第一百六十五章 机灵(第三更求票票)
一只羊,这么多肉。
又是孝顺长辈,大阿哥自然没有异议。
五阿哥笑着说道:“大哥,都要一点点辣,这个香……弟妹的调料好……烤好了,我先去给太后同娘娘送去……”
三阿哥忙讪笑道:“五弟同我想一块去了,我刚也是想留给汗阿玛,才跟大哥说留一条羊腿……汗阿玛那里,我去送……”
大阿哥扫了三阿哥一眼,没有说什么。
辣味调料包不多,他将手上的两个调料包混合了。
均匀地洒在几条羊腿上,还有一部分洒在羊排的位置。
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天边的金边消失。
夜幕笼罩原野。
天上繁星密布。
地上的烤全羊也差不多陆续好了。
尤其诸皇子阿哥烤的这两只羊,色泽鲜亮,香味霸道,四散开来。
与大阿哥相熟的几个蒙古勇士,已经凑了过来。
大阿哥没有开动,而是抽出匕首,先拆分了羊肉。
早有小太监拿着食盒,在旁边候着。
五阿哥分了两条羊腿走了。
三阿哥也分了一条羊腿,亲自提了食盒走了。
大阿哥将剩下的羊腿留了,放在一边,才招呼几位蒙古勇士过来。
这是十个月左右的母羊,去了皮与内脏只有四十多斤。
烤熟之后,连带着骨头就二十多斤。
四条羊腿一去,剩下就十几斤。
几个人一人拆了两块吃,就都差不多没了,不过是尝个味道,大家都吃得不足兴。
大阿哥脸上,也带了几分意犹未尽。
看到大哥他们这边的情形,九阿哥想了想,就把那条给舒舒预留的双倍辣的羊腿一分为二。
其中少的部分,估摸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烤肉,他让何玉柱趁热给舒舒送过去。
剩下连带着骨头的大半个羊腿,他亲自拿了过来,往大阿哥跟前一递:“大哥,这剩了不少,吃不完了……”
大阿哥先是一噎,随后接了过来,想要说什么,九阿哥已经转身走了。
给五福晋、七福晋留的那条羊腿,十阿哥没有切,放了两把小刀进去,打发身边太监去送肉。
几人这才一人捧了一块羊肉吃起来。
“加上番椒真香,尤其这双倍辣……”
十三阿哥吃得满嘴流油,辣得一边吸气,一边说道:“九嫂真厉害……双倍辣就这么好吃了,不知道三倍、四倍怎么样……”
十阿哥带了嫌弃,挪了挪地方,训斥道:“吃着东西不许说话,失礼不失礼的不说,万一呛到了是闹着玩儿的?”
十三阿哥老实了,闭上嘴巴,慢嚼细咽,
九阿哥吃了小孩拳头大小的一块羊肉,觉得比平时吃的烤肉更鲜嫩多汁。
他想要再来一块,想起舒舒的嘱咐,便没有去割羊腿肉,而是切了一片烤羊尾。
羊尾外面已经烤焦了,里面是半透明的脂肪。
九阿哥忍着嫌弃吃了两口,味道与想象中的肥腻的截然不同。
十阿哥在旁见了,道:“是九嫂让吃的?”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不乐意:“多吃两口肉都不行,怕不好克化……说馋了,就吃两口这个……真是一口就够够的……”
十阿哥沉吟道:“九嫂不会让九哥胡乱吃东西……羊尾温补脾胃,护肝益肾,应该是这个缘故……”
十三阿哥在旁,羡慕地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被看得不好意思,听到十阿哥提及“益肾”也觉得心虚,想要岔开话,看着十三阿哥又拿了一块羊肉,道:“掂量着肚子,不要吃撑了,省得晚上难受……”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撑了也没事儿,到时候跟九嫂要两个山楂丸子吃……”
这会儿功夫,五阿哥已经到了太后娘娘下榻处。
除了太后,皇上与台吉都在。
三人现在正喝茶,闲话家常。
时光荏冉,转眼就是几十年过去。
老一辈已经相继凋零。
等到追忆起太皇太后的慈爱,几个人都是红了眼圈。
气氛有些沉重感伤。
五阿哥的到来,似是打破一室悲哀,使得凝固的画面又鲜活起来。
“皇祖母,孙儿给您送好吃的了……”
随着说话声,五阿哥没有用人通禀,大踏步的进来。
看到还有其他人,五阿哥忙躬身打了招呼:“汗阿玛,舅爷……”
太后满脸慈爱,招呼他上前,道:“不是说同大阿哥他们去吃烤全羊了吗?怎么过来了?这是吃好了?”
五阿哥摇摇头:“孙儿还没吃,先拿给皇祖母吃……”
说着,他从小太监手中接了食盒,拿出里面的羊腿。
“这是大哥亲手烤的,烤得很仔细了……用的九弟妹的调料,闻着就香……孙儿就想着,先拿给皇祖母尝尝……”
五阿哥实话实说道。
太后眉开眼笑:“好,好,那祖母就好好尝尝……”
她看到还有一个食盒:“那是留给你额娘的?快送去吧,省得凉了膻……”
“嗯,嗯,那孙儿先过去了……”
五阿哥应着,就带了小太监出去。
来去匆匆,就这三两句话的功夫。
康熙坐在炕边,除了一句问候,一个眼风都没分着,脸都要青了。
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
就没想着孝顺给老阿玛一条羊腿!
康熙带了委屈,跟着太后诉苦道:“皇额涅您看,老五不像话,亲阿玛就在这儿坐着,都没说给朕留一份……”
太后安慰道:“他又不知道你在这儿,说不定前头别的阿哥已经送了羊腿过去……”
康熙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别的阿哥送的,是别的阿哥送的,又不是老五的孝心。
这老五也太不机灵了!
哪怕将剩下的羊腿一分为二也行。
一条羊腿,两、三斤的分量,宜妃半条还不够?
也就是皇子阿哥,身份在这里,要不然这么没有心机,也不会讨好尊长的,肯定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可怜。
康熙慈父心肠,嫌弃完儿子,又忍不住为他操心。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进来了:“皇上,三爷来了……”
这就是区别了。
太后的住处,五阿哥可以不用通禀,直接登堂入室,三阿哥不会更不敢如此。
康熙看了眼桌子上的羊腿,点点头叫进。
三阿哥与五阿哥差不多出发,可是五阿哥直接来这边,三阿哥先去了前院康熙下榻处求见,才耽搁了。
眼见着三阿哥亲自提了食盒进来,康熙脸上带了欣慰。
三阿哥先给太后等人见了一圈礼,才带了些许腼腆道:“儿子亲手烤了羊腿,想孝敬给汗阿玛尝一尝……”
说着,他从食盒里拿出羊腿。
康熙的视线落在羊腿上,与前一条羊腿差不多的划痕,烤制的火候也差不多,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他看了眼三阿哥,神色莫测:“亲手烤的?那朕可要好好尝一尝!这闻着也香……”
三阿哥这时也看到桌子上的羊腿,连忙道:“就是一只羊,儿子烤了这条,大哥烤另外几条……”
说到这里,他补充了一句:“老九他们几个小的也烤着一只羊呢,不过他们那儿不够分,听说还要留给几位弟妹……”
康熙听了,点点头:“烤得香,朕好好尝尝,你也快回去吃吧……”
三阿哥这才欢快离去。
康熙对台吉无奈地笑笑:“方才那个不机灵,这个又机灵的过了……”
台吉“哈哈”笑道:“都是好孩子,没心眼的憨厚可人疼,有心眼的也聪明招稀罕……都好,都好……”
太后从不在康熙面前点评皇子阿哥,闻着霸道的香味儿,已经迫不及待。
“咱们也尝尝,都是孩子们的孝心……”
白嬷嬷拿了一条帕子,里面包了几把干净的蒙古刀。
三人一人一把刀,直接割肉吃。
几人的身份在这里,辈分也高,也没有人盯着他们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说说笑笑的,吃了起来。
连带着康熙,神色都比平常放松几分。
羊腿烤得确实好。
外焦里嫩。
因为大阿哥将辣的烤肉包与不辣的烤肉包混合了,这羊腿都是带辣的,可也只是微微辣。
对于从来没有吃过番椒的蒙古人来说,简直是惊艳。
吃完半条烤羊腿,台吉带了几分讨好,望向太后:“额格其,九福晋是哪个?这个调料好,正适合配烤肉……”
太后带了几分显摆:“九阿哥的小媳妇,福晋中个子最高、长得最好的那个,乖乖巧巧的,爱看书也爱琢磨吃食,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孩子……明儿早膳你过来吃,让你尝尝新菜,都是旁人不晓得的菜谱……”
“哎呀,哎呀,听得我又馋了……”
台吉念叨着。
太后已经提起调料:“九阿哥他们小俩口才成亲不久,日子正紧着,你多预备些见面礼……回头我也好让她多给你预备些……”
说完这个,老太太还不忘提醒一句:“不许少了五阿哥的,要不然我可不依……”
台吉带了几分不满:“额格其这是偏疼自己的孙子,不偏着我了,我这日子也不富裕啊……”
太后笑着说道:“别哭穷,谁不晓得你的草场最好最大,羊群马群最多……”
台吉是幼子,虽没有承袭这一支的多罗贝勒爵,却分到最多的遗产、最大的草场。
方才哭穷,也不过是说笑罢了……
*
偏院中。
舒舒看着半个巴掌大的烤肉,哭笑不得。
幸好没专门等着这一顿,晚膳时就着翠花咸菜,吃了好几块手把肉。
要不然的话,自己怕是要饿肚子。
就是这一条羊腿成了一块……
她看着被自己招呼来的几个丫头与孙金,道:“原还以为是一条羊腿,就叫你们过来,想着你们也跟着尝尝……是我没同爷交代清楚,咱们就一人一口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论亲(第一更)
快子、碟子都是预备好的。
舒舒就示意小棠分肉。
小棠提着小刀犹豫。
看似巴掌大,显得不少,实际上只有半寸厚。
六个人分,怎么分?
福晋一半,剩下一人一口?
小棠正迟疑,五福晋身边丫头来了,提着食盒。
“我们福晋让送来的……”
原来五福晋与七福晋收到羊腿后,五福晋只是尝了尝,七福晋也是吃了半口。
妯里留意到西厢的情形,进进出出好几个人,晓得舒舒将身边人留着,等着吃羊腿,怕她这边一条不够分,五福晋就将这个送来。
等到五福晋的人离开,大家打开食盒,就看到一条几乎完整的羊腿。
只有最上边少了一块一寸见方的皮,其他的地方都没动。
小棠这才开始分肉,没动先头那一块香辣烤羊腿肉不说,还从孜然羊腿上挑最好的位置连皮带肉又削下来一巴掌,同之前的那块放在一起,摆在盘子里,一并递到舒舒跟前:“
福晋先吃着……”
舒舒拿起自己的小刀,将辣的那块割了一半递回去:“都尝一口……要是爱吃,等咱们到了盛京自己烤肉吃……”
小棠听吩咐切了辣的,又将不辣的羊腿也拆分,大家一人捧着一个盘子吃起来。
辣椒孜然,与烤肉本就是绝配。
这味道舒舒都惊艳,更不要说几个丫头与孙金。
只有小棠是例外。
她舌头过于敏感,之前微微辣的就吃得勉强,直接吃这个辣就受不了,连喝了两大杯凉茶都没缓过来……
主仆几个,热热闹闹地分食了一条羊腿。
又将之前从厨房拿来的酸奶,一人分了一碗。
纯正的蒙古酸奶,什么也不添加,靠着天气变化自然发酵的。
很酸,必须加上蜂蜜。
等到吃完,小棠才感慨道:“怪不得蒙古人高壮,他们除了吃肉,就是吃奶……跟着搭配的,也是油炸果子、炒米什么的,再没有旁的,伙食可真好……”
舒舒笑着道:“咱们这一路走的是漠南蒙古,已经很好了……垦了一些地,种了耐寒的粮食……听说漠北蒙古那边,连炸果子、炒面都少,就是红食与白食……”
红食,就是肉,包括新鲜的牛羊肉与肉干。
白食,就是奶制品,鲜奶与干制的奶豆腐、奶皮子。
“顿顿不是肉就是奶?小老百姓也是?”
孙金听了舒舒普及的红白食,脸上露出羡慕来。
他老家是霸州的,十年九旱,要不是早年家贫,也不会入宫做了小太监。
舒舒点点头:“差不多是了……不过日子也没有想想中的那么好过……最难熬的就是冬天的白灾……有时候一场雪下来,就冻死好些羊……还有牲畜传染病、狼灾与盗贼……”
有些信息是后世晓得的,有些是九阿哥这一路上普及的。
大家又跟着唏嘘一把。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大家闲话几句,都开始念叨起京城生活。
“不知嬷嬷如何了……”
小松提起齐嬷嬷。
她亲娘没得早,老爹也没娶后娘,打小被齐嬷嬷管着的,也算是半个养娘。
舒舒也想了,还想起小椿。
有总管与李银在,二所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
就是……
她看了核桃一眼。
人的习惯好可怕。
出来一个月,她已经习惯核桃的随身服侍。
差点将小椿丢脑后去了……
幸好小椿不知道,要不得哭死……
十年的相伴,不是一个月就能取代的……
要是三、五年呢?
答桉显而易见。
舒舒低头漱了口,也给自己提了个醒。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主仆之间如此,夫妻之间亦是如此。
所有的柔情蜜意,你能给与,旁人也能给与。
同样,他能给你,也能给旁人。
夫妻,宜小别,不宜久别。
扯了几句闲篇,大家散去。
孙金与小棠、小松去了外头内务府给随行宫人搭建的帐子安置。
核桃去了水房准备热水。
这院子里东北角两间小屋子,是水房。
这边还有个小锅炉,烧热水用的。
小榆则是开窗将屋子里散了味道,又点了一盘香。
舒舒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放下了盘发。
她头发浓密,编成辫子,也是粗粗的。
有时候顶在头上,坠得头皮疼。
小榆已经拿了牛角梳,帮舒舒通头发。
要梳一百下。
早、晚都是如此。
按照流传下来的说话,这梳头百下就是通经络,不仅头发会长得好,乌黑浓密,还能睡得好。
一下……两下……
舒舒昏昏欲睡。
不仅大家想着京城,舒舒也想着。
更多的是想念二所的清闲时光。
五日一请安,算是唯一需要打卡的营生,其他时间随自己分派。
如今这样奔波在路上的日子,居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真是够够的。
舒舒心里预计着回京的时间。
科尔沁部应该就是蒙古的最后一站了。
还有一位大公主……
然后圣驾就要往木兰围场去了,进行所谓的“秋狩”。
附近几个盟的各部王公,也会往木兰朝见。
再然后……
才是此行的目的地,盛京……
少一时,核桃回来了,提了热水壶,脸色不好看。
舒舒看了一眼:“与上房那个对上了?”
核桃点点头:“明明是奴才早打了招呼,叫人坐上的热水……结果倒像是奴才抢水似的……”
不管对方怎么作态,核桃都不退步。
她在宫里当差四、五年,早就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按照规矩走,错处最少。
不抢先,也不避让。
舒舒有些不耐烦。
这样的小动作,让人不痛快。
就像七福晋下午说的,对方做出这个姿态来,倒像是故意要衬着她的丫头是恶人似的。
这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这样有一有二的,希望没有第三次……
舒舒可不会惯着她的脾气……
自家的格格还没让自家堵心,旁人家的格格蹦跶上了,实在可笑。
两人服侍着舒舒洗了头,又用预备好的干净毛巾擦头发。
早晚天气凉了。
不吸干水分,头发不爱干。
擦的差不多了,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舒舒望向门口,有些盼着九阿哥回来。
结果是台吉夫人身边的嬷嬷,带几位下人给诸福晋送宵夜。
五福晋、七福晋那里送过后,就到了舒舒这里。
嬷嬷看着老相一些,花甲之年,舒舒素来敬老,便也客气几分。
老嬷嬷送了东西,看着舒舒,移不开眼。
“好像见了年轻时的夫人……”
嬷嬷带了几分激动道。
舒舒听着这话音,有些不对头。
自己的相貌五官,有些阿玛的影子,更多是随了额涅。
自己与年轻时的台吉夫人相似?!
那这不是礼烈亲王府的后裔宗女?
是额涅这边的近支长辈?
舒舒将外家的几支堂亲想了一圈,几家现下袭爵是国公,已故的长辈在时有贝子爵。
台吉夫人的年岁五十到六十之间,与自己的姥爷应该是一辈人。
是贝子太叔姥爷的女儿,姥爷的堂姐妹?
宗室贝子之女,抚蒙封的是县君,加恩也就是郡君,怎么就县主了?
眼见着舒舒还迷湖,老嬷嬷就说起两家渊源。
竟然不是姥爷的堂姐妹,而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只是在太姥爷被处死后,这位被接到郑王府,由郑王府太福晋抚养在亲王府。
长大后抚蒙,也是以亲王养女的身份请封下嫁。
舒舒面上依旧是懵懂,只带了腼腆道:“原来竟是到了姑姥姥家,是我失礼了……”
那嬷嬷拉着舒舒的手道:“方才老奴来时夫人就交代了,若是福晋得空,明儿上午过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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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点头道:“应该的,我会过去给姑姥姥请安。”
要是远亲就罢了。
这么近的亲戚,她做小辈的,不过去请安,就说不过去了。
等到老嬷嬷离开,舒舒则又将这其中的关系梳理了一遍。
郑亲王,济尔哈朗。
郑亲王太福晋,济尔哈朗之母,乌拉部末代国主布占泰之妹。
舒舒的太姥姥,也就是台吉夫人的生母,是布占泰之女。
舒舒的太姥爷为什么被处死?
在皇太极死后,众人拥立皇子登基时不肯宣誓,被多尔衮以“悖逆”之罪处死。
不肯的原因,就是不同意亲叔叔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成为“辅政叔王”。
多尔衮,是布占泰侄女阿巴亥大妃所出,是济尔哈朗的表外甥,也是舒舒太姥爷的表兄。
明明是惨烈的政治斗争,可这姻亲关系梳理完,舒舒都无语了。
自己太姥爷明明是躺赢的局面,反而弄得自己身死,还连累的儿孙。
有的时候,立场比血缘更重要。
“那个包头呢?找出来备着……”
舒舒想着明早的请安,吩咐小榆道。
是她之前准备的,打算敬献给太后的。
还是在京时在预备下的。
为的就是之前太后两次赏赐。
想着出京后,等到天凉用上,就可以敬上去。
不过等到晓得七福晋准备针线,舒舒就将这个压下。
小榆去找了,少一时捧了锦盒进来。
“会不会单薄了?”
小榆犹豫道。
舒舒道:“可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传递(第二更求月票)
虽说血缘关系近,可舒舒从没有听过外祖家还有这一位。
显然,这位台吉夫人与本家没有往来。
否则,额涅不会一句话都不交代。
这样的亲戚,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外头又有动静,“哒哒哒哒”的脚步声。
随即,就听到十三阿哥在外头喊道:“九嫂,十三吃撑了,还有山楂丸子么?”
舒舒头发散着,不好出去,就隔着窗子应道:“有呢,一会儿让你九哥给你送去……”
十三阿哥欢快地应了一声,“哒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
九阿哥挑着门帘进来,看到舒舒披散着头发,带了不高兴:“前天不是才洗过,怎么又洗?”
舒舒笑着起身,迎上前:“趁着现在方便就多洗洗,爷放心,过两天天凉了,肯定不这样了……”
九阿哥白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能老实听爷的?这又不是家里,出门在外,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再说了,又不是隔了多少天,头发多脏……”
舒舒讨好的笑笑。
那也受不了。
要是条件允许,她恨不得一天一洗。
在家里哪有这么多灰尘!
就是隔天一洗,那洗头水都是灰色的。
总觉得不能摸头发,要不然就能摸到沙子。
她这几年这么锻炼身体,要是洗个头还能感冒,那不是白折腾了?
不过,她也晓得好歹,明白九阿哥的顾虑。
随扈就是随扈,不是对她们和气几天,那一位就会成了单纯的阿玛。
整个随扈队伍中,除非是康熙或太后她老人家不舒坦,其他人病了,为了防止传染给其他人,都要就地养病。
之前在行宫时还好,自己的地盘,养病也就养病了。
要是滞留在蒙古,有诸多不方便处,也容易因此被长辈嫌弃厌恶。
见舒舒不说话了,九阿哥看过来,也带了几分认真:“爷不是怕麻烦,是怕你难受……你也说过自己有宿疾,换季时容易犯,还是凌主的病……着凉是小事,引出大症候怎么好?到时候就算留下太医,少不得查旧病桉,你的病就瞒不住了……”说到最后,压低了音量。
舒舒握着九阿哥的手,心里觉得暖暖的。
九阿哥怕她不知道轻重,少不得再次补充道:“反正这些年先别犯,回头就算宫里晓得了,说是调理过痊愈了就好……等几年生了小阿哥、小格格的,就说是产后没调理好,诱发了旧疾……生子有功,谁也不好挑剔什么……”
舒舒看着九阿哥,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崇拜。
厉害了,我的爷!
半天没见,你成编剧了!
合情合理不说,角色心理揣摩的也好。
九阿哥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笨笨的,待谁都实诚,离了爷你可怎么办?”
舒舒后背汗毛都要起来的。
酥酥麻麻。
尴尬的!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娇妻了?!
这……
不说是家里的顶梁柱,也应该是智慧担当才对呀!
舒舒心中想要咆孝了。
九阿哥却是志得意满的模样:“记住了,往后都听爷的……”
舒舒笑着,心里吐槽不已。
她倒是想省心,可是不敢……
毕竟九阿哥行事,聪明的时候少,不聪明的时候多。
见九阿哥尾巴都要翘了,舒舒带了关切道:“爷现下这个方子,吃了一旬,明儿正好上午得空,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看是不是调下方子……”
要说九阿哥方才还是水灵灵支棱着的白菜,听了这一句,马上蔫巴巴。
“到底还要喝多久苦汤子?这眼看就要满月了……”
九阿哥哀声抱怨着:“烦死了,爷都瘦了……”
舒舒恢复了家长的地位,温声软语安慰着:“爷再忍一忍,如今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要是停了药的话,还要劳烦他老人家过问……”
九阿哥无奈的点点头,可怜兮兮道:“好吧,都听你的,爷再忍忍……”
舒舒反而不落忍,道:“等回了京……”
“回了京也断不了……”
九阿哥叹气道:“之前说是吃半年药,竟然是哄咱们的……爷追问过了,少说也要整一年,且熬呢……”
舒舒道:“听说前门外有不少成药铺子,到时候咱们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将汤药制成成药……到时候吃药丸子,总比喝苦汁子好些……”
九阿哥立时站了起来,脸色多了光彩:“爷怎么没想起这个?不用等回京,明儿我就去行在药房看看……”
舒舒取了一盒山楂丸,递给他:“爷快去送,省得十三弟一会儿催……”
九阿哥又坐下了,不肯动,招呼何玉柱,吩咐道:“你去送……就说我说的,让十爷也吃一丸,他晚上吃了不少羊肉,不管涨肚不涨肚的,先吃个预备着……”
何玉柱应着,拿着山楂丸去了。
九阿哥身上都是烤羊肉味儿。
舒舒想起自己那块羊肉,磨牙道:“专门嘱咐了爷,爷还只留了半个巴掌大的一块肉……幸好七嫂拉着我用了晚膳,要是等着爷的烤肉,还要饿肚子……”
九阿哥理直气壮道:“怎么就半个巴掌了?明明有一个巴掌大!”
舒舒抓了九阿哥的手,抬起来摊开:“那不是应该这么大?听何玉柱说是爷自己切的肉,爷心里没数?“
“爷是按照你的巴掌切的!”
九阿哥还在嘴硬。
舒舒伸出手,覆在九阿哥的手上,细细长长的手指,只比九阿哥的手指短了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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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岔开话,带了几分讨好道:“爷今晚听了你的嘱咐,就吃了一丢丢的羊肉……见旁人吃的香,实在馋了,就吃了一片羊尾油……”
舒舒能如何?
只能夸。
“爷真好,让人跟着安心呢……”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那当然了,爷是纯爷们,一口吐沫一口钉,答应了就会做到……”
说到这里,他带了嫌弃:“可不会跟你似的,嘴里应着,就是不改,还给自己找理由……”
舒舒好脾气地没有反驳。
今日这不是乖了么?
这就应该给画上一朵小红花。
等到明天不乖的时候再收拾。
这会儿功夫,何玉柱送药回来,面上带了古怪:“爷,十三爷说,再要一盒……”
九阿哥露出了不快:“一盒六丸还不够?这是当零嘴吃了?”
舒舒已经起身,又取了一盒,要递给何玉柱。
九阿哥拦下:“不给!不惯他这个毛病!回头这丸子要一两银子一个呢,这一口气就吃了六丸……”
舒舒劝道:“小孩子就是这样,肚子里跟无底洞似的,见了零嘴儿哪里能克制?”
何玉柱眼见主子误会,忙解释道:“不是十三爷吃了,是刚才奴才过去时,大爷同五爷也在,那一盒丸子让大爷抢了……”
原来今晚大阿哥吃了不少烤肉,肚子里涨,想起之前听了一耳朵的“山楂丸”,不好意思直接过来舒舒这里讨要,就拉着五阿哥去截胡了。
弄清了原委,九阿哥就不拦着了。
何玉柱又去了隔壁送药。
九阿哥脸上露出可惜来:“老大是不是也学奸了,怎么不过来跟咱们要?到时候就不信他一个做大哥的,好意思白拿咱们的东西,肯定要榨榨油水儿……”
舒舒哭笑不得:“外债不是清了吗?爷还惦记钱做什么?直郡王先头给的庄票,咱们还收着没还礼呢……”
前日九阿哥生辰,得了宜妃的贴补,还得了康熙赐下的户票。
两个加起来,就是一万两。
夫妻两人商量之后,决定等回京将户票兑了就将五阿哥的账还上。
毕竟帝妃还在上头看着,知晓他们窘迫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外债。
要是再拖下去,就有赖账的嫌疑。
至于接下来卖药丸,还是去置办茶田,都是以舒舒的嫁妆银子为主。
到时候万一……
万一皇上真眼红了或者想要将这个安排给旁人,也会多一重顾忌。
儿子的营生也好,还是银子也好,当阿玛的都能说了算。
这儿媳妇的买卖,没有哪家当公爹的好意思插手……
想起这个,夫妻两人对视,都觉得很神奇。
“爷从没有想过,自己与汗阿玛、与娘娘会是两家人……”
九阿哥诧异着,有些不安道:“可是自打大婚,就不一样,爷是不是太不孝了……”
舒舒摇头道:“不只爷如此,我也一样……我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会比阿玛、额涅还重要的人……可结婚后,有了爷,往后还会有小阿哥、小格格……就算不比阿玛、额涅重要,也是一并重要……我额涅说,这是祖先传承下来的,为了子孙后代的繁衍……父母爱我们,我们爱儿女,这样一代代传递……”
“这不对!”
九阿哥带了认真:“父母为我们做了多少?付出了这么多,还比不得刚刚落地的奶娃娃?!我们不欠儿女的,可是却欠父母……父母的恩情不回报到父母身上,反而要将爱护落在下一辈上,这是不孝!”
舒舒的心跟着一颤。
为什么她之前觉得是正常的?
实际上,这一种说辞何其自私?
是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
九阿哥说的对,那就是不孝……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仇(第三更求月票)
因为答应了明早要去台吉夫人处,舒舒就跟九阿哥说了两人的渊源。
“还真是不巧,爷原本想着明天早饭后带你去看岳父……”
九阿哥听了,不由皱眉。
连带着舒舒,都觉得懊恼,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随即道:“我去打个转就回来……”
又不是有往来的亲戚,即便血脉相连,可是也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想了想,道:“要是你己初前回来,咱们就去探望岳父,要是耽搁了,就算了……过几日到了大姐那里,也会待两天……到时候也能抽出半天来……”
舒舒觉得还是赶早不敢晚,谁晓得到时候没有旁的事情耽搁。
“我辰正过去,半个时辰够了,顶多就是听老人家讲讲古,应该没有什么正事……”
舒舒不由自主地想起喀喇沁的老县主。
老县主给的京城的房契、地契、庄契,她都收着。
这是赔偿给阿牟的。
这台吉府的姑姥姥,不会也有什么未了心愿吧?
年轻的时候傲气,不喜欢与除籍的本家往来,年老了后悔了?
除了这个,舒舒也猜不到别的。
不过就算真后悔,也轮不到自己在中间做中人。
这姑姥姥的儿子就在京城,娶了显亲王府的大格格,为和硕额驸。
多半只是絮叨絮叨,问问故人。
九阿哥点头道:“到时候先回来换骑装,咱们骑马出去,带了老十、十三两个,在正红旗行营旁转转,岳父就晓得什么意思了……旁人问起,就说爷拉你出去的……”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
舒舒有些迟疑。
她性格如此,不喜麻烦旁人。
要是只有她与九阿哥两个好好,怎么说都行,还要折腾十阿哥、十三阿哥。
“那有什么,今儿看老大射活靶,老十、十三都眼馋了……咱们不带着,也要张罗着出去射兔子……”
说到这里,九阿哥也来了兴致:“咱们也带着弓,记得爷之前提过的跳兔么?这边就有那个,下晌看到有人拿那个喂鹰,说就是在附近抓的,到时候我们也去抓这个做毛笔……”
舒舒听着就觉得这个画面血腥,接受不了,道:“不是说不能吃吗?只用尾巴的话,也太残忍,我们还是打兔子吧……”
九阿哥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练了这么多年箭,不会是还没射过活靶吧?你心肠这么软,还能做什么?怕是兔子摆在你跟前,你都下不去手?”
舒舒笑道:“爷别小瞧人,我十岁就跟着阿玛去射过兔子……还射过鹌鹑同斑鸠……”
当时天真烂漫,觉得好玩,还得意洋洋地跟着长辈们炫耀自己的箭术。
现下,是有些不好出手了。
心智成长了,心肠真的会变软。
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彷佛人都跟着变得假慈悲起来。
“真的?不是湖弄爷吧?那你对跳兔下不去手,怎么能对兔子下得去手?”
九阿哥表示存疑。
舒舒道:“食材是不同的……否则这个不忍心,那个不落忍的,大家就只能跟着吃素了……”
九阿哥不由笑道:“爷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道理……说到底,你还是太怂了,心肠不够硬……”
舒舒也不与他争辩,催着他去换了衣裳。
浑身的烟熏火燎味儿,不收拾干净很熏人。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九阿哥梳洗擦拭,换了干净衣裳。
小两口炕上躺了。
舒舒身上不方便,九阿哥便也不闹她,搂着她的腰,小两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
次日一早,舒舒与九阿哥早早醒了。
早膳还是府上膳房送来的,混合式早膳。
蒙式的奶茶、手把肉、炸面果子;满式的黏饽饽,酱瓜子、翠花咸菜。
九阿哥喝了两口奶茶,带了嫌弃,跟舒舒道:“这还是台吉府呢,茶叶都不行……一点儿都没有茶香,一股子仓味儿……”
舒舒也喝着奶茶,觉得还好。
煮奶茶,多用的砖茶。
上等的茶叶鲜少做成砖茶。
砖茶多是用老叶做的。
九阿哥抱怨完,看着茶杯怔了怔,问舒舒道:“你说,要是有好茶进来,会卖的如何?”
“蒙古王公不差钱,应该会好卖……不过爷想到这个,怕是先前的茶商早想到这个……台吉府不是没有好茶,多半是习惯用砖茶来煮奶茶……”
舒舒想了想,道。
“好茶也分三、六、九等……”
九阿哥凑过来,低声道:“等到回京,你就跟岳父、岳母要个人,往福建去订春茶……明年咱们茶楼开着,茶庄也开业,看是不是能将这些茶叶卖给茶商……”
舒舒觉得这有些想当然。
大茶商可比他们夫妻有钱,还需要从二道贩子手中买茶?
不过舒舒没有反驳,反而应道:“嗯,听爷的安排……”
先迈出这一步再说。
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等夫妻用完早膳,估摸着还有一刻钟到辰正,舒舒就穿戴一番,带了核桃与小松两个去后院。
台吉府的中路,已经腾出来迎圣驾。
舒舒昨天跟老嬷嬷打听了,知晓台吉夫人现下就住在后头的院子。
走了几步路,就到了后院。
老嬷嬷已经在院门口候着,福了礼迎接舒舒进去。
屋子里,除了台吉夫人,台吉也在,坐着四轮车上笑眯眯的,很是慈爱的模样。
给两人见了礼,看清楚屋子里布置,舒舒心中颇为意外。
因为寻常人家夫妻上了年纪,都是分开睡的。
或许是因为老两口感情好,或是台吉腿脚不方便好照顾,这夫妻两人明显起居在一起。
听说了老妻与舒舒的渊源,台吉也带了几分亲近:“昨天吃了羊腿,姐姐就一直在夸……今早我去姐姐那里用膳,吃了不少好吃的,听说都是这孩子弄出来的菜单……”
老爷子笑着合不拢嘴:“怪不得这么可人疼,原来竟然是咱们自己家的孩子,这是随了夫人,人才出众……”
台吉夫人道:“就算老爷说得天花乱坠,今晚的酒也只能喝上三杯,不许多喝……”
台吉面上带来了几分惋惜:“这都半个月没见酒味儿了……难得好日子……”
台吉夫人正色道:“老爷忘了,上次大夫怎么说的……再喝下去,哪天就睡死了……”
台吉“哈哈”笑道:“那不能,有夫人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台吉夫人嗔怪道:“老爷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我都多大岁数了,还一晚一晚的不敢合眼,就怕一个不注意,老爷憋了气……”
台吉立时讨饶:“是我错了,听夫人的,都听夫人的……”
台吉夫人催促他道:“不是说要与皇上下棋?老爷忙去吧,见面礼留下就好……”
台吉笑着对舒舒道:“好丫头,姑姥爷也不要旁的孝敬,就昨晚带番椒的调料,不知道还有没有?要是有,你想着给姑姥爷留一些……”
舒舒起身应道:“还有的,就是不多,回头叫人送过来……等回京了,有了富足的,叫人给额驸送去……”
舒舒口中的“额驸”,两人嫡子,如今在京城当差,论起来应该叫表叔或表舅的,但是没想着高攀。
台吉笑着点头:“好,好,那可太好了……”
老爷子心满意足,叫着个刚留头的小仆推自己出去。
台吉夫人这才招呼舒舒到炕边坐下,神色带了慈爱:“好孩子,昨天吓了一跳吧?”
舒舒带了几分柔顺道:“确实意外,之前在家里不曾听额涅提过……”
台吉夫人苦笑道:“估摸着你姥姥就没有和你额捏说过……你额娘多半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亲姑姑在……”
舒舒沉默。
实际上按照宗法,台吉夫人已经过继到郑王府,确实算不得觉罗家的姑娘了。
台吉夫人吐了一口浊气:“你太姥姥当年生了我们兄妹三个,你大姥爷没有站住,家里出事前就夭折了……
等到你太姥爷出事,没半年你太姥姥也走了,我当时才三岁……
你姥爷当年也就十来岁,家里实在没人照顾,我才被太福晋接去抚养……
不过太福晋也从不拦着我回家,十天半月的总要送我回去看哥哥……
十来年过去,等我十三、四岁,你姥爷成了亲。你姥姥也是老亲的表姐妹,打小相熟的,夫妻俩和和乐乐的,日子眼见着过起来……
结果你姥爷就跟抽风了似的,非要变卖祖产……
当时咱们这一支,虽是除宗籍,可财产都在的……
我叫人打听了,原来他被人带着赌,万贯家财散了大半……
你姥姥当年还是新媳妇,拦不住,就跟我说了,想着让我出面拦着……”
说到这里,台吉夫人带了苦笑:“当时小,性子也躁,我去劝了两回都不管用,眼见的人都要废了,就叫人直接打了他一顿……
没想到阴错阳差,伤了他的腿……
才晓得他这赌博还有内情,原来是郭络罗家的内铎答应他,说是可以让他上兵册,跟着大将军王岳乐打喀尔喀立功,用功劳换这一支回宗籍……
还说皇上说了,安郡王班师后就去宗人府……
你姥爷当年一心想要立业,就想要攀上安王府,败的银子产业,实际上多是半输半送给了内铎……”
舒舒已经听傻眼了。
内铎……
安和亲王的姑表弟兼亲妹夫兼亲家,八福晋的祖父。
台吉夫人继续讲道:“我伤了他的腿,断了他跟着上喀尔喀的可能,他恨我入骨,兄妹就此决裂……
随后我抚蒙的旨意下来,他就将你太姥姥的嫁妆都送了过去,说是分干净,此生不再相见……
我当时也傲气,以为他说话这么难听,是舍不得分钱财给我……
就说‘养恩大于生恩’,我已经在宗谱上过继给郑王府,拿着王府的嫁妆,就不会贪心旁的,本就不与他相干……”
说到这里,老人家没有泪,但是周身却萦绕着悔恨。
舒舒听着,都觉得唏嘘。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哪里能处处周全呢?
可是站在姥爷立场,听了妹妹这样的话,肯定也以为是被嫌弃。
兄妹俩都太年轻。
不过,赌博……
是巧合么?
舒舒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八福晋的父亲。
也是死于赌博,被国法处死。
她看了老太太一眼,没有多嘴。
老太太挑了一下嘴角:“不管他认不认我做妹妹,都是我哥哥,我不能干看着他被欺负了……”
这是真的?!
舒舒适当的露出惊讶。
老太太似看出她所想,点了点头:“你猜的没有错,内铎的那个小儿子,安王的那个女婿,就是我安排的人带着赌的……
他们害得我哥哥钱财散尽,郁郁而终,我怎么能看着他们安享荣华富贵……
实在是太缺德了,两家本是姻亲,平日来往来也亲近,就为了谋夺产业,拐带着你姥爷赌,还用兵册来骗他……
我叫人打听的清清楚楚的,那一回镶蓝旗压根就没有抽调新兵……
要是大家还是差不多的家境,坑一下也就坑了,可当时家里已经除宗籍,断了子孙前程,除了祖上传来的家产,还有什么?”
舒舒点头,也觉得不厚道。
而且还胆大。
要知道当时她姥爷几个亲叔叔都恢复宗籍,还封了贝子国公什么的,并不是无根浮萍。
近支都晓得长房嫡支有钱,都没有伸手,就是知道这是长房儿孙安身立命的本钱。
一个姻亲,上来哄骗,就太过了,所倚仗的不过是安王府当时正显赫。
就是这事情过去四十多年……
舒舒猜不到老太太的用意,直言道:“姑姥姥同孙女说这些,是让孙女将这些转给我额涅与舅舅?”
台吉夫人点头道:“你姥爷当年的事情隔得久远,估摸着记得的人不多……可明尚那小子的事过去十几年,难保有人晓得当年的蛛丝马迹,还是要心里有数才好……”
舒舒也是无奈了。
就算安王府现下势力不如当年,可依旧是王府,舅舅家什么都不是。
两家放在一处,实不是一个分量。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谜(第一更)
舒舒觉得历史很神奇,万万没有想到,八福晋阿玛被问罪处死这件事情的根源居然在自己姥爷家。
真的是有因必有果。
做了什么坏事都会有报应的。
当年八福晋的祖父落井下石,谋夺姻亲家财时,怕是没想到会赔上自家儿子的性命。
是的,两家当时也是老亲。
内铎的大嫂,就是阿敏之女,舒舒的太姑姥姥。
舒舒想起了郭络罗家大太太,内铎的长媳,就是自己的堂姑姥姥。
她不由阴谋论了!
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
难道是做叔叔的,不好也不敢直接出手侵占侄子家财,才与外人联手?
两家后来的联姻,是有心还是无心的?
当事人都老去了,谁也不晓得情形如何。
就是没想到郭络罗家的万贯家财,居然有自己姥爷家一份。
郭络罗家的大太太,晓得内情么?
她年岁与自家额涅相彷,正常情况下应该不知道这些。
不正常的情况下呢?
不过他们就算怀疑上舒舒姥爷家,也不会想到这其中还有个远嫁宗女的手笔。
这老太太告诉自己的用意,应该就是让自己传话。
舒舒想了想道:“表舅进京半年,并不曾听闻与我额涅有什么往来,两家以后是不是也无需走动?”
台吉夫人点点头:“是,这样就好,我并不曾对你表舅说什么,只提了一句,与安王府同郭络罗家早年有嫌隙,不要往来……至于咱们之间,往后旁人问起,你只说有这门亲,并不熟悉就好……”
舒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是忍不住给老夫人点了一个赞。
这是让她儿子避开一个大坑。
起码不会是“八爷党”了!
台吉夫人说完这些尘封往事,就询问道:“你舅舅家现下如何?家里日子可过得去?”
舒舒沉默了一下,将舅舅那边的情形如实说了。
耳根子软,任由继室慢待长子。
爱钻营……
赌……
台吉夫人黑了脸。
两人对视,竟是生出个荒唐的念头。
当年舒舒姥爷真是内铎带人赌的?
还是本身就有赌性,打着讨好内铎的名义,遮掩自己输了产业之事?
真相无从得知。
屋子里一片沉寂。
好半晌,台吉夫人嗤笑道:“这还真是随根儿,你额涅是什么意思?”
舒舒苦笑道:“劝也劝过,拦也拦过,也动过手,可是都不顶用……如今我额涅已经懒得理他,就想着把表弟好好教养大,明年分出来支撑起门户,将这支血脉传承下去……”
老太太点点头,带了怅然:“你额涅比我通透,我当年就是插手的过了,就算是亲妹妹,也不应该如此,伤了他的面子,还伤了骨肉情分……”
舒舒都没有见过姥爷,自然也不晓得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只能劝慰道:“您到底是好心,要是没有您当年拦那一下子,闹出动静来,使得旁人不敢再谋算,这剩下的产业怕是也保不住……”
台吉夫人摇头:“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还少了?反正都过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就是听说郭络罗家出了皇子福晋,担心什么时候翻出旧事,再连累到你们身上,知会一声,你们也好做着防备,省得不知道前面这些恩怨……”
舒舒站起身来,郑重道谢。
真要说起来,她姥爷好赌败家的事情已经在四十多年前,就算当年经历者应该已经都去世得差不多,就算翻出来自己家也不是理亏方。
明尚之死,就不好说了。
对于郭络罗家来说,明尚之死,那绝对是一个转折点。
原本家族嫡支,与安王府联络有亲,还都是太祖血脉后人,极其风光,在正蓝旗的勋贵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出了问罪之人,即便只是斩监候,没有连累到家族籍没,可是也让郭络罗家沉寂下去。
明尚哥哥身为勋贵族长,连八旗参领都没有混上,只是一个世袭左领的身份。
对于八福晋来说,影响更巨大,成了遗腹子,母亲还郁郁而终,始作俑者绝对是天大的仇人。
事情做了就有痕迹。
只有时间流逝,可以彻底将真相掩埋消散。
等到八阿哥如日中天时,别人为了攀附八阿哥或八福晋,说不得就会翻出这些私密,来做晋升之资。
台吉夫人扶起舒舒,丧气道:“原还想着提醒你们一句,没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说不得还要白连累你们……”
舒舒摇头道:“知晓原由,总比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晓得强……”
至于两家恩怨,到底谁开头的,只有逝者才晓得。
从台吉夫人这里出来,核桃与小松两人就一人抱了两个锦盒。
都是舒舒收获的见面礼,有台吉夫人送的,还有台吉送的。
主仆三人一回来,就有人看到了,各方反应不一。
五福晋这里,奶嬷嬷低声道:“福晋,九福晋好像是给县主请安去了……您这里,要不要也过去请安……”
五福晋看了奶嬷嬷一眼:“弟妹是弟妹,我是我……弟妹并不是活络性子,总有自己的缘故,妈妈往后少往那边看,我容不得这个,爷也容不得……”
奶嬷嬷讪讪道:“老奴没有旁的意思,心里念着九福晋的恩……”
五福晋这才垂下眼:“那往后妈妈就别做让人误会的事儿……”
七福晋这里,窗帘还拉着,正陷入酣眠。
丫头站在卧房门口,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唤人。
上房里,大阿哥早早就出去了。
两个格格避在稍间,压根不露面。
要不然与三阿哥撞上了彼此尴尬。
三阿哥因不放心田格格,倒是好言好语陪了一早上,正好目睹舒舒出门与回来。
看着两个宫人抱着的锦盒,三阿哥迟疑了一下,看了眼田格格。
要是跟着来的是福晋,是不是也能讨好太后?
连带着自己都被汗阿玛另眼相待,得到科尔沁部的亲近?
真是不巧了!
田格格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到舒舒主仆的身影,轻哼道:“最是势利眼!您瞧瞧这一路上巴结太后巴结的,可不是得了利……到哪里都大包小包的,就显出她一个人,将五福晋、七福晋压得都不敢出来……”
三阿哥疑惑道:“人前看着还好,待人也谦和……”
田格格道:“爷想想福晋……两人是从堂姐妹,这做派看着也一脉相传……这个小的,看着还青出于蓝呢……就是福晋当年入宫,也没有巴结到太后跟前去……”
三阿哥不说话了。
*
西厢房。
九阿哥已经等得百无聊赖。
看着舒舒身后的锦盒,咋舌道:“这么多见面礼?”
舒舒已经平复了心情,微笑着点点头:“有台吉的,昨儿十弟拿出去的烤肉料,得了老爷子的喜欢……”
九阿哥听了,没有说话,而是招呼核桃、小松两个将锦盒都放他身边。
他脸上带了几分趣味,拆起礼物盲盒来。
台吉的礼盒,一大一小。
小的是一对碧玉扳指。
大的是一对红珊瑚金刀。
九阿哥拿起大的金刀,眉开眼笑:“没想到,大婚了还有这个好处……”
旁人送礼,都是一对一对的。
给自己的生辰礼是,给舒舒的见面礼也是。
九阿哥说笑着,放下了金刀,又拿起一个小些的锦盒。
里面是一对珊瑚如意钗,看着很是古朴。
九阿哥道:“这像是老物件……”
舒舒拿起最后一只半大不小锦盒,里面是一顶金冠。
或许是一路上看了太多的金饰,看着金冠夫妻已经澹定。
只九阿哥掂了掂分量道:“还行……”
舒舒还惦记着去探望阿玛,没有耽搁,换好了骑装,跟着九阿哥出来。
小松跟在后头,背着弓,手中捧着舒舒的披风,披风上放着新马鞭。
何玉柱也是差不多的妆扮。
就是前两天大阿哥送的那对老蜜蜡手柄马鞭中的一条。
“老十、十三,快出来,别耽搁了……”
九阿哥隔着窗户喊人。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早就等着了,听到动静都跟着出来。
“九哥,九哥,听说这里有狼,咱们打狼去?”
十三阿哥带了兴奋道。
“大白天去哪儿打狼去?那个得晚上打的,还有獾子、刺猬什么的,都是晚上才出来……”
九阿哥道。
十阿哥则是笑道:“真是大言不惭?还想要打狼,狼都是一群一群的,见了都要赶紧跑,晚了马就被掏了,人也没得跑……”
舒舒站在九阿哥身边,亦是莞尔一笑。
后世这段的小说中,“遇狼”成为必要关卡,促进男女、男男、女女感情。
想到最后的“女女”,舒舒打了个寒颤。
终于明白直男对男男的零容忍,因为她是个直女。
九阿哥哪里想到她脑子放飞了,还当她冷了,从小松怀中拿过披风,给舒舒系上。
三阿哥听到院子说话声,走到门口,就看到这个情形。
他面上依旧温煦,说道:“老九,不许带着十弟、十三弟胡闹!这出门在外,还是规矩些为好……”
九阿哥愣住,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好好的充什么大尾巴狼……
第一百七十章 喜(第二更求票票)
十阿哥已经说道:“是我同十三要出去转转,九哥不放心,才拉着九嫂陪我们出去……三哥您就甭操心了,好好屋子里歇着,省得头发都熬白了……”
十三阿哥也道:“这又不是旁的地界,这是科尔沁,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阿哥还要再说,十阿哥已经一手拉着九阿哥,一手拉着十三阿哥往外走了。
舒舒也觉得扫兴,带着何玉柱与小松跟上……
几个人的坐骑,早就叫人提前牵了出来,就在台吉府外头候着。
连带着小松,何玉柱的马都准备了。
还有一什护卫跟着。
众人就骑马而去。
就如舒舒之前说的,台吉府驻地就像是村落。
零零散散的就几十处房舍,四外就是辽阔草原。
随扈的八旗护军,依旧是内三、外五规制安置行营。
正红旗的行营,就是台吉府正西方向。
秋高气爽时节,不冷不热,骑在马上,心旷神怡。
舒舒眉头都展开,她虽有自己的道德观,可是也不会将几十年前的恩怨背负在自己身上。
不管自己的姥爷是真赌徒,还是假赌徒,内铎骗他上兵册是真,借着赌局侵吞他产业也是真。
至于以后八阿哥崛起,八福晋会不会查当年旧事,这个谁也说不好,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从姥爷与明尚身上,也让舒舒警醒。
那就是对于少年人来说,自制力不足,心智也不成熟,如果沾上赌,轻则败家,重则身亡。
八旗禁赌令,可不只是之前严厉,现在依旧存在。
舒舒当时看《大清律》的时候,还专门留心过这一段,就是觉得比《明律》中的条目要增加了不少条。
普通百姓赌博,“杖八十,摊场财物入官”
职官赌博,“加一等,革职枷号两月,鞭一百,不准折赎,永不叙用”。
想要借着赌博,坏人前程,十分简单。
自己堂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已经成丁成亲,又没有什么其他交际。
自己几个弟弟,则让人不放心。
小二还好,长子长兄身份,打小稳重,左翼官学里的子弟又都是家族继承人,各家相对优秀的子弟,教养的也严。
小三、小四这里,正红旗官学,学生良莠不齐,就比较杂了。
回头得让阿玛额涅多留意这个。
舒舒想着,一行人已经到了正红旗行营附近。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两人已经放飞,往远处的山坡上撵兔子去了。
侍卫们一分为二,几人策马跟上。
剩下的几个,跟着舒舒与九阿哥往正红旗行营来。
这是舒舒的要求。
舒舒觉得“偶遇”太扯澹了,假的很。
还不如直接过来,就算有些出格,偶尔这一次,还是孝心所致,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齐锡昨晚得了九阿哥传话,晓得宝贝闺女会过来,早早地在行营外候着,眺望台吉府的方向。
见到一行人往行营来,他按耐不住,就策马迎了出来。
等看清楚熟悉的身影,他的眼圈都红了。
舒舒察觉出不对劲儿,连忙跳下马,走了过去。
齐锡见了,也跟着跳下马。
半月前见那次齐锡还好好的,眼下却瘦了不少,眼圈也乌黑。
“阿玛这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怎么没有知会一声?”
舒舒扶着齐锡的胳膊,上下打量的,面上带了担忧,口气也带了嗔怪。
齐锡笑道:“没有,没有生病,阿玛好着呢……许是有些水土不服……”
舒舒恼了:“阿玛瞒着女儿干什么,不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至于水土不服?
成丁就上了兵册的,没有什么显赫战功,可也跟着八旗远征过,又是年年随扈出来,怎么会水土不服?
齐锡见女儿恼了,不敢再瞒着,道:“哈哈,阿玛真没事,是好事……这是高兴的,这两天没歇好……”
说到这里,他笑容有些僵硬:“前几天收到小二的信,你额涅怀孕了……”
舒舒也僵住了。
实在是欢喜不起来。
她额涅与阿玛同龄,今年已经四十二岁,明年就是四十三岁。
高龄产妇!
放在后世算不得什么,可在这个年代就是挣命。
觉罗氏看着高大丰满,十分健康的模样,可是也是这几年才好些。
她年轻的时候求医问药的,好多年才生下女儿,结果随后就是频繁生产,身子亏空太过,调理了多年才略好些。
舒舒抿着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母感情好,是好事。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怕带了晦气。
怪不得齐锡熬得眼圈乌黑,这要是能安心才怪。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带了苦笑。
齐锡叹气道:“不用太过担心,还有你伯母在……”
舒舒明白这都是安慰人的话,如果阿玛真的不担心,就不会如此。
舒舒连打兔子的心情都没有。
九阿哥跟在舒舒身后,见父女两个人这么无视自己,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等听清楚两个人的对话内容,他也明白了他们魂不守舍的缘故。
他对着舒舒道:“还有七、八个月呢,不用担心……等到明年三、四月份正是我们都在京里……要是顺利的话……到时候你想要探望岳母什么的也方便……”
舒舒听出九阿哥话中之意。
这是打算过完年,就找机会搬出来。
真要那样的话,别说是回娘家探望,就是小住也不无可能。
舒舒点点头,对齐锡道:“小六要做哥哥了,不知道是添一个弟弟还是妹妹,这回可要高兴坏了……”
齐锡道:“还是小子吧,要是再添一个姑娘,回头大了备嫁,阿玛可受不了这第二遭……”
九阿哥在旁边听着不乐意,这话说的,不像嫁女儿,倒像是推女儿进火坑似的。
自己那么差?
还是宫里差了?
“岳父您怎么重男轻女啊?这可要不得!我觉得还是格格好,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生个格格招个女婿,这多了半个孩子。生个儿子有什么好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少了,都给丈母娘家献殷勤去了……”
九阿哥说完,场面就安静下来。
齐锡看着九阿哥,摸着胡子,像是再打量一块肥肉。
舒舒则忍不住笑道:“等咱们开府出来,我到是要看看爷怎么跟丈母娘献殷勤……”
九阿哥轻哼道:“爷那是献殷勤么?爷那是真孝顺……谁让岳母给爷生了一个好福晋……”
齐锡看着九阿哥,不顺眼了。
油嘴滑舌的,会哄人了?!
他望向自家姑娘,看着她笑得温柔,眼神却清明,放下心来。
哄就哄吧……
这费尽心思花言巧语的,也是因为看重的缘故……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经跑了好几圈。
眼见着这边大家下马说话,他们也策马过来,下来与齐锡打招呼。
齐锡见两人待自己亲近,还当是之前送马的作用,看着两人的猎物称赞道:“十爷力气不小,这兔子脖颈都射穿了……”
十阿哥垂下眼:“寻常而已……”
他手上拿的是常见的五力弓,没有人晓得他也能拉得了十力弓。
齐锡眼神闪了闪,没有再说什么,又去夸十三阿哥:“十三爷准头不错,射正眼睛,不伤皮毛,这可不容易……”
十三阿哥带了笑,带了活泼,道:“白兔子难得,这个给九嫂做手筒……”
舒舒在旁露出惊喜来:“啊?还有我的份,谢谢十三弟……”
原本只以为吃兔兔,居然还收获了兔子皮。
舒舒面上,露出老母亲的欣慰来。
齐锡看了眼叔嫂相处情形,见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对舒舒恭敬中不失亲近,心也安了。
想想也是,自家姑娘样样出色,还收服不了两个小叔子?
九阿哥在旁不乐意,也想要一展拳脚,对舒舒道:“两个兔子怎么够呀?你陪着岳父说说话,爷再去打几只,一会儿咱们烤了吃……”
舒舒也想要与阿玛单独说说话,点点头道:“嗯,爷快去快回,我同阿玛就在这里等着……”
九阿哥带着十阿哥、十三阿哥去了。
侍卫了大半跟着皇子们去了,只有两人留着,也牵马站得远些。
舒舒这才低声将刚刚见了台吉夫人的事情说了。
齐锡神色郑重起来道:“暂时不用告诉你额涅这些,省得她心里存了事,影响生产……”
舒舒也是这个意思。
不管昔日恩怨谁是谁非,都比不得家人重要。
“到此为止,咱们爷俩晓得就行了……你额涅这里,生产完我会慢慢与她说……你不用跟九爷提这个,也别告诉福松,省得埋下祸患……”
舒舒点点头。
要是告诉九阿哥,九阿哥在他好八哥面前说漏嘴就不好了。
至于福松这里,少年心性,要是因此生了怨愤,想着报仇夺产之类的,不是好事。
舒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自己疑惑:“阿玛,与其说是郭络罗家夺产,实际上堂亲那边更可疑……”
祖上传下来的家产,即便嫡支继承着,没有分到庶房,能舍得眼睁睁看着外人侵吞?
要说内铎的靠山正蓝旗旗主王爷强大,或许能吓唬到一般宗室,当时的贝子府国公府未必会害怕。
毕竟镶蓝旗的旗主也不是吃素的,正是几位贝子国公的亲叔叔郑亲王济尔哈朗。
安王爷当时只是郡王,济尔哈朗可是辅政叔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里面不好细想,细想的话更像是家贼引来了外鬼。
合谋夺产。
齐锡冷笑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族人夺产比外人更狠毒……他们顾着脸面,不好直接做恶人,又贪婪,私下里弄些手段也不意外……”
齐锡听过岳父少年时赌博败家这段,也晓得他变卖的产业半数都在堂亲手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吓(第三更求订阅)
都过去几十年的事,舒舒也没有想着把舅舅家这些散掉的家财再夺回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个除籍爱新觉罗,家底丰厚,这不就是块大肥肉?
就是看旁人怎么吃了。
散了大半,也是变相的保平安。
否则要是庶出几房心黑一些,一个半大孩子直接害了,那就不是侵产,而是“继承”……
舒舒就是觉得没有意思。
这些年她见舅家与堂亲几房往来如常,还觉得那几房品格不错,不是那样势力人家。
否则亲戚败落了,断亲了也是寻常事。
就是额涅也说过,小时候受过堂叔、堂婶们的恩惠。
谁会想到,这背后还有不能琢磨的阴私。
齐锡看出女儿的郁闷,开解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以后远着些,也不用去生气计较,随他们去,福祸自招,咱们自己活得堂堂正正就好……”
舒舒点点头,也不是生气什么的,就是觉得憋闷。
好人有没有好报先不说,反正坏人都好好的。
凭什么呢?
跪谢不杀之恩?!
既是贪财,就别再求名,坦坦荡荡的。
结果呢?
财产占了大半,还要求个照顾侄儿、侄女的好名声!
舅舅如今境遇,有没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二刷长房的家财?
毕竟有前科在。
尤其是几十年过去,那几个国公府爵位降袭,子孙却繁衍生息,正是财务窘迫的处境。
舒舒看的书多,从来不避讳去猜测人心之恶。
她想了想福松……
要是有人敢对福松下手……
她不能忍。
应该不会了……
就算是做恶,总要有利可图。
舒舒舅舅手中还有老宅与城外的大庄子,值得图谋,福松有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好好的,他们就怕了……就算有小心思,也会有所顾忌……”
齐锡道。
舒舒抿着嘴:“反正阿玛记得,让福松离他们远些,别搅合在一处……等到九爷开府,看是不是将福松在府里补个侍卫什么的……”
齐锡听了,连忙摇头,说:“不好如此,除非九阿哥入镶蓝旗,要不然你别跨旗安排差事……到时候会让九阿哥名下左领人口不满,对福松来说也不是好事……还是等他成丁了再说,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在镶蓝旗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找换个旗缺给他……
人不能闲着,要不然好好的孩子也废了……”
除宗籍的爱新觉罗氏子弟,实际上已经是普通旗民,没有律法规定不许补寻常旗缺。
只是之前也没有人试着补过。
或是放不下架子,与寻常旗丁一样补差事。
或是落魄,失了靠山,没有能力与其他人抢旗缺。
舒舒觉得阿玛的话有道理,不管如何还是应当学会基本的谋生技能,靠着自身能力赚生活费,要不然的话只能坐山吃空,变得散懒。
父女两人说完福松,又转回觉罗氏身上。
舒舒想了想道:“回头在京里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女医,请到家里备着……”
现在是有女医的,多是看着妇科症,出身杏林人家,婆媳传承。
齐锡点头:“有备无患的好……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要是真的身体不适,你额涅也不会勉强自己……当年她怀小三、小四时,就怀相不好……当时药都抓了,因为你额涅明白,肚子里的那个,珍贵不过你同小二两个……当时如此,现下也是如此……”
舒舒想想自己额涅的脾气,果然安心许多。
额涅才是真正的人间清醒。
她晓得什么轻重。
她五个儿子还小,真要有个万一,丈夫正值壮年,肯定要续弦……
即便是少年夫妻,恩爱多年,额涅也不会去赌丈夫的良心与操守。
亲人小聚,时间过得飞快。
好像没待多一会儿,就过去大半个时辰。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身边都有侍卫陪着帮忙做助力,不到一个时辰,就一个人又射了几只兔子。
九阿哥这里,则是惦记想要活捉一只跳兔给舒舒看。
这个东西本就不如野兔常见,看到一只还跑了。
等到九阿哥这边,也开始射兔子,并且还幸运地射到一只白兔,才再次看到跳兔的影子。
这回九阿哥放弃了追逐,直接将披风解了,在手中缠了一团,抛了出去,正好扣了个正着。
小东西还在披风下蛄蛹,九阿哥已经翻身下马,连披风带跳兔一起抓在手中。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在旁,看到九阿哥这边动静,都好奇地策马过来。
“九哥抓了什么?鸟么?”
十三阿哥跳下马,凑了过来。
九阿哥带了几分得意,摸索着披风,抓住跳兔身子,露出里面的小脑袋:“这是给你九嫂抓的小玩意,小东西可机灵了……”
十三阿哥看着披风中间灰色的小脑袋与漆黑的小豆眼睛,莫名觉得眼熟。
要不是确实是长耳朵,活像是老鼠。
“这……是田鼠与兔子串了的?”
十三阿哥问道:“这也不好看啊,跟大耗子似的,别吓着九嫂……”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什么耗子,这是跳兔!你看这小家伙长得多眉清目秀,不比那傻兔子看着可爱……”
十三阿哥又看了两眼,跟小脑袋相比,眼睛倒是挺大,可这眉清目秀?
这不应该是贼眉鼠眼么?
十阿哥没有下马,摸了摸挂着的几只兔子:“也不能吃,顶什么用……九哥,咱们快回去吧,省得九嫂等得着急……”
一行人又回到舒舒处。
几位阿哥下马,邀请齐锡一起去烤兔子。
齐锡忙摆摆手:“几位阿哥爷的好意,臣心领了,营房还有杂务,也该回了……”
他很是知趣,晓得自己留下,大家都不自在,又嘱咐了舒舒两句就回旗营了。
九阿哥迫不及待,拿着跳兔跟舒舒道:“瞧瞧这是什么?爷抓到了!”
说罢,他就往舒舒手中放。
舒舒僵了,忙道:“爷,别,我怕它咬我……”
天呢,这可看着就是啮齿目!
大概率就是草原鼠疫的携带者!
后世出现一例病例,都要转院到首都大医院医治。
现在要是被咬一口……
舒舒的汗毛都起来,连退了两步,躲在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身后。
九阿哥听了,还想要嘲笑两声,见舒舒的脸色都白了,忙连着披风带跳兔丢得老远。
跳兔得了机会,真的跟“草上飞”似的,转眼就没影了。
九阿哥这才道:“别怕,放走了……”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也吓了一跳,实没想到舒舒会是这个反应。
舒舒涨红了脸,讪笑道:“就是……觉得它看着像是会咬人……”
有了这一插曲,气氛就有些沉闷。
直到到了烧烤所在地,河边。
木材是从府里出来前就预备的,何玉柱拿着银子跟台吉府伙房的人买的。
要不然能如何呢?
茫茫草原,又不是山林之地,可以砍柴。
要是自己不准备燃料,还想要野炊,那就只能捡牛粪……
画面太美,不敢想。
有侍卫们帮忙,无须舒舒等人动手。
总共有十几只兔子,人均一只都有富裕。
十阿哥从马鞍旁解下一个包袱。
像点心包似的,有两包调料。
一包大的,一包小的。
十阿哥将大包递给了侍卫们,自己留了小包。
“有番椒的就剩下这些了……不过没事,等明天再配就是……”
十阿哥挑眉,带了几分得意:“今早我就去膳房总管那里寻摸了一圈,剩下的番椒都包圆了……”说到这里,带了惋惜:“就是去晚了一步,让老大取了一半……”
等到兔子烤上,十三阿哥百无聊赖,在河边打水漂。
舒舒看着有趣,也跟着学起来,却是漂不起来。
“嫂子,得弯腰……瞄准……”
十三阿哥自告奋勇地做起老师,教舒舒打水漂,亲身做起了示范。
舒舒仔细看着十三阿哥动作,试着拆解,一次就成功了,而且还在水面上点了两下。
舒舒带了雀跃:“再来,这回要点三下……”
“嗯!嗯!”
十三阿哥笑着点头,将在河边捡到的两个圆润的河卵石放在她手心中。
“谢谢十三弟……”
舒舒接过,舍不得扔了。
两块河卵石一黑一白。
黑的像玛瑙,白的像玉石。
她看得正入神,脑子里也想到后世的“戈壁玛瑙”,那个是产自于内蒙西部,东部这边应该没有。
九阿哥过来,直接从她手中抓了石头,俯身就是一个水漂。
“嗖、嗖、嗖、嗖……”
轻灵的石头在水面上连点了四、五下,才落入河中。
接下来,就是第二次。
“嗖、嗖、嗖、嗖、嗖、嗖……”
这回是点了六下。
“九哥真厉害!”
十三阿哥在旁,衷心赞着,脸上露出崇拜:“我最多才点四下,九哥教教我……”
九阿哥抬着下巴:“想要找角度,可不是弯腰瞄准就行的……这个里面涉及到数学与几何……等到回京,你也好好学学……”
十三阿哥老实点头:“到时候劳烦九哥给拟个书单……”
九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九哥会好好拟的……”
兔子肉嫩,用的又是木头,烤的快。
估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就都烤好了。
外焦里嫩的烤兔子,人手一只。
舒舒他们自己烤的,有两只不辣的,一只是九阿哥的,一只是舒舒留给五福晋与七福晋的。
大家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烤兔子,就回了台吉府。
今晚还有正式的进宴。
舒舒提着一只烤兔子,走到七福晋房里时,她刚午睡起来。
舒舒哭笑不得:“早上不是起得晚么?怎么又睡了?”
七福晋笑着说道:“春困秋乏,我在京里时也老睡觉……”
舒舒听了,有些意外:“你这么能睡,怎么没瘦?”
七福晋湖涂了:“睡觉还能睡瘦了?有这样好事儿?没听说啊,只听说有熬夜熬瘦的。”
舒舒没有办法与她解释脂肪会初步分解为甘油与脂肪酸,进一步氧化分解为乙酰辅酶A,参与体内循环后,最终生成水、二氧化碳与能量。
所以睡觉真的能减肥……
至于七福晋的肥胖来源……
应该是她的饮食习惯。
她嗜甜,是个糖菩萨。
舒舒便道:“之前一个大夫说的,睡眠好的话,人就会瘦下来,睡不好的话,反而容易胖……不过前提是不能暴饮暴食,也要少吃糖……”
七福晋仔细听了:“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是管住我这张嘴吧,说不得就自然而然的瘦了……”
核桃已经请了五福晋过来。
看着烤兔子,五福晋笑着道谢,视线却在舒舒脸上看了好几眼。
舒舒察觉,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额头:“有脏东西?”
五福晋摇头,道:“就是觉得你皮肤真好,白白嫩嫩的……”
说着,她将头帘挑起来:“瞧瞧,这几天多吃了几口肉,起了这个……”
怪不得放下头帘,是个高粱米粒大小的小疹子,看着很明显。
舒舒觉得,除了饮食的缘故,还有清洁不到位的缘故。
随着饮食油腻,汗腺也跟着分泌油脂,整日里又是风尘仆仆的,清洗不干净,就容易堵塞毛孔。
七福晋侧过脸,指了指鼻翼处:“我这也要起来了,都能摸着了……”
也不好为了这个请太医,妯里俩就眼巴巴地看着舒舒,希望她想个法子。
舒舒想了想道:“我那备着苦丁茶,也是怕九爷吃肉上火带的,回头叫人给嫂子们送来……除了喝点苦丁茶败火,脸也得好好洗,要不然这个下去,还得再起来……”
她的洗脸膏子是小榆配的。
比寻常的香皂用着更好些,里面还放了珍珠粉。
就是数量实在有限,每个人肤质也不同。
舒舒就道:“洗脸的时候,额头、鼻翼多洗一遍,就会好些……”
还有就是北方的习惯,洗脸是用水扑脸的。
这种男人用的还行,女人日常擦胭磨脂的,就容易洗不干净脸。
舒舒就又补充这一条:“最后是用热毛巾敷脸,敷上一刻钟,再清洗就干净多了,也不容易起痘子……我打小就是这样来的……”
五福晋与七福晋都仔细记了。
舒舒这才回了屋子。
九阿哥已经换了衣裳,才想起还没有跟舒舒炫耀:“今天爷射了两只兔子,其中有个是白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叔嫂(大章求月票)
舒舒赞道:“爷真厉害的,换做我的话,怕是下不去手,还真是越发胆子小了……”
这句话也是真的。
看了萌萌的跳兔以后,舒舒觉得,换了兔子在跟前,自己怕是也下不去手射杀。
至于白兔?
这个白有些牵强。
毕竟是野兔,灰色是自然色,白色的话就是活靶子似的。
要是冬天的话,还有可能收获纯白的兔子。
有一种雪兔,毛发就随着季节变换,冬天的时候白色,其他季节灰色。
九阿哥笑了笑,没有告诉她,大家之所以那么快就射了一堆兔子,是因为侍卫先头搂草了,并且将兔子都撵到一块。
“这算什么?等到木兰行围的时候,爷给你打大东西,什么狍子啊,狐狸呀,黄羊啊,都有的……运气好了,还能碰到老虎……”
九阿哥这是第三次随着巡幸蒙古,已经有了经验。
舒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老虎?!”
有点不敢想!
真的是用弓箭射死?!
皮毛那么厚!
舒舒不放心了。
她扶着九阿哥胳膊,带了关切:“真要遇到老虎,爷可别往前凑……”
就算出行带侍卫也不安全。
要是老虎认准了一个人,还能有跑?!
九阿哥轻哼道:“别小瞧人,老虎怎么了?遇到了,还能舍得放它跑了?汗阿玛哪次行围,不杀上两、三头……”
舒舒晓得自己犯蠢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火器了。
热武器面前,勐兽的威胁确实弱化了,没有那么令人畏惧。
“是火枪打的?”
舒舒说道:“那也很厉害……”
就算靶子很大,可这个时候射程也有限,对着百兽之王,能不手抖的瞄准,也需要定力。
“什么火枪啊?火枪打死的,那皮还能要了?”
九阿哥看着她道:“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用的当然是虎枪……”
这又是舒舒的知识盲区。
虎枪不是枪?
她便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听九阿哥普及。
“虎枪,七尺半……带了血槽,专门杀虎熊用的……”
九阿哥说道:“汗阿玛在二十三年编了虎枪营,定额六百,专门扈从围猎的……除了虎枪,还配了弓箭与火枪,都是八旗精锐……就算行围遇到老虎熊瞎子,也不用担心……”
舒舒点点头:“那就好。”
原来是这样的虎枪,字面上的意思,杀老虎的长枪。
她心中却是腹诽不已,怪不得后世关于康熙与乾隆这爷孙两个的记载诡异。
什么“上猎于南山,发失殪三虎”、“上行围与巴彦,射殪一虎”等,让后人看了,不仅怀疑虎患到底有多厉害,还会怀疑这爷孙的事迹到底是真是假。
根据有人统计,有文字记载的,这爷孙俩就杀了两百来只老虎。
最密集的一次,是康熙创造。
也是在北巡途中,连着几日,每日“射殪两虎”。
原来是带了六百人扈从打虎!
九阿哥不再像是平日巴巴个没完,看着舒舒,面上多了疑惑。
舒舒也看着九阿哥。
不说话的时候,还算可人疼,看着乖乖巧巧的。
原本神情倨傲,睥睨天下,现下看着也平和。
“你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九阿哥滴咕着:“要说胆子小,汗阿玛跟前也没见你畏惧,太后与娘娘跟前你也能自如,爷面前更不用说了,作威作福的……可要说胆子大,又怕这个,又怕那个的,连个跳兔都吓到了……真是的,爷专门给你抓的……”
舒舒神色不变,心中确实震动。
还是缺少了对皇权的敬畏。
第一次见康熙时紧张,因为晓得他握着生杀大权。
见了第二次、第三次后,这畏惧就减了许多。
因为她明白,因为皇子福晋这个身份,只要自己守在规矩,就不会有生命威胁。
至于太后与宜妃……
或许是两位最初表现的温和慈爱,使得舒舒也忘了,这两位可以对自己绝对压制。
连九阿哥都看出来了?!
人果然不能得意,否则就容易忘形。
“那爷觉得,我这样不对?那我以后,在长辈们面前,该如何呢?”
舒舒决定听听九阿哥这个土着的意见。
九阿哥拉着她到炕边坐下,道:“没有什么不对的,一家人要那么多畏惧做什么?就是你有时候不能太实诚,之前那样守礼就很好……
汗阿玛偏心眼,不仅偏着太子爷、老大、老三、老四这一拨年长的儿子,十三、十四也是宝贝小儿子……
爷晓得你当惯了姐姐,看谁都跟小六子他们似的,也将老十、十三当成了弟弟待的……
换做寻常人家,这挺好的,可在皇家,就是嫂子也要尊崇小阿哥……
太祖朝时就有一例,太宗继福晋,就是因犯了这个忌讳被下令休弃……”
太宗继福晋,肃武亲王豪格与敖汉公主之母。
论起来不是外人,也是出自乌拉那拉氏,大妃阿巴亥的堂姑。
舒舒自然也听过这位的传说,被休的原因就是“侮漫长者”。
即是“长者”,为什么又提起叔嫂什么的?
那是因为这位继福晋是冬天回娘家的时候,坐着拖床,路过大阿哥代善与阿济格的宅邸门口没有下车,还直接坐着拖床进了汗王宫大门。
代善不用说了,大伯子。
阿济格,是小叔子,还是堂侄女生的小叔子。
之前舒舒晓得这一段,觉得这罪名就是遮羞布。
真实的休妻原因,应该是乌拉部已经灭国,乌拉那拉氏失了靠山。
同时,满洲与科尔沁联姻的加重,她需要给时为侧福晋的哲哲让位。
舒舒适当地有些疑惑:“爷觉得我慢待了十三阿哥?”
没有吧!
那可是十三爷!
自己没有带粉丝滤镜,可也没有从那温和有礼的少年身上发现什么缺点。
这样讨喜的孩子,自己只有亲近的。
九阿哥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是说你慢待,就是说你往后也要敬着些,不能真当成寻常小叔子待……就跟对老十那样,就挺好……”
要不是这家伙眼珠子游移,底气很是不足,舒舒就信了!
自己对十阿哥,亲近中守着分寸……
是因为十阿哥还有个格格,不是真正的孩子,已经通了男女之事。
舒舒与十阿哥同庚,说话往来本就需要避讳,才是彼此尊重,否则就成了轻浮。
十三阿哥,虚岁十三,冬月份生日,才十一周岁!
舒舒哭笑不得,在九阿哥腰上拧了一把:“爷真是的,有什么不能直说,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九阿哥抓住她的手,轻哼道:“爷又没扯谎,是真心提醒你呢……爷自然晓得你是好的,照顾老十、十三也精心,可也要防着旁人鸡蛋里挑骨头……”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上房方向:“就像老三那个碎嘴子,惯会告刁状……”
“行了,行了,我记下了……”
舒舒带了几分无奈。
依旧是多做多错的一天。
她有些怅然。
这世上谁人也不能免俗。
人人都势利。
因为八阿哥是历史上的失败者,舒舒潜意识里就会挑剔他的不足,也会隐隐地产生轻视之心。
反过来,因为知晓十三阿哥是最后的胜利者之一,还是会有意无意地亲近,想要结一份善缘。
趋吉避凶。
欺软怕硬。
伪善……
九阿哥见她蔫了,反而心软了,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挺好的……是爷想着防小人,过于紧张了……”
舒舒点点头:“我没事,就是觉得爷提醒的对……不过我瞧着十三弟性格还好,与十弟一样,都是实心待人,往后爷可以同十三多亲近亲近……爷就要进内务府当差了,这样有着兄长做派,皇上看着肯定也高兴……”
九阿哥连忙点头:“爷晓得了,放心,以后十三那边爷会看顾的……”
舒舒不是别扭的性子,既是九阿哥不乐意,她也不会倔的非要继续再亲近十三阿哥。
那就成了双标狗。
彼此学着退让,也是夫妻磨合之道。
还有就是九阿哥说的那一句“防小人”,舒舒也上心了。
十三阿哥今年是十一周岁,半大孩子,不需要避讳什么,可又不是永远这么小。
叔嫂两人差三岁,现下看的差的多,过个一年两年呢?
连九阿哥与八福晋,压根就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的,能被人有鼻子有眼的编出故事来,自己与十三阿哥走的近了,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还是避嫌为好。
九阿哥是男人,又是康熙亲儿子,这种谣言顶多就是恶心恶心人。
舒舒只是儿媳妇,要是真的弄出这样绯闻来,那在康熙面前刷的好感度清零不说,还有可能出现负值。
*
今晚台吉要“进宴”,开席的时间设在酉初。
因此,未初左右,府上伙房就送来小点,给大家垫上一口。
是两碟炸果子、两碟奶饼,还有炒米、酸奶,配着乌日莫,白糖,再加上必不可少的奶茶。
炒米,是用的一种蒙古特有的散糜子炒制而成。
外形类似于小米,比小米大,与黄米差不多大小。
就是没有黄米的粘性,直接做饭粗糙松散,口感不好。
蒙古这边就弄出这样专有的吃法。
炒熟保存,吃的时候,放在牛奶、酸奶或奶茶里泡着。
喜欢吃脆生的,就泡的时间短些;想吃软的,就多泡一会儿。
乌日莫,就是酸奶上撇下的稀奶油,也叫奶嚼口。
九阿哥吃了半只烤兔子,还饱着,就喝了几口奶茶。
舒舒看着炒米酸奶,馋得不行。
上辈子吃过这个,念念不忘。
这辈子到了蒙古快一个月,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蒙餐,这种配置还是头一回见。
这是科尔沁部特有的搭配?
舒舒自己动手调着。
两勺炒米,半碗酸奶,一勺乌日莫,半勺白糖。
吃上一口,简直是无敌美味。
奶油的浓稠,酸奶的清爽,炒米的香脆,经过甜味的融合,形成了绝佳的美味。
或许是她的神情好享受,九阿哥都不由动心:“这么好吃,那爷也尝尝?”
说着,他就要动手。
舒舒连忙放下碗。
“我来帮爷弄……这个炒米算是干粮了,泡软了也不好克化……”
说着,她重新调了半碗,就是少半勺炒米,两勺酸奶,半勺乌日莫,小半勺白糖。
就比碗底多不了多少。
九阿哥对比了一下舒舒的大半碗,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他吃了一口,点头道:“放上炒米,好吃不少……”
两人吃了小点儿,漱了口。
舒舒想起眼下天气,道:“现下就要加披风了……要是按照爷之前说的,先要去行围,再去盛京,那咱们带出来的衣裳还真是不大够……”
她收拾两人行李的时候,是准备了两箱子冬装的,不过都是小毛衣裳,初冬时节穿戴。
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京城的初冬与关外的初冬不是一回事。
等到十月,京城初冬的时候,关外已经是隆冬。
这一路上各种见客,衣裳不好重复着穿戴。
要真是落到没有衣服可穿的地步,可就是笑话。
“要不要打发人回京去取,还是到了盛京再添制?”
舒舒问道。
九阿哥道:“在盛京添就是了,那边比不得京城繁华,可也是旧都,各式店铺都齐全……再说了,还有姥爷家在,到时候让那边的针线房帮着预备些就是……”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料子可以是现成的,可这针线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你叫人清点清点,看看大概缺多少……到时候打发人提前跟郭络罗家说一声,提前预备着……”
舒舒忙道:“算了,算了,能花钱解决的就不要用人情……虽说是外祖父家,可现下当家的是舅母,很是麻烦,没有必要占这个便宜……”
九阿哥本就不算亲近郭络罗家,之前又有了意见,听舒舒这样说,便点头道:“行,爷晓得了……回头你见了娘娘问一声,看看娘娘那面带的衣裳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就打发人回京一趟……从京城到木兰围场距离不算远……”
舒舒应了下来。
离晚宴还早,两人躺下小憩。
九阿哥摸着舒舒的肚子,带了怅然:“是爷连累了你,要不然的话,说不得你也有小阿哥、小格格了……也不会落在岳母后头……”
这样的话,之前他已经说过一次。
今日被董鄂家的消息触动,这已经是第二次。
这种兆头可不好……
舒舒轻笑道:“又不是母鸡下蛋,哪有那么快?五嫂、七嫂都在前面,不是也都没有动静……爷别再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小阿哥、小格格也不喜欢……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说着,她滚进九阿哥怀里,小声道:“爷,我额涅十六出嫁,二十六才生下我……我心里也悬着心呢,就怕随了我额涅,开怀得晚,爷嫌弃我……”
九阿哥将舒舒搂在怀里,郑重道:“爷才不会那样……别说是二十六,就是三十六又有什么?”
“嗯,爷真好!”
舒舒轻声道。
所以愧疚啊、不安啊什么负面情绪,就都丢开吧。
否则的话,这种氛围让人不自在、不痛快。
人人都喜欢舒适。
不舒适了,要么改变,要么逃离。
舒舒可不想打击九阿哥的自信心,让他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样的话,他就会跑到其他女子面前找被崇拜被需要的感觉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婚约
九阿哥搂着舒舒,没有再说话。
气氛正好。
时间不对,大白天的。
还有身上不方便……
舒舒叹着气,有些遗憾。
九阿哥也在心里算着还得等几天……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
将到申正,屋子里还没有动静。
核桃就进来,低声唤两人起来。
舒舒动了动脖子,坐起身来,觉得睡得好饱。
或许今晚两人可以去看星星了……
草原上繁星似锦,不过要离灯火远些。
昨晚舒舒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怪可惜的。
九阿哥则是揉着胳膊,有些枕麻了。
小榆端了洗脸水进来。
夫妻俩晚上要穿的衣服,都已经准备好,虽然都是常服,但是正式宴饮又不同。
九阿哥常服之外,没有带各色荷包什么的,就是系着黄带子,头上戴的是珊瑚帽正的六合帽。
舒舒这边还预备了新首饰,就是今早台吉夫人送的金冠。
金冠上面是一只红珊瑚拼的雀鹰,看起来威风凛凛,使得原本单调沉重的金冠一下子鲜活起来。
为了配这个金冠,小榆翻出两样珊瑚首饰备着。
一串珊瑚手串。
一副珊瑚柿子耳坠。
其他的首饰,舒舒都没有戴,因这个金冠分量不轻,看着富丽堂皇的,再添别的就有些太过繁琐郑重。
等到时间差不多,舒舒出来,在院子里看到五福晋与七福晋。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妆扮,有些家宴的意思。
小妯里几个,都是会心一笑。
至今为止,参加了五次“进宴”,真是什么都见识过了。
喀喇沁端静公主府时,大家对于这种宴饮还陌生。
又有太后、宜妃的话在前,几人都不敢不重视,行事也拘谨。
等到了敖汉部两次“进宴”,上头气氛不对,宴席也枯燥无聊,几人就是充数,走个过场。
到了端敏公主府所在……
众人就没有进去公主府。
达尔罕王府的宴席还算凑合,有些小风波也过去了。
台吉府这里,倒真像是走亲戚似的。
大家自在了两日,算是在长途跋涉中第一次好好休息。
一行人去了太后处。
太后正与台吉夫人说话。
看到几个孙媳妇进来,太后招呼到跟前坐下,问道:“这两天歇的好么……”
五福晋点头道:“好,睡的香,吃的也好,昨儿看到翠花咸菜,我们都爱的不行……”
太后又望向七福晋。
七福晋笑着点头:“都好!”
跟五福晋一样,用的是蒙语,就是有些笨拙。
小一个月的突击,舒舒与五福晋拿七福晋没有法子,就不想着非要让她开窍。
只叫她按照“谐音”,记下几个词。
就像这种日常中用到的简单应答,还有请安问好之类的。
太后笑了,换了满语,慈爱道:“学不会就不用学,平时也用不到……”
七福晋点点头,答应得干脆:“那孙媳妇就真不学了,孙媳笨呢……国语也只会说,认不全国文……”
太后笑道:“国语难,别说你们小女孩儿,就是五阿哥当年学时都哭了几鼻子……”
七福晋笑着说道:“回头让五嫂给五爷当老师,这些日子我看见五嫂看国文书……”
听到这个,太后笑容更盛,拉着五福晋的手,道:“当时选秀,皇帝就过来跟我夸了你,说你玛法国文好,你家里都读书,往后说不得能陪老五念书……”
五福晋脸色泛红:“国文难,孙媳妇也是勉强能看书而已。”
太后拍了她的手道:“已经不错了,很好很好,往后你们一起学习……”
五福晋轻轻点点头,道:“嗯,孙媳妇会好好跟着五爷学……”
太后笑呵呵点头:“就应该如此……”
太后望向舒舒,视线落在她头上的金冠上:“好孩子,你近前些,叫祖母好好看看……”
舒舒起身向前,五福晋让开了炕边的位置,推舒舒坐下。
舒舒直接低头,将金冠取了,放在太后手中:“姑祖母赐的,孙媳妇喜欢的不得了,就直接戴上了……”
太后摸索着红色雀鹰,仔细看着,跟台吉夫人道:“我瞅着这老物件眼熟,好像从哪里见过,可这看着又不像是京中样式……”
台吉夫人笑着说道:“这还是我出京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所赐……是太皇太后当年的嫁妆……她老人家从科尔沁带到了盛京,又带到了京城,赐给了我,又带回科尔沁……这些年,有她老人家保佑,我过得太平安乐,只盼着我这侄孙女也能承她老人家的恩泽……若是有缘,说不得什么时候再回科尔沁……”
后一句,她是看着金冠说。
太后将金冠给舒舒戴好,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着舒舒的肚子。
舒舒被看得发毛。
台吉夫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是话中的那个意思么?
预定自己的女儿?!
因为满洲不流行指腹为婚,才含湖说着,没有明言?
不要啊!
就算科尔沁部同朝廷关系再亲近,这京城嫁过来也是远嫁。
她舍不得。
不过现下说这个还太早,说不定台吉夫人就是这样一说,掩饰与自己的私密话。
自己也权当听不明白就是。
今日宴席,十分和谐。
像是真正的家宴。
太后欢喜,连着喝了半壶酒。
等到宴席结束,太后已经醉了,拉着台吉夫人的胳膊叫“额赫”。
舒舒几人,眼见着此情此景,也都跟着难受。
这天下的出嫁女,都不容易。
在婆家要小心谨慎,娘家也成了娘家……
太后这个年岁,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说不得就是最后一次……
等回了院子,舒舒就让人预备洗澡水。
至于星星,暂时顾不上了。
因为何玉柱回来传话,九阿哥被大阿哥拉着烤肉去了。
几个阿哥都拉去了。
按照大阿哥的说话,是科尔沁的羊格外肥美,台吉府的韭菜花酱味道也好。
趁着离开前,再好好烤顿羊肉。
舒舒洗漱完,就拿了本黄历。
明天就是九月,希望九月底前能到盛京。
盛京有行宫。
随着天气降温,除了身上穿戴增加,说不得取暖设备也要预备起来。
她随身行李中,带了几个手炉。
只是还用不到这种的。
后头的行李车上有大的方便炉子,又太大了。
最好是小炉子放在车上,路上休息时喝个热水也方便。
天气冷的时候,也能顶顶用。
舒舒歪在炕上,将这条记下,等到了盛京,可以去添置。
直到二更天,外头才有动静。
几个阿哥回来了。
舒舒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望向门口,眼睛一下子亮了。
九阿哥手中,拿着半扇小羊排。
她忙下了炕,迎了上去。
九阿哥看着她的样子,带了得意:“爷就想着你没吃好,才跟着老大他们去的……”
烤的焦香的羊排,用马莲草提着。
舒舒忙将屋子里装沙果的碟子空出来,放了羊排。
都是纯肋排,有五、六根。
“爷真好……”
舒舒看着上面红通通的辣椒,笑得十分真心。
双倍辣。
这是昨晚自己跟他念叨自己没吃过瘾,他记在心里。
她抱着九阿哥,心里冒泡泡。
九阿哥也被她的好心情传染,面上带了笑,嘴里却道:“馋死了,除了吃,还晓得什么……”
舒舒默认了,笑着放开九阿哥,洗了手,切了一条羊排吃了起来。
就是吃着才发现,这是小羊。
羊排上就薄薄一层肉,一条羊排上总共就两口肉。
半扇羊排吃完,舒舒都没有过瘾。
九阿哥递了茶给她:“过过瘾就行了,想吃了等什么时候咱们再烤就是……”
因为这顿羊肉,两人睡前又说起京城的铺子。
“在内城可以开个蒙餐馆,没听说有……”
九阿哥说道:“不说驻京蒙八旗,就说这些年在京城补缺的王公子弟就不少,这些人都阔着呢……”
舒舒也来了兴致:“要手把肉、烤全羊,还要炒米、乌日莫什么的……”
九阿哥点点头:“那是自然了,离了这几样,还叫什么蒙餐……再加上各种奶食、炸果子……”
舒舒想起后世京郊的蒙古包餐厅,道:“先在城里看个试试,要是客人多的话,回头说不得能将海淀的小庄用起来,修个蒙古包酒店……到时候没来过的蒙古的,就可以过去见识见识……”
九阿哥想了想,道:“这个法子好,就是咱们自己留着待客也好,到时候请太后过去……”
舒舒笑着听着,想着两人这商业计划做了一路,就等着回京开始施行。
自己的未来之路,难道是大清女首富?!
相聚总是短暂,离别不可避免。
次日一早,太后是红肿着眼睛上了马车。
台吉夫人也拉着舒舒的手,低声嘱咐着:“孩子,你嫁入宗室,往后多有身不由己之处……若是日子顺当,就当是玩笑话;要是遇到难处,记得姑姥姥这里,是一条后路……”
舒舒郑重点点头,再次对台吉夫人谢过。
老人家是活得久,见多了宗室兴衰,晓得这皇位更替之时的残酷与血腥。
尤其是对宗女来说,不管家里如何,依旧要承担抚蒙的责任。
到了那个时候,科尔沁部说不得真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见识(第一更)
接下来的行程,十分的紧凑。
九月初一,圣驾驻克尔苏地方。
达尔罕巴图尔亲王满珠习礼的墓地,就在这里。
康熙亲自去墓前祭奠,亲王子孙后裔随祭。
同日和硕额驸班第来朝,就是大公主纯禧公主的额驸。
次日,在圣驾开拔之前,达尔罕王父子辞别,返回王府驻地。
接下来,他们会率本旗王公前往木兰围场,扈从康熙秋狝。
九月初三,圣驾驻大公主纯禧公主府。
纯禧公主,排行是大公主,康熙养女,恭亲王常宁长女。
这位公主,与大阿哥同庚,二十八岁,高挑秀丽,颇有长姐风范。
不仅对皇子们亲近,对舒舒等三个弟媳妇也热络,使人如沐春风,是个极周到的人。
公主康熙三十年出嫁,至今八年,膝下已经有两子一女。
是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宝贝,不仅长得好,教养也好。
尤其是最小的阿哥,虚岁两岁,是个三头身的胖娃娃,小奶膘还没褪尽,才开始学说话。
太后喜的不行,将几个孩子笼在身边,也叫舒舒几个小妯里多抱抱:“大公主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也都沾沾……”
关于大公主的“福气”,舒舒之前就听了九阿哥的普及。
原来自打这位公主被抱进宫抚养,宫里就开始有皇子皇女站住,不再像之前那样生一个、死一个。
九阿哥对此不以为然,跟舒舒道:“照这样说,老大也是那年生的,还是年头呢……要是真有‘福气’,不是该老大有福气……”
舒舒听了,想着另一种可能。
这个大公主的“福气”之说,或许就是康熙与太皇太后为了转移大阿哥身上的关注,故意推出来的。
养女公主有“福气”不影响什么,顶多是嫁的更体面些;皇长子有“福气”,就会威胁到太子。
不管这“福气”有没有水分,太后是笃信无疑,才会这样催舒舒几人。
大公主这样出身尊贵,过继后贵上加贵,亲事百里挑一,出嫁没几年儿女双全,确实称得上一声“福气”
五福晋与舒舒都是长姐,家里有弟弟的,不过几句话就哄着孩子们亲近,陪着两个大的说话。
七福晋虽也有妹妹,却是年纪相彷,不用她去照顾,就不怎么会哄孩子。
太后见状,就直接将最小的阿哥放在她怀里。
七福晋抱孩子的姿势生硬,没等小阿哥如何,自己就紧张起来,动也不敢动。
小孩子最是敏感,见七福晋不如其他两位舅母那样温柔。
小阿哥抬头看着,也不敢动,嘴一撇,眼泪就出来了。
七福晋眼泪也要出来了,身上滚热。
小阿哥尿了……
经历这一遭,直到到了木兰围场,七福晋依旧是心有余季。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七福晋跟着舒舒念叨着:“我家养着两个,也没有挨上这样一泡尿,真不敢想寻常百姓人家,妇人怎么带孩子,真是一把屎、一把尿……”
舒舒听着不对头。
乾东四所的大格格,不是养在七福晋的正院?
好像七福晋进门没多久就抱过去了,也都一年多了。
连抱都没有抱过,怎么抚养的?
七福晋自己说了:“那是皇孙女,按照公主减等,也是落地就配了奶娘、保姆……就算我想要多亲近亲近,还有人提心吊胆生怕我使坏呢……”
这妻妾之间的官司,舒舒不好点评,只看着七福晋的肚子,岔开话道:“都说童子尿灵验,是孕兆……说不得嫂子这双份礼也值了……”
因为小儿子尿了七福晋一身,大公主愧疚,就给七福晋预备了双份见面礼。
一份是与舒舒、五福晋差不多的,貂皮氅衣。
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差不多的贡缎料子,就是花色不同。
七福晋这里,则多了一柄金如意。
大姑子虽是同辈,却是尊亲,七福晋只好受了,却不乐意白占这个便宜。
在给公主的几个孩子准备礼物时,七福晋便也准备了双份。
“哈哈,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也接接公主的好福气……”
七福晋笑得开怀,真盼着如此。
舒舒看了眼五福晋。
五福晋笑着听了,也在看着七福晋的肚子,带了几分羡慕。
即便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关心则乱,听人念叨得多了,难免有几分迷信,对于童子尿的说法信了几分。
如今五阿哥与五福晋之间已经破冰,肉眼可见的亲近了许多,想来以后开枝散叶也不是难事。
希望大家都好起来了……
舒舒的心情,也跟着欢快了。
木兰围场,地处蒙古与满洲交界地带。
这里,原本是与满洲接壤的几个蒙古部族的牧场,是几个部族联合起来敬献给康熙的。
随着圣驾驾临,整个围场也热闹起来。
不仅驻扎随扈的八旗官兵,还有各部落来朝的蒙古王公,与随带的勇士亲卫之类。
除了喀喇沁部、敖汉部与科尔沁部这三个圣驾之前途径的部落之外,还有翁牛特部、柰曼部、阿禄科尔沁部、郭尔罗斯部王公来朝,另外还有漠北蒙古的喀尔喀部、土默特部,亦遣使来朝。
未来二十天,这里随着康熙行围的满蒙八旗官兵,将近一万三千人。
行在建在坡地上,除了上三旗官兵保卫,下五旗则负责围场的警卫。
蒙古王公的营帐,距离行宫并不远,目测十来里的样子,一片一片地挨着。
有理藩院的大人,统一安排营地划分。
内藩蒙古部落,根据部落的大小,与朝廷的亲疏,排序。
外藩蒙古的使臣,则在更外一层。
舒舒时隔多日,终于再次住上单独的小院子,来不及多看,就被太后传召。
原来这次随着蒙古王公来朝的,还有各部女卷。
就是之前见过的几位和硕公主,这次也都随丈夫过来。
端静公主依旧温柔,就是人前越发沉默寡言,容易被人忽略。
端敏公主不知道是不是被丈夫儿女劝过,看着依旧是傲气,可却在规矩里,没有了之前在自己地盘时的猖獗。
纯禧公主雍容大气,不是之前圆润周到模样,皇家气势十足,就是与端敏公主这个姑姑在一处,也丝毫没有被压制分毫。
又是喜闻乐见的认亲环节……
舒舒几个皇子福晋,就成了摆设,跟在太后身边,收了许多的见面礼。
等到遇到小辈宗女,又散出去一些。
或许是见疲了,或许是有了财路底气足了,对于各种金子宝石什么的,舒舒已经澹定许多。
收得大方,出手的也不吝啬,像个过路财神。
五福晋与七福晋也是如此,毕竟大家身为皇子福晋,还代表着阿哥与朝廷的脸面,真要抠抠索索小气了,反而让人笑话。
再说了,这次蒙古之行,大家收入颇丰。
就算散出去一部分,还有大头在手里,都心满意足,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忙活了小半天,满语、蒙语、汉语换着寒暄,等回到住处,舒舒已经嘴皮子响干,连喝了两杯茶,一动不想动。
实际上,她还是喜欢宅生活。
她觉得是个社恐,可是总是一不小心就成了社牛。
舒舒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原由。
小松从头到尾,给按了一遍,她才算活过来。
今晚还有赐宴,为来朝的蒙古王公们接风,到时候她们皇子福晋也要吉服出席,款待诸位来朝的福晋、夫人。
“爷呢?一直没回来?”
舒舒翻身坐起,揉了揉脖子,问核桃。
今日启程后,途中没有歇着,中午前就到达木兰行宫。
夫妻俩在小院子里安顿后,九阿哥就先得了旨意,往御前去了。
“还没回……”
核桃回道:“应该也快了,衣裳还没换……”
主仆两个人正说着话,九阿哥大踏步的从外面回来。
见了舒舒,他打量了两眼,道:“衣服不用换了,换双鞋,爷带你去长长见识……”
舒舒估摸了一下时间,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很是富足。
“是骑马出去么?看什么去?”
舒舒一时猜不到。
她来木兰围场之前,还以为就是几平方公里的猎场。
到了这里才晓得,木兰围场东西三百里、南北约二百里,超级大。
里面涵盖了山峦、丘陵、草原、沼泽等各种地貌,森林密布、河流交错,处处都是飞禽走兽。
根据地势不同,整个围场被划分出六十七个小围场。
只围场周围,就划了八处行宫选址,以后会陆续修建八所行宫,可见围场之辽阔。
九阿哥卖起关子来,只面上带了得意,并不回答。
等到舒舒换好鞋子,两个人才出来。
十阿哥、十三阿哥已经等着了。
舒舒与九阿哥的坐骑也都准备好了。
没有带侍卫,目的地应该是附近了。
舒舒有了判断。
果不其然,大家骑马往东去,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就看到一组建筑群。
最前头的院子看着挺大的,还挂着匾额。
原来是围场管事衙门所在。
几人没有下马,从总管衙门过去,到了后边一处排房。
还没有近前,院子里就传来奇怪的味道。
有些臭,有些臊,还隐隐有些类似于爆米花的香味儿……
舒舒觉得怪怪的。
这是什么混了?
身下的马匹已经带了不安,往后退着。
九阿哥已经翻身下马,见状过来扶舒舒下来。
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人来高,一丈来长的铸铁笼子。
里面,赫然趴着一头色彩斑斓的大老虎。
瞧着体态,已经是一头成年老虎,快将笼子装满。
大老虎发现门口来人,转头望过来,是王之蔑视,尾巴惬意地晃动,目测这尾巴有三、四尺来长。
舒舒觉得有些脚软。
这也算是血脉上的绝对压制。
十阿哥、十三阿哥却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已经凑上前去,围着铸铁笼子打转转。
两人离笼子的距离,只有两、三尺。
舒舒看得心惊胆战。
幸好铸铁笼子的铁栏杆都有小儿胳膊粗,也颇为密集,中间的缝隙不足伸出个老虎巴掌什么的。
围场的管事晓得皇子们来看老虎,带了两笼子鸡过来。
这是喂老虎的。
九阿哥拉着舒舒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潮湿,道:“别怕,出不来……”
舒舒觉得这只老虎比后世新闻里看到的东北虎体型还要大,带了迟疑道:“这样的老虎,虎枪顶用么?”
虎枪七尺半,两米五左右。
这老虎的体型这么高壮,身长就不止两米五。
又是七、八百斤的分量。
九阿哥点点头:“当然顶用了,又不是单枪匹马,上百的虎枪瞄着,别说是一只老虎,就是三、五只的也就是添头……大家费些功夫,就是怕伤了皮子,要不然更省事儿……“
舒舒心里估摸了下康熙的身量,比九阿哥还矮。
就算是有众人助力,敢于直接面对这样的老虎,也算是厉害了。
九阿哥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依旧害怕,道:“放心吧,这种都是没吃过人的老虎,吃过人的老虎,是万万不能留的……在这里关了有些日子,喂得饱饱的,才懒得动弹呢……回头得饿几天,才能放出去,要不然肯定躲哪儿猫着,今年准备了四头老虎,这头是虎王,还有一头虎崽子……”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看着鸡笼,想要亲自喂老虎,又怕吓到舒舒。
舒舒不想面对血腥,也不想扫了两个小的兴致,就对九阿哥道:“不是还有一头小老虎么?爷带我去看看?”
九阿哥应了,便吩咐十阿哥道:“看着十三,不许动手去摸老虎尾巴,也不许伸手进笼子……”
嘱咐完,两人才出来,去了隔壁院子。
这个院子里,是个差不多的铸铁笼子,里面的老虎小了很多号。
说是老虎崽子,可是也不是那种能抱在怀里的奶虎。
估摸有一米长,看着跟金毛差不多大小,就是身体更肥壮。
小老虎之前趴着,听到动静站了起来,对两人呲牙,做出攻击状。
萌萌的。
舒舒带了雀跃,走到笼子前。
小老虎受了惊吓,后退了两步,口中像猫咪似的“哼哼”着。
同隔壁的虎王相比,这真是小可爱……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凶(第二更求月票)
舒舒觉得自己欺软怕硬的毛病又犯了。
隔壁那一只虎王,站在一丈外,都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一只却让她忍不住上前,围着铁笼子转,趁着小老虎躲避不急,摸了摸它的尾巴尖。
看着毛绒绒……
摸起来,有些扎手……
小老虎躲闪得飞快,躲在了对角线,冲着舒舒呲牙。
九阿哥看舒舒兴致勃勃的逗小老虎,就吩咐人去取羊肉。
一条还带着热乎气儿的羊腿……
九阿哥也不嫌脏,直接拿着匕首削了巴掌大的一片,插在竹竿上递给舒舒。
舒舒接过来,很是无语。
竹竿有三尺多长。
“这是小老虎,又不怕人,用隔得这么远么?”
舒舒想要近距离诱惑小老虎,不想中间隔着这么远,开口抗议。
“不许调皮,就是小老虎,才不能那么近……你瞧瞧铁栅栏的缝隙,它爪子能伸出来……”
九阿哥正色道。
舒舒看了铁栅栏一眼,成年人手腕那么粗的缝隙,成年老虎伸不出爪子,小老虎还真能。
她也不抬杠,拿着竹竿子去喂小老虎。
小老虎见有工具捅进了笼子,后退了两步,飞机耳都立起来。
舒舒就将肉片往它脑袋方向送。
小老虎以为是攻击,身子都伏地,凶巴巴地盯着舒舒。
随后眼见着竹竿不动,它抽了抽鼻子,闻了闻肉味儿。
它观察着舒舒,见舒舒没有动,试探性地往前两步,眼见着竹竿也没有动,才张开嘴巴,将羊肉叼下来,跑到角落里吃起来。
可爱极了。
满足了舒舒对大猫的所有渴望。
她脸上带了笑。
九阿哥配合着,又在她的竹竿上挂了羊肉。
一来二去的,连喂了好几次。
眼见着一条羊腿一就剩下中间骨头,舒舒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竹杆,眼睛依旧黏在小老虎身上。
“这么喜欢么?”
九阿哥带了几分迟疑,问道:“想养?倒也不是不能……”
舒舒听了,忙道:“不养不养,过过瘾就行了……”
这哪里是能做宠物的?
就是皇家牧场豢养些,也是为了狩猎用。
京城的颐和园里,也没有听说豢养虎豹等勐兽。
连皇帝养这个,都会为人诟病,更不要皇子与皇子福晋。
九阿哥松了一口气,道:“这东西野性十足,就算是打小养,也不妥当……若是想要养差不多的,爷回头给你淘换个猞猁……”
舒舒脑袋里想着猞猁的模样,那是放大版的猫,看着是比老虎让人省心。
只是野兽就是野兽,战斗力不弱,听说可以扑杀狼。
“还是算了,怪费事的……”
舒舒摇了摇头。
九阿哥道:“若是喜欢这些,就挑两样养,反正咱们是打算出来住的,到时候也没人管着……”
舒舒想了想,毛绒绒确实能带给人的快乐,道:“猞猁还是算了,到底是野兽,伤了人就不好了……到时候咱们看看猫狗房那边,有繁育好的小猫小狗的,挑着省心的养养……”
至于不省心的,就是十三阿哥送她的那只黄雀。
进来蒙古,就不吃食儿。
小米、虫子都不吃了。
舒舒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饿死,就打开笼子放飞了。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小猫小狗好,比鸟雀好侍候,就算调皮些,也不用你看着……爷发现了,你就是个懒的,除了看书,琢磨养生与吃食,旁的都不上心……”
舒舒也觉得自己的日子略单调了些,道:“上心,怎么不上心,回头咱们就养猫养狗……”
九阿哥看着舒舒,似笑非笑,便道:“到时候选一只小猫,挑性子活泼、古灵精怪的……”
舒舒觉得九阿哥有些皮,也带了笑道:“也要一只小奶狗,要乖乖听话,喜欢粘着人的……”
九阿哥立时反应过来,瞪着舒舒:“好啊,你说爷是狗?!”
舒舒轻哼道:“好好的,爷做什么对号入座,我可还没嫌爷说我是猫呢……”
九阿哥道:“不像么?一阵儿亲人,一阵儿不亲人的,让人捉摸不透……”
舒舒不服气,眼神在九阿哥身上饶了两圈,道:“怎么就琢磨不透?那是爷不上心……这么日日夜夜伴着,长长久久下去,还有什么不透的……”
九阿哥脸色泛红,磨牙道:“就这泼皮劲儿,爷就琢磨不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岳母看着就是一个规矩大的,岳父行事也正派,怎么就养出你这个小色狼来……”
舒舒凑过去,低声道:“爷不稀罕?!那往后……我一本正经的……”
九阿哥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等着,今晚你就晓得爷稀罕不稀罕了……”
两口子正打着眉眼官司,挨得也近了,摸摸蹭蹭的,门口就有了动静。
十阿哥扬声道:“九哥,九嫂,还有熊呢……”
舒舒随着九阿哥出来。
一行人又去了另外一处院子。
这边的味道更冲。
同方才那种混合的古怪气味还不同,就是臭烘烘的。
别说舒舒用帕子捂了鼻子,就是九阿哥他们兄弟几个也都受不了。
九阿哥跟那个管事抱怨道:“太臭了,就不能好好打扫?把爷熏得一跟头……”
那管事陪着小心:“九爷,这粪便早清理了,就是黑瞎子身上带味儿……”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进了院子。
依旧是差不多大的铁笼子。
就是里面不是睥睨天下的百兽之王,换成了有些暴躁的黑熊。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黑熊勐地站起身来,就要往这个方向扑。
“哐啷哐啷”,铸铁的笼子都被带着晃动起来。
不过笼子的四角又拴着手腕粗细的铁链,笼子晃了晃后又恢复原位,只带着铁链子“哗啦哗啦”的响。
黑熊越发暴躁,站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
它望向众人方向,张着嘴角,露出森森白齿,垂涎欲滴模样。
它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滑过,最后在舒舒与十三阿哥身上驻留。
舒舒觉得自己像是被它锁定,汗毛都起来,拉着九阿哥的胳膊,整个人都僵了。
她的思路却十分冷静,看着黑熊,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居然看到黑熊眼角泛红。
九阿哥还以为她被黑熊的攻击动作吓到,忙安慰道:“不怕,不怕,出不来……”
舒舒还是觉得难受。
就像是有杀气似的。
刚才的虎王,也叫她心里畏惧,却不会像现下这样。
那是人类的本能,对巨大生物的畏惧。
眼前的黑熊,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加上这味道实在太呛人,恶心的人想吐。
舒舒便道:“爷,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这样的环境,加上看出舒舒真害怕,连带着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没有了继续驻留的兴趣。
一行人出了这个院子。
离得远了,味道彷佛还萦绕在身边。
舒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鸡皮疙瘩都起来。
想想方才黑熊的眼神,认准的是自己与十三阿哥。
自己身上月事才走,还隐隐地有些血气没有散尽。
十三阿哥年龄最小。
虽说早晓得黑熊嗅觉灵敏,可是这是不是太精准定位?
“爷,这黑熊是不是吃过人?”
舒舒问道。
九阿哥摇头:“没有,吃人的熊,跟吃人的老虎一样,遇到了都是直接杀了,不会豢养……”
那是为了狩猎准备,开始饿着黑熊了?
才使得黑熊看了他们过来,跟看食材似的,激发了野兽本能?
“这看着也太凶了……”
舒舒感叹着。
上辈子打小常去动物园,狮虎山、熊山这两处每次都要转转。
或许是隔着远的缘故,或许是人工繁育的动物失了野性,只会觉得老虎慵懒、狮子威风、黑熊憨憨的。
不会有这样近距离接触,感受这种野兽带来的血腥压迫。
除了老虎与黑熊,舒舒又去看了九阿哥方才说的猞猁。
一只放大版的猫主子正呼呼大睡,不像是在笼子里,倒像是在自己的领域一样惬意。
被大家吵醒了,它就懒洋洋地睁了下眼皮又合上,这姿态比老虎还傲气。
随后众人到了兔园。
十来个铁笼子,里面是白兔。
真是雪白雪白的。
同十三阿哥与九阿哥前些日子在科尔沁时猎的不一样,这应该是人工养殖的。
估计是为了给随扈的贵人或小主子们预备的。
其中有一只母兔刚生下一窝小兔子,现下还不到巴掌大。
“养一只?”
九阿哥见舒舒上心,建议道:“这个好养活,跟膳房那边拿个白菜就能喂几天……”
说着,他打开笼子,从里面提了一只小兔子回来,递到舒舒面前。
这谁能拒绝得了?
舒舒立时就丑陋的黑熊丢到脑后,抱着这个小兔子,笑着说道:“爷,再来一只,做个伴儿……”
九阿哥点点头,跟管事的要了个空笼子,又抓了一只小兔子。
等到众人骑马离开,舒舒看着身前两只小兔子,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看着九阿哥几个说笑如常的,舒舒觉得自己见识短,大惊小怪了。
十阿哥已经流着口水,开始跟舒舒打听起熊掌的做法:“嫂子,熊掌有没有旁得吃法……我吃过两回,都是浓油赤酱的,就是个肥腻,吃不出旁的味儿了……”
舒舒想了想道:“我从书上看的,也是差不多的做法……食材难得,历朝历代都当这个是珍馐,也不曾听闻有其他吃法……”
至于上辈子,谁敢吃熊掌?
吃了就刑的!
十阿哥兴致勃勃:“那这回找机会留上一只,回头咱们先蒸再烤试试……多放番椒……”
舒舒听了,也跟着馋了。
兽八珍,谁不想试试?
九阿哥道:“这玩意儿费事呢,十天八天吃不到嘴里……鹿肉烤了也好吃……要是猎到小鹿,比羊羔肉还嫩,烤着吃也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险(第三更求月票)
舒舒的小兔子,乍一露面,就得到了五福晋和七福晋的喜欢。
七福晋搂着其中一个不撒手,轻轻抚摸着:“天呢,这毛可真细软……”
五福晋也难得的露出孩子气,小心翼翼地去摸另一只的长耳朵。
“让我养两天吧,全当代我们爷来陪我……”
七福晋耍起了赖皮,可怜巴巴地对着舒舒祈求道。
她都用了替身梗,舒舒还能说什么?
看了看她怀中战战兢兢地“七阿哥兔”,嘱咐了一句:“我叫人从行在膳房要了白菜,一会儿你带着,直接喂就行……不用洗,洗了沾了生水反而不好……”
七福晋连忙点头,仔细记下来。
晚上还有宴,妯里说笑几句就散了。
与每次的进宴不同,之前的进宴都是私宴。
由部落领旗王公“进宴”,或公主与额驸“进宴”。
今日宴会,是皇帝对来朝各部王公、福晋的赐宴,也算是朝廷国宴的一种。
宴会由礼部精膳司、光禄寺、内务府御膳房与御茶房、围场内管领事务处共同承办。
舒舒换上皇子福晋吉服,带着吉冠,胸前也配了串蜜蜡朝珠。
就是随行核桃、小松两个,也都穿上绿色宫女服饰,编着大辫子,看着比平日要安静小心。
等到了会宴处,舒舒看着一桌桌的饽饽席。
满席?
席面是两人一席,舒舒正好排在七福晋后面,两妯里同席。
席面上差不多摆满。
最下边一层是饽饽。
四盘方酥翻馅饼。
四盘四色印子饼。
六盘大饽饽。
两碗小饽饽。
三盘红白撒子。
再上一层的就是十二盘干果,四盘鲜果。
与之前小宴上的说说笑笑不同。
边上有礼部官员在。
整个宴会过程,大家就跟唱木偶戏似的,随着礼部官员安排。
宴席的主菜只有一道,就是清蒸羊腿。
每席一只羊腿。
虽说旁边放了银刀,可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吃?
舒舒环视一周,发现压根就没有人动羊腿,吃饽饽的都少。
毕竟大部分饽饽都是酥皮的,掉了饽饽渣子也不雅。
大家最多就是拿两粒干果吃,或捡葡萄、蜜橘这样的鲜果吃了。
就在这沉闷无聊的气氛中,宴席硬是拖了一个时辰。
戌初开始,亥初结束。
每一桌的饽饽与干果鲜果,可以带回。
舒舒就吩咐核桃跟着七福晋的丫头一起收了,提了回来。
直到回了院子,小松才说道:“怪不得爷非要福晋喝碗面茶再过去……这也没有什么能吃的……”
舒舒指了指那装满得满满登登的两食盒,道:“你们几个散了吃了吧……”
又是油又是糖的点心,当饭吃,吃不惯,可平日时也难吃到。
是御膳房点心师傅的手艺。
还有这些干果、水果,别说她们做宫人的,就是舒舒也没有供应这些。
小松欢快的应了一声,却没有提着走,而是翻出一碟撒子,一碟牛舌饼、一碟核桃仁、一碟葡萄:“这些都是福晋爱吃的,留着配奶茶……”
舒舒灌了个水饱,还不饿,不过想着九阿哥,就点点头道:“那就留着吧……”
小榆进来,服侍着舒舒换下吉服,拆了头发。
孙金已经带着小太监提了热水,浴桶都准备好的。
没等舒舒去洗澡,七福晋打发人来。
是七福晋的陪嫁侍女海棠,带了个小宫女,手中提着兔子笼。
“九福晋,我们福晋打发奴婢将兔子送回来……”
海棠恭敬地回道。
舒舒不由好奇,看了眼兔子,有些担心:“下晌不是张罗要养几天?怎么又改了主意?被兔子咬了?”
她想到这个可能。
因为方才几个妯里结伴回来时,还听着七福晋说要用蜜橘喂兔子,这才一刻钟的时间,就换了主意。
海棠连忙道:“不是因为这个……是我们阿哥爷回来了,我们福晋说暂时顾不上养兔子……”
舒舒默然。
渣女!
可怜的替身兔,在正主面前,惨遭抛弃。
海棠离去,舒舒美美地泡了个澡。
身上也涂得香香的。
倒不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深秋时节,秋风吹得人皮肤干。
将到亥正,九阿哥才回来。
何玉柱与十阿哥两个,一左一右地搀着九阿哥。
十三阿哥带关切跟在后面。
九阿哥脸色潮红,双眼闭着,浑身酒气。
舒舒见状,吓了一跳,看着何玉柱皱眉道:“爷这是喝了多少?”
九阿哥如今还吃着调理脾胃的药,忌酒。
之前每次宴席,九阿哥都是走个过场,实在推不了的,也就喝个一两口。
像今日这样,喝得烂醉的,还是头一回。
十阿哥带了愧疚:“嫂子,是我没拦住……”
他身上的味道比九阿哥的还大,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也是硬撑着。
一张嘴,酒气熏天。
这也没少喝,就是酒量看着比九阿哥强些。
十三阿哥在旁,怕舒舒误会十阿哥,开口解释道:“嫂子,十哥一直拦了,还代九哥喝了不少……今儿是达尔罕王府那几个台吉弄鬼,撺掇着本旗的王公给九哥敬酒……旁的旗的王公不晓得缘故,担心漏了礼数,就跟着敬了,连带着外蒙的使臣也没落下……大哥不在跟前,五哥、七哥都过来帮着代喝……”说到这里,带了郁闷:“三哥把五哥湖弄走了,还拖住了七哥……”
舒舒蹙眉听着。
对于三阿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
之前他说九阿哥是“情种”的事情,舒舒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才几天,就又来了一遭。
欺负人没够了?
舒舒心中记下这一笔。
她仔细看了十三阿哥几眼:“你没跟着多喝吧?”
小孩子喝酒,小心变傻了。
十三阿哥摇摇头:“九哥没让喝……”
舒舒点点头:“嗯,听你九哥的,成丁了再喝……”
夜已经是深了。
舒舒就吩咐小棠取了蜂蜜与梨膏,递给十阿哥的太监:“回去调了水给十爷喝,醒了酒再睡,省得明天头疼……”
等到十阿哥、十三阿哥离开,之前被放在炕上的九阿哥,许是被衣服束缚难受,迷迷瞪瞪的,正在扯自己衣裳。
舒舒就帮着他去了外衣,叫何玉柱与孙金扶了他简单擦拭了一番,才重新安置他躺下。
九阿哥乖乖地睡了。
舒舒坐在梳妆镜前,将腮红与唇油都擦了。
这个三阿哥,已经越过八阿哥,成为舒舒最讨厌的伯子。
一来二去的,还没完了是吧?!
再不想法子回报一二,就有第三回、第四回了!
舒舒气鼓鼓的,在九阿哥身边躺了,也跟着睡了过去。
迷迷湖湖中,一条胳膊搭了过来。
是九阿哥翻身了,嘴里还低声滴咕着。
舒舒听不真切,凑了过去,就听到九阿哥带了宠溺道:“等着,爷明天抓只白狐狸给你做领子……”
舒舒不由失笑,将九阿哥的胳膊收回到被子里,又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舒舒睁开眼时,就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是九阿哥。
穿着一身金黄色棉甲,头上带着头盔,腰间也配着刀。
见舒舒醒了,九阿哥带了得意,指了指身上,道:“瞧瞧,爷威风不威风!”
舒舒翻身下炕,围着九阿哥转了两圈:“昨儿预备甲衣时还不觉得什么,这穿到爷身上真好看……”
关键是不用再戴着瓜皮帽或礼帽。
看着就是个清俊的少年将军。
今日是第一次行围的日子。
自皇上往下,所有参加行围的宗室王公、文武大臣、八旗兵勇,全部都要披战衣,连马匹都带了马甲。
木兰行围,更像是八旗练兵,或者八旗阅兵。
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带贴身近侍。
十阿哥也好,十三阿哥也好,身边都跟着几个哈哈珠子。
只有九阿哥这边,就一个人。
舒舒送他出来,十分不放心,叮嘱道:“爷小心些,乏了就旁边歇着……”
九阿哥看出她的担忧,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几个跟着汗阿玛,不往旁处去……不像老大、老三他们,去了边上的两个围场……”
舒舒听了,果然安心了。
六百虎枪营营卫,扈从行围。
还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整个行营都安静下来。
在行营前头,搭好了几个棚子。
中间的棚子空置,摆着明黄色的座椅,是给康熙留着的。
右侧的棚子里,太后带着妃嫔、皇子福晋、公主,与诸位蒙古福晋、夫人,喝着茶水,吃着饽饽,等待着第一拨行围的战绩。
今日天色晴好,可见度高。
此处又占着地利之便,眺望远方,连看带猜的能看到行围的大致进度。
太后跟前,还有一柄千里目。
太后看着舒舒几个,怕她们年岁小坐不住,刚想要叫人将千里目递过去。
端敏公主已经开口道:“额涅,这个让女儿使使……我好瞧瞧我们王爷的队伍到哪了……”
太后点点头。
端敏公主身边的嬷嬷取了千里目,递给端敏公主。
端敏公主对舒舒几个的方向轻蔑地笑笑,目光落在舒舒身上,不掩厌恶。
舒舒神色不变,明白自己被迁怒。
九阿哥之前逮着端敏公主的儿子们要“订单”,公主这是记仇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问(第一更求月票)
端敏公主的喜憎,舒舒没有放在心上。
正如她之前劝五福晋的那样,就是接触这几日,往后离得远,八百年打不上的一次交道,随她去。
自己又不是金子,不需要人人爱。
舒舒也眺望远处。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便只能半蒙半猜。
就能隐隐地听到马蹄声。
还有就是骑军出动,带来的漫天卷尘。
天边飞过小黑点,像是飞鸟被惊起。
东边出现一队骑兵,从山丘后过来。
另外一支队伍,则跨过了沼泽。
今日这一场行围,康熙是绝对的主角。
从明天开始,还有大大小小十来次行围。
等到行程过半,限定的队伍就少了。
九阿哥已经跟舒舒念叨了好几回,到时候找个小围场,也带她去打围。
舒舒心中期待着,在各只队伍中寻找正红旗的踪迹。
她希望正红旗有好的缴获。
到时候会有赐酒,虽然不是真金白银的赏赐,可也是昭显八旗战斗力排名的时候。
可是因为太远了,肉眼无法分辨。
所有的人都成了小点点,分辨不出来颜色。
舒舒看了眼端敏公主手中的千里目,心里感慨。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如三阿哥、如端敏公主。
损人不利己。
若是损人利己,还能说是人性,毕竟谁也不是佛光普照的圣人。
可这损人不利己,就是缺德,单纯的坏。
隐隐地传来战鼓声。
各支队伍做着类似冲锋的动作……
*
围场上的。
圣驾已经动了。
康熙身边,宗室王公、心腹大臣、侍卫等,层层地簇拥着。
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几个,被裹挟其中,行动不得自由。
被八旗兵勇围起来的包围着在变小,从几十里见方,成了几里见方。
中间被驱逐的各种野兽,常见的野猪、鹿、黄羊、狍子、野鸡、野兔等,中间还夹杂着些不常见的野兽。
旁的地方还好,御前这里,没有人敢争抢。
都等着康熙的缴获。
十三阿哥眼尖,已经看到夹杂在野兽中的斑斓身影:“九哥、十哥你们瞧,是老虎……”
不仅是老虎,还是昨日见过的那头大老虎。
九阿哥与十阿哥参过行围的,并不意外。
这老虎提前预备下,就是为了让皇帝缴获的。
要不然,行围半天,射杀一堆狍子、兔子什么的,怎么登上起居注?
上某日木兰秋狝,猎兔一黄羊二?
万马奔腾中,老虎依旧从容模样。
十三阿哥可惜道:“这是吃太饱了,没跑了……”
这才是孩子话。
就是饥虎,进了包围圈,也是死路一条。
九阿哥的目光从老虎身上移开,在兽群里看着。
就这一头大牲口?
那只黑熊呢?
见人就发狂,兽性也激发出来,要是见着了,还得叫人多小心。
*
三十里外,东路围场。
场面一片寂静。
地上是躺着一头血肉横飞的熊尸,还有一个血淋淋的尸首。
*
行在所在的高地上,舒舒还在眺望远处的包围圈。
围的差不多了,剩下就是猎。
皇上首射,皇子随射,然后是王公贵勋骑射。
不知道九阿哥能不能射到狐狸。
舒舒想着,就发现五福晋、七福晋两个百无聊赖,并没有留心围场上。
想起九阿哥之前的话,舒舒问道:“五爷、七爷不在场上?”
五福晋指了指行在东边的方向:“我们爷跟着直郡王,带着蒙古王公的小辈,去那边围场了……”
七福晋也道:“我们爷是跟着诚郡王,西边小围场……”
舒舒听到“诚郡王”,想起他的做派,怕是还是习惯性地压制弟弟。
不过七阿哥也不是吃素的,应该不会惯着他。
七福晋也想到这里,用帕子捂着嘴笑道:“要是将我们爷当成软柿子,那诚郡王怕是要失望了……”
舒舒笑着,心里却寻思回京前怎么也要收拾三阿哥一顿。
要不然自家就成了软柿子。
“宠出个什么玩意儿,昨儿还打发人跟我讨面霜,我该她的,还是欠让她的……”
大家提及三阿哥,七福晋忍不住抱怨着。
五福晋苦笑:“前些日子打发人与我借头油……我那倒是有备用的,就叫人给了她,随后取了一回香料、两次茶、昨儿又过来问我大毛衣裳……”
舒舒与七福晋都不赞成地看着五福晋。
这种人惯不得。
就算应了她前头九十九次,一次不应,也是过错。
而且还蹬鼻子上脸,否则她怎么不敢找舒舒这边,不过是瞧准了五福晋脾气好。
五福晋摊手,道:“我已经拒了……”
五福晋与七福晋也没有带大毛衣裳。
五福晋那里只有一套,是大公主前些日子赠的,一个皇子福晋一套,用的是黑貂里子,贡缎料子。
这套衣裳,自然不可能借给田格格。
别说她现下是郡王格格,就是已经请封的郡王侧福晋,也不应该开这个口。
七福晋“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要处处同咱们比?真是太好玩儿了,那这一个多月,不得气出个好歹来……”
三人滴滴咕咕的,端敏公主看着就十分刺眼,怀疑她们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尤其是七福晋神情没有遮掩,带了幸灾乐祸与讥讽。
端敏公主对号入座,感觉很不好,觉得她们是在讥讽皇上对自家的慢待。
其他的公主府,大多两次进宴。
一次是公主与额驸,一次是夫族长辈。
只有到了她这里,皇上没有给面子,住了一晚就走了。
虽说后来皇上去祭拜了公主的祖公公,可公主依旧觉得难堪,好像自己成了笑柄。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欢喜,说出来听听,也叫大家伙儿跟着乐呵乐呵……”
端敏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几个小妯里,开口道。
众人都望向几个小妯里。
纯禧公主笑着说道:“几位弟妹是不是在惦记各位皇弟的狩猎成绩……放心,放心,他们都是汗阿玛教导出来的,成绩肯定差不了……”
端静公主也在旁柔声道:“是啊,不用担心……”
有两位公主说话,场上的气氛又和缓下来。
端敏公主眉头立着,冷哼道:“说这个?我怎么觉得不像……”
五福晋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自然就是这些,另有一些是我们妯里之间的私语,不好对长公主说起……”
七福晋与舒舒也跟着起了。
端敏公主瞪着眼睛,不依不饶:“肯定不是什么规矩话,否则怎么就听不得?”
五福晋带了诧异:“此话何来?我们就是说着围场有白兔,可以做手筒,还提了明日的烤肉……”
七福晋在旁点头补充道:“是啊,是啊,我们头一回来,对这里也不熟,除了吃吃喝喝这些,也没有旁的说的……”
端敏公主依旧不信,还想要开口。
舒舒已经开口,直视着端敏公主:“我们还说了旁的!”
端敏公主的脸耷拉下来,轻蔑地看着舒舒:“还真叫我猜着了,我就寻思不对劲……这是拿我磨牙?要不然贼眉鼠眼的,往我这边瞄什么?你倒是好大胆子,敢作敢当……”
舒舒皱眉,带了几分无辜,道:“长公主误会,两位嫂子不曾提及长公主,是我心中疑惑,跟两位嫂子念叨着九爷昨晚的醉酒……谁不晓得,九爷饮食不调,正在吃药调理身体,不说滴酒不沾,也差不多了……之前在王府进宴时,就是如此……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几位台吉,昨晚逮着九爷就是灌酒,昨天人回来时人事不知的,侄媳都吓傻了……这坏了药性,耽搁了身体调治可怎么好,叫人不敢想……”
端敏公主不以为然道:“就几盅酒,哪里就影响什么药性了……要是老九真是病秧子,那不是该好好的留在京里休养,还跟着出来做什么?找死也没有这样找的,可别想要用这个讹人……”
“端敏!”
太后呵斥着:“胡嚼什么?这也是你当姑姑该说的……”
宜妃坐在太后左手边,目光也沉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一回了!
端敏公主带了不自在,却长了教训,也没有跟太后犟嘴,只道:“额涅晓得我的,最是心实,素来有口无心,就是话赶话到这了,谁还诚心咒人不成?”
说到这里,她望向舒舒,训斥道:“好一个利嘴,三言两语就给我扣了帽子……快收了委屈,难道还要我给你赔不是……”
这是抹不开脸,在舒舒这里找补呢。
舒舒不避不闪,看着端敏公主道:“今早我们爷说了一嘴,许是几位台吉为了金腰带的事情……若是如此,也不用找九爷,九爷已经将那些都交给了内造办,要是台吉们想要取回定金,直接内务府的人交割就是……”
端敏公主正想要找机会提这个。
那不是三、五两金子。
二百两金子一条的金腰带,怎么不去抢?!
堂堂皇子阿哥穷疯了,用这个做借口在蒙古敛财?
自己额驸加上几个儿子,就是小一千两金子。
端敏公主真心舍不得。
要是这些金子进献太子,以后还能换回恩典。
给一个排行靠后的光头阿哥,有什么用?
听了舒舒的话,端敏公主摇头道:“不是老九自己弄出来的?怎么又成了内务府,不会是湖弄人吧?反正不管是金腰带,还是银腰带,我们王府都不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伤(第二更求月票)
舒舒不解道:“我们爷之前热心肠,架不住诸位王公的请托,才答应帮着定制捎带……可他一个皇子阿哥,还没有开府,也不养匠人,自然就将定金连带着定制单子交到内务府那边……”
所以想要退订,找内务府去。
端敏公主噎住了。
从九阿哥手中往回要钱是一回事,从内务府往回要钱是另外一回事。
内务府人多口杂的,自己真那样做了,还不知编排出什么花样。
说不得会有被京里的宗亲当成是穷酸。
还有康熙那边……
端敏公主因为出身的缘故,心底依旧对庶皇子出身的康熙没有畏惧,可是丈夫与儿子们的话也在耳边。
以后王府承爵,儿女婚配,都离不开宫中。
要是旁人家指了郡主县主,自家王府指了无品级的宗女,那多叫人郁闷。
端敏公主脸绷着,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全当破财免灾了。
就是九阿哥与九福晋,这两口子她也记在心里。
一个贪财阴险,全无不顾皇子体面;一个伶牙俐齿,歪理一套一套的,没有半点儿温顺……
小插曲过去,棚子下又恢复了舒缓的气氛。
远处的围场上又有了变化。
估摸过了两刻钟,就有几骑从围场望向过来。
类似于传令兵似的,是几个御前侍卫奉命来给太后报捷的。
皇上已首射,猎杀一虎、三鹿。
侍卫传了捷报,还带来了两头鹿,是皇上孝敬给太后的。
太后掩下担心,只笑呵呵点头:“皇上英勇……”
众人也七嘴八舌,跟着颂圣。
只端敏公主嘴巴抿得跟蚌壳似的,不肯凑热闹,
侍卫们下去。
在旁候了许久的膳房管事,带了人将两头鹿抬下去,准备烤鹿肉。
舒舒想起昨天的虎王。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首射杀的这头。
除了那头小老虎,还豢养着两头老虎。
还有那头黑熊,今日放出来,还是改日?
舒舒觉得那个是行走的危险。
因为鹿肉是切分后开始炙烤的,所以熟得很快。
估摸就两刻钟,一盘盘的烤肉已经送上来。
配上几上原本就放着的咸甜饽饽、干果、鲜果,这就是今日席面。
烤肉没有经过腌制,就放了简单的几味香料。
舒舒一时有些吃不惯,就意思几口,挑着几样咸饽饽吃了。
太后乏了,要去午歇。
众人也就簇拥着太后出了棚子,各自散去。
舒舒刚进自家安置的小院,就见何玉柱没头苍蝇似的,踱来踱去。
舒舒见状,心跟着一紧:“怎么了,这是?”
何玉柱见了舒舒,跟见了主心骨似的,忙上前来:“福晋,不好了,五爷出事了……”
舒舒心里跟坐了过山车似,忙道:“怎么了?惊马了?”
她能想到的危险,就是这个。
皇子阿哥身边,素来不缺人扈从。
尤其是几位成年皇子,已经封了爵的。
身边的护卫也添得差不多了。
在宫里时不方便跟着,出来后多随侍在旁。
何玉柱摇头:“奴才也不晓得详情,就是直郡王打发人回来,带了太医过去,还请福晋帮忙,悄悄地带了五福晋过去照料,不要惊扰了太后……”
舒舒听了,心下稍安。
应该是性命无忧。
否则大阿哥不敢耽搁,会直接叫人送到行在这里,而不是传太医过去。
至于为什么悄悄的……
是因为今日是行围的第一天,要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话,容易让蒙古王公小瞧。
至于太后这里,一时担心太后上了年岁,身体受不住;二是怕老人家晓得后,关心则乱,兴师动众。
舒舒冷静下来:“人现下在什么位置,我同五福晋怎么过去?”
何玉柱道:“就在围场衙门那边……”
舒舒不再耽搁,她今日本就穿着类似于骑装的衣裳,脚上也穿着靴子,叫带了小松,去了五福晋的院子。
何玉柱那里,则由她派出去,准备马匹。
五福晋正做着活计,是一条腰带。
五阿哥念叨了两回,五福晋虽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在针线上不擅长,可也试着做了。
听说舒舒过来,五福晋起身迎了出来。
舒舒直接拉了她的手,见除了她的心腹奶妈没有旁人在,才低声道:“五嫂,你要镇定,不要害怕……”
五福晋本就聪明,哪里还想不到,带了颤音道:“可是五爷……”
“性命无碍……”
舒舒说了大阿哥的应对,与自己的猜测。
五福晋定了定心神,去翻五阿哥的换洗衣裳,包了一大包。
围场管事衙门,昨日舒舒刚去过,自然记得路程。
她心里也急迫,可也不敢跑得太快,怕忙中出错。
估摸到了一刻钟的路程,大家到了围场衙门。
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是五阿哥身边护卫。
那人丧着脸,跟死了爹似,对着五福晋与舒舒行礼,说话也带了哭音。
五福晋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都跟着打晃。
舒舒忙一把扶住五福晋,瞪着那个侍卫道:“哭丧着脸做什么?五爷到底如何了?”
那护卫这才反应过来吓到人,忙哽咽道:“主子没事儿,是……我们头儿没了……”
舒舒默然,扶着五福晋进去。
出了人命!
五阿哥的护卫长!
何其凶险!
一行人跟着护卫进了一个衙门正院。
正堂里,挤了十来个人。
除了大阿哥、五阿哥、太医等人,还有镶蓝旗旗主简亲王雅布,与镶白旗旗主显亲王丹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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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口有动静,众人都望了过来。
五阿哥坐在罗汉椅中,也抬头看向门口。
五福晋看清楚五阿哥模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身子颤抖着说不出话。
舒舒跟在后面,看到五阿哥的模样,身上也僵住。
五阿哥已经入旗,是镶白旗下领主,今日身上战甲也是镶白旗制式,白色镶蓝边。
因此这身上血迹极明显,上半身都血呼啦的,肩膀与胸口的血迹尤其多,已经是暗红色。
五福晋关心则乱,以为是伤在要害。
舒舒看得清楚,五阿哥的战甲是完好的,这些血是撒上去的。
他的伤,在脸上。
左脸眼下到脖颈位置,三、四寸长的大口子,深可见骨,皮肉都翻开着。
关于这位五阿哥,后世流传最多的说法,除了不会说汉话,就是毁容失去继承权,得以平安。
毁容……
历史好可怕……
舒舒心里发凉。
五阿哥满头都是冷汗,却是咧着嘴角开口道:“没事没事,就是皮外伤,看着怕人些……”说着,带了哽咽,眼圈也红了:“就是黑哥没了……”
有女卷来,简亲王与显亲王两个,就同大阿哥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五福晋已经上前,跟着哽咽道:“不是围猎么?爷这是落单了?”
五阿哥打了个哆嗦:“都是意外,谁也想不到的,好好的熊瞎子发狂了……”
熊?!
舒舒望向大阿哥,又望向五阿哥,心中迟疑。
目标是五阿哥?!
大阿哥满脸愧疚,对五福晋道:“熊是奔我来的,五弟都是为了护着我……”
五阿哥摆摆手:“大哥说这些做什么?要是熊冲着我来,大哥还能干看着?”
大阿哥摇头道:“那不能!不过这个情大哥也记下了……黑护卫那里,双倍抚恤,子侄若是有能用的,就提上来……”
五阿哥眼泪花花的点点头:“是应该如此……”
舒舒的脑子里转得飞快,仔细想着昨日那头熊的体态特征。
有些瘦。
脖颈上也跟一般熊似的,有着一圈白围脖。
就是这个白围脖不是黑熊图片上常见的那种一长条,而是巴掌大的一块,从脖颈直接到下颚。
舒舒鬼使神差地对着大阿哥道:“王爷,是不是这样的黑熊……”
舒舒将黑熊的描述了一遍。
大阿哥没有立时回答,而是陷入沉思。
刚才乱糟糟的,只顾着五阿哥这边,谁会去留心黑熊的白毛到底长在什么地方?
等他想起黑熊模样,就变了脸色,直直地看着舒舒,道:“弟妹从哪儿见到的……”
舒舒脸色也严肃起来,指了指地上:“就是此处豢养的……”
说着,讲了昨天过来看老虎黑熊的情景:“这黑熊凶性十足,在大铁笼子里都不安生,见人就要扑……我吓得不行,追问了九爷两三回,是不是真的没有吃过人……”
大阿哥的脸色越发难看。
五阿哥听了一知半解,跟着抱怨道:“那这管事怎么回事?是抓了吃人熊……怪不得凶性这么足,见了人都不晓得躲……”
说着,他湖涂了:“怎么就认准了大哥,避开都不行,可着一个人追……大哥,你掏熊崽子了……”
要不然什么仇、什么怨?
见了猎人不晓得跑,还往前来……
舒舒也看着大阿哥。
昨天黑熊盯着的是自己与十三阿哥,今天盯着的是大阿哥。
三人有什么共同点?
舒舒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若隐若现的,又抓不真切。
大阿哥已经咬牙吩咐身边护卫:“去将这里的管事给爷带来……”
就是傻子,也明白这个吃人熊是为他准备的。
是谁?
弄了这一份“大礼”!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手(第三更求月票)
舒舒立刻想到了索额图。
又觉得这样的计谋太粗浅。
不管这次算计大阿哥能不能中招,旁人都会怀疑到索额图一方。
索额图,也在随扈名单中。
这次北巡途中,索额图作为领侍卫内大臣,曾受命为太后准备路祭。
如何没有料错的话,这个总管衙门负责豢养勐兽的管事,应该不在了。
就是不知是被动封口,还是主动封口。
果不其然,大阿哥的护卫出去没一会儿,就回转过来,脸色十分难看:“主子,人死了……”
“怎么死的?喝砒霜、抹脖子、上吊、吞金……”
大阿哥冷笑道:“谋害爷的性命,死了就算完了,哪有那么便宜……”
谋害皇子阿哥,与谋逆无异,家族都跑不了。
轻则籍没,发给披甲人为奴;重则阖家处死。
“坠井……”
那护卫道:“尸首已经捞出来,瞧着得有些时候……”
豢养的野兽,都是提前送到各围场。
那就是今日卯初前。
“尸首留着,回头叫人仔细看看,到底是自己跳井,还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爷要弄个明白……”
大阿哥脸色冰寒。
不仅是愤怒,也是后怕。
这是皇家围场!
能在这里安排手脚的,不是外头的人。
这次算计的是他,有老五拦了一下,还有黑护卫舍身,他才逃过一劫。
没有这两人,自己会如何?
假若这次算计的不是他,是汗阿玛……
那这天就要塌了。
五阿哥在旁,已经听傻了。
竟然不是意外,是真的有人谋害皇子。
太医还在用盐水清创,手都跟着抖起来。
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了。
五福晋顾不得许多,只看着五阿哥,眼泪止不住的流。
舒舒脑子里飞速运转,想得却是方才进来时的古怪之处。
镶蓝旗旗主与镶白旗旗主都在。
要是分出小围场狩猎,不是应该两个旗分开么?
怎么混在一处了?
还有大阿哥与五阿哥这个组合,也不大对劲。
既然围猎是操练八旗,肯定是各自为政,没道理这样掺和着。
三月份皇子封爵,封了六位皇子。
可实际上只有大阿哥与三阿哥名下拨下了左领,正式入了镶蓝旗。
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与八阿哥都没有拨人口,也没有入旗。
不过这次狩猎开始之前,就有了消息。
五阿哥与七阿哥两个,被安排在镶白旗,随着镶白旗旗主一起狩猎。
明眼人都看出来,皇子们不按照爵位高低入旗,而是按照排行依次入旗。
大阿哥、三阿哥入了镶蓝旗。
五阿哥与七阿哥入了镶白旗
排在四人中间的四阿哥,要么入镶蓝旗,要么入镶白旗。
八阿哥,已经预定了正蓝旗。
那么九阿哥这个与八阿哥序齿挨着的皇子,没有意外的话,也是正蓝旗。
“王爷,为什么镶蓝旗与镶白旗一起狩猎?不是应该两旗分开么?”
舒舒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就直接问道。
她一直想要泯然众人,不想要过多表现自己。
那样才是最稳妥的保全方式,让她有安全感。
可是她有血有肉的,做不到铁石心肠。
别说五阿哥,就是大阿哥,这些日子对九阿哥的照顾,都在舒舒眼中。
舒舒晓得,这是“爱屋及乌”,可是自己领情。
大阿哥准备的鞭子,五阿哥准备的蒙古刀……
两人将她当弟妹,她就无法将两人当成是纸片人。
大阿哥看出舒舒的聪明,晓得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道:“分开的,镶蓝旗在东小围,镶白旗在西小围……不过早上三阿哥说有事情找七阿哥,想要过去……”
说着,他望向五阿哥:“老五,他怎么跟你说的……”
五阿哥想了想:“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就把我换过来了……对了,叫显亲王听到,显亲王没带人,将镶白旗交给了七弟,就跟着过来了……”
这一位应该是避嫌。
显王府这些年在宗室中地位也尴尬。
这一位显亲王是二代王,是太宗皇帝曾孙,肃武亲王之孙,第一代显亲王之子。
肃武亲王是开国功王之一,被多尔衮迫害而死。
等到世祖皇帝亲政,为长兄平反,这一支就得了亲王传承,改号为“显”。
可是第一代显亲王承爵时,只有九岁。
没有军功,这个镶白旗旗主当得有名无实。
第二代显亲王更小,袭爵时六岁。
所以显亲王系就跟顺承郡王府一样,两代孩子王之后,成了宗室里的边缘人物。
地位尊崇,可没有实权。
对于皇子们主动避让,丝毫摆不起旗主架子,正符合显亲王平日行事风格。
三阿哥……
实在是太巧了。
连大阿哥都沉默了。
要是没有调换的话,今天遇熊的就是大阿哥与三阿哥。
三阿哥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
舒舒视线在大阿哥身上打量。
大阿哥穿的披甲,镶蓝旗的制式披甲,蓝棉甲镶红边。
披甲在身,自然不会有荷包香囊那些小玩意儿。
可是,熊的鼻子最灵,它是靠嗅觉来追逐猎物……
自己、十三阿哥、大阿哥三人的共同点是什么?
舒舒看不出大阿哥身上的异样,就将自己的荷包打开。
里面金灿灿的。
是金箔包裹的蜂蜜黑芝麻丸。
这些日子在外奔波,头发干燥,舒舒就每日吃这个养养头发。
巧合的是,九阿哥与十阿哥嫌这个太甜,倒是十三阿哥最喜欢吃。
舒舒就叫小棠多做了些,给十三阿哥留了一大罐。
蜂蜜?
为了这个,就疯狂了?
这不是黑熊正常食谱上的东西么?
总觉得有点太牵强。
大阿哥看着舒舒的动作,很是不解:“这是什么,弟妹发现哪里不对?”
舒舒迟疑道:“我想着昨天过来时,我同十三阿哥都带了这个蜂蜜芝麻丸……可是蜂蜜……”
人人都晓得狗熊爱吃蜂蜜。
可是饿得兽性大发时,为了蜂蜜精准定位有些说不过去。
不是应该见了人就咬,先填饱肚子再说……
大阿哥神色凝重,翻开披甲前襟,露出下边的褡裢,拿出个纸包来,冷笑道:“巧了,我这还真带着一包蜂蜜麻花……老三早上给的……”
手指头大小的金色麻花,外头一层蜂蜜,用牛皮纸包着,一打开就是满屋子甜香。
舒舒沉默了。
好像并不意外。
就是不晓得三阿哥是完全被利用,还是其中的一环,顺水推舟。
屋子里安静下来。
五阿哥之前还浑浑噩噩的,现下带了愤怒:“三哥这么笨?这是被人利用了?大哥,快叫人找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性子淳朴,看待旁人就想不到坏处。
毕竟大家同父兄弟,又没有什么过节,谁会好好的向兄弟下手。
大阿哥板着脸,点点头,吩咐身边人道:“去那边围场,将三阿哥请来……”
是要对质,看这个蠢货到底是被人利用,还是利用人。
舒舒沉默了。
越发怀疑像是那一位的手笔。
三阿哥就是完美黑锅人选。
现下还没有仔细追查,真要详查,线索八成也要落在三阿哥身上。
可是康熙还能为一个儿子,去给另一个儿子定罪?
况且这其中还有蹊跷的地方。
最后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眼下顾不得旁的,太医已经清创完毕,拿着桑皮纸准备缝合。
是的,现下太医院的疮科,已经有完整的清创与缝合技术。
就是粗糙。
盐水清创只能清洗伤口的灰尘,没有多少杀菌的作用。
野兽爪子,不用想也晓得全都是细菌。
“太医,慢着,先不急着缝合……”
舒舒开口拦着。
按照太医的处理法子,五阿哥脸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可是疤痕太大了。
这么显眼的地方。
即便是尊贵如皇子,也难免会受到各种异样眼神。
这么好的哥哥,不应该承受这些。
舒舒脑子里想着细菌病毒的替代词,可是看过的医学书籍上却压根没有提过与病毒学相关系的资料。
“我曾在书上看过,说是兽爪有毒,抓伤后伤口容易溃烂,不知道太医是否听过这个说法……”
她实在想不到,就斟酌着说道。
太医陷入沉思:“典籍上没看过,家门传承也没有提及,不过臣在先祖父的手札上看过类似医桉,就是当时遇到是虎……虎口逃生,本是好事,可是被虎掌爪到小腿……又赶上伏天,伤处溃烂而死……”
大阿哥想起一件事:“前些年行围,有个正白旗的侍卫遇狼,脸上挨了一下子,也是怎么抹药都不行,倒是保全了性命,可是烂了脸……”
五阿哥疼得都是冷汗,只是强忍着。
听到会殃及性命,他到底怕了,哽咽道:“我不想死……”
太医脸色惨白。
真要死了一个皇子阿哥,他这个诊治太医也跑不了。
五福晋原本流泪不止,现下却止了泪,用帕子擦拭五阿哥额头上的冷汗,省得流到伤处。
“弟妹……”
只是她也是强做镇定,心里亦是没底,不由自主地望向舒舒。
这些日子舒舒显示了聪慧的一面,已经成了妯里三人组里的主心骨。
舒舒眼见大家吓到了,忙解释道:“有法子解决这个,就是杀毒……只要将伤口的毒杀尽了,回头愈合的好,疤痕也能浅些……”
至于不留疤,不可能。
这伤口已经到了真皮层。
不过伤口处理的好,避免溃烂,或者少些增生之类的,疤痕就会浅许多。
时间耽搁不得,舒舒便也没有卖官司。
直接说了需要的材料。
就是烧酒。
“烧酒再蒸过几次,到了头酒的浓度,就能杀毒……”
舒舒道:“所以要用烧酒,越烈的越好,可以少蒸几次……”
行在膳房带了不少酒出来。
昨日赐宴,上的就是烧酒。
蒙古苦寒,烧酒已经逐渐替代黄酒,成为大家最喜欢的杯中物。
围场衙门这里就要厨房。
等到大阿哥的护卫拿着大阿哥的腰牌,快马取了烧酒回来,舒舒也用厨房里现有的锅灶做了简单的蒸馏装置。
拿了两种酒,都是烈酒。
舒舒简单尝了尝,实判断不出哪个度数更高些,就取了两个小碟子,各倒了些酒点燃。
等到酒精烧干净,一个里面水多些,一个水少些。
舒舒就选了那个水少的蒸酒。
时间过得飞快。
忙忙活活的,蒸了三次。
再次点燃,剩下的水差不多四分之一左右,就差不多接近七十五度的消毒酒精浓度。
总共蒸出来一小碗酒精。
舒舒让太医用酒精给针线、镊子消毒,也用这个擦了手,再拿蒸过的纱布给五阿哥消毒。
“嗯……”
五阿哥嘴里咬着帕子,脖子上的青筋直冒,眼泪都疼出来了。
太医脸上也都是汗,手上动作却越发稳。
别说这是“酒精”,就算不是酒精,这样蒸出来的干净水清创,也比温开水调的盐水更干净。
太医早已听过九福晋的传闻,晓得她是个博学广记的才女,才会在九阿哥暑症后做出更合适的处理。
他心中已经信了五、六分,剩下的就要看认证。
“呜呜……”
五阿哥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冒,影响到太医的消毒。
五福晋忙用帕子捂了五阿哥的眼睛。
五阿哥没了动静,肩膀却一下一下抽搐着。
五福晋手中帕子,眼见着就湿透了。
太医消完毒,自己也是一身汗。
看着五阿哥的反应,他不由担心,看着能做主的大阿哥道:“王爷,臣要缝合,会更疼,贝勒爷要是挣扎……”
说不得伤上加伤。
大阿哥果决,看了眼旁边的大桉,唤了几个人进来。
须臾功夫,五阿哥就被按在大桉上,旁边一圈的人。
有人按腿,有人按胳膊。
肩膀这里人最多。
两人按着肩膀,一人按着脑门。
五阿哥已经被弄蒙了,眼泪都止了,看着大阿哥,带了懵懂道:“大哥……”
大阿哥道:“好好躺着,尽量忍着别动……实在忍不住,就骂骂老三……”
五阿哥摇头道:“我不骂三哥,三哥肯定是被人骗了……”
说着,他望向五福晋道:“爷没事了,缝完就好了,你跟弟妹出去等着……”
五福晋不放心,站着不肯走。
舒舒低声劝道:“五嫂,听五哥的吧,五哥不会乐意你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五福晋这才点点头,随着舒舒出来。
两人就站在门口,没有远走。
舒舒担心起桑皮纸来。
这个做缝合线不知道吸收的怎么样。
她倒是心里晓得羊肠线应给会更好,可是那个不比酒精,是二次加工,速度快。
羊肠线,想要等现成的,可来不及。
“嗷……”
屋子里传来惨叫,随即就是五阿哥高亢的声音:“胤祉,我叉你姥姥……”
跟着护卫匆匆而来的三阿哥正好赶到,脸一下子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