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辞旧迎新
何玉柱将乾清宫的守岁盘送到西厢。
舒舒与伯夫人面面相觑。
单给她一份,还真是体面,只是这体面不大实惠。
守岁盘总共是两层,都是九子攒盘,一层是各色蜜饯,一层是各色软点,跟寻常硬面饽饽、干果、鲜果拼的不一样。
等到何玉柱出去,就剩下娘俩的时候,伯夫人道:“不是制式守岁盘,应该是专门吩咐过,确实是大体面。”
舒舒没有说什么,捡了一个杏干吃了。
酸酸甜甜的,口齿生津。
也罢,要是从乾清宫赏了其他东西,也只有登记入库的,到时候还是单独保管。
舒舒就在攒盘里看了一圈,挑了个蜜制樱桃,送到伯夫人嘴边,道:“您尝尝这个,听说还是前朝传下来的方子……”
御膳房这里每年制的不多,舒舒只在宜妃宫里吃过两回。
伯夫人吃了,道:“确实好,用的是白蜜加上蜜尖腌制的……”
蜜尖,就是蜂王浆,如今还是贡品,外头轻易买不到。
加了蜜尖的蜜饯,小儿不能吃,对妇人跟老人却是好的。
舒舒想着自己的饽饽铺子,也有蜜饯,不过没有这样精致上等的。
可惜的是,御膳房能用自家的方子,自己却不好去破译御膳房的方子……
都统府,正房。
尼固珠坐在炕桌后,靠在张氏怀里,看着炕桌上面好几个守岁盘。
有贝勒府送的,有公府送的,还有康亲王府、将军府、张家送的。
尼固珠指了其中一个,对张氏道:“家里的……”
这个守岁盘是鲜果盘,里面有橘子、苹果、山楂、柿子、番茄跟香瓜。
番茄跟香瓜都是舒舒家的暖棚出产的,外头没有,尼固珠在家里见过,记下了。
张氏看着,也觉得稀罕,道:“看着就好,比寻常的果子更新鲜。”
番茄个头小,鸡蛋大小,觉罗氏就给大家分了。
味道虽不如苹果清甜,可别有一番滋味儿,吃着清爽。
香瓜有成人拳头大,觉罗氏就递给丫头,让丫头切了摆盘。
齐锡看着张氏身边的大外孙女,道:“大格格过来,郭罗玛法这里有好东西。”
尼固珠正好吃完一个番茄,不馋嘴了,起身跑到齐锡跟前。
“郭罗玛法,是什么呀?”
尼固珠说着,带了期待,往齐锡手上看去。
齐锡从身后拿着一个锦盒来,红彤彤的。
虽不知里面是什么,可看着这锦缎盒子,尼固珠就笑了。
齐锡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串珊瑚配碧玉的十八子。
红色是正红,碧玉是西瓜皮绿,看着很是艳丽。
“好看……”
尼固珠的眼睛立时亮了。
齐锡就将手串拿出来,放在尼固珠手中。
尼固珠双手接了,学着大人的样子,套在手腕上。
只是她这么小,这手串大大的,就直接抬了胳膊,套在臂弯里。
觉罗氏在旁,想起了跟这手串配套的,还有一串珊瑚朝珠。
这一套是齐锡新淘换的宝贝,那朝珠是留给舒舒的。
“咯咯咯咯……”
尼固珠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捧着十八子直乐呵。
小六凑到跟前,道:“大格格喜欢珊瑚?回头六舅也给你淘换……”
尼固珠听了,立时摇头,掰着手指头道:“额涅说了,不许要五舅、六舅跟七舅的东西,舅舅们小……”
小六忍不住上手,抱起了尼固珠道:“你七舅还小,六舅不小了……”
尼固珠任由他抱了,道:“那……六舅多大了?”
其他舅舅年岁在那里,今天陪着尼固珠最多的还是几个没成丁的舅舅。
小六挺了挺胸脯道:“明儿就十二了,也就是天冷,要不六舅能带你跑马去!”
他说的是十二,是年后的虚岁。
尼固珠的分量在这里摆着,小六抱着,就有些吃力,胳膊就比较用力。
小五在旁,忙接了过去。
兄弟差两岁,可跟还是孩子似的小六相比,小五已经是少年模样。
尼固珠也觉得舒服许多,转过身子,对小六道:“六舅以后别抱我,我沉呢……”
说着,她还不忘记最小的舅舅,对小七道:“老舅也别抱我,牵着我走就行了,我是大孩子了。”
小七看着比自己还大了一圈的外甥女,老实道:“我抱不动!”
尼固珠立时仗义道:“那回头你抱小阿哥去,我额涅又生了个弟弟,咱们都抱得动……”
小七点头道:“那咱们去抱吧!”
尼固珠摇头道:“不能现下抱,小阿哥要睡觉,得再大些才能抱呢……”
舅甥差了一岁,稚言指稚语的,满屋子都是热闹。
张氏看了,依旧是觉得新奇。
早知晓满俗跟汉俗不一样,从日常到过年,都是截然不同。
满俗规矩也多,各种讲究,但是家人之间少了几分疏离。
之前她有些拘谨,齐锡夫妇也晓得汉家男女大防更看重些,行事上也尽量照顾张氏。
这两日带着尼固珠,张氏倒是放开许多,起码好意思主动跟觉罗氏提及,不必分桌,跟大家同桌子吃饭。
她是新妇,跟大家本来就见的少,平日里两下又避讳着,小叔子们对这位嫂子不说敬而远之,也都是客气疏离。
这两日因尼固珠的缘故,叔嫂们相处的多了,也都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亲近……
乾清宫里,康熙正在跟宫妃守岁。
这样六宫嫔御的大团圆,一年只有一次。
平日里嫔妃分居各宫,日常见到的都是本宫的主位跟庶妃。
有资格去宁寿宫请安的,也只有贵人以上的嫔御。
像是常在跟大答应、庶妃之流,许多只晓得个姓氏。
只有到了除夕这日,大家才能将嫔御都看全乎了。
主位妃嫔单人单席,座次跟在宁寿宫请安的座次是一样的。
东首席是惠妃,西首席是宜妃。
德妃是东次席,西次席是咸福宫妃。
妃位之末是佟妃。
她对面是嫔首位和嫔。
然后是良嫔跟敏嫔,贵人首位是王贵人。
康熙看着,目光略过佟妃。
早先他确实有抬举佟妃的意思,除了抬举佟家,主要也是制衡四妃。
可如今他早改了主意。
能够容忍佟妃还在妃位,还住着永寿宫,已经是他最大的宽仁。
就这样看着佟妃,他心中难免想到“老而不死”的亲舅舅,心中都生出烦躁。
也就是一年见这一回,他才忍了,否则早将佟妃挪出宫去的。
他虽是帝王,可也是人,就有喜好。
他看着眼前的岁盘,里面有香橙跟佛手。
这是广东巡抚与山东巡抚的年贡。
康熙就转身,低声吩咐梁九功,道:“去装两盘赏钟粹宫。”
梁九功低声应了,下去往御膳房果子房去了。
那管事太监听说是赏钟粹宫的,纳闷道:“这都赏了第二回了,上次赏了半桶香橙,跟翊坤宫一样,承乾宫才赏了两盘子……”
香橙是广东巡抚的年贡,几千里送到京城,总共才十桶。
当时就往宁寿宫送了三桶、毓庆宫两桶,收到乾清宫果子库的只有五桶。
还赏了一轮。
这第二轮,只有钟粹宫有。
这位到底是失宠了,还是没失宠啊?
早年钟粹宫没有封宫之前,也没有这个体面。
梁九功横了那太监一眼,道:“胡咧咧什么,当差多少年了,还不懂规矩!”
那管事太监立时老实了。
梁九功侍候了康熙四十多年,晓得主子念旧情。
尤其是僖嫔薨了以后,皇上亲自看过三妃跟荣嫔的脉案。
至于后来的妃嫔,和嫔、王贵人之流,到底比不上那几位老牌子主位。
那是相伴三十多年的情分,跟寻常人家两口子也不差什么,跟这些年轻、解闷的妃嫔,压根就不是一个分量。
再说,还有诸皇子。
这又是剪不断的牵扯。
钟粹宫封宫的日子,应该快结束了。
这一年到头,钟粹宫娘娘那里,都是按照妃例赏,跟惠妃与宜妃不差什么。
至于赏了两回香橙……
梁九功有些不恭敬的猜测,皇上许是忘了上一次赏过。
否则今日守岁盘,也不会专门吩咐,旁的不用,只香橙要两盘。
今晚一过,皇上就整五十了。
梁九功比皇上还大几岁,也明显得感觉到了身上的变化。
早年他在皇上身边当值,站上四、五个时辰都是寻常事,并不觉得疲惫。
如今同样是四、五个时辰,他就觉得难熬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好征兆
九贝勒府,上房。
九阿哥哈欠连天,眼皮已经睁不开。
反倒是两个小阿哥,白天午睡的时候多睡了大半个时辰,如今还精神着。
外头有了动静,是膳房送饺子来了。
何玉柱忙投了毛巾,给丰生跟阿克丹擦手。
白果带了腊月摆桌。
九阿哥打了个哈欠,望向旁边座钟。
再有一刻,就是子初。
终于熬到这个时候了。
“来吃吧……”
见儿子们没有动筷子,九阿哥道:“要阿玛给你们夹饺子么?”
丰生跟阿克丹都摇头。
九阿哥就示意白果跟何玉柱照顾两人吃饭。
至于两个孩子自己吃?
才开始学筷子,大多数还是用勺子吃,夹不稳东西。
两人晚膳后过来,本有保母跟着,九阿哥不耐烦人多,将保母打发回后罩楼了。
眼下,就由何玉柱照顾丰生,白果照顾阿克丹。
何玉柱在盘子里看了一圈,挑着一个鼓鼓的饺子夹到丰生的碗里。
等到饺子夹开,就露出里面的大枣。
丰生看着红枣笑了,拿了调羹吃了半个饺子。
到了白果那里,则是紧着精神,也想要给阿克丹找个福饺子。
跟着何玉柱似的,她冲着肚子大的饺子夹起来,用筷子一分为二,里面裹着橘子软糖。
橘子软糖,经过加热,软塌塌的。
阿克丹看着自己的饭碗,就是苦大仇深模样,小嘴抿着。
九阿哥这里,已经吃到第三个水饺,正好夹出来个花生饺子。
见阿克丹如此,九阿哥知道他这是挑剔了,就拿了干净的碗,将花生饺子递给阿克丹,道:“这是长寿果,你吃这个,阿玛吃你的,咱们爷俩换着吃。”
阿克丹拿调羹盛出半个饺子给自己,剩下的小碗推回去,道:“额涅说了,阿玛要健康长寿……”
九阿哥没想到他是这样反应,吃了这半枚饺子,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丰生在旁见了,也将半个红枣饺子分给九阿哥道:“阿玛也吃这个……”
九阿哥低头,这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红枣饺子,早生贵子……
小棠那丫头怎么回事儿?
今年这福饺的馅加的不对。
可是丰生眼巴巴地看着。
九阿哥想要放下碗,又不忍心了。
这吃了二儿子送回来的饺子,不吃长子的饺子,也没有办法给他解释红枣的寓意。
九阿哥就吃了红枣饺子。
这饺子馅是鲜香口的韭菜鸡蛋,加上甜口的去核枣肉,又咸又甜的,也很是酸爽。
饺子不大,可两盘子也足有三十个。
两个小的,阿克丹吃了三个,丰生吃了四个,就都不肯吃了。
他们平日里的加餐都是固定的,在上午与下午,晚上并不加餐。
九阿哥也不习惯这个时候吃东西,也没吃几个。
两大盘饺子,剩下一大半。
九阿哥就指了剩下的饺子,对何玉柱跟白果道:“你们分着吃了吧……”
膳房也有其他饺子,给今天还当差的人吃的,可跟给主子吃的馅料不同,就是白菜馅的素饺子,自然比不得这韭菜馅的好吃。
何玉柱应着,跟白果抬了膳桌下去,两人却没有急着吃饺子。
已经到了子时,新旧交替,算是第二天了。
要是大人,可以“守岁熬年”,等着天亮,可是孩子小,不能熬夜。
本应该九阿哥带了孩子们出去放了鞭炮再回来安置的,不过今年不放炮,就省了这一步。
何玉柱和白果就给两个小主子铺铺盖。
九阿哥要带着两个孩子在书房睡,铺盖就直接铺陈在书房的炕上。
腊月带了两个小丫头,端了热水进来,给两个孩子洗漱……
白果目光烁烁,看了那两个小丫头一眼
是才留头的小丫头。
白果这才移开眼,福晋身边的老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后进来的小丫头,要防着有人淘气。
显然,腊月这丫头也晓得这个,挑着人进上房……
西厢房,北屋。
舒舒与伯夫人也在吃饺子。
舒舒吃了六个饺子,结果其中三个是福饺子,吃出来一个银锞子、一个花生、一个橘子软糖。
舒舒就将花生饺子分了一半给伯夫人,带了雀跃,道:“我活到九十九,阿牟活到一百二……”
伯夫人不由失笑,道:“那不成了老妖精了?”
舒舒摇头道:“不是妖精,是人瑞,到时候阿牟百岁大寿,我给阿牟摆酒,带了重孙子一起给阿牟拜寿。”
伯夫人笑道:“可见是吃出糖了,这小嘴儿抹了蜜。”
舒舒笑道:“财源滚滚,健康长寿,甜甜蜜蜜,今年应该是个好年份……”
等娘俩吃完饺子,也到了子初。
换了往年这个时候,外头早就“噼里啪啦”都是鞭炮声,今晚却是肃静。
舒舒耳朵动了动,还是听不到什么。
伯夫人道:“外头挂了弓了,前后街坊都会留心的。”
这里住的除了几家皇子府,就是镶黄旗的勋贵大户,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乐意卖人情给这边。
舒舒道:“大过年的,倒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回头叫人记下来,趁着元宵节,好好送份谢礼。”
伯夫人点头道:“这样好,得让人晓得你们夫妻领情,不能显得太倨傲了。”
舒舒想着前街差不多都是钮祜禄各房人口,点头道:“嗯,那还是十爷的外家,都是堂舅或表兄什么的,也算是半个亲戚……”
正房里,九阿哥看着两个孩子躺下,自己反而精神了。
他就从正房出来,站在廊下,望向西厢。
他想要去看看舒舒。
走了几步,他就停下来了。
这是想起了今晚伯夫人在西厢安置,不方便过去了。
九阿哥就转身回来。
明年守岁,就是他们夫妻两个,外加上四个孩子了。
九阿哥脑子里莫名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农户人家院子门口,一对公鸡母鸡、后头跟着几个小鸡崽的样子。
远远地,看到有烟火灿烂。
是紫禁城的方向。
宫里在放烟火。
九阿哥站在廊下,想到此时此刻,乾清宫里汗阿玛也带着后宫嫔御守岁,就挑了挑眉。
小时候,他很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过年守岁,只允许嫔妃去,不带他们这些孩子?
现在给他晓得了。
汗阿玛可怜。
帝王身份在那里,再多的嫔妃陪着,也依旧是老鳏夫,没有贴心的妻子,也不能真正的享受天伦之乐。
眼前仿佛有另一个画面,一个七彩大公鸡,后头“咯咯哒”的,五、六十个老母鸡……
九阿哥嘴角抽了抽。
怪不得外头提及皇宫,都要提宫怨。
只能说汗阿玛身体还真是不错……
何玉柱吃完了饺子回来,见九阿哥站在廊下,忙快走几步,道:“爷,您怎么出来了?”
九阿哥指了指远处的绚烂烟火,道:“看看花……”
因是过年的缘故,院子里各处都挂着灯笼,看着灯火通明。
何玉柱见他身上穿着严严实实的,松了一口气,陪着他站了。
九阿哥唏嘘道:“乾清宫前每年要放小半个时辰的花,今儿跟元宵节晚上的烟火,内务府一年就要支出去八百多两银子……”
提及内务府,他有些恍然。
在内务府时,没觉得什么,如今到了部院,才晓得内务府衙门的自在清闲。
九阿哥小声问:“爷在内务府时,做的有什么不好么?汗阿玛为什么调爷出来?”
何玉柱忙道:“旁人管着内务府,就是挂个名,爷在内务府,开源节流,肃清风气,也丰盈了内库,做得比谁都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奴才想着,皇上这是看重爷,才想着让爷去部院行走,爷总要入朝的,旁的爷都是出了上书房就去部院,爷这都迟了好几年了。”
九阿哥听着,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得对,汗阿玛……这是看重爷呢……”
眼见着九阿哥神采奕奕,没有要歇的意思,何玉柱怕他在外头站久了着凉,就道:“爷还是回屋眯一眯吧,明儿还要起早。”
次日还要早早进宫,随着皇上往太后宫拜年,还要有朝会,还要往翊坤宫拜年,还有几位近支宗亲长辈,要忙上大半天……
九阿哥想着,就觉得腿酸了,道:“赶紧安置,五更就要起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教子(求保底月票)
八贝勒府,前院堂屋。
八阿哥居中而坐,跟着侧福晋、格格们一起守岁。
八福晋不在。
没有经过御前,八福晋在他生病时照顾起居还情有可原,可堂而皇之还是当家主母的姿态就说不过去了。
八福晋不在,富察氏这个侧福晋在贝勒府女眷中身份最高,本该居东首位。
不过这守岁的家宴是富察氏准备的,她就将自己的座位放在了西首位。
她叫人空置了东首位不说,还将西首位的位置往下挪了半尺。
八阿哥待人虽谦和,骨子里却也重规矩。
看到富察氏如此谦卑,并没有因八福晋不在就拿大,八阿哥比较满意。
八福晋还要出来,要是富察氏不肯退一步,那自己内宅就是嫡侧相争的局面。
家和万事兴。
八阿哥吃足了内宅不清静的苦头,并不想重蹈覆辙。
不愧是马齐夫人教养大的长女,富察氏行事无可挑剔。
可是……
八阿哥望向富察氏腰腹间,要是富察氏能生下长子就好了。
他的子嗣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的话,跟其他皇孙岁数差太多,以后在堂兄弟之间也难出头……
四贝勒府,正院。
看着几个孩子都累了,四福晋就转身跟四阿哥轻声道:“爷,到了子时,让孩子们下去吧?年岁小,熬不住……”
四阿哥看了一圈。
二格格年长,可眼神有些发蒙,拿着帕子捂了嘴,忍住没有打哈欠。
弘晖在宫里历练出来,倒是依旧板板正正的坐着。
二阿哥与三阿哥年幼,可眼下反应截然不同。
二阿哥靠着李格格,已经团成一团,小脸也都挤在李格格怀里,看不出到底睡没睡。
三阿哥挨着四福晋坐着,小身子有些坐不住,就靠着扶枕,没有因自己年岁小,就歪歪扭扭的。
同样的两个小阿哥,前后脚落地,转年也都四岁。
三阿哥已经开始学规矩了,二阿哥却依旧混沌。
“爷……”
见四阿哥没有回话,四福晋轻声提醒着。
四阿哥点头道:“弘晖留下,其他人下去安置吧……”
旁人还没有什么,李格格攥紧了帕子。
换了往年,她少不得要开口问问,可如今她只能低下头,不敢说什么。
四福晋吩咐身边人,让保母将几个孩子带下去安置。
四阿哥望向其他的格格跟侍妾,道:“都下去安置……”
四福晋一愣,这才晓得四阿哥说的不单单是几个孩子,还有几个格格跟侍妾。
眼见着格格、侍妾们都带了不安,陆续站了起来。
不是守岁么?
往年的规矩,都是守到五更四阿哥入宫才散,今年改了规矩?
四福晋就道:“爷体恤大家,那就先散了吧……”
众人都应了,退了下去。
李格格也在其中,看着很是恭顺,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四福晋看着,觉得心惊肉跳。
她刚嫁到宫里的时候,李格格就是这样恭顺。
后头长了脾气,除了生育三回母以子贵之外,还因四阿哥的偏宠。
色衰爱弛?
四福晋觉得不至于,李格格爱美,看着也跟二十来许人一样。
四阿哥已经叫了长子到身边,正跟他说起上书房之事。
“要记得长幼尊卑,不能因叔叔们年岁小就怠慢了,平日里见了,当像恭敬我一样敬着几个小叔叔……”
弘晖垂手听了。
等到四阿哥说完,他才道:“这些阿玛都教导过,儿子谨记在心,不敢忘了。”
四阿哥点点头,道:“平郡王是晚辈,又少年孤苦,见了要和蔼,如同对家里的弟弟似的。”
弘晖认真听了,道:“之前平郡王只跟十四叔在一块,不怎么跟我们一起玩儿,以后儿子会照顾他的。”
四阿哥想了想,又道:“对几位堂兄要一样的恭敬,不管心中如何想,不可明面上分了远近亲疏,对堂弟也当如此。”
弘晖点头道:“儿子晓得,额涅之前叮嘱过儿子。”
四阿哥点头,道:“你已经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上书房还会有堂弟们,既要做好弟弟,也要学着好好当哥哥。”
弘晖道:“嗯,儿子晓得,就跟对二阿哥与三阿哥似的,亲近有耐心,还要学着好好教导他们……”
四阿哥想起了自己管束弟弟们的情景,道:“也不用因自己是哥哥就委屈自己,要是弟弟待你不恭敬,你也不用再搭理他。”
弘晖小脸上带了纠结,道:“可弟弟们还小呢,以后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就晓得道理了。”
四阿哥:“……”
长子的心性宽厚,这不是缺点,就是这性子,大了容易吃亏。
不过这是自己的嫡长子,是两个小阿哥的长兄……
四阿哥想到了大阿哥。
不管大阿哥跟太子之间如何,对其他的弟弟们却是没话说。
对比之下,太子对他们这些皇子,从来没有表达过手足之情。
汗阿玛之所以知晓“大千岁党”,还默认“大千岁党”的存在,是不是心里也犹豫过?
四阿哥有些恍然。
弘晖见状,还以为自己忤逆了惹得阿玛不高兴,有些忐忑不安。
四福晋在旁,听着父子说话,瞧出四阿哥并没有恼,就依旧缄默不插嘴。
四阿哥自己醒过神来,道:“弟弟们再小,也不是你吃亏的理由,你觉得他们小,没有严厉管教,回头人就长歪了,还是当从小立好了规矩。”
弘晖没有再分辩什么,老实应了。
四阿哥说教了半天,晓得也不能揠苗助长,就吩咐苏培盛道:“送大阿哥回去安置吧!”
苏培盛应了,带了弘晖下去。
四阿哥跟四福晋道:“弘晖性子太老实,以后长大了容易吃亏。”
四福晋道:“那爷好好教教他,他五岁就入宫读书,面对的不是堂兄就是叔叔,也调皮不起来……”
四阿哥点点头,道:“爷会好好教弘晖的……”
那是他的嫡长子……
九贝勒府,正院书房。
虽说孩子们歇下,可是因过年的缘故,灯火都不能熄。
书房这里,也留着一盏灯。
九阿哥睡在炕稍,两个小阿哥睡在炕头,何玉柱在跟小阿哥一个多宝阁之隔的次间炕上值夜。
因惦记着叫九阿哥早起,何玉柱不敢睡得太实。
迷迷糊糊的,他就听到了隐隐的抽泣声。
何玉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了个身继续睡觉。
随即,他坐了起来,望向百宝阁。
这是想起了两个小主子在。
好好的,怎么哭了?
何玉柱忙掀了被子,翻身下地,去了书房。
九阿哥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丰生跟阿克丹都醒了。
抽泣的是丰生,不过阿克丹在旁边耷拉着脑袋,也默默流泪。
何玉柱忙上前道:“大阿哥,二阿哥,这是怎么了?是饿了么?”
丰生停了哭声,哽咽道:“二弟哭,哄不好……”
何玉柱听了,望向阿克丹。
阿克丹没有抬头不说,还扭转了身子,背对着何玉柱。
这……
何玉柱有些懵,小声问丰生道:“大阿哥,二阿哥为什么哭啊?”
没等丰生说话,阿克丹转过身来,小脸气鼓鼓的,道:“我要洗澡……现在就洗……”
何玉柱见状,隐约有了猜测,望向阿克丹的被窝。
阿克丹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把扯了被子,将褥子遮个严严实实。
这会儿工夫,九阿哥已经被几个人的说话声惊醒,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哎呀,这是尿床了,这有什么掉眼泪的,小孩子哪有不尿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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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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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失礼
阿克丹眼睛瞪得提溜圆,眼里含着一包泪,望向九阿哥。
“哈哈哈哈……”
九阿哥浑然不觉,还在大笑。
平日里丰生也好,阿克丹也好,都跟小大人似的,这个时候才有了几分孩气。
“哇哇……”
阿克丹再也忍不住,脖子往后一仰,气得大哭起来。
九阿哥:“……”
他忙收了笑,带了几分讪讪,道:“真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没人笑话你,别哭了……”
阿克丹的哭声更大了。
三个孩子中,阿克丹长得最白净,这一哭,小脸憋得通红。
何玉柱在旁见了,都不忍了,忙道:“爷,您别说了!”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不哄怎么办?
任由孩子哭?
真是不当阿玛,不知道心疼孩子。
嗓子哭哑了是小事儿,生了内火,就要起高热的。
九阿哥就起身上前,走到了炕头。
眼见着两个铺盖挨着的,被子遮掩的地方接近两个褥子中间。
九阿哥就随口道:“快看快看,说不定不是你尿的,是你大哥尿的!”
丰生本还担心地看着弟弟,听了这话,看着九阿哥露出不解,眼圈也跟着红了。
倒是阿克丹,听了这话止了哭声,看着九阿哥道:“不是大哥!”
何玉柱在旁,恨不得扯了九阿哥出去。
哪有这样哄孩子的?
这是要逗哭另一个了。
丰生本就委屈着,听了弟弟这话,也“哇”的一声哭了。
九阿哥忙道:“是阿玛说错话了,就是阿克丹尿的……”
何玉柱推了九阿哥一把,道:“爷,您出去叫水,小阿哥要更衣……”
九阿哥白了何玉柱一眼,出去叫人去了。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快要五更天了。
膳房备着热水,听到上房有动静,白果带着腊月值房出来。
“去后边将小阿哥的换洗衣裳拿来,还有小阿哥的澡盆……”
九阿哥吩咐道。
白果应了,去后罩楼了,腊月则是准备九阿哥的洗漱。
等到白果回来,后头还跟着齐嬷嬷跟两个保母。
阿克丹还哭着,不过声音已经转小。
九阿哥之前没有哄好,只能祭出杀手锏,道:“惊动了你额涅,你额涅该伤心了……”
等看到齐嬷嬷进来的时候,阿克丹立时翻身起来,扑到齐嬷嬷怀里,小胳膊指了后罩楼方向:“走,走……”
丰生也奔着齐嬷嬷过去了,道:“嬷嬷,阿玛笑话弟弟,还说我……”
齐嬷嬷:“……”
昨晚上应该抱了两位阿哥回去,这位爷实不是能照顾孩子的。
九阿哥:“……”
看着两个儿子控诉的样子,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对齐嬷嬷道:“那就抱回去吧,记得给二阿哥换身干净衣裳再让他接着睡……”
阿克丹本停下的眼泪,又出来了。
齐嬷嬷没敢耽搁,给两个小阿哥穿好衣裳,就带走了。
九阿哥跟何玉柱道:“爷小时候可没这么爱哭,还是随了福晋了……”
何玉柱:“……”
这话当着福晋说去,当着他说不着。
他分到九阿哥身边的时候,九阿哥已经挪宫。
那个时候还尿床么?
何玉柱还真是不晓得。
因为值夜的都是嬷嬷,不会放心让他们这些小太监值夜。
今日要大朝,九阿哥穿戴了朝服、朝冠。
何玉柱捧了一个盒子出来,里面是红珊瑚朝珠,正红色的珊瑚珠子,配着蓝色青金石与浅蓝色绿松石,看着很是艳丽。
九阿哥将珊瑚朝珠戴上,嘱咐何玉柱:“旁的还罢了,肉干装两荷包。”
大早上过去,要下午才能回来,到时候可以垫垫。
何玉柱应了,道:“爷,还有花生一口酥,糯米纸包了,没有那么甜,也给您带一包。”
九阿哥点头道:“带着吧。”
简单用了早膳,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出府。
马车跟侍卫都预备好的。
今日九阿哥依旧与十阿哥同坐,不过没有上九阿哥的马车,而是上了十阿哥的马车。
今日入宫的人多,除了宗室,还有朝贺的大臣跟诰命。
这路上碰上了,都要按照爵位品级高低让路。
两人坐着多罗郡王制式的马车,需要让路的人就少了许多。
十福晋也要入宫往宁寿宫,不过她走神武门,就单独坐了自己的车驾。
马车中,十阿哥道:“小侄儿如何?‘洗三’时辰多在上午,九哥赶不回来了吧?”
“洗三”酒可以不摆,但是仪式要有。
九阿哥点头道:“爷原还想着能不能换了时辰,下午‘洗三’,可是问过收生姥姥了,这时辰按照八字来的,都在午前,没有安排在午后的……”
说到这里,他道:“有你九嫂呢,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十阿哥道:“我福晋说了,她从太后宫出来,就直接给几位伯母、叔母拜年,不再单独过府拜年了,直接回去参加侄儿的‘洗三’礼。”
九阿哥道:“那也好,还能给你九嫂搭把手,要不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没有个能主事儿的。”
十阿哥道:“我估摸着其他嫂子也会过去看九嫂。”
就算不摆酒,也要送贺生礼的。
旁人可以礼到人不到,妯娌之间,算是家人,指定要露一面。
九阿哥听了,轻哼了一声,道:“四嫂已经来过了,五嫂却没动……”
那还是亲嫂子呢?
昨日皇子们入宫赴藩宴,抽不得空,皇子福晋们却没有入宫点卯。
因正旦要给太后拜年的缘故,太后就免了宫嫔与皇子福晋大年三十这一日的请安。
十阿哥沉吟道:“应该是等着今天一起过去……”
九阿哥道:“算了,她乐意随大流对我们,那我们也随大流对她好了。”
十阿哥没有说别的,却是察觉到不对劲儿。
五福晋出身比不上其他人,可也是高官显宦人家出来的,这些年人情世故也没有叫人可挑剔的地方。
昨儿她没有露面,确实不大正常……
宁寿宫里,看着七福晋一个人进来,三福晋纳罕道:“怎么是你单蹦了?五弟妹呢?”
两家虽没有挨着,也是在一片,平时里这妯娌两个入宫,都是同进同出的。
七福晋低声道:“病了,今儿本想要强撑着过来,不过脸色儿实在难看,走路都打晃,叫五爷吩咐人给搀扶回去了……”
三福晋用帕子捂了嘴,生出几分心虚来,道:“不会是听了一家只准一个阿哥入上书房的消息病的吧?”
当了好几年妯娌,各人的性子,也都在大家心中。
五福晋人淡如菊,本有几分不接地气的清高,不过随着生了孩子,少了几分仙气儿。
不是什么豁达的性子,有些爱多思多想。
七福晋看着三福晋,脸色狐疑:“什么一家只准一个阿哥入上书房?这是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福晋看着七福晋,才反应过来,这件事还与七福晋相干。
七福晋才二十出头,肯定盼着先开花后结果的。
这一家只准一个孩子入宫读书,影响的还有七阿哥。
三福晋讪笑两声,脑子里飞转。
虽说这个消息,是因自家三爷提及弘晟读书才晓得的,可归根结底还是皇上的意思,不与他们夫妻相干,他们可不能背这个黑锅,到时候要挨埋怨的。
三福晋就换了说辞,斟酌着道:“我家弘晟到了读书的年纪,我们爷在御前问及选哈哈珠子之事,皇上就提了,不必送到宫里,一家只许一个皇孙入宫读书……”
七福晋听了,脸色木木的,什么也没有说。
大福晋跟四福晋在旁,也听了个正着。
四福晋垂下眼,早已经听四阿哥说了这个事儿。
再说原本她就没有想过送次子入宫读书,她的次子行三,上头还有个行二的庶兄。
外头都说嫡庶有别,可四阿哥是个爱孩子的,在他眼中,都是他的儿女,怕是不乐意分成三六九等。
大福晋年纪在这里,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看着三福晋,脸上血色褪尽。
三福晋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去,看到大福晋的脸色不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大福晋是继室,她就算生下长子,也是王府的嫡次子,跟自家弘晟一样的身份。
弘晟不能入宫读书,大福晋的儿子也指定不能入宫读书。
这影响大的,除了五福晋、七福晋,还有大福晋。
五福晋那里,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嫡庶有别,还真能压着嫡子不让入宫?
有太后这个靠山,五贝勒府肯定是特例。
不过,也只有五贝勒府了……
十福晋在旁,跟着十二福晋、十三福晋站在一处说话。
三人嫁入皇家的时间差了几年,可年岁相仿。
三人说的就是九贝勒府的小阿哥。
十二福晋跟十三福晋出宫不方便,不过预备了“洗三礼”,正打算请十福晋捎带过去。
见着嫂子们气氛不对,三人也不好欢欢喜喜的,都住了声。
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还没有生育,就算今年生了,离入上书房还有五、六年。
十福晋这里,则是想到了阿克丹,双生兄弟,落地就在一处的,一起长大不好么?
这要是分开,一个养在宫里,一个养在外头,还真叫人不落忍……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选择(打滚求月票)
这会儿工夫,大福晋已经稳了心神,问七福晋道:“五弟妹这……是着凉了?”
腊月二十五,大家来宫里请安的时候,还都好好的。
今日正旦,要不是病得撑不起,怎么也会进来随班拜年。
七福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缘故,不过听五爷的意思,五嫂不舒坦好几天了,昨儿五爷还要请太医,被五嫂拦了……”
这是怕大年三十儿传太医晦气,可身子为要,生病了哪里是有耽搁的?
对于五福晋的行事,七福晋有些看不大上眼。
这也是为什么两家住的近,她们在人前也是同进同出的,可私下里往来少的缘故。
不是一路人,说话行事都不投契。
大福晋面上露出担心来,望向三福晋跟四福晋。
四福晋也蹙眉。
同为妯娌,既知晓五福晋有恙,大家也该去探看的,可是今日还要去九贝勒府探望舒舒。
“洗三”是在上午,这探病也没有下午的。
可是时间不够用。
大家给太后拜年后,还要往内廷拜年。
上午抽出的工夫,只能去一处。
这一会儿大家出宫去,往哪边走?
按照长幼尊卑来说,当去五福晋这里。
她这个伯母生病,比小侄儿的“洗三”礼更重要。
可是大家去九贝勒府道贺,是入宫之前就打算好的,车上带了“洗三”礼,可没带探病的东西。
三福晋见状,就晓得大福晋的为难。
大家都要随着大福晋行事,大福晋却不好直接越过大家做主,才想要听她跟四福晋的意见。
三福晋心里,自然也有远近亲疏。
虽说有些发酸,想着自己无缘的孩子,可还是为舒舒高兴更多些。
谁也不嫌儿子多,前头虽站住两个小阿哥,可那是多胞胎,不如单胎的孩子结实。
就比如都统府那里,她的几个堂弟中,小三、小四从小不说病病歪歪的,也有几分孱弱,长大了身体调理好了大半,可是到底拖了后腿,不能披甲。
至于五福晋……
谁晓得到底什么病。
况且如今冬春交替,正是生时疫的时候,这冒然过去,彼此都不方便。
三福晋就道:“哎呀,探病太折腾病人了,还是先打发人过去看看,等到五弟妹过几日精神头足些,咱们再过去,省得好心做了恶客!”
大福晋听着有道理,望向四福晋。
四福晋点头道:“三嫂说的对,虽说咱们不是外客,可直接上门也不妥当。”
三位年长的嫂子这样说了,七福晋也跟着道:“谁也不耐烦病中见人,是可以缓缓再过去探看。”
十福晋看了她一眼。
不管其他人到底去不去,十福晋肯定要先去贝勒府的。
她晓得,七福晋也会如此。
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在旁站着,并不插嘴。
只是嫂子们的反应都在她们眼中。
这也是选择吧?
九嫂的人缘比五嫂好……
要不然的话,好几个皇子福晋,一分为二就是了。
可是从大福晋往下,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
若是让她们选择,她们应该也会往九贝勒府。
一个是平日里照顾她们的嫂子,一个是没怎么打交道的嫂子,选择并不需要犹豫。
十二福晋回头,望向另一个方向。
是富察侧福晋。
她没有往皇子福晋这里来,而是被安郡王福晋带在身边。
十二福晋面上没有带出来,眼中却带了疑惑。
自家大姐安分守己,并不是喜欢攀附。
其他人也都看见富察侧福晋如此,难免误会。
三福晋忍不住跟四福晋小声道:“八弟妹再有错,也受了惩处,这人出不来,娘家也靠不住了?”
四福晋跟富察侧福晋打过交道,晓得她并不是爱谋算的性子,道:“眼见未必为实,许是有其他缘故。”
三福晋立时明白过来,道:“那肯定是八阿哥让的,这是什么意思?让大老婆的娘家给小老婆撑腰?”
换成是她,要是三阿哥让田氏跟公府亲近,公府那边也乐见其成,三福晋觉得自己能气死。
四福晋不知内情,不肯再说。
七福晋则是忍不住多看了富察侧福晋两眼,这样的气度,要是那拉格格是这样品格就好了。
那样自己心里憋闷的时候,也能亮明车马的跟那拉格格对上。
不至于遇到事情就只晓得哭,性子怯懦,她这个福晋不用收拾人,那拉格格就能将自己吓死。
七福晋心中苦笑。
人都怜弱。
那拉格格是真弱,却也是摸清了七阿哥的脾气。
真要是兔子性子,也不会在自己刚嫁过去的时候受了旁人蛊惑,在自己面前挺腰子。
七阿哥不是笨的,也知晓那拉格格的怯懦有不实的成分,可是他没有揭穿。
因为那一串的孩子,那拉格格的怯懦,就成了退守自保。
七福晋生出几分恶意。
自己还没欺负人,七阿哥就戒备上了,这跟扣屎盆子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叫人搓火……
这会儿工夫,九格格来了,直接找十福晋。
“十弟妹,你出宫后是不是去九嫂家,我跟您你一道吧……”
十福晋点头,道:“是过去九嫂家,其他嫂子也要过去,到时候大家一起。”
九格格倒不是很意外。
这女子生产,亲友总要去探看的,赶早不赶晚……
随着天色渐亮,太后也穿了朝服升座。
宫里的内命妇,与宫外入宫的宗室女眷、外命妇,排班列队,齐齐给太后拜年。
这边拜了年,还不能立时就走,又等着康熙率宗室王公、内大臣、大学士、侍卫等人来给太后行礼。
等到圣驾离开,太后降座,众人才出了正殿。
大家没有立时散去,而是一起给裕亲王福晋、恭亲王福晋与庄亲王福晋拜年。
三位长辈福晋中,庄亲王福晋是嫂子。
她笑着对众人道:“这是要去九贝勒府?我还惦记着他们家的席,结果这小两口倒是图省事儿,你们小妯娌去吧,代我们跟九福晋问好,也告诉她一声,不能老这样省事,这回‘百日酒’要摆,周岁酒也要摆,我们要吃两回!”
她说话诙谐有趣,对小辈素来也慈爱,大家对这位堂伯母也亲近。
大福晋道:“您放心,侄媳妇们一定转达。”
三福晋道:“等到他们摆酒的时候,您写了想吃的,让那边做,我们也跟着沾光。”
庄亲王福晋听了点头,道:“这个好,别的还罢了,那带牛肉馅的鱼肉丸子,我吃了可是念念不忘,是必要点一回的……”
裕亲王福晋道:“让她好好养着,等过了这几日,我们再去看她。”
依旧是大福晋应了。
恭亲王福晋道:“到时候选个日子,我跟嫂子们一起去,省得咱们分着去了,扰得孩子不安生。”
庄亲王福晋听了,也觉得好,道:“那回头咱们挑个日子……”
几位堂亲长辈出宫去了,剩下皇子福晋还不能立时就走。
要给各自的生母婆婆拜年。
九格格这里,则是准备跟着四福晋一起往永和宫。
如此,三福晋倒成了单蹦的。
她望向十福晋。
钟粹宫封宫,三福晋进不去,没有办法给荣妃拜年。
十福晋这里,是没有婆婆。
“十弟妹……”
三福晋见她站得稳稳的,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不解:“你这是要往太妃处请安?”
“太妃那里早上来时去过了……”
十福晋道:“我们爷嘱咐,让我去翊坤宫,代九嫂给妃母拜年。”
三福晋无语。
人家那是亲婆婆跟亲儿媳妇,还用旁人代着拜年?
这十阿哥倒是将自己当成了九阿哥的亲弟弟,对宜妃也多亲近。
不过三福晋也明白十阿哥的意思,代嫂子拜年是真的,想要给十福晋在宫里找个妃母照顾也是真的。
端顺太妃虽辈分高,身份尊贵,可到底是太妃,轻易不往人前来。
十福晋又是个憨性子,之前还有舒舒跟着,如今舒舒坐月子,她成了单蹦的,叫人不放心。
只是十福晋都往翊坤宫了,自己不去钟粹宫好么?
就算是那边封宫,去了也进不去,可三爷会这样想么?
去也不去,跟其他皇子福晋都不一样,就有不孝之嫌。
三福晋就道:“那大家早去早回,一会儿就在神武门再见……”
说完,她跟大福晋道:“我往钟粹宫去,正好跟大嫂顺路。”
她还挺体贴,吩咐身边嬷嬷道:“你先出宫去,直接往九贝勒府去,跟九福晋说一声,省得一会子大家去了,她连个预备也没有……”
那嬷嬷应着,出宫去了。
众皇子福晋就各自往内廷去拜年。
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已经叫人将“洗三礼”取来,交给了十福晋身后的嬷嬷,两人也往西六宫去了……
翊坤宫里,宜妃已经换下朝服,正在东次间歪着。
她这样的身份,平日里也不用站着,一年到头,只这一天站的多,有些腰酸。
佩兰见状道:“要不奴才给娘娘按按?”
宜妃摆手道:“不用,等五阿哥跟九阿哥来了以后再说,你也站了一早上,别杵着了,坐下歇歇。”
早上五阿哥已经叫太监传话。
宜妃晓得五福晋病了,没有入宫。
佩兰是心腹,不是旁人。
宜妃想到长媳,忍不住跟佩兰抱怨道:“虽说晓得她不是故意闹病,可赶得太巧了,叫旁人怎么看呢?说不得还要猜测她心窄,嫉妒弟媳妇再次生子才病了……”
佩兰道:“娘娘放心,不管旁人怎么说,九福晋不会信的,九福晋行事大方,不爱计较这些。”
宜妃叹了口气,道:“她素来心大,确实不会计较,可……”
五福晋心中,真的没有嫉妒么?
知晓五贝勒府嫡孙的病情,宜妃不愿意深想。
外头有了动静,管事太监进来报道:“娘娘,十福晋过来给主子拜年……”
宜妃忙坐直了,吩咐佩兰道:“代我去迎迎……”
九贝勒府,西厢房。
舒舒想着宫里拜年的流程,跟伯夫人道:“一会儿宫里散了,嫂子们与九格格应该会跟着十弟妹过来。”
她们是至亲,反而不好直接让人送来贺生礼,肯定要亲自来探看她的。
伯夫人道:“那要不要吩咐膳房,将席面预备起来?”
舒舒想了想,道:“还是饽饽席吧,大家垫垫,都是天不亮就入宫的,留饭就算了,各家还有人等着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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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七十六章 弥合(打滚求月票)
娘俩正说着话,外头有了动静。
是丰生跟阿克丹来了。
兄弟两个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厅上待着,不过兄弟两个都伸着脖子,望向北屋门口。
齐嬷嬷在外头站了站,才隔着帘子道:“福晋……”
舒舒本歪着,听到声音坐起来,道:“嬷嬷来了,快进来。”
齐嬷嬷进来,也没有近前,距离舒舒好几步外就停了,小声道:“二阿哥念着要来看福晋,奴才没舍得拦,想着两位阿哥爷也当给夫人拜年……”
舒舒听着这话,察觉到不对,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阿克丹平日里虽粘人,可并不是任性的孩子。
昨儿舒舒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好好听嬷嬷的话,不要惦记着过来,等自己养好了身体,搬回到正房,到时候再陪他们。
齐嬷嬷就低声讲了阿克丹昨晚尿床之事。
昨儿回到后罩楼也哭了一场,今早精神都怏怏的,也不爱搭理人。
舒舒听了阿克丹的反应,都忍不住笑了,跟伯夫人道:“这是晓得要脸了,我怎么记得小五当年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伯夫人提醒道:“一会儿见了二阿哥,可不许笑,别再招哭了!”
“嗯,嗯……”
舒舒收了笑,等着孩子们进来。
“玛嬷新年好……额涅新年好……”
两个孩子进来,齐嬷嬷就拿了锦垫铺好,两人大礼拜年。
伯夫人这里,已经预备好了压岁荷包,扶了两人起来,一人分了一个。
“阿哥们也新年好……”
“谢谢玛嬷……”两个小阿哥接了,道了谢。
阿克丹接着就挨着舒舒站了,脸上欲言又止。
舒舒知晓了缘故,并不追问,只道:“额涅的压岁荷包昨儿叫嬷嬷给你们放枕头下,看到了没有?”
阿克丹点头,而后转头望向齐嬷嬷道:“嬷嬷,荷包没拿回去,在上屋……”
齐嬷嬷忙道:“是嬷嬷疏忽了,那等到贝勒爷家来嬷嬷就取回来。”
阿克丹道:“那嬷嬷别忘了。”
齐嬷嬷应了。
丰生也过来,道:“额涅……”
舒舒道:“额涅还没有和你们一起睡过,等额涅回正房,到时候接了你们过去。”
这是怕两个小阿哥有尿床阴影。
总要将这个事情翻篇。
丰生点头,眼睛亮亮的,道:“到时候,额涅在中间,我跟二弟在两边。”
阿克丹听了,补充道:“阿玛去外屋,挨着何谙达睡……”
舒舒:“……”
还真是有阴影了。
舒舒就轻咳了一声,道:“不能跟你阿玛一起睡么?你阿玛也要挨着额涅睡。”
阿克丹小脸带了纠结,好一会儿道:“外屋不是一起么?也不远。”
舒舒道:“可你阿玛疼爱你们,也疼额涅,肯定也想就近挨着咱们。”
阿克丹小脸紧绷着不接话,显然还是不乐意。
丰生小声跟舒舒道:“阿玛笑话弟弟,还冤枉我,我跟弟弟都不想再搭理他。”
舒舒想了想,道:“那……要是阿玛晓得错了,你们能原谅他么?”
丰生望向阿克丹。
阿克丹转过头,拒绝发表意见。
舒舒看着阿克丹的头顶,两个发旋。
是个犟种。
舒舒就停止为九阿哥说好话,可也没有跟两个孩子一起声讨九阿哥。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还是等九阿哥回来,让他自己哄儿子吧。
“一会儿家里有客,都是伯母或姑母,不是外人,一会儿要记得好好叫人,别只亲近十婶……”
她立时岔开话,说起别的。
丰生跟阿克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四伯母,还有其他伯母?”
丰生道。
阿克丹道:“九姑姑?”
自夏天从热河回京后,舒舒就在府中养胎,九格格过来了两次。
阿克丹是记下了。
舒舒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她们……”
钟粹宫门口,看着大门紧闭,三福晋吐了一口气。
这到底怎么个拜年法呢?
不能叫门进去,那就在外头见礼。
三福晋就肃容,跟早年入钟粹宫拜年一样,站在甬道上,对着宫门,行跪拜抚鬓礼。
等到行礼完,三福晋起身,看着钟粹门。
糟了……
今年才想周全,去年跟前年没来……
这要是回头被挑剔,都是错处。
三福晋面上多了凝重,出了东六宫……
翊坤宫里。
十福晋早已经给宜妃拜了年,行了两回礼,除了自己那份,还有舒舒那份。
宜妃笑着扶她起来,本以为今儿一个儿媳妇也见不着,结果来了半个。
十福晋也不见外,道:“就是十爷不叮嘱,我也要来的,我还惦记着妃母的压岁荷包呢!”
“好,好,少不得你的,连带着老十跟小阿哥那份,我也给你们预备下了。”
宜妃笑道。
十福晋眉开眼笑,道:“妃母疼我们……”
宜妃想着前阵子的传言,晓得敦郡王府夭了个庶子。
幸好十福晋是个直性子,即便外头人生出不好猜测,可皇上不会误会,要不然的话,十福晋的日子也难熬。
“这一晃,你都十九了,也当了几年额涅,这几年我瞧着都是老十照顾你,处处体贴,在诸皇子中,这样对妻子的,老十是头一份,他五哥、九哥都比不得他……”
宜妃就斟酌着开口。
她没有抚养过十阿哥,可也是打小看着十阿哥长大的,十阿哥待九阿哥如同胞兄弟似的,对自己也恭敬。
她对十阿哥也生出几分怜悯。
否则以她的性子,并不会做这讨嫌的事儿。
十福晋进京五年,没有蜕化成人精,可也晓得了听话听音儿。
她晓得宜妃在提点自己,带了羞愧道:“我晓得十爷待我好……”
所以她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郭络罗格格怀孕生子,也好心地想要安抚焦躁不安的郭络罗格格,结果好心办坏事,让十阿哥折了一子。
十福晋闷声道:“我没想到郭络罗格格家那样坏,抱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郭络罗格格的后母故意吓唬郭络罗格格,本意不是想要害小阿哥。
谁都晓得,成了皇孙的外家,不算是皇亲国戚,家里也有了贵亲,保全几代人的前程。
她抱着“姐妹相递”的主意,想要害死的是郭络罗格格。
不是说直接要命,是想要让郭络罗格格病弱,到时候就能以照顾姐姐跟小阿哥的名义,送她女儿入府。
如今这念头让十阿哥晓得了,十阿哥可不是会吃亏的。
那夭的是皇孙,还是十阿哥的亲骨肉,不让郭络罗家一家抵命,都是因顾念律法的缘故。
郭络罗格格阿玛被内务府御史弹劾贪墨,直接革了员外郎;她继母的娘家,也没落下好,跟着连坐,有职的两个都停差事了。
郭络罗格格的继母直接被休,至于她那个异母妹妹,倒是没有明着责罚,可是生母被休,家里也败落,想要再说个好亲事就难了。
至于郭络罗格格那里,也晓得自己这一劫难的由来,对娘家死了心……
宜妃看着十福晋,耐心道:“往后这样的事情少不了,除了老十之外,对谁你都不可全抛一份心,都要提防着,对府里女眷如此,对门下奴才也是如此,外头的人反而不用太担心,轻易不会算计到你身上,你也不会那么信重外人,那些身边的、眼前的,都够着你,反而要留心。”
十福晋仔细听了,起身对宜妃拜了下去。
宜妃扶住,道:“就是两句家常话罢了,你不嫌我唠叨就好。”
十福晋忙摇头道:“这是妃母真心疼我,真心疼十爷……”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我晓得自己不如嫂子们,没有管好家,让十爷受累了,这太不应该,我得了十爷的体贴跟爱护,没有回报给他,反而让他难受了……”
宜妃见她心里都有数,也就放心了道:“过去你小,这不是一年年大了么?往后好好的就行,老十爱重你,你也爱重老十,多心疼心疼他,你们小两口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十福晋点头。
往后她再也不自作主张,关乎在后宅女眷的事儿,多问询十阿哥,防着被人算计了,也会在十阿哥画好的规矩里,做个合格的郡王福晋……
第一千八百七十七章 一笑泯恩仇
三福晋在神武门前站了一刻钟,站得双脚发麻,大家也陆续回来。
她笑吟吟地跟着大家打招呼。
她本以为会撞上富察氏,到时候难免别扭。
带着个侧福晋去九贝勒府,大家不大熟;不带着侧福晋去九贝勒府,单留一个人也不好。
没想到十二福晋这会儿单独过来送大家,不见富察氏。
这姊妹两个,都是要往长春宫请安的,不是应该一起回来么?
大福晋迟疑了一下,还是望向十二福晋,寻思着怎么询问。
富察氏这个侧福晋跟寻常侧福晋不一样,是代八福晋在外行走。
十二福晋主动开口道:“嫔母留了我姐姐说话……”
大福晋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大家就此散了,出宫的出宫,回阿哥所的回阿哥所……
长春宫正殿,东次间。
良嫔看着富察氏,上下打量着。
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卑模样。
良嫔不信富察氏真的不争不抢。
“八爷已经二十三,你指进贝勒府,也是第五个年头……”
良嫔轻声,看着满脸慈爱。
富察氏本赏了座儿,听了这话,忙起身,道:“是奴才没有福气,辜负了皇上跟娘娘的期待……”
良嫔摆摆手,道:“也没有旁人,就咱们娘俩,你不必如此惶恐,我就是想要问问,八爷后院的人可够使?老八常过去么,有淘气的没有?”
富察氏并不抬头,低声道:“后院有格格、妾室十人,瞧着都规规矩矩的……只是八爷常在书房安置,并不常往后院去……”
良嫔听了,脸上的和气就收了几分。
知子莫若母。
八阿哥心高,以自己的出身为憾。
这是嫌弃后院的格格、侍妾身份卑贱,不乐意长子生在她们的肚子里。
糊涂!
大阿哥当年不让妾室生子,是因为有个能生的伊尔根觉罗氏在。
即便接二连三生格格,可是怀上的也快。
八阿哥这里,郭络罗氏伤了身体,富察氏看着又是个矜持的。
这不让妾室生子,什么时候贝勒府能有长子……
长春宫的交锋不与出宫的大家相干。
少一时,大家的马车到了北官房。
舒舒这里,已经得了三福晋身边嬷嬷的传话,晓得大家要过来。
听到前头禀告,众人的马车到了,伯夫人就代舒舒出迎。
大福晋见状,忙快走了几步,屈膝道:“给您拜年了……”
这行的就是家礼了。
宗室的爵位等级,都有定制。
多罗县主等同于多罗贝子,却不是与贝子夫人平级,而是跟贝勒夫人平级。
若是按照诰命,郡王福晋身份在县主之上。
伯夫人是年长的族姑姐,还是三福晋跟舒舒的长辈,大福晋自然不会叙国礼。
伯夫人忙扶了,道:“也给大福晋与各位拜年……”
三福晋上前,搀了伯夫人的胳膊,亲昵道:“九阿哥年岁小,舒舒之前在娘家也是父母宠大的,幸好叔母您在这边帮衬,要不然这大小四个孩子,怎么带得过来?”
伯夫人看着三福晋,拍了拍她的手,道:“也就是凑个数罢了,乳母保母俱全,也不用我做什么。”
三福晋摇头道:“这大了些还好,会说话能告状,襁褓小儿,谁敢直交给乳保照顾?您在这里,他们小两口也有了长辈盯着,学也要学着照顾孩子。”
几位福晋中,三福晋是伯夫人的堂侄女,七福晋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十福晋常过来,四福晋跟九格格见的次数也不少。
大家就少了几分拘谨,说说笑笑的,随着伯夫人进了内院。
西厢中厅,摆了桌子,上面铺着红绸。
“哎呀,还没‘洗三’呢,竟是赶上好时辰了……”
三福晋见了,不由笑道。
伯夫人道:“算出的时辰是巳正。”
舒舒头上带着抹额,身上是半新不旧的红色长袄,从北屋出来。
大福晋见了,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下炕了?快回屋子里去,外头有风呢!”
三福晋也道:“别想着年轻就觉得没事儿,也不是外客。”
伯夫人脸色也有些沉。
舒舒望向众人。
没见着五福晋,她心中不由纳闷。
她对五贝勒府的二阿哥状况有些猜测,本还想着今日见了五福晋能见端详。
结果人呢?
她露出担心来,望向七福晋道:“七嫂,五嫂怎么不见……这是病了么?”
若是五福晋今日入宫,没有道理会不随着大流过来。
既是没有过来,那应该是没有入宫。
七福晋点头道:“听说前阵子就不舒坦,只是硬挺着,今早还要入宫,人都站不稳了,五爷叫人扶了回去……”
舒舒听着,想起了三阿哥往御前问询的日子。
或是大朝会那天开始算,五阿哥知晓此事。
五福晋是因这个病的么?
伯夫人已经催她,道:“快进屋……”
厅房有外门,就算是有棉帘子挡着,可出入也有风进来。
舒舒就不勉强,回了北屋。
少一时,大家也都跟进来,各自落座。
舒舒没有回炕上躺着,就在炕边坐了,笑道:“跟上回不一样,这次躺了两天,就缓过来大半。”
除了大福晋跟九格格,都经历过产褥期。
十福晋就道:“那跟我差不多,我生我们大阿哥的时候也是,就刚开始有些乏力,歇一觉就觉得可以下炕了,就是我额赫在,让我按照京城的规矩坐月子,才熬了三十天……”
大福晋笑着听着,带了几分羡慕,又有些隐隐期待。
她是将门之女,也开得弓、上得马,身体也不差。
要是能生下这样健康的小阿哥就好了。
三福晋看了眼舒舒,又看了眼十福晋。
“你们两个一个是身上藏肉,一个是身上有肉,身体比旁人好,生孩子也就没那么费力了,我不行,每次总要虚个一年半载的才能缓过来,气血不足,人难免就糊涂,做事儿也丢三落四,脑子也不清楚,估计也有言语得罪你们的地方,真不是有意的……”
她这一番话,虽说对舒舒跟十福晋说的,可听得大家莫名其妙。
本是争强好胜的人,竟改了性子。
舒舒望向三福晋,道:“您是姐姐,还是嫂子,平日里对我们只有照顾的,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十福晋点头,道:“是啊,是啊。”
关键是自己的敦郡王府跟诚郡王府没有什么私下走动,平日里就是妯娌入宫请安或是在外吃酒才能碰上,没正经打过交道。
三福晋抚了抚鬓角,道:“这岁数一年比一年大了,想起之前,多有不周全之处……”
说到这里,她望向大福晋与四福晋,道:“也谢大嫂跟四弟妹宽厚,不与我计较。”
大福晋忙道:“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这几年你也好,四弟妹也好,都帮我许多。”
四福晋则是想到了三福晋丧女之事。
自打那以后,三福晋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张扬。
她也是为母之人,对三福晋就多了体恤,道:“本也没有做什么,三嫂您客气了。”
三福晋又望向七福晋道:“七弟妹也是,做了几年妯娌,要是言语有得罪你的地方,今儿一并赔罪了。”
七福晋笑道:“那我也要给嫂子们赔罪才是,我这人快言快语的,肯定也有不周全的地方。”
她性子飒爽,不肯吃亏。
入宫以后,面对着格格的不规矩,干脆利索的解决。
一边给七阿哥安排了两个通房,一边要抱庶长子到身边教养,直接将那拉格格吓老实了。
不过,她也露了锋芒。
七福晋后知后觉,才发现七阿哥对自己的忌惮,许是那个时候就有了。
只是再有一次,她依旧会如此选择。
父母娇养了十几年,嫁进皇家,可以不受宠,却不能窝窝囊囊的过日子。
真要那样,别说她自己被人瞧不起,连带着娘家都要被人轻鄙……
三福晋笑道:“咱们性子倒是一样一样的,都是家里娇宠着长大,吃不得委屈。”
区别是,三福晋的婆婆是荣嫔,老资格主位,当时将三福晋压得死死的。
七福晋这里,两个婆婆,反倒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三福晋磨光了棱角,七福晋因没有儿子,境遇也寻常。
九格格听着嫂子们说话,有些恍惚。
这怎么像是书上提及的“一笑泯恩仇”?
只是说话的人是三福晋,就让人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因为真要说起来,三福晋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鲜少与人真正对上。
这些年,也没听说她跟哪个妯娌真正有嫌隙。
今儿这一本正经地陪了一圈不是,总觉得有些过了。
倒像是故意给大家看的。
这……
换成八福晋说,倒是更应景……
舒舒在旁看着,也是差不多的念头。
舒舒对这位堂姐也有些了解,不由沉思起来。
这怎么看着有些心虚呢?
三福晋做什么了?
田氏……
难道是收拾那个田格格了?
那不与大家相干。
只是田格格还怀着孩子,那就是护身符。
三福晋应该没有那个胆子害皇家血脉……
一时之间,舒舒还真是猜不出三福晋这样行事的缘故。
外屋有了动静。
周松带了热水房的人抬水过来。
“洗三”的吉时要到了。
除了舒舒被勒令待在屋子里,其他人又回到厅上。
小棠抱着小阿哥,从南屋出来。
大家齐齐地望过去。
这就是七斤半的胖小子?!
看着真是跟寻常人家的满月娃不差什么。
要不是这孩子的眉眼在这里摆着,这叫外人看了,还真是要想一想会不会出身有什么蹊跷。
九格格本就喜欢前头的三个侄儿侄女,看着这白胖精致的小侄儿,移不开眼。
大福晋看着小阿哥,想到民间的传言,生出个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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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七十八章 离经叛道
“哇哇……”
随着小儿响亮的哭声,“洗三”开始了。
跟着小儿哭声对比的是,屋子里女眷的笑声。
“这嗓门,长大了力气错不了……”三福晋笑道。
伯夫人看着在收生姥姥手中蹬腿的小阿哥,脸上也带了笑。
这是九贝勒的嫡三子,即便以后九阿哥积攒了功劳,多赏了爵位,也只是落在嫡次子头上。
小阿哥这个嫡三子爵位起步注定不会高,以后还要自己博前程。
身体康健,就是建功立业的本钱。
大福晋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就退后几步,迟疑了一下,进了北屋。
舒舒被勒令不让出来,却能隐隐地听到外屋动静。
听着小阿哥的哭声,明知道肯定没有什么事,她还是生出几分焦躁。
“九弟妹……”
大福晋进来,站在门口,面上有些羞怯。
舒舒心中诧异。
这瞧着样子,像是要开口求人,可是大福晋自己就是郡王福晋,娘家也是数得上的人家,有什么好求妯娌的?
舒舒想着她平日为人,并不是爱给人添麻烦的,就道:“大嫂您快坐,是不是饿了,吃些饽饽垫垫……”
之前叫膳房预备的饽饽席,在外屋摆了两桌,在屋子里也摆了一桌。
大福晋摇头,上前几步,忍了羞怯,低声道:“我想要跟弟妹求一身小阿哥的衣裳……”
舒舒:“……”
好像是有类似的求子法子。
见舒舒没有接话,大福晋看过来,带了忐忑。
舒舒忙点头,道:“好,好,您也太客气了,什么求不求的,吩咐一句就是了。”
大福晋带了感激道:“谢谢九弟妹……”
舒舒就叫了白果,吩咐道:“去南屋将小阿哥的衣裳找一套包上,去外头交给大福晋跟着来的嬷嬷。”
厢房位置狭小,大家带来的嬷嬷、丫头就都安置在别处。
大福晋见舒舒体贴,越发感激。
怪不得大家都跟她好,这样的行事为人,谁能不爱呢?
这会儿工夫,外头的“洗三”礼也进行完了。
大家也发现了大福晋不在。
旁人还以为她更衣去了,也没有在意,只九格格看见大福晋进了北屋。
长辈们来了,小辈理当拜见,尤其是今天大年初一,也该拜年。
等小阿哥被抱回南屋后,伯夫人就叫人接了丰生跟阿克丹过来。
丰生跟阿克丹得了舒舒的吩咐,晓得来的女眷都是长辈,老实见礼。
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姑奶奶金贵,皇家的姑奶奶犹为金贵。
两位小阿哥就先给九格格见礼。
九格格看着两人小大人似的,规矩板板正正,心中纳罕。
给了拜年红包后,九格格就小声问伯夫人道:“这么大就教规矩了?”
伯夫人道:“听得懂话音,他们额涅就开始教规矩,就是怕教晚了,孩子不好改。”
九格格想了想这生孩子、教孩子,这真要操心十几年去。
估计要等到孩子成家立业,父母才能撒手。
要是爱操心的,如公夫人那样,儿子成家也不乐意撒手,就要操心一辈子了。
大福晋将预备好的荷包给了,拉了拉丰生的小手,又摸了摸阿克丹的小脑袋。
伯夫人跟十福晋见了,本还担心阿克丹怕生避开,结果他稳稳地站了。
三福晋笑吟吟地问道:“都这样高了,还记得姨母么?”
“姨母,三伯母……”
丰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三福晋爽朗一笑,道:“对,就是我,是三伯母,可也是姨母……”
到了四福晋这里,丰生跟阿克丹都是相熟的,不用伯夫人介绍,就直接拜年。
“四伯母新年好……”
四福晋笑着点头,道:“阿哥们也新年好……”
平日里她过来,对几个侄儿侄女都一视同仁,今儿却多看了阿克丹两眼。
真要按照四阿哥所说,以后会在皇城里设左右翼宗学,那自家的二阿哥、三阿哥与阿克丹就要一起上学,到时候堂兄弟会相伴着长大。
阿克丹小时候认生,这大了也改了许多。
有舒舒在,家教不担心。
有这样的堂兄弟作伴儿,对自己儿子来说也是好事儿。
七福晋虽跟舒舒关系最好,可是她这半年生产,出了月子后出门不多,来过贝勒府一、两回,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两个小的,对这位七伯母有些陌生。
七福晋看着两人道:“种痘了,以后出门也不禁,回头跟你们额涅一起去七伯母家串门,伯母家还有个小姐姐、小妹妹……”
半年前的事儿,兄弟忘了差不多了。
眼下,两人对于出门没有什么概念,一时之间到是不知道该不该应,就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道:“就跟你们去十叔家似的,不是旁人家,也是亲伯伯家,以后你们额涅会带你们去的。”
兄弟两个这才对着七福晋点头。
这样乖巧的样子,谁能不爱呢?
十福晋忍不住羡慕道:“侄儿都能听道理了,我家那个三岁了,学话还费劲呢……”
三福晋道:“你们大阿哥生日小,说是三岁,实际才一生日多,急什么……”
都是当家主母,大年初一还有得忙。
除了九格格没有吭声之外,其他福晋就告辞。
伯夫人还要跟着出来相送,被大福晋跟三福晋拦住。
大福晋道:“都是家里人,不必如此。”
三福晋也道:“这亲戚,各论各的,爷们儿那里不必说,从宗亲论,可我们跟您,还是从侄女跟舒舒这里论,您就安心当个长辈吧!”
十福晋就道:“您留步,我代九嫂送嫂子们就行。”
一句话,听得大家都笑着了。
三福晋轻哼道:“这是显摆你们两家关系了?这远近亲疏是怎么论的?我倒不信,我这姐姐今儿还成客了?”
七福晋则是笑道:“什么代不代的?你也赶紧家去,门下女眷还等着入府拜年呢。”
大福晋跟四福晋笑着听着,都没有说什么。
妯娌能相处成这样,大家乐见其成。
真要出来个刺头儿,彼此都难为。
十福晋笑道:“我这是挨着九嫂近,乐意帮九嫂跑腿,您再是姐姐,来的少了也是客!”
妯娌几个说说笑笑的出府,各自上车家去了……
西厢房北屋。
舒舒已经歪着了,还推了抚枕,让九格格炕上坐。
九格格出降之前,姑嫂两人也常作伴的。
九格格也不客气,摘了朝珠,去了外头冬朝服跟冬朝冠,也在炕上歪了。
她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道:“实不耐烦家去,我厚着面皮,扰了嫂子了。”
“我正憋闷,巴不得有人陪我说话……”
舒舒摇头,道。
这坐月子的枯燥,谁坐谁知道。
又不能看书打发时间,只能干熬。
九格格看着舒舒的脸色,斟酌着问道:“九嫂,您这回真的没怕么?那么大个孩子生出来,叫人不敢想……”
舒舒道:“怎么不怕?过后都想要安排身后事儿,产关就是生死关,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多少女人非死即伤,都是因产育之苦。
舒舒觉得自己这回就是因生产的时间短,不算太遭罪,否则的话,真要折腾她半死,那她对小阿哥也亲近不起来。
九格格垂下眼,道:“我不想生孩子了……”
之前是想要生的,现在好像过了那个劲儿,懒得生了。
舒舒:“……”
舒舒仔细打量九格格两眼,她眉眼间并无郁色,可整个人却是懒懒的。
这样的念头后世寻常,眼下就显得离经叛道。
舒舒只能含糊道:“不想生就先不生,你还年轻,这头一胎只要不过三十,都不算晚……”
九格格摇头道:“我是不想生,不是想晚生。”
舒舒不好接话了。
这个时候要是支持,回头九格格反悔,就是自己的错处;要是反对,也没有必要。
如果舒舒自己是公主,她也不想受生育之苦。
九格格接着说道:“夫人从家生子中挑长得好的,安置在额驸府,额驸将人送了回去,母子两个正较劲儿呢,怪没意思的……”
“我没有生过孩子,却见过嫂子们受产褥之苦,还有先大嫂的例子在……”
“我倒是盼着额驸的庶子早日落地,往后夫人也不用再念叨了……”
舒舒并不插嘴,任由九格格说着。
要是没有记错,九格格也曾羞涩地提过红螺寺烧香之事。
当时想要求子的念头是真的,现下不想生育的想法也是真的。
舒舒看着九格格道:“你是公主,只要你自己高兴,没有几个人能让你不高兴,想想皇祖母,盼着的不过是你平安康泰,其他的都不重要……”
九格格眉眼弯弯,道:“是啊,这日子怎么过,旁人说了都不算,只有我自己能说了算……”
姑嫂说着话,白果提了食盒进来。
是两碗虾肉馄饨,还有几道小菜。
舒舒就道:“不当你是客了,也没预备席面给你,跟我对付一口吧。”
小馄饨是微粉色的,里面还放了碧绿色的小白菜,黑色的紫菜,黄色的蛋皮,看得人食指大动。
九格格凑到炕桌上,莞尔一笑,道:“想起了在荷池四所时每日去找九嫂蹭饭的情形了……”
姑嫂两人擦手,吃了小馄饨。
九格格的精神气立时好了许多……
第一千八百七十九章 兄弟怡怡
翊坤宫中,五阿哥跟九阿哥跟前的小几上,摆的也是馄饨。
两个儿子是成年皇子,翊坤宫还有年轻妃子,宜妃不好留儿子们用膳,可吃一顿饽饽,还是能的。
亲生母子,一年到头,只能见三回。
宜妃自是不移眼地打量两个儿子。
大早上起来,折腾一上午,兄弟两个已经是饥肠辘辘。
小儿拳头的大馄饨,纯肉馅的,都是一个个小肉丸。
一碗十个,五阿哥吃完,胃里还是空落落的,望向九阿哥的碗。
九阿哥的饭量小,还剩下一半馄饨。
九阿哥哪里好意思让哥哥吃自己的剩饭,忙将自己的馄饨碗移开,对佩兰道:“姑姑叫膳房再给五哥煮一碗……”
佩兰姑姑应了,转身要出去。
“直接煮两碗,算了,三碗吧,省得不够……”
五阿哥忙补了一句。
佩兰姑姑脚下一顿,应了一声出去了。
宜妃看着五阿哥,眉头轻蹙,道:“这……平日里也是这样饭量?”
五阿哥没有应是,也没有否认,道:“早上起得太早,吃得比平常少,有些饿了。”
九阿哥看着自己碗里剩下一半的馄饨,又看了看五阿哥的肚子,道:“五哥,饱食伤脾,脾虚生湿,这不符合养生之道啊!”
五阿哥横了他一眼,道:“又不是老头子,养什么生?”
九阿哥摇头道:“养生还分早晚?弟弟是奔着耄耋之寿去的,养生自然要赶早!您这里也是,不能胡吃海塞糟蹋身子啊!”
大过年的,五阿哥也不想跟弟弟掰扯生老病死,转过头不搭理他。
眼见着宜妃面上还有担心,五阿哥就道:“您别担心儿子,儿子从小胃口就比其他兄弟好,早年在上书房的时候,乾清宫膳房的膳食,其他人吃一碗饭,儿子最少是三碗……”
说到这里,他看着九阿哥道:“像老九这样,这胃都是饿出来的,饭量才跟鸟食儿似的,不是男人的饭量,都二十一了,还是麻杆似的身板……”
九阿哥忙道:“五哥怎么说话呢?什么鸟食儿啊,我是早上出来带了零嘴儿,牛肉干跟花生糕吃了不少,肚子里本就不饿……”
宜妃看着长子,又看看次子,两人的饭量都不对。
宫里养孩子的习惯,打小都是饿着来的。
九阿哥这里,有嬷嬷使坏,吃了夜食,伤了脾胃;五阿哥那里,是太后纵容,兄弟两个都跟其他皇子不一样。
九阿哥是吃伤了胃,五阿哥是撑大了胃。
五阿哥看着九阿哥道:“谁这么大了还吃零嘴儿,我看你就是零嘴吃多了,才不正经吃饭!”
说完,他就往九阿哥腰间看去,道:“都哪儿呢?也不知道分给我,怎么当弟弟的?”
九阿哥道:“隔了那么老远,怎么分给您?我吃了一半,剩下给七哥跟十二了。”
“哼!”
五阿哥道:“还是没想着我,排班之前递给我不就行了!”
九阿哥无奈道:“您还是正经吃饭吧!别吃了零嘴儿,也不耽搁吃饭,那样饭量又翻倍了。”
宜妃看着两个都当了阿玛的儿子斗嘴,很是无奈。
一个别说一个,都没有大人的样儿。
倒是身边挨着自己坐的小儿子,看着小大人似的,安安静静的,也不插嘴,只听着哥哥们说话。
九阿哥也看到坐得板板正正的十八阿哥,跟宜妃道:“十八弟明年就分宫,到时候应该是头所跟五所里挑个院子,您这里有什么想法没有,回头儿子跟十二说一声……”
如今阿哥所十个院子都满着,不过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皇子府也在修建中。
十四阿哥还没有成亲,不会搬出宫,腾院子的就是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空出的就是两人住的五所跟头所。
宜妃想了想,道:“若是在这两处选,选五所,正好跟小十七挨着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九阿哥点头道:“也好,五所在甬道里边,没有人经过,最清净……”
五阿哥看了十八阿哥一眼,道:“小十八这就要分宫了?怎么感觉他还很小?”
宜妃摸了摸小儿子的头,道:“五岁了,在翊坤宫也就只能再住一年。”
五阿哥道:“五所挨着西六宫近,到时候娘娘打发人过去探看也方便。”
九阿哥道:“不是还有小二十么?年底小二十就该出兆祥所了,是不是还归娘娘抚养?”
宜妃摇头,道:“我先后看大了五个孩子,够够的。”
五阿哥道:“是啊,您也该享几天清净日子。”
九阿哥闲着没事儿,就顺嘴问道:“那小二十归哪位妃母嫔母抚养?这回,应该轮到咸福宫妃母了吧?”
宜妃想起这几次被传到乾清宫伴驾,康熙都爱提当年事儿,还提了荣妃生的第一位皇子。
她心里就有数了。
这二十阿哥,多半要归在钟粹宫。
荣嫔没了精气神儿,有个皇子在身边,还能好一些。
只是如今事情还没有影儿,宜妃只当不知道,摇头道:“不晓得,承乾宫与永寿宫也没有阿哥。”
这时,后煮的馄饨到了。
三碗馄饨,五阿哥吃了个干净,打着饱嗝才放下筷子。
十八阿哥看得目瞪口呆,看着五阿哥的肚子移不开眼。
五阿哥见状不由失笑,道:“你也好好吃饭,不许挑嘴,回头也跟五哥似的健硕。”
九阿哥在旁撇撇嘴。
是健硕么?
不应该是肥硕么!
兄弟两个不好在翊坤宫久待,这就告辞出来。
九阿哥想起方才的馄饨,心里发酸,道:“全肉馅的,娘娘专门给您这个宝贝大儿子准备的……”
五阿哥看了他一眼,道:“这也挑理?谁家馄饨不吃全肉的?”
九阿哥道:“谁家也不都是全肉的啊,宫里的馄饨,还分了菜肉跟全肉呢!”
五阿哥道:“那你跟娘娘说过你爱吃菜肉的了么?”
九阿哥不吭声了。
娘娘也没问过他。
五阿哥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道:“多大了,想要争宠也跟我争不着,跟小十八争去!”
九阿哥揉了揉胳膊,道:“您这是故意的吧?抡拳头呢,还是抡铁锤呢?”
五阿哥无语,道:“没用什么力气……”
兄弟两个出了宫,五阿哥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往太医院去了。
他过来看五福晋的脉案。
今日他叫人扶了五福晋回府后,也打发身边人往太医院请太医……
长春宫里,东次殿。
宫人跟太监都打发下去,屋子里只有母子二人。
良嫔跟八阿哥母子两人少了几分温情脉脉,多了箭拔弩张。
“你是皇子,尊贵从皇上身上来,不是从我这个额娘身上来,你的儿子是皇孙、是贝勒府的阿哥,尊贵从你身上来……”
良嫔苦口婆心、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些话。
叫八阿哥不要瞧不起出身寻常的格格跟妾,雨露均沾,不能只指望富察氏。
富察氏的生母只生了她一个女儿。
女肖母,可见不是什么宜孕之身。
八阿哥没有了淡定从容,带了几分焦躁,道:“娘娘说这些话做什么?儿子从没觉得娘娘出身有什么不好,也没有挑剔人,就是子嗣来得晚罢了!”
良嫔红了眼圈,道:“我还不晓得你么,从小最是要强,如今又有一家只许送一个皇孙入宫的规矩,你肯定更不乐意长子庶出……”
虽说汉人规矩,一夫一妻。
可八旗旧俗,侧福晋也是妻,生的孩子也是嫡子女。
八阿哥吐了口气,道:“所以娘娘就留了富察氏说教,让她安排儿子雨露均沾?”
良嫔垂下眼,道:“我是怕她跋扈,你碍着马齐不好直接说她,才提点了两句。”
八阿哥看着良嫔,压着烦躁,道:“娘娘,这样犯忌讳,您看惠妃母什么时候插手过大哥府上的事儿?”
良嫔道:“怎么没插手?她身边的大宫女,不是成了老大的格格?皇上偏心,去年小选没有给你指人,今年小选我打算挑两个小宫女,到时候好好教规矩……”
八阿哥听不下去了,“腾”的起身,道:“您就别跟着添乱了,传到汗阿玛耳中,您跟儿子都没好,汗阿玛容不得宫妃插手皇子府之事,大哥那次是例外,那大宫女过去,也是代妃母照顾孙子孙女的……”
第一千八百八十章 你对爷最好
从长春宫出来,八阿哥的脸上恢复温煦。
正好十二阿哥跟着一个太监从后边出来,八阿哥就放缓了脚步,等着十二阿哥,兄弟一起出了长春宫。
十二阿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八阿哥也算知晓了这位弟弟素来如此,正心里烦躁,也没有开口。
也是因自家娘娘是后迁到长春宫的,要是早就是长春宫主位,那十二阿哥即便不是娘娘的养子,外头也会将他当成是长春宫阿哥,跟自己当亲密无间。
他只是盼着娘娘行事更周全些,不说成为自己的助力,也别拖自己后腿。
这一点儿,还不能跟娘娘明说,否则娘娘心细,又要自怨自艾,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轻视她。
娘娘的长处,都在长相上。
偏偏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汗阿玛也不是那种只爱美色的皇帝。
出了西六宫,十二阿哥就欠身告辞。
八阿哥见他要回阿哥所,不由纳闷道:“十二弟不出宫给几位叔伯拜年?”
十二阿哥没有下旗,跟其他宗室也没有往来,可是堂亲近支叔伯,这礼数是不能省的。
十二阿哥道:“方才在太和殿前拜过了。”
正好见到五哥跟九哥要给几位堂亲叔伯拜年,他就跟在后头,一起拜了。
八阿哥想想,这倒是也符合十二阿哥的性子,就点点头,道:“那你回吧!”
他这里还有一圈要拜年,亲叔伯、堂伯之外,还有安郡王府、信郡王府……
太医院值房。
五阿哥问了人,直接传来了早上去五贝勒府出诊的太医。
太医看着五阿哥,有些忐忑。
五阿哥身份尊贵,亲自来太医院,这才是第三回。
第一次是三十五年十一阿哥殇后宜妃病重,第二次是三十七年九阿哥查出不妥当后,第三回就是眼下。
五阿哥道:“我福晋的病势如何,到底是什么病因?是风邪入体,还是其他?”
太医听了五阿哥话,面上带了踌躇。
五阿哥直接道:“脉案拿来,我要看一下。”
太医欠身应了,让身边医士去找吏目拿脉案。
少一时,五福晋的脉案送过来,五阿哥接了,翻开来细看。
只是上面写的云山雾罩的,五阿哥看得眼睛发直,也是不知其意。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脉案,看着那太医道:“还磨叽什么,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那太医看了五阿哥一眼,才低眉顺眼回道:“五福晋有些五志过极,忧过甚,肺气有损;思过甚,夜不寐;恐过甚,又添耳鸣、晕眩之症……”
别说是太医说着忐忑,旁边的医士听着都想要遁了。
五贝勒府这是什么险恶地界?
堂堂嫡福晋竟是又是恐又是忧的……
好像五贝勒府有庶长子,在宫里读书……
宠妾灭妻?
五阿哥仔细听着,面无表情,等到太医说完,开口问道:“风邪呢?是不是因夜不寐身体虚了,就外感风邪了?”
太医:“……”
这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
五福晋这病,跟风邪不沾边,不是外感风寒,也没有起高热。
五阿哥看着太医,明白过来,道:“不是外感风邪,那我福晋怎么哑了嗓子,还咳嗽了,四肢无力,差点昏厥?”
太医心里松了口气,道:“福晋这病症还是从悲上来,应该是犯了眼睛……才会嗓子嘶哑,肺气有失,四肢发木……”
五阿哥皱眉道:“意思就是哭多了,是么?”
太医轻轻点了点头。
五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道:“下的什么方子?”
太医道:“是补益肺气与养阴润肺的,主药是黄芪跟人参,配药是沙参、麦冬、石斛……”
说完方子,他顿了顿,道:“只是情志病,还需宽解心怀,清淡饮食,养气凝神……”
五阿哥点点头,出了太医院。
他过来,其实想要问问福晋是不是“怒伤肝”。
他担心五福晋的急病是从怒上来。
实在是福晋这病来的太巧了……
五阿哥担心她是因听了九贝勒府添丁的消息。
真要是那样,那五阿哥可要头疼了。
没想到是从悲恐上来。
因儿子之事,五阿哥对妻子本存了怨。
眼下,听到她如此症状,倒是生出几分不忍……
九贝勒府门口,九阿哥下了马车,就见九格格脚步轻快地从府里出来。
九格格虽是偷得一时闲,赖在这里待了阵子,却也晓得产妇要多休养。
吃了馄饨,姑嫂说说家长里短后,她就告辞出来。
见九阿哥回来,九格格上前屈膝道:“九哥过年好,给您拜年了!”
九阿哥笑道:“呵,等着我回来,不会是为了压岁钱吧?”
九格格听了,伸手道:“让九哥猜着了,拿来吧您!”
九阿哥轻哼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个荷包,放在九格格手上:“便宜你了,就多预备了这一个!”
今早他带了不少压岁荷包入宫,是给下头的小阿哥的。
九格格心情大好,笑道:“那是妹妹赶得巧了!”
九阿哥忙摆手,带了嫌弃,道:“赶紧家去,大过年的,别在外头闲逛,都是成家的人了!”
九格格笑了笑,并不辩解,上了马车。
九阿哥转身进府,没有直接去西厢房,直接回了正房。
等到简单梳洗,换了家常衣裳,在熏笼旁边站了站,他才出去,往西厢房去了。
他先是掀开北屋帘子,见舒舒还醒着,没有睡,就拉了一把椅子,在门口坐了,一副要长聊的架势。
舒舒看见他这样子,不由失笑。
不过她也没有啰嗦什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夫妻两个大婚之后,除了出门的日子跟上回坐月子,其他时候坐卧都在一处,这样分开,彼此都不习惯。
“小九又跟补熙叽叽了?”
九阿哥想到九格格,问道。
舒舒想了想九格格的状态,不像是吵架过的,更像是懒得吵。
这样的状态,说不出是好是坏。
她就道:“估计是不耐烦见人,才拖延了回去的时辰。”
至于其他,舒舒没有说。
要不然,倒像是搬弄口舌是非。
九阿哥道:“这居家过日子,不都是如此么?小九就是看书看多了,不接地气儿,只想着琴棋书画,不想着柴米油盐……”
舒舒道:“她是公主,过日子本就能随心所欲,爷在她跟前可别絮叨这些。”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是嫁到别人家,喜怒随心就罢了;嫁到佟家,汗阿玛应该还是盼着骨肉相亲……”
舒舒道:“公主上面有皇祖母看着,还有德妃母跟四爷,若是觉得不妥当,会劝诫的,爷站在公主这边,做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就行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是啊,咱们想做白脸,也轮不到咱们俩……”
他还不知道五福晋生病之事,想起嫂子们早上会过来,就道:“五嫂没说什么?前儿、昨儿,她是因什么没来?”
舒舒道:“五嫂今日告病,没有入宫。”
九阿哥:“……”
这还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顾不得抱怨,倒是担心起来:“她行事素来求全,尤其是长辈们跟前,只要能坚持肯定不会告假的,这病得不轻啊,怎么没听过消息?该打发人过去探病的。”
舒舒虽有猜测,却无实证,就按照七福晋的话说了。
“病来如山倒,早先应该忌讳没传太医,外头也不晓得……”舒舒道。
九阿哥听了,摇头道:“真是糊涂,这生病还能挑时辰?越是过年,才越应该早些诊看,真要拖着病体入宫拜年,过了病气给旁人怎么办?过给了其他人还罢了,皇祖母可有了春秋了,还要去给娘娘拜年,那边还有个小十八……”
舒舒道:“谁也不想的,爷少说几句话,显得不厚道。”
九阿哥对五福晋这个亲嫂子本有几分埋怨。
至亲骨肉,闻喜而动,本不该拖延不来的。
眼下知晓对方病了,自己误会了,这埋怨就散了。
“行,不说了,五嫂如何,让五哥操心;小九如何,由补熙琢磨去,爷只想你……”
九阿哥看着舒舒,不由自主说话都温柔了几分。
舒舒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这眼神未免太黏糊了些。
好好的,怎么来这一出?
立春的缘故?
不用舒舒开口探问,九阿哥自己比比划划的,说了个齐全。
“这么大的海碗,这么大的馄饨,一碗十个,全肉馅的,那个油腻啊,一咬滋半口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转了低沉:“这是五哥的口味,爷什么时候吃过这样油的?也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又不用娘娘动手包馄饨,不过是一句吩咐,煮两样馄饨不就行了么?”
在翊坤宫时,他没有露出来,可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娘娘心里有太多人了,还都排在爷前面,爷早就晓得这个,可爷还是盼着娘娘能多想想爷……”
舒舒看着九阿哥,带了几分心疼。
要说宜妃是有意的,还真不至于。
或许留儿子们吃顿小食,都是临时起意,才没有安排的那么周全。
可越是无意,才越是伤人……
九阿哥说完,心中郁闷散了大半,看着舒舒道:“还是你对爷最好,爷以后也要对你更好,以后你想起对你好的人,爷要排在岳父、岳母跟县主前头……”
第一千八百八十一章 学习中(打滚求月票)
这话听得人心酸。
舒舒放缓了声音,道:“我晓得爷对我好,我也愿意对爷好……”
九阿哥看了眼南屋,道:“爷也有好几个儿子,也能体谅娘娘的偏心,头一个孩子,肯定不一样,在爷心里,头一个孩子也不一样,咱们家例外,是头三个,有了小的,也跟当时抱前几个的心情不一样。”
舒舒点头道:“我跟爷都是一样的,当时生了丰生三个,去了我半条命,我心里却半点埋怨都没有,这个小的,就是生的时候疼了下,我都忍不住有些迁怒,这样很是不应该……”
九阿哥再次望了眼南屋,道:“爷以后要是偏心的时候,你记得提醒爷一声,咱们可说好了不做偏心的父母,不能单在丰生他们三个中不偏心,在大的跟小的中间也不能偏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或许这就是人心,你我也不例外,可爷心中都不忿过,就不想让咱们的孩子也心生不忿。”
舒舒点头道:“好,不过也不能矫枉过正,在丰生他们跟前,咱们还是应该最疼他们三个,要不孩子们多难过,本只是三个人的父母,如今成了四个人的。”
九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道:“说不定娘娘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了。”
舒舒:“……”
九阿哥道:“反正也不能偏的太明显,不能让小的心里不舒坦。”
舒舒道:“那当然了,都是咱们的孩子,哪个都心疼……”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舒舒忙岔开话,道:“阿克丹早起没精神,嬷嬷瞧着不放心,带他们两个过来了一回。”
九阿哥:“……”
有些心虚,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哈哈,逗死了,你没见着阿克丹昨晚那表情,恨不得在炕上找缝隙钻下去,还知道背对着人了……”
舒舒跟着笑道:“最是爱干净的孩子,也知道要脸了,爷往后少逗他。”
九阿哥嘴硬道:“小孩子哪有不哭的?叫爷看,就该多哭哭,像尼固珠似的,打小不高兴了就哭,这嗓门也练出来了,气息也足。”
舒舒提醒道:“现下他们可慢慢记事了,爷可悠着些,小心孩子记仇。”
九阿哥想想也是,就道:“算了,咱们以后别提这件事儿,十天半月没人提了,阿克丹也就记不真切了。”
“那丰生呢?爷还逗哭了丰生……”
舒舒道。
九阿哥拍了拍嘴巴,道:“爷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到那个可能,倒是阿克丹这孩子有担当,即便是又羞又怒的,可还是晓得护着哥哥,否了爷的话,说不是丰生尿的。”
舒舒道:“丰生素来懂事,越是如此,咱们越不能委屈了他。”
九阿哥点头道:“是当如此,总不能让老实孩子吃亏……”
说起自己的几个大宝贝,九阿哥就顾不得去想在翊坤宫生出的那些小酸涩,想起了闺女,道:“岳母早上也过来了吧?尼固珠也没张罗回来?”
舒舒道:“额涅是出宫后过来打了个转儿,要是从家里过来,尼固珠肯定要黏脚。”
九阿哥道:“珠亮还没有定日子,不会是要到下半年吧?”
舒舒想了想,道:“许是过阵子就有消息,珠亮年岁不小了,清如也十八了,要是没有之前的波折,婚事延到下半年也就延了;可有了前头的事儿,倒不好拖太晚,否则像是故意给将军府没脸儿,影响两家情分。”
九阿哥想起了那件事,依旧是不能理解。
“伊桑阿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说,还牵扯进来其他人,她想要贴补妹子,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就是了,借旁人家的嫁妆算什么?”
虽说九阿哥对伊都立印象不错,可想起他那个出身赫舍里氏的额涅,也觉得头疼。
舒舒想了想,道:“一半是真心疼妹子,十几年前的家具款式跟现下时兴的不一样;一半估摸着是故意的,对外昭显赫舍里家一呼百应的架势,省得旁人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九阿哥听得稀里糊涂,道:“她一个出嫁女,操心得是不是太多了?她阿玛、兄弟都处死了,没有牵连到出嫁女已经是恩典,不晓得汗阿玛是爱迁怒的?她丈夫的大学士都致仕了,这个时候搅合进来做什么?”
舒舒觉得,许是心里憋了火,才有些失智。
九阿哥想到伊都立,依旧觉得可惜,道:“好好的少年才子,就这样生生被拖累了。”
他在户部的时候,还能照拂一二,这出了户部,伊都立又成了小可怜。
他摸了摸下巴,自己去理藩院行走,能不能带个人过去?
随即,他熄了这个念头。
算了算了,伊都立跟高衍中不一样,后头还有个太子。
他真要那样做了,旁人还以为他拐着弯儿的巴结太子。
舒舒道:“是人才总会出头,现下也是年岁小的缘故,多学习不是坏事儿。”
这可是未来的总督,虽沾了十三阿哥这个连襟的光,可要是没有几分本事,也不会扶摇直上,成了封疆大吏。
九阿哥又提及十八阿哥挪宫之事,道:“娘娘看好五所,那头所就空着,丰生后年入宫,应该就是头所了……”
这样看来,还真得叫十二阿哥多留心阿哥所修缮事宜。
到时候,叫人盯着些,别叫下头人糊弄了,要住上十来年。
提及阿哥所,舒舒想起了二所。
在二所生活的日子只有一年多,中间夫妻两个跟着北巡与南巡,有半年还不在京,实际上连一年也不到,可到底不一样。
偌大的紫禁城,只有那方小院子,曾经属于他们夫妻,也有大婚后的点点回忆。
如今住着的是平郡王。
“平郡王多大了?他是不是也快出宫了?”
舒舒道。
曹格格是三十八年随着太后进京,至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也十五岁了。
既是康熙能将她指给平郡王为嫡福晋,那两人应该年岁相仿。
九阿哥想了想,道:“爷记得讷尔苏比老十四小两岁,那就是十四了,后年该出上书房……”
讷尔苏是宗室郡王,成丁之前住在宫里还罢了,成丁之后肯定要回王府的。
“晚了几个月,要不咱们丰生住二所多好,比头所暖和……”
九阿哥可惜道。
舒舒在二所住了不足一年,都略有些怀念,更别说九阿哥这个住了十来年二所的。
“可惜是亲戚,反而不好随便腾挪,就算要腾院子,也是会先腾老十四的……”
九阿哥道。
舒舒想着其他皇孙都是两人一个院子,那丰生也不会例外。
各府嫡长子……
那就是跟隔壁小阿哥在一处了。
舒舒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跟十阿哥双胞胎似的长大,两家的孩子差了一岁,不过以后也会是小伙伴,沿袭父辈的缘分。
夫妻两人没有做别的,就这样隔着一丈的距离,说着家长里短,气氛宁和温馨。
这时,南屋就有了动静。
小棠抱着襁褓出来,看到九阿哥屈膝,道:“九爷,小阿哥要吃奶了……”
九阿哥之前堵着北门,听了这话起身,将椅子挪开些,让出门口,道:“那抱进去吧!”
小棠抱着襁褓,进了屋子。
小阿哥醒着,小脸上有些委屈,小嘴也动着,要哭不哭的。
舒舒忙接过来,想要喂奶,就察觉到一道目光。
她带了几分无奈,转过身去,掩了怀。
小阿哥应该是饿了,吃得用力。
舒舒面上就带了几分不自在。
九阿哥见了,道:“喂三天就行了,乳母都是齐备的,别耽搁你调理身体……”
舒舒这两天也有些难受,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阿哥,白白嫩嫩的。
自己这初乳也喂过了,剩下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抬头看着小棠,道:“晚上小阿哥再饿,让乳母喂喂试试。”
四个乳母,都在府中备着。
两个在院里当值,两个在安置在后院的空房。
小棠点头。
眼见着小棠眼圈发青,舒舒一愣,道:“昨晚没睡好?”
小棠讪讪道:“没敢睡踏实……”
舒舒道:“今晚叫腊月过去跟你轮班,不能耽搁睡觉。”
小棠点头应了,带了期盼,道:“那小椿姐姐……”
舒舒看了她一眼,道:“明儿下午就回来了。”
小棠听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舒舒见状,也没有说旁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行事喜好,小棠从小就不大爱跟人打交道,是那种闷头苦干的人。
让她个未婚未育的大姑娘照顾小婴儿,本也是熬人之事。
舒舒晓得,自己之前的念头怕是落空了。
小棠的年岁在这个时候算大的,二十二岁,可搁在后世还算小的。
她也没有因照顾孩子,就诱发什么母性。
那就不必勉强,顺其自然好了。
舒舒晓得,只要自己好好的,就是丫头们的靠山。
小棠要是不改初心,那就不用改变生活状态,还跟之前一样就好。
就算小棠熬到年岁大了,改了主意,想要结婚生子,除了嫁人做后妈之外,还有一条路,就是招赘个小弟弟。
想要生个婚生儿,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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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八十二章 子肖父
等到舒舒喂完小阿哥,小棠抱了人下去。
九阿哥还是扯了椅子,在门口正坐。
舒舒见了,道:“爷不累么,折腾大半天了……”
九阿哥打了个哈欠,道:“就是因为爷累了,才想着跟你多说会儿话,一会儿回去,就剩下爷一个人。”
舒舒想要叮嘱九阿哥去哄哄丰生兄弟,话到嘴边又止了。
算了,过了这几天再说。
两个小家伙还在记仇。
九阿哥也不是会哄人的。
他今天还受了委屈,在生母跟长兄之前还得忍着,就别再去儿子跟前讨好了。
舒舒就道:“今儿爷早睡,明儿爷可以找找蒙古的书,打发时间。”
提及这个,九阿哥立时精神,道:“爷忘了跟五哥打听理藩院的事儿了,不过之前爷也听了一嘴,理藩院六司,最好的就是旗籍清吏司,专门管着漠南蒙古各项事务的,什么清理谱系、封爵、军旅传驿统统都管……”
说到这里,他就带了可惜,道:“只是理藩院专管蒙古事务,要是连带着朝鲜什么也归理藩院就好了。”
这是想起了家里存着的高丽参这几年都用的差不多了。
舒舒道:“蒙古是内藩,朝鲜是外藩,到底不一样。”
九阿哥摇头道:“当年老祖宗们怎么想的,打了两回朝鲜,都准他们议和,直接跟蒙古一样内附多好!”
舒舒对那段历史还真不熟。
只晓得第一次的主将是阿敏,第二次是皇太极亲自征伐。
不过大概也能明白接受和谈的缘故,当时明朝还在,无非是怕明朝出兵,速战速决,不敢拖延之类的。
九阿哥想起了四公主,想要跟舒舒说说自己的猜测。
估计是喀尔喀蒙古有什么不稳,可是看到舒舒面上带了乏色,他就忍了没说,道:“今晚爷早睡,你也早睡,要是小阿哥那边不挑乳母,你也能安心用药了……”
女子回奶,要用专门的药或者药膳。
舒舒点点头,道:“嗯,等明天看……”
她想起了还在值府的姜太医,道:“等明早让姜太医给小阿哥也诊诊脉,然后就家去吧,过两日再回来,大过年的,让他当值,连家也回不得……”
九阿哥道:“好,不过还是当天回,他们家在南城,中间隔着城门呢,他不在府里,爷不放心。”
舒舒没有再说什么。
九阿哥就起身,道:“你先眯一眯,等吃了晚膳再睡。”
“嗯,爷中午腻到了,晚上叫膳房熬些粥,配几个小菜……”舒舒道。
“好,你好好休养,别操心爷,爷会好好的……”
九阿哥道。
夫妻两个这样彼此叮嘱着。
舒舒还罢,九阿哥不想走了。
他又想坐下了,可是也晓得这个时候舒舒不能太辛苦。
今儿一天人来人往的,舒舒也跟着费精神。
九阿哥吐了口气,恋恋不舍地走了。
舒舒的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白果这时才进来,小声禀告:“方才小丫头在外头看见县主过来了一回,知晓九爷在,没有进来,又回宁安堂了……”
皇子福晋们离开后,九格格当时留下说话,伯夫人就回宁安堂午休去了。
舒舒听了,道:“那你代我跑一趟宁安堂,跟阿牟说,让她老人家今儿晚上不用过来了,我这里吃些东西,就要歇了。”
厢房狭小,有个月子娃。
中间的隔断,即便周松已经带人都钉上羊毛毡,也不能完全隔绝声音。
伯夫人留宿这里,也要跟着睡不好。
白果应了,出去往宁安堂了……
后罩楼里,除了两位小阿哥,还有不请自来的九阿哥。
不用舒舒提醒,九阿哥也想起了自己的为父之责。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两个孩子闷着气。
小孩子年幼不懂事,他这个阿玛还不懂事么?
能怎么办?
自己这个当阿玛的退一步好了。
九阿哥就将自己的收藏翻了一遍,翻出一对红色貔貅印章料,过来哄儿子。
眼见着阿克丹见了自己就气鼓鼓地转过头,丰生也低下头,不像往日那样见了自己就亲近,显然还没有忘记早上那一茬。
九阿哥的眼睛就转了转,道:“你们额涅叫阿玛来看你们……”
果然,两个小家伙听到“额涅”,都齐齐地望过来。
至于“前仇”,一时也想不起计较。
九阿哥接着说道:“阿玛就是过来跟你们问一声,要不要明儿一起去暖房摘菜,给你们额涅煮粥使……”
“要……”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毫不犹豫道。
平日里暖房也是常见的,冬日里适合小孩子的消遣少,又不敢让他们在户外多待,就时常去暖房里看看果蔬、鲜花。
九阿哥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貔貅印章料,道:“瞧瞧这个好不好看,阿玛给你们挑的,一人一个……”
说着,将手中的印章料分别递给两兄弟。
丰生没有接,左右看了看,只有两个,道:“妹妹的呢?”
阿克丹也道:“妹妹爱这个……”
九阿哥前几年囤鸡血石,最好的料子,还没有往外放。
最不缺的就是印章料。
这种经由内造办大师傅雕刻出来的印章,就有好几匣子。
他就指了指印章上的貔貅,道:“这个图案是爷们儿使的,你们妹妹,阿玛会另预备其他的。”
丰生这才接了,看着这东西带了新奇。
阿克丹的小脸也没有那么紧绷了,指了指两个印章上差不多的貔貅,道:“这是我跟哥哥么?”
九阿哥看着两个貔貅……
貔貅可是好的,被称为“天禄兽”,传说中为帝王守护财宝的。
管上内务府之后,九阿哥就开始喜欢貔貅。
他这个当阿玛的是大貔貅,两个儿子是小貔貅,也没错。
九阿哥点点头,道:“对,就是你跟你哥哥,不信你们仔细瞧瞧,长得一样一样的……”
两个小家伙捧着貔貅印章,小脑袋挨着,凑到一起对比。
这是一副印章,自然分毫不差。
丰生看着那貔貅有些纠结,看着九阿哥道:“阿玛,它们长得一样,可跟我们不像……”
九阿哥憋了笑。
还行,小家伙不好糊弄了,居然反应过来了。
阿克丹则是指了指南边,道:“像狮子。”
这是说大门口的石狮子。
九阿哥对旁的不熟,对貔貅的传说却是成竹在胸,就给两个儿子提及貔貅的由来跟传说。
不过关于貔貅的传说,也各有说辞。
有说是龙子的,有说是龙孙的,还有说与龙不相干的。
两个小家伙的人生岁月中,应该还没有见识过多选题。
丰生都要挠头了:“那貔貅是阿玛的兄弟啊,还是我们的兄弟啊?”
这是平日里对九阿哥的身份一知半解,晓得他是龙子。
九阿哥:“……”
这话说的也不算错。
就是听着怪别扭的,好像骂人似的。
阿克丹则是看着手中的印章,带了几分不可思议道:“玛法是狮子……”
九阿哥跟丰生都望过去。
“子肖父……”
阿克丹指着手中的印章:“这不像阿玛,那就不是阿玛的儿子,是玛法的儿子……”
这是上午见了一群伯母跟姑姑,听到他们提及兄弟两个的长相,学会了这个新词儿。
丰生看着阿克丹手中的印章,摇头道:“除了子肖父,还有子肖母,玛法是阿玛的阿玛,应该跟阿玛是一样,玛法不像阿玛的儿子,那就不是宫里的玛嬷生的……”
第一千八百八十三章 不想长大与不想变老
九阿哥听着有些懵圈,重新顺了一遍儿子的话,才明白他的意思。
自打孩子们种痘后,以后就能出门,夫妻两个就将家里的亲戚关系,也陆续跟他们念叨过。
有一个玛法在宫里住着,还有生了阿玛的玛嬷,也在宫里。
除了生下阿玛的玛嬷,宫里还有好多个玛嬷,是生下叔叔、伯伯们的玛嬷。
丰生说得这样清楚,是记下了这复杂的关系。
九阿哥看着丰生目瞪口呆:“都记下了,你还知道得挺多!”
丰生被夸奖了,抿嘴一笑,点头道:“记下了,宫里有玛法,还有好些个玛嬷……”
“哈哈……”
九阿哥忍不住笑出声。
丰生见了九阿哥的反应有些无措,阿克丹则是鼓着腮帮子,看着九阿哥。
这是还记得早上的事儿,以为九阿哥笑了,就是在笑话他们。
九阿哥见儿子们误会,忙止了笑,解释道:“阿玛这是高兴呢,高兴大儿子聪明,阿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记不住这些。”
丰生这才笑了,道:“弟弟也记得,妹妹……”
说到这里,他犹豫一下,道:“妹妹多听两遍就记下了。”
尼固珠并不笨,就是除了吃食,其他的不大走心,显得不如两个哥哥聪明。
九阿哥见他还晓得为妹妹说好话,越发觉得稀罕。
自己四岁时什么样?
好像记得不大真切。
他小时候的记忆,多是分宫出来,到了二所以后的才清晰些。
在翊坤宫的日子好像除了满宫疯跑,就是被嬷嬷抱到永寿宫去。
还有就是贵妃母带了十阿哥过来。
其他的,大部分都记不得了。
九阿哥与有荣焉,摸了摸长子的头,轻声道:“你比阿玛聪明,随了你额涅……”
丰生看着九阿哥,认真道:“额涅说我随了阿玛,蒙语跟国语都说的好,跟阿玛一样聪明。”
九阿哥笑道:“你是阿玛跟额涅的儿子,自然一半随了你额涅,一半随了阿玛。”
怎么有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
青出于蓝胜于蓝?
舒舒是长姐,打小就照顾弟弟们;自己也是从小带老十,很有哥哥的样子。
三岁看老,对着这样的长子,九阿哥觉得无可挑剔。
这就是顶门立户的苗子。
阿克丹在旁听着父兄说话,并不插嘴。
只是他脸上有些迷糊,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
丰生看出阿克丹的异样,道:“弟弟怎么了?”
阿克丹摇摇头,道:“没怎么……”
说着,他看着九阿哥道:“玛法的家是阿玛的家么?”
九阿哥:“……”
要说不是,那是不孝,说起来也是自己的家。
就是这话说的心虚,只能说那曾经是自己的家。
九阿哥就点头道:“是啊,今儿早上阿玛早早出门,就是回家去了,给你们玛法跟玛嬷磕头拜年,就是阿玛年纪大了,阿玛没有压岁荷包了……”
“也是十叔的家?”
阿克丹歪着小脑袋,接着问道。
“嗯,嗯……”
九阿哥点头:“还是你五伯跟四伯的家,今儿早上大家都回去了……”
阿克丹听明白,慢慢红了眼圈,眼里含了一泡泪。
九阿哥差点跳起来,好好的,怎么又要哭了?
“怎么了?阿玛说错话了么?”
九阿哥蹲下来,看着阿克丹的眼睛道。
三个孩子中,阿克丹比丰生还早慧。
这孩子依恋舒舒,对自己这个阿玛似乎不大亲近似的,可会认人后,晓得自己是阿玛,也没有不让自己抱过。
“阿玛不跟原来的家里住,不跟十叔一起住……”
阿克丹呜咽着说道。
九阿哥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丰生已经抱住阿克丹。
“我们跟阿玛不一样,我们跟阿玛跟额涅住,我们也不分开……”
这样一说,九阿哥才明白过来。
小时候自己跟父母兄弟是一家人,可人总要长大……
长大以后,就跟自己的妻儿是一家人了。
寻常百姓人家,三世同堂、四世同堂,可是皇家,除了太子,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阿克丹见微知著,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亲人离别现状。
阿克丹还在看着九阿哥,希望他能附和哥哥的话。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你们跟阿玛不一样……”
阿克丹破涕为笑。
丰生也露出了小米牙。
九阿哥坐在炕边,觉得真是时光荏苒。
他还记得兄弟两个襁褓中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今都能父子坐在一起讲道理了。
孩子都依恋父母,这几日不方便见额涅,丰生兄弟对九阿哥也越发亲近。
丰生想起自己跟弟弟妹妹有名字了,问道:“西厢的小弟弟有名字了么?”
九阿哥明白,这是跟隔壁的小弟弟做区分。
九阿哥就道:“那是你三弟,还没有名字,要长到你们这样大的时候,阿玛再请你们玛法给他圈名字。”
阿克丹道:“阿玛,什么时候学写字啊?我想写自己跟大哥的名字,还想写阿玛、额涅、妹妹跟玛嬷的名字……”
九阿哥道:“等出了元宵节,你们就开始上课学认字儿,至于写字儿不着急,你们手现在小,握不住笔,明年或后年再学写字儿。”
府里还有个书法大家曹曰瑛在,那一位白占着一个缺儿,得了这边四季赏赠,就是夫妻两个给孩子们预备的书法老师。
阿克丹没有再说什么,丰生好奇道:“阿玛,蒙语、国语我们都学了,上课还学这些么?”
国语这里是伯夫人在教,蒙语是齐嬷嬷打小教的。
九阿哥点头道:“学这些,也学别的,回头阿玛跟你们额涅商量商量,看看你们都学什么……”
父子几个说话,消磨着时间,就到了傍晚时分。
兄弟两个的晚膳早。
九阿哥不耐烦回前头自己吃,就吩咐人传话,将自己的膳盒也送到这里。
父子三人在炕桌边坐了。
两个小阿哥吃的是各色小馒头跟小包子,九阿哥这里是素粥跟几道小菜。
小馒头是带馅的,豆沙、奶黄、枣泥等。
小孩子都爱吃甜味儿,小馒头里的馅料没有加糖,却有自带的甜味。
兄弟两个,就挑小馒头吃。
九阿哥喝着粥,见他们吃的香,自己也馋了。
不过看着剩下不多的小馒头,他的筷子就奔小包子去了。
等到吃了一口,他望向兄弟两个。
怪不得他们都挑馒头吃,这都是菜包子。
或是纯素的,或是半素的,都有菜。
九阿哥看着儿子,感觉很微妙。
他想了舒舒小时候也不爱吃菜……
等到膳桌撤下去,九阿哥带着两个在屋子里投了一会儿壶,就准备走了。
丰生拉着九阿哥手,亲昵道:“阿玛明儿也来……”
阿克丹的小脸上也带了几分期待,提醒道:“要去摘菜呢!”
九阿哥想了想上午宫里得到的消息,今年圣驾初四奉太后往畅春园。
明天后天都不用去点卯,大后天早上去宫里送驾就行。
他就点头道:“阿玛来,咱们先去摘菜,然后看你们额涅,再后阿玛带你们去找隔壁小弟弟玩去……”
也不能老在府里憋着,可以去隔壁转转。
两个小家伙点头,带了期待……
西厢房,北屋。
舒舒也在用晚饭,同坐着的还有伯夫人。
伯夫人是专门过来陪舒舒用晚膳的,担心她不正经吃饭。
舒舒无奈道:“阿牟还当我是孩子呢,我晓得好歹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寡淡的月子餐,看着就饱了。
舒舒就吃了一块小米发糕,指了那两碗鸡汤,对白果道:“赏两个乳母……”
既是决定断奶,那这汤汤水水的,就不用喝了。
她看着剩下的两样粥,还要再赏人。
伯夫人拦着道:“猪肝粥要喝,这是去恶露的;胭脂米红枣粥也喝几口,散血解毒……”
一样咸的,一样甜的。
舒舒指着道:“可没有甜粥跟咸粥一起喝的,留一样就行……”
眼见着伯夫人无可奈何,舒舒忙将猪肝粥拉到自己跟前,让冬月将那碗胭脂米红枣粥给小棠送过去。
“今晚就让乳母喂了,明儿我要吃四喜丸子,还有炸虾饼……”
舒舒喝着猪肝粥,盼着明天早些来了。
她最想吃的,还是香辣口的,可也晓得那些跟药性冲撞,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吃吃荤腥……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独坐,面对着一桌子膳食,心中觉得有些寂寥。
平日里还好传妃嫔过来伴驾,今日大年初一,倒是不方便了。
虽说他也习惯一个人用膳,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是期盼着有人陪伴。
今天开始,他就五十岁。
到了这个岁数,他再怎么觉得自己还没有老,也不再是壮年。
腊月里王公大臣上了一回表,年后他们还准备继续上表。
这回不是上尊号,是万寿节大庆之事。
康熙并不准备大庆。
他想要找人说说话。
他想要好好回忆回忆自己的少年跟青年,仿佛他还没有老迈一样。
他是帝王,自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不好传嫔妃伴驾,那他可以过去。
只是往别处去,跟传人到乾清宫差不多,都是容易让人多想。
可这屋子里寂静得怕人,实在不想待了。
康熙起身,吩咐梁九功,道:“传辇,去……钟粹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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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八十四章 罚一半
康熙吩咐不要使静鞭。
落日余晖中,一行人缓缓而行。
半刻钟后,康熙在钟粹宫大门前下了辇。
虽说钟粹宫“封宫”,可门口跟其他宫室看着并无区别,并没有安排人值守。
这毕竟是西六宫中,护军不好出入。
皇命之下,没有人把守,也没有人敢任意出入。
钟粹宫“封宫”之前,康熙不说常来,每年也要来一、两回。
如今再看,眼前一切都灰突突的。
康熙示意梁九功叩门。
梁九功上前提了门环叩门,门房太监提了嗓子道:“外头是谁……”
梁九功道:“皇上来了,快开门!”
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立时开了,两个门房太监已经战战兢兢地跪了。
这是宫里,没有人敢假冒皇上。
康熙进了钟粹门,转过影壁,抬头望向钟粹宫。
只有正殿西稍间掌灯了,其他的屋子窗户都黯着。
整个钟粹宫,如今只住了荣嫔一个主子,剩下的就是她名下的太监、宫女子跟嬷嬷。
院子里没有人,也就没有人发现圣驾来了。
这宫殿不住人,破败的就快,显得陈旧破烂。
康熙直接进了钟粹宫,去了西稍间。
这里是小佛堂。
他以为跟上回一样,荣嫔在佛前礼佛,结果就看到荣嫔坐在几案后,正聚精会神地提笔抄经。
康熙放缓了脚步,荣嫔丝毫没有察觉。
康熙在她椅子后站定,看着娟秀的字体。
荣嫔入宫待年的时候,并不识字。
还是康熙一点点教的,练字的字帖也是康熙从宫里典藏里翻出来的。
书案上并没有放着其他经书,康熙惊诧。
荣嫔这是在默经。
他看了两行经文,认出是《金刚经》,面上浮起来笑意。
当年荣嫔在宫里过第一个万寿节时,不知道该给自己预备什么寿礼,就手抄了一份《金刚经》。
歪歪扭扭的字体,不堪入目,可对于刚习字的荣嫔来说,却是抄了半个月。
想着当年稚嫩的两个孩子,康熙陷入了回忆。
没有人知晓,当时他有多少惶恐不安。
地方不稳,下五旗宗室势力大,上三旗四大辅臣也日益骄横。
他吸了吸鼻子,察觉到味道不对,隐隐地有些腥气,就去看砚台。
砚台里的墨汁颜色不对,不是黑色的,是褐红色。
再看荣嫔的双手,果然左手食指包扎着
“吉鼐!”
康熙蹙眉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荣嫔吓了一跳,一滴黑红色墨汁落到纸上。
她抬起头,望向康熙,带了几分恍惚:“皇上……”
康熙这才看清楚荣嫔的脸,不施粉脂,可眉眼间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哼!”
康熙指了那墨道:“朕是这样教你抄经的?还默经,是不是太闲了,虚耗精力?”
荣嫔像是被抓包的孩子,嘴唇颤了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康熙见她惶惶,脸上的怒气收敛了些,道:“又是默经、又是血经的,朕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虚的?”
荣嫔看了看被墨水毁了的一页经,也看了眼砚台,没有辩解。
这经,本就不与皇上相干。
康熙见她反应都木了,想着钟粹宫的荒芜,越发不忍心。
他吐了一口气,道:“等到二月暖和,朕会叫人修缮钟粹宫,你去景……去启祥宫前殿住一阵子,等到这边修缮好了再回来……”
荣嫔看着康熙,道:“皇上,您真的过来了?”
康熙记得清楚,上次见荣嫔还只是鬓角花白,如今头发白了一半。
当年因想家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当了多年祖母了。
康熙看着荣嫔道:“吉鼐,好好的,不要让朕操心……”
荣嫔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康熙看着,心中生出几分酸涩。
只是他不想提太子,也不想提元后当年到底动手没有动手。
帝嫔两人离开书案边上,在炕上坐了。
他就提起三阿哥道:“老三不错,如今在礼部行走,是个能静下心来学习的。”
荣嫔低头擦拭泪,道:“臣妾记得三阿哥小时候也跟毛猴子似的,坐不住,后头皇上想法子管教,才老实学习了。”
康熙想起三阿哥才回宫的情形,道:“在宫外没有养成好习惯,就爱不住嘴的吃东西,牙都要吃坏了,吃多了就犯困,在上书房里睡觉,朕就叫他身边管事太监半个月不许从饽饽房给他领饽饽……”
荣嫔提及儿子,脸上多了慈爱,道:“是比不得他姐姐懂事,还不大机灵。”
不过那是亲儿子,还是五子中唯一站住的一个,除了当成眼珠子,还能如何?
想到这里,荣嫔望向康熙,除了怨愤,也有一些感激。
幸好皇上做主,将三阿哥送出宫抚养,否则留给宫里,说不得就跟他哥哥们一样殇了。
康熙想起三阿哥,摇头道:“就脸上聪明,旁人是外憨内狡,他倒好,外狡内憨,糊涂着呢!”
要不是糊涂,也不会家务事都理不清楚,白白折了嫡长女。
荣嫔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是臣妾愚钝,本就不如其他几位姊妹聪明,生的三阿哥也比不上其他阿哥……”
外头都说五阿哥小时候不大聪明,平日里说蒙语,不会国语跟汉话;没有几个人晓得,三阿哥当时连说话都不利索,也不是聪明的孩子。
康熙道:“那时候不算,小孩子要教了才会,是朕当时疏忽了,没有安排人去教导三阿哥。”
荣嫔道:“皇上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又是三藩作乱、又是黄河泛滥,多少军国大事儿等着皇上……”
就是因为皇上忙,分不出精力照顾太子,才接了荣嫔去乾清宫照顾太子。
“是啊,那时候朕真是分身乏术……”
康熙也想起了那危机重重的几年。
当时住在乾清宫,他都不敢歇在西暖阁,都是歇在阁楼里。
除了御前的人,谁也不晓得他会在哪一处阁楼安置,每天晚上都要换。
防的就是宫里有奸细,摸到乾清宫。
太遥远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康熙望向荣嫔,目光在她的白发上定了定,道:“明儿朕叫梁九功给你送乌发膏子,好好拾掇拾掇,别让三阿哥担心,等三阿哥生辰,他还要给你磕头……”
荣嫔看着康熙,脸上露出不可置信来。
之前康熙说要修缮钟粹宫,可荣嫔并不动容,就是因为她以为修缮宫室,是为了后头继续封宫。
结果康熙的意思,三阿哥能给她请安了……
这是要解了封宫的意思么?
“皇上,这……这,三阿哥真的能来么?”
荣嫔带了几分怯怯道。
康熙点头,道:“能来,朕说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件事儿,道:“翊坤宫的高庶妃生了二十阿哥,如今在兆祥所,等修缮完钟粹宫,就让高庶妃跟二十阿哥迁到后殿,到时候你抚养二十阿哥吧!”
“皇上……”
荣嫔诧异出声。
康熙道:“好好教,往后三阿哥也多个亲近的兄弟,二公主离京城太远了……”
圣驾一动,消息没有传到宫外,可宫里消息灵通的都晓得了。
翊坤宫里,正殿东次间。
宜妃正陪着十八阿哥,帮他整理压岁荷包。
御前的,宁寿宫赏的,哥哥们给的,还有嫂子叫人送进来的,还有四公主夹带在年礼里的。
加起来,有一匣子各色金锞子。
“给娘娘……”
十八阿哥很是豪气,目下无尘模样。
宜妃听了,不由笑道:“给我了,你就没有了,等你大了想要买东西怎么办?”
“不买!”
十八阿哥想也不想道:“不缺,汗阿玛跟娘娘给了……”
他还年幼,这几年常跟着宜妃在园子里,见康熙的次数也比其他人多。
宜妃摸了摸他的大脑门,道:“那额娘帮你收着,等你大了,可以出宫了,有想买的东西时,再跟额娘说……”
十八阿哥看着宜妃的钿头,冬日里多饰绒花,上面就是娇嫩的紫红色玉兰花。
他就道:“等儿子出宫了,就去给娘娘买绒花……”
看着熟悉的眉眼,听着这似曾相识的童言童语,宜妃眼圈发热,将幼子搂在怀中,道:“好,好,额娘就等阿哥的绒花……”
已经掌灯时分。
小孩子歇得都早,宜妃就叫嬷嬷抱了十八阿哥下去安置。
佩兰这才上前,低声禀告:“皇上去了钟粹宫……”
宜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摘钿头,听到这消息,还真是不觉得意外。
皇上念旧情。
对于她们这些资历老、年长的主位娘娘来说,这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