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 报备
齐锡忙扶了酒盅,横了眼福松跟珠亮。
没有眼力见儿。
福松与珠亮讪讪,这是慢了一步。
谁会想到,九阿哥屁股刚沾椅子,就够酒壶去了。
小三、小四、小五望向九阿哥,今儿贝勒姐夫好像有些殷勤。
九阿哥看着齐锡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要是遇到难处,只管与小婿开口……”
齐锡:“……”
九阿哥接着说道:“您辈分在这里,既是董鄂一族的族中长辈,还是小婿的岳父,哪里容人怠慢?”
齐锡听到这话,就晓得外头有董鄂家的闲话。
他就道:“没人怠慢我,都是外人浑说的,虽说隔了房头,可当年堂兄待我如亲弟弟,我自然也待增寿如亲侄儿,这叔侄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
九阿哥有些狐疑道:“那外头怎么说增寿怨恨您得了族长,故意为难您跟珠亮?”
齐锡道:“小人嚼舌头,兴风作浪罢了,九爷不必当真。”
九阿哥道:“那就好,您身份在这里摆着,总不能真的叫个晚辈欺负了。”
当他这个贝勒姑爷是摆设?
增寿要是敢蹬鼻子上脸,那九阿哥就要代自己岳父出头了。
福松与珠亮在旁,都没有说话。
珠亮性子宽厚,经过齐锡的解释,已经明白之前的旧族产是怎么回事儿,倒是没有记仇。
福松这里却是记了一笔。
增寿后来是醒过神来,主动来都统府示好,前头却是拿够了架子。
自己阿玛弄出新族田,得了便宜的还是增寿。
毕竟老四房一直是董鄂家主支,各房都习惯了老四房的各种贴补。
那族产不族产的,本可以扯皮。
就算其他房头够不着,老四房的旁支庶出却还有一大堆。
他们都是端恪公的后代,有资格享祖宗遗泽。
如今重新置族田,旁人再想惦记着公府贴补,就名不正、言不顺,公府反而能省下好多开支。
拿出了三百亩做族产,总比被人惦记着几处庄子跟几个铺子的收益便宜太多。
福松垂下眼。
自己阿玛怎么就做不得族长?
要知道,满人的族长,讲究的可不是长子嫡孙。
素来都是谁得势,成了家族顶梁柱,谁就说了算。
索额图风光了几十年,就是因为他越过兄弟侄儿,成为赫舍里家的当家人。
小三、小四跟公府那边本也不亲近,倒是小五这里,早年还在公府开设的族学读书,跟那边略熟悉些,也只是熟悉些罢了。
兄弟三个跟增寿这个隔房的长兄差着岁数,接触不上。
不过他们都记得三十八年那场官司,堂伯病着,增寿这个公府继承人却没病,可是也没拦着弟弟。
甚至影影绰绰的有些传言,就是当时鼓动两个弟弟打伯府爵位主意的不是旁人,就是增寿。
不管真假,到底叫人心里膈应。
听到这位族兄,几个小的脸上都是漠然。
齐锡看着儿子们的反应,心中叹了口气。
在他这一辈还好,堂兄弟们之间血脉隔的不远,彼此还有手足情分;到了小一辈,血脉又远了一层,外加上族兄弟年岁相差的大,接触的也少,感情更薄。
偏偏小一辈除了福松,其他人才都不显。
难道要看孙辈?
齐锡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敢老。
闺女那里要操心,儿子这里叫人不放心。
九阿哥也在看着小舅子们,道:“明年又是挑侍卫之年,康王府那边可有侍卫出缺?家里可有人挑侍卫?”
侍卫跟拜唐阿,都是五年一挑。
上三旗勋贵大臣子弟,备选宫里侍卫;下五旗勋贵大臣子弟,备选王公侍卫。
上一回挑侍卫是三十七年,下一回正好是明年。
这时间,就在正月衙门开印之后。
珠亮望向小三,又看了眼小五。
小三道:“我不挑侍卫,我去兵部候补。”
他身上有世爵,可以候补旗缺。
小四这里是荫生,五年期满就能直接授六部员外郎,前程也是稳了。
九阿哥听了,就明白了,岳家这是将王府侍卫的缺儿留给小五。
小五明年十四,赶不上这一轮,可以赶下一轮,或是中间侍卫出缺的时候补上。
九阿哥就对齐锡,道:“小婿府上的侍卫也没有满额,等到小五成丁,要是康王府侍卫没有缺了,也可以补我们府的侍卫,熬个资历。”
齐锡道:“他们兄弟的前程,都差不多了,九爷不用管,跟王爷那边说好了的。”
总要迈出出仕这一步,能有其他选择,就不必劳烦九阿哥。
福松之事,他们已经占了九阿哥一回便宜,再让他拉扯小舅子,怕是宫里就要不乐意。
再说,也没有到需要九阿哥拉扯的时候。
他们家虽分出来新佐领,不再是康亲王府的旗属,可两家骨肉至亲,也不必疏远了往来。
小五的前程,康亲王太福晋提了好几回,再回绝就不知好歹了。
人情有来有往,有时候欠人情,才是亲近。
两家没有亲上加亲,总不能小辈也不相往来。
九阿哥的酒量在这里摆着,没有人劝他喝酒。
可是九阿哥自己欢实上了,提了酒盅敬齐锡,又提了酒壶,打算去敬岳母。
齐锡忙劝住道:“等你们初二归宁再喝,不着急……”
就九阿哥这酒量,不敢让他多喝。
九阿哥面带羞愧,道:“正想怎么跟您与岳母开口呢,这归宁的日子,小婿想要延两个月,等到福晋出了月子,再阖家过来,正好给您瞧瞧小外孙。”
今日他死皮赖脸没走,就是提前来报备的。
也是临时起意。
他早上出来送东西的时候,瞧着舒舒挪动都有些吃力,坐卧都难受,就想到了初二去都统府之事。
夫妻两个说好的,九阿哥带三个孩子去都统府,去吃了中午饭,正好接伯夫人回来。
伯夫人那里,明儿会被接回伯府过年。
但是九阿哥看着舒舒的模样,就不放心了。
到时候自己半天不在家,伯夫人也不在家,要是发动了怎么办?
九阿哥就想着跟这边报备一声,大年初二就不过来了。
齐锡听了九阿哥的话,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跟着担忧起来,道:“太医怎么说,可是福晋随时要发动?”
九阿哥道:“太医昨儿请脉时,问了更衣次数,晓得更衣次数比之前增加,也说产房可以预备起来了。”
齐锡就忙道:“大年初二九爷不用过来,到时候让福松跟珠亮送县主过去。”
九阿哥想着尼固珠打落地就在伯夫人身边,祖孙两个如今见天在一起,就道:“要不就让县主明天带了尼固珠过来,也是代我跟福晋尽孝,就是孩子闹腾,少不得要您跟岳母受累了。”
听了这话,不仅齐锡带了期待,福松几个也都望向九阿哥。
大胖外甥女……
齐锡轻咳了一声,道:“这……到底是过年,大格格已经种痘了,不用跟着九爷出去拜年么?”
九阿哥摇摇头道:“再等一年,省得人多气浊,孩子受不了,我也不放心府里。”
到时候能在宫里见着的长辈,就对付拜年算了。
真用半天时间,挨个府去过年,府里又单留了福晋一个。
齐锡点头道:“九爷想得周全,大格格要是想跟县主回来,那就跟着回来,要是粘着福晋,就随她……”
九阿哥道:“大格格最是粘着县主,要是晓得自己能跟着过来,指定欢喜坏了。”
至于丰生跟阿克丹,翁婿两人都没提。
尼固珠跟伯夫人在一块,换了地方也不会认生。
丰生跟阿克丹却不一样,除了伯夫人跟福松,跟其他人都不熟,大过年的,还是不要折腾孩子。
事出有因,齐锡就没再拦着九阿哥起身去西屋敬酒。
九阿哥就由福松跟珠亮陪着,去了西屋。
觉罗氏跟张氏婆媳见人过来,都起来了。
张氏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看出来了,因自己嫁进来的缘故,府里改了规矩。
原本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可是碍着自己,就开始分桌了。
九阿哥上前两步,道:“岳母您坐着,小婿是来给您赔罪来了……”
觉罗氏听着这话莫名,望向福松。
福松小声解释道:“姐夫不放心姐姐,初二不过来了,等姐姐出了月子再来。”
觉罗氏看着九阿哥道:“这有什么赔罪的,九爷爱惜福晋,老爷跟我只有感激的。”
九阿哥摇头道:“是小婿粗心了,才想起这个,早就该跟您与岳父说一声的。”
觉罗氏道:“不是外人,现下说也不晚……”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
实在是过年这几日,她这个当家主母跟新上任的婆婆,家里事情多,还要带新媳妇认亲,要不然的话,她也想去贝勒府陪产。
舒舒头一胎的时候是早产,当时虽坐了双月子,到底亏损太过。
觉罗氏已经跟伯夫人商量好。
月子病月子养。
舒舒上次月子坐得好,没有落下月子病,可当时气血两亏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这几年一直调理着,冬日也开始手冷脚冷,就是气血不足的表证。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补补气血……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 征兆
九阿哥回到东屋,还要提了酒壶敬福松。
这回他查账,也看出福松前几年打理贝勒府事务的用心。
之前有福松,如今有曹顺,要不是九阿哥心血来潮,还不知道日常庶务这样繁琐。
他这人心小的时候确实小,心大的时候也确实大。
既将府务交代下去,就真是半点不操心。
福松推辞不过,就道:“那半杯就行了,您少喝些,省得姐姐不放心。”
九阿哥立时听劝,道:“行,那就半杯……”
两人碰了杯,喝了半杯。
剩下的半杯酒,九阿哥就跟珠亮与小三、小四碰了碰杯,至于小五,还是孩子,面前就没有放酒盅。
总共喝了三盅酒,九阿哥倒是没有醉。
可是齐锡到底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还是打发福松跟珠亮骑马送到贝勒府。
到了贝勒府门口,九阿哥下了马车,就招呼两个小舅子进府。
“离宵禁还有阵子呢,进来跟你们姐姐说说话……”
舒舒因行动不便,最近连宁安堂也不去了。
实在是屋子里闷了,就在院子里溜达两步。
福松与珠亮听了,就没有推辞,随着九阿哥入府……
腊月里天黑的早,正房已经掌灯。
东次间里,舒舒半躺着,脚下垫着个扶枕,将双脚抬起。
这几日脚水肿的厉害,已经穿不了鞋子。
除了泡脚之外,舒舒坐卧的时候,就保持这个动作,缓解下肢水肿。
白果在炕边坐着,手上拿着针线盒,正在给舒舒做大号拖鞋。
舒舒道:“不着急,明儿让针线上的人做就是了。”
白果道:“鞋底子都是现成的,就是缝个软帮,很快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舒舒的肚子,心有余悸的模样。
舒舒就道:“这是要临产,看着吓人罢了,没事儿,过几日瓜熟蒂落,我就清闲了。”
“嗯。”
白果点头,心里却想到小棠跟花生。
这两位都是打定主意不嫁人,如今一个在针线房,一个在膳房。
花生性子怯懦,怕跟生人打交道,这么多年胆子也没历练出来。
小棠这里,老人都晓得。
她是小时候见过生母难产而亡,立志不嫁的。
白果自己的终身定了,想着以后也要怀孕生子,生出几分畏惧。
舒舒看在眼中,晓得自己失误。
在头胎生产之前,她身边有小椿跟核桃,还有伯夫人还有齐嬷嬷。
这回待产,身边没有嬷嬷,凡事都是白果这个大丫头牵头照顾,这是吓到白果了。
舒舒就道:“现在你瞧着我累,可早先它比芝麻还小,一点点的大了,也就习惯了,无碍的,等你经了一回,就晓得了,就跟暖房的瓜果似的,开花结果,自然而然,不用害怕……”
白果晓得是自己露怯,羞愧道:“奴才不如小椿姐姐跟核桃姐姐稳重,两位姐姐当年都没怕。”
舒舒笑道:“小椿家里弟妹好几个,核桃是脸上绷得住,在人前不显,听小松说她背人的时候,两腿都打颤儿。”
白果听了,想起核桃的行事,确实是要强。
要不然也不会后来居上,成为福晋身边最信重的大丫头。
白果羞愧道:“都是主子宽厚,容奴才不长进,奴才这些年行事,多有不足。”
舒舒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也有你的长处,不必跟旁人比,在府里时是如此,往后嫁了也是。”
白果胆子小,可是胜在听话跟忠心,这就行了。
白果听到自己的亲事,霞飞双颊,道:“到时候奴才跟小椿姐姐似的,也回来当差……”
她之前不想嫁到府外头,只想着在府里找女婿,也是这个原由。
舒舒听着一愣,才想起了还没有跟白果提让他们夫妻婚后常驻苏州之事。
这会儿工夫,外头有了动静。
“福晋,福松跟珠亮来了……”
九阿哥已经进了堂屋,站在东屋门口,没有急着进来。
这是怕舒舒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舒舒忙坐起来,放下衣襟遮住了脚,道:“快进来说话!”
白果也起身,将针线篮放好,将软垫放在脚踏上给舒舒垫脚,而后才避到门侧,垂手而立。
九阿哥挑了帘子进来,后头跟着福松与珠亮。
两人进来,齐齐打千:“请大姐安……”
舒舒没有起身,笑道:“快起来,还等我扶么?”
兄弟两个站起来,这才望向舒舒。
眼见着她虽笑容满面,可并不是寻常那样板板正正坐着,而是微微往后仰,手边都是扶枕,肚子跟一口小锅似的突兀。
福松上次见舒舒还是腊月初,当时大衣裳遮着,还没有这样明显。
珠亮更早了,还是送中秋送节礼的时候。
两人看了舒舒的样子,明白了九阿哥担心的由来。
只是当着舒舒的面,两人也不好带出来。
一时之间,竟是无语。
舒舒就笑道:“去给伯娘请安吧,一会儿回来再说话。”
福松跟珠亮应着,就由何玉柱带着,往宁安堂去了。
九阿哥在舒舒身边坐了,低头看她的脚,见没有穿鞋,道:“又肿了?”
舒舒点头道:“一会儿泡泡脚就好了。”
九阿哥又往望向舒舒的肚子,道:“孩子呢,今儿闹了没有?”
“闹了两回,往下坠了,应该是撑不到元宵节……”
舒舒道。
她只生产一次,还是早产,临产前的征兆并不明显就生了。
可是觉罗氏生了六回,早跟舒舒将各种征兆说了。
尿频、假性宫缩、小肚子下坠、下肢水肿……
这都是要生产的征兆。
舒舒这里,一件一件都对上了。
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十来天也要生了。
“那就不撑,生日大更好……”
九阿哥道。
舒舒道:“西厢房早收拾好的,今儿开始烧上地龙了,屋子里也放了炭盆。”
上次生产,产室设在后罩楼。
如今后罩楼有丰生兄弟住着,就要另选地方。
九阿哥皱眉道:“会不会太狭小了,西屋不行么?还省事些?”
舒舒道:“西屋有神龛,产房忌西屋。”
也忌设在正卧,否则也不用另外选地方。
九阿哥说了大年初二不去都统府、延迟归宁之事。
舒舒听了,没有逞强,道:“爷在家里,我确实更安心些。”
至于之前说九阿哥带三个孩子走亲戚拜年,那是美好愿景。
过了年,三个孩子也才四岁,这么大的孩子,鲜少有阿玛领着的,多是女眷带着。
夫妻说着话,福松跟珠亮从宁安堂请安后过来。
福松怀里还抱着尼固珠。
“阿玛、阿玛……我真的跟玛嬷去郭罗玛嬷家么?”
进了屋子,还没有下地,尼固珠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九阿哥道:“你要是舍得跟玛嬷分开几天,不去也行……”
“舍不得,舍不得,去!”
尼固珠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九阿哥终于明白什么叫“女生外向”了,酸溜溜道:“怎么只舍不得玛嬷,就舍得阿玛跟额涅了?”
尼固珠笑着说道:“阿玛陪额涅,额涅陪阿玛……我陪玛嬷!”
说着,她没有张罗下地,而是伸出小胳膊,要珠亮抱。
珠亮受宠若惊,忙接过来抱了。
“我跟大舅最熟,就先大舅抱……”
尼固珠到了珠亮怀里,半侧过来小身子,看着珠亮,一半正经地解释道:“二舅多来看看我,咱们以后也会熟的。”
原来方才兄弟两个请安后,提了九阿哥的话,说了明日接人连带着尼固珠一起接之事。
尼固珠知晓自己可以出门,就张罗着要跟过来求证。
两人都要抱她,尼固珠选择了让福松抱。
看着尼固珠小大人似的,珠亮也认真道:“二舅没难过,是二舅不好,当多来看望尼固珠的。”
尼固珠点头道:“那说好了,往后二舅要常来,要不我都不记得了。”
珠亮满脸羞惭,恨不得诅咒发誓,以后会常来看尼固珠。
舒舒跟九阿哥看着大闺女哄人,不由面面相觑。
可真能哄人。
也自来熟的很。
这是随谁了?
因有宵禁的时间卡着,福松跟珠亮没有多待,喝了一盏茶,陪着舒舒说了一会儿话,说好了明早辰正来接人,就将尼固珠送回宁安堂,家去了……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挑个好日子
次日一早,福松跟珠亮就过来接人。
尼固珠内外穿戴一新,由福松抱着的,站在正院门口,眉开眼笑地跟舒舒跟九阿哥摆手,奶声奶气道:“回去吧,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舒舒跟九阿哥哭笑不得。
这是方才伯夫人交代两人的话。
小家伙学舌。
尼固珠说完也笑了。
“咯咯咯咯……”
外头天冷,孕妇体热,一冷一热,大家都怕舒舒着凉。
伯夫人就再次催促。
九阿哥就吩咐白果道:“扶福晋回屋去吧!”
舒舒也没有逞强,回屋去了。
就由九阿哥送一行人到前头。
直到坐上马车,尼固珠脸上都是新奇,并无什么不习惯之处。
伯夫人与九阿哥见了,都松了一口气。
真要小家伙哭闹,那还真叫人为难。
舒舒这里,眼下实是照顾不上尼固珠。
若是尼固珠不习惯出门,那就只能伯夫人带着她折返。
等到马车离开,九阿哥才转身回府。
舒舒正书房的炕上歪着,手中拿着一本明年的皇历。
明年是癸未年。
后世提及羊年生人,都说“十羊九不全,一羊站殿前”。
意思是十个属羊的,九个命不好或者父母不全,剩下一个则是大富大贵,成为大官。
还有的说,“十羊九不全,在女不在男”。
不过如今还没有这样的说法。
如今的说法,是“十羊九福全”,意思是羊年出生的孩子命好。
舒舒也要预产期在正月里,老听人提,才晓得这老话的真正意思。
估摸后世那“九不全”,就是“九福全”的讹传。
百姓识字的少,都是听话音。
“九福全”如果被听成是“九弗全”,那就会被当成是“九不全”。
舒舒拿着皇历,从大年初一开始看起。
元春生在大年初一,从小就被说成是有大福气之人。
作为皇孙,真要生在大年初一,顶个有“大福气”的名头,就太扎眼。
有心问鼎大位的,能容下三胞胎“祥瑞”侄儿、侄女,却未必能容下一个有大福气的侄儿。
初二宜沐浴,初五宜求子,生在这两日都行。
初三诸事不宜。
初四胎神在床内,应该也是宜生产的吧?
舒舒放下皇历,放松了呼吸。
她让自己松弛下来,不要紧张。
九阿哥进来时,就见她吐气又吸气。
“怎么了?”
九阿哥忙快走两步,道:“肚子又坠了?”
舒舒摇头道:“没有,爷别担心,我就是想着爷明天不在家,心里有些紧张。”
九阿哥听了,也不放心了,道:“那爷明儿告假,后个儿早上再入宫?”
“不用,不用,太医不是说了么,有了征兆,也要数日才能发动呢,怎么也要大年初二、初三以后了……”
九阿哥仔细看了她两眼,见她脸上并无多少忧色,道:“爷明儿在藩宴上走个过场就回来了,后儿也是,给几位长辈拜了年,爷就家来……”
舒舒点头道:“嗯,爷也不必太担心我,真要发动了,我也不会硬撑,会往宫里送消息。”
九阿哥在炕边坐了,看见了皇历,拿了起来,翻看两眼,道:“明年的皇历?这是打算给孩子们选个好生日么?”
舒舒就给了指了几页,道:“初五、初八都宜求子,初二宜沐浴,我就想着跟孩子商量商量,最好是选这三个日子出生。”
九阿哥本不信这个,可涉及到孩子,想着孩子们的八字涉及到五行,就也开始翻看起来。
皇历是给百姓看的,简单易懂。
九阿哥跟舒舒似的,将初一到正月十五都翻看一遍,确实这几个日子听着最好。
他就看着舒舒的肚子,伸手轻轻覆盖在上面,道的:“好孩子,体恤体恤你额涅跟阿玛,选个好日子发动。”
肚子里面没有反应。
九阿哥不由担心起来,看着舒舒,道:“这孩子怎么不爱动了?”
之前恨不得翻跟头似的,稍微抚摸一下,就伸胳膊伸腿的回应。
舒舒道:“快到正日子了,就是这样的,估计在睡觉。”
还有就是位置的问题,不像原来那样好运动了。
九阿哥这才放心,道:“睡觉好,能吃能睡,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这是想起了三胞胎小时候的不足。
“要是二、五、八都宜生产,那爷盼着是初八……”
九阿哥说完,觉得不对,摇头道:“算了,算了,还是赶早别赶晚吧,省得你遭罪……”
舒舒听了,不由失笑,刚想要说话,就觉得不对劲儿。
不知道是见红,还是破水,反正是有了反应,似有热流而下,宫缩的时间也缩短。
舒舒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计算时间。
现在是腊月二十九早上……
又不是初产,就算生的慢些,几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能拖到腊月三十,却不会拖到大年初一。
挺好……
舒舒一松懈,就想起了要紧事儿。
洗澡洗头。
“预备热水,我要沐浴……”
舒舒抬头,对站在门口的白果吩咐道。
九阿哥本坐着,听了这话,“腾”地跳了起来,看着舒舒,嘴唇哆嗦了一下:“这……这……”
舒舒没有立时回答,而是转身解了裤子,低头看了一眼。
确实是见红,不是破水。
舒舒就对九阿哥道:“爷打发人去都统府接额涅过来吧!”
别说九阿哥双腿发软,就是站在门口的白果都扶住了门框。
九阿哥吐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道:“好,好,叫太医、接岳母……”
整个正院都跟着动起来。
值府的太医已经传来。
何玉柱则是听了吩咐,往都统府接人。
作为产房的西厢房,这两天在烘屋子。
不过之前伯夫人带着尼固珠住过,并不像空屋子那样阴凉,烧了两天也差不多了。
冬月就带了两个小丫头铺陈西厢的卧房。
小椿跟小松得了消息,都过来听差。
小椿带了两个收生姥姥更衣、洗手。
小松跟在舒舒身边,帮她洗头、搓背。
舒舒倒是不着急了。
要是破水,那时间紧迫,估计就要卧床。
见红的话,有可能拖到明天才发动。
洗好、吃好……
虽说早膳才不过一个时辰,可舒舒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小棠早在旁边候着,灶上备着鸡汤,可以随时
舒舒不想吃面,想吃春饼卷豆芽,清清爽爽的。
前几日立春,吃了一回,没吃够。
因春饼,舒舒还想吃炒合菜、想吃京酱肉丝、想吃红烧牛肉条……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荤的还要酱肘子、红烧肉,葱爆羊肉,素的要炒鸡蛋、炒酸菜粉丝、炒土豆丝……
归拢到最后,就是春饼卷一切。
小棠都一一记下,就要下去预备。
舒舒想到上回坐月子,忌口那么多,饮食清淡,立时又加了一句:“再来一盘香辣肉丝,土豆丝也要酸辣口的……”
小棠应着,下去预备了。
九阿哥道:“不能饿着,可也不好吃撑了,每样少尝尝。”
舒舒道:“就是想吃大荤了,还想着酸辣口的……”
九阿哥道:“都是这阵子你吃的素,这是馋油水了。”
舒舒已经洗好,从浴桶中出来,换上宽松的棉衬衣。
白果预备了一包干净毛巾,跟小松一起,给舒舒将头发绞得半干。
舒舒就披散着头发,坐在熏笼旁边熏头发。
这会儿工夫,外头有了动静。
接人的何玉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齐锡夫妇、福松与珠亮。
现在还没有发动,正房也不是产房,自然没有什么避讳的。
舒舒听到外头动静,就套了马甲,想要起来。
九阿哥忙按住她,道:“慢着起来,爷去迎……”
他刚出正房,一行人已经进了堂屋。
觉罗氏还好,齐锡已经脸色苍白。
九阿哥忙安慰道:“今年有闰六月,这算下来也足九个月,太医说了,提前十天半月都是寻常的……”
说到这里,他望向觉罗氏。
岳母生育数次,应该有经验。
觉罗氏想想儿女们的产期,点头道:“是,说是怀胎十月,可实际上最多也就九个半月,满九个月后,就要备着发动了。”
齐锡听着,脸色才好些。
“阿玛、额涅,我没事儿,精神好着呢……”
这会儿工夫,舒舒扶了小松,已经从东稍间出来。
看着她走路颤颤悠悠的,齐锡忙道:“又不是客,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舒舒笑着说道:“回头要躺阵子,这会儿动弹动弹累不着。”
觉罗氏拉了舒舒的手,不敢让她站着说话,依旧是回了东稍间,目光在她的头发上定了定,小声问道:“见红了?”
舒舒点头。
觉罗氏心里算了一下,道:“那是不用太着急,早的话要晚上,迟的话要明早发动了。”
舒舒低头看了肚子一眼,感受到了宫缩的频繁,肚子也坠的厉害,道:“估计等不了那么久了。”
大家跟着进来,各自坐了。
这跟他们来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还以为人已经进了产房,大家在外头等消息。
结果这人还好好的待在正房,还没有进产房。
舒舒想起早上才被接回府的伯夫人,道:“阿牟吓到了吧?”
觉罗氏道:“行李才打开,想跟着回来,被我劝下了……”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如愿
少一时,小棠带了膳房的人提了食盒过来。
等到饭菜都摆出来,十几个盘子,满满当当。
大家晓得是舒舒点的菜,也是无语。
眼大肚子小,说的就是她了。
舒舒笑着招呼大家道:“阿玛、额涅坐啊,这也快中午了,吃一口吧……”
觉罗氏望向旁边的座钟。
巳初二刻,这就中午了?
觉罗氏就道:“你快坐下吃吧,别操心旁人。”
舒舒拉着觉罗氏的胳膊道:“要人陪着,我才吃得香。”
总不能她吃着,父母兄弟看着,那成什么了?
觉罗氏还要再说,齐锡已经道:“今儿早饭吃得早,都饿了,那就再垫垫。”
“嗯,嗯……”
舒舒立时笑着点头。
大家就陪着坐了。
九阿哥坐在她左手,觉罗氏坐在她右手,两人见她起身不方便,就帮她卷饼。
九阿哥想着她想吃酸辣口的,就卷了香辣肉丝。
觉罗氏晓得她爱吃牛肉,就卷了红烧牛肉条。
舒舒都接了,吃得心满意足。
齐锡见状,怕她吃干的噎着,又给她盛了半碗粉丝白菜汤。
这是用鸡汤做的,鸡汤里的油都撇了,有鸡汤的香味儿,却丝毫不油腻。
舒舒自己点的菜,都是想吃的,挨个卷了一遍,再喝了半碗粉丝白菜汤,就已经很撑了。
她克制着,没有再吃,怕吃顶了恶心,放下了筷子。
之前就她一个人动嘴,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
觉罗氏想着生产时间不定,就对大家道:“都吃几口吧,省得一会儿饿了。”
虽说大家都焦心,没有什么胃口,可也都垫巴了一回。
舒舒喝着米茶,笑着看大家吃喝。
眼见着大家吃得差不多,她就起身道:“大家在这边吃茶吧,我去产房了……”
她应该是破水了,裤子都湿透了。
怕大家跟着一惊一乍的,方才在强做镇定。
这孩子应该是属马的,是个急躁的性子。
这见红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使劲往下坠了。
一室俱静。
觉罗氏忙起身,从旁边拿了毯子,将舒舒的头遮的严严实实的,身上也披了大氅,才扶了舒舒道:“走吧!”
产房男人止步,要不然怕冲撞。
九阿哥跟齐锡跟在后头,送到西厢房门口,见两人进去,翁婿才面面相觑。
西厢房里,北屋做了产房,南屋收拾出来做乳母跟孩子的住处。
舒舒进了产房,将头上的毯子拿下来,才呲牙咧嘴的,捧着肚子在炕边坐下。
肚子坠得生疼,宫缩的间距也变小了。
“我要更衣,身上脏了……”
舒舒望向白果。
旁边早已备好了两套干净衣裳。
白果跟小椿一起动手,帮舒舒换了裤子跟袜子。
确实是破水,裤子跟袜子都湿了。
觉罗氏见她披头散发不成体统,就叫小松去取了妆盒,拿了梳子给舒舒编了辫子,盘成发髻,顶在头上。
屋子里连着烘了一天半,有些烟味儿。
舒舒就吩咐白果:“装几个果盘,用苹果跟鸭梨熏屋子。”
白果应了,下去准备。
收生姥姥早等着待命……
正房里,几个人坐立不安。
值府的姜太医在下首坐着,气定神闲。
福晋这一胎,都是全程跟着的,脉像强劲,不管是母体,还是小阿哥,都好着呢。
只是……
想着收生姥姥之前的话,姜太医心里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有的时候,孩子养的太好,大人遭罪。
换做寻常人,还真是不好说。
福晋这里,应该没事吧?
福晋并不是那种娇弱的女子,这次也不是初产……
产房里,舒舒并没有在炕上,而是被搀扶着在地下走。
不过因为肚子疼得厉害,她走的很吃力,也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这宫缩的时间还在缩短。
舒舒身上难受,可精神却松弛下来,看着觉罗氏道:“您是不是生小二的时候比生我快?”
初产到底慢些,二胎应该会生得快些吧?
觉罗氏想了想当年,点头道:“是啊,不到四个时辰,就生下来了。”
不过后头生其他孩子的时候,则是有快有慢了。
四个时辰算少的,多的话要七、八个时辰。
舒舒听了就咧嘴笑。
觉罗氏无奈,道:“就这么高兴,不想孩子生在三十儿?别信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多天,哪一天没有生孩子的……”
舒舒听了,后知后觉才发现大年三十这一天出生的孩子也有说法。
有说命硬克父母的,有说是财神命,财运旺盛。
舒舒立时觉得都是扯淡了。
因为算一算时间,自己这小的,有一半概率会生在三十。
她小声跟觉罗氏道:“皇上应该不信这个吧?五月、七月生辰的好几个呢……”
太子跟三公主就是五月生辰,七阿哥是七月。
太子不用说,确实生而丧母,可三公主与七阿哥的生母都好好的。
觉罗氏瞥了她一眼,道:“你管宫里信不信,你不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
真要因孩子生辰不好,就厌弃自己的亲骨肉,何其愚蠢。
舒舒立时道:“不信不信……”
她嘴里这样说着,心里还是盼着孩子有个平平无奇的生日,别是大年三十,也别是大年初一,省得成了旁人嘴里的谈资。
她这样想着,就看到了门口的白果跟小松,吩咐道:“你们两个不许在这里守着,仔细吓到了。”
小松不肯走,扬着嗓子道:“福晋,别担心奴才,奴才胆子大着呢,生孩子就是力气活儿,奴才从来不惜力气。”
白果也不肯离开,道:“上回也在外头,不怕了。”
舒舒哭笑不得,道:“不许跟着添乱,出去跟小棠待着去,你们不怕,正好给小棠壮壮胆。”
小棠在中厅候着,没有进来。
或许是小时候阴影太大,对于女子生产,她心存畏惧。
舒舒体恤她,就不许她在产房逗留。
小松跟白果这才出去,跟小棠一起在中厅等着。
或许是母子心灵相通,或许是孩子的急性子。
舒舒是午前破水的,等到屋子里掌灯,这孩子就呱呱落地。
随着“啪啪”两声,收生姥姥的巴掌落在小婴儿身上。
“哇哇哇哇……”
小婴儿扯着嗓门哭着,声音嘹亮。
收生姥姥抱着小婴儿,浑身冒着欢喜,道:“恭喜福晋,恭喜夫人,是个结结实实的小阿哥……”
觉罗氏看着收生姥姥手中的婴儿,对女儿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可不是结实么?
看着不亚于满月的孩子,胖乎乎的,一个顶丰生他们小时候两个。
旁边早备着秤。
收生姥姥将小婴儿用襁褓裹了,放在篮子里,称了重量。
“小阿哥七斤半,奴才接生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落地这么大的孩子……”
舒舒已经脱力,看着帐子顶,觉得自己成了一条死鱼。
她身上极乏,神思却清明,望向收生姥姥怀里的孩子。
这孩子还真是孝顺,不到四个时辰就落地了。
生在腊月二十九,跟大年三十与大年初一都不沾边。
听见了收生姥姥的话,她就想丰生他们几个的出生时的重量……
脑子里一片混沌,居然想不起……
舒舒又想七斤半折算后世的重量是多少,如今的一斤是六百克左右,七斤半就是四千五百克左右,折算成后世算法,就是九斤……
巨大儿……
舒舒觉得身上更疼了。
又是一阵阵后怕,幸好她后两个月察觉到不对,克制着饭量,要不然的话,这孩子再长下去,那生产真成了生死关了。
这会儿工夫,外屋候着的几个丫头都已经进来。
小松抬着她的腿,小椿跟小棠给她清理身下的秽物。
白果拿了干净帕子,投了热水给舒舒擦上身。
虽说这次生产时间不长,可是她用了大力气,浑身已经湿透了。
收生姥姥眼见着只有自己欢喜,旁人脸色都难看,就有些麻爪。
这不是该放赏了?
母子平安,该是双份赏赐吧?
正房里,摆着膳桌,饭菜都凉了,大家也没有心思动筷子。
九阿哥恨不得自己进产房,可也晓得那样除了添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趟趟的打发何玉柱跟周松两个轮流往西厢房来打听消息。
如今何玉柱站在西厢房的中厅里,听着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松了一口气。
这动静可不小,小主子嗓门洪亮。
福晋平安生产,能给主子报喜去。
可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何玉柱脑子“嗡”地一声,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女子生产,除了生的时候危险,生后好像也不保准。
福晋她……
还好,这会儿觉罗氏醒过神来,已经想着报喜之事,挑了帘子出来,对何玉柱道:“去给九爷报喜吧,福晋平安生下小阿哥,母子平安,小阿哥重七斤半……”
何玉柱没有立时走,道:“夫人,要是九爷问起福晋……”
觉罗氏道:“福晋没事儿,有些卸力,正在吃面茶泡麻花。”
何玉柱这才放下心,脚步匆匆地往上房禀告去了。
产房里,满屋的血腥气。
舒舒浑然不觉,这回是真饿了,脑子都不够用。
上午吃的那些,早消化的七七八八。
她吃着面茶麻花,又甜又香,脑子里想的都是吃的。
“要甜口的,糖三角热两个,还想加了糖的牛奶蒸鸡蛋……”
小棠在旁听着,仔细记下,下去预备去了……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舐犊之情
正房里,堂屋。
十阿哥坐在九阿哥下首,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也跟着提心吊胆。
不是他爱想不吉利的,是有大阿哥的前车之鉴在。
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他是下午过来的,过来给孩子们送奶饽饽,知晓舒舒发动后,就留在这边没有回去。
晓得觉罗氏在这里陪产,他就没有叫十福晋过来。
人多了,乱糟糟的,倒是跟着添乱。
估计明儿大家晓得这边发动,也会跟着吃惊。
幸好是今儿发动,要是明儿发动,说不得会有小人嚼舌头,猜测这边是不是故意想要让孩子生在大年初一。
“爷,福晋生了,母子平安,小阿哥七斤半……”
何玉柱脚步轻快地回来给主子报喜,一进来就说了紧要。
九阿哥“腾”地站起来,道:“那如何了?要不要太医去请脉?”
何玉珠道:“夫人说,福晋卸了力气,正吃东西呢。”
九阿哥放心不下,望向姜太医。
姜太医起身,道:“那臣去给福晋请脉?”
男人忌进产房,容易有血光之灾。
但对大夫来说,不忌鬼神,也就没有这个忌讳了。
九阿哥点头道:“那就去吧!”
说着,他也就招呼着姜太医往外走。
齐锡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九阿哥的背影,面上带出担忧。
福松在旁安慰道:“大姐身体向来好,您别太担心……”
珠亮也觉得母子平安,就已经很顺利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齐锡看着两个儿子,没好气道:“小阿哥七斤半,你们也不想想,大阿哥跟二阿哥落地才多沉……”
不当阿玛就是不行,见识短浅。
福松跟珠亮醒过神来,就跟着担心了。
这生了一个小阿哥,顶上回的两个重,这大人肯定要遭罪。
十阿哥在旁,想起了落地就殇的次子,小猫崽子似的,没有称重,不过瞧着那样子,跟阿克丹生时差不多,也就三斤出头。
但凡孩子在肚子里养得大些,也不会殇了。
十阿哥吐口气,不去想这些,吩咐曹顺道:“去挂弓……”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儿就是除夕。
这弓挂出去,也跟前后街的人提个醒。
这过年的炮仗意思一下就行,别放太多,别惊着了孩子。
曹顺应着,去安排了。
弓与红绸都是提前预备好的。
虽说舒舒跟九阿哥都盼着生个小阿哥,也知晓不到瓜熟蒂落,谁也说不好生的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是两手准备。
西厢房的中厅,九阿哥伸长着脑袋,想要往北屋看。
白果引着姜太医进去请脉了。
觉罗氏道:“福晋太乏了,吃了半碗面茶就睡下了。”
不过人睡了,并不耽搁请脉。
否则九阿哥不放心,觉罗氏这里也惦记。
毕竟这孩子太大了,怕母体有什么不足。
九阿哥道:“岳母,既是福晋脱力,要不要含片人参?”
一等人参他都预备下来。
觉罗氏道:“听太医的……”
这会儿工夫,白果领了太医从北屋出来。
“福晋没有大碍,就是力竭外加上产后亏气血,现下不能用方子,先食补几日,用些去恶露的方子,等到第七天,若是恶露排干净了,再用阿胶跟归脾丸……”
姜太医道。
九阿哥仔细记下,还是不放心道:“那这回福晋用不用坐双月子?”
姜太医摇头道:“那倒不用,福晋身体之前调理的好,一个月的产褥期尽够了。”
“那怎么行,小阿哥七斤半,将福晋的气血都占了过去,养一个月怎么养得好?”
九阿哥蹙着眉,不赞成姜太医的诊断。
姜太医:“……”
就讨厌这样外行的。
不过他也晓得九阿哥这是爱妻心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较劲的问题,就顺着九阿哥的话,道:“九爷要是不放心,那福晋可以四十二天再出月子。”
九阿哥这才满意,点头道:“就是该如此,生孩子这样辛苦,一个月怎么能歇得过来?四十二天,也不算长。”
觉罗氏在旁,觉得不妥当。
上一回舒舒坐双月子,外头闹出母子皆亡的传言;这回又坐长月子,不知道外头编排出什么瞎话来。
她没有拦着的意思。
跟外头的闲话相比,还是舒舒的身体最重要。
这又是九阿哥拿的主意,觉罗氏就算有异议,也不会讨人嫌的指手画脚。
虽说舒舒平安生产,可姜太医的值府差事并没有结束。
产妇生产后,要防止崩漏;新生儿月子里,也是凶险。
虽说舒舒身体比寻常妇人要好,小阿哥看着结结实实,那样的可能性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太医还要继续值府。
等到这边舒舒出了月子,他才能卸了差事,回太医院。
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送他回前院客房安置。
大家都跟着熬了一下午,晚饭都没正经吃,这又是大年下的。
小棠过来送吃食,提了膳盒进了北屋,一会儿又从北屋出来。
九阿哥想起了大家都没有吃饭,就吩咐小棠:“叫膳房重新预备三桌,一桌送正房,一桌送这边,一桌给姜太医送过去……”
觉罗氏在旁道:“两桌就够了,我回正房吃。”
这边有小椿守着孩子,白果带着小松守着舒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九阿哥又看了眼北屋门帘,到底不放心,走到门口,挑了门帘,往里看了一眼。
舒舒闭眼睛躺着,小松坐在凳子上,正端着一盘肉包子吃着。
她察觉到九阿哥的视线,讪讪起身。
九阿哥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望了望舒舒。
眼见着她神色平静,看着并无异样,九阿哥才放心,放下了棉帘子。
觉罗氏看在眼中,看着九阿哥的目光更慈爱了。
如今这世道,男人纳妾置婢是常事儿,更不要说是皇家。
九阿哥对舒舒这样爱重,当岳母的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也替女儿高兴。
这亲事是皇上指的,过好过坏都是一辈子的事儿。
这刚成亲时的恩爱不算什么,年轻人都贪色贪新鲜;可是大婚五年还能恩爱如初,就很难得。
就算以后夫妻情分淡了,也跟一家人一样,会多些爱护。
九阿哥被看得不好意思,道:“是小婿不稳重,也爱胡思乱想,总要亲眼看一眼福晋才心安……”
“九爷这是重情重义,舒舒能够给九爷做福晋,真是她的福气……”
觉罗氏真心赞道。
九阿哥诚恳道:“是小婿的福气才是,这几年的日子,都是小婿做梦都没想过的好日子。”
觉罗氏:“……”
这话有些夸大。
宠妃之子,换个福晋,日子也不会差的。
九阿哥忍不住望了眼八贝勒府的方向。
早先他是八阿哥的小跟班,还是心甘情愿的小跟班。
从小一起长大,要说丝毫察觉不到八阿哥的心高那是假话。
如果自己还跟八阿哥搅合在一起,那被兄弟们审视、被汗阿玛厌恶的儿子,就要多一个了。
或许多的不是他一个,还会将老十牵连下水。
想到这里,九阿哥不由一激灵……
眼见着九阿哥面沉如水,提也没有提小阿哥,觉罗氏就有些不放心。
她担心九阿哥因爱重妻子的缘故嫌弃幼子。
真要心里存了嫌隙,这影响父子情分。
她就道:“九爷还没见小阿哥,过去看看小阿哥吧……”
觉罗氏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南屋。
九阿哥看过去,脚下没动。
觉罗氏放缓了声音,道:“福晋方才说了,小阿哥是个孝顺的,心疼额涅,从见红到落地,总共就用了不到五个时辰,再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九阿哥这才动,跟着觉罗氏一起去了南屋。
南屋里除了小阿哥之外,还有两个乳母与小椿在。
见两人进来,三人都起身。
小阿哥正睡着,还没有上悠车,襁褓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带着小软帽,睡得正香。
九阿哥探身过去,视线落在小阿哥的眉脸上。
看着哪儿都眼熟,又看不出到底像谁。
跟他的哥哥姐姐们不一样。
当时三胞胎落地,眉眼就见了分明。
只有这单蹦的,倒是瞧不出长得到底像谁了。
九阿哥不眨眼的看着,心中终于有了第二次当阿玛的感觉。
看着小阿哥胖乎乎的小脸,他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了笑意。
确实是个孝顺孩子,看着就养得好,总算不用福晋再操心给孩子调养。
想到小阿哥在娘胎时候,父子两个的互动,九阿哥眼中也多了几分疼爱。
等从南屋出来,九阿哥才问觉罗氏道:“岳母,您瞧着小阿哥这相貌随谁了,小婿瞧着他眼熟,可是又不完全像福晋……”
觉罗氏见他回转过来,提着的心放下,笑吟吟道:“小阿哥的嘴巴跟发尖随着福晋,鼻子跟九爷一样一样的,眉眼倒是有些跟二阿哥像,这是像了娘娘了?”
九阿哥点头道:“就是这样,看着跟谁都像,又跟谁都不完全像,小家伙倒是挺会长!”
说着话,两人一起回了上房。
正房里,大家早等着心急火燎的。
眼见着九阿哥跟觉罗氏回来,大家提着的心才放下。
“福晋如何了?”
齐锡看着妻子,问道。
觉罗氏道:“刚吃了些东西睡下了,生的顺当,小阿哥也养得好……”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好胜心
几座皇子府挨着,都是一条街上。
如今还是年跟前,各家各户都贴了春联,挂了红灯笼,大门前很是亮堂。
这九贝勒府门口的小弓一挂,前后街的人家还没有留意,八贝勒府跟四贝勒府则是先后得了消息。
八阿哥正在书房。
要过年了,不知道旁人家如何,八贝勒府却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八阿哥想着明日藩宴,想着后日正旦大朝。
等到人来禀告,听说九贝勒府悬了弓,八阿哥有些茫然。
九阿哥跟自己同年大婚,比自己还晚两个月,至今说是五年,实际上算下来才四年半。
大婚四年半,三子一女,都是嫡出……
八阿哥心里空落落的,想起了三十八年正月那个无缘的孩子。
如果是阿哥的话,就是他的嫡长子;如果是格格的话,也是他的嫡长女。
要是那次没有小产,福晋也不会受了刺激非要跟着去通州着凉损了身体。
若是时间重来,自家福晋顺利生产,那现在是不是嫡次子、嫡三子也有了?
八阿哥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胯间。
九阿哥因小时候被刘嬷嬷哄骗,弄得脾胃失调,差点坏了根基。
太医调理了整一年,他身体才好些。
八阿哥眯了眯眼,想查九阿哥所用的方子。
是太医院的方子管用,还是那个同仁堂的乐凤鸣弄出的“衍子丸”管用?
八阿哥呆坐做书案后,狠狠地动心了。
但是他晓得这府里人多眼杂,不能在府里试。
否则传出去,自己就要成为笑话。
他想起了坐落于崇文门内的别院……
四贝勒府,正房。
夫妻两个用了饭,正说起年后给二格格聘女先生之事。
二格格比弘晖还大一岁,是三十四年生的,明年就九岁了。
因为是格格,之前并没有专门聘女先生。
就是跟着李氏学针线,跟着四福晋学认字跟看账,身边还有奶嬷嬷教规矩。
“琴棋书画,都叫她试试,看看喜欢什么……”
四阿哥爱女心切道。
四福晋想了想,道:“前两年的时候,李格格教过二格格筝,二格格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嫌那个吵,学会拨弦后就不肯再学,另外几样可以试试,二格格喜欢听才女的故事,认字以后,最喜欢听我给她念纳兰词……”
二格格就养在正院,跟四福晋这个嫡母的感情,并不比跟她生母的感情差。
四福晋没有亲女儿,养了二格格这些年,也当成亲女儿待。
四阿哥想到这个,看着四福晋的目光都柔和许多。
这么多皇子福晋中,能对庶子女视同己出的,只有自家福晋一个。
福晋将门之女,心性豁达。
四阿哥就道:“二格格眼见着要留头了,回头你看看那拉家的子弟,有没有资质好的,可以留心两年……”
四福晋听了的,就明白了四阿哥的用意。
这是盼着一家和乐,怕自己忌惮李氏母子,想要“亲上加亲”。
四福晋没有点头,看着四阿哥道:“爷,二格格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的,那拉家子弟要是成才,就不会落魄成现下模样,嫂子们跟我关系也寻常,并不是什么宽厚的性子,我舍不得将二格格嫁回去,还是在勋贵人家中挑家风清正的人家里打听吧……”
四阿哥一愣,没想到四福晋想也不想,直接回绝此事。
二格格行二,可因长女早夭,二格格实际上算是四阿哥的第一个孩子,打定主意要求恩典留京。
不从那拉家选婿,也会从八旗其他人家选婿。
对四福晋来说,这亲事有益无害。
四阿哥看着四福晋,思量她这一番话是真心的,还是推辞的理由。
四福晋苦笑道:“我十岁入宫,跟侄儿们都没见过两回,要是只因血脉跟姓氏,就将他们看得比爷跟二格格还重,那我不是成了糊涂虫了?”
她并不掩饰自己跟娘家关系的疏离。
除了额涅之外,她对娘家人确实也没有多少感情。
四阿哥听了,有些心疼四福晋。
早年在宫里的时候,包衣多是富贵眼,背后没少嘀咕四福晋这个“童养媳”娘家家道中落。
在皇子福晋中,看似出身最差的是五福晋,可五福晋还有个侍郎祖父,到了四福晋这里,高官的阿玛早去世多年,几个哥哥们,三哥袭了爵,补了二等侍卫,大哥也补了旗缺,品级却不高。
二哥闲散,有个庶弟还没有成丁。
四阿哥想到了福松,就道:“等到五格成丁,让他过来补个侍卫吧……”
五格就是四福晋的庶弟,今年十五。
他生母病故,打小养在嫡母身边。
在兄弟之中,四福晋本应该跟这个弟弟最亲,可是她进宫的时候早,五格当时还不大记事儿,要说姐弟情深,也有些牵强。
四福晋想了想,摇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跟那边的关系,还是这样不远不近就好……”
关键是还有个闲着的二哥,要是他们夫妻抬举了五格,那边怕是也要贴上来。
四阿哥并不是爱徇私的性子,否则开府当年,就会提及那拉家。
四阿哥却另有计较,抬举五格,是制衡那拉家其他几个兄弟。
总要让他们有所图,才会将老太太这个继母恭敬起来。
这会儿工夫,外头有了动静,前院的太监过来禀告。
“主子,福晋,九贝勒府两刻钟之前挂弓了……”
四阿哥与四福晋对视一眼,都露出惊讶。
四福晋带出担心来,道:“之前说是元宵节前后的日子,怎么提前发动了?”
挨着住着,四福晋跟舒舒既是妯娌,还是表姊妹,这几年相处的也融洽,她就坐不住,起身道:“爷,咱们去看看吧,要不我实在不放心。”
四阿哥素来是爱操心,也惦记着,道:“那咱们去看看。”
这就是住的近的好处了,连宵禁时间都不用在意。
因为宵禁的时候封锁的是路口。
不过眼下还没有宵禁。
夫妻换了厚衣裳,往九贝勒府来了。
总共就隔了半里地,夫妻两个没有叫车,直接提着灯笼,溜达过去。
正好九阿哥跟十阿哥送齐锡一家出来。
觉罗氏跟九阿哥道:“我初二跟县主一起过来。”
九阿哥道:“那您那边的事情呢?这过年里,事情也忙,要不您迟几日再来。”
原本就说好的,觉罗氏过来照顾女儿月子,可是明天是三十儿,要祭祖,后个儿大年初一,诰命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
这两日实在挪不开时间。
觉罗氏道:“三十儿、初一忙过去就好了,不碍的。”
九阿哥道:“看您方便……”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再有两刻钟就要宵禁。
齐锡一家不好耽搁,准备离开。
这时,就见四阿哥夫妇提了灯笼,由远及近。
“四哥,四嫂……”
九阿哥忙垂手道:“您二位安……”
十阿哥在旁,也跟着见礼。
四阿哥点点头,而后望向齐锡一家。
齐锡一家见了礼,就告罪离开。
四阿哥这才望向九阿哥,道:“听下人说你这里悬弓?弟妹生了个小阿哥?”
九阿哥听了,面上带了得意,道:“是啊,弟弟福晋生了个巴图鲁,小阿哥重七斤半……”
说到这里,他就道:“收生姥姥都说了,接生了三十年,头一回看到这样胖乎的孩子!”
不用说,只看这孩子的体格,肯定继承了他额涅的十力。
或许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只是十力。
四阿哥看着他这得意的样子,既是为他的高兴,又激起隐藏的好胜心。
三个嫡子,诸皇子中头一份。
外头说起九阿哥,就是身体弱、性子不好,可是提及九贝勒府,都晓得他们夫妻感情好,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自己与福晋感情也好,就是子嗣寻常,成亲十多年,也只有两个儿子。
四阿哥立时不满足了……
产房里,舒舒已经醒了,正跟十福晋说话。
十福晋眼见着十阿哥吃晚饭的时候都没有回府,就打发人来探问,这才知晓舒舒已经生产,忙过来探看……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跟我学学
舒舒半坐着,头系着抹额,手中正是牛奶炖蛋。
是她之前吩咐的,加了糖的。
月子里不能吃硬的。
除了舒舒提及的牛奶炖蛋跟糖三角,小棠还给预备了红糖年糕、红枣糕、栗子面小窝头跟几样饽饽。
都是喧喧软软的。
配着饽饽解腻的,是炒过的芥菜丝儿跟芝麻盐味碟。
这是因为除了不能吃硬的,还不能吃凉的。
舒舒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吃完炖蛋,将其他四盘饽饽,每样都吃了半盘。
十福晋在旁看着,有些惊讶道:“嫂子之前不爱吃甜的,这是换了口味儿?”
舒舒放下碗,擦了擦嘴,心满意足,脑子都清明许多,道:“就这一顿,过后不会这样吃了。”
之前估计是生孩子低血糖了,满脑子都是这些。
解了馋后,她脑子里又是各种香辣口味的美食。
月份大后,怕吃辣椒拉肚子,她都饮食清淡了好一阵子。
不过想着坐月子忌口,还要再清淡一个月,舒舒眼神放空,生无可恋。
十福晋犹豫了一下,道:“小阿哥看着壮壮实实的,九嫂还要亲自喂养几日么?”
舒舒低头看了一眼。
不说还没有什么,说了就发现了身上难受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她就道:“喂几天吧,跟他的三个兄姐一样。”
真要说起来,这回生产后她只是卸力,打了个盹儿后精神恢复大半;上一回可是大伤元气,亏空太多。
上回亏空的时候,她都母乳喂养了孩子们几日,这回也不想偷懒。
十福晋忍不住去看舒舒的肚子,道:“怪不得这回怀孕,九嫂身上没长多少肉,没想到小阿哥会长这么大。”
舒舒想起小阿哥,脸上带了笑,道:“生的时候是遭罪,生完看到他,却是省心。”
两年半前提心吊胆照顾三个孱弱的月子娃的情景,真是不堪回想。
如今这胖乎乎的奶娃娃结结实实的,就不用再担心月子里有什么不好。
这会儿工夫,四阿哥夫妇已经跟着九阿哥、十阿哥到了正院。
兄弟三个就去上房了。
四福晋直接来了西厢。
白果带了腊月在西厢服侍。
见四福晋过来,白果跟腊月忙迎进来。
四福晋身上带了冷气,就在厅上站了,没有急着去看产妇,也没有去看孩子。
北屋里,舒舒跟十福晋听到了外屋动静。
十福晋就起身出来,道:“四嫂来了……”
四福晋点头道:“之前不得信儿,还是这边挂弓才晓得。”
十福晋道:“我也是才来,我们爷过来送吃的,倒是正赶上,就自己陪九伯了,也不说叫我一声……”
去年她生产,嫂子可是陪着的。
她就想着也能照顾一二,结果也没尽上力。
身上冷气散了差不多,四福晋去了外头大氅,才挑了帘子,进了北屋。
“四嫂……”
舒舒笑吟吟地看着四福晋,不好下炕,就欠身为礼。
四福晋见她精精神神的,放下心来,道:“方才九叔还显摆呢,说是小阿哥七斤半,我听了心里直犯嘀咕,瞧着你气色倒是还好。”
舒舒道:“当时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生完就觉得肚子饿……”
说着,她指了指炕桌上的饽饽盘,每盘都缺了一半,道:“都是我吃的……”
四福晋在炕边坐了,道:“还是亏了,月子里还要好好补补。”
舒舒点头道:“嗯,我额涅初二过来,说了到时候给调理身子。”
这样说着,她心里就算着时间。
初乳……
喂上一旬……
等到不用母乳,忌口就少了大半。
可想着额涅不会惯着自己,舒舒脸上没了期待。
这坐月子,简直是二次磨难。
四福晋坐了两回月子,晓得月子口味要淡,前头要喝排回奶排恶露的药,后头也要补血气。
因此,她明白舒舒的沮丧。
“忍一忍,出月子就好了……”
舒舒点头,道:“嗯,嗯,就三十天,忍忍就过去了……”
十福晋在凳子上坐了,道:“小阿哥今儿落地,‘洗三’就是大年初一,大家从宫里拜完年直接过来么?”
舒舒摇头道:“‘洗三’跟‘满月’不摆酒了,到时候看看是‘百岁’的时候摆酒,还是‘抓周’的时候摆酒。”
大年初一,大家都忙着,就别给大家添乱。
再说天气还冷,孩子小,也少折腾孩子……
正房堂屋,屋子里都是九阿哥的笑声。
“哈哈,我们三阿哥不仅长得好,还是个孝顺孩子,我这两天就悬着心,怕我福晋赶上三十儿或初一发动,到时候我不在府里可怎么好,结果今儿上午发动,下午就利索地生出来了,没有让他额涅遭罪……”
虽说父子至今才见了一面,可九阿哥听了岳母的话,对着小儿子,慈心正盛。
将心比心的,他有些体会到汗阿玛面对儿子们的纠结跟反复。
这对孝顺的孩子,与对着不孝的孩子,这当阿玛的心是不一样的。
之前他知晓小阿哥的分量后,后怕不已。
第二回当阿玛了,他没有见过,却听过太多。
多少产妇的生死关,是从胎儿太大身上来的。
轻则伤身,重的话一尸两命,或是直接血崩而亡。
因这个缘故,九阿哥对这个孩子本隐隐带了怨的。
这是儿子,还是仇人?
差一点儿就叫自己失去了妻子……
不过听岳母的一番话,他换个想法,就又不一样了。
幸好这孩子孝顺,提早发动不说,发动后也没有磨蹭。
九阿哥这得意的样子,看得四阿哥很是碍眼。
真要孝顺的孩子,就不会长得这么胖!
七斤半的孩子为什么少?
那没有么?
不是的。
是活着落地的少。
还有这夫妻两个也不靠谱,都生过孩子了,还不晓得孩子太大对产妇的危险。
不过到底是大喜日子,提这些不吉利,四阿哥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太医怎么说?”
四阿哥对十阿哥问道。
“九嫂刚生完有些卸力,过阵子需要补补气血;小阿哥一切都好……”
十阿哥道。
四阿哥想起了去税关的那个堂舅子,今年的年礼就有头等阿胶。
只是那是送给福晋的,回头问问福晋,要不要匀出两盒送到这里来。
十阿哥也想着补血气的东西。
郡王府的药房齐备,存了不少好药,其中何首乌跟鸡血藤,都是补血气的,明天送些过来,让太医看着配药。
九阿哥听了十阿哥的话,不显摆了,露出担心来。
本以为这次没有怀双胎,也顺顺当当的熬到将要足月,生产会一切顺利。
顺利倒是顺利了,可其中蕴含的危险,不敢细想。
细想,九阿哥就后怕不已。
“哎,往后我要对福晋更好些,这当额涅的太不容易了,生一次孩子挣一次命,真是身上掉下了骨肉,才会元气大伤……”
九阿哥唏嘘着。
眼见着四阿哥与十阿哥不接话,九阿哥看了两人一眼,轻哼了一声。
“难道我说的不对?将心比心会不会,就想想要是怀孩子、生孩子的是你们,你们遭罪不遭罪的?要是身边人不体恤,委屈不委屈?”
四阿哥翻了个白眼,不爱搭理他。
女子立身确实艰难,可男人就容易了?
再说了,只有九阿哥体恤福晋不成?
谁的福晋谁看重,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有什么好显摆的。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
夫妻情分就是这样积攒的。
九嫂对九哥照顾的精心,九哥也知晓体恤九嫂,珍之重之。
自己也体贴了福晋,可有时候也会累,盼着她体恤自己……
九阿哥觉得两人冥顽不灵,道:“反正爷眼里,满洲姑奶奶金贵,姑奶奶的额涅也金贵,可不像你们似的,被那些礼教的书糊弄着,想着什么男尊女卑……”
四阿哥见他越说越没谱,道:“跟礼教不相干,既娶了亲,妻子生儿育女,确实不容易,是当对妻子多体恤。”
这些关乎礼教的话,在家里提两句就罢了,正要不小心在外头带出来,就要引人非议。
关键是,推崇礼教,是世祖皇帝开始,本朝开始发扬光大的。
这是为了更好的安抚汉人。
是汗阿玛的意思。
他们当儿子的,就不能拆台。
十阿哥也道:“没有被糊弄,就是佩服九哥细心,一般人都想不到这个……”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庄生梦蝶
不早了。
四阿哥夫妇略坐了坐,晓得母子都好,就准备走了。
舒舒这里吃完又犯困。
十福晋就也告辞出来,跟十阿哥汇合。
明天女眷不需要入宫,可既是过年,府里忙着的事情也多。
九阿哥亲自送人出来,提醒道:“‘洗三’、‘满月’不开席了,可礼不能少啊!”
四阿哥吐了口气,道:“少不了你的!”
九阿哥解释道:“不是我贪这些,我们府的规矩,从‘洗三’礼开始,每个孩子都要设小库房,每样礼都要登记造册的,回头孩子大了一看,哥哥、姐姐们的小库房那么多,他的少一半,那心里该多难受!”
四阿哥瞪了九阿哥一眼,怀疑他这提醒别有用心。
当初三胞胎落地,各家是按照嫡长子跟嫡长女的例,又因为一胎三生,不好分了薄厚,就是三份差不多的礼。
这回小阿哥是嫡三子,自然比不得上回的例。
九阿哥讪笑两声,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笑道:“九哥放心,‘洗三’礼跟‘满月礼’都备好了。”
九阿哥点头道:“那就好,这不是三阿哥性子急么?提前落地了,我也怕大家预备的不齐备,明儿遇到人,你们也帮着提醒提醒旁人……”
四阿哥懒得搭理他,招呼着四福晋离开。
十阿哥见九阿哥兴奋中带了乏色,道:“九哥也早点歇,明儿、后个儿还要熬两天。”
九阿哥点头道:“回去就预备睡了,今儿这一天,也确实费精神……”
说完,他也催了十阿哥跟十福晋快回去。
十阿哥就带了十福晋回郡王府了……
九阿哥身上乏,精神头却十足。
他直接去了西厢,见冬月在中厅,白果不在,就望向北屋,隐隐地听到里面有动静,小声道:“福晋还没睡?”
冬月道:“方才小阿哥醒了,哭来着,福晋听到也跟着醒了,正在喂奶。”
九阿哥听了,看了看两屋都只挂了棉帘,其他隔断的地方是木质的,不隔音。
他就跟冬月道:“叫周松去前头库房取毡子,将两个屋子都钉上毡子,钉两层。”
冬月应了,出去找周松。
舒舒正在喂孩子。
孩子吃上第一口奶,小嘴使劲吸着。
因舒舒不是初产,不用再次开奶,倒不用遭二次罪。
孩子是小椿抱着。
舒舒疼孩子,可也心疼自己,乳母也是按照四个预备的。
她也没有打算喂多久,毕竟她自己的身体也需要调理。
这母乳不停,就不好用药。
舒舒低头看着怀里的胖小子,这小手不用养就带了窝窝,小脸也很是饱满。
他已经吃了好一会儿,动作慢下来,这是吃得差不多了。
舒舒就示意小椿抱走。
小椿将小阿哥拍了拍奶嗝儿,才抱了出去。
舒舒掩上了衣裳,对白果道:“请爷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熬一天。”
白果出去传话去了。
九阿哥听了,站在门口,挑了帘子,看着舒舒,道:“爷看看你就回去安置……”
舒舒道:“我好着呢,也打算睡了。”
夫妻隔了一丈多远,九阿哥想要进屋说话。
舒舒忙摆手道:“爷别进来,有些忌讳,还是当小心。”
上回没有法子,旁人也挑不出理来。
当时确实凶险,她跟孩子们都孱弱,夫妻差一点也是生离死别。
这回好好的,这进月子房还是算了,省得回头传到宫里,又被记上一笔。
九阿哥也晓得,府里的消息瞒得了旁人,瞒不过御前,就歇了进去的心思,道:“那你也早点歇,爷这里你也不用担心,爷留何玉柱值夜。”
听九阿哥的意思,是依旧留在正院,不打算去前院书房,舒舒想起了一件事儿,道:“那爷记得去后罩房看看孩子,告诉他们我这一切儿都好。”
齐嬷嬷方才来了一趟,不过是舒舒生完小睡的时候。
舒舒有些担心丰生跟阿克丹了。
平日里小哥俩或去宁安堂找尼固珠,或是直接抱来上房见父母,都会出来透个气,放个风。
今儿没顾上两个孩子。
九阿哥点头道:“嗯,爷去看看,今儿确实没顾得上他们俩。”
不提的时候还罢,这一提了,九阿哥还真想两个儿子了。
等出了西厢房,何玉柱提了灯笼,主仆两个就去了后罩楼。
后罩楼东西屋都还透着光亮,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九阿哥进去的时候,阿克丹在丰生屋里,小哥俩个正在泡脚。
“阿玛……”
见九阿哥来了,丰生要起身。
九阿哥就道:“不用起了,阿玛看看你们就走。”
阿克丹看了九阿哥后头,道:“额涅呢……”
九阿哥拉了椅子,在两个儿子对面坐了,道:“你们额涅生了小弟弟,累了,歇下了,不放心你们,叫阿玛过来看你们。”
丰生点头道:“我知道,嬷嬷去看额涅了,说额涅累了。”
阿克丹道:“弟弟胖……”
丰生面上带了纠结,道:“嬷嬷说,比妹妹还胖……我抱不动……”
那是不是太胖了?
那么大的弟弟……
阿克丹认真道:“别让额涅抱弟弟,阿玛抱……”
九阿哥听了,晓得小哥俩误会了。
齐嬷嬷肯定说的是小阿哥比尼固珠小时候胖乎,结果兄弟俩误会了,以为是跟现在的尼固珠比。
九阿哥哭笑不得,道:“弟弟是胖,可也没有好几十斤,是比小时候的尼固珠胖。”
怕两个孩子没有参照,他就指了指丰生的枕头,道:“就是这么大。”
丰生看了看自己的枕头,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以后抱弟弟,带着他玩儿。”
九阿哥看着长子乖巧的模样,有些心疼了,道:“你带着弟弟玩儿就行,阿玛抱……”
丰生点点头,阿克丹则是看了眼九阿哥的胳膊。
九阿哥伸出胳膊,道:“阿玛有劲儿,你们小时候,阿玛都是直接抱两个的,现下你们大了,阿玛才抱得少了。”
阿克丹立时道:“那……阿玛能抱我去看额涅么?”
这明显是白日里受了约束,不让他们去前头添乱。
可是阿克丹这个黏额涅的小东西,还是念念不忘想要去探望额涅。
九阿哥想了想,道:“那你们乖乖的,明儿早饭后阿玛带你们去看你们额涅。”
阿克丹听了,虽有些失望不能马上去,可原本紧绷的小脸也带了笑模样。
丰生的脸上,也多了欢喜。
明儿是除夕,要带着孩子守岁的。
九阿哥就跟齐嬷嬷道:“明儿将两个阿哥的铺盖收拾了,等爷从宫里回来,爷带他们在正房守岁。”
齐嬷嬷应了。
时间不早,九阿哥看完儿子,就回正房了。
白果跟冬月在,见九阿哥回来,两人一人传水,一人去铺床。
等到床铺好,洗脸水跟洗脚水都端上来,九阿哥就对两人摆手道:“去给福晋值夜吧!”
白果应着,带了冬月下去。
何玉柱上前,拿了毛巾跟皂,服侍九阿哥洗脸。
九阿哥洗脸洗脚后,就在炕上一躺。
何玉柱抱了自己的铺盖,要在地上铺陈。
九阿哥见状,瞪了他一眼,道:“装什么忠心,滚榻上去,爷什么时候让你在地上睡过?”
何玉柱站着没动,指了指脚下的地方,道:“爷,这是烟道,就让奴才烘烘腰吧,明儿还得站一天……”
屋子有地龙,烟道上面暖和着。
榻在窗下,还没有这热乎气儿。
九阿哥探身看了看,伸出脚丫子踩了一下,确实热乎乎的,就道:“外间柜子里放着毡子,你先铺那个,别直接在地上铺褥子。”
何玉柱应了,出去取了毡子,直接在烟道上铺陈,而后将水壶放在熏笼上温着,备着九阿哥半夜叫水喝。
灯熄了。
九阿哥道:“明儿棉衣裳里面套个皮马甲,换上新靴子,多垫两个鞋垫儿。”
皇子们要陪着皇上在太和殿用宴,随从就只能在外头候着。
一场宴席下来,一、两个时辰,是够遭罪的。
要是寻常,九阿哥就直接让何玉柱留在府里不入宫了,可是明天除了赴宴,还要往太后跟翊坤宫报喜。
宁寿宫那边,九阿哥能直接过去;翊坤宫在内廷,九阿哥按照规矩,要初一才能过去拜年,那明日的报喜就要何玉柱过去了。
何玉柱道:“爷放心,奴才今年的棉衣裳里面是皮里子,暖和着呢。”
九阿哥道:“到时候机灵些,要是旁人蹭了值房,你也厚着面皮跟上。”
何玉柱应了。
主仆两个说了几句话,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九阿哥确实乏了,眼皮已经睁不开,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影影绰绰中,九阿哥好像看到自己正在前院书房,手头一尺多高,都是账册。
不过“九阿哥”并没有看帐,而是心神不宁地望向门口。
这个时候,就见“何玉柱”小跑着进来,道:“主子,完颜格格生了大格格,母女平安……”
九阿哥就看到自己在桌子后头运气。
“十阿哥”也在旁边,道:“恭喜九哥,得了长女……”
画面又变了。
依旧是书房,还是自己跟老十,就是两个人不是方才的衣裳,也变成黑天,屋子里灯火通明。
还是“何玉柱”进来,道:“主子,兆佳格格生下了二格格,母女平安……”
九阿哥就看到自己跟老十嘀咕,道:“我早先还笑老大呢,不会也一连串四个格格吧?”
“十阿哥”道:“不会,不会,老大那是运气不好……”
画面又变了。
还是“何玉柱”进来,道:“主子,完颜格格生下了三格格,母女平安……”
九阿哥在旁看着另一个自己懊恼,汗毛都要起来了。
自己福晋呢?
想要生孩子,不找福晋,怎么就认准格格了?!
还好,到了第四回,终于有福晋的消息。
“主子,福晋生下了四格格,母女平安……”
九阿哥看到另一个自己已经傻了。
“十阿哥”旁,也是满脸无奈。
“九阿哥”醒过神来,“啪啪”地拍了自己的嘴巴两下,道:“嘴欠不欠,没事儿笑话老大做什么,打脸了吧?”
“十阿哥”安慰道:“九哥不着急,您这妻妾都开怀几回,八哥那边还没有动静呢!这子嗣有来得早的,有来得晚的。”
“九阿哥”气鼓鼓道:“你都三个儿子了,自然不担心这个,连老十四都有两个儿子了,爷的儿子还没影呢……”
下一更,明天中午,大家早睡早起。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手生了
“腾”的一声,九阿哥坐了起来。
他额头都是冷汗,脑子“嗡嗡”的。
何玉柱听到动静醒了,忙爬起身来,将灯点上,道:“爷,是要起夜,还是要喝水?”
九阿哥眼神有些直,听着何玉柱的声音,就觉得闹心,呵斥道:“闭嘴!”
何玉柱看过去,才发现九阿哥脸色难看,还带了几分焦躁跟不耐烦。
“爷……做噩梦了?”
自家主子可不是胆大的,这是被福晋生产的事情吓到了?
何玉柱心中后悔,在歇下前应该请姜太医开一方安神汤的。
“噩梦……”
九阿哥喃喃说着,点头道:“对,就是噩梦……”
梦到什么来着?
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
影影绰绰的,好像生了四个闺女……
九阿哥吐了口气,嘀咕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梦是从哪来的?”
自己岳母生了六个儿子,自家的福晋还能缺儿子?
自己都三个儿子了,真是不少了,做梦还盼着生儿子?
何玉柱给他倒了一杯水,道:“爷,梦都是反的,不准不准……”
九阿哥并没有觉得被安慰,瞪了何玉柱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梦里自己有四个闺女,相反就是四个儿子……
如今是三个……
九阿哥可不想福晋再冒险。
有今儿这一回,就足够他后怕。
何玉柱闭了嘴,心里也纳罕。
到底做了什么梦了?
这歇下之前还好好的,对自己也亲近,这一梦过后,就换了模样。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自己无辜呢,爷的梦里,你不说是报丧鸟,也差不多了!”
至于具体报什么,画面也模糊了,左右就是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
九阿哥又生出庆幸来。
幸好只是梦,不是真的。
否则福晋那样心软,真要生了四个格格,以后肯定不能都留在京城,到时候就是骨肉生离……
九阿哥脑子清醒了,眼睛滴溜乱转。
万一不是寻常的梦,而是什么征兆呢?
他跟福晋才二十岁,自己岳父、岳母四十几岁还生了幼子,还有张英夫妇,年过五旬还添一嫡幼子。
万一日后,福晋再次有动静,生下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
得未雨绸缪……
九阿哥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汗阿玛虽是皇帝,可是怜弱,也有爱子之心。
他就往枕头上一躺,道:“爷脑仁儿疼,传姜太医过来……”
何玉柱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
九阿哥见状,忙坐起来呵斥:“做什么死?大衣裳都不穿就往外跑?”
何玉柱眨了眨眼,仔细看了九阿哥两眼。
“笨死了!”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又躺下了。
何玉柱就拽了袍子穿上,才加快脚步外往外跑。
又怕惊动西厢房的人,他这脚步就变得轻缓。
等到姜太医跟着何玉柱过来时,就见九阿哥蔫耷耷地躺在那里。
“九爷……”
姜太医仔细看了他脸色,道:“您这是夜不寐?”
九阿哥摆手,带了几分无力,道:“睡着了,就是噩梦不断,叫人心惊肉跳的,喘不上气来……”
姜太医就将脉枕放好,示意九阿哥伸手。
脉动而弱,动即为惊,弱即为悸,确实是受了惊吓。
只是这动的过快,有些急迫,“弦而激,曰怒”。
怎么还有怒脉的表征?
姜太医捻着胡子,有些心虚。
夫妻情深,福晋临时生产,这九阿哥受了惊悸说得过去。
可这怒脉打哪里来的?!
自己怎么手生了?
见他半响不说话,原本放心的何玉柱都不放心了。
“姜太医,我们主子这是……”
何玉柱问道。
姜太医斟酌着说道:“九爷是赶上福晋生产,有些五志过极,心神不属,才夜半惊梦,先喝安神汤,等九爷明早睡醒了,我再来请脉。”
府里药房的药材齐备。
只是这半夜三更找药,听着怪吓人的。
大家还以为是福晋或小阿哥有什么不妥当,后头才晓得是自己主子“受惊”。
大喜的日子受惊……
这不是“美人灯”,谁是“美人灯”!?
膳房这里也惊动了。
小棠也跟药房的人一样误会,人都傻了。
等到晓得是九阿哥的药,她才松弛下来,打着哈欠,转身回去睡觉了……
九阿哥喝了安神汤,一觉酣眠。
次日他不用起早,午后入宫就好。
后罩楼里,丰生跟阿克丹吃完早膳,就都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齐嬷嬷见了心疼,也在掐算着时间,就怕九阿哥忘了。
要是福晋好好的,齐嬷嬷还能请福晋提醒下九阿哥;可福晋坐月子,齐嬷嬷照顾不到,也不会过去跟着添乱。
还好,等到巳初,九阿哥总算是露面了。
“走吧,看你们额涅去……”
九阿哥见两个孩子都穿戴整齐,就示意两人跟着。
至于抱着……
咳咳……
小时抱也就抱了,如今都是大孩子了。
时下讲究的又是“抱孙不抱子”……
少一时,父子三人就到了西厢房,进了中厅。
小棠跟冬月抬了膳桌从北屋出来。
见了父子几个,两人都欠身请安。
九阿哥看了眼膳桌上剩下的饭菜,问小棠,道:“这是早膳晚了,还是中午的加餐?”
小棠道:“是加餐,福晋卯正用了早膳。”
九阿哥这才放心,摆摆手叫两人下去。
两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北屋,却都乖乖地站着没动。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九阿哥叮嘱过了,他们刚进屋,身上带了寒气,别去看额涅跟小弟弟。
舒舒正在漱口,旁边白果端了痰盂。
听到九阿哥的声音,舒舒就放下水杯,扬声道:“爷昨儿去看了丰生跟阿克丹,儿子们好不好?昨儿没让他们来正房,不高兴了吧?”
九阿哥道:“好不好的,你自己看。”
男人不能见月子房,冲撞了有血光之灾,孩子应该无碍的。
九阿哥就挑了帘子,让丰生跟阿克丹进了北屋。
“额涅……”
“额涅……”
丰生跟阿克丹进来,看见坐在炕上的舒舒,就都小鸟归巢似的凑了过来。
舒舒一觉醒来,身上又恢复过来不少。
屋子下的地龙早在伯夫人带着尼固珠过来住时,就清理过,烧得比其他屋子热。
舒舒穿得纯棉的衬衣,罩着夹棉的马甲,肚子已经没有那么凸兀。
丰生跟阿克丹都带了几分小心,扶着炕边,扬着小脸看人。
舒舒一手搂了一个,道:“额涅的好孩子,额涅好想你们……”
丰生腼腆道:“我也想额涅。”
阿克丹则是依靠在舒舒的怀里,不掩饰自己的依赖。
九阿哥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三人热热络络的样,心里发酸。
自己也想要抱抱福晋……
虽说孩子们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可是舒舒晓得产房不通风,昨日的污秽之气还没有散尽,小儿不宜多待。
她就低头道:“额涅要休养一阵子,你们好好听嬷嬷的话,玛嬷后个儿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想要出来透气儿,就去宁安堂……”
丰生跟阿克丹都老实应了。
舒舒催九阿哥道:“带他们看一眼小阿哥就送回去吧。”
九阿哥点头,招呼两个孩子出来。
两个孩子恨不得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出来。
还没有等九阿哥带儿子去南屋看小阿哥,外头就有动静。
是伯夫人回来了。
福松送人回来。
九阿哥听到动静,带着儿子们从西厢房出来。
“玛嬷、玛嬷……”
“大舅……”
丰生跟阿克丹忙叫人。
九阿哥很是意外,对伯夫人道:“您怎么回来了?”
这不是为了今晚祭祖才回去的么?
说着,他忍不住往伯夫人跟福松后头探看。
后头只有伯夫人的嬷嬷跟丫头,不见尼固珠。
伯夫人道:“活人比死人重要,你这两日要忙,府里总要有人。”
福松看着九阿哥四下张望,道:“大格格没回来,她舅母带着,后个儿额涅来时再带回来。”
九阿哥听了,望向伯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伯夫人道:“昨儿回去就粘着她大舅母,今儿我问她回不回来,她就说后个儿再回来,省得她郭罗玛法跟郭罗玛嬷舍不得她……”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想骂儿子
伯夫人回来,九阿哥确实放心不少。
要不然的话,今明两天自己都要在宫里,还真不放心家里。
至于尼固珠……
大闺女乐不思蜀,更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可以让伯夫人腾出手来,专门照顾舒舒。
伯夫人也惦记着舒舒,催了福松回去,跟丰生与阿克丹说了两句话,就转身进了厢房。
舒舒在屋里已经听到动静,眼圈就红了。
等到伯夫人散了身上冷气进了北屋,舒舒抱着伯夫人的胳膊,眼泪就落下来。
“阿牟……”
“眼睛不要了……”伯夫人嗔怪着。
“小阿哥七斤半……”舒舒哽咽道。
许是对危险有预知,最后两个月,即便体重没有太超,舒舒也有意识的控制饮食。
有了头一胎时的遭罪,还以为这回会顺顺当当,结果遭遇了她这辈子的最大危机。
但凡孩子头围大些,或是再过半个月生产,到底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伯夫人吐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是有福气的孩子,祖宗保佑呢。”
如何能不后怕?
昨晚得了消息,伯夫人一晚上没有合眼。
只是舒舒已经害怕了,伯夫人也只能强作镇定。
舒舒也晓得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哭,心里酸涩后也克制了,又笑了。
“不过这回我能安心坐月子了,小阿哥结结实实的,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头发也茂密,手上带了福窝窝。”
伯夫人没有急着去看小阿哥,仔细将舒舒看了一遍,道:“太医既说了你亏了气血,那还是当以调理你自己的身体为要。”
舒舒明白她话中之意,小声道:“阿牟放心,我不会逞强,这几日用不得药,我才喂几日,过几日开始吃药,就不喂了。”
或许有的人能将孩子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可是舒舒觉得自己很冷情。
在她心里,亲人重要,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更爱自己。
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要记得,你好孩子们才好。”
“嗯,嗯……”
舒舒点头。
虽说以九阿哥的心性,不至于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自己真有个万一,九阿哥肯定要续娶的,到时候几个孩子即便有外家,也插手不了贝勒府的内务。
舒舒灿烂一笑,搂住伯夫人的腰道:“总算是卸货了,我都要憋坏了,等到出了月子,我要回都统府,还要去海淀庄子,再去红螺寺还愿!”
伯夫人道:“总共也没老实几个月……”
九阿哥将两个儿子送回到后罩楼,就回了正房。
他犹豫了一下,寻思是下午去宫里,还是先一步过去报喜。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宫报喜。
先去乾清宫,再到宁寿宫,正好赶上饭口。
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多带些荷包,到时候让大家也沾沾喜气。”
何玉柱应了,过去寻白果装荷包去了。
九阿哥想了想乾清宫的梁九功与魏珠、宁寿宫的白嬷嬷、翊坤宫的佩兰姑姑,也在自己的袖子里塞了几个荷包,里面都是金元宝。
主仆两人叫了车,带了几个侍卫,就入宫去了。
等到九阿哥到达乾清宫时,正好跟赵昌打了个照面。
赵昌刚从乾清宫里出来,见了九阿哥,退到旁边让道,垂手请安。
九阿哥晓得他是兼管慎刑司的,有些纳闷,道:“这大年三十,你这也不歇着?”
宫里又有什么事了?
需要大年三十报到御前?
九阿哥有几分好奇,但是不多。
除非涉及到翊坤宫,否则就是听听热闹罢了。
赵昌跟寻常一样,脸上看不出喜怒,躬身道:“都是奴才职责所在。”
真是巧了,差一点儿自己就报到九阿哥后头了。
九阿哥也知晓赵昌的身份,见他没有说的意思,点点头道:“那你忙去吧,爷来给汗阿玛报喜了!”
赵昌躬身,目送九阿哥离开。
这位看着活蹦乱跳的,不像是要请太医的模样,皇上不会以为他虚报吧?
九阿哥早已到了乾清宫门口,让侍卫往里通传。
西暖阁里,康熙得了九贝勒府的消息,不由蹙眉。
又想骂儿子了……
又不是头一回当阿玛,哪里就要吓到了?!
一惊一乍的。
要是他福晋生的艰难还罢了,半天就生完,母子平安,有什么好惊惧的?
五志过极,损伤身体。
真是让人操心。
门口的梁九功已经得了侍卫传话,上前两步道:“皇上,九贝勒请见,在外候着。”
康熙:“……”
这送上门来了,自己到底骂不骂?
“让他滚进来!”
康熙开口道。
梁九功应着,出去传人。
九阿哥站在乾清宫门口,眉开眼笑模样。
见梁九功出来,九阿哥就道:“爷来给汗阿玛报喜了,昨儿我们福晋生了三阿哥!”
“恭喜九爷……”
梁九功躬身道。
赵昌那孙子半刻钟之前来报禀过了。
孙子就会无事生非,这九阿哥这不是好好的?
“皇上传您呢……”
梁九功道喜完,就让出门来,请九阿哥进来。
“同喜同喜……”
九阿哥笑着,塞了一个荷包给他,道:“大过年的,给谙达提前拜年了……”
这手感……
梁九功笑得更真切,道:“奴才也提前给九爷拜年了。”
两人说着话,进了乾清宫。
“汗阿玛,儿子给您报喜来了……”
九阿哥进来,就喜气洋洋地直陈来意:“儿子福晋昨儿酉正二刻生一子,小阿哥七斤半,儿子家多了一个巴图鲁!”
康熙仔细看了九阿哥两眼,见他满面红光的,并无萎靡之态,心里放心许多。
七斤半……
还真是皇孙中独一份,比他的伯伯们都强。
诸皇子中,大阿哥出生时份量最重,可也只有将将六斤罢了。
长大以后,大阿哥在皇子中身高跟力气,都是数一数二的。
康熙轻哼道:“才落地的孩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就得意上了?”
九阿哥笑着说道:“能看出来,小东西会长着呢,鼻子随了儿子,眼睛像我们娘娘,头发跟儿子福晋一样茂密,脸上白白嫩嫩的……”
康熙听着,眼中也多了笑意。
子肖父。
九阿哥的鼻子跟自己一样。
那孩子的长相,也有像自己的地方。
要是继承了外家的勇武,那就是十力弓起步。
看着九阿哥满脸欢喜的样子,康熙想要骂儿子的心歇了。
九阿哥从小就不是胆子大的,这女子生育,后头再是顺利,过程也是生死攸关。
他就道:“三个儿子了,也当有些当阿玛的样儿,往后衙门的差事勤快些,不可再偷懒,需知父教子,不止言传,还需身教……”
九阿哥讪讪,虽有些心虚,可还是辩白道:“儿子也不是偷懒,这不是去学习了么?户部年底最忙,儿子想着,就别跟着添乱了。”
康熙挑眉道:“没跟着添乱?八旗司的红契卷宗,都看到康熙初年了?跟朕说说,有什么好看的?”
九阿哥自然不会傻傻的实话实说,说自己寻思怎么接受郭络罗家的产业。
他就半真半假的说道:“这不是想起三十七年儿子想要置办产业,那个费劲儿,桂丹折腾一个月,结果颗粒无收,儿子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将鼓楼大街、地安门外大街的铺子都看看,回头要是有人出售,也能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康熙板了脸,道:“堂堂皇子,每日里想得就是敛财,羞愧不羞愧?就不能目光长远些,想想大事儿?”
九阿哥脸上带了纠结,道:“可眼下天下承平,没有大事啊?要是四方有不太平的地方,那儿子定会主动请缨,不说上阵杀敌,后勤督办粮草上保证尽心尽力。”
康熙道:“尽心尽力?那你年后去理藩院吧,朕要看看,你能不能在理藩院尽心尽力。”
九阿哥目瞪口呆,道:“汗阿玛,这……”
自己说的是督办粮草,没说旁的吧?
蒙古有异动?
四姐……
九阿哥想到了恪靖公主。
因为漠南蒙古内附多年,朝廷也往各旗派了人手,这乱的应该不是漠南蒙古。
漠西蒙古就是准噶尔,真要有异动,那朝廷早就备战。
剩下的就是漠北蒙古了……
第一千八百六十六章 贺生
眼见着九阿哥满脸懵懂,康熙嘴角翘了翘。
他并不打算让皇子固定管部。
出上书房的时候轮了一回,以后也可以轮。
否则真要成年皇子一人管一部,时日久了,容易生弊端。
九阿哥心里有些乱,可今儿是除夕,真要漠北蒙古有什么不对,汗阿玛肯定也不想细说。
倒是四姐那里,住在归化公主府,远离漠北,应该牵扯不到。
这样想着,九阿哥的心就又定了。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还轮不到他来操心军国大事。
康熙就摆手道:“跪安吧!”
一会儿礼部尚书跟理藩院尚书还要陛见,他这里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九阿哥磨牙。
今儿不训儿子,就是他这个阿玛最大的宽仁。
九阿哥应着,退了出来。
梁九功的红包,送出去了;魏珠那一份,倒是没有机会。
不着急,回头宫里往外送岁盘的时候再给就是了。
何玉柱在乾清门外候着。
九阿哥出来,就道:“你去翊坤宫给娘娘报喜,一会儿去宁寿宫找爷。”
何玉柱应了,主仆两个就分开。
九阿哥还没有想明白,让他去理藩院的用意。
户部有四阿哥,他能悠闲。
理藩院……
他不会给五哥跑腿吧?
九阿哥想不明白,就放下不想了。
要正月二十来号才开印,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再说。
汗阿玛既看不得自己清闲,多半跟在户部上半年似的,督办个小差事之类的。
少一时,九阿哥到了宁寿宫。
等到进了宁寿宫,他将担忧都掩下,脸上只剩下欢喜模样。
太后知晓九阿哥过来,就有了猜测。
按照规矩,皇子们都是明早跟着康熙一起过来拜年。
这个时候过来……
太后的心提了起来。
看到九阿哥神情,太后就放心大半。
“皇祖母,孙儿给您报喜了,昨儿晚上舒舒生了,母子平安……”
九阿哥进来,打了个千儿,就美滋滋地报喜。
“好好……”
太后笑着,却依旧有些担心,招呼九阿哥近前坐了,道:“是不是操办过年累着了,之前不是说元宵节后么,怎么提前生了?”
九阿哥道:“没累着,自打进了腊月,月份大了,就不敢让她费心,说发动就发动了,也是小阿哥孝顺,真要再延个十天半月,还真叫人悬心,现下就七斤半……”
这个重量,真是叫人纠结。
既欣喜孩子长大好,又懊恼他长得大。
太后听着这分量,就惊讶出声,道:“那可真是大胖小子,你五哥在皇子中算是胖的,也只有五斤四两沉。”
九阿哥点头道:“孙儿听了这分量,都不想去看他,觉得孩子不孝顺,可想着他没舍得折腾他额涅,从见红到落地只用了四、五个时辰,又觉得孩子孝顺了。”
太后带了认真道:“可不许迁怒孩子,这孩子懂事呢,该多疼几分。”
“嗯,嗯……孙儿已经想明白过来了,正稀罕……”
九阿哥说着,就形容了一下小阿哥的长相,道:“跟谁都像,真是小机灵鬼儿,只看这长相,他的三个兄姐就会都疼他。”
太后眼前仿佛看了个眼熟的胖娃娃,集合了他三个兄姐的长处,白白胖胖的,不由笑得合不拢嘴。
舒舒真是有福的,第一胎生下三胞胎,第二胎平安生下健康的儿子。
这夫妻两人,三个嫡子一个嫡女,不管日后如何,这府里都乱不起来。
相反……
五贝勒府那边,还不知日后如何……
太后心里有些发愁,面上却是不显。
本就不该管隔辈人之事,更不要说曾孙辈了。
这世上谁能处处圆满呢?
只要身体好好的,没有大病大灾,其他都是小事情。
九阿哥就是踩着饭点儿来的。
太后素来慈爱,晓得皇子们下午还要忙,就直接留饭。
九阿哥也不客气,道:“孙儿如今也是隔锅香了。”
太后笑着吩咐白嬷嬷道:“听到没有,叫膳房做两道外头吃不着的菜……”
白嬷嬷道:“今年黑龙江贡的春鱼四尺长,前两天都炸成了鱼块,那加一道红烧鱼块?”
太后点头,道:“好,好,鹿舌狍肠也炒两盘。”
白嬷嬷下去传话去了。
九阿哥听着心动,黑龙江贡的是鳇鱼,肉质劲道,跟寻常江鲜不同,可惜黑龙江距离京城太远了,每次贡鲜带的贡余也少……
翊坤宫中,东次间。
宜妃听着何玉柱描述昨日舒舒生产情形,脸上笑吟吟的,心里却悬着。
她生了四回,自然晓得孩子大了得多遭罪。
她这里初产时生的五阿哥,份量就不轻,生了一天一夜。
五阿哥落地就抱到太后宫,也有这个的缘故。
当时她元气大伤,还有些下红之症,顾不得其他。
她对长子多了几分内疚,也有这个的原因,担心孩子在母体里憋太久了,才不够聪明。
老九媳妇还真是有福气的。
换了寻常人,这样大的孩子,就算平安生产,也要折腾两天。
结果这额涅身体好,孩子生得也顺当。
“‘洗三’呢?你们主子说了怎么办?”
宜妃问道。
何玉柱道:“主子说大过年的,大家都忙着,小主子‘洗三’跟‘满月’就不摆酒了,回头‘百岁’跟‘抓周’的时候再摆酒。”
宜妃点头,望向佩兰,吩咐道:“既是贝勒府不摆酒,就不用等后个儿了,你代我去看看九福晋跟小阿哥,去之前往御膳房问问飞龙还有富余的没有,有的话支两只带过去。”
贺生礼都是预备好的。
佩兰应着,下去预备起了。
飞龙是东北的年贡,并不是后宫主子的常例。
不过宜妃鲜少问分例之外的东西,难得开口,还是往九贝勒府送的,御膳房这里就给调出了四只,记在了翊坤宫的账册上。
九阿哥管了三年半内务府,记恨他的人不少。
尤其是那些戚属人家、包衣大户,可是寻常包衣这里,对九阿哥只有感激的。
随着皇子们长大,各自母族的包衣大族有了依仗,各种族人与姻亲,也牢牢地霸占了内务府各个衙门的缺儿。
许多熬够了年资、有资格晋升的寻常包衣,就无缺可升。
像高衍中前头那样,当差二十多年,还没有熬上顶戴的大有人在。
结果九阿哥来了,内务府不说风气肃清,也转了局面。
大家的晋升,不再是凭着家族背景,而是真正看资历与能力补缺。
因这个缘故,九阿哥的口碑,其实比他知道的要好。
只是这些人身份太低,声音太小,传不到九阿哥耳朵中。
佩兰带了两个妇差,出了神武门,正等内务府的车,就见白嬷嬷出来。
白嬷嬷身后,也跟着两个妇差,提着大包小包。
白嬷嬷一笑,就晓得两人是去一个地方,招呼佩兰道:“姑娘坐我的车,咱们正好一道过去……”
佩兰常跟着宜妃去宁寿宫,跟白嬷嬷也是相熟的,屈膝道:“那就扰了嬷嬷了……”
九贝勒府,正院西厢房。
舒舒正在吃午膳。
虾肉馅的小馄饨,配着清炒小白菜跟山药木耳、滑溜鸡片跟回锅肉。
伯夫人陪着她一起吃,见她吃的香,也跟着多吃了半碗饭。
舒舒吃饱了,胸口涨涨的,就问白果:“小阿哥还睡着么?”
白果过去南屋看了,回来禀道:“还睡着呢。”
“可真能睡,都一觉三个时辰了……”舒舒道。
上一回喂还是早上的时候。
伯夫人道:“月子娃,且能睡呢,一天要睡十一个时辰,你也多睡觉,养精神。”
孩子再能睡,吃喝拉撒也要醒了哭闹。
昨晚舒舒就被扰醒了一回。
舒舒摇头道:“还不困,过会儿眯一眯就行了。”
得了闲,舒舒想起了女儿,道:“记性不错,还以为几个月没见,不记得她大舅母了呢!”
张氏进京待嫁,就住在贝勒府的后配院,跟着嫂子入府过两回。
后头舒舒回京,还请了一次张氏。
加起来,就见了三面,还是八月之前的事儿。
伯夫人道:“之前是忘了,估摸是见了想起来了,她见过的年轻长辈也没有几个人,张氏之前待嫁,穿得粉粉嫩嫩;如今是新妇,日常穿红,也是正合了大格格的眼……”
第一千八百六十七章 父母心
两人说着话,小椿抱了小阿哥过来。
这是饿醒了,小嘴嘟囔着,正小声哼哼。
这才落地两天,就看出可人疼了。
饿了、拉了,也不哭得震天响,叫人听了难受。
就是这样哼哼唧唧的。
舒舒忙探身去抱,小椿却没有递给她,而是又走了一步,直接放在她怀里,自己在下头托着,不让她用力。
舒舒无奈道:“哪里就虚弱至此,孩子也抱不了了?”
她真心觉得,自己都能下地走,除了还有爱出汗,没有什么异样。
小椿道:“月子里,再小心也没错,您不是还要好好调理么?等您出了月子,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伯夫人在旁也道:“不许任性,不要用力气,别吃硬的,心里想到不高兴的了也少掉眼泪……”
舒舒忍不住掐着手指头算日子了。
孩子是腊月二十九生的,正月二十八就算出月子了吧?
幸好昨儿发动之前洗澡了,生产后也用热水擦了身体。
过几天……
舒舒忍不住胡思乱想。
等到喂完奶,见小家伙睁着眼睛,很精神的样子。
舒舒没有叫小椿抱走。
拍好了奶嗝后,小家伙就被放在炕上。
舒舒跟伯夫人一起看孩子。
“好白啊……”
舒舒看着胖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胖手,面上带了得意,道:“我可真会生……”
她想了丰生兄妹小时候,都是红彤彤,身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胎青,半岁了才消下去。
小阿哥脸上干干净净的,身上也白白净净的,只有屁股尖上有手指头大的一块胎青。
舒舒跟伯夫人道:“丰生他们小时候,大块的青,不会是在肚子里打架打的吧?”
伯夫人道:“尽琢磨这些没用的,你当年落地的时候,后腰上都是胎青,那是谁打的?”
舒舒不琢磨了,低下头美滋滋地看着小阿哥。
小家伙应该还看不见,凭着味道还是往舒舒方向蛄蛹,眼睛也望过来。
舒舒心疼了,还是伸手揽在身边。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椿见状,就蹑手蹑脚地上前,接了过去,送回南屋了。
舒舒想要将孩子留下跟自己一起睡,话到了嘴边又改了主意。
她吐了一口气,跟伯夫人道:“人心真是偏的,幸好阿克丹不在跟前,否则该伤心了。”
伯夫人道:“他小呢,你现在多疼疼他不是应该的,难道你是糊涂的,以后也会长幼不分?孩子们都懂事,仔细给他们讲道理,会明白的。”
舒舒晓得自己矫情了。
自己额涅生了七个孩子,还养着一个福松,也没跟自己似的,整日里担心委屈了这个,偏心了那个。
她就道:“我小时候得了阿牟跟父母太多的宠爱,小二、小三他们没长歪,很是难得。”
换了小气的,早记她这个姐姐一笔。
伯夫人道:“那么容易长歪,那是根子上本是歪的,好孩子识惯,走不了褶子……”
两人说着话,白果挑了帘子进来,道:“福晋,崔管事来报,宫里来人了,是白嬷嬷跟娘娘身边的佩兰姑姑,在正院门口候着。”
舒舒道:“那快请过来,让她们看看小阿哥,好叫太后跟娘娘放心。”
九阿哥不在,伯夫人就跟着白果出去迎人。
两人是代表宫里长辈来的,不能怠慢。
少一时,伯夫人将两人带进中厅,叫人奉了茶,略坐了坐,才引着两人去看北屋。
两人屈膝,给舒舒请安。
“我好着呢,请皇祖母跟娘娘放心……”
舒舒忙叫起,笑着说道。
两人仔细看了舒舒两眼,见她眼神亮亮的,除了脸色有些白,精神头十足,跟上回坐月子满脸蜡黄、眼睛凹陷的样子截然不同。
白嬷嬷就道:“因福晋提前半月发动,娘娘心里惦记着,就怕福晋气血空了,叫奴才带了阿胶跟当归,让福晋炖鸡吃,好好补补。”
舒舒听到补补,忍不住看了眼被束带勒着的肚子。
再补下去,这肚子怕是收不回去了。
只是长辈慈爱,舒舒就往宫里的方向欠了欠身,道:“让皇祖母操心了,我会好好吃的……”
等到白嬷嬷说完,佩兰才道:“娘娘让奴才送来小阿哥‘洗三’礼,还有几只飞龙,这个补气也养人,还有燕窝跟海参,都是性温的。”
舒舒重复方才的动作,道:“娘娘疼我,正嘴馋呢,昨儿生完到现在,吃了好几顿……”
产妇虚弱,也不是待客的时候。
两人探看完舒舒,又去看小阿哥。
两人见过的新生儿都是有数的,这一位白白嫩嫩的,看着跟那种皱巴巴、红彤彤小老头似的孩子截然不同。
对比他的兄姐小时候,这小家伙看着太结实了。
怪不得产妇心情愉悦。
谁生了这么个大宝贝,只有欢喜的。
寻常人家满月的孩子,也就是如此了。
两人看过小阿哥,蹑手蹑脚出来,就告辞回宫去了。
舒舒吃饱了犯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掌灯时分。
炕边趴着一个小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是旁人,正是尼固珠。
舒舒还当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也不嫌脏……”
随着嫌弃声,一个帕子送到了她跟前。
“额涅……”
“额涅……”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
舒舒这才醒过神来,就是没有看错,额涅带了尼固珠过来。
她望向尼固珠,这是想家闹着回家了?
“额涅……”
尼固珠从头到尾穿得新衣裳,转了一个圈。
“郭罗玛嬷来给额涅送岁盘,我想给玛嬷和额涅看看我的新衣裳,就跟回来了!”
至于想家,那是什么?
尼固珠欢欢喜喜,还是不知愁的模样。
舒舒晓得,这是自己额涅不放心自己了。
否则哪有这么早送岁盘的,那么多儿子跑腿,也不用惊动觉罗氏。
舒舒就道:“真没事了,您别惦记,要不是阿牟拦着,今儿就能下地了。”
觉罗氏横了她一眼,道:“老实待着,不许找病,也不许老抱孩子,回头胳膊疼,可是要遭一辈子的罪。”
舒舒老实点头,想着这样艰难的生育过程,自己额涅经历了六回。
自己生育三胞胎艰难,额涅也生育了比其他儿女弱的双胞胎儿子。
父母恩重。
舒舒看着觉罗氏,就道:“额涅生了我们姐弟几个,真是太辛苦了。”
觉罗氏摇头道:“女人不都是这样么,看着你们好好的长大,就不觉得辛苦了。”
人当惜福。
自己是如此,舒舒也当是如此。
这世上女子不容易,跟其他人相比,她们母女两个的日子,已经顺遂太多。
眼见着就是吃晚饭的时候,觉罗氏没有多留,带着尼固珠看了一眼小阿哥,就匆匆家去了。
尼固珠还不忘跟舒舒报备,道:“后儿个舅母要带我归宁,我先不家来,在张舅舅家吃了中午饭再回来。”
舒舒听了,望向觉罗氏,道:“这不是给弟妹添乱么,额涅怎么惯着她?”
为什么不拿出管教自己的气势来?
这就是隔辈儿亲了?
张氏是新妇,这头一次“归宁”,正是骨肉团聚的时候,小孩子跟着回去,也是添乱。
觉罗氏无奈,道:“她们娘俩说好的,我拦了,没拦下。”
尼固珠咧着嘴笑,道:“舅母说,带我吃江南菜,大舅说了,张舅舅家有个小弟弟,比十叔家的弟弟大,能跟我一起玩了……”
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回家做什么?
舒舒提醒道:“那可说好了,乖乖听你舅舅、舅母的话,要不然……哼哼……”
尼固珠立时摸了摸自己的小手,道:“我可听话了,舅母说了,今晚守岁后,就搂着我睡,说我香喷喷的……”
舒舒忍不住小声提醒觉罗氏,道:“额涅,别可着弟妹带孩子,让小六、小七带着就行了,人家还是新妇呢……”
觉罗氏白了她一眼,道:“用你提醒我?”
张氏是幼女,嫁为人妇,可还有几分孩子心性。
都统府人口虽多,除了公婆,就是一溜的小叔子,也说不上话。
尼固珠不用说,自来熟,小嘴最会哄人。
这两人投契着,都是真心亲近,这要是拦着,才叫人多想……
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一家人
太和殿里,灯火通明。
今日这里有国宴,赐朝正外藩各部王、贝勒、贝子、公、台吉,以及内大臣、大学士、侍卫宴。
各种进程,都有定例。
三进三赐。
早年的时候,康熙会一直陪到散席才回宫,近几年都是三进三赐后就回宫。
今天也不例外,三进三赐后,康熙就带了太子离开,留下诸皇子代皇上陪宴。
“哈哈哈哈……”
熙熙攘攘的大殿中,九阿哥的笑声并不显眼,只是那咧嘴笑的模样有些傻乎乎的。
皇子们早在开席之前,就晓得九阿哥添丁的好消息,就是没想到他会欢喜成这样,跟头一回当阿玛似的。
他们不知道,九阿哥就是想到了头一次当阿玛时提心吊胆半年,人前人后都高兴不起来,这回才觉得扬眉吐气,没有掩饰自己的欢喜。
大阿哥提着酒壶,瞥了九阿哥一眼,生出斗志。
往后不能老在前院住,也要多往后院跑两趟。
连九阿哥都三个儿子,自己只有一子,要抓紧了。
总不能以后各府皇孙凑到一起,旁人都有兄弟前呼后拥,就弘昱单蹦儿。
三阿哥觉得嘴里的酒发酸。
自己不缺儿女,庶出站住一个,田氏肚子里还有个。
只说嫡出,同样是四个嫡子女,自家的还生在前头,结果是好好的两子两女成了两子一女。
九阿哥就直接是三个嫡子了,皇子中头一份!
九阿哥察觉到两个哥哥的眼神儿,抬头看了看大阿哥,又对三阿哥笑了笑。
一个个的,仗着年纪大,都牛气哄哄的,有什么的?
二十年后再看!
九阿哥之前在内务府,自然对上书房的消息也听了好几耳朵。
青出于蓝?
那是做梦。
真实的情况下,入宫的皇孙文武功课都寻常。
咳咳……
或许跟读书早有关系,功课跟不上。
这两、三年下来,不算小了,文武功课也没有特别出色的,跟父辈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自家呢?
三岁看老。
已经能看出丰生跟阿克丹的聪慧,文功课指定差不了。
小阿哥这里,武功课也不用担心。
有文有武的,谁能比得上他家?
至于跟丰生跟阿克丹一波的皇孙……
九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又看了眼五阿哥与七阿哥。
到时候,都是弟弟。
七阿哥跟他同席,见他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样子,只觉得没眼看。
嫡子……
七阿哥神色淡然。
他不想去考验人心。
九阿哥这得意的样子,五阿哥心里代他开心,可也晓得不妥当,忍不住过来,小声提点着,道:“给大家报了喜就行了,收敛些。”
九阿哥晓得他顾忌八阿哥,不以为然道:“本来过年就是好日子,弟弟这里喜上加喜,还不兴高兴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天也是个好日子。
五阿哥小声道:“私下里怎么欢喜不行?这么多人看着,你又是当弟弟的,倒像是欺负人了,回头他委委屈屈的,你成了缺德的,平白坏了名声亏不亏?”
九阿哥无语道:“那他生儿子之前,旁人还不能高兴了?这分了府,各家过各家的,您是不是想太多了?”
五阿哥道:“到了宫里,都是汗阿玛的儿子,就是一家人,各家过各家的这话,你当汗阿玛说去!”
想到那个喜欢自欺欺人的汗阿玛,盼着的就是儿子们兄友弟恭。
九阿哥收敛了得意,道:“行罢,我知道了,回家再乐就是了。”
十四阿哥正跟八阿哥凑到一起说话。
想着九阿哥今天的得意,十四阿哥无法理解,吐槽道:“这儿子想生还不容易,有什么可得意的?”
八阿哥:“……”
并不是很容易。
衍子丸么?
他已经打算试试了。
还有红螺寺……
八阿哥不信神佛,可也晓得,自己这几年差了时运。
要是求神拜佛能转运,能心想事成,那他虔诚些又如何?
五阿哥提醒完九阿哥,回到座位上,正好在八阿哥上首。
十四阿哥还在“叭叭”地跟八阿哥说着:“长子庶出,乱家之源,哥哥们的教训,都在我眼里看着……”
五阿哥转头瞪过去,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什么破孩子,大过年的叫人堵心。
跟八阿哥同席的是十阿哥。
十阿哥不在,出去更衣去了。
今日宴上有阿霸亥部的王公台吉,轮流过来回敬十阿哥,十阿哥喝了不少酒。
下首席面坐着的,就是十三阿哥跟十五阿哥。
十三阿哥抬头望向十四阿哥,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点自己?
如今乾西头所跟五所都有格格有身孕,除了五哥跟七哥之外,自己跟十二哥也要面临着长子庶出的境地。
五阿哥素来心直,有话也明说。
他看着十四阿哥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什么嫡嫡庶庶的,将这些挂在嘴边做什么?”
十四阿哥本还想回嘴,可是察觉到不仅五阿哥面色不善,十三阿哥也瞪着自己,忙扶了额头道:“是有些醉了,一时贪杯,有些迷糊……”
说着,他就溜之大吉,回自己座位去了。
是不好说这嫡嫡庶庶。
倒不是怕得罪哥哥们,一个个做出来,还不叫人说了?
除了太子爷,汗阿玛跟他们这些皇子,都是庶出。
就是太子爷,这个正嫡也有些不足,因为元后是侧出,不是嫡女。
五阿哥看着十四阿哥的背影,轻哼了一声。
别打嘴。
当他不知道呢?
十四阿哥看着还是孩子模样,可是出精早,早在三十八年跟着圣驾南巡的时候就出精了。
也就是人还在上书房,怕分心耽搁了功课,御前才没有指格格。
年初小选,除了各府指的人之外,还有两个包衣秀女没有指人。
那两位直接分在永和宫,成了德妃名下的学规矩女子,就是给十四阿哥预备的格格,年后就要指给十四阿哥了。
总不能是给四阿哥留的,四阿哥也不缺格格。
八旗选秀是在四十三年,这选秀完了指婚预备婚事,少说也要几个月。
一年半的功夫,十四阿哥的庶子庶女说不得也落地了。
十四阿哥回了座位,就伸着脖子去看九阿哥。
九阿哥正在跟七阿哥抱怨今晚的羊腿没烤熟。
“这也太糊弄了,想削两片好肉吃,结果里面带血丝儿呢……”
七阿哥道:“少吃荤的,省得闹肚子,吃饽饽吧,回府再垫巴。”
宫里宴会所用的饽饽席分为六等,不过一二三等都是供祭祀的,不是给活人吃的。
这宫宴,就是四等饽饽席开始。
今日的亲藩宴,上的就是四等饽饽席。
除了饽饽席之外,就是每桌一盘羊腿,一壶酒,还有分的胙肉。
按照惯例,这饽饽席跟羊、酒,都是王公进献。
九阿哥这个贝勒,是三席饽饽席、羊两只、酒两瓶。
七阿哥同例。
九阿哥想到这个,立时觉得亏了。
他跟七阿哥两人总共进献了六桌饽饽席、四只羊、四瓶酒。
结果他们兄弟同桌,只分得一桌饽饽席、两条羊腿、两壶酒。
“糟了,早上出来时忘了吩咐何玉柱带面口袋了……”
九阿哥想起一件事。
这四等饽饽席,用银四两四钱三分,用面六十斤,各种饽饽好几十盘。
这是可以带走的。
虽说不是御膳房出来的饽饽,可也是宫里饽饽房出来的,都是挂着御厨的大师傅掌案,许多是外头没有的样式……
第一千八百六十九章 温情脉脉
七阿哥看着九阿哥,也是无语。
对旁人来说,宫宴的饽饽席难得,带出宫也是给家人见识见识,可对他们来说,打小吃到大的,有什么稀奇的?
九阿哥看见他的神情,道:“四两多银子一桌,这是寻常旗丁两月钱粮,够一家人嚼用两个月,您这也太不知民生经济了!”
七阿哥怕他在絮叨,道:“行了,回头我叫人装了,给你送过去。”
九阿哥也不贪心,道:“一半就行,剩下一半您拿回去赏人吧,到底沾个宫宴的名头,外头见不着。”
七阿哥点头,忍不住看了对面的三阿哥一眼。
九阿哥这不会是“近墨者黑”了吧?
早年看着手头散漫,如今开口闭口经济,倒是晓得银子重要了。
三阿哥喝了半壶酒,想起了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等看到七阿哥那桌坐着的九阿哥,三阿哥想起了因弘晟上学的事情,好像连累了弟弟们家的嫡次子也不能入上书房了。
这尤其对不住的,就是四阿哥跟九阿哥。
当时在户部值房,他提了以后敬酒赔罪来着。
当哥哥的,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可不能让老九找到理由絮叨自己。
三阿哥就提了酒壶,到了大阿哥与四阿哥这桌。
“四弟,三哥跟你喝一个……”
三阿哥说着,就要给四阿哥斟酒。
四阿哥忙起身,扶了酒盅,道:“您这是……”
大阿哥在旁,挑了挑眉,看了三阿哥一眼,道:“怎么?我这么大一坨,老三你瞅不见?怎么就直接跟老四喝了?”
眼里没有长幼了?!
按照规矩,就算敬酒,也只有弟弟敬哥哥们,没有哥哥敬弟弟的。
真要想喝酒了,找由头跟兄弟们喝酒,不是也当从自己开始敬么?
三阿哥道:“大哥,这酒跟您不搭界,您家也没有老二……”
大阿哥:“……”
怎么回事儿?
都被九阿哥带坏了,一个个的,都将孩子挂在嘴上。
娘们唧唧的,不像话。
三阿哥接着跟四阿哥小声道:“虽说汗阿玛未必是临时起意,许是早就想着不让其他皇孙入宫读书,可谁晓得呢,到底是因弘晟之事,连带着其他侄儿都耽搁了……”
说着,他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道:“老五那里不用担心,他老二是嫡子,汗阿玛不让旁人入宫读书,也会让他来的,影响的,就是你家跟老九那里。”
四阿哥扶了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三哥您想多了的,不与您相干……”
四阿哥只能道。
皇子们都序齿到二十了,以后的皇孙估计会上百。
限制各家皇孙入宫读书,也是早晚之事。
再说了,他们开府下旗,已经是宗室,各旗都有宗学,孩子也不缺读书的地方。
准各府嫡子与长子入宫读书,本就是恩典。
要是成了常例,那也显不出恩典来。
三阿哥晓得四阿哥面冷心热,喝了杯中酒,道:“三哥干了,年后三哥不盯着其他,就盯着宗学,不会耽搁了侄儿们读书……”
四阿哥就陪着喝了,道:“那您受累了,弟弟代您侄儿谢谢您。”
大阿哥在旁,听得七七八八,明白了大概意思。
他看着三阿哥,迟疑了一下,问道:“汗阿玛将话说死了,一家只准送一个?”
他这里跟其他弟弟们还不一样。
张氏若有子,也是嫡子。
王府爵位不与继室子相干,这入宫读书的资格也没有么?
这听着都叫人不落忍。
三阿哥点头道:“是啊,汗阿玛嫌吵,我寻思着不单单是这个缘故,汗阿玛如今驻跸畅春园的时候更多,应该也是阿哥所住满了,宫里住不开那么多人。”
阿哥所加起来就十个院子。
其中还要腾出一半给皇子,能安置皇孙的地方都是有数的。
大阿哥点头,想到了毓庆宫的三位皇孙,曾经同时在上书房读书。
在汗阿玛心中,太子到底是不一样。
他这个所谓的皇长子,早年被外人的奉承迷了眼,被“皇长子”这个名头糊弄着,实际上从始至终,跟其他的皇子并无什么区别……
毓庆宫,书房。
太子阴郁着脸,望向太和殿方向。
汗阿玛回宫就回宫,还随意找了理由,将他这个太子也带了出来。
不是应该他带了诸皇子陪宴?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换了早先,肯定要将书案上的东西都砸了,如今他连不满都不敢露出来。
他的心里,早已生了畏惧。
汗阿玛,汗阿玛,汗在前,阿玛在后。
“殿下安康,殿下安康……”
是鹦鹉在学舌。
太子望过去。
笼中鸟……
这毓庆宫,也是个鸟笼子……
他也是这笼中鸟……
开府的皇子,跟自己正相反。
他们天高任鸟飞,分了佐领人口,行走部院,开始掌握权力。
同样是汗阿玛的儿子,如何能不滋生出野心呢?
宫宴散得早,入更之前就散了。
十阿哥扶着九阿哥上了马车。
“老十四长胆子了……”
九阿哥带了几分酒气,嘀咕道。
因他酒量在这里摆着,也没有人会逼他喝酒。
今天三阿哥过来“赔罪”,九阿哥就喝着一杯。
让十四阿哥看见,就跟着凑热闹,也过来敬酒。
九阿哥才不会惯着他,结果十四阿哥会哄人,直接说贺他添丁之喜,还说叫人预备了礼,明儿就亲自过去送礼。
九阿哥一时迷糊,就喝了一盅。
十四阿哥又从大阿哥开始,敬了哥哥们一轮。
这是小弟弟,又是明年就要成丁的,大家就都给他面子喝了。
轮到九阿哥,九阿哥就又喝了一盅。
十阿哥想了想,道:“十四阿哥素来是现用现交的性子,应该是不晓得自己年后去哪个衙门行走,提前讨好一圈哥哥们,回头好有人带着。”
九阿哥听了,带了几分期待道:“要是分到户部就好了,有四哥在旁管着,这哥俩肯定得呛呛起来,哈哈哈!”
十阿哥不解道:“我瞧着四哥挺照顾您的,这是有得罪您的地方?”
这损人不利己的,怎么还幸灾乐祸起来?
九阿哥摇头道:“没得罪爷啊,爷这不是想着,让四哥比较比较么,有了十四阿哥比着,他就晓得爷这个弟弟的可贵了……”
十阿哥点头道:“也是,四哥素来爱挑剔,就是九哥做的处处都好,也少不得被鸡蛋里挑骨头,九哥脾气还好,对他的说教也都听了,十四阿哥那脾气,旁人都能说的,独四哥说不得他,肯定要尥蹶子……”
九阿哥想到今日席间,十四阿哥凑到八阿哥跟前,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轻哼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也,这两人都是‘窝里横’、‘近之不逊’的性子……”
十阿哥笑了笑,道:“还是有区别,那位素来端着,十四阿哥却是舍得下脸的。”
就比如今晚,十四阿哥借着敬酒,跟哥哥们都亲热了一圈。
不管私下里关系如何,在藩王跟大臣、侍卫眼中,这位十四爷人缘不错,跟哥哥们关系都好。
少一时,到了北官房。
兄弟两个就各自家去。
今晚要守岁,明早还有正旦大朝。
九阿哥直接去了西厢房。
舒舒这里,百无聊赖,也不能看书,正无聊地摆弄着各种金锞子。
都是银楼送过来的,过年赏人使的。
除了金瓜子、金如意、金元宝、金莲花这些常见的小物件,今年还添了新花样,金花生、金莲子、金柿子什么的,小巧可爱。
九阿哥站在门口,看个正着,道:“想要压岁钱了?爷给你预备……”
舒舒抬头看过去,见九阿哥脸色泛红,道:“爷喝酒了?我叫膳房预备了醒酒汤,爷一会儿记得喝……”
九阿哥摆手道:“总共就喝了几盅,都快过劲儿了。”
舒舒知晓宫宴没有什么能吃的,道:“那爷记得叫着吃的,别空着肚子守岁。”
九阿哥点头道:“不用操心爷,爷方才叫何玉柱往膳房传话了,一会儿往上房送些小馄饨……”
舒舒听着,也觉得想吃了,吩咐白果道:“叫膳房也往这边送两碗。”
九阿哥听了,问道:“县主不去正房,在这里陪你守岁?”
舒舒点头道:“嗯,到时候阿牟直接这边歇了也方便。”
宫里的岁盘还没有送过来,都统府的岁盘,就在西厢房摆着。
九阿哥点头道:“那爷晚上带着丰生跟阿克丹睡。”
夫妻两人为人父母好几年,可带着孩子睡的经历,还真是没有。
九阿哥道:“这两个小家伙,不会尿床吧,那爷带他们在书房睡罢,省得回头尿炕上。”
舒舒道:“嬷嬷说了,他们不尿床了,记得睡觉之前解了手就行。”
九阿哥道:“那还真不错,爷怎么记得老十小时候四、五岁还尿过床……”
舒舒道:“宫里的孩子吃奶吃到六岁,肚子里都是水,吃饭了就好了。”
十阿哥要是尿床,那九阿哥小时候也少不得这黑历史。
幸好孩子们不像九阿哥。
倒不是舒舒嫌弃自己的孩子,而是丰生跟阿克丹是两个爱干净的孩子,也知道好歹的年岁,真要大了还尿床,两人要掉眼泪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魏谙达
九阿哥还在北屋门口站着,不想走。
伯夫人过来了,见这小两口黏黏糊糊的,并不多言,就拐去南屋看小阿哥去了。
小阿哥还在睡着,当值的乳母跟小椿在旁边。
小棠也在小椿旁边,身上穿着新衣裳。
见伯夫人进来,大家都起了。
伯夫人看着小椿,道:“福晋不是叫你家去么?”
今日是除夕,小椿家里还有公婆在,舒舒就给她放两天假,让她今天回去,初二再回来。
小椿起身道:“想着等小阿哥醒了再回去。”
说来也巧,这会儿功夫,小阿哥醒了,哼哼唧唧的。
等到小椿看过,这是尿了。
小椿就给换了干净介子,擦了小屁股,重新给裹好,抱到北屋找舒舒。
伯夫人跟小棠也跟了过来。
九阿哥还站在门口没走。
舒舒催促道:“不早了,爷回去洗漱吧,然后接了两个孩子过去,省得他们等爷等得着急。”
九阿哥应着,凑过来看了一眼小阿哥,才回正房去了。
白果带了冬月跟上。
舒舒见了小椿,也催促道:“不是说好了,这两日小棠照顾小阿哥,你回家吃团圆饭去。”
小椿应着,打算家去了。
舒舒望向小棠,道:“将我下午装的荷包拿过来,挑三个大红色的。”
大红色里面装的是一对金花生。
是压岁红包里二等的。
“福晋……”
小椿看着荷包,有些迟疑。
舒舒下午无聊装荷包,她也晓得,还以为是给其他皇子府小阿哥、小格格的,没想到自家也有份。
“收着,这是给三个孩子的,等我出月子了,你跟邢嬷嬷带孩子们进来,我也见见……”
邢家两个孙辈,还有个寄养的柏哥儿,总共是三个孩子。
最大的那个,是个古代版的留守儿童,父母去云南给舒舒打理茶山去了。
中间的那个就是香兰留下的孩子,最小的是小椿生的孩子。
小椿这才接了,道:“那奴婢就代他们收下了。”
小椿没有立时就走,而是跟小棠交代了小阿哥这两日吃奶起夜的时间才离开。
等到小阿哥吃了奶,小棠就小心翼翼抱着去南屋了。
伯夫人看着小棠的背影,道:“怎么想着让这丫头照顾孩子?一年到头,也不叫人歇歇。”
身边的丫头,哪里不能抽出一个来?
小棠管着膳房,一年到头没几日闲功夫,好不容易过年这阵子都吃年菜,膳房不怎么开火,清闲几日,又被叫过来照顾小阿哥。
舒舒低声道:“我怕她后悔,让她带几天孩子,看看会不会改了主意,我在一日,能管着她们一日,可到底不一样。”
她的世界,还有丈夫儿女。
小棠六、七岁到她身边,就围着她打转转。
小棠比舒舒还大一岁,马上就二十二了。
再耽搁下去,就算改了主意想要嫁人,也只能做继室填房。
伯夫人对舒舒这几个丫头,也是打小看到大的,道:“我瞧着这姑娘是个倔强的,不会轻易能改了主意。”
舒舒道:“我就是试试,也不勉强她,要是她还坚持如此,以后就让她给齐嬷嬷搭把手。”
伯夫人听了,不由蹙眉,道:“你才多大年纪,整日里就琢磨这些没用的?”
舒舒忙赔罪道:“我这也是心疼齐嬷嬷,到底年岁在那里,这几年很是辛苦,以后丰生跟阿克丹总要分院子的,到时候她分身乏术,就让齐嬷嬷照看丰生,小棠照顾阿克丹。”
实际上,是舒舒后怕了。
这生老病死,真是不可控之事。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寿终正寝。
就比如这次,要是她真有个万一,旁人各有依靠,只有小棠跟浮萍似的。
她跟家里视同陌路。
真要新福晋进门,清理旧人,连个依靠的地方都没有。
这样想着,舒舒就有些难受。
伯夫人直接拿了一个牛奶软糖塞到她嘴里,道:“不许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还没有想着上山的事儿,你倒是瞎琢磨上了。”
舒舒听了这话忙道:“大过年,您倒是不怕忌讳,什么都说?”
伯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操心好你自己个儿就行了,不许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精神……”
正房里,书房。
炕上摆着炕几,炕几上是各色小玩意儿。
九阿哥之前也陪着孩子们玩过,可今日这样单独一个人陪着,还是头一回。
九阿哥就将书房能翻出来的小玩意儿都翻出来,打算用来哄孩子。
怕自己一个人看不过两个孩子,他还叫了何玉柱过来。
至于周松,则是跟着曹顺一起,往各家送岁盘去了。
结果眼前这情形,跟九阿哥预料的不一样。
丰生乖巧坐着,阿克丹也没有望向玩具。
两个孩子并不淘气,好带的很。
这不会是他们额涅不在,对自己这个阿玛不熟吧?
九阿哥反省了一下,就带拿起一个万花筒,道:“这个跟你们的不一样,是另一个花色儿……”
说着,他又拿了一个九连环,道:“这个九连环也跟你们的不一样,这个是玉的,听着声音清脆。”
丰生道:“额涅给我们看过,是额涅的玩具,留给额涅吧,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阿克丹小脸上带了谴责,道:“阿玛不乖,拿了额涅的东西……”
九阿哥讪讪的,两个小家伙,记性还挺好。
何玉柱在旁憋了笑。
两个小阿哥都聪明伶俐,自己主子六岁的时候,都没有这个机灵劲儿。
“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别说你们转年四岁,就是你们四十岁,在阿玛跟额涅眼中都是小孩子……”九阿哥嘴硬道。
丰生听了,仔细想了想,道:“等到额涅搬回来,我们跟额涅一起玩儿……”
阿克丹立时望向西厢方向,道:“那……不能现在去么?”
九阿哥摇头,带了认真,道:“不能,你额涅在养身体,你们出出进进的,门帘带了冷气,对你额涅不好,等你额涅回来了,你想要看她,再看她,”
关键是不能开这个头,否则阿克丹这个粘人包,就要天天惦记去西厢。
到时候拦着,小家伙伤心,不拦着,也累人。
舒舒看着精精神神的,也只是看着罢了,产褥期还是当静心休养。
阿克丹听明白了,点头道:“嗯,那阿玛也少去,阿玛个头大,带的冷气更多。”
九阿哥:“……”
还真是个孝顺孩子,就是没想着孝顺孝顺自己这个阿玛。
眼见着屋子里气氛安静,外头有了动静。
是宫里送岁盘来了。
九阿哥就望向崔百岁,道:“御前是打发侍卫来的,还是谁来的?”
崔百岁道:“是魏管事来的。”
九阿哥立时道:“那还耽搁什么,快请进来……”
说着,他吩咐何玉柱道:“别傻笑了的,代爷去迎迎……”
何玉柱应了,跟着崔百岁出去。
少一时,何玉柱引了魏珠进来,两人手中一人提了一个食盒。
九阿哥起身垂手,冲着乾清宫的方向,恭敬地接了一份食盒,看着另一份道:“剩下那一份是老十的?”
皇子们虽爵位不同,可大过年的,又不是上朝,肯定叙的是家礼。
这宫里赏出来的岁盘,按照往年的例,是按照长幼排序送的。
九贝勒府这里,是倒数第二站了。
魏珠摇头道:“那是皇上赏九福晋的,皇上说了,不必惊动九福晋,请九爷一并领了就行……”
说着,他从何玉柱手中接过另一份食盒。
九阿哥听了,忙放下手中食盒,双手接过另一份。
“双份岁盘,我们府这是独一份吧?”
魏珠笑道:“这是九爷跟九福晋的体面……”
九阿哥立时眉开眼笑。
总算自家福晋没有白辛苦一场,汗阿玛这是给旁人看呢,自己福晋照顾十九阿哥与十七格格种痘有功。
他指了两个孩子道:“你之前见过的,还能分辨出哪个是大阿哥、哪个是二阿哥么?”
两个小阿哥本在炕几边坐着,见来了生人,都下了炕。
魏珠看过去,就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挨着炕站着,稚嫩的小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虽说兄弟之间,脸上依稀相似,可还是能看得分明。
大阿哥眉眼之间带了英气,看着更从容温和。
二阿哥五官精致,眉眼有些像宜妃,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比大阿哥要冷淡。
“这是大阿哥,这是二阿哥……”
魏珠猜个正着。
九阿哥笑道:“哈哈,总算有些眼力见儿,猜着了……”
他对两个孩子道:“这是魏谙达,是阿玛的朋友,见礼吧,往后见了,都要客气些。”
两个孩子已经开始学礼,见状就打千儿。
魏珠忙一手一个扶住,道:“使不得……”
“呵!想省红包啊,爷告诉你啊,没门!”
九阿哥在旁道。
两个孩子见九阿哥没有改口,依旧拜了下去。
魏珠避开,躬身还礼,道:“那奴才就提前给两位小爷拜年了……”
他还要去敦郡王府,并不能久留,就从袖子里摸出来两只簇新的荷包,一人一只放在两个孩子的手中。
小哥俩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道:“接了吧,谢谢魏谙达。”
小哥俩收了荷包,异口同声道:“谢谢魏谙达……”
魏珠又摸出两只,递给何玉柱道:“这是大格格跟小阿哥的,回头你代我转送吧。”
何玉柱接了。
九阿哥挑眉,这还嘴硬呢?
这荷包都预备了四份,孩子们都有份。
魏珠准备走了,九阿哥就将准备好的荷包给他,道:“昨儿去乾清宫报喜的时候,就带过去,没找到机会给你。”
荷包沉甸甸。
魏珠晓得,九阿哥最爱赏金子,也不跟他客气。
他又去了隔壁敦郡王府送了岁盘,完成了差事,才上了马车回宫。
在羊角灯下,他拿出九阿哥给的荷包,打开来。
里面是一串东西,是几个迷你版的佛教法器。
一头是八宝罗盘,一头是金刚杵,中间是金貔貅跟金葫芦。
这几样都是辟邪的,过年带着正应景儿。
这一串东西,既可以把玩,也能直接当手串,看着精致有趣。
魏珠从小长在寺里,看着这些东西,自是带了欢喜,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模样。
同样是金子,这金子的分量不重,可魏珠还是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