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坑弟弟与求哥哥
等到九阿哥进了户部值房,就听到东屋有人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
九阿哥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瞧瞧,就听到里面有人道:“好好的,老九去乾清宫做什么?是汗阿玛传的?听说还赏了膳,真是好大的体面!”
这酸溜溜的口气,果然不是旁人。
九阿哥就伸手挑了帘子进去,轻哼道:“三哥您可真厉害,这御前的动静,什么都瞒不过您去!”
三阿哥正坐在炕边就着茶水吃饽饽,见九阿哥进来,讪笑两声,道:“这宫里闲人多,磨牙的也多,我也没特意打听。”
九阿哥想着自己昨天还帮他说好话,就有些后悔,瞪着三阿哥,面带不善。
“怎么我去不得乾清宫?那只是三哥的汗阿玛,不是旁人的汗阿玛?”
三阿哥忙道:“瞧你,好好的恼什么?我也没说什么,还不兴关心你两句……”
“哼!是关心还是别的,您自己心里有数,以为能糊弄了谁……”
说着,九阿哥上下打量他两眼,在他的补服上定了定,转头对四阿哥告状。
“四哥,三哥就是来显摆的,显摆他这身皮跟咱们不一样呢!”
四阿哥也望向三阿哥身上补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三阿哥差点跳起来,道:“我这身衣裳,又不是头一回穿,显摆什么?老九你行了,别空口白牙给我找罪名!”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不显摆衣裳,那还是打听御前消息了?”
三阿哥想要起身走了。
惹不起,惹不起。
自己就是怕是御前传人,询问前几日兄弟吃席之事,才一大早就过来。
九阿哥平日里说话口无遮拦的,谁晓得他不小心说了什么。
九阿哥见他怂了,带了得意道:“告诉您又何妨,我这人素来老实,汗阿玛问什么,我就学什么,从不添油加醋!”
三阿哥听了,越发没底,道:“那……你是怎么跟汗阿玛学的”
汗阿玛又是怎么问的呢?
自己那天从乾清宫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好看,会不会有人去御前下蛆了?
三阿哥患得患失的。
九阿哥却不着急说了。
他也在炕边坐了,看了眼炕几上的饽饽盘。
啧啧……
两盘饽饽,每样少了大半。
“萨其马还罢了,这炉果硬邦邦的,您这牙口还真不错!”
九阿哥打趣道。
三阿哥道:“如今天冷,肚子里老跟吃不饱似的,别说是炉果,就是自来红,也都给嚼了。”
何玉柱给九阿哥倒了茶。
九阿哥端起茶盏,看了这褐红色,好一会儿,才喝了半口。
这是打死卖茶的了?!
太酽了,嘴巴里发苦。
九阿哥忙放下茶盏,吩咐苏培盛,道:“给爷倒一杯清水。”
三阿哥在旁坐立难安,将那天吃饭的情形想了一圈。
好像自己没有得罪老九的地方吧?
自己是先坐了主位,可后头也给老十让地儿了。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有些手痒。
九阿哥真在御前说三阿哥了?
那会不会在御前也提自己?
早就提点过他,让他在御前应答时谨慎些,却是不长记性。
九阿哥等到清水送上来,漱了口,才的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三哥来了酒瘾,就着干辣椒吃酒来着,被辣着泪眼麻花,看着怪可怜的。”
三阿哥听到“辣椒”,身上一僵,某处不可言说之处,就有些异样。
那滋味儿颇销魂。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眼中多了笑意。
怪不得九阿哥刚才进来时脸色不好看。
他这是私下里帮三阿哥说好话了。
三阿哥很是不自在,道:“说这些鸡毛蒜皮做什么?老九你也不小了,当晓得轻重,往后这些事情,不必跟汗阿玛学!”
“那跟汗阿玛说什么?说您当哥哥的,弟弟遇到伤心事了,不说给弟弟道恼,还非要抢弟弟的酒喝?”
九阿哥问道。
三阿哥听了,就晓得这家伙记仇了。
他忙道:“三哥错了,这里给你赔不是,等到过年吃席,三哥到时候自罚几杯。”
九阿哥愣是听笑了,道:“您那是自罚,还是馋酒了?”
三阿哥见他不再耷拉着脸,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九阿哥的性子,真要心里记上自己一笔,下回到了御前,估计就没好话了。
他就道:“自罚,绝对是自罚!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后我最多喝一壶,再不会多喝了!”
自古以来,喝酒误事的大有人在,酒后失言也有惹祸的。
也就是九阿哥跟十阿哥没存坏心,否则的话,趁着自己醉酒安排些旁的,自己还真是全无防备。
谁叫那天,他身边人都没留。
想到这里,三阿哥有些走神。
九阿哥与十阿哥没有坏心,那谁会有坏心?
三阿哥不由自主地望向四阿哥。
除了大阿哥与太子,还有四阿哥。
就比如大阿哥是自己前头的挡路虎,自己也是四阿哥的拦路石。
四阿哥看着他神色古怪,有些不解地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忙移开眼,不与四阿哥对视。
四阿哥垂下眼,摸了摸手腕上的十八子。
三阿哥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太子还好好的在这里待着,自己怎么做起白日梦了?
三阿哥想到这里,神思清明,想起一件事,跟四阿哥道:“听说你常去西山礼佛,那潭柘寺的迦南香是出了名的难求,你今年求了没有?”
四阿哥点头道:“求了,腊八前去了一次,求了十匣。”
三阿哥迟疑了一下,道:“那……能不能匀给我几匣?”
四阿哥晓得三阿哥一门心思读圣贤书,不信僧道,这香……
应该是给钟粹宫嫔母求的。
他就应了,道:“好,除了送往宫里的与开匣用了的,还剩下四匣没有拆,下午打发人给您送去。”
三阿哥拱手道:“谢谢四弟,今年我疏忽了,明年我也早早去求,到时候再给你留几匣。”
四阿哥道:“不过小事儿,您客气。”
今年三阿哥确实很忙。
要不是后头被家务事拖累了,指定要得皇父褒奖。
三阿哥没有再耽搁,起身离开。
九阿哥跟着四阿哥,送到值房门口。
结果三阿哥没走几步,就有十三阿哥提着一个包裹,迎面走来。
看着十三阿哥身上的金黄色龙卦,三阿哥停下脚步,转身跟九阿哥道:“瞧瞧,这才是来显摆衣裳的!”
封爵之后,最让人难受的,就是这身皇子专属的金色龙褂穿不得了。
九阿哥:“……”
“三哥……”
四阿哥露出不赞成来。
方才九阿哥刺人,情有可原,十三阿哥也没招谁,这迁怒的毫无道理。
三阿哥移开眼,加快了脚步,一溜烟走远了。
弟弟都是讨债的,九阿哥不讨喜,十三阿哥也不招人稀罕。
哼哼……
好像谁没做过皇幼子似的?
他们也有岁数大的时候,到时候汗阿玛肯定也掐眼睛看不上。
他就等着……
十三阿哥有些懵懂,低头看自己衣裳。
莫名地觉得,三阿哥没有说好话。
“四哥,九哥,三哥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十三阿哥跟两位哥哥都熟悉,就直接问了。
四阿哥道:“不与你相干……”
九阿哥道:“我方才损他来着,他就拿你来呲哒我!”
他以为十三阿哥是来找四阿哥的,就道:“你跟四哥说话,我先回西屋了。”
“我是来找九哥的……”
十三阿哥道。
九阿哥有些意外,道:“那你跟过来吧,下午封印,四哥应该还有正事儿。”
十三阿哥应着,跟四阿哥请了安,就跟着九阿哥进了西屋。
九阿哥看到自己书案上水仙已经要开了,角落里的迎春也有些乳黄色的花骨朵,就叮嘱何玉柱道:“下午记得提醒爷,这些都带家去,省得一个月下来,在这里都干死了。”
何玉柱应了,下去端了茶盘,给兄弟两人布茶。
九阿哥打量着十三阿哥。
要是正事儿,应该不会找自己。
这几年十三阿哥跟四哥老一起随扈,都亲近成同胞兄弟了。
那就不是正事儿……
九阿哥觉得自己想到了,道:“你是……为了伊大人的病情来的?”
这是想要帮连襟家一把,又怕伊都立面嫩?
十三阿哥点头,道:“三十五年,伊相在兵部尚书任上,降三级留用,曾在上书房给弟弟上了半年课,讲《孙子兵法》,真要说起来,与弟弟有半师之谊……”
九阿哥听着,也回忆起三十五年。
当时自己跟老十也在上书房,怎么没听兵部尚书讲的《孙子兵法》?!
汗阿玛这是“因材施教”?
十三阿哥才华外漏,早就在御前挂名了?
不过才几年的事情,九阿哥觉得好遥远,竟有些记得不大真切。
十三阿哥道:“听说伊相病了,还是九哥帮忙,他们家才请太医……”
说到这里,他将带来的包裹放在炕几上。
“这里有一盒人参,一盒海参,是去热河的时候得的,我也用不上,劳烦九哥找个借口,帮着给了伊都立,不必提我,虽说我与他家是姻亲,可汗阿玛不喜咱们跟大臣往来过密……”
九阿哥这里不一样,他是伊都立的上级,施恩于伊都立,也是御下,并不犯忌讳……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轮转(打滚求月票)
不过是小事儿,九阿哥就点头应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三阿哥道:“除了顾念旧情,就没有旁的?”
又是人参、又是海参的拿出来,旁人不晓得,十三福晋肯定是晓得的。
这十三阿哥倒是会哄人。
十三阿哥老实认了,道:“弟弟福晋也不放心姨姐,是惦记着。”
九阿哥点头道:“弟妹人品不错,这亲戚之间,素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姊妹两个都是高官之女,到了成亲的时候,一个为皇子嫡福晋,一个为落魄大学士府的小儿媳妇,境遇天差地别。
这时候能想着帮一把,就很难得了。
十三阿哥点头道:“弟弟福晋性子爽利,为人也大方宽和。”
九阿哥挑挑眉,不置可否。
宫里的皇子福晋,在公公婆婆眼皮子底下,性子不宽和,还能妒忌不成?
压根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只能说是聪明人。
十三阿哥可不是寻常小阿哥,是御前最器重的皇子之一,生母还是宫里受宠的主位娘娘。
十三阿哥道:“不单单是姨姐的缘故,我岳父跟伊相也是多年故交。”
两家不在一个旗,之前也没有姻亲关系,是两家老爷子为同僚,年轻时都在刑部,一个是郎中、一个是员外郎,就是上下级。
后来伊桑阿以大学士之身份兼任兵部尚书时,马尔汉为兵部侍郎,两人再次为上下级。
九阿哥赞道:“行啊,一举三得,连岳父也讨好了。”
跟十二阿哥一比,十三阿哥这表现机灵太多了。
十三阿哥晓得九阿哥行事,也是极重岳家的。
他就实话实说道:“我能为福晋做的不多,倒是福晋辛苦,嫁到宫里规矩多,不如嫁到外头自在。”
九阿哥摆手道:“谁的日子能顺心如意?宫里有宫里的好,外头规矩大些,在家当姑奶奶享福,出门子也要熬得辛苦,你知晓体恤福晋是好事儿,可是也别太过,省得太惹眼,给弟妹招来不是。”
十三阿哥点头。
要不是他大婚刚开始对岳家表现的太亲近,也不会有了后头的瓜尔佳格格。
只盼着瓜尔佳这回生的是格格,别让自己家落个长子庶出的局面。
十三阿哥跟九阿哥道了谢,就起身道:“我去跟四哥说几句,就先回了。”
九阿哥摆手道:“去吧,去吧,再熬半天,明儿开始大家就都清闲了。”
十三阿哥去了东屋。
九阿哥指了那包裹,吩咐何玉柱道:“收起来吧,记得提醒爷一声,回头伊都立给爷拜年的时候,给他带上。”
何玉柱应了,收好了包裹。
东值房里,十三阿哥迫不及待地说起月初八卦的后续。
“四哥,汗阿玛驳了刑部的部议,依旧维持绞监候,不准改流……”
十三阿哥说着,都带了几分轻快,道:“从那日朝会,汗阿玛不准上尊号,我就晓得汗阿玛不爱这些虚名,与虚无缥缈的仁名相比,维护律法公道、震慑世人更重要。”
四阿哥听了,道:“那你也能安心了,总算不用开了不好的先例,让恶人钻空子。”
十三阿哥脸上露出敬仰来,道:“汗阿玛在此案子的‘不仁’,才是对天下万民最好的仁,汗阿玛是当之无愧的仁君!”
四阿哥点头,汗阿玛冲龄登基,御极四十一年,爱惜民力,约束权贵,确实当得起一个“仁”字。
眼见着四阿哥的书案上还有卷宗,十三阿哥说完这件官司的后续就利索走人了。
他没有提来找九阿哥的原因,四阿哥也没有问。
只看他提着东西来的,空着手走的,四阿哥也就心里有数了……
等到中午,九阿哥依旧是跟四阿哥一起用饭。
九贝勒府的午膳,有一道稀罕菜。
四阿哥还当自己看错了,仔细看了两眼。
“婆婆丁?这是种的?”
洞子菜是自古有之,种的都是青菜,第一次见种野菜的。
这夫妻两个,日子过得多清闲,才能弄出这些花样来。
九阿哥得意道:“这是头一茬的,折腾了好几个月,今儿还是头一次摘。”
四阿哥少不得又操心,道:“宫里孝敬了么?”
九阿哥点头道:“嗯,让人跟老十福晋说了,托她今早带进宫往各处孝敬了。”
今日逢十,正是皇子福晋们入宫请安的日子。
四阿哥:“……”
这样托付,也不算错。
蘸酱拼盘中,除了蒲公英,还有黄瓜条、香菜段、小萝卜缨子、小白菜、葱丝这几样。
搭配了两种酱,荤的是牛肉酱,素的就是西瓜酱。
寒冬腊月,这样一盘鲜嫩的小菜,谁能拒绝?
不单四阿哥吃的香,九阿哥都跟着多吃了不少。
等到膳桌下去,四阿哥又去忙了。
九阿哥则是让何玉柱将值房的东西该装箱的装箱、该装包的装包,只等着申初封印后,就家去。
还有一刻钟到申初,四阿哥过来叫人了。
要去尚书房了。
户部上下人等,已经齐聚尚书房外头。
上到四位侍郎,下到没有品级的拜唐阿,都要在这里候着。
见四阿哥跟九阿哥过来,众人齐见礼。
四阿哥就抬手叫起,带了九阿哥在四位侍郎身前站了。
九阿哥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们就是来学差事的,跟管部王公不一样,要站在四位侍郎后头。
瞧着四阿哥的坦然,与四位侍郎的恭敬,就晓得往年也是这个位置。
九阿哥就坦然了。
户部有满汉两位尚书,满尚书掌印决策,是最高长官。
这封印,封的就是满尚书执掌的户部大印。
等到申初吉时,满汉尚书就来了,两人躬身给四阿哥与九阿哥请了安,而后就是封印仪式。
满尚书在前,汉尚书在后。
汉尚书打开印信盒,满尚书将官印放入。
又由汉尚书贴了封条。
而后又是满尚书与汉尚书两人的尚书印,也一一封盒。
户部衙门的第一个封印仪式就告一段落。
等下户部各衙门,只要有官印的,都要封印,相关的僚属,也都要陪同。
一层层的,封到最后的品官。
这就不需要四阿哥与九阿哥出面了。
等回了值房,九阿哥还有些不是滋味儿,道:“四哥,咱们在六部行走,就是这样跑腿、打下手啊,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印?”
四阿哥道:“不是有私印?”
从他们离了上书房开始学差事,就有了自己的私印。
九阿哥摇头道:“那不一样。”
四阿哥道:“别想那么长远了,部院行走,你这才第一站,昨儿在御前,你没问问年后去哪个衙门?”
只看汗阿玛入冬没有给九阿哥安排新差事,四阿哥就晓得他多半要转部。
就是不知道,御前会让九阿哥去哪个部院。
想着年后也要从上书房出来的十四阿哥,四阿哥隐隐有些担心。
希望这两人别凑到一块儿。
“啊?”
九阿哥讶然道:“一年一转么?我怎么记得四哥您在户部当差好几年,也没见年年换地方啊!”
四阿哥摇头道:“有的衙门三五个月,我那是之前轮的差不多了,才又转回到户部。”
九阿哥年初入朝,户部就是第一站,怎么会停在户部?
少说也要轮转一半部院,再量才而用。
他这样一说,九阿哥好像对四阿哥部院行走有些印象了,早先在刑部过,再以前就没有留意。
九阿哥怦然心动,道:“能自己选衙门么?我想去理藩院……”
关于蒙古那边,他早就心动了,大有可为。
况且如今理藩院有自己五哥在,自己过去,指定比在户部还自在。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十阿哥。
十阿哥从三十七年年底到宗人府当差,至今五年,都没有挪过地方。
宗人府都是宗亲,苏努贝子又是个活络的,应该没有人给十阿哥委屈吧?
十阿哥是郡王,还是皇子,只要不是傻子,不会欺负到他头上。
可有的时候不欺负,还能敬而远之,那样也伤人。
九阿哥就改了口,道:“宗人府也行,我正想要熟悉熟悉宗室各种章程,咱们开府出来,以后也都是宗室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亲子
等到从衙门出来,上了马车,九阿哥就想问十阿哥轮转之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要是汗阿玛没有让老十轮转的意思呢?
自己提了,他生出期盼来,回头不换地方,心里该难受了。
九阿哥就改了口,小声道:“汗阿玛到底怎么回事啊?给十三阿哥指了马尔汉家,却又见不得十三阿哥跟马尔汉太亲近……”
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在索额图问罪之后,汗阿玛让伊桑阿致仕了。
伊桑阿不仅是索额图的女婿,还与马尔汉等“太子党”牵扯太深。
伊桑阿不是“太子党”,却如同“太子党”。
十阿哥想了想,道:“汗阿玛是打算安排十三阿哥给太子做臂膀,却不是现下的臂膀,是给太子以后使的。”
所以也见不得十三阿哥现下就跟太子走的太近。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未必如此,爷倒是觉得,汗阿玛许是没拿定主意,或是主意一时一变。”
十阿哥:“……”
他看着九阿哥,露出惊奇来。
没想到九哥也有想的这样深远的时候。
近朱者赤?
这是在户部历练的,老跟四阿哥待一处,也开始长心眼儿了?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回去你将《黄帝内经》好好翻翻就晓得怎么回事了,男子‘八八’齿发去,可实际‘六八’时,就‘阳气衰竭于上’……”
汗阿玛今年四十九,正是“六八”时,面容变化不大,可喜怒不定,比前些年明显多了。
十阿哥忙道:“关于汗阿玛御体之事,九哥往后心里有数就好,别在嘴上带出来,叫人听了不好。”
九阿哥立时闭嘴点头。
是不能提,犯忌讳。
寻常人家的儿子关心父亲身体状况是孝顺,皇子打听御体康健情况,容易被当成居心叵测。
少一时,马车到了北官房,九阿哥就跟十阿哥道:
“年假前后一个来月,闲着没事儿,你带侄儿过来玩儿,小的也能有个伴儿。”
十阿哥点头应了。
九阿哥又吩咐何玉柱:“迎春花送后罩楼,水仙花送宁安堂。”
等到九阿哥进了贝勒府,得了消息的曹顺就从值房出来。
“爷,高家老太太没了,没有报丧……”
丧家报丧,只报至亲好友,可是招待吊客并不限于这些人。
因为时下规矩,红喜事是收了帖子过去,白事则是闻丧就要吊唁了。
九阿哥停了脚步。
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毕竟太医之前已经不下医嘱了。
而且老太太现在走了,高家开始治丧,总比除夕前后要方便。
距离过年还有十日,够出小殡了。
九阿哥道:“帛金怎么封?”
曹顺回道:“没有先例,奴才想着高家不是爷名下佐领人家,就准备比照爷名下佐领人家的帛金加三成,您看呢?”
九阿哥点头道:“这样就行了。”
不必太丰厚,也不会简薄失礼。
曹顺道:“那奴才这就执了爷的帖子,过去高家?”
“嗯,嗯,去吧,看看能不能搭把手,高衍中长子外放,高斌也回不来,剩下个小儿子还没有成丁……”
九阿哥仔细叮嘱了几句道。
高斌在九阿哥身边当了两年差,跟曹顺等人都是相熟的,也算是同僚过。
朝廷有规定,地方官不许轻易离驻地。
所以香河距离京城就算只有一天路程,高斌这个香河知县也不能回来。
除非是他父母丧,他才能往巡抚衙门报丁忧丁艰,得了批准后出缺奔丧。
曹顺应了。
九阿哥就直接回了正院。
没等进屋,他就听到孩子的笑声。
是尼固珠来了,正站在座钟前看着上面的指针转圈圈。
“走的好慢啊,玛嬷……”
尼固珠一边看着,一边跟伯夫人抱怨。
听到门口动静,尼固珠转头。
等到看清楚是九阿哥,她立时飞奔过去。
“阿玛,阿玛……”
她直接抱住九阿哥大腿,扬着小脑袋看九阿哥胸前的蜜蜡朝珠。
九阿哥忙伸手,将尼固珠从身上拉开,道:“阿玛身上凉,衣裳也脏……”
尼固珠这才恋恋不舍放手。
舒舒在旁,帮尼固珠解释着:“中午晓得你下午要陪她骑鹿,就不肯回去,留在正房等爷呢。”
九阿哥晓得闺女的迫切,跟伯夫人打了声招呼,就往东次间换衣裳去了。
少一时,九阿哥换了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进来。
尼固珠这里,早催着伯夫人将她的貂褂给穿上,还带上了帽子跟手闷子。
九阿哥弯腰,想要抱尼固珠出去。
尼固珠扥了扥脚,露出小靴子,道:“阿玛,我是大格格了,可以自己走了。”
九阿哥随她心意,就牵了她的手出去。
舒舒见了,道:“阿牟您瞧,本没有什么耐心的人,如今成了女儿奴了。”
伯夫人道:“对男人来说,血脉到底不一样……”
就比如新达礼,本也是皎皎如月的性子,可是为了血脉,也变得面目全非。
有这个前车之鉴,伯夫人就小声道:“若是宫里发话或指人还罢了,要是没有,你可别多此一举,夫妻感情再深,也不能大意,但凡有了庶子庶女,那就是一份牵扯,由子怜母、由女怜母,日后就说不好了。”
舒舒点头道:“阿牟放心,我才不会图那个贤良……”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我们府的情形,糊弄过旁人,却瞒不过御前……皇上没指人过来,我们娘娘也不是爱多事的……”
还真是不比不知道,这比一比妯娌们,她这日子居然是最清净的。
只凭这一点,她都愿意多孝顺康熙跟宜妃几分,即便两人并不需要这份孝顺……
鹿苑中,都是尼固珠清脆的笑声。
她由九阿哥扶着,骑在小鹿背上,小胳膊搂着小鹿脖子,欢喜不已。
小鹿本是轻巧灵动的,可是谁叫脖颈上套上了缰绳。
何玉柱跟周松两个一人牵着缰绳,一人拿着萝卜在前头引着小鹿前行。
本就是幼鹿,这样约束着,背上还驮着一个小胖孩,就也变得乖巧了。
“哈哈哈哈……”
小鹿一动,尼固珠的小胖身子就跟着动着,笑得合不拢嘴。
九阿哥见闺女这样开心,自己都跟着笑了。
这年假挺好,明儿开始就能多陪陪孩子们。
小孩子也可怜,都在方寸之地。
九阿哥正想着,尼固珠已经停止了笑声,扭着小身子想要下来。
“硌着了?”
九阿哥就抱了她下来,看着小鹿背上的棉垫子,寻思要不要做个小马鞍。
尼固珠摇头,一手拉着九阿哥,一手指着正院方向,道:“接大哥、二哥玩,大哥、二哥也骑……”
九阿哥道:“不用咱们接……”
说着,他吩咐旁边的何玉柱跟周松道:“你们去接大阿哥、二阿哥过来,跟嬷嬷说,给他们穿的暖和些。”
何玉柱与周松应着,往正院接人去了。
尼固珠又指了指东边,道:“笛……笛……”
九阿哥侧耳倾听,是隐隐约约地传来笛子声。
这大白天的吹笛子,挺有闲心。
难得的是选了笛子,听着也欢快,没有选箫,要不然鬼哭狼嚎的,还真不适合孩子听。
九阿哥听过就算。
中间隔了两道墙,管不到旁人家去。
再说又是白天吹,没有半夜扰人。
关在小院子里“休养”不给自己找个消遣,这日子也难熬。
“好听,好听……”
尼固珠拍着小巴掌,欢快地赞道。
九阿哥摸了摸她的小貂帽,道:“那等到过了年阿玛给你请老师,教你吹笛子,咱们尼固珠肯定吹得也好听。”
尼固珠点头,还是指了东边道:“到时候一起吹……”
九阿哥:“……”
这就没有法子应承了。
那位可是神人,还是敬而远之。
少一时,何玉柱跟周松接了人回来。
两人一人抱了一个,后头还跟着两个保母。
“大哥,二哥……”
哥哥们来了,尼固珠立时放弃老阿玛,“颠颠”地跑过去,一手拉了一个,道:“骑鹿,骑大鹿……”
丰生跟阿克丹任由她拉着,到了鹿苑门口。
看着里面两只小鹿,丰生很是实诚地给尼固珠纠正道:“这是小鹿,昨儿咱们还一起喂了。”
阿克丹也道:“不大,小……”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儿女债
不管是大鹿,还是小鹿,能骑的都是好鹿。
何玉柱跟周松一人扶了一个,将两位小阿哥放在两头小鹿的背上。
这回换了邢江跟元宝两个牵鹿。
又有各自的保母在旁,心惊胆颤的,恨不得伸着胳膊护着,就怕摔了,蹭破了油皮儿。
兄弟两个,平日稳重矜持,眼下也都带了雀跃。
两人骑着小鹿,绕了半圈。
尼固珠看着两个哥哥骑得开心,又眼气了,转身抱住九阿哥的大腿。
九阿哥看着正开心的兄弟两个,有些为难。
失误了。
五哥太粗心了,家里三个孩子,送两头鹿来,这不是让孩子们闹腾么?
九阿哥正想着如何安慰尼固珠,尼固珠已经伸手要抱抱。
九阿哥俯身将女儿抱起来。
尼固珠侧头望向东边,道:“笛,不响了……”
九阿哥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好像确实安静了。
丰生跟阿克丹都是懂事的孩子,尤其是丰生,已经很有长兄的自觉。
虽说他脸上还是带了不舍,但还是回头道:“何谙达抱我下来。”
何玉柱本扶着丰生的腰,听了吩咐,就将他抱了起来,放在地上。
“阿玛,妹妹骑……”
丰生“蹬蹬蹬”走到九阿哥跟前,仰着头道。
九阿哥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五哥,五哥比自己也只是大四岁。
从他记事开始,每次遇到五哥,都是五哥护着他,让着他。
九阿哥有些心疼丰生了。
当哥哥也不都是好处。
“弟恭”有的时候只需要态度好些,可“兄友”有时候可是实打实的吃亏。
唉!
“你不骑了?”
九阿哥问道。
“先让妹妹骑……”丰生道。
尼固珠听了,小脚蹬着,就要往地下来。
笛子是什么?
哪有骑鹿好玩?
阿克丹本在另一头小鹿上,见哥哥下来,自己也要下来。
结果就成了三个孩子轮流骑鹿。
九阿哥看着不由担心,担心旁人扶不好,又担心孩子们吃了风。
想要带孩子们回去,可眼见着三兄妹这么开心,他还舍不得扫兴。
不过是三个孩子,大人都老实没动静,这东路的鹿苑愣是十分热闹喧嚣模样。
幸好,不用他纠结了。
舒舒这个亲额涅,还有伯夫人这个亲玛嬷,都记得时间。
眼见着就要三刻钟,人还没有回来,舒舒就吩咐白果过来叫人。
孩子们每次放风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立春北风少了,中午暖和不少,可早晚也冷。
眼见着日头就要落了,户外也明显比之前要凉。
三个孩子都带了不舍,可是也习惯了固定时间就要回去,就都老实跟着回去。
随着一行人的离开,鹿苑恢复了寂静。
八贝勒府西跨院,八福晋提了笛子,这才转身回屋。
八阿哥跟在后头,脸色有些泛白。
等到夫妻落座,丫头端了茶水上来。
八阿哥端着茶杯,觉得堵心。
他放下茶杯,望向八福晋。
八福晋手中拿着帕子,正在擦拭着笛子。
炕几上有个笛盒打开着,里面还有一条红色丝绸内袋。
八福晋将笛子放进绸袋,装到笛盒中装好。
“你怎么想起吹笛子了?”
八阿哥的目光带了探究。
八福晋轻轻抚摸着笛子盒,抬头看着八阿哥,道:“打发时间罢了,也想起了郭罗玛法……”
这还是郭罗玛法教她的,只是当时她没有耐心,手指头按着也吃力,会了两首简单的曲子后,就不肯再学。
在跨院这两年,时间宽裕,捡起来并不难。
真的只是吹笛子么?
想着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孩子的嬉戏声,八阿哥觉得自己能明白八福晋。
八福晋肯定也想孩子了。
八阿哥就斟酌着说道:“旗属跟包衣中有官职人家女眷,都会过来请安拜年,若是有你合眼的女孩儿,可以留在府上使唤……”
八福晋抬起头,看着八阿哥蹙眉道:“包衣人家还罢,已经下旗,以后不用备着‘小选’,旗属人家女孩儿,都要备选的,爷别犯忌讳。”
八阿哥道:“那就从包衣人家里看吧,要合你的眼缘的。”
八福晋的脸撂下来,凤眼瞪着八阿哥,道:“爷这是做什么?要抬举人,爷自己去,凭什么为难我!”
八阿哥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道:“爷是心疼你……”
八福晋垂下眼,带了倔强,气鼓鼓道:“这样的心疼,我受不了,爷是要呕死我吧?今儿这话我说在头里,不管爷的大阿哥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都别来找我,我的贤良是备着给外人看的,当着爷的面,我实是贤良不起来!”
八阿哥站起身来,过去揽了八福晋的肩膀,轻轻拍着,道:“好了,是爷失言,别恼了……爷以为你开始喜欢孩子了……”
八福晋靠在他胸前,遮住自己的表情。
这辛者库之女所出之人,旁人没有嫌弃他,他自己倒是嫌弃起自己的出身。
想要让自己顶在前头,给他择选正户旗人家的格格求子,做梦去!
不知道为什么,八福晋想起了庄亲王。
要是再过三五年,东院的侧福晋、后院的格格、书房的丫头都没有动静,八阿哥会如何?
会效仿庄亲王,纳寡妇为妾么?
还真是让人期待……
九贝勒府正房,九阿哥带着孩子们回来。
屋子里立时感觉满满当当。
一直到天色将黑,要掌灯了,伯夫人才带了尼固珠回宁安堂。
丰生兄弟也由何玉柱跟周松两个送回后罩楼。
九阿哥立时在炕上歪了,一副被摧残的模样,跟舒舒絮叨道:“这带孩子比当差还累,这三个祖宗一起叫‘阿玛’,爷觉得脑仁疼……”
舒舒笑道:“听爷这样说,我心里舒坦不少。”
平日里头疼的是伯夫人与她。
九阿哥道:“幸好有县主……”
舒舒也庆幸,点头道:“是啊,幸好有阿牟,嬷嬷也辛苦,尼固珠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孩子,阿克丹又爱粘人,真要就我自己带孩子,三个小祖宗,都不敢想……”
九阿哥看着舒舒的肚子。
第四个眼见着也要来了。
邢江家的是个妥当的,是舒舒的陪嫁丫头,是能信的过的人……
乾清宫,西暖阁。
膳桌已经摆上来,除了康熙,还有下午被接过来的宜妃。
宜妃站在膳桌旁,拿着筷子给康熙布了两口菜,才在炕边坐了。
康熙给宜妃夹了一个饺子,道:“朕看了你近日脉案,肝郁气滞、心烦不眠,开始吃逍遥丸了?”
宜妃苦笑道:“臣妾这是老毛病,心里藏不住事儿,过几日就好了。”
康熙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想太多,许是过两年就有转机呢。”
“谢皇上吉言,盼着如此,省得到时候太后晓得了惦记。”宜妃道。
帝妃说了两句话,就开始用膳。
旁边早有侍膳太监机灵,给宜妃送了蘸碟。
宜妃吃了饺子,就察觉出不同来。
她不由笑了,道:“皇上越发会吃了,怎么想到用这个做馅儿?”
这是婆婆丁馅的素饺子,里面还有鸡蛋跟粉丝。
康熙道:“想着你不爱吃菜,就吃饽饽时能多吃几口,朕就叫人做了。”
宜妃面上带了感激,目光水润,道:“皇上……”
康熙道:“朕也是‘借花献佛’了……”
康熙倒是问了一嘴,晓得这暖房野菜是九阿哥请十福晋捎带进来的。
乾清宫膳房是四包,宁寿宫膳房两包,翊坤宫膳房一包,每包半斤。
中午康熙吃了豆腐皮卷婆婆丁,味道微苦,就想起了宜妃近日脉案,就在晚膳之前吩咐梁九功过去接了人过来。
晚膳桌上,除了婆婆丁饺子,还有婆婆丁蒸菜。
皇上这样体恤,宜妃自是领情,吃了半盘饽饽,蒸菜也吃了一小碗。
等到膳桌撤下去,宜妃喝着米茶消食儿,笑着说道:“这要是搁在外头说,估计都没人信,臣妾这么爱吃肉的人,今儿居然觉得这婆婆丁比肉还好吃。”
康熙嗔怪道:“自己多大饭量不知道?再爱吃,也不能将自己吃撑了。”
宜妃眉眼弯弯:“陪皇上吃饭就是香,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康熙微笑道:“心里也熨帖吧,还有儿子的孝顺在里头。”
宜妃点头,道:“十分熨帖,三分为了儿子的孝心,七分为了皇上的关爱……”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分家就是分家了,往后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我是要少操心,保重好自己,长长久久地陪着皇上……”
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新老更迭(打滚求月票)
康熙看着宜妃,想到了惠妃。
惠妃去年五十千秋,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请旨,问要不要撤下惠妃的绿头牌。
如今宫里的制度,是随着前朝来的。
前朝规矩,后妃五十岁就要撤下绿头牌,不再侍寝。
康熙驳了敬事房的总管太监,保留了惠妃的绿头牌。
这份恩典,不单是给惠妃的,到时候宜妃跟德妃也会有。
作为帝王与男人,康熙喜欢年轻的妃子,可年轻的美人可以取代,这些陪着他几十年、给他生儿育女的嫔妃,却是不可替代。
宜妃哪里会想到康熙又“由此及彼”了。
她是觉得五阿哥那边够乱了,康熙就别跟着添乱。
还有九阿哥那边,小日子过得安逸自在,也不需要他们指手画脚……
宁寿宫,太后晚上吃的是包饭。
跟平日的包饭区别的是,里面加了不少婆婆丁。
配的酱就是西瓜牛肉酱。
太后也吃撑了,扶了白嬷嬷的胳膊在屋子里溜达。
“小半年没见舒舒,却得了好几回孝敬,今年广东贡的橘红好,你将那老树橘红留下两匣子,回头等到舒舒生产后,连带着藕粉、百合粉一起给她送去……”太后叮嘱着。
白嬷嬷笑道:“月初年贡入宫的时候,娘娘就提了一回了,奴才记着呢。”
一年到头,外头的贡品不断。
从端阳贡开始,到中秋贡,到东北的三贡,到各地年贡。
每次贡品入宫,御前都是先拨出来一部分送到宁寿宫。
到了宁寿宫这里,太后每次都要给五阿哥跟九格格留一份。
后头有了孙子媳妇,太后也会给五福晋留一份,再往后有九福晋的一份。
今年的年贡是例外。
太后没有提五福晋。
白嬷嬷心里想着,却没有多嘴。
人心都是肉长的。
自五福晋嫁给皇家,太后对她抬举宠爱,不是因五福晋多好,是因太后“爱屋及乌”。
后头看重那边皇孙也是这个缘故。
可是五福晋却糊涂,只当有了皇孙,就能在五阿哥跟前挺腰子,忘了孰轻孰重……
九贝勒府正房。
夫妻两人也用了膳。
九阿哥道:“明儿开始爷就闲了,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只管好好歇着。”
舒舒点头道:“那我就等着,别的还罢,只几个孩子处,爷抽空多陪陪,回头我坐月子,不能每天见孩子,也要提前告诉他们,省得到时候孩子难过。”
“嗯,嗯……”
九阿哥应着,道:“不是说要让曹顺长女年后进府给大格格做伴当么?怎么还没有叫进来?”
夫妻两个之前商议过,觉得曹顺长女是尼固珠的伴读好人选。
九阿哥就问过了曹顺,曹顺自是巴不得的。
长女丧母,以后说亲难免被人挑剔不足,多了县主教养,不说补全不足,日后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舒舒神色有些犹豫。
九阿哥道:“是打听过了晓得有什么不妥当?”
舒舒摇头道:“是想到了宫里的曹格格,曹格格被皇上带到宫里给公主做伴读,日后的婚嫁大事也是皇家安排,皇家安排的亲事,不说色色俱全,也能叫人多几分尊重……”
有个现成的平郡王在那里,曹格格的亲事,在世上眼中就是一等一的。
“咱们接了慧姐儿进府,日后慧姐儿大了,这婚嫁之事,我不敢应承……”
舒舒道。
九阿哥不解道:“有曹顺那个亲阿玛在,咱们操心这个做什么?是给尼固珠做伴当,又不是给咱们做闺女……”
舒舒看了九阿哥,没有解释。
那不是因曹寅两女都嫁入宗室么?
他们这里,如果随了宫里的行事,也当给恩典到底,给慧姐儿在宗室里找个体面亲事。
可是他们除了叔伯跟其他皇子府,跟其他宗室就没有什么走动。
九阿哥道:“要不想让她进来,就换人好了,也未必就要曹家女孩儿。”
至于九阿哥之前跟曹顺说了,那有什么,找个由子改口就是。
舒舒还是比较喜欢慧姐儿,尼固珠几次见她,也乐意亲近这个小姐姐。
舒舒就道:“是我想多了,正好爷在家,明儿让曹顺夫妻带了慧姐儿进来待半天,看看孩子能不能待得住。”
八、九岁大的孩子,已经会看脸色,人前表现出乖巧来,到底性子如何,还可以再看看。
九阿哥点头道:“好,要是尼固珠喜欢就留,要是尼固珠不喜欢就算了,另选了人来……”
若是曹顺女儿不合适,他想到了那些闲散宗室家的女孩。
实在不行,可以在闲散人家女孩中挑两个。
夫妻两个想要见曹慧儿,九阿哥就打发何玉柱去前头找曹顺传话了。
次日,九阿哥以为自己会晚起,结果到了卯正就睁开了眼睛。
舒舒也醒了。
不过九阿哥不用去衙门,夫妻两个就不着急起来。
“桂元的事情,你跟白果说了?不知道桂元什么时候从盛京回来,到时候让他跟季二见见。”
九阿哥道。
舒舒道:“说了,没摇头,季弘这几年不是来过两、三回么,没有跟桂元见过。”
九阿哥想了想,道:“好像没见过,之前季二过来,都是福松应酬,或是曹顺这个老熟人招待。”
舒舒想了下自己的产期,道:“爷想年后就安排桂元去苏州?”
九阿哥立时摇头道:“爷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着急,有季家在,桂元晚去个一年半载不耽搁什么。”
舒舒道:“那就端午节后放白果出去备嫁。”
九阿哥摇头道:“不着急,中秋前后吧,在运河停航之前,让他们搭着内务府的官船南下。”
舒舒点头。
这养珠场,其他时间都是在预备时间,只有春天最忙。
他们赶不上明年春过去,那早几个月、晚几个月,区别不大。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话,又睡了回笼觉。
再醒来时候,已经是天光大明。
夫妻才起来梳洗了。
等到吃完早饭,九阿哥就道:“爷去前头,将府里的公账盘盘,总要心里有数,不能被糊弄了。”
舒舒点头道:“爷去吧,回头盘完公账,将我名下铺子也盘盘。”
账房是最容易出弊端的地方。
再是信任的人,也不要去试探人心。
舒舒每年年底都要盘账,今年精力不济,让白果代劳了,可再过一遍也能拾遗补缺。
九阿哥点头道:“好,爷记下了。”
九阿哥往前院走了。
少一时,崔百岁来了,禀告道:“福晋,顺安银楼侯掌柜求见。”
舒舒听了,点头道:“带过来吧!”
她名下产业的管事,多是腊八之前就上门报过账的。
只侯掌柜因病着,当时告了假,这应该是痊愈了。
侯掌柜是她额涅的陪房,后头一直给她使唤,年岁还在这里摆着,倒是没有什么可避嫌的。
崔百岁应着,去前头带了人过来。
侯掌柜进来,就麻利地给舒舒跪下了,道:“奴才提前给福晋拜年了……”
舒舒叫白果扶了,道:“怪不得说‘人老成精’,你这是来哄我的新年荷包了。”
侯掌柜起来,舒舒看清楚他样子,颇为意外。
侯掌柜还不到五十岁,因为是银楼大掌柜,之前拾掇着溜光水滑,看着很年轻。
一场大病下来,老相了许多。
还是上月的痘疫闹的,侯掌柜是熟身,自己没事儿,却丧了发妻,还殇了一个孙儿,自己也病了一场。
“节哀……”
舒舒叫白果搬了凳子给他。
早先觉得痘疫很遥远,只要自家守好了门户,就影响不大。
可等到过后,才让人后怕,危险距离他们曾经如此之近。
侯掌柜坐了,道:“都是奴才福薄,这回厚着面皮过来,也是想要跟您求个恩典。”
这是舒舒大婚之前就使唤的老人,素来忠心谨慎,舒舒也给他体面。
“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舒舒问道。
侯掌柜叹了口气,道:“奴才老娘月初中风了,请大夫扎了针也不见好,也是要七十的人了,奴才就想着先卸了差事,侍候老人两年。”
百善孝为先。
舒舒自是没有拦着的道理。
她就想了想,道:“你家老大在你身边打杂了好几年,早该独当一面了,就让他接了你的差事……”
侯掌柜忙起身,道:“谢福晋恩典,回头奴才让他来给福晋磕头。”
舒舒摆手道:“不着急,随大流就行了,我现在也不耐烦见人。”
侯掌柜也晓得舒舒如今不方便,说完了正事儿,就起身告辞。
舒舒道:“我这正缺人使,你虽家去了,也别想着躲清闲,挂个供奉,回头每月抽出几日,帮我巡铺子去。”
她手下能用的人,多是年轻人,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没有几个,可舍不得直接让歇了。
其实,她是想要说一句,等到送走了老人再回来当差,可是那样听着不吉利,才想着挂个供奉,往后回来也方便。
对于不到五十的侯掌柜来说,这就是恩典了。
侯掌柜感激不尽地出去。
舒舒这里除了叫白果给他两对荷包,还有两匹宫绸。
老人的衣裳,都要提前预备。
这样外头没有的料子,对老人来说,也是难得的体面。
前院,书房。
九阿哥坐在书桌后,眼前摆着都是账册。
听说有人求见福晋,福晋还见了,他问清楚了来人身份,就也生出兴趣来,吩咐何玉柱道:“去正院瞧瞧,要是人出来,也领到爷这里见见……”
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不对劲的账册
侯掌柜跟着何玉柱到了书房门口,双腿都发软。
京城权贵多,顺安银楼里的首饰样式新,是八旗勋贵女眷爱逛的铺子。
什么超品夫人,侯掌柜平时也是常见的,可跟见九阿哥不一样。
这是皇子,是大清朝最尊贵的人之一。
他怕九阿哥记仇……
这位传闻中可不是什么和善人。
自己当年也是仗着福晋的势,胆子才跟着大了,如今上了年岁,反而越发畏惧了。
等到何玉柱进去禀告,再出来就带了侯掌柜进去。
侯掌柜进来,不敢抬头,双膝跪了,叩首道:“奴才侯润见过贝勒爷,请贝勒爷安。”
九阿哥见他恭敬,笑出声来,道:“又不是头一回见,之前在爷跟前不是挺自在么?”
侯掌柜老实认错,道:“是奴才当年眼拙,不识贵人当面。”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起来吧,别跟爷装糊涂了,千金坊还是你去收的,当着爷的面儿,这才几年功夫,就忘了?”
侯掌柜起了,老实道:“是奴才老糊涂了。”
九阿哥打量他两眼,想着自己当时的误会,以为遇到了商业奇才,还想要挖人来着。
不过侯掌柜能管着舒舒名下三个银楼,这么多年账目也没有出过问题,也算是难得。
他对侯掌柜印象不错,可依旧是板着脸道:“你虽是岳母身边出来的老人,可也不当倚老卖老,福晋在待产,有什么事情等不得,非要这个时候扰人?”
侯掌柜吓得一激灵,差点再次跪了。
他老老实实说了缘故。
九阿哥脑子里想到了高衍中跟伊都立,又想到了宫里的皇上跟宜妃,也没有心情戏弄侯掌柜,吩咐何玉柱道:“既是过来一趟,赏侯掌柜几个年封。”
何玉柱躬身应了,拿了两对荷包给侯掌柜,将人送出去了。
九阿哥继续看账,看着自己铺子下的年账,觉得碍眼。
正好何玉柱送人回来,他就吩咐何玉柱道:“去将福晋名下产业的年账也取来。”
何玉柱应了,就去正院找白果取年账。
舒舒的产业账册,并不入贝勒府账房,而是在正院有单独的内账房。
十几处产业,账册总共装了四匣子。
舒舒见何玉柱抱着费劲,就让白果帮着,一起送到前院。
九阿哥将账册翻了一遍,挑出来一个茶楼,一个大兴庄子。
然后他从公产中也挑出一个菜铺,一个房山庄子。
两处铺面大小差不多,位置也都是中不溜,不是什么繁华地带。
结果菜铺的年收益是跟小小茶楼差不多齐平。
这就不对劲儿了。
因为贝勒府名下的菜铺冬天卖洞子菜,春秋卖腌菜,夏天还兼卖瓜果。
茶楼的生意寻常,位置也不大,是从原千金坊的铺子间隔出来的,多是采购饰品的女眷们歇脚,并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
九阿哥对比两个庄子,都是不到五百亩的小庄。
结果舒舒大兴的庄子,除了供应府里瓜果,还有盈余,并不需要舒舒拨银子过去。
贝勒府名下的庄子,今年报了山洪,租子减半,剩下的银子也没报帐,还要从府里支一份庄头的月钱。
一年到头,这庄子的收益,就只有一份年礼孝敬,几笼子鸡鸭跟几筐野菜干。
“去,叫曹顺过来……”
九阿哥撂下脸,带了不快,吩咐何玉柱。
何玉柱应了,下去找人。
正好曹顺带了妻女入府,何玉柱忙上前道:“曹爷快点儿,九爷找您呢!”
曹顺没敢耽搁,对孙氏道:“你带慧姐儿进去吧,别耽搁太久,福晋眼下受不得累。”
孙氏轻声应了。
她旁边站着一个还没有留头的小姑娘,身量纤细,眉眼灵秀。
曹顺交代完妻子,又望向女儿,道:“好好跟着你母亲,不许淘气。”
慧姐儿点头应了,跟着孙氏往内院去了。
等到曹顺进来,九阿哥就带了怒气,道:“跟爷说说,这两份帐是怎么回事?别跟爷说是福松的疏漏,你之前不晓得这个?”
曹顺没有急着说话,上前看了两个账册,才晓得缘故。
他指了那庄子上的账册道:“这个庄子安置着娘娘的亲舅舅一家,三十八年跟着郭络罗家从盛京搬过来的,爷当时让福爷安置在庄子上,说是不必太优待,可是也给了恩典,每月准从庄子上支银三两……”
九阿哥听着一愣,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家人是娘娘的亲舅舅家,也是郭络罗家的户下人。
当时自己防着三官保,担心老爷子利用娘娘的亲人辖制娘娘,才将这一家人从郭络罗家要过来,安置在房山。
九阿哥想起来,依旧觉得不痛快,道:“爷养活着这一家人,倒是养大了他们的胆子,竟直昧下爷一个庄子的进项!”
房山的地租是每亩地杂粮五斗,四百五十亩下来,租子就是二千二百五十斗,二百二十五石。
按照最便宜的高粱计算,一石高粱三百文,也是八十四两银子。
曹顺又往后翻了一页,给九阿哥看了后几条,道:“八月里舅爷六十整寿,庄头进来送秋礼,提及此事,福晋晓得,从府里给预备了四色礼,还问了庄头舅爷生计问题,晓得今年雨水多,舅爷家的屋基受损,就吩咐庄头修缮,这里支出十八两四钱银子……”
九阿哥仔细看了,心里才舒坦些。
看来这山洪也不是编造的。
房山距离京城这么近,之前福松每年巡庄,换了曹顺,也不会改规矩,下头的庄头还不敢生出坏心思。
这租子减半,收益少了,开销却比每年多一份,怪不得出现亏空。
九阿哥虽不恼了,可依旧很是嫌弃,指跟曹顺道:“爷看了福晋的账册,再看府里的账册,都看不下去,明年巡庄你也去福晋的庄子上瞧瞧,好好学学,爷之前都没留意,这小五百亩的庄子,一年收益才八十四两银子,还得给庄头支一份月俸,剩下不足五十两……”
这田产都是靠天吃饭,可直隶十年九旱,不旱那一年多半是发洪水。
“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就改种玉米,爷提供种子跟牛,回头多收租子,或是找几户人家,养猪、养鸡,供应福晋的酒楼,总不能这样穷嗖嗖的,不像话……”
曹顺也晓得这个庄子收益最低,本以为九阿哥不上心,就是留给舅家养老的。
既晓得九阿哥上心了,曹顺自然应承,道:“是奴才疏漏,明年一定好好盯着这个庄子。”
九阿哥又指着那铺子的账册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爷的洞子菜一年卖上半年,铺子的收益还比不上一个茶庄,当爷是傻子?爷比了去年的,去年入账一千二百五十六两银子,前年也有七百多两,今年洞子菜只会多不会少,不说翻一倍,也该增加五、六成,怎么反而比去年收少了七成,不到四百两了?”
曹顺躬身道:“这个,奴才也记得,腊八之前,奴才问过爷一回,铺子上的挂着的账怎么结,按照每年例是年前清的,今年因痘疫,各家都不爱待客,爷说年后开市了再清……”
九阿哥:“……”
他还真是误会了,以为是自己下旗的缘故,被正蓝旗的落魄宗室“吃大户”。
幸好不是,要不然他可不会吃亏,直接上门清账去。
他抚着额头,道:“爷以为铺子的挂账,只有两、三成顶天了,竟是七、八成么?那别等年后了,还是按照规矩,年前清账,省得旁人误会,以为咱们免账了。”
这世上,不缺蹬鼻子上脸的人。
九阿哥可不给那个机会,让旁人来冒犯自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是自己去冒犯旁人去好了。
曹顺也低头应了。
幸好今天是腊月二十一,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也够清账了。
只是正如九阿哥所想,能够拖延着不主动清账,多是宗亲,旁人出面份量不够,也显得不恭敬,少不得曹顺这个贝勒府司仪长亲自出面。
曹顺就告退,去账房找底单去了……
书友圈又有分起点币跟分读者称号活动了,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参加。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机会
正院,西次间。
舒舒正在跟孙氏说话,慧姐儿坐在孙氏下首,身边的小几上摆上了饽饽拼盘。
舒舒让了,慧儿就起身谢过,捡了个江米条吃了,就不再伸手。
这是规矩极好的小姑娘。
孙氏这里,十七、八年岁,透着书香气儿。
同样是包衣,曹家是满化,孙家还是汉俗,教养出来的孩子也安静腼腆。
舒舒不由纳闷,道:“听说你刚记事儿就随父母南下,是在广州长大的?”
那不应该是宝琴似的性子,怎么瞧着更像是汉家闺秀?
之前孙氏还跟小椿探问过差事之事,这样出格的行事,跟这秀气的外表不相符。
粤海关,就在广州,康熙二十四年设立,挂在户部衙门下,可选用的官员都是内务府出身的候选官中选任。
孙文成被曹寅保举为杭州织造前,就在粤海关当差。
孙氏点头道:“奴才父亲是三十年补的缺,奴才当时比慧姐儿还小两岁,因道路遥远,后头就一直没有回过京城,也算是在广州长大的。”
舒舒原本想要问问如今的广州是什么样子,洋人商船每年过关的数目,可是瞧了孙氏笑不露齿的行事做派,就不像能四下里转悠的。
她就望向慧姐儿,没有将她当成小孩子,而是当成大孩子。
“慧姐儿,你父亲应该给你说了,我跟贝勒爷在给大格格选伴读,明年就要在贝勒府里设个内学房,不过因大格格年纪小,前两年多是半学、半玩,也会请相应的先生教导,你愿意给大格格做伴读么?陪着大格格玩耍,跟着大格格一起学国语跟蒙语?”
汉人规矩,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旗人规矩,是小孩子,不分男女,十岁留头。
这就是个分水岭。
慧姐儿现在八岁,还不到要避外男的时候。
所以这内学房设立,丰生跟阿克丹也会在里面一起,等到六岁时候,兄妹几个再分开。
慧姐儿起身道:“福晋,奴才愿意给大格格做伴读,奴才听说京城在旗人家的男孩都能读书,有佐领学,还有旗学,奴才也想读书……”
舒舒想起了曹格格,十来岁的年纪跟着进京,就已经透出聪慧,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慧姐儿今年八岁,两年前随父进京,在那之前,生活在江宁织造府。
曹寅子嗣艰难,儿女明显是一体教养的。
小姑娘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想要跟男孩儿一样读书,也就不稀奇。
慧姐儿虽丧母,可是有父亲的关爱,看着纤细灵巧,说话清晰明了,性子大大方方。
舒舒就点头,很是和气,道:“那年后就试试,要是习惯,你就陪着大格格读书;要是不习惯,也没有什么,你们差着岁数呢,到时候让你父亲再给你单请先生。”
“嗯,嗯……”
慧姐儿点头,重新坐了,安静听两人说话,眼神并不四处乱瞄。
舒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才是骗人生女儿的模板。
想要给小姑娘拾掇衣裳,换衣裳玩儿。
慧姐儿察觉舒舒看自己,也并不扭捏,反而抿嘴浅笑,露出一双梨涡。
由女及母,曹顺的原配相貌不会差。
舒舒望向孙氏,只是清秀罢了。
她想起了孙氏提及想要当差之事,不知道改了主意没有。
小椿明年要照顾肚子里这个,她这里确实缺人手。
舒舒就吩咐白果道:“带慧姐儿去宁安堂给阿牟请安,再叫膳房预备些饽饽送过去。”
白果应了,领了慧姐儿下去。
“听小椿说,你问了她府里当差的事儿,如今曹顺升了司仪长,任满三年就可以给女眷请封诰命了,到时候你想要当差,会不会不方便?”舒舒问道。
夫贵妻荣,封妻荫子。
曹顺是四品,可以赠封一代,两个诰命,母与嫡妻。
发妻已故,准封继室。
不过也只是如此,诰命止于一嫡一继。
这是朝廷的规矩,随着《大明律》来的。
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宗室勋贵续娶的多,后来就有个法子,从三继妻开始,想要诰命,就要“捐赠”,才能得到。
孙氏是继妻,可以直接请封诰命,不需要“捐”诰命。
元配发妻,未封而殁,准许追封。
孙氏道:“福大人没有请封诰命,额大人跟富大人也是,我们爷任满应该也不会请封诰命。”
舒舒:“……”
这几家不一样。
因这请封诰命的规矩,母亲排在妻子前头。
像福松,想要给张氏请封诰命,就要先给亡母与继母请封,不封其母,不得封其妻。
福松知晓继母的性子,浅薄轻浮,不识抬举,怕她得了诰命生出事端,任满三年也没有请封。
至于额尔赫跟富庆,估计是不好意思请封。
额尔赫的母亲是超品公夫人,还是有爵宗女,并不需要幼子的诰命。
富庆那边也是,生母已故,嫡母是一品夫人,并不缺庶子的封诰。
舒舒就不说什么了,道:“我这内账房确实缺人手,事情并不轻松,基本上就是核销外头产业的月账、季账跟年账,还有贝勒府的内账,也要按月查校……”
孙氏是年轻小媳妇,经常出入正院也不方便。
舒舒就想到了宁安堂前头还有空屋子,到时候将内账房安置在那边,孙氏从角门出入,也不用经过正院,方便不少。
孙氏带了欣喜,起身蹲礼,道:“谢福晋,奴才别的不行,查账这里却是不怕的,奴才外家好几代人都在会计司当差,奴才母亲也从小会打算盘。”
舒舒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她就吩咐冬月道:“去书房将算盘跟书桌上的账本拿来。”
她陪嫁产业的年账都搬到前院书房了,还剩下正院跟宁安堂两处开销的年账册子在。
冬月应了,进书房取了算盘跟账本过来。
等到东西送到孙氏跟前的几案上,孙氏的神态就变了。
文弱的气质立时收了,透出几分精干来。
她挽了袖子,打开账册其中一页,将手边算盘一推一拉,接下来就是清脆的算盘声。
舒舒也会打算盘,见她这手法,就晓得是常算账的。
舒舒脸上添了笑,道:“等到年后,你就入府当差好了……”
会计司前两年查出窝案,老人罚了七七八八,孙氏外家却不在其中。
经过慎刑司查的,不说能百分百保证清白,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家风,很是难得。
舒舒对远在杭州的孙太太都生出几分好奇。
说到这里,她才想到时下规矩,顿了顿,道:“还没有问你,这件事你跟曹大人说了没有?总要夫妻商量好了才妥当。”
三从四德的规矩摆着,孙氏要是自己决断,估计会自讨苦吃。
孙氏脸上泛红,满脸羞愧道:“是奴才疏忽,今天回去就给我们爷说这个。”
舒舒看出来了,这对夫妻明显还不大熟。
想来也是,盲婚哑嫁的,两人差着年岁跟阅历,中间还跟着一个亡妻跟继女,总要磨合两年。
舒舒道:“那你好好跟曹大人说,就说是我这里缺人手,跟你开口求援的,想要让你帮我个一年半载……”
至于一年半载后,就看孙氏心意。
这年轻夫妻在一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孩子就来了,那差事也就停了。
“福晋……”
孙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将此事揽了过去。
她脸上多了感激,看着舒舒,不安道:“是不是奴才让福晋为难了?”
她陪嫁简薄,早先家里过的也寻常,曹家上下却习惯富裕生活。
慧姐儿身边还有侯府出来的老人,没有直接说到孙氏跟前,可是在慧姐儿跟前也是跟防贼似的防着孙氏。
孙氏这才想着求一份差事,不用伸手要银子,也能从不大和谐的家庭关系中暂时解脱出来。
舒舒摇头道:“不为难,你也瞧见了,我确实不方便,回头生产后,也要歇个三五个月不得空,受不得累……”
孙氏父母兄弟都在江南,只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又是为人继室、做后母的局面。
看来孙氏成亲这两年是真受了委屈。
看着舒舒这样仁爱,她就红了眼圈,忙低头试了泪,再次道谢……
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 教导(打滚求月票)
宁安堂里,尼固珠拉着慧姐儿,正在给她看自己的宝贝。
“这是食盒,这是酒壶,这是茶壶……”
西次间炕上的多宝阁中,都是尼固珠的小玩意儿。
过家家用的小物件,迷你版的各种小摆件,还有对应的拇指大的小瓷人。
还有七巧图、九连环跟蒙古象棋跟西洋积木,还有用琉璃珠子做的跳棋。
还有好几个西洋万花筒。
另有穿衣裳的兔子姑娘,旁边还配着可以替换的两套衣裳,还有相应的鞋袜。
有些玩具慧姐儿见过,有些就是头一回见。
“好看……”
慧姐儿被尼固珠塞了一个西洋万花筒,看了之后,真心赞道。
里面的色彩绚丽,花朵都是没有见过的样式。
她也有一个万花筒,是伯祖母送的,却比不得这个花色好。
“一起玩……”
尼固珠笑得开心,小胖胳膊对着多宝阁一划拉,道:“都一起玩儿……”
慧姐儿跟继母来过贝勒府几回,见过尼固珠,晓得是个活泼的小格格,待人也亲近。
今儿见她虽不记得自己,可依旧乐意跟自己亲近,慧姐儿也松了一口气。
伯夫人坐在炕边,看着尼固珠跟小尾巴似的粘着慧姐儿的。
许是小孩子都是如此,乐意跟大孩子玩儿。
小孩子,还是需要伙伴。
尼固珠显摆完屋子里的小玩意儿,想到鹿苑了,望向伯夫人。
“玛嬷,鹿……鹿……阿玛、阿玛……”
伯夫人道:“你阿玛忙着,也不能天天陪你骑鹿。”
尼固珠听了,小脸上就多了纠结。
好一会儿,她道:“何谙达……周谙达呢?”
倒是机灵儿,晓得小孩子不能单独骑鹿,需要大人看着。
她在内宅,能见到的男人,除了九阿哥跟两位哥哥,就是几位太监了。
伯夫人见她眼巴巴地看着,没有立时回绝,道:“那叫人问问你额涅,看看他们得不得空?”
“嗯,嗯……”
尼固珠应着,望向伯夫人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听伯夫人吩咐了,就往正院问询去了。
走到路上,就见白果带了孙氏过来。
原来正院有客来了。
十阿哥一家三口过来。
孙氏就起身告辞,舒舒叫白果送人到宁安堂。
正房里,其乐融融。
小阿哥十几个月,正是学说话的时候。
皮肤极白,头发跟眼眸颜色都随了十福晋,五官是十阿哥的模样。
挨着十福晋坐着,也不怕生,奶声奶气地叫人。
“阿牟,阿牟……”
舒舒拉着他的小手,指甲粉色的,真是个精致的小阿哥。
“这孩子养得太好了……”
舒舒真心赞道。
痘疫之前,十福晋常抱了儿子过来;痘疫之后,大家不好乱窜门了,妯娌也小两个月没见,小阿哥也记不住人,不过依旧是不怕生的模样。
十福晋看着儿子移不开眼,听了舒舒的话,道:“多亏嫂子教我。”
舒舒却不肯居功,道:“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算不得什么。”
主要是十阿哥夫妇都是身体康健、气血充盈,年岁还在这里,这孩子先天就比其他孩子结实。
后天喂了半年母乳,在皇孙中也算是独一份。
九阿哥跟十阿哥在旁边坐着,听着妯娌两个说话。
十阿哥想起了方才碰到的女眷,问九阿哥,道:“曹顺平时看着懂事,他妻子看着也是知礼的,怎么这个时候入府来?”
九阿哥就说了想要让曹顺之女给尼固珠做伴当之事。
十阿哥问了曹家小姑娘的年岁,道:“岁数不大不小的,倒是正好可以陪尼固珠几年。”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丰生跟阿克丹彼此作伴儿,倒是不用急着安排哈哈珠子,倒是侄儿这里,怎么选人,你们得心里有数,总要挑妥当的,哈哈珠子可以过几年,这教国语的嬷嬷也要安排上。”
小阿哥如今的保母是十福晋的陪嫁人口,并不会国语。
小阿哥如今蒙语磕磕绊绊,倒是比国语跟汉语学得更早。
十阿哥点头道:“我打算让刘吉祥跟着阿哥,教阿哥国语。”
那是他的哈哈珠子太监之一,跟王长寿兄弟是一拨的,是十阿哥最信重的人。
九阿哥点头道:“这人选不错……”
小阿哥养在内宅,身边添了太监,制衡乳保,也省得乳保私下里糊弄辖制小主子。
九阿哥这里,有伯夫人跟齐嬷嬷看着,对乳保就是震慑,比十阿哥那边人手宽裕。
哈哈珠子太监,是能用一辈子的人。
九阿哥跟十阿哥是皇子,小时候不用自己操心,乾清宫就给安排下来谙达太监跟哈哈珠子太监。
到了皇孙这里,少不得他们自己操心。
九阿哥就道:“宫里的太监,素来只有缺的,没有富裕的,那王公府里的太监,就要自己张罗?”
他们的王府、贝勒府的太监名额,都没有满员,可以再增加太监人数。
宫里招募太监是礼部报明记档,再交内务府掌仪司跟会计司的年老太监验明净身,再分拨各处。
不过招募时间不是固定的,都是宫里实在缺人的时候才招募。
这自家招募太监,对方因自己招人断子绝孙,这是不是有点伤阴德?
十阿哥道:“是自家招募,想要等宫里分派人手,就要等宫里招募太监时有外省报名或二十以外的,就会分拨王公府邸,不过也要从王公府邸换了二十岁以下的太监入宫使唤。”
那样的话,相当于一个换一个,并不适用于他们这种人手短缺的府邸。
九阿哥蹙眉道:“二十岁的丁男,怎么也能养家糊口了,还能舍身做太监,那指定是懒散无赖之人,怎么能使唤?”
可年幼的小太监,不是自己做主,多是被家人同乡糊弄净身,也是叫人不落忍。
九阿哥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还是不自家招募了,到时候先用小子吧!”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多些敬畏之心也好。
小小子留头之前,出入内宅倒是无碍的。
十阿哥道:“宫里好些年没招募小太监,估计也快了,虽说朝廷禁止私下净身,可是贫寒人家,男丁多的,也盼着多有一份进账,到时候报名的人多,就有溢出来的,也不都是年岁大的。”
宫里招募太监,报名可以领一份银子;净身后还可以按月领一两银子,做养身之资;等到进宫,派上差事,那就是每月二两银子起。
对于儿子多的贫寒人家,这太监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差事。
家里出了一个太监,基本上就有了固定的收入。
要是运气好的,这太监在宫里成了管事太监,那一年能攒下不少银子,宫外的家人买田置宅都不在话下。
九阿哥点头道:“好吧,那等着,到时候买下几个入不了宫的小太监,也是积德了。”
屋子里众人正说话,门口就有了动静。
原来孙氏已经带了慧姐儿离开,尼固珠听白果跟伯夫人说话,晓得弟弟来了,过来找弟弟。
伯夫人就给她穿戴好,让白果领过来了。
“十叔、十婶……弟弟……”
尼固珠人没进来,就开始扯着嗓门叫人。
十阿哥听了,起身就往门口去了。
在九阿哥动之前,十阿哥已经走过去,抱了尼固珠在怀里。
方才九哥抱着小阿哥笑来着,当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不就是想起他小时候了么?
他抱着大侄女,也想起九哥小时候。
不过是“大号版”的小时候。
自家九哥要是胖了,就是大格格这样吧?
脸圆乎乎的,就是衬着眼睛小了不少。
“再高些,再高些……”
尼固珠“咯咯”笑着,不仅不怕高,还越发欢喜。
十阿哥就将她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
尼固珠笑得更欢快。
小阿哥歪着头看着,盯着尼固珠很是好奇。
尼固珠看到弟弟看自己,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道:“十叔,放我下来,我陪弟弟玩……”
十阿哥应着,将她抱下来,放在小阿哥身边。
“我是姐姐,之前咱们一起玩不倒翁……”
尼固珠拉着小阿哥的手,小嘴叭叭的说着。
“姐姐……嗡嗡……”
小阿哥跟着学舌。
尼固珠立时伸手将小阿哥搂在怀里,得意得跟众人道:“弟弟记得我……”
小阿哥任由尼固珠抱着,咧着嘴笑,露出小乳牙,是个好脾气的孩子。
十福晋在旁,惊讶道:“都两个月没见了,大格格还记得弟弟?”
舒舒道:“记得呢,自己老念叨,我们爷也爱跟她提弟弟。”
实际上,这就是误会了。
九阿哥想要告诉尼固珠的是舒舒肚子里的孩子,告诉尼固珠要当姐姐,以后弟弟可以陪她玩儿。。
尼固珠听到“姐姐”跟“弟弟”,记得的就是隔壁的弟弟。
一来二去的,小两个月没见,可依旧记得清楚。
九阿哥跟十阿哥亲,巴不得两家的孩子也亲,吩咐何玉柱道:“去接大阿哥跟二阿哥过来……”
何玉柱应着,去后罩房接了人过来。
四个孩子在一块儿,都是尼固珠一个人的动静。
“要敬着大哥、二哥跟我……”
她小大人似的教着小阿哥,道:“我们生在前头,老得更快,要尊敬……”
然后她还提醒丰生跟阿克丹道:“弟弟小,打不过咱们,咱们得让着他……”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 小心思
丰生觉得尼固珠说的不对,弟弟打得过,也不该打,因为是弟弟。
但是他没有说话,只点头附和尼固珠的话:“不打弟弟。”
尼固珠又看阿克丹。
阿克丹道:“打人不好,手疼……”
尼固珠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小胖手。
打人疼不疼不知道,被打倒是挺手疼的。
十阿哥见了,小声问九阿哥道:“九哥打孩子了?”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道:“上个月看上十七格格的小镜盒,不开口要,就是抓了不撒手,叫人没眼看,被你九嫂打手板了。”
十阿哥:“……”
父母之间,确实需要个严厉的,才能管住孩子。
九哥这里,是指望不上了。
往后贝勒府这里,明显是“严母慈父”格局。
尼固珠跟弟弟亲近完,还惦记着鹿苑,转身对九阿哥道:“阿玛,带弟弟骑鹿吧……”
丰生跟阿克丹听了,也都转过头,充满期待的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没有立时应,而是望向了小阿哥。
这么大的孩子,能抱到户外玩么?
他想了一下丰生三兄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爱上放风了,每天都指了外头,盼着出去。
九阿哥就对十阿哥道:“五哥送来的鹿羔子,养在花园呢,昨儿我回来的早,带他们去玩,这是没玩够,还惦记着。”
十阿哥笑着说道:“那就去吧。”
尼固珠听了,笑着说道:“惦记玩,也惦记带弟弟玩儿……”
十阿哥夸道:“大格格真懂事,那弟弟就交给你带着了。”
尼固珠扬着小下巴,道:“好,好,我照顾弟弟。”
九阿哥就带着十阿哥陪着四个孩子骑鹿去了。
剩下十福晋陪着舒舒。
十福晋看着舒舒的肚子,道:“九嫂,产期是在元宵节前后么?”
“嗯……”
舒舒低头看着,盼着是元宵节后,省得大过年的,大家都跟着忙。
十福晋道:“到时候我来照顾九嫂……”
舒舒没有说额涅会过来照顾自己,只道:“要是衙门开印前,十爷在家,那弟妹就过来。”
要是衙门开印后,十福晋自己还有孩子,肯定是抽身不及。
十福晋点头,道:“嗯,嗯,我记下了。”
两人都没有提郭络罗格格跟殇了的孩子。
十福晋本就是生性乐观,不是爱抱怨的人,前些日子虽是烦恼了几日,可随着夫妻关系缓和,就时过境迁了。
舒舒这里,也不会主动开口提。
那样的嫂子,太讨厌。
亲戚就是亲戚,再亲密也不是家人,需要边界感。
舒舒就说起年货的预备,对十福晋道:“年糕跟肉干,你们不用预备了,到时候我叫人多预备些。”
十福晋道:“那我们多做饽饽,再多弄些牛奶,做奶饽饽,到时候给丰生他们当零嘴儿。”
舒舒听到奶饽饽,想起了丰生兄弟小时候磨牙的手指饼干,到时候也可以叫人烘烤一份,省得往郡王府送吃的,没有小阿哥的份……
鹿苑。
小鹿行走的很缓慢。
昨三个孩子轮流骑两头鹿,今天成了四个人轮流。
小阿哥胆子也大,并不畏惧,还用手指去够小鹿的耳朵。
小鹿耳朵动着,小阿哥就笑,低头就要去咬小鹿耳朵。
十阿哥在后头扶着儿子,见状也跟着笑,忙拉住他,道:“这不是吃的,也不怕糊一嘴毛。”
尼固珠倒不惦记着骑鹿,开始操心弟弟。
“不能吃,也不能摸,冻手指头……”
十阿哥听了,就将儿子的小手拉回来,塞回到袖子里。
正好丰生从鹿上下来的,见状就上前,拿下自己的小棉手闷子,递给十阿哥道:“十叔,给弟弟……”
十阿哥道:“不用,弟弟的袖子长,挡着手呢。”
丰生道:“可弟弟想摸鹿耳朵。”
这是看见了小阿哥方才的动作。
十阿哥见他真心给,就接了,道:“那十叔代弟弟谢谢你。”
丰生笑道:“我是大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十阿哥听了,望向九阿哥,带了几分不赞成。
虽说嫡长子背负要多些,是要好好教导,可也教得太早了。
让人心疼。
九阿哥在旁也听到了,看着丰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之前跟丰生说的照顾弟弟,指的也是舒舒肚子里的小的。
不过对丰生来说,小阿哥也是弟弟,也应该照顾,也不算错。
或许这就是先来后到,固有印象。
在丰生兄妹眼中,对于舒舒肚子里的弟弟还没有印象,提及弟弟,就是隔壁府里的小弟弟。
尼固珠见弟弟戴上了手闷子,放心了,就望向东边。
“阿玛,阿玛,笛子怎么不响了?”
尼固珠过来拉着九阿哥,指着东边,有些不解道。
九阿哥不由失笑,道:“昨儿碰巧罢了,还能老响啊,那不成了给你当乐师,你倒是敢想?”
“就是老响……”
尼固珠不赞成他的说法。
十阿哥在旁听了,望了东边一眼。
那边是八贝勒府,两府中间隔着甬道,声音还能传到这边来?
“九哥,怎么回事儿?”
事关八贝勒府,十阿哥就想的多些。
九阿哥压低了音量道:“那边是八福晋‘静养’之所在,应该是打发时间吹笛子,让大格格听见过几回,倒是记下了。”
他不喜八福晋,可想起那一年听到的哭声,也觉得有些唏嘘。
“若是安亲王还在,就是另一个情形了……”
九阿哥小声道:“这失了靠山,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连他们当皇子的,都要学着眉眼高低,学着弯腰,更别说郭络罗氏一个臣女。
十阿哥也压低了声音道:“主要是老八不靠谱,面善心狠,换了其他人,要么管着,要么哄着,总不会让她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孤女出身,再是有安郡王府做靠山,也隔了一层。
只能说良嫔母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换了其他妃母嫔母做婆婆,想着八福晋的身世,也会怜惜几分。
九阿哥点头道:“说得也是,不能仔细想,仔细想,他对谁好过呢?外人跟前老好人似的,可是不见他怎么孝敬汗阿玛跟嫔母,也不见他怎么爱护自己福晋,感情只能对外人好,对家里人反而好不了了呗!”
十阿哥道:“是啊,幸好被他福晋搅合的,他的假面目被大家看穿,大家都晓得他是什么人了,他再想哄人,就只能去哄外人……”
兄弟头碰头的说话,几位小主子身边,除了保母,就是何玉柱几个在忙活。
小主子们多金贵,何玉柱、王长寿几个忙活的满身汗,望向自己主子时都带了幽怨。
这两个当阿玛的,带孩子可真没谱。
九阿哥与十阿哥浑然不觉。
十阿哥讥笑道:“旁人轮了部院,都开始坐部了,没有监管之权,却有监管之责,到了他那里,越活越回去,缩回内务府,却连一个总管都没有捞到。”
九阿哥听了,有些不放心了。
“听说马斯喀犯了痹症,身子有些不大舒坦,不知道年后会不会耽搁差事,要是没有痊愈,这内务府总管空出来,不会便宜了老八了吧?”
九阿哥正让曹顺怂恿孙文成在杭州设羊绒呢场,可不想着功绩最后成了八阿哥的。
十阿哥道:“就算真挂了,也比不上九哥,不是增设了管院大臣么?内务府总管的权利,也不如以往了。”
九阿哥小声道:“权利小了,可是这孝敬没少啊,三节两寿还是全乎的,那不是便宜他了?”
十阿哥:“……”
果然是他九哥的做派,担心的不是老八权利大了,是老八有机会捞银子。
看着老八过的好,不单九哥难受,十阿哥也觉得难受。
“九哥放心,汗阿玛应该不会让他挂总管,内务府总管不限人数,最多的时候三、五人也是有的,要是之前想要让他挂,就不会只让他挂管院大臣了……”
十阿哥仔细想了想,道。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才安心。
八贝勒府书房。
八阿哥正在见刚探疾回来的侍卫富成。
“你大伯病情如何了?请了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
八阿哥知晓马斯喀病重,本想亲自去探看,不过犹豫再三,还是打发富成去了。
亲侄子探看亲伯父,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换了八阿哥,就有些惹眼。
富成面带担忧,道:“太医说是当年出征时身体积下的寒毒,如今下针拔毒,效果不大,只能等着天气转暖。”
八阿哥听了,也带出担心来:“那就只能盼着年后马大人病情能好转了。”
富成道:“大伯今年都五十五了,身上又有宿疾,不宜劳累辛苦。”
大清文官有致仕年龄,那是部院下属的官员,京堂跟小九卿不在其中。
武官这里,提督以上不限年龄,副将以下,则是六十致仕。
马斯喀除了挂着内务府总管,还挂着镶白旗蒙古都统,是正一品武官,致仕年龄不限。
八阿哥没有接富成的话。
富察家是他的旗属,自然高官越多越好。
富察三兄弟,如今不单都位列高品,还都是御前近人,这在勋贵中也是独一份。
之前没有留意,现下想想,好像随着佟家跟赫舍里家的沉寂,富察家成为汗阿玛最倚重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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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异常(打滚求月票)
白果来的时候,何玉柱跟王长寿如获救星。
再陪玩下去,小主子没事儿,他们都这提心吊胆的,都要少活两年。
九阿哥后知后觉,想起了孩子们每次放风都有时间限制。
大些不超过三刻钟,小时候不超过两刻钟。
眼下白果来催,那就是超时间了。
九阿哥立时甩锅,对十阿哥道:“一看你就不常带孩子,小阿哥这么小,不能在外头多待!”
十阿哥:“……”
九阿哥道:“真是粗心,再是给孩子透风,也要适度,不宜超过两刻钟,上午时间也不好,顶好是午后,天气最暖和。”
十阿哥:“……”
实在无言以对。
谁叫这是哥哥呢……
“是,我粗心了,该提醒九哥早点回去的……”
十阿哥老实认错。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这才颠了颠怀里抱着的大侄子,道:“一会儿让膳房熬些姜汤给孩子们喝了,小儿体弱,比不得咱们结实。”
自己三个大宝贝金贵,老十家这个也金贵。
真要因自己粗心忘了时间让侄儿着凉,那九阿哥也不落忍。
丰生三兄妹大了,不肯让人抱了,坚持自己走路。
听到九阿哥说姜汤,尼固珠小脸立时皱了。
不爱喝。
这隔三差五喝一回,怪遭罪的。
丰生在旁道:“姜汤辣,可是不苦,药苦。”
尼固珠想想也是,眉眼立时舒展开了,道:“多放糖,也就没那么辣……”
阿克丹在旁没吱声,不管是喝药,还是喝姜汤,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因为喝完之后,额涅会喂他桃脯。
他最爱吃桃脯了。
一行人回到正房。
舒舒看着比平日超了一刻钟,确实有些不放心。
主要是小阿哥太小,容易着凉。
舒舒就吩咐人熬了姜茶,又拿了人参蜜片给九阿哥与十阿哥。
九阿哥习惯性的丢嘴里几个,这个日常补气最好,蜂蜜中和了人参的苦味儿,还能润肺,正适合秋冬食用。
十阿哥跟着吃了两片,忍不住望向十福晋。
九嫂对九哥体贴入微,布音最爱亲近九嫂,怎么就不能“近朱者赤”?
十福晋正跟舒舒道:“刚入冬没有那么冷的时候,我带小阿哥出去透过气,结果咳了两天,就不大敢带他出去。”
刚才一时忘了这个。
还是嫂子仔细,记得叫人给孩子们预备姜汤。
舒舒道:“丰生他们这些小的时候,爱在外头放风,不过多是带了口罩,掩住口鼻,防着吃了风,往后你们想要带孩子在屋外,也试试口罩。”
少一时,姜茶送上来了。
两大四小,谁也没有落下,一人一份。
九阿哥立时身子往椅子里靠了靠,不爱这股子霸道的姜味儿。
十阿哥眼见着丰生跟阿克丹两个侄儿都一口一口喝了,自己也端起汤碗,“咕嘟咕嘟”都喝了。
这霸道的姜味儿很是上头,嘴巴里还有余味儿,额头已经开始发汗。
尼固珠想着姜汤的辣口,想要加一勺糖,眼巴巴地看着舒舒,还不敢提。
因为她前阵子闹牙疼来着,现在饽饽都减半了,平日也不许含糖。
舒舒只当没见。
也是头一回带孩子,不晓得轻重。
许多食谱,就不应该给孩子解锁,例如高糖的,高油的。
尼固珠身上的每一两肉,都是吃出来的。
身上的肉还能调整食谱增减,可要是吃坏了牙,就要换牙的时候才能更新。
到时候会不会影响恒牙,都是未知之数。
只能狠下心来,给她控糖了。
十阿哥三口人过来,肯定要留饭的。
中午就分了两桌。
四个大人吃小火锅,四个孩子在炕桌上吃番茄金鱼小馄饨。
比指甲盖儿大不了多少的馄饨,正适合小阿哥吃。
对丰生三兄妹来说,就有些不够,还给他们配了拇指生煎包子。
两对父母则是一人守着一个小火锅。
然后配了荤素二、三十个盘菜。
舒舒虽馋辣,可是如今也不敢吃了,就是番茄锅,用这个涮鱼肉片跟虾丸,然后蘸酱油调料,很是搭调。
十福晋这里,最爱吃羊五花与牛胸口,蘸芝麻酱,吃了好几盘子。
九阿哥是用菌汤锅下鸡肉丸,再加粉丝,小白菜。
十阿哥是所有的肉,来者不拒,是午膳的主力。
炕上的几个孩子,旁人还老老实实的,在保母的照顾下吃自己的,尼固珠却是隔锅香的。
看着地上满满当当的桌子,闻着屋子里的香味儿,顿觉得自己的饭菜都不好吃了。
小身子不肯老实坐着,扭来扭去的。
炙热的视线,一会儿盯着舒舒,一会儿又盯着九阿哥。
九阿哥见了,有些心疼,示意舒舒看自己的闺女。
舒舒转过头看见了,就将自己锅里的鱼片盛了半碗出来,递给白果:“一人一片尝尝就行……”
这鱼片都是抽过鱼刺的,小孩子也能吃。
白果接了,拿到炕上那一桌。
尼固珠立时眉开眼笑。
白果却是从丰生分起,然后是阿克丹、尼固珠、小阿哥。
一人一片,不多不少。
小阿哥见了鱼片新奇,低头看着。
尼固珠吃完自己的,见小阿哥还没有吃,道:“好吃,蒜瓣肉……”
“肉……”
小阿哥学着。
小阿哥嘴小,保母就用调羹将鱼肉片分了一小块喂他。
尼固珠看着剩下的大块鱼肉,好一会儿才移开眼,继续吃自己的金鱼小馄饨……
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舒舒眼皮就有些睁不开。
十阿哥与十福晋就抱了小阿哥,准备离开。
尼固珠见状,拉着十阿哥的袖子,恋恋不舍,道:“十叔,明儿再来……”
十阿哥道:“明儿十叔接你过去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丰生跟阿克丹道:“还有你们两个,夏天还在十叔家住来着,记得么?”
待了半日,他是见识了侄儿侄女们的精力充沛了,这是想要给自己九哥分忧。
丰生跟阿克丹点了点头。
尼固珠听了,眼睛一亮,望向舒舒。
舒舒望向十福晋。
十福晋道:“正好四个人一起玩,我们看一个也是看,看几个也是看。”
九阿哥见舒舒不反对,立时道:“接走,都接走……”
这样说定了,尼固珠就不黏糊人了,放下了十阿哥的衣袖。
十阿哥一家离开。
九阿哥先是送儿子,接着送闺女。
等到回到正房时,九阿哥都不想去书房了。
舒舒也乏了。
先是见孙氏,接着陪十福晋,再不是外客,也得好好坐着说话,不好随便歪着。
眼下,她就在东次间歪着。
九阿哥挨着她坐了,看着她的肚子,道:“生完这个就行了,四个孩子不少,凑到一起怪闹腾的,再生就看不过来了。”
舒舒抬头看九阿哥道:“爷说的,我可当真了,爷以后可别嫌阿哥少。”
九阿哥摇头道:“不嫌,不嫌,三个到头了。”
夫妻两个补了一个觉,压根不晓得曹顺这个贝勒府司仪长出面清账有多惹眼。
尤其这债主还多是正蓝旗的宗室,住的比较集中。
这消息自然也灵通。
曹顺上午开始要账,到了下午就传开了。
因曹顺上门,递的是九阿哥的帖子。
刚收到帖子的人家都受宠若惊,想着这位皇子爷下旗,是不是开始跟正蓝旗的宗亲有人情走动了?
虽说年礼多是腊八前后就开始送起了,但是有些讲究的人家,家主亲自送年礼的,也会等到衙门封印后亲自送礼。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等到曹顺说了来意,差点儿被轰出去。
九阿哥是皇子,曹顺这奴才可不是。
冷嘲热讽少不得。
曹顺是个好脾气的,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并没有仗着九阿哥的势就轻狂。
都是宗室爷,他真要轻狂了,有理也没理了。
要说这帐多,还真不至于。
就是个菜金挂账,之前还按季清的。
现在就是各家洞子菜的帐。
那洞子菜再好吃,价格在那里摆着,也没有谁家见天吃,不过是请客了、孝敬老人了买上一顿,零散的很。
最多的一家国公府,也不到一百两银子。
挂账少的,只有不到五两银子。
要是银子多还罢了,翻脸就翻脸,还能占回便宜。
可是这么丁点儿银子,跟九阿哥对上……
大家都憋闷的不行。
大年下的,九阿哥打发个司仪长出来清账,这是打他们的脸!
可是旁人是讲理的,九阿哥是讲理的么?!
大家想起了三十八年年底到三十九年年初的时候,庄亲王府与信郡王府跟九阿哥对上的情景。
庄亲王的那个便宜丈人直接流了。
信郡王休了信郡王福晋,信郡王的正经小舅子成白身了。
两位王爷灰头土脸的,也没找回体面。
旗主王爷尚且如此,更别说他们这些国公跟将军。
大家憋着火,将账清了,却是不忘了告诫家里人,再不许去九阿哥名下的产业挂账……
乾清宫外,赵昌脚步有些沉。
他也不想过来。
可谁叫皇上有吩咐,若是各府有“异常事”,就要当日报。
这九贝勒府的司仪长出面,一天追债十八家宗室,这应该不算寻常事,算是异常了……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 概不赊账
“十八家宗室,都是正蓝旗的,还都欠九阿哥的银子?”
康熙听着,脸就黑了:“这是当九阿哥下旗,资历比他们浅,就欺负到九阿哥头上了?”
九阿哥是当朝皇子,他们都敢欺负,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皇帝么?
赵昌见他误会,不敢耽搁,忙将手中的条陈双手递上,道:“这些宗室爷们,没有从九爷手中借银子,是九爷菜铺的冬账……”
康熙听得稀里糊涂,接了条陈,打开来看了。
等到看清楚要的是铺子里的挂账,最多一户九十八两银子,最少一户四两八钱三分银,他的表情僵住。
再看总数,还真不算多,加起来也就六百多两银子。
他不知道,这只是菜铺挂账的一半。
还有勋贵人家的账,排在宗亲后头,今天没来得及清。
九贝勒府清账的名单,这才是一小半。
倒不是说这些勋贵忘了尊卑,想要赖九贝勒府的账。
只是高门大户,都有章程,都是铺子里的账房过去清账的。
九贝勒府这里没有安排人过去,这一笔账数目还小,没有人在意,也没有几家会想着主动过去清账。
至于其他小门小户,还没有资格在菜铺挂账,日子也不会富裕的接二连三买洞子菜,多是自己存了冬储菜吃了。
康熙清了清嗓子,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他们赖账不还,九阿哥才打发曹顺过去收账?”
赵昌既要来御前回禀,也都打听得七七八八。
“京城规矩,各铺子年前都要清账的,多是腊八前后就开始了,九爷这边没有动静,估计是之前不得空,比其他人家延了半月……”
康熙轻哼了一声,道:“还真是欠债的是大爷了,既是京城规矩腊八前后就清账,他们怎么不按照规矩来?还是欺负九阿哥面嫩?九阿哥的铺子又不是头一年摆在那里,往年倒没听说有谁欠账的,今年倒是敢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康熙立时想到了信郡王府跟安郡王府。
那两家都是跟九贝勒府有旧怨的,旁支宗室也最多。
正蓝旗说起来只封了四门宗室,勇壮贝勒之裔、饶余亲王之裔、豫通亲王之裔与介直公之裔。
只是介直公曾罢宗室,后头重归宗室爵位也低,不入八分,儿孙爵位更低了,应该也没有那个胆子赖九阿哥的账。
康熙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九阿哥这脾气,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哪里是能同人斡旋的?
这欠债不还,说不得就是正蓝旗宗亲的试探。
他问赵昌道:“九阿哥在做什么?”
赵昌备着吩咐,从袖口里抽出另一个折页,双手奉上,道:“早上九爷在书房,后头十爷一家来了,就陪着去内院了。”
康熙接了,就看到某时某刻,九阿哥进书房,打发何玉柱找曹顺;某时某刻,十阿哥携妻儿至,九阿哥离开书房;某时某刻,九阿哥与十阿哥带小阿哥、小格格往花园骑鹿……
康熙忍不住狐疑。
难道今儿不是衙门封印第一天?
这兄弟两个,每天早晚同行不说,放假还要凑到一起。
这日子也过的太清闲了。
哄小阿哥、小格格骑鹿,亏他们想得出来。
他想起了正月里,碰到九阿哥夫妇带三个孩子玩冰车的情形。
这老九两口子,父母当的跟旁人家不一样,不说好好教养孩子,只想着怎么陪孩子玩了。
好好的孩子,也要给拐带歪了。
哼,真是半点也不能叫人放心。
再往前翻,果然前一日早归也没干闲事儿,就是陪孩子玩耍来着。
“啪!”
康熙将条陈“啪”的一声,丢在几案上,跟赵昌道:“朕要听贝勒府要账的后续,至于贝勒府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以后就不用报上来了。”
赵昌应着,退了下去。
康熙忍不住跟梁九功抱怨道:“在朕跟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顶梁柱,真是好意思?要账就要账,按照规矩叫账房私下过去就是了,还直接打发司仪长,生怕旁人不晓得他在防备着旁人赖账!”
要是账多还罢了,结果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的账,硬是让他弄出千八百两的气势。
半点儿体面都不给人留。
回头旁人找了机会,自然也不会给九阿哥留脸面。
梁九功想了想九阿哥的脾气,道:“九爷是急性子,估计也是图省事儿,不想跟旁人家扯皮。”
康熙轻哼一声。
这是不想扯皮么?
这压根就是不想跟宗室走动了。
还真是够省事了。
他拿起方才放在桌子上的条陈,将九阿哥一日动静仔细看了。
这打发曹顺清账应该就是九阿哥心血来潮。
还是这样毛毛躁躁,遇事想不长远。
但凡她福晋在身边,也应该会劝一句的。
不过想着董鄂氏那“唯夫命是从”的行事,也未必劝。
如今部院封印,御前政务却没有停。
康熙不得空,要不然的话,真想要将九阿哥传到御前教训一顿……
九贝勒府,正房西稍间。
九阿哥正在见曹顺。
曹顺性子稳重,自然不会在九阿哥面前添油加醋,不过也没有为那些国公、将军遮掩。
他出去行走,代表的九阿哥的体面,那些人以为挤兑的只有他么?
打狗还需看主人。
那些人在他面前不忿,难道不晓得他会禀告九阿哥么?
他们晓得。
他们也想要让九阿哥晓得他们的不满。
九阿哥听了,嫌弃道:“这也是黄带子爷?欠债还钱的道理都不懂,上门清账还甩脸子,怎么好意思?日子精穷,就管住那张嘴好了!”
京城习俗,家家都存冬储菜。
大白菜跟萝卜管够。
哪里就要去外头菜铺买菜?
既是嘴馋,那清账不是应该的?
挂着宗亲,可许多人都没见过面,就想白吃白喝,凭什么?
九阿哥想起舒舒的产业,都是挂了牌子,“童叟无欺,概不赊账”。
在京城的买卖行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谁叫旗人多是铁杆庄稼,按月领钱米,没有积蓄,就养成了爱赊账的毛病。
左右下月钱米到了,就能将上月的账了了。
至于钱米都清账了,生计怎么办?
那就是再一轮的赊账好了。
至于赖账……
那肯定是有,但是数量还真不多,真要二皮脸的人家,旁人知晓了,也不赊给他。
早先九阿哥分到各种铺子后,也没有太上心打理。
如今有了这一回清账的经历,算是晓得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厚脸皮的人。
感情,欠债的没错,他这要账的倒是错了似的。
九阿哥就吩咐曹顺道:“回头跟外管事说一声,爷名下的铺子,以后随福晋铺子的例,也挂上‘概不赊欠’的牌子,爷不赚那份窝囊银子!”
曹顺应了。
虽说挂上这样的牌子不赊账,买卖会差些,可总比为了几百两银子,一年得罪一群人强。
京城就这么大地界,有多少人够九爷得罪的?
曹顺拿着剩下的账册,问九阿哥道:“爷,宗亲的账清完了,剩下就是勋贵人家了……”
九阿哥听了,道:“呵,宗室跟爷是一个祖宗,再远也是显祖子孙,勋贵怎么还敢欠爷的账?”
曹顺只能说句公道话,道:“爷,估计是账目太少,还有就是习惯了铺子的账房上门清账,应该不是故意欠债不还。”
九阿哥没有说什么,将曹顺手中的账册接过来瞧了。
这为首的就是鄂伦岱的公府。
这家确实不差钱。
还有福善家……
这应该不是故意的,真要得罪了自己,自己找个理由,直接敲额尔赫板子。
好么?
还有马齐家……
倒是挂的账不多,九月以后至今挂了十六两六钱五分。
九阿哥面上就带了纠结。
平日里他们往马齐府上偶尔送的菜,也不止这些钱了。
可九阿哥晓得,要账务分明。
这经营铺子,最怕的就是公私不分。
人情送匹马,买卖不饶针。
九阿哥就道:“今儿是怕宗室无赖,爷才先礼后兵,至于勋贵人家,就别大材小用了,还是让账房去清账吧!”
曹顺显然也记得上面还有福善家跟马齐家,道:“爷,那两家呢?是打发账房过去,还是知会额大人跟富大人,让他们两人清账?”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道:“说什么糊涂话?分家懂不懂?额尔赫跟富庆都是分家出来的,哪有那边一家子吃喝,还要他们结账的道理?这自古以来,只听说儿子吃老子的,没听说老子反过来吃儿子的!”
曹顺安静听了。
民间“养儿防老”是假话不成?
也就是八旗规矩,儿子跟老子分家,就要开户出来,单算一家了。
可惜的是,他没有那个好福气,父母不同意将他这个长子分出来。
幸好贝勒府后头有配房,曹顺进京又是奔着九阿哥来的,在主子身边听差,谁也挑不出理来。
否则的话,这一个锅里搅食儿,日子准不安生。
张氏的陪房,为什么防孙氏防的跟贼似的,都是被自己母亲吓的。
那边知晓张氏的嫁妆丰厚,就异想天开,想要接慧姐儿过去抚养,“顺带”着帮着慧姐儿掌管她娘留下的嫁妆……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 继续要账(打滚求月票)
曹顺出了贝勒府,回了后配院时,饥肠辘辘。
因为要清账的人家太多,中午都没顾得上吃饭。
如今又累又饿。
暮色四合,已经到了掌灯的时间。
北房里,孙氏跟慧姐儿都在。
慧儿眼前摆着盒子,里面是各色小儿玩具,有瓷人、西洋珐琅小动物、还有许多贝壳粘的小物件。
孙氏这里,则是看着家里的账本。
家里主子三人,下人却有十几人。
其中还有两个通房,一个是曹顺早年的丫头,一个是慧姐儿生母的陪嫁,也是半个主子,不能当寻常婢女待。
曹顺交上来的俸禄养家糊口压根不够用,还动用了之前的积蓄。
孙氏看着,也代曹顺着急。
慧姐儿手上有她母亲的嫁妆,可谁家嫁女儿,不给置办嫁妆的?
还有自己以后也会生儿育女,也需要银子。
孙氏明白慧姐儿乳母对自己的提防了。
这是看出曹家二房没有银子,怕被吃大户,也怕曹顺成了后爹,生出均贫富的心思。
“大爷……”
“父亲……”
见曹顺进来,孙氏跟慧姐儿都起身。
曹顺看到炕上的东西,就晓得慧姐儿入贝勒府之事估摸是妥了。
这些小玩意,都是慧姐儿的宝贝,早先爱玩的,大了才收起来。
现在翻出来,应该是准备送给大格格的。
曹顺跟孙氏打了招呼,先问慧姐儿:“今儿见了福晋跟县主,福晋跟县主说什么了?”
慧姐儿就如实说了:“福晋问我乐意不乐意给大格格做伴读,我说乐意,县主没说什么,只叫大格格带我玩儿……”
她的脸上带了几分欢喜。
尽管差着岁数,可大格格到底是小孩儿,不是大人。
自打进京,祖父家虽有年幼的叔叔,可是差着辈分,也是没有相处过,亲近不起来。
大格格这里,春夏她跟着继母到府里请安,见过几回大格格。
大格格是个活泼的孩子,还乐意跟她亲近。
慧姐儿也添了几分孩子气,盼着入府的日子了。
曹顺听了,道:“乐意就好,福晋是极宽和的人,不会勉强人。”
“嗯,嗯……”
慧姐儿点头道:“县主说,年后会请先生,到时候女儿也不用搬进府里,每日从后角门回家也方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不过县主说会给我收拾出一间屋子,午歇用……”
曹顺听了,更放心了。
孙氏面上也带了笑。
福晋确实宽仁,县主也慈爱。
当着慧姐儿的面,孙氏没有急着提入府当差之事。
等到用了晚饭,慧姐儿就告辞回后院了。
孙氏才吐了口气,缓缓地说起自己想要去贝勒府当差之事。
只是舒舒虽好意将事情揽过去,孙氏还是说了实话。
本就是她自己的打算,还越过大爷先请邢嫂子传话,要是大爷真的怪罪,自己受着就是。
“慧姐儿身边有乳母,大爷整日也忙着,我一个人无所事事,见了邢家嫂子的时候,就问了两句……”
曹顺仔细听了,看着孙氏,露出讶然。
实在是孙文成那位岳父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浑然不似旗人,性子有些教条刻板,教出来的孙氏也是安静贤惠。
倒是忘了,孙氏也是长女、长姐,舅家还是内务府会计司的老账房。
内务府妇人入宫当差是常有的,不乏官眷。
孙氏能想着入府当差,也不算特立独行。
见他不吭声,孙氏有些忐忑,捏着帕子道:“福晋说身边正缺人,邢嫂子要照顾小阿哥,之前内账房这里,都是邢嫂子帮福晋对的……”
曹顺忙道:“那不是正好么?你正好会这个,那边差事就出了缺,往后就是福晋身边的管账奶奶了。”
见他不反对,孙氏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那会不会影响到爷?爷在前头,也能看到账……”
虽说贝勒府的账跟福晋的账是两套,可要是主子们觉得应该避嫌呢?
曹顺笑了,道:“我是司仪长,又不是账房,不碍事的。”
孙氏这才安心,晓得此事应该是妥当了。
“福晋说了,往后内账房设在宁安堂前头,跟小主子的门内书房挨着……”
曹顺马上就明白了舒舒的用意,这是怕孙氏年轻妇人,出入正院不方便。
人心恶,无风也起浪。
安置在东路,挨着县主跟大格格,旁人想要诋毁,也不敢。
他就道:“那正好,贝勒府东路向来清净,跟慧姐儿还能有个照应……”
这样一来,也是两全其美了……
次日,九贝勒府的账房就开始往勋贵人家清账了。
没有人想着为难账房了。
反而都有些后怕。
怎么忘了结清这家的账呢?
到了跟贝勒府相熟的人家,就想得多了。
就比如福善家,福善在宫里当值,管家就报到县主这里。
事关贝勒府,不得不慎重。
县主听了,不由皱眉,道:“这眼见着小年,怎么还没有清账?”
管家道:“之前清账的时候,贝勒府没有打发人来,大奶奶说总共就五十多两银子,主动送过去看着不像,就搁着了……”
县主:“……”
这没法说对错了。
可那是皇子的铺子,不是寻常人家。
他们做臣子的,主动过去清账,不是应该的?!
这架子端得着么?
县主觉得心堵,叮嘱管家道:“这回就算了,往后涉及到二爷跟贝勒府的,不必报大奶奶,直接报给我,或是报给公爷……”
管家记下,去前头给账房清了账,还送上了五两银子的茶封,亲自送了出去。
“都是我老糊涂,忘了这一笔账,明年一定不劳老弟费心……”
那账房得了九阿哥吩咐,也客客气气的,道:“也是我们主子想着月初时疫情没歇,不好叫人上门,今年清账才迟了……”
至于明年,不需要他们清账了。
到了马齐这里,马齐正好在家。
听说清账的上门,还是九贝勒府的,他也带了新奇,叫人直接带到书房。
等看了账册,看了上面有零有整的十六两六钱五分,马齐定了定。
这九阿哥,还真是出其不意。
如此也好,坦坦荡荡。
马齐就叫人给账房预备银子,道:“总共清了多少家了?还有多少家没清账?”
那账房也晓得这位相爷不是旁人,是自己主子的老师,还是富庆大人的阿玛,老实回道:“昨儿曹大人出面,清了十八家宗亲,今儿小人接着清账,大人这里是勋贵里的第三家,还有二十五家……”
马齐点头道:“那你也够辛苦的,别耽搁了,且去忙吧!”
“小人告退……”
那账房应着,被带了下去。
“宗亲跟勋贵……清账……”
马齐喃喃自语,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自九阿哥离了上书房,好像运气一直不错……
马齐家是第三家,福善家是第二家,第一家就是佟府。
佟府倒是没有报到鄂伦岱这里,反而报到补熙这里。
且不说自家公爷是国舅爷,是诸皇子的舅舅之一,只说九福晋跟五公主亲密无间,这要账就显得有些突兀。
不会是下头的人不开眼,得罪了九贝勒吧?
补熙跟九阿哥打过交道,晓得那位舅兄是直性子,不是那种玩心眼的人。
再说了,尊卑有别,九阿哥也不需要跟他们玩心眼。
清账,那就是清账。
他就道:“欠了多少银子,怎么之前不清了?”
他有些担心府里的进账,担心是银子不凑手,又觉得不至于。
账房就道:“府里的规矩,挂账都是按年结的,就有一百四十六两八钱四分的账……”
补熙听着不对劲,道:“什么铺子?挂了一年的账,只有这么一点儿银子?”
管家道:“是菜铺,府里夏天从那边订瓜果,冬日是洞子菜,春秋也有些外头没有的小咸菜。”
补熙仔细想了想,看着管家道:“长个记性,明年开始不要等贝勒府清账,腊八之前叫账房过去将账清了。”
管家听了,有些迟疑,道:“夫人说了,明年不让去九爷的铺子上买菜,让换一家。”
补熙气得脸色通红,道:“换一家,就为了贝勒府清账?这是抱着赖账的打算,公府如今连买菜的银子都没有了?”
真是不敢想,额涅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都想要占便宜占到九阿哥头上。
那管家忙道:“夫人没打算赖账,就是心里不大舒坦,嗔着九贝勒府这个时候清账了。”
补熙无语了。
那是皇子,不是亲朋故旧,觉得自己丢脸,那也是自找的……
九贝勒府的账房满京城乱窜,这要账的事情,就从正蓝旗传扬到整个八旗。
之前被清账的正蓝旗宗亲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这九阿哥眼中还是有尊卑的。
宗亲家的账目,让司仪长过来了,还拿了九阿哥自己的帖子。
换做勋贵人家账目,就只是账房上门。
关键是,真是六亲不认。
不单单是不认他们,什么姻亲也一概不放在眼中。
鄂伦岱家、福善家、马齐家……
国戚、天子心腹与当朝阁老,没有一个例外,统统被“清账”……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好人缘
公主府。
九格格听补熙说了“清账”之事。
补熙道:“夫人行事糊涂,差点就要得罪亲戚了。”
九格格没有点评婆母如何,只有些担心,道:“回头额驸要不要跟公爷说一句,看看账上是不是还拖着其他铺子的账。”
今年因痘疫的缘故,像贝勒府这样晚收账的人家,应该不是一家两家。
高门大户还罢了,不差这几个钱;真要是小门小户的,过年都艰难。
补熙听了,立时警醒。
他是担心有人糊弄自己额涅,真的占了外头的便宜。
到时候被捅出来,可是丢整个佟家的脸。
佟家两个公,如今就剩下一个。
虽说皇上念旧,可也要防备着小人攻讦。
补熙道:“那我过去公府一趟,跟阿玛说说此事。”
补熙说完,匆匆而去。
九格格脸上还有忧色,只是并不是担心佟家的名声,而是担心像公夫人这样的人多。
明明是欠债不还理亏的人,非要强词夺理挑剔人家上门清账的日子不对。
找了机会,还要诋毁一二,仿佛只有证明了对方不堪,才能显得自己清白无垢似的。
九格格想了想,就叫了公主府长史吩咐道:“明儿安排账房的人出门清账,公主府下的铺子,年前将账也都清了。”
长史听了纳闷,明儿就是腊月二十三,后个就是小年,这个时候清账?
不过他也没有啰嗦,老实应了,去前头账房安排人手去了。
这清账不能拖过除夕去,可不兴大年初一上门讨债,那样犯忌讳。
这样算下来,就剩下八天。
等到他到了前头,仔细打听了,也晓得公主这样吩咐的用意。
公主这是配合九贝勒府的清账行为,分担九贝勒府的诋毁。
九贝勒不是公主的同胞哥哥,可公主跟九福晋亲近,亲密不亚于亲嫂子。
只是令长史意外的是,次日开始清账的人家,不单单是公主府,还有直郡王府、诚郡王府、四贝勒府、五贝勒府。
直郡王府、四贝勒府与五贝勒府这里,都是几位皇子得了消息,直接做主。
他们跟九格格想的差不多,觉得“法不责众”,大家都清账,就显得九阿哥没有那么碍眼,也能少受诋毁。
人言可畏。
九阿哥年岁小,想不周全,不在乎得罪人,他们当哥哥的,经历的多了,就帮找补找补。
就是正蓝旗那些被清账的宗室,晓得旁人家也是一样待遇,心气也能平些。
诚郡王府这里,三阿哥想的跟其他人不一样,首先想到是自己疏忽了。
连九阿哥都能想到这账拖久了容易坏账,为什么自己没想到?
跟着要吧,省得年后成了坏账。
他不仅清王府的账,还去找了三福晋,将她产业下的积压账目也整理出来。
正好借东风,趁着这股风,将之前的坏账也都平平。
敦郡王府、七贝勒府这两处没有动静。
王府长史有些想不明白,专门请见十阿哥,道:“十爷,外头动静这样大,肯定要惊动御前的,您同九爷素来好,这时候为什么不从众?”
说起跟九贝勒感情好,谁也越不过自己王爷去。
十阿哥道:“不必如此,一家有一家行事,我跟九哥再好,也不是一个人。”
况且宫里那位汗阿玛,未必乐意儿子们都从众。
他跟九哥的兄弟感情如何,彼此心里有数就行,也无须做什么给旁人看。
七阿哥这里,则是七福晋找到七阿哥。
“旁人是哥哥,爷也是哥哥啊……”
又不费什么事儿,就是一句吩咐罢了,为什么不做呢?
七福晋不解。
七阿哥跟九阿哥并无私交,可也没有过嫌隙,自己跟舒舒还交好。
七阿哥看了七福晋一眼,道:“爷这个位置,不宜跟其他人关系太紧密,福晋若是想要帮忙,可以吩咐人收你产业的账……”
七福晋听了,只有苦笑:“爷何必说这样的话?爷有了决定,我除了夫唱妇随,还能做什么?”
让旁人看七贝勒府夫妻不合?
自己有什么资格,跟七阿哥拧着来?
再说了,要是没有人出面帮九贝勒府还罢,她拧着来,也是“雪中送炭”,还有些意义;如今九贝勒府不缺帮着的人,不差他们一家“锦上添花”。
七阿哥沉默了好一会儿。
“听说九阿哥要设内书房教几个孩子,明年暖和了,也给三格格请个女先生吧?明年三格格五岁了,也该开蒙了。”
七福晋转移了注意力,道:“别的还罢,国语蒙语是要好好学的,以后大了,还要进宫给太后跟贵人请安……”
八贝勒府这里,八阿哥听说各府动静,就有些犹豫。
要是效仿其他哥哥家,那就要得罪宗亲跟勋贵。
可是不效仿其他哥哥家,那显得不友爱,可是犯了皇父的忌讳。
犹豫过后,他有了抉择,那就是从众。
于是,出门清账的人家,又加上八贝勒府。
只是八阿哥吩咐了,宗亲略过,只清其他人家。
这是晓得有些宗室人家日子过的紧张,寅吃卯粮的,真要过去清账,怕是就没有银子过年了。
八贝勒府算是动了一半。
宫里的消息,得到的迟了一步。
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跟九阿哥都亲近,可是他们没有产业,也拉不下脸来对妻子的陪嫁产业指手画脚,只能遗憾帮不上忙了。
小年这一日,康熙吃了午膳,就再次见到赵昌,知晓了九贝勒府讨账的后续。
外头总共分出去八家皇子府,动了五家,没想到九阿哥人缘还挺好。
八贝勒府看似动了,又像没动,康熙也不意外。
七阿哥的选择,也在康熙意料之中。
倒是十阿哥……
康熙看了,沉默了一会儿。
他早就看出来,九阿哥跟十阿哥兄弟两个相处,看似以九阿哥为马首,可真正有主意的是十阿哥。
十阿哥有的时候附和九阿哥,那只是他想要附和,并不是真的凡事皆从。
贵妃之子的傲慢,刻在十阿哥的骨子里。
除了九阿哥,他跟其他兄弟都不亲近,也有这个的缘故。
康熙垂下眼。
儿子大了,都有自己的算计。
像九阿哥这样将骨肉亲情看得重的有几个?
又有几个是故意作态,给自己这个汗阿玛看的?
自己想要兄友弟恭,他们就表现出兄友弟恭。
这是拿九阿哥给当招牌,表现自己是好哥哥。
能糊弄自己一次,是不是也能糊弄自己几次……
上书房。
十四阿哥正跟平郡王凑到一起说话。
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年岁挨着,两年相处下来,亲密无间。
十四阿哥身边换了两茬人,消息寻常,平郡王这里手头散漫,二所当差的仆妇、太监也乐意讨赏,就将外头的新闻说给了平郡王。
“九叔祖可真牛,真是谁的脸面也不给啊……”
平郡王唏嘘道。
十四阿哥撇了撇嘴。
这是底气足,还是无欲则刚?
但凡文武功课能拿的出手,也不至于这样破罐子破摔。
“不过没想到,其他皇子府跟公主府也效仿行事,外头提起此事来,也有夸的,都说叔祖们感情好……”平郡王道。
他的胞弟早夭,有一个堂兄,彼此也不大亲近,还有个遗腹子妹妹,至今还没有见过面。
不过他在上书房两年,觉得皇家很有人情味儿,十四阿哥素来照顾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这对同胞兄弟也亲近。
至于最小的十七阿哥,因年纪最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照顾。
十四阿哥道:“你太实诚了,不晓得人长大了,那心思可多了,说五哥护着九哥爷信,剩下那几个大的,跟九哥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装好人,给御前看的。”
平郡王迟疑道:“不一定吧,直郡王是皇长子,听说对下头的皇子向来照顾。”
十四阿哥轻哼了一声,道:“要不怎么是皇长子呢?端着长子长兄的谱,可不是要多操心,可真要说他真照顾了哪个,谁见了?不过跟这回似的,便宜人情罢了。”
对于三阿哥,平郡王略过没说。
那位就没有实诚过。
这次跟风讨债,清理起积年坏账、死账了。
所谓坏账,就是对方实在还不上。
三阿哥这里没有做旁的,就是收了人家的宅子,再赁给那欠债的人家住而已。
为了这个,如今外头的传言中心,从九贝勒府有往诚郡王府转移的意思。
“那四叔祖呢?四叔祖也有长兄之风……”平郡王问道。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
“同胞弟弟都没见他关心,他能关心旁人?不过是装模作样,给汗阿玛看的,虚伪至极……”
十四阿哥说着,想到了八阿哥,小声道:“跟八哥一样,八哥跟九哥不说成死仇,也差不多了,结果不还是假惺惺地帮忙么?啧啧,其他人跟八哥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个意思……”
平郡王听着,觉得长了见识……
九贝勒府,正房。
九阿哥正和舒舒说外头几个府清账之事,嘴里挑剔着。
“哥哥们也是,真当爷是小孩子呢,诋毁几句算什么,有能耐他们去御前告状,爷才算服他们!没有能耐跟胆子,只晓得背后嘀嘀咕咕的,除了费口水,爷还能掉半个毫毛不成?”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 福气满满
看着九阿哥嘴角压不住,都要摇尾巴的样子,舒舒就晓得他的高兴。
舒舒心情也不错。
九阿哥临时起意,想着清账,行事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难得大家跟着找补。
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意,他们得领。
舒舒道:“这几日闲着,爷要不要各处谢一圈?”
原本九阿哥打算封印后亲自往都统府送年礼的,被舒舒拦了。
岳父家亲自送,那叔伯与兄弟家要不要亲自送?
舅家要不要亲自送?
还是不要让人挑礼儿。
各家的年礼,依旧是按照往年规矩,都是九阿哥封印之前,就都叫人送了一圈。
年前这几日,九阿哥都闲着。
九阿哥想了想,摆手道:“算了,怪不好意思的,也不是旁人,这样郑重其事的显得外道,还是等到三十大宴时,一起谢吧!”
舒舒:“……”
还是头一回晓得,九阿哥是脸皮薄的人。
今天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九阿哥就请伯夫人过来正院,跟大家一起用团圆饭。
舒舒在规矩与舒心之间,选择了规矩,也打发白果去西跨院邀请兆佳格格过来。
守着规矩,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松懈了,无视规矩,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得到教训。
兆佳格格可以无宠,却不能无视。
要不然,就是欺负人了。
关键还因她的身份,不是媵妾之流,是宜妃这位皇子生母奉皇命给挑的人。
无视兆佳格格,往严重了说,也是不孝。
兆佳格格身上穿着大毛披风,是针线房今年给添置的,里面是半新不旧的藕色旗装,头上钿子上也只是戴了两朵绒花、一对金团花。
脸上也是清清爽爽,并无过多妆容。
一年四季不差她的供给与月俸,另外舒舒还会给她的首饰样子分红。
兆佳格格如今不说是大户,手头也不差钱。
只是她不爱打扮,手头的银子之前也多是托给邢掌柜,让邢掌柜帮她采买些古董首饰。
眼下进屋来,她给九阿哥跟舒舒请了安后,又给伯夫人请安。
伯夫人侧身回了礼。
兆佳格格又要给孩子们请安。
舒舒忙叫白果扶住。
“你也是长辈,不用这样小心……”
庶母也是母。
舒舒让兆佳格格坐了,吩咐孩子们给兆佳格格见礼:“这是兆佳额娘,九月里见过的。”
三个孩子乖乖行礼。
兆佳格格挨个看了一遍,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才几个月的功夫,几个小主子长高了半头?”
舒舒道:“能吃能睡的,可不是见风就长。”
兆佳格格没有兄弟,却有堂弟、表弟,见过孩子小时候的样子。
不说泥猴似的,也是淘气的闹人。
哪有这样乖巧的?
等到入座,兆佳格格的视线还在孩子身上。
舒舒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多了几分不自在,横了舒舒一眼。
晚上吃的是饺子。
单人单席,配酒菜的是凉菜拼盘跟两个锅子、四道热菜。
几个孩子,则是保母照应着,吃饺子配小凉菜。
有兆佳格格在,舒舒跟九阿哥都没有说什么。
几个孩子都乖觉,察觉到了不一样。
这位兆佳额娘,不如十叔十婶那样熟悉。
等到吃完饭,兆佳格格就告辞离去。
舒舒点头,看了白果一眼,吩咐白果送她回去。
伯夫人也带了尼固珠回宁安堂了。
丰生兄弟也被送回了后罩楼。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道:“怪别扭的,叫她出来做什么?”
舒舒道:“团圆饭,自然要团团圆圆的。”
九阿哥:“……”
他想起了毓庆宫的李格格跟五贝勒府的刘格格,都送到南苑去了,有些心动。
这人在西跨院待着,不出来还罢,出来了别说舒舒碍眼,他看着也碍眼。
可是他也不是心狠的人。
那两个格格有过失,才成了皇家弃妾,送到南苑。
兆佳格格,在阿哥所时也有过不规矩,可后头都改了,这几年在府里老老实实的,可没有什么过失。
九阿哥就有些烦躁,道:“就算她没有坏心,可是她看几个孩子,爷也觉得别扭,万一生了坏心呢?往后还是别让她随意来正院了。”
舒舒想到隔壁的郭络罗格格,那就是前车之鉴。
兆佳格格并不见家人,舒舒也没有多事的给兆佳格格娘家人恩典,就是怕他们蛊惑兆佳格格生出其他心思。
可兆佳格格的年岁在这里,一年年大了。
就算有打金的爱好,可天长地久的也无聊。
去年她想过香兰留下的柏哥儿,也不好总寄养在邢家,可是也下不定决心让兆佳格格教养。
舒舒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当着九阿哥的面没有说什么。
等白果回来,看看结果吧。
九阿哥见舒舒不吭声,还以为她为难,道:“唉,爷晓得你心软,可关乎三个孩子,还是半点风险也别冒的好。”
舒舒点点头,道:“嗯,我听爷的,我晓得不应该霸着爷,可是我也骗不过我自己个儿,就只能对不住她了……”
九阿哥轻哼道:“哪里对不住她了,爷又不是属于她的,要是你不霸着爷,爷就收十八个格格,也轮不到兆佳氏在爷这里得宠!”
“十八个……”
舒舒眯着眼看九阿哥,觉得手痒:“这是爷的心里话?爷还挺博爱,除了毓庆宫,还没有哪家后院有十八个格格的……”
九阿哥上前拉了舒舒的手,笑着说道:“这不是有了你了么?别说十八个格格,就是十八个天仙摆在爷跟前,爷也瞧不上啊!”
“晚上爷吃饺子,蘸着的不是醋,是蜂蜜吧?”
舒舒不由失笑。
“哈哈哈哈……爷这是心情好,今儿过后,外头说起爷来,都会晓得爷人缘好,一呼百应……”
九阿哥没有掩饰自己的欢喜,道:“你不晓得,夏天那阵子从热河出来,路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爷真是提心吊胆,瞧着谁都不可信了……”
“现下想想,真是杞人忧天,就算哥哥们各有心思,与爷又有什么相干……”
“对爷好的,爷对他好;对爷不好的,爷对他不好就行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其他的闲心少操……”
舒舒忍不住赞道:“爷睿智。”
一码是一码。
尊重旁人的选择。
九阿哥吐了口气,道:“五哥这样挺好……十弟这样也挺好……”
他不用为难了。
如果这两位真起了什么心思,他估计无法旁观。
那样的局面,是自己福晋担心的,也会给她给孩子们带来动荡……
西跨院里,北房。
眼见着白果一直送自己到屋子里,兆佳格格就晓得,这应该是有事情要说。
“可是福晋有什么事情吩咐……”
兆佳格格并不紧张,叫人给白果搬了凳子,让她坐下说话。
相处几年,她也看出女主子是个讲理的性子,不装大度,可是待人也不刻薄。
自己这里没有僭越之处,也就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白果道:“眼见着要过年,福晋让奴才问问格格,要不要让娘家小辈进府给格格拜年?要是来人,到时候府里好提前预备荷包……”
兆佳格格听了,想也没想,就摇头道:“我没有亲侄儿、亲外甥,只有堂侄儿、堂外甥,都是我入宫以后生的,面儿都没见过,就别折腾了。”
堂兄妹姐妹之间都不亲近,更不要说到了小辈这里。
白果见她这样反应,有些不解,道:“不见见么?或许有懂事的孩子,也能留下来小住,给格格解闷……”
兆佳格格忙摇头道:“姑娘家里人本分,不晓得这人有难缠的,我那伯母跟堂嫂,没有一个是善茬,有这道府门隔着,他们见不着我,是我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福气。”
如今她这半个主子,收拾不了旁人,收拾娘家人,九爷跟福晋还是会给她撑腰的。
“给他们递杆子过去,他们能上天,还是让他们安生些着吧!至于孩子就算了,我连小猫小狗都不耐烦养,就是因为懒,哪里还耐烦带孩子?到时候鸡飞狗跳,就不得自在了,还是养金鱼好,养眼睛还不用费心思……”
兆佳格格接着说道。
白果听了,没有说旁的,起身告辞。
兆佳格格起身,看着白果出去了,没有立时坐下,而是走到金鱼缸前。
里面一对虎头、一对鹤顶红、一对金鲫。
这金鱼是有福气的吧?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不用担心被鸟雀叼了去……
正房,九阿哥正在跟舒舒说话。
“爷想起来去畅春园给丰生与阿克丹求名字的时候,碰到达尔罕王府的大台吉,倒是殷勤,晓得谁是真佛,去北花园给皇祖母请安了……”
舒舒想起那年在科尔沁九阿哥使坏,怂恿端敏长公主的幼子、已革台吉巴图谋京缺。
这一转眼几年功夫,大台吉进京,不会是为了办这件事吧?
九阿哥早已将此事忘到脑后,道:“不管为什么来的,估计都不成,汗阿玛不待见她,真是不知所谓,太傲慢了,还守着嫡嫡庶庶那套,结果这么多抚蒙的公主,都得了汗阿玛的恩典,准设公主长史赏侍卫,只她一个没有,活该……”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 置族田
都统府,正房。
看着齐锡风尘仆仆地回来,觉罗氏起身,吩咐丫头端水,服侍齐锡梳洗。
齐锡简单梳洗过,就坐下来,“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温茶水。
“唉……”
觉罗氏见他满脸疲惫,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明是长辈,不应该对小辈弯腰的,可是为了这个族长的虚名,不得不退一步。
齐锡摇头道:“没事儿,这是头一年,增寿不习惯,习惯了就好……”
觉罗氏吐了口气,道:“这公产私产不分,往后要年年来上这一遭么?!”
珠亮过去都不管用,还要齐锡这个堂叔亲自过去,才将这一笔银子支出来。
齐锡道:“管他怎么想,反正咱们也不贪这一份,握得紧才好呢,跟银子沾边没有好处,咱们也不背这个嫌疑。”
公府将族田当成私产,也情有可原。
本也没有什么公中产业,那本就是四房的私产。
至于老祖宗的产业,早在给几个儿子分家时,就分得差不多。
不过是大四房成了主支,继承了家产大头,成了大家长,对其他房头多有照顾,也拿出不少私产做族田。
所以齐锡才说不贪这份公产。
换了他是增寿,他也不忿。
谁会想到好好的,族长会转房?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很是无奈。
他们自己安静的日子过着,还有个女儿女婿为援,才不爱操心族里这些鸡毛蒜皮之事。
可是天威莫测,皇命难违,他们当臣子的,除了听吩咐,也没有其他选择。
增寿不知道听了谁的蛊惑,在这年节银子上跟齐锡较劲。
可这较得着么?
他们老五房三代没有分家,没有旁支庶房,也不需要族中接济。
需要接济的是其他几房的旁支庶出。
今年这过年银子一晚,不说怨声载道,也多了不少埋怨。
这些埋怨,是冲着齐锡去的,还是会落到增寿身上?
谁都晓得齐锡这个代理族长是皇上亲自指的。
增寿的族长也是被皇上亲自免的。
谁敢说皇上不对?
皇上是对的,那选的新族长指定也是对的。
那不对的只能是增寿。
欺软怕硬,不外如是。
欲壑难填,说的也是这些人。
本就是受了公府照顾贴补几十年,都是白得的,一年延迟,就没了恩情,只剩下埋怨。
不过是因增寿身上还有公爵,兄弟子侄又多,否则不用外人,族人就要先一步落井下石了。
要是按照觉罗氏的脾气,公府不给,那就拖着好了,总归不是他们着急。
让齐锡代管董鄂一族,是皇上的吩咐。
增寿不敢抗旨,只敢暗搓搓的为难齐锡这个堂叔,也是愚蠢至极。
这闹到皇上跟前,有他好果子吃么?
齐锡却不跟增寿硬碰硬。
真要那样,就好像他理亏,惦记着族产似的,显得嘴脸难看。
一直拖到小年,珠亮去了公府两趟,还没有支出银子来,齐锡才亲自去了。
不管如何,这银子支出来了,明天就让珠亮挨家送过去就是了。
齐锡道:“狗屁族人,爷认他们是老几?当年阿玛没时,大哥与我还小,要不是堂兄庇护,还不知道会如何……”
早先齐锡跟族人不亲近,也有前因,可到底隔了几十年,老一辈都死绝了,平辈都没剩下几个,也就算翻篇了。
如今看到那些人在他跟前的奉承,还有对公府与增寿的诋毁跟拉踩,他就又想起了早年事,实在跟他们亲近不起来。
就算增寿一时想不开,可齐锡心中,自有远近亲疏。
“真是不爱兜揽这些,挂着这个虚名,往后选秀之年,他们越发要惦记着舒舒帮着说项。”
觉罗氏也不喜那些族人,还记得四十年选秀时的风波。
涉及到闺女,齐锡立时苛严起来。
“惦记得着么?长幼有序,还有三福晋在前头呢,他们想要打听也好,钻营也好,还是去找三福晋。”
觉罗氏道:“老爷想得容易,王府的大门是那么好进的?倒是爷这里代理个族长,大事小情的寻爷正是名正言顺。”
族长大事,不外乎子弟补缺与婚丧嫁娶这几样。
听到这里,齐锡越发后悔了。
当时就不该跟康亲王与增寿一起去御前!
谁想到皇上会心血来潮,插手臣子家族内部事。
皇上行事越发随心了。
功勋人家的爵位说停就停,说革就革。
如今连家族事务,也一言决之。
族里出了丑闻,增寿确实监管不力,可到底是分了房的,不是本房事务,本不该牵连这么重。
“我寻思着,皇上估计是看到我,才心血来潮,是我失了小心了……”
齐锡跟觉罗氏说着,很是懊恼。
自胞兄跟堂兄先后谢世,老一辈没几个人了,齐锡就很有当长辈的自觉。
他看出公府处境艰难,顾念着堂兄早年对他们兄弟的照顾与提挈,想要回报一二。
就是噶礼那里,虽是性子猖獗,可因他外放,对于老二房在家的人口,这边能帮也帮,才会在出了二格格的事情后跟着康亲王与增寿一起去海淀见驾。
谁会想到,他想要家族和睦,反而落得个眼下境地。
早知如此,他还是关门闭户,过自己的小日子。
觉罗氏道:“老爷也别太担心了,增寿不聪明,可四房总有聪明人,会提醒他的……”
正说着,前头门房过来报,公爷来了,在前头客厅候见。
齐锡看了眼妻子道:“醒过来的挺快!”
言多必失。
即便齐锡猜出康熙的用意,也无法述之于口,否则就是给自己找隐患。
他在增寿跟前没有说什么,这次去取银子,也只是说耽搁不得了,怕族中老人要闹。
他也没有多支银子,还是按照公府那边往年的例,也没有过问族产管理账目之事。
齐锡到了前院客厅,增寿正蹙眉沉思。
见人来了,增寿忙起身,就跪了下去,道:“二叔,侄儿糊涂……”
齐锡忙扶住,道:“骨肉至亲,说这些做什么?”
增寿满脸羞愧,道:“是侄儿臊了,一时想不开,浑浑噩噩的。”
齐锡安抚道:“谁也想不到的事儿,你这也是池鱼之殃,不过你年轻,正是该好好给皇上效力的时候,补了副都统,暂时将精力搁在差事上,满了三年要是京察得个卓异,也好补都统。”
增寿听了,苦笑道:“皇上不喜侄儿,这副都统位上,侄儿怕有的年头要熬……”
齐锡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增寿:“……”
齐锡岔开话,道:“不用多想,我也是将五十的人了,过个三、五年,皇上忘了先头的事,也就算翻篇了。”
增寿没有那么乐观,将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个匣子打开,道:“二叔,这是几处族产的契纸跟账册……”
齐锡听了皱眉,道:“浑话,哪有什么族产?咱们满人聚族而居是不假,可是分家分产,跟汉人的习惯又不同,这些所谓的族产,都是大四房的私产。”
“二叔……”
增寿没想到齐锡会这样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道:“可是曾祖父当年到底承了高祖的世职……”
齐锡道:“老祖宗的家底,按照太祖皇帝吩咐,均分给了公主所出三子,大四房除了世职,并不比其他房头多得什么;公府的爵位,是你曾祖父击朝鲜、伐明、伐察哈尔,一次次军功累积晋封,不与其他房头相干,产业大头也是如此……”
至于前三个房头,没有分到温顺公的家产,分到了生母的财产,那是温顺公迎娶公主前的家底。
增寿心中的怨愤,随着齐锡这番话,平了许多。
也是曾祖父心慈,顾念族人,将私产挪出来一部分做了族产,用来接济族亲。
后头两代公爷都是如此宽仁,族人已经习惯吃大户,忘了这族田的来由。
齐锡说了这些,就不想再这样含糊下去。
他就道:“外头汉人族里置办族田,都是集腋成裘、聚沙成丘,咱们族里也可以试试。”
增寿听了不解,道:“二叔……”
齐锡道:“我已经给噶礼去信,想来他会乐意在置办族田事务上尽一把力。”
说着,他就将几案上的匣子推回到增寿跟前,道:“置办新族田,也是保全家族长久之道,还需公私分明的好……”
增寿有些恍惚,道:“二叔,还能这样么?”
齐锡道:“怎么不能这样?这样才符合规矩,按照族人的爵位跟品级高低,自愿捐赠,不限多少,我这爵位不高不低,可实缺在这里摆着,就捐二百亩地做族田,再代小二跟小三各捐五十亩。”
增寿立时机灵了,道:“侄儿沾了父祖的光,得了公爵,那……侄儿捐三百亩地做族田?”
齐锡点头道:“这加起来就六百亩,回头加上噶礼的,其他房头有爵位跟世职的族人再添些,就差不多了。”
《大清律》上写的清清楚楚,子孙盗卖祀产跟义田,满五十亩要充军,不满五十也要按照盗卖官田治罪。
买田之人要是知晓是祀产,还继续买卖,也要一并问罪,产业发还族中。
这份祭田,不准买卖,抄家也不会收没。
董鄂家如今确实需要一份祖产,确保有个万一,子孙后代也能有读书银子,有嫁娶银子。
至于齐锡拿出这三百亩地,也是心甘情愿。
谁叫他们多了一门皇子贵婿,富贵与危险并存,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至于公府跟噶礼,也该拿的。
这两家也在漩涡中心,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翻船。
三家靠着一个太子两个皇子,总不会三家都得意到最后。
随着皇位更迭,这勋贵起起伏伏也是常事……
过了小年,贝勒府开始预备年菜。
原本年菜就要多多准备,今年更是格外多。
虽说九阿哥说了,兄弟姊妹之间不是外人,不用外道,可也不能装不知道。
该谢还是要谢的。
舒舒就叫了小棠,除了府里原本预备的,又加了不少年菜跟饽饽。
饽饽有应景的年糕,红豆糯米年糕、老黄米红枣年糕、还有透明的澄粉鲤鱼橘子酱年糕,还有肉馅年糕,总共四种。
还有各种馅的饺子、馄饨、包子、馒头。
炸货也有二、三十种。
蒸再加上卤的、炖的,空气中都是食物的香味儿。
食盒也都整理好了,九阿哥就被打发跑腿,腊月二十八这一日,他跑了一天。
宫里不用说,然后就是兄弟姐妹处。
虽说七阿哥与十阿哥没有清账,可能落下了这两家么?
本就预备了敦郡王府的那一份。
剩下一个七贝勒府,还有舒舒跟七福晋的交情在。
兄弟送了一圈,叔伯总不好落下。
那裕亲王府与恭亲王就单送了年糕礼盒,意思一下。
亲叔伯送了,堂叔伯呢?
庄亲王府也跟着收到一份。
又有跟舒舒家有亲的康亲王府跟简亲王府。
九阿哥早就想去岳母家送礼,这回宗亲都送了,终于能往岳家去了。
腊月二十八的晚饭,九阿哥就是在都统府用的。
皇子贵婿来了,都统府这里少不得开席。
因有张氏这个新妇在,就分了两席。
觉罗氏带着张氏跟小七在西屋,齐锡带着儿子们陪九阿哥在东屋。
九阿哥提了酒壶,给齐锡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