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烧热灶
八阿哥听到富察氏的异样,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不由一顿。
“别难过了,爷明天打发人去请姜老太医,他在妇科上早有名气……”
富察氏咬着嘴唇,将怨愤的话咽下。
八阿哥的短处不能由她揭开。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想到了八福晋,还有那些格格与通房。
想要说要请脉都请,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八阿哥不是傻子。
这样自打面皮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谢谢爷……”
富察氏哽咽着说道:“是我不争气,辜负了爷……”
八阿哥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无需自责,这两年爷来东跨院也少,等你身体好了,爷会常过来。”
富察氏:“……”
她咬着嘴唇,满心厌倦,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四贝勒府,正房。
夫妻两人也在闲话。
“岳母那边,年礼预备齐全了?”
四阿哥道。
四福晋点头,道:“嗯,预备了衣裳、荷包、还有各色吃食。”
她额涅是那拉家老太太,可如今当家的是继子、继媳,两下里相处,只有客气着。
四福晋自己就是当家主母,晓得缺什么别缺银子,只要手头宽松,平日里有些零嘴儿哄孩子,做个老封君日子也不难。
那拉家每年也要给四贝勒府这边送年礼,其中也有银封。
四福晋跟四阿哥商议后,就拿出其中一部分,自己贴补一部分,都装了荷包给额涅还回去,备着老太太赏人使。
四阿哥沉吟,道:“等明年暖和,你也多回去转转,爷会在家里拾掇出一个院子,回头爷再随扈,你就以请岳母过来作伴为名,接岳母过来小住些日子,岳母就不会拒绝了。”
什么是孝道?
孝顺旁人的父母肯定不是孝道。
四阿哥自己也是当阿玛的,要是弘晖长大了去孝敬岳父岳母,那他肯定不乐意。
可是他的岳母是宗女,还寡居多年、无子,他这个女婿多照应,就不单单是孝顺,还是怜弱。
心肠软,有人情味儿,对于皇家人来说,这不是缺点。
至于宫里的孝敬……
四阿哥想了想,否了衣裳跟鞋袜,道:“明年的万寿节礼,添几样日用,坐垫跟靠枕之类,再配一对扶枕。”
四福晋没有说什么没有先例的话,而是道:“那用什么料子?用缂丝还是蜀锦?”
这两样是库房里存着的最好的料子。
四阿哥将西暖阁跟清溪书屋的布置想了一遍。
“不用缂丝跟蜀锦,用羊绒呢跟宁绸,用素纹,叫人绣上暗纹,万字纹,颜色选茶色或棕红色,不必太鲜亮,也不要太老气。”
儿子媳妇送的东西,装在库房里与平日里用着,天差地别。
汗阿玛素来节俭,平日里常服都是没有绣纹的。
四福晋道:“那还是我亲手绣吧,还有小三个月,来得及。”
四阿哥点点头,很是满意,道:“也好……”
他好像隐隐约约地找了个方向。
三人行,必有我师。
这句话,还挺有道理……
到了次日,九阿哥到了前头,见桂丹还在马车前候着,轻哼了一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倒是跟爷装起力格楞了!”
桂丹带了讨好道:“这不是奴才听了一嘴,晓得爷要给桂元做媒么,爷怎么忘了奴才,奴才比桂元还大半岁……”
九阿哥笑道:“这么着急,这是有看中的人家了?”
桂丹点点头,道:“这不是爷打发奴才去董鄂家给顺承王府二格格吊唁么?奴才碰上了诺罗布将军,是个极好的人,说话也和气……”
九阿哥打量桂丹两眼,道:“打听清楚了?诺罗布家有年岁合适的格格?”
桂丹听了一顿,面上有些古怪。
九阿哥想起一件事。
“不会是他的长女吧?爷怎么记得他的长女好像要跟小四议亲来着?”
桂丹忙摇头道:“不是大格格,是二格格……”
他可不敢跟福晋的弟弟抢亲事,也抢不过。
郭络罗家虽是妃主外家,也只是新贵,且还是当家人都问罪的新贵。
比先时的风光不同。
当年他们家最风光时,确实惦记过宗女,结果被五阿哥与九阿哥骂了一顿。
如今他再提起,不是不长记性,而是晓得了,当年的错处不是惦记宗女,而是求娶的姿态不对,太拿大了,人选也不对,盯上的是国公府的嫡格格。
这回是将军府的庶出格格,身份没有那么显赫,即便还是高攀,可也说得过去了。
“呵!”
九阿哥明白哪里不对了,上下打量桂丹一回。
“你这是要老牛吃嫩草啊,他们家大格格都没正式定亲,那二格格怕还是黄毛丫头吧?”
桂丹讪笑道:“也不小了,转年及笄,也能议亲事了。”
九阿哥看着桂丹,道:“可你转年都二十二了,差了小十岁,宗女还嫁的晚,你这是盼着娶媳妇,还是不盼着娶媳妇?”
桂丹道:“也不都晚啊,十六、七出阁的也常有。”
九阿哥道:“那也是后年呢!既是想要求娶宗女,也不用非得他们家吧?”
桂丹小声道:“可是他们家家风好,将军自己有实缺,子弟也都争气,其他的宗室,奴才要么攀不上,要么不敢沾。”
九阿哥点头道:“总算有些成算,不要再往爷身边献殷勤了,转来转去的碍眼,回头爷帮你打听着。”
“谢九爷……”
桂丹听了欢喜,躬身要搀九阿哥上马车。
九阿哥摆摆手,让他边儿去,自己上了马车。
十阿哥跟着上来,笑道:“近日京城新闻,就是顺承王府的格格们炙手可热,桂丹这也是赶热灶了。”
九阿哥讶然,道:“怎么就炙手可热了?勒尔锦圈了,顺承郡王也不像是能担当起来的。”
旗人重姻亲,舅家、姑家、岳家尤其看重。
十阿哥道:“对于勋贵大姓来说,不是好选择,可是对于中等人家,却是上上之选,以后的孩子多一个郡王舅舅,足以庇护两代人。”
九阿哥道:“这样说来,也有道理,那桂丹这回还真不错,没有被王府的名头迷了眼。”
同样是庶出格格,无爵宗女,还是堂姊妹,可郡王府的格格跟将军府的格格,不说天差地别,也差距不小。
十阿哥道:“有五哥跟九哥在,郭络罗家也不需要旁的靠山……”
九阿哥既答应了桂丹此事,就记在心里。
等到中午,他就没有在户部用膳,直接跟四阿哥打了一声招呼,准备回家。
“我岳母今儿过来,指定要留饭的,我回去陪陪……”
正好可以帮桂丹打听打听。
都统府那边与将军府,也是通家之好。
四阿哥道:“亲家太太过来,是来接县主回去过年么?”
九阿哥被问得愣住。
许是真是来接人的……
去年年前也接了……
他有些纠结,鬼使神差地问道:“那让接么?”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道:“接不接的,你说了算?”
九阿哥摇头。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说了不算。
“那……让县主带大格格一起回去?”
九阿哥想起闺女的大嗓门,也有些怕。
平时不爱哭,可是只要哭了,那动静不说惊天动地,也是惊心动魄。
去年的时候小,还没有这样粘人。
大过年的,让孩子们哭不好,可是不让伯夫人回去,好像也说不过去。
这新年祭祖,伯夫人是董鄂家之妇,祭的是董鄂家的祖宗。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没有成算的样子,提点道:“县主毕竟是客居,孩子们小的时候还罢,留在这里帮衬你们,可是眼见着孩子大了,想要留下县主,还要师出有名才好……”
否则的话,伯夫人不会久留的。
那样时间久了,外头会非议齐锡夫妇。
毕竟齐锡承了爵位,养赡无子的嫂子也是应有之义。
九阿哥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欢喜道:“我跟福晋打算明年就给尼固珠开蒙,正要选伴读入府,这需要县主帮着教规矩,怎么能离得了县主?”
所以接回去就接吧,就是年后自家这里要早点接回来。
这教养孩子,可不是三两年就能教好的,总要十年、八年,才能有成色……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不会虚客气
九贝勒府,正房。
舒舒指了自己的肚子,对觉罗氏说道:“您不疼我,也该疼疼小的,阿牟不在跟前,我心里不安生……”
觉罗氏横了舒舒一眼,道:“你阿牟都过了五十的人,帮你三年,还没头了是吧?”
伯夫人原本是有些丰腴的人,这几年人都清减不少。
照看孩子最是操心,尤其是从落地就开始照看。
眼见着尼固珠种了痘,也要四岁了,正好可以撒手。
舒舒搂着觉罗氏的胳膊,道:“可是阿牟也需要我啊……”
觉罗氏:“……”
舒舒道:“您在家里,操心一大家子事儿,还要照顾阿玛跟弟弟们,阿牟回去做什么?整日里烧香念佛,清净日子就好么?哪里比得上含饴弄孙?”
舒舒明白家里的意思。
伯夫人身份在这里,不仅齐锡夫妇要敬着,珠亮兄弟也当孝顺伯夫人。
可总要伯夫人自己愿意,否则为了所谓董鄂家的名声,非让伯夫人回去过冷清日子,那也没有必要。
觉罗氏道:“过两年珠亮的孩子也生出来了,你阿牟不缺孙子。”
珠亮是董鄂家承爵人。
伯爷跟伯夫人的香火,以后也要珠亮这一支供奉香火。
珠亮的新房,就是老伯府的东路改建的。
等到清如进门,小夫妻每日也要跟伯夫人定省。
舒舒看着觉罗氏,带了谴责,道:“额涅才说不让阿牟受累,就又惦记着让阿牟带孩子?您这也太不厚道了!”
侄儿哪有侄女贴心?
不是她这个姐姐非要说珠亮不好,而是因女眷生活在内宅。
伯夫人搬回去,以后日常接触的也是清如这个侄媳妇,而不是侄儿。
到时候又隔了一层。
对清如来说,也不是好事。
上头两个婆婆。
到时候请安要双份,侍奉也要双份。
觉罗氏忍不住手痒,拍了她胳膊一下,道:“别胡搅蛮缠,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是说侄女养老之事。
舒舒道:“我也没有坏规矩,这不是孩子多,我照看不来么?阿牟要是搬回去住,那就让尼固珠跟着搬过去,省得阿牟一时不习惯想孩子……”
觉罗氏不跟她斗口,起身道:“我去看你阿牟,你安生待着。”
她也晓得伯夫人更乐意在贝勒府这边生活,可是依旧是来了。
不管伯夫人如何选择,他们夫妻两个的态度要明确。
他们不是怕外人说嘴,是怕伯夫人心寒。
这人上了年岁,最是怕被人轻忽。
舒舒跟着起身,扶了腰,没有逞强,只吩咐白果道:“你陪着我额涅过去。”
白果应着,挑了帘子,引了觉罗氏出去。
宁安堂里,尼固珠正在加餐。
今天吃的是肉沫鸡蛋羹。
尼固珠吃得喷香,还不忘要给伯夫人分享,伸着调羹举到伯夫人嘴边。
“好吃,玛嬷吃……”
伯夫人摸了摸尼固珠的小脑袋,道:“你吃,玛嬷不爱吃这个……”
尼固珠点头,道:“那中午吃玛嬷爱吃的。”
伯夫人听着这贴心的话,眼中都是慈爱。
外头有了动静。
有小丫头进来禀告。
伯夫人道:“快请进来!”
小丫头出去,觉罗氏带了白果进来。
“给您请安了……”
见了伯夫人,觉罗氏就蹲了下去。
伯夫人起身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你也安……”
妯娌两个坐下。
尼固珠已经放下调羹下炕站着。
只是她这个年岁,记忆还模糊,有些不认人了。
伯夫人道:“昨儿不是还惦记去郭罗玛嬷家么?快给郭罗玛嬷请安!”
尼固珠不见外,上前就要抱觉罗氏的膝盖,扬着小脑袋,道:“郭罗玛嬷安……”
觉罗氏见了,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抚额道:“教她抱腰礼了。”
这是够不着,直接取巧抱大腿了。
觉罗氏心中一软,将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着。
尼固珠难得带了几分腼腆,伸出小胳膊,在觉罗氏的腰上搂了搂。
觉罗氏有些丰腴,尼固珠的小胳膊短,抱不全。
觉罗氏就托住尼固珠的后腰,跟她碰了碰额头,道:“大格格也安……”
尼固珠这才笑了,翻身从觉罗氏身上爬下来,还不忘奶声奶气地跟觉罗氏道:“我沉,不能压着郭罗玛嬷……”
解释完,她就到了另一侧,在伯夫人身边爬上炕,挨着伯夫人坐了。
觉罗氏看着尼固珠这乖巧的模样,跟伯夫人道:“怪不得嫂子乐不思蜀,有她陪着,这整日里可不缺热闹。”
伯夫人晓得觉罗氏是来提接她回去过年之事。
“不必回去太早,二十九的时候让珠亮来一趟就是了,初二就回来。”
她是个爽朗的性子,也不跟觉罗氏虚客气。
该行的祭礼还是要祭的,不过也只是如此。
觉罗氏看了眼尼固珠,迟疑了一下,道:“二爷说想在三月里给珠亮择日子,要不您等着珠亮成亲了再过来……”
伯夫人道:“我在不在家没有什么,我一个寡妇,总不能去给他们张罗婚娶之事,等到清如进来,认亲的时候我回去就是了。”
觉罗氏打量伯夫人两眼,道:“您这看着都比在家里时清减……”
“有钱难买老来瘦,这是我的福气,你就别跟着酸了……”
伯夫人道。
觉罗氏不好说什么了,道:“舒舒这都八个月,奶口都定了么?”
伯夫人道:“都挑好了,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按照上回挑人倒是也便利。”
觉罗氏想起舒舒陪嫁四个丫头。
如今嫁了三个,要么产育没有跟舒舒挨着,要么没有开怀。
否则的话,倒是最好的奶口人选,孩子们也有可靠的人看着。
“您帮舒舒看着大格格,齐嬷嬷帮着看着大阿哥与二阿哥,肚子里这小的,就没有人帮看着了,到时候我来照顾她坐月子。”
觉罗氏道。
伯夫人道:“还真是没有挑出妥当的人,说好了让小椿丫头当保母先照顾着。”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都带了无奈。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觉罗氏倒是庆幸了,道:“幸好有您在这边看着,要不舒舒哪里是能照顾孩子的?就是看着长岁数罢了,最是没有耐心的人。”
伯夫人看着觉罗氏道:“你年轻时也是急性子,这一串孩子也好好的教养大了。”
觉罗氏抚着胸口,想起孩子们半大不小时整日里搓火的状态,心有余悸。
“都是孽债,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这当了额涅,再急的性子也该磨平了。
妯娌说完正事儿,少不得闲话家常。
“珠亮还罢了,小三那边怎么办呢?后头还有小四呢……”
双胞胎转年十七,不算小了。
更不要说,小四那边跟诺罗布家有了默契,就差正式下定。
要不是今年福松的连着珠亮的亲事,两家就正式定亲了。
觉罗氏想起这个也蹙眉,道:“定亲了好几年,就这样走了,总要满了周年再说亲。”
当时苏努想要将女儿葬到董鄂家,被齐锡给拒绝,两家关系越发疏离。
夫妻两人延迟给小三说亲,倒不是为了缓和跟贝子府的关系,而是为了小三。
两个年轻人虽没有什么情分,可到底做了几年未婚夫妻。
伯夫人道:“这几年苏努贝子太招摇了,你们两口子别糊涂,想着续上亲事,这姻亲断了也好。”
两家之前一娶一嫁,亲密无间。
可是这经了事情才晓得,这人到底可交不可交。
真要说起来,在将军府跟都统府这里,苏努贝子跟这边才是姻亲跟世交,本当向着都统府,可是却能帮着将军府出面做说客。
这还是没有利益关系的情况下。
不过是依旧存了不好的心思,生怕都统府跟将军府这姻亲之间亲密无间。
这样的算计,哪里是盼着董鄂家好?
真要董鄂家遇到难处,说不得落井下石的就是那边。
觉罗氏道:“您放心吧,就是之前二爷都想要悔婚了,万不可能再续上亲事的。”
既是觉罗氏过来,中午就要在宁安堂留饭。
不过在饭口之前,九阿哥回来了。
他是专门回来陪岳母的。
舒舒不肯一个人待在正院了。
“爷扶我过去……”
九阿哥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道:“换上靴子,鞋底带瓦楞的,省得路滑。”
舒舒听劝,叫冬月拿了靴子换上,身上也捂得严严实实的,扶了九阿哥的手,夫妻两人一起去了宁安堂……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上行下效
听到外头动静,晓得九阿哥来了,伯夫人跟觉罗氏都起身。
“给您请安了……”
九阿哥进来,就打了个千礼。
觉罗氏也蹲了下去:“请贝勒爷安!”
九阿哥忙扶住,道:“您客气。”
舒舒扶了腰,站在九阿哥身后,挪步退到一旁。
尼固珠看到他们来了,也翻身下地,快步走到舒舒跟前,拉了她的手。
舒舒低头看着这小家伙。
尼固珠扬着头,道:“额涅别累着。”
伯夫人看着舒舒,也带了不赞成。
她这样重的身子,实在不该任性。
不单单是担心路上结霜湿滑,主要也担心外头天冷,孕妇体热,不小心着凉。
舒舒上前,道:“九爷回来陪额涅吃饭,阿牟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正院吃饭?”
大家重新坐了。
伯夫人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
“你们夫妻两个过来吃饭,怎么没带着大阿哥与二阿哥过来?”
舒舒跟九阿哥面面相觑。
这……
着急过来,一时没想起来。
九阿哥吩咐白果道:“去接两位阿哥过来给夫人请安。”
觉罗氏忙拦着:“外头天冷,不必专门折腾两位小阿哥,回头我去探看他们就是。”
九阿哥道:“穿暖和就行了,本也该过来给您请安。”
白果已经挑了帘子出去接人去了。
九阿哥想起了桂丹的心事,跟觉罗氏道:“本还想着过年的时候跟您打听,倒是巧了,今儿您过来,那就跟您打听打听诺罗布府上的二格格,不知道相看了没有?”
觉罗氏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二格格还没有及笄呢,总要满了十五才张罗相看。”
上头还有个大格格没有定亲,旁人也不好打听二格格。
再说,宗女如今都嫁得晚,十五、六说亲,十八、九出嫁。
不过想着最近的动静,觉罗氏道:“这阵子打听顺承王府格格的人家挺多,不知道有没有打听将军府的,等过年碰上,我问问将军夫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九爷这是帮谁打听,男方是什么门第?”
自己要给小四说诺罗布的长女,九阿哥这边提了次女,那以后也是拐了弯的姻亲。
九阿哥道:“不是旁人,就是我那表哥桂丹,我大舅的嫡长子,如今在贝勒府挂着三等侍卫,不过他身上还有个佐领世职。”
觉罗氏惊讶道:“这……年龄不大合适吧?”
能是九阿哥的表哥,那比九阿哥还大,跟着二格格差得可不是三、两岁。
九阿哥道:“我也这样说他,不过他求我帮着打听,说是碰上诺将军了,瞧着诺将军人好。”
诺罗布虽是郡王之子,可只是妾室所出庶子。
三岁丧父,半岁大的弟弟承爵。
顺承郡王府的娃娃王爷,就是从勒尔锦开始的。
诺罗布从小在弟弟跟嫡母手下生活,成丁后分出来,也没有什么家业,爵位也是宗室爵位倒数第二等的奉国将军。
一直没有差事,直到五十来岁,才授侍卫出仕。
这几年日子才起来。
觉罗氏道:“那我帮贝勒爷打听打听,也不知将军府那边有没有其他安排。”
九阿哥道:“那就劳您费心了。”
舒舒跟桂丹更熟悉些,跟伯夫人与觉罗氏仔细说起桂丹。
“桂丹不单是九爷的表兄,还是九爷的哈哈珠子,十几岁的时候仗着自己是皇子表兄弟,很是张扬,这几年改了,瞧着行事倒是不走样子,之前给福松打下手,晓得孝顺宫里娘娘,也知道约束郭络罗家的下人,不给五爷跟九爷添麻烦。”
宗女难嫁,无爵宗女更难嫁。
因为没有体面的嫁妆。
勋贵大姓即便跟宗室为世姻的,也是首选有爵宗女,到时候儿子是额驸,直接就有了品级跟俸禄。
如果桂丹还是原来的秉性,舒舒肯定不赞成这门亲事。
桂丹改了许多,知晓了轻重,这亲事倒是也可以考虑。
郭络罗家是新贵,几家老亲都在包衣中,前几年差不多被一锅端。
如果换了体面又省心的姻亲,往后郭络罗家也是另一种行事。
觉罗氏看了舒舒一眼。
她还没有老糊涂。
当年惦记着舒舒银楼的,不就是那个桂丹么?
两人的官司都打到北城兵马司了。
不过自己闺女没有吃亏,保住了自己的银楼不说,还赚了一个银楼。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张扬的年岁,郭络罗家又是得了恩典,成了因女抬旗的第一家。
觉罗氏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她又不想做大媒,不过是帮着传话。
那是伯夫人的亲侄女,九阿哥找自己传话,而不是请伯夫人帮着传话,就是不想以势压人。
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
一家有女百家求。
到时候将军府要乐意,两家就能相看起来;要是不乐意,婉转拒绝,此事就算翻篇。
有都统府在中间斡旋,将军府也不用担心拒绝此事会得罪九阿哥。
说话的工夫,白果接了丰生跟阿克丹过来。
两人都是保母抱着,穿戴着严严实实。
等到去了外头衣裳跟帽子,露出两个五官有几分肖像的小阿哥。
说来也奇怪。
兄弟两个小时候,相貌分明,并不大像。
可随着长大,眉眼张开了,倒是有五分相似。
就算是陌生人见了,也能看出两人是兄弟。
觉罗氏看着,呼吸都轻了。
这看儿子的时候,觉得闹心;看外孙的时候,就是另一种心情。
“阿玛、额涅、玛嬷……”
小兄弟两个齐声叫人,看着觉罗氏有些面熟,又不大敢认。
九阿哥吩咐道:“快给郭罗玛嬷请安……”
“郭罗玛嬷安……”
小兄弟这才齐齐打千。
觉罗氏已经起身,一手一个扶住。
“阿哥也安……”
尼固珠不老实,凑了过来,道:“大哥、二哥,今儿中午吃席……”
丰生笑着点头,阿克丹则是有些担心地看着舒舒。
阿克丹爱挨着舒舒,每次母子见面,都要粘着舒舒坐。
齐嬷嬷就再三嘱咐了,他记得额涅如今虚弱着,容易累。
舒舒见了,安抚道:“额涅没事儿,也不累……”
阿克丹看了舒舒的肚子一眼,道:“弟弟沉……”
舒舒点头道:“是啊,弟弟沉,所以额涅坐着,等回头弟弟来家里了,额涅就不累了。”
阿克丹看着舒舒的肚子,没有再说话。
舒舒摸了摸阿克丹的小脑袋,又摸了一把丰生。
尼固珠见状,也探身过来,方便舒舒摸她的头。
舒舒看着三个孩子,觉得头疼。
以后不单单要考虑三兄妹之间的平衡,还要考虑头胎跟二胎的关系。
幸好这三个都到了能听得懂道理的时候。
到时候等小的大些,让他们三个照顾小的,也就免了争宠。
饭时到了。
膳桌抬了上来。
因为觉罗氏前天就打发人过来说了今日要来之事,所以舒舒早吩咐膳房预备了席面。
觉罗氏爱吃炖菜,今天就有好几个炖菜。
炖鹿肉丸子、炖虾滑、福寿喜、蘑菇荟萃。
再加上压桌凉菜跟碟菜,摆了整整一桌子。
一顿家宴,吃得觉罗氏跟伯夫人顺口,几个小家伙也很是欢喜。
只是都统府那边事情多,等到膳桌撤下去,觉罗氏喝了一道茶,就起身告辞了。
九阿哥亲自送出府去。
桂丹住在王府后配院,中午就得了消息,晓得亲家太太来了。
他抓心挠肺,听说九阿哥回来了,就过来寻九阿哥。
九阿哥嫌弃道:“着急什么?爷告诉你啊,爷可没给你打包票,要是将军府那边没有给二格格议亲还罢了,要是议亲了,你就不许再惦记!”
桂丹忙道:“那是当然了,奴才连二格格面都没见过,哪里就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了?”
九阿哥看着桂丹道:“你是不是偷偷打听了?要不然这样没头没脑的,你就不怕选个丑的?”
桂丹是宜妃的亲侄儿,相貌自然不差,平日里家里见着的人也都是相貌好的,就有些好颜色。
如今虽没有大婚,可是家里也有丫头,不过晓得轻重,没有弄出庶长子、庶长女来。
这回自己给自己找岳家,桂丹没有奔着相貌去,已经很让九阿哥意外。
桂丹有些心虚,道:“奴才是没见过二格格,不过打听了两句,晓得二格格是保福阿哥胞姐……”
将军府的保福阿哥,是诺罗布五子,十五阿哥的伴读之一。
因自己的六小舅子也是十五阿哥的伴读,九阿哥对十五阿哥的几个伴读都记得清楚。
保福阿哥年岁在十五阿哥伴读中算大的,少年老成,相貌清俊。
能够在众多候选中成为皇子伴读,除了他阿玛的缘故,也跟他这相貌行事有干系。
毕竟皇子伴读,都是皇上亲自选出来的,正式入宫之前都要陛见。
九阿哥看着桂丹轻哼了一声,道:“怪不得你说将军府子弟成才,原来不是旁人成才,是二格格的同母弟弟成才……”
笑骂了桂丹两句,九阿哥就回宁安堂了。
他还要接舒舒回正院,这回夫妻两个没有落下儿子。
等到夫妻两个进屋,九阿哥就说起了尼固珠教养的问题。
“过年的时候,正好可以跟岳父、岳母说一声,往后尼固珠的教养,就都托付给县主了,那可不是三、五年能教好的……”
都统府,上房。
觉罗氏回来,齐锡就迫不及地过来探问。
先问伯夫人回来的日子,再就是问舒舒身体如何,再问几个孩子。
觉罗氏仔细说了一遍,齐锡才放心。
人生人,吓死人。
虽说闺女不是头一胎,可是当父母的,哪里能不担心呢?
至于伯夫人的选择,齐锡不算意外。
舒舒虽不是伯夫人生的,可是伯夫人对舒舒的疼爱,不亚于觉罗氏。
觉罗氏说完女儿,想起了九阿哥打听的事儿,就跟齐锡说了。
齐锡听了皱眉,脸上露出不赞成来。
郭络罗家虽已经抬旗,可根子在那里摆着,就是皇家包衣。
觉罗氏见状,道:“我们就是中间传话的,郭络罗家早年人口多,乱糟糟的,如今只剩下桂丹这一房,也不是什么不能考虑的人家。”
齐锡叹气道:“皇上太抬举包衣了,对八旗著姓反而不大亲近……”
上行下效。
怕是皇子们以后,也会跟着亲近包衣,疏远勋贵……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妖风
“爷以后少说这个话,宫里的皇子,除了太子跟十阿哥之外,都是包衣嫔妃所出,那都是主子……”
觉罗氏道。
几位小阿哥虽是民女所出,可是那位贵人,入的是李家的籍,用的也是包衣身份。
关键是他们的姑爷九阿哥也是包衣嫔妃所出。
平日里要是不小心带出这个态度来,叫九阿哥怎么看呢?
齐锡吐了一口气,道:“皇子不一样,尊贵都是打皇上身上来,我是听人说了一嘴,说是宫里赏平郡王太福晋东西,是让曹寅之女送过去的。”
平郡王太福晋瓜尔佳氏,是平郡王继母,母子两个年岁相差七岁。
平悼郡王薨时,瓜尔佳氏才十七,怀着遗腹女,被娘家接回去守节,如今住在娘家。
她年轻守寡,辈分还小,是皇孙辈的,太后对她也多有照拂。
只是谁都晓得太后不管事儿,这曹格格点为公主伴读也好,内廷教养也好,都是皇上给曹家的恩典。
觉罗氏听了,也沉默了,好一会儿道:“爷是不是想多了?”
包衣女子为铁帽子王嫡福晋,这也太不匹配了。
“养育内廷,为公主伴读,总不能指给皇子为格格,多半是宗室嫡福晋……”
齐锡道。
可是宗室指婚只限于近支,那选择的余地不多。
平郡王不是皇室近支,可却养育在内廷,就又不同。
觉罗氏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爷就别代旁人操心了!”
只是到时候难堪的是康亲王府跟平郡王府的旁支。
齐锡点点头,没有再说旁的。
旗缺就这么多,品级低的缺儿,局限在各旗色;品级高的,却不限旗色,在本翼即可。
这几年皇上爱用闲散宗室,不少宗室侍卫放出来做都统、副都统,这些人就占了不少勋贵大姓的旗缺。
等到过几年,放出来做封疆大吏的,说不得就要换成包衣。
这些包衣有皇上的恩宠,缺的就是体面的姻亲助力。
如此以往,皇上不缺人使,自然更爱用上三旗包衣。
像增寿那样,勋贵公府的继承人,要候补三年才能补上缺,以后也不算稀罕事了……
*
九贝勒府,正房。
因桂丹的缘故,九阿哥跟舒舒都想起了当年。
三十七年三月……
距今四年半,却像是过去很久了似的。
“爷当时眼睛长在脑门上,瞧人都用鼻孔瞧人……”
舒舒想起了在北城兵马司衙门后衙,两人对峙的情形。
“金爷……”
舒舒想起少年骄狂的九阿哥,眉眼弯弯。
幸好丰生他们都没有随了九阿哥的脾气,否则非要一天打三顿。
九阿哥也想起舒舒开口《大清律》、闭口《大清律》的情形。
“到底是谁眼睛长在脑门上?”
还耍小聪明,将福松抬出来吓唬人。
桂丹再是新贵,身份也比不得福松,自是一败涂地。
自己当时还化名隐藏了皇子身份,只能看着舒舒跟福松姐弟得意。
夫妻说着话,舒舒的肚子就有了动静。
不知道是小手还是小脚,轻轻地碰了舒舒一下。
舒舒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安生些,好好地过了元宵节再落地。
上回养了丰生兄妹三个早产儿,担惊受怕了小半年。
这回要健健康康的。
这会儿工夫,外头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是崔百岁带了王长寿匆匆而来。
“九爷,九福晋,我们府郭络罗格格上午发动,这会儿不大好,我们主子打发奴才过来,想要叫姜太医过去……”
王长寿给两人请了安,就开门见山道。
自从舒舒满了七个月,就有太医在这边值府,就是他们的老熟人姜太医。
九阿哥吓了一跳,立时站了起来。
“那还耽搁什么,快去前头叫人吧……”
说着,他跟舒舒道:“爷过去瞧瞧,要不然不放心……”
舒舒点头道:“爷快去吧……”
敦郡王府的内宅,如今是福晋一人、格格两人,还有两、三个通房。
不过郭络罗格格到底不一样,是十阿哥头一个格格。
皇子大婚之前,都要指格格教导人事儿。
其他人是两个格格,十阿哥这里,因给未来的十福晋体面,只指了一个。
十阿哥大婚之前,两人在阿哥所也过了两年,自然也有几分情分。
眼见着舒舒担心,白果在旁安慰道:“福晋也别太担心,奴才记得清楚,十福晋说过郭络罗格格的月份比福晋大一个月,这也足月了……”
舒舒看了白果一眼,不想提初产妇的危险,怕吓到她。
她点点头道:“是啊,瓜熟蒂落,一时不顺,应该也会转危为安。”
白果搬了小杌子过来,挨着炕边坐了,给舒舒捏腿。
“提及这位郭络罗格格,最近外头的话头有些不对,说她是咱们娘娘的侄女,还说九爷偏着这位表妹,插手十爷的内宅……”
白果脸上带了纠结,说起最近听来的闲话。
舒舒听着这话风不对。
“这挨得着么?郭络罗格格是京城的正黄旗包衣,咱们娘娘家抬旗之前是盛京的镶黄旗包衣,不在一个地儿,还跨了旗……”
白果点头道:“奴才听着这瞎话也编排的没谱,不像在旗的人编排出来的,怕是压根就不晓得旗色儿是怎么回事儿。”
舒舒听着,若有所思。
这话不像是挑拨九阿哥跟十阿哥,倒像是挑拨十福晋跟她。
要是十福晋稀里糊涂的,信了这些话,那心里就要有疙瘩。
只是这邪风是不是吹得晚了些?
如果十福晋刚嫁给十阿哥的时候,说不定真信了。
这都大婚四年,十福晋也不再是吴下阿蒙。
对于旗色跟旗属人口,十福晋也知晓得七七八八。
这编排出来的瞎话,就成了笑话。
“爷这是从哪儿招的小人……”
舒舒喃喃道。
白果仔细想了想,道:“福晋,会不会是郭络罗格格平日里扯大旗,说过什么话,让人误会了?”
舒舒听了,脸色有些淡。
妖风真要是从郭络罗格格身边起来的,那这手段够卑劣。
郭络罗格格待产,又是临产之前,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
身边要是有人使坏,恐吓蛊惑,那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希望自己想多了。
舒舒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发沉。
吃饱了犯困。
这怀孕的时候,果然不适合用脑子。
白果见状,就停止了摁腿,取了一条毯子,给舒舒盖上:“您歇歇吧……”
舒舒点头,侧身卧着,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睁开眼,屋子里已经掌灯。
九阿哥已经回来了,正在炕边坐着。
看清楚九阿哥脸色,舒舒心下一沉,就坐了起来。
九阿哥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舒舒竟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郭络罗格格有不妥处,九阿哥不至于这个表情。
那就是小阿哥或小格格……
九阿哥没有等她发问,就主动道:“小阿哥落地就殇了……”
舒舒诧异道:“已经足月,怎么会如此?”
上午发动,日暮之前生下来,这时间也不算长。
“太医说郭络罗氏怀像不好,小阿哥在娘胎里就亏的厉害……”
九阿哥说着,带了愤怒:“不知道老十福晋怎么照顾的人,这个郭络罗氏也是个没福气的,可怜老十,要承丧子之痛……”
舒舒沉默。
她无法与九阿哥感同身受。
她有些担心十福晋了。
当年三阿哥的几个庶子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落地即殇,或是月子里殇,三福晋就被人非议。
到了十福晋这里,也不会例外……
第一千八百三十章 不给恩典
舒舒想着白果方才的话。
是巧合?
还是阴谋得逞?
只是九阿哥正在火头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否则闹出来,就是火上浇油。
她这一安静,九阿哥反而不放心。
“吓到了?”
他带了懊恼道:“爷不该跟你说这些,你跟她不一样,姜太医也说你的怀像好。”
两人都待产,这样的坏消息,确实不应该传到舒舒耳中。
舒舒摇头道:“我没事儿,就是想着十爷肯定难受,爷怎么回来了,该多陪陪…”
“唉…”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老十福晋也在,老十也催爷回来,估计两口子还要格叽,到底是一个阿哥,可惜了了。”
孩子已经夭了。
除了感伤一回,什么也做不了。
舒舒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以后还是要想法子了。
她可不想跟额涅似的,开了怀以后,一个连着一个生…
敦郡王府,正房。
已经过了晚膳时候,膳桌也摆着,可是没有人动筷子。
十阿哥脸上带了疲惫。
十福晋则是委屈的不行。
“我什么时候苛待过她?真要收拾她,一顿鞭子就行了,还会算计她不成?自己吓唬自己个儿,倒是让我背黑锅!”
十阿哥揉着太阳穴,道:“爷没说你…”
“你没说,可是你怪我了!”
十福晋带了委屈道。
十阿哥抬起头,看着十福晋道:“爷怪不得你么?”
十福晋:“…”
这回她眼泪真的下来了。
“我是好心,想要做个贤良的福晋,才允许郭络罗格格家的人常进府探望…”
十福晋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十阿哥看着她道:“你只想着贤良,就没叫人仔细打听打听郭络罗家的底细?”
十福晋道:“打听了,她祖父是云麾使,阿玛是内务府的员外郎,也是官宦人家…”
十阿哥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就没打听出来她额涅是继母,她家还有个要参加小选的妹子?”
十福晋:“…”
她明白过来,带了懊恼,道:“我真是好心,想着女子怀孕的时候都想娘家人,才叫人给郭络罗家传话。”
十阿哥看着十福晋道:“府里内务,素来是爷操心,今年才交到你手中…”
结果就出了这样的疏漏。
十阿哥夭了一个儿子,十福晋则会被人质疑。
两败俱伤。
十福晋的眼泪“啪嗒”、“啪嗒”掉。
放在之前,十阿哥肯定要主动安慰,眼下却不想说话。
他晓得自己也有错,不该大撒手。
可是这府上这么多当差的人,大家都不是瞎子,他事无巨细的安排,旁人看十福晋就失了尊重。
他想要妻子做个真正的郡王府主母,想要夫妻齐心,相互依靠。
显然,他想的太好了。
这惩戒也太重。
十阿哥身心俱疲,不想说话,起身道:“爷去书房…”
这样的福晋,家务事都处理不明白,如何能教养好儿子?
还是要自己担当起来。
十阿哥想要躺会儿,让自己缓缓。
十福晋跟着起身,想要留人。
十阿哥已经转过身,挑了帘子出去…
九贝勒府,正房。
夫妻两人也在吃饭。
不过舒舒将膳桌上的几道荤菜都赏了人,只留下几道素菜,夫妻两人对付一口。
九阿哥心情不好,舒舒也存了心事,夫妻两人谁也没有心思吃饭。
九阿哥道:“明天汗阿玛奉皇祖母回宫,大家又要去海淀…”
丫头们都下去了。
九阿哥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汗阿玛前两年没这样啊,这两年排场越发大了。”
做点儿什么,都将儿子折腾一遍。
舒舒岔开话道:“娘娘也跟着回来?”
九阿哥点头道:“应该是,就是一个折腾,住上半月,等到过了年,肯定还要搬过去。”
舒舒如今这样,肯定是不能进宫请安的,给太后与宜妃的年礼,九阿哥之前送到海淀了。
她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只等着瓜熟蒂落。
夫妻两人早早歇下,次日九阿哥又起了个大早。
舒舒昨天下午睡多了,不缺觉,也跟着起了。
九阿哥道:“昨儿我跟老十说让他告假,他也不肯…”
舒舒道:“十爷对,孝道什么时候都摆在前头,省得小人说嘴。”
“唉…”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真是谁也自在不了。”
起得太早,不耐烦吃东西,他吃了一个棋子烧饼,就到了前头。
十阿哥已经在了,正在跟四阿哥说话,旁边还有八阿哥。
十阿哥府的小阿哥是昨天日暮时分殇的,也没有挂白,外人也不晓得。
可是四阿哥与八阿哥也都察觉到十阿哥的沉默。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九阿哥的脸上却带了出来。
他仔细打量了十阿哥两眼,见其眼圈发青,道:“真不用告假?别逞能,要不我先走一步,去汗阿玛跟前代你告假,汗阿玛会体谅的!”
十阿哥摇头道:“不必,眼见着过年,没必要说这些,让汗阿玛跟着难受。”
九阿哥:“…”
汗阿玛孙子那么多了,站住的这些都没有见齐全,更别说夭了这些。
四阿哥与八阿哥听说来不对。
十阿哥解释道:“昨晚弟弟家的二阿哥,落地就殇了。”
四阿哥:“…”
他也尝过丧子之痛,道:“节哀。”
十阿哥点点头,道:“嗯,我没事儿。”
八阿哥:“…”
原来小孩子这样脆弱。
就算熬到出生,也未必能站下。
除了富察氏,自己也要另外择小阿哥生母了。
总要两个小阿哥,才能让人心里踏实。
十阿哥依旧上了九阿哥的马车。
四阿哥与八阿哥骑马。
一行人出城。
走到路上,他们就被其他几位阿哥给追上。
迎驾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到了畅春园。
等到辰初,圣驾出了畅春园,前往北花园。
康熙下了御辂,亲自扶了太后上了凤辇,才启程回京。
等到圣驾进了乾清门,皇子们除了三阿哥之外,其他人就散了。
眼见着衙门就要封印,除了九阿哥之外,其他在部院行走的阿哥都忙着。
九阿哥没有回户部值房,而是跟着十阿哥去了宗人府。
十阿哥这里,如今处理的一些公务也简单,就是些六十岁以上闲散无职宗室的年赏。
黄带子三十六两,红带子十八两。
这一笔银子,是康熙从内库拨过来的,要在封印之前,由宗人府的宗室笔帖式送过去。
九阿哥就在旁边陪着,十阿哥不到半个时辰就处理完毕。
“九哥我真没事儿…”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道。
九阿哥道:“那就不兴爷陪你了?走,去酒楼,爷陪你喝两盅,爷让何玉柱定席了…”
十阿哥领他的好意,兄弟两个从宗人府出来。
到了棋盘街时,两人就跟三阿哥迎头碰上。
三阿哥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九阿哥打量他两眼,道:“您方才不是留在乾清宫了么,这是挨汗阿玛训斥了,为什么啊?”
正烦着。
不知道三阿哥这里有乐子没有。
三阿哥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能看热闹?我这里二阿哥与大阿哥差着岁数,汗阿玛不让去上书房,就不让了,回头等到你家两个阿哥要读书,看你怎么着?”
九阿哥听了不解道:“怎么就不让了?是怕您家二阿哥单蹦,让他晚一年,跟着十八阿哥一起入学?”
三阿哥摇头道:“汗阿玛说上书房不宜人多,到时候闹腾,一家送一个就行了…”
九阿哥:“…”
他有些无措。
这影响的不单单是他家,还有自家五哥那里。
五哥家的二阿哥可是嫡子!
这是什么意思?
五哥那边的嫡长子不让入上书房?
三阿哥本还郁闷着,见九阿哥变了脸色,心里舒坦了些,反倒开解起九阿哥来。
“汗阿玛说的也对,一个皇孙入学,就要多四个哈哈珠子,乾清门内是汗阿玛处理政务的地方,确实不宜喧嚣,畅春园那边更不用说了,池畔四所就那么大的地方。”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轻哼了一声,道:“是汗阿玛嫌皇孙多闹腾,还是汗阿玛因三哥家事不宁,不想给您体面?”
说到这里,他越发觉得就是这个缘故,带了几分埋怨道:“三哥您也是,都奔三十的人了,还让汗阿玛操心…”
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 难兄难弟
“你这张嘴啊……”
三阿哥指着九阿哥道:“往后少说话,要不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挨揍!”
九阿哥轻哼道:“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忠言逆耳!您这是想要迁怒,可不兴欺软怕硬啊!”
要是没有十阿哥在跟前,三阿哥就要跟他争辩争辩什么是“忠言”,什么是“嘴臭”,不过当着十阿哥的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三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道:“这都饭口了,你们不在衙门,要干什么去?”
十阿哥:“……”
九阿哥:“……”
两人都不想说。
自家这位三哥,最爱的除了吝啬省银子,还爱占便宜。
三阿哥立时明白过来,道:“好啊,你们这可不像是回府,这是要去吃席?”
说着,他一手拉了一个,道:“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走吧!”
九阿哥没好气道:“您可真爱凑热闹,谁请您了?”
三阿哥笑道:“咱们谁跟谁?这哥哥跟弟弟们吃饭,还用请么?也不是外人。”
马车已经在等着。
兄弟三个就上了马车,直接往地安门外的百味居去了。
到了地方,这一下车,浓郁霸道的香辣味,就扑鼻而来。
三阿哥深深地嗅了一口,道:“你们家馆子的辣锅子,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打出名号了!”
不用口碑相传,到了地安门大街,都是这个味儿。
九阿哥得意道:“凑合吧,奴才们当用。”
关键京城的辣椒,他们家不说独一份,也占是占大头。
百旺山的庄子上,种了几十亩的辣椒。
旁人想要效仿自家,一顿两顿可以,可是后劲不足,辣椒供应不上。
早有机灵的伙计叫了掌柜。
掌柜认出九阿哥,立时上前打千儿:“奴才见过主子,请主子安……”
十阿哥也是认识的,掌柜接着又给十阿哥请安。
到了三阿哥这里,也是端罩跟黄带子,可掌柜不敢乱叫。
九阿哥道:“这是三爷……”
掌柜的补了个千儿,前头带路,将几位带到了楼上雅间。
三阿哥大喇喇地主位上坐了,还不忘招呼九阿哥跟十阿哥:“坐啊,折腾一早上,早饿了。”
因要去海淀迎驾,大家都是早早起了。
往返几十里,早上吃的也克化的差不多了。
九阿哥轻哼一声,要拉三阿哥起来。
“这席这是给老十道恼的,三哥您还是别喧宾夺主了!”
三阿哥见他拉人,本还想要发力,千斤坠,不想起身,听清楚后头的话,起来了。
“老十怎么了?”
三阿哥纳闷道:“也被汗阿玛训了?为什么啊?”
九阿哥道:“老十的庶子落地殇了。”
三阿哥:“……”
他安静地挪了地方,在左位坐了。
十阿哥看着空出的地方,对九阿哥道:“九哥,我就是昨儿难受一会儿,已经想开了,小阿哥与我父子缘浅,往后不必再提,省得他走的不安生。”
九阿哥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
“多难受两天怎么了?也不是什么罪过……爷们就不能难受了?”
桌子上有茶水。
三阿哥端起茶盅,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光。
“小儿难养,孩子生多了,谁都少不得经历这一遭……”
三阿哥闷声道。
九阿哥差点跳起来:“呸呸呸!乌鸦嘴,不灵不灵!”
三阿哥:“……”
九阿哥横眉竖目。
十阿哥看着三阿哥,面上也带了谴责。
三阿哥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道:“失言,失言!”
确实不大吉利,像是咒人似的。
九阿哥脸色这才好些,道:“瞧您这话说的,再是小儿难养,也要看大人靠谱不靠谱,但凡有妥当的人照看着,也多是平平安安的,外头寻常旗丁家,也没说家家死孩子啊!”
在他看来,还是人祸多一些。
三阿哥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别说这个了,还叫不叫人吃饭。”
这会儿功夫,已经开始上菜了。
因为九阿哥奔着陪酒来的,压桌的下酒冷热小菜就八道。
另有碟菜四道、碗菜四道,两道锅子。
加上干果、鲜果、饽饽这些,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还上了烧酒、黄酒跟葡萄酒。
三阿哥看着十阿哥,羡慕道:“就老九那酒量,能想着陪你喝酒,可见你们两个是真好了。”
九阿哥不爱听这话。
“这还用您说,不是真好,谁还假好不成?”
三阿哥无奈道:“我这是好话啊,你这是吃了火药了?就爱呛呛人!”
九阿哥也晓得自己口气不对,也端茶喝了两口,道:“就是有些搓火……”
说着,他吩咐何玉柱,道:“叫掌柜再上一道凉拌苦瓜,一道苦瓜卷…”
何玉柱应了,出去传话。
十阿哥看了三个酒壶,叫了王长寿,道:“换米酒,热好了端上来……”
王长寿也出去吩咐了。
三阿哥听得清楚,转过身看着十阿哥道:“这是喝酒呢,还是喝甜水啊!?”
正经的酒不喝,要喝米酒。
十阿哥看着三阿哥道:“您这是不饿了?”
三阿哥道:“这不是想着老九不行,我陪你喝两盅么?”
十阿哥道:“弟弟心领了,您赶紧提筷子吧,菜要凉了。”
三阿哥提了筷子,奔着眼前的红油鸡丝去了。
又辣又麻,跟自己膳房里浓油赤酱的咸香口味不同。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道:“左右下午也没事儿,不想好好喝一顿?”
十阿哥摇头道:“九哥晓得我的,本也不爱喝酒,喝米酒沾沾酒味儿就行了。”
等到热米酒上来,九阿哥就执壶,给三阿哥与十阿哥都满上。
有三阿哥在,有些话也不好说,九阿哥就多吃了两盅米酒。
他们这酒楼的米酒,用的是古方,不是江南的酿法,味道更淡,喝了也不醉人。
贝勒府里,也常备这个。
九阿哥喝闷酒,十阿哥不说话。
三阿哥一边吃菜,一边看着小哥俩儿。
到底是年轻没经事儿。
这才哪儿到哪儿的?
汗阿玛前头接二连三殇了十来个皇子,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折的还是嫡长子。
尤其是恭亲王府,嫡长子都十六了,说没也没了。
再往近了说,苏努贝子前阵子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丧子、后丧女。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三阿哥一边鄙视两个弟弟不担事儿,一边心口直抽抽。
老九这混蛋,是能往人心口捅刀子的。
汗阿玛,真嫌弃他了?
毓庆宫当年可是三个阿哥都入上书房了……
当时汗阿玛怎么没想着皇孙多了闹腾?
至于说汗阿玛将太子跟其他儿子两样待,那是有的。
可差别的是规矩,是体统,却不会在这种家事上相差太多。
汗阿玛素来疼儿子。
自己家务事处理不好,汗阿玛才不给自己体面?
三阿哥恨不得跑到乾清宫抱着皇父的腿大哭。
殇了嫡长女的是他,他心里比谁都难受。
九阿哥要的凉拌苦瓜跟苦瓜卷也上来了。
凉拌苦瓜盘着上放着蜂蜜小碟。
苦瓜蘸蜂蜜,是甜口的,清清爽爽。
苦瓜卷里面卷着粉丝、蛋皮丝、木耳丝、火腿丝,五色俱全,这蘸碟是酱油芥末,也是顶好的下酒菜。
九阿哥每样吃了两口,觉得比其他的菜合口。
等到他想要再下筷子时,就发现了每样都少了半碟子。
九阿哥望向了罪魁祸首。
三阿哥满脸通红,筷子飞快,可那表情却古怪。
似哭非哭的。
再看他眼睛,眼圈都红了。
九阿哥也不是铁石心肠,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嘴边贬损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悄悄捅了捅是十阿哥,示意他看三阿哥。
十阿哥则是指了下摆酒的位置。
九阿哥看过去,才发现原本三个酒壶,只剩下一个了。
三阿哥自斟自酌,已经喝了快两壶酒。
“这是真难受了?”
九阿哥小声问十阿哥道:“是不是汗阿玛训少了,这一时不习惯?”
十阿哥小声道:“应该是想起侄女了,到底是嫡长女呢,又养了好几年。”
九阿哥想起了诚郡王府的大格格,跟丰生三兄妹同年出生,比三胞胎大一个半月。
去年还曾在自家小住,是个乖乖巧巧的小格格。
九阿哥喝了一口米酒,小声道:“爷算是明白,汗阿玛当年为什么宝贝序齿靠前的几个儿子了……”
第一千八百三十二章 我没醉
平日里再是讨厌,这也是亲哥哥。
酒菜都是现成的,九阿哥就没有拦着他喝酒。
三阿哥将第二壶酒倒完,又去够第三壶。
他这筷子,也不正经夹菜,专门冲着红彤彤的辣椒去。
香辣板筋,不夹板筋,夹干辣椒。
香辣瑶柱,不夹瑶柱,夹干辣椒。
香辣猪蹄,不夹猪蹄,夹干辣椒。
九阿哥看着,都觉得嘴巴里难受。
这一位是没见识过辣椒的威力,到时候难受的除了嘴巴跟胃,可还有不可言说之处。
三阿哥眼泪终于下来,见九阿哥跟十阿哥看自己,扯了嘴角。
“这辣椒够味儿……”
“呵呵……”
九阿哥很是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您这是被辣哭了,不是心里难受!”
三阿哥夹着辣椒,想要回一句,又不想说了。
继续嚼辣椒。
还别说,舌头都跟着生疼。
一顿饭,从午初吃到未初。
一桌子的菜,九阿哥没吃几口,十阿哥也没怎么伸筷子,全让三阿哥就酒,吃得七七八八。
等到放下筷子,三阿哥打了个饱嗝,将腰带松了两个扣眼。
九阿哥看着空了的三个酒壶,道:“您这还能起身么?”
三阿哥摆摆手,道:“别小瞧人,爷没醉……”
说着,他站了起来,稳稳当当的,看着确实不错。
之前他是从宫里出来,身边连个人也没带着。
九阿哥就示意何玉柱跟王长寿旁边跟着,准备随时扶人。
三阿哥身子板正,也不歪歪扭扭。
九阿哥见了,松了一口气。
虽说不是主动做东,可到底是自己请客,还是希望三阿哥能消消停停的。
等到下楼梯时,三阿哥就露出不对。
腿不会弯了,大头往下栽。
幸好何玉柱走前头,王长寿跟在后头,两人的看着真切,一个上前挡住,一个后头抱住,才没有让三阿哥从楼梯上滚下来。
九阿哥吓出一身冷汗。
这要是栽下去,说不得就是断胳膊、断腿。
到时候三阿哥自己遭罪不说,自己这个做东的也有了不是。
“爷没醉……”
三阿哥被束缚住,不自在,伸手就推何玉柱。
大堂还有侍卫们在。
今儿九阿哥这里当班的是春林,带了几个人,跟郡王府的侍卫坐了一桌。
见主子们要下楼,大家就过来了,在后头扶住了何玉柱。
九阿哥指了春林道:“快扶了三爷出去……”
春林听了,抓住三阿哥的胳膊,示意另一个侍卫扶了另一头,两人连扶带抬的,将三阿哥带下了楼梯。
大堂满客,都齐刷刷地望过来看热闹。
三阿哥嘴里没闲着,道:“三年了,爷三年没正经喝酒……爷没醉,爷酒量是二斤……”
每个酒壶是半斤的份量,他才喝得这样踏实。
数量加起来,确实没有到他的酒量,可是这掺和起来,酒水的后劲加倍,就不是他能预测的。
九阿哥嫌弃道:“谁拦着您喝了,什么金贵东西不成,回头送您两坛子!”
他并不知道这还有前情,只当三阿哥吝啬,舍不得喝酒。
三阿哥已经被扶出酒楼,扭过头,道:“说好了,两坛子,不带哄人的。”
九阿哥催着道:“您快上车吧,回家醒酒去。”
“不回家,衙门里还忙着呢……”
小风一吹,三阿哥已经迷糊了,却依旧嘴硬。
这一张嘴,酒气就扑鼻而来。
这个臭……
九阿哥被熏得忙退后几步,跟春林道:“送三爷回郡王府……”
春林应着,跟着其他侍卫一起,将三阿哥抬到马车上。
总共就一辆车,三阿哥占了,九阿哥就不想上去了。
他想要骑马回家,被十阿哥拦住。
刚吃完饭,顶着风走,肚子不疼,脑袋也疼。
十阿哥让掌柜的找了马车,跟九阿哥上了马车。
“这一顿饭,就看三哥耍宝了!”
九阿哥道。
明明是不请自来的陪客,倒成了主客。
十阿哥道:“这么多哥哥里,就他们家夭折的孩子多,小阿哥就折了三个,也不怪他难受,跟他一比,我这也不算什么了……”
九阿哥叹了口气。
侄儿侄女太多,有的压根没有印象。
就是十阿哥这里,他心疼的也不是小阿哥,而是十阿哥。
十福晋不懂事,十阿哥事无巨细的教了好几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只是这些话老挂在嘴上没意思。
倒像是挑拨弟弟两口子关系似的。
外头看着老十出身最贵,福晋在皇子福晋中也是身份最高的,可是这门亲事就是面上光罢了。
十福晋出身阿霸亥,娘家是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番地,十阿哥这妻族,就跟没有一样。
他跟母族也不亲。
跟其他皇子相比,十阿哥这里也显得太孤了。
幸好还有自己……
九阿哥就道:“过几日,就是小年,要开始准备年菜,我记得你最爱吃红豆年糕,到时候我让膳房多做些,要一半红豆的,黄米面跟糯米面,一样做一半……”
十阿哥道:“小时候大家都爱吃黏饽饽,就九哥不爱吃。”
九阿哥捂了嘴,道:“一吃黏饽饽,我就觉得嘴巴里冒风,都是腥气。”
十阿哥也想起还有一件乌龙事。
九阿哥换牙的时候吃年糕,牙被黏掉了,出了一嘴巴的血。
当年小的时候,盼着早日长大,封爵开府;如今大了,才发现小时候的日子,并不都是委屈跟难堪。
眼见着十阿哥终于笑了,九阿哥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十不爱在外交际,对家里人却看重,这回折了一个儿子,闪得不轻。
等到了家门口,九阿哥脚步就有些沉。
这自然不是因为醉了。
总共就几盅米酒,怎么也醉不了。
他是想到了一家一个阿哥入学之事。
自家这边,阿克丹落地就跟哥哥在一块儿;五哥那边,嫡庶不分,也是隐患。
这想想,还真是叫人头疼。
怪不得人都怜弱,他都心疼阿克丹了。
同样是开蒙,丰生能去宫里,阿克丹却只能在府上。
他既存了心事,舒舒自然看出来。
以为他还在担心十阿哥,舒舒就劝道:“事已至此,爷再难受也没用,过去就过了,爷要是放不下,十弟瞧了还要反过来担心你。”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爷晓得了,不提了。”
丰生那一茬阿哥,要是入宫读书,最快也要后年,跟十八阿哥一道;慢的话,就是六岁,比十八阿哥迟一年。
说不定到时候事情还有转机,没有必要现在告诉舒舒让她担心。
九阿哥想起了跟十阿哥说的话。
“过几天预备年菜,叫人多做些年糕,爷许诺老十的,要加一半红豆的……”
舒舒点头,决定到时候再叫膳房多做些牛肉干,给十福晋做零嘴儿。
郡王府发生这样的事,舒舒这个嫂子本应该亲自过去一趟的,好好劝慰十福晋一番。
可是她如今这样,行动不便,非要过去就是给人添乱了。
舒舒想着九阿哥素来挑剔十福晋,这次也有迁怒之意,就将白果听到的闲话缓缓讲了。
“十弟出身好,手上还握孝昭皇后跟贵妃母两人的私房,十弟妹嫁妆丰厚不说,如今的洋货铺子也是日进斗金,这日子过的太好了,说不得就招了小人嫉妒,如今得红眼病的人多,损人不利己的人也不少……”
九阿哥听着这没谱的话,觉得荒唐。
“一个郭络罗的姓氏,就成了爷表妹?怎么不说是八福晋的妹子?是不是这个郭络罗格格不安分,故意扯大旗?”
这个郭络罗格格自然与九阿哥外家没有关系。
反倒是八福晋那边,八福晋的祖上与宜妃祖上确实是同族,只是八福晋家是族长一脉,宜妃家只是寻常族人。
八福晋的高祖被太祖皇帝妻之以妹,成了国戚,以后曾祖父尚公主、祖父娶县主、父娶郡主,与皇家、宗室是世姻。
宜妃祖上,曾祖父为太宗亲卫,祖父开始担任盛京佐领,掌盛京关防印,一直到三官保被调离盛京,是皇家信重的家臣。
舒舒道:“跟爷说这些,是想着爷回头提醒提醒十弟,篱笆庄子要紧些,弟妹心思质朴,真要有人使坏,还得十弟来防……”
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 回不去的家
九阿哥自己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可关系到十阿哥,就颇看重。
他起身道:“爷去跟老十说一声,看看是不是真有人使坏,故意搅合老十内宅不安生……”
舒舒点头,道:“那爷快去吧!”
要真是阴谋,十阿哥查出来也能有个防备。
要不是阴谋,也能转移注意力,省得不满对着十福晋去,影响夫妻情分……
*
诚郡王府,前院。
三阿哥抱着春林的胳膊不撒手。
“别想丢下爷……送爷回家……”
他这酒劲是彻底上来了,瞧着有些不大清明。
当着诚郡王府这么多下人的面,春林也不好使劲扯开他,只求助似的望向门房。
门房道:“春侍卫稍等,已经给我们福晋传消息。”
“爷要回家……回家……”
三阿哥鬼哭狼嚎的,倒是认准了春林。
旁人过来想要搀扶,都被他一把推开。
“滚犊子,别往爷跟前凑……”
三福晋得了消息,匆匆而来的时候,就看到三阿哥推搡着府里人口。
“爷……”
三福晋叫了三阿哥一声,看着春林有些脸生,脚步有些迟疑。
春林见出来能做主的,胳膊被拖着,没法打千,忙躬身。
“奴才是九贝勒府上侍卫春林,奉我们爷的吩咐,送王爷回来。”
三阿哥直愣愣地看着三福晋,喃喃道:“这娘们……有些眼熟啊……”
三福晋听了个正着,气得倒仰,咬牙切齿道:“这是真醉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才不信。
大婚十来年,三阿哥什么酒量,旁人不知道,她还不晓得?
三阿哥见她凶,拉着春林胳膊,往后躲了半拉身子。
“甭吓唬爷……爷是皇子……爷找汗阿玛收拾你……”
三阿哥嘴巴发木,可是这话也说得明白:“上了头的……别往爷身边凑……非礼勿动……”
眼见着两口子要叽歪起来,春林可不想看这个热闹。
他忙侧身,让出三阿哥,对着三阿哥,恭敬道:“三爷,您到家了,请三福晋带您进去醒酒吧,奴才还要回去复命……”
三阿哥的眼神落到四周的屋子上,立时摇头。
“这不是爷家……爷家瓦片不是这个色儿……”
三福晋瞧出来了,这回是真醉了。
她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这院子里都是下人,让人看笑话。
正好司仪长也被惊动,过来探看。
三福晋就道:“爷醉了,找两个力气大的,扶了爷进去。”
司仪长应着,叫了两个当值的侍卫,跟着自己一起上前扶人。
三阿哥这回没有躲开,认出人来了,歪头看着那人,道:“那五,你怎么老了,这都有褶子了?”
这是他的哈哈珠子,打小一块长大的。
那五扶了三阿哥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道:“奴才比主子大三岁,转年就整三十了……”
春林见有人接手了,忙对三福晋道:“那您忙着,奴才回去复命。”
“先别急走……”
三福晋平息了恼火,道:“今儿不是接驾么?怎么几位爷又凑到一起吃酒了?”
春林道:“奴才也不晓得,是我们爷跟十爷去吃饭,碰上三爷从宫里出来……”
三福晋:“……”
昨晚夫妻两个一起歇的,三福晋就催着三阿哥快点跟皇上请旨,说次子读书之事。
三福晋脸上有些僵硬,吩咐身边嬷嬷道:“给春侍卫包个茶封,大冷天的,劳烦他了。”
嬷嬷应着,给了春林一个荷包。
春林躬身道:“谢三福晋赏……”
春林没有耽搁,告了一声罪,就转身走了。
三阿哥还在跟那五磨牙:“怎么不回宫啊……可不兴往外跑……”
那五好声好气劝道:“爷先歇歇,等爷醒了再回宫。”
“汗阿玛……额娘……额娘往阿哥所送粽子了么……”
三阿哥闭着眼睛,道:“爷想吃粽子……不蘸白糖……蘸蜂蜜……”
三福晋跟在旁边,本想要追问今日陛见之事,听了这话,放缓了脚步……
*
春林回到贝勒府的时候,刚好跟九阿哥遇上。
九阿哥从隔壁回来。
他有自知之明,晓得十阿哥比自己聪明,将古怪流言的事情告诉他后,就不操心了。
“怎么送这么久?”
九阿哥说着,望向马车,呲牙道:“不会是吐马车上了吧?”
春林摇头道:“没吐,就是三爷醉的不大认人,闹着要回宫,拉扯奴才不让走来着。”
九阿哥来了兴致,道:“他这酒量也平平啊,跟爷学学,怎么个闹腾法儿!”
春林就将三阿哥下车后的情形学了一遍。
其实,三阿哥路上也闹出笑话。
只是九阿哥没问,春林就厚道的没有说路上。
路上三阿哥低头,差点呕出来,眼见着就要喷出来,后来自己捂着嘴巴,使劲往后仰头才没有吐出来。
所以九阿哥担心马车也没担心错,差点就脏了马车。
“哈哈哈哈……”
九阿哥听着春林说的生动,忍不住笑出来,道:“娘们?三嫂居然没挠他,也是脾气好了!”
这样有趣的事儿,怎么能不跟舒舒分享呢?
春林拿出荷包,说了三福晋赏茶封之事。
九阿哥道:“给你就收着,一会儿去账房再领一份……”
说完,他就脚步加快,往正院去了。
正好说说好玩的,将老十家的事情冲冲,省得舒舒担心自己生孩子不顺利。
正房里,见九阿哥手舞足蹈的,学着三阿哥闹酒,舒舒哭笑不得。
这可真是塑料兄弟。
九阿哥自己都笑了,道的:“说不定是装醉,不晓得怎么跟三嫂说弘晟之事,才故意装不认人……”
舒舒听着不对劲儿,道:“弘晟怎么了?”
那是诚郡王府的二阿哥,今年五岁。
这回痘疫没有波及到二阿哥身上,就是因弘晟去年冬天种过痘。
九阿哥:“……”
他眼神有些飘,想着怎么搪塞过去。
舒舒仔细看他两眼,还有心情笑话三阿哥,那应该不是弘晟病了。
能让三福晋关切,让三阿哥避而不谈的,是什么?
舒舒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
九阿哥见她脸上没了笑模样,忙道:“别着急,还有两年呢,汗阿玛未必就是卡着皇孙入宫读书,说不得是最近不耐烦三哥,才不给他这个恩典。”
舒舒吐了口气,道:“方才听爷说三爷闹酒,我还想着他怎么提宫里,原来是因这个缘故……”
对于三阿哥来说,紫禁城就是他的家。
那里有他的父母跟嫡长子。
虽说自己封爵开府出来,可是嫡子重新回宫读书,意义又不一样。
如今不让送回去,这心中憋屈也情有可原。
九阿哥想了想,道:“三哥今儿是真难过了,估计他没想到汗阿玛会拒绝,后头又因老十丧子之事,想起了他家的小阿哥跟大格格……”
九阿哥也没有想到御前会拒绝三阿哥送嫡次子入上书房。
之前三阿哥过去户部,提了弘晟读书之事,四阿哥还让他不要耽搁,早些安排。
四阿哥不是给三阿哥挖坑,而是想到五贝勒府的嫡子行二。
嫡庶有别,总不能庶长子都能入宫读书,嫡子怎么不能。
如此五贝勒府就是两个皇孙入宫,那其他皇子府,应该也可以送两个皇孙。
这样其他皇子府的嫡次子,也能搭着顺风车,跟着入宫读书。
谁会想到,这请求被驳了。
自家这里,丰生跟阿克丹长幼有别,实在不能入宫读书,也能好好跟他讲明白道理。
“五哥那边,更叫人头疼,庶长子入宫读书,嫡子反而不让送,这往后爵位怎么说……不知道汗阿玛怎么想的,怎么连皇祖母都不顾及了……”
九阿哥唏嘘道:“幸好那个刘格格送走了,要不然五哥府里也要乱了……”
舒舒静静地听着,觉得这拒绝有些蹊跷。
这跟康熙素来重嫡抑庶的行事不符。
关键还有太后在中间,太后疼爱五阿哥这个孙子,也重视五阿哥的嫡子。
当时小阿哥落地,太后可是欢喜了一阵子。
圣驾如今在宫里的时候有数,一年到头下来,有两个月都是多的。
其他的时候,不是出巡,就是驻跸畅春园。
这上书房能有多闹腾?
除非……
有不能让小阿哥入宫读书的理由。
她想起了上月小阿哥出痘之事……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宗学
天花有什么后遗症么?
舒舒想起了丰生他们种痘的情形。
高热……
对小儿来说,高热有各种风险,最严重的就是烧坏了脑子。
舒舒也不好胡乱猜测。
真要有不妥当之处,那日后五贝勒府就要不安生了。
御前要是体恤五贝勒府,那肯定是不想揭开此事。
毕竟小儿生病,跟大人还不同,说不得仔细调理几年就有转机。
九阿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必太担心。”
舒舒点点头。
想要知道五贝勒府的二阿哥是不是有不妥当之处,也比较简单,等自己生产后见到五福晋就能知晓是不是如此了。
五福晋并不是有城府的人。
如果真是为了遮掩五贝勒府嫡阿哥的不全,不许各家送第二个孩子入学,那她就要想法子,考虑阿克丹读书之事。
若不是因这个缘故,那说不定还有转机。
九阿哥往炕上一躺,看着舒舒的肚子。
“算算日子,是不是在元宵节前后发动,那样正好,省得衙门开印,爷不在家,不放心。”
舒舒道:“有阿牟在呢,爷也不必太担心。”
九阿哥道:“明儿又要早起,有大朝。”
舒舒道:“爷辛苦了。”
九阿哥想起了是一件事,道:“季弘叫人送了帖子,想要过来请安,大年下的,运河早封了,这个时候进京,应该不是为了送年礼。”
舒舒听着也纳闷,道:“我记得清楚,季家的年礼月初就送过来了。”
九阿哥沉思道:“他们家是皇商,难道是为了在内务府挂账结算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担心有人为难季家。
季家挂着江南首富之名,那就是一块大肥肉。
“明天爷跟十二阿哥问一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季弘这几年不仅给他跑过腿,还跟老十那边有买卖合作,可不好让人欺负了……
*
户部值房。
四阿哥看了眼怀表,眼见着就是申正。
这个点了,还不见九阿哥回来,这指定是直接家去了。
想着今天中午没有了九贝勒府的膳盒,只有自家的,四阿哥还真有些不习惯。
又想到十阿哥丧子,四阿哥摸了摸手腕上的十八子。
他三十八年初殇了一子,在那之前,还夭了长女。
他想到了李格格跟宋格格,自己对这两人格外优容,也有这个缘故。
宋格格还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分。
李格格这里,仗着有二格格跟二阿哥,已经不是早先的谨慎模样。
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就是前车之鉴。
自己却要引以为戒,多加约束,不能被传出“宠妾灭妻”的坏名声……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处理完政务,腰酸背痛,嫌屋子里闷气,就踱步出来。
眼见着就要立春,外头虽然也冷,可是也不如早先那样彻骨寒风。
这会儿工夫,就见赵昌脚步匆匆而来。
康熙扬了扬眉,看着赵昌。
赵昌躬身,双手递了个题本上前。
康熙伸手接了,上面就是三阿哥在郡王府闹酒之事。
“九贝勒府的侍卫送的人?这是跟九阿哥喝的酒?”
康熙看完,目光落在题本前头。
赵昌就道:“按照侍卫春林的说法,是九爷跟十爷去吃饭,在棋盘街碰上三爷,三爷跟着去了……”
康熙想到早上的消息,心里有数了。
“胡闹,没个做哥哥的样子……”
康熙合上题本,对三阿哥越发不满意。
真是顺风顺水惯了,一点点挫折就带出来。
赵昌没有说什么。
他如今负责各皇子府消息的汇总。
若是没有特殊事情,旬日一报;若是遇到事情,多是当日或次日就报了。
等回到西暖阁,康熙想起敦郡王府,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当年虎头虎脑,有几分勇力的小阿哥,成亲立业不说,也再次经历丧亲之痛。
早就晓得十福晋天真浪漫,不是什么精明性子,可是也没有想到这样无能。
可是该给的警告已经给了。
不好单独给十阿哥指人,也不好再一起赏人。
儿子们正是学差事的年纪,也不能太沉迷女色。
儿孙自有儿孙福。
康熙淡淡地想着,就将敦郡王府的事情放下……
次日,大朝。
九阿哥换上了新端罩。
青狐皮草,里子是月白色。
跟貂皮端罩相比,整个人都膨胀了一圈。
九阿哥站在镜子前,伸了腿,看着露出的端罩里子,看着这青不青、白不白的色儿,有些不习惯。
舒舒也跟着起了,晓得他为什么不习惯。
皇子端罩里子是金黄,宗室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跟固伦额驸端罩里子是月白。
九阿哥转头跟舒舒道:“这去哪儿说理去?爷封爵,大朝时反而要往后排班了!”
私下里叙家礼,皇子们按照序齿来排班。
正式大朝的时候,就要按照其他规定。
未封爵皇子,视同和硕亲王,排班在诸王之前。
封爵皇子,按照爵位排班。
这大朝时的衣裳,也就要按照爵位来穿戴。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大朝,爷忍忍就过去了。”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爷就是凑数的。”
平日里朝会,都是小朝多,宗室王公除非有实缺,否则并不需要这么多人齐聚。
今日不同,有刚依附的外藩王公入朝,还有宗室与百官为明年皇父五十年大寿上表。
吃了早膳,何玉柱挑了灯笼,九阿哥就走了。
到了前头,十阿哥也是一样妆扮。
兄弟两个看看对方身上的端罩,都是簇新的。
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大朝,兄弟两个平日穿戴,就都是旧端罩。
“不说没留意,这看看咱们,三哥也有两身端罩啊,那怎么老穿旧的?袖子都磨秃噜毛了?”
兄弟两个上车,九阿哥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
十阿哥道:“许是跟咱们一样,穿惯了貂皮,不习惯狐狸皮吧!”
九阿哥看着身上的长毛,道:“礼部的人怎么制的规矩?不是应该貂皮在前头么?”
十阿哥道:“总算不错了,没让咱们穿猞猁皮、豹皮……”
九阿哥不由失笑,道:“说的也是。”
宫里的侍卫按制就是各种猞猁皮跟豹皮端罩。
少一时,马车在西华门停了,兄弟两个下车,进了紫禁城。
太和殿广场上,灯火通明。
已经有不少人在排班,等着进太和殿。
九阿哥眼睛尖,抬头就看到三阿哥正拉着四阿哥低声说话。
九阿哥就带着十阿哥上前。
“三哥,您这是说什么呢?”
九阿哥说着,打量他两眼,道:“听说您昨儿醉了,还担心您今儿起不来,看着倒是没事了。”
三阿哥想着酒醒后听福晋说的话,讪笑着移开眼,道:“没醉,酒量还没到呢。”
九阿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清了清嗓子,道:“我正跟四阿哥说呢,你也可以听听,世祖皇帝时开始设宗室官学,都是对付着,教长也好,教习也好,选任也没有例,宗室子弟入学,除了国书跟骑射,其他功课也没有定制……”
说到这里,他又道:“宗学位置也没有固定的官舍,挪了好几次,听说很不成样子。”
九阿哥听了,带了认真。
这是正经事儿。
是他关心则乱,忘了还有宗学这一茬了。
这是世祖皇帝时的恩典,各旗设宗学,未封宗室子弟十岁以上都要入学习国书。
除了上三旗之外,下五旗的旗主,本也是本旗大宗门长,所以宗学多是设在王府别院之类的地方。
这银子开销是宗人府拨出来。
几十年下来,各旗宗室人口繁衍生息,子弟多了,宗学也有些荒废,并不强制子弟入学了,而是听任各家情愿就学读书的子弟入学。
正蓝旗的宗学,在安郡王府别院。
九阿哥想到这个,就觉得不太好,道:“既是官学,皇家的恩典,不是当从皇城里拨官房更好么?连内务府子弟的官学都设在景山,这宗室官学怎么反而要在皇城外了?”
三阿哥解释道:“当年各旗划地而居,宗学自然也在各旗地中,方便各家送子弟入学。”
九阿哥道:“您也说那是当年,此一时彼一时啊,不说别的,就说弘晟入宗学读书,以后每日从大西边到西南,不够折腾的,倒是比咱们去六部更远呢。”
三阿哥跟大阿哥一样,下旗到镶蓝旗,只是在修建郡王府的时候,镶蓝旗没有空余的官房,王府就坐落在正红旗。
正红旗在京城正西边,镶蓝旗在南边。
三阿哥点头道:“说的也是,是够折腾的,回头你们家老二入学的时候,也是从大北边到大南边。”
四阿哥在旁听着,看了九阿哥一眼,道:“皇城的官房还有空余的?”
宗学能设在皇城里自然更方便。
九阿哥道:“不空着,腾退就是了,反正都是官房……”
不少跟着王公下旗的包衣,依旧留在皇城里,这也不合规矩。
还有那些抬旗的旗属人家,明明另赐了宅子,依旧是占着内务府的便宜,不肯腾退皇城的官房。
自家住,或是赁出去做二房东,都是好的……
第一千八百三十五章 手心手背
五阿哥来得迟,在旁边听得云山雾罩。
“好好的,三哥操心宗学做什么的?这不归礼部管吧?”
五阿哥道:“这是宗人府管着的,汗阿玛提了好几年宗室子弟荒废骑射,说的就是宗学……”
宗学各旗设各旗的,宗人府也不好越过各旗旗主王爷去插手。
长此以往,宗学就成黄带子子弟混日子的地方。
大家都安静了。
三阿哥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看着五阿哥,若有所思。
四阿哥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五阿哥被看的发毛,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两眼。
身上是端罩,下头是冬朝靴,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装扮,没什么不妥当。
“怎么了?”
五阿哥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迟疑了一下,指了三阿哥,道:“这不是三哥昨儿去御前说弘晟入上书房之事么,汗阿玛嫌皇孙多闹腾……说每家只准送一名皇孙入上书房……”
五阿哥:“……”
他望向三阿哥,有些茫然。
三阿哥扬着下巴,轻哼道:“这规矩是限制旁人家的,你家肯定不算,谁叫你嫡子行二……”
就算宜妃不说话,还有太后给五阿哥撑腰,旁人比不了。
三阿哥觉得,五阿哥府会成为特例,恩准两个皇孙入学。
他昨天难受,也有这个缘故。
同样的皇子,小时候都一样的,自己在御前还要更受宠些;结果大了,比不上哥哥,也开始比不上弟弟了。
汉人有句俗话,叫“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自己没有后娘,却有一堆妃母跟嫔母。
汗阿玛也要成了后阿玛了。
五阿哥没有说什么,只是脑袋耷拉着有些蔫。
九阿哥见状,就安慰道:“五哥您着什么急,还有两年工夫呢!”
“嗯……”
五阿哥点点头,看了眼乾清宫方向,笑容有些苦。
九阿哥望向十阿哥。
五哥这反应不大对头。
莫非还有其他缘故?
十阿哥轻轻摇头。
这么多人,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
九阿哥闭上嘴巴。
少一时,到了朝会之时。
虽说今日是大朝,可因不是元旦、冬至、万寿节,并不行大朝仪。
等到九阿哥跟着进了太和殿,圣驾升座。
先是太子与康亲王率王公大臣因皇上明年五十寿,请上尊号。
康熙坐在龙椅之上,环视众人。
“朕即位四十余年,未尝一刻不以民生休戚为念……朕以实心为民,天视天听,视乎民生,后人自有公论,若夸耀功德,取一时之虚名,大非朕意,不必数陈……”
众人二次奏请,依旧不允。
众人三次奏请,终不允。
又因今年是大计天下之年,地方腾出来不少缺,不少官员升转要谢恩。
平日里都是零散在西暖阁或清溪书屋请见陛辞或陛见的,今儿则是一个个来了。
等到这轮谢恩完毕,就是喀尔喀使臣进九白之贡。
又有西归的厄鲁特部头领津阿拉布坦来朝,请求内附,封了多罗郡王,在口外划了草场放牧……
九阿哥站在排班中,除了最初跟着太子跟康亲王跪请,其他就是干站着。
他百无聊赖,眼神就望向自家五哥。
到底怎么回事儿,下朝要好好去问问。
再看前头的亲王班、郡王班,因是大朝的缘故,裕亲王跟恭亲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告假,都上朝了。
九阿哥就发现八阿哥也在看两位王爷。
或许看的不是两位王爷,是和硕亲王的位置。
九阿哥好像有些明白八阿哥的好强了。
谁让汗阿玛厚待兄弟,并没有像世祖皇帝那样,将兄弟分了三六九等,开始了一体封王的先例。
兄弟尚且能封亲王,朝臣也好,皇子也好,自然也觉得皇子也能一体封王。
结果封了贝勒。
九阿哥觉得,前头的几个哥哥,肯定心里都不乐意。
严于律己的四哥,自尊自强的七哥,还有心比天高的老八,谁甘于人后?
九阿哥忍不住抬头,望向龙椅上的皇父。
不知道自己跟老十,算不算也归在前头的阿哥中?
等到下一轮册封皇子,要是有自己就好了。
王爷比贝勒爷好听……
关键是,以后阿克丹、尼固珠跟小四封爵,都是因自己的爵位而定。
明年的万寿节礼,自己代丰生他们三兄妹预备一份寿礼。
总要提醒皇父,他还有三个亲自起了小名的孙子、孙女。
冬日朝会,从卯正开始。
前后大半个时辰,到了辰初二刻,就散朝了。
九阿哥想要找五阿哥说话,不过五阿哥暂时没空。
他跟理藩院尚书回理藩院了。
喀尔喀的使臣,还有新内附的蒙古王公,都要设宴,还要安排赏赐,都归理藩院管。
九阿哥就跟四阿哥回了户部衙门。
只是他没有回西屋,而是直接跟着四阿哥进了东屋。
也不用四阿哥让,他就在炕边坐了,吩咐苏培盛,道:“去冲两碗油炒面,再去跟何玉柱要两盘饽饽……”
苏培盛见四阿哥没拦着,就应了一声,挑了帘子下去预备。
九阿哥将外头端罩脱了,往旁边一丢,道:“怪沉的,压死了!”
四阿哥已经在书案后坐了,听了抬头瞪过来,道:“眼见着过年,也没个忌讳!”
九阿哥看着四阿哥身上端罩,有些穿戴痕迹,半旧不新。
他嘟囔道:“我也没浑说,就是沉呢……”
四阿哥还想要训斥,九阿哥就岔开话。
“四哥,五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他理藩院的差事出了什么纰漏?方才瞧着他,怎么没底气的样子?”
四阿哥消息比旁人灵通些,可也没有往兄弟府中安插耳目。
他也想到了上个月的痘症。
不过他晓得九阿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没凭没据的,不好因为猜测,就说侄儿不好。
他就稍加思量,道:“长子到底不同,五阿哥应该是舍不得换弘昇出宫。”
九阿哥:“……”
他有些狐疑,看着四阿哥道:“这送进宫读书的皇孙,还能半路换人选?”
四阿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一府一个名额,送谁不送谁,汗阿玛想来也不会干涉。”
九阿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五哥脸色儿不好看,这弘昇都知事了,也送进宫里整三年……”
等到大后年,就是五年了。
到时候半途被换回去,以后如何在堂兄弟跟前立足?
怕是人也要颓废了。
虽说嫡庶有别,可都是五哥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许是汗阿玛不会卡那么紧呢……正如三哥说的,五哥府上跟其他人家不同,嫡子非长……”
九阿哥道。
四阿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九阿哥:“……”
正好封印之前没事儿,下午要不要去礼部找老三?
宗学的事情,可以张罗起来。
不过十岁这个入学年纪,挺晚的,不是开蒙。
阿克丹真要入宗学,也要六、七年之后。
这样看来,宗学修整之事,倒是不用太着急。
自家还是要给阿克丹预备先生。
四阿哥垂下眼,见糊弄过去,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工夫,苏培盛回来,后头还跟着何玉柱。
苏培盛端着茶盘,上面是两碗牛油炒面。
何玉柱也端着茶盘,上面是牛舌饼、肉松饼、枣花酥跟蜜三刀四碟饽饽。
两人将吃食在炕几上摆了。
九阿哥站了一早上,早饿了。
就着两道咸饽饽,他吃了一碗面茶。
四阿哥这里,则是吃另外两道饽饽……
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礼下于人
等吃了饽饽,九阿哥就从东屋出来。
眼见着四阿哥书案上都是卷宗,九阿哥觉得,自己还是别跟着添乱。
只是在西屋他也没待一会儿,想起了季弘之事,就入宫寻十二阿哥。
走到内务府值房门口,九阿哥脚步有些迟疑。
之前忘了老八也在内务府。
不想打照面。
亲近不起来,也不乐意虚与委蛇。
“九爷…”
是高衍中,正从厢房出来,见了九阿哥忙上前两步请安。
只是,这站定的距离有些远。
九阿哥站住,打量他两眼,诧异道:“这是病了?怎么瘦了这么老些?”
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暗哑。
高衍中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不过之前看着年轻,瞧着像四十来岁。
如今看着,老相不少,两腮都瘪了。
高衍中迟疑了一下,道:“月初奴才长子家的小孙子殇了,奴才岳母上了年岁,就有些不大好…”
因小儿不治丧,自然也不用报丧,外头知晓的不多。
“出花了?怎么没种痘?”
九阿哥惊讶道:“你家老大不是补外缺了么?”
“还不到周岁,不敢种痘,长媳因身子重,没有跟着外放,就搬回来住了。”
高衍中道。
其实,就是那个佐领闹的。
高家长子长媳早分家出去,不过因高衍中身上多了佐领,长媳怕传到两个小叔子那一房,就借着怀孕搬回来。
结果就是这么巧,这波痘疫,小的就没有熬过去。
这痘疫一出,家里有生人跟小儿的,都关门谢客,就怕痘疫带进来。
高家也是如此。
可不巧的是,高衍中岳母上了岁数,上月底摔了一跤,老人家卧床休养。
高衍中的大姨子得了消息,就借着孝顺老娘的名义,每日过来“侍疾”。
当年她坏了心,将失贞怀孕的婆家侄女保媒给外甥高斌,后头被揭开,两家就断了往来。
如今高家日子红火,那姨姐家却败了,就盼着有机会跟这边重归于好。
这痘疫到底是她带过来的,还是高衍中每日里当值带回来的,就说不清了。
高家小孙子夭折。
高衍中岳母愧疚难当,也彻底病了,有些下世的征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说的就是这个了。
九阿哥想起了“年关难过”这四个字。
好像对那些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来说,每年冬天都挺危险。
九阿哥道:“家里人参预备下了么?缺什么药,打发人到贝勒府说一声,不必见外。”
高衍中感激道:“预备下了,谢九爷想着奴才。”
这会儿工夫,十二阿哥挑了门帘,从值房出来。
原来他身边小太监出来去水房,看到九阿哥在院子里,就转身回去禀告了。
“九哥找我?”
十二阿哥的声音,带了几分欢快。
九阿哥点头,摆摆手让高衍中下去,随着十二阿哥进了值房。
八阿哥不在,九阿哥自在许多,直接在十二阿哥几案前的椅子上坐了。
“营造司下皇商结算,今年是不是晚了?”
九阿哥开门见山地问道。
十二阿哥摇头道:“没晚,正常结算,腊八就都结算的差不多,我记得文书,最后一笔是初七结的。”
九阿哥也是进了内务府,才想起来十二阿哥如今管着营造司。
季家正是给营造司供应太湖石的皇商。
只是九阿哥也晓得,小鬼难缠,怕下头小吏欺上瞒下。
眼见着不是结算之事,九阿哥就放下此事。
反正下午就见着人了,到时候就晓得缘故。
九阿哥就跟十二阿哥闲话。
“明年的万寿节礼,跟往年不一样,你也用心些,打听打听十三阿哥是怎么预备的,总要跟他差不多才行。”
后年十八阿哥六岁,要入上书房,就要挪宫出来。
阿哥所可没有地方了。
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出宫的日子,也快了,最迟明年上冻之前就要搬出去。
还要给修缮阿哥所,空余出时间。
到时候两人即便不封爵,这分家银子跟产业也是要拨下来的。
十二阿哥听了,就有些迟疑,道:“汗阿玛不是素来喜欢节俭么?”
今日大朝,还提了不许官员预备祥瑞。
九阿哥瞪着十二阿哥,恨铁不成钢。
“你还想要在万寿节礼节俭不成?你是不是傻,你的银子,都是汗阿玛给的,拿着汗阿玛的银子孝敬汗阿玛,就算倾其所有,汗阿玛能让你吃亏?”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音量道:“这礼尚往来总晓得吧?你对汗阿玛抠抠搜搜的,汗阿玛赏人的时候也不乐意赏你,之前躲就躲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躲的时候,想想明年,你们就要出宫了…”
十二阿哥晓得这些都是好话,即便并不如他心中所愿,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九阿哥道:“到时候爷给你预备一份乔迁礼!”
十二阿哥摇头道:“不用,我这什么也不缺。”
九阿哥轻哼道:“你这是在宫里,不操心柴米油盐,等你自己过日子,就晓得了。”
他过来,就是为了问季家之事,既是没事儿,略坐了坐就走了。
等回到户部值房,想着高衍中的老态,九阿哥有些不忍。
他就吩咐何玉柱道:“拿爷的帖子,去太医院一趟,瞧瞧看老病的谁闲着,带着去高家一趟,给老太太看看。”
何玉柱应着,拿了九阿哥的帖子,往太医院去了。
等到何玉柱回来,已经是中午饭口。
九阿哥跟四阿哥刚吃了午膳,正在地上消食儿。
“怎么才回来?很严重么?”
九阿哥看着何玉柱道。
何玉柱点头道:“太医说之前的方子没问题,老太太确实是老了,想吃什么叫给预备些什么。”
九阿哥:“…”
四阿哥在旁听着稀里糊涂的,道:“谁家老太太?董鄂家二房的那位?”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是高衍中的老岳母,在他家养老的那位。”
高斌给九阿哥做了两年长随,后头还跟着四阿哥在海淀种地,四阿哥自然晓得高衍中是谁。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道:“到底尊卑有别,也别太优容了。”
真要说起来,那父子两个没有给九阿哥效什么力,却是跟着沾了不少光。
高衍中已经升到正四品,还得了佐领。
高斌弱冠之年,其他这个年岁的内务府子弟还在打杂,连个九品笔帖式都未必考上,高斌已经是做了两年父母官。
“对他们来说千难万难,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年年腊月里都有不好的消息,只盼着年关过去吧…”
九阿哥道。
今年入冬以来,谢世的宗室老人也不少,不过因痘疫的缘故,多是不报丧,或是丧事简办。
要不然的话,每年腊月里白事,就够他们折腾的。
如今宗室里没有动静,可是身边人,家里有老人的,都听了好几处不安生了。
等到下午从衙门出来,九阿哥跟十阿哥汇合。
他道:“季弘往你们家递拜帖了么?”
十阿哥摇头道:“没听说,季家的年礼,不是月初就送了么?”
九阿哥道:“那既不与内务府相干,又不与洋货铺子相干,季弘着急忙慌进京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季家根基在江南,老家距离苏州就二百多里。
“不会是被李家刁难了吧?李煦怎么敢?”
季弘虽不是九阿哥的门人,可给九阿哥跑腿,还跟敦郡王府这里有生意往来,李煦要是欺负季家,那可要找他算算账。
十阿哥听了,摇头道:“李煦不会,听说李煦去江南后,交际比曹寅还广,人缘也好,被人称为‘李佛’,是‘及时雨’那样的行事,怎么会为难季家?”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难道是季家因羊绒呢在江南卖的好,想要代理这料子的出口生意?要是那样,眼光还真不错。”
商人趋利。
寒冬腊月,千里迢迢。
若不是遇到难处,那就是为了利润了。
兄弟说着话,马车就到了北官房。
九阿哥跟十阿哥下了马车。
十阿哥指了指贝勒府大门右边,道:“还挺心急,人已经来了。”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就是寻常的蓝呢子马车。
十阿哥说完,就没有回府的意思,跟九阿哥道:“我也一年没见他了,过去瞧瞧。”
他怕季弘巧言令色,蒙蔽自家九哥。
季弘就在门房旁边的倒座房里候着。
听说九阿哥回来了,他忙出来见礼。
九阿哥颔首回礼,招呼他道:“跟爷进去说话。”
说着,他将人带去了前头偏厅。
等到宾主落座,季弘就递了礼单,道的:“这是家父预备的礼单,提前给福晋贺喜。”
九阿哥挑眉,让何玉柱接了礼单递上来。
等到简单翻看,他就发现这份礼有些重。
桃花碧玺朝珠一串,紫粉滇玉手镯一对,桃红珊瑚树一盆,粉色红宝石大小十八颗。
虽还没有看到实物,可能让季弘的首富老爹拿出来送礼的,指定错不了。
九阿哥看着这礼单埋怨,弹了弹,道:“前两年你帮爷淘换的,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这是藏私了?”
舒舒生产后,有阵子喜欢粉色衣裳,九阿哥就淘换了不少粉色碧玺跟宝石给她做头面,还叫季弘在苏州跟杭州海关打听。
季弘忙解释道:“这些物件,学生也是头一回见,若是晓得有这些,早跟学生父亲央磨来,打发人送上京了…”
第一千八百三十七章 未雨绸缪(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爷都不在内务府了,你们老爷子怎么想到求到爷身上?什么要紧事儿,过年也等不得,让你这个时候进京?”
季弘脸上露出羞愧来。
“是学生行事不密,帮九爷打听采珠人的时候,让家父晓得了,他刚好接待了两位法兰西来的洋神父,晓得法兰西的太阳王最喜欢珍珠,上行下效,他们的公侯就也以佩戴珍珠饰品为荣,如今欧罗巴珍珠都卖上了天价……”
“家父知晓九爷想要养珍珠,就迫不及待催学生进京,想要问问九爷,能不能等到珍珠养出来,由季家往欧罗巴贩卖……”
九阿哥本以为季家老爷子盯上的是羊绒呢,竟然是珍珠。
“爷的珍珠还没影呢?今年江宁织造出来的羊绒呢在江南正流行,你们老爷子没瞧上羊绒呢的代销?”
季弘道:“江南有专门贩料子的人家,专做海关绸缎生意的,学生家不好半路插手。”
九阿哥就道:“珍珠少说要四、五年见影儿,前头的也不会太多,后头要是产出多了,就结给皇家专营,到时候你们家还有这个打算,爷帮你们递话。”
不仅季弘愣了,十阿哥也愣了,两人都望向九阿哥。
这养珍珠,事情成了,那就是个摇钱树。
换了其他人,吃不下这个大饼,需要庇护,可九阿哥是皇子。
当着外人的面,十阿哥没有急着询问。
季弘迟疑道:“九爷想着皇家官营,那珠场还只限定东山么?要不要在其他地方也试试?”
九阿哥看着季弘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都是纸上谈兵,照猫画虎,要是养不成打水漂呢?你胆子比爷还大……”
季弘忙道:“学生家这几十年陆续置了不少地,除了在老家,在扬州跟淮安也有些。”
扬州有瘦西湖,淮安有洪泽湖。
九阿哥听了,还真有些心动。
谁也不知道珍珠到底适合养在哪里。
这东珠产自寒冷的东北,南珠产自温暖的广西。
这养珍珠,是可以另外选一处做试点。
如此一处不成,另一处也不会耽搁时间。
太湖在江南,瘦西湖跟洪泽湖都在江北。
九阿哥看着季弘道:“这养珍珠,弄清楚应该很简单,你们家的这是想要得一门传家的技艺?”
季弘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连九爷都没想着占了这一门产业,学生家哪里有那胆子……”
“就是皇上不爱修园子,季家在内务府挂了皇商,可真要说起来,从三十八年至今,运到京城的太湖石加起来就只有三船……”
“家父估计是担心以后没了皇商之名,才凭着学生家跟九爷的渊源,厚着面皮打发学生进京……”
季家得了皇商,本就是侥幸。
要是丢了皇商的话,那就少了一道护身符。
九阿哥见他实话实说,也没有为难他。
“爷虽想着养珠场要是能养成珍珠,以后会皇家经营,可也不是三五年之内,少说也要十来年。”
要不然自己玩呢?
自己预备拿出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就是奔着收获几个十万两银子去的。
这献礼的时间,也有说头。
平日里送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或是作为皇父甲子万寿节礼,或者登基五十年大庆贺礼,也是他大大的孝心。
季家想要挂在内务府名下,做珍珠皇商,也要十年八年之后,且有得等。
季弘道:“连九爷都有耐心,我们自然也等得。”
九阿哥心里权衡了一下,两个地方试养,确实比一处要更稳妥些。
他看着季弘道:“钱壮怂人胆,要是白折腾一回还罢了,要是真养成了,那就是摇钱树,会有胆大的,历朝历代禁私盐,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断不了私盐贩子。”
季弘毫不犹豫道:“到时候杀鸡骇猴就是,九爷的产业不容他们窥视,皇家的威严也不容小人冒犯。”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道:“记得你这句话,这蛀虫多是从内里生的,别到时候真出了贼,抓来抓去,被推出来的是你们季家的族人姻亲就好。”
季弘立时警醒,还真是不无这个可能。
他忙起身道:“学生父亲既敢主动揽了这差事,给九爷打下手,那这保密之事,您就交给季家,若是真有疏漏,季家不用九爷吩咐,就会清理门户,给九爷一个交代,绝不敢徇私。”
九阿哥听了,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爷有时候看着和气,也只是有时候罢了,真要有人欺到爷头上,伤了爷的体面,爷可容不得!”
季弘躬身道:“学生谨记,不敢辜负九爷信重……”
天色将暮。
九阿哥就端茶送客,叮嘱着。
“到底怎么用你们家的地,你自己也琢磨琢磨,是赁给爷还是怎么着?直接送就免了,省得传到御史耳朵里,爷就多了一条勒索地方的罪过,等到年后……”
说到这里,九阿哥在心里算了一下桂元回京的时间,道:“元宵节前后,你再过来一趟,爷打算安排个妥当人去江南,到时候还要你照应一二。”
季弘道:“不敢不敢,既是九爷看重的人,学生只有敬着的……那学生就告辞,年后再来给您跟十爷拜年……”
九阿哥示意何玉柱送了季弘出去。
十阿哥道:“不过是一个产业,九哥是不是太小心了?”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道:“汗阿玛是阿玛,不会与咱们计较,可……以后能一样么?与其让人眼红惦记着,被穿小鞋,不如直接孝敬汗阿玛,还能落个好……”
他可不是爱吃亏的人。
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日后。
只看裕亲王与恭亲王两位这些的境遇,就晓得做皇帝的兄弟,日子如何,自己做不得主。
十阿哥的心里,将太子、大阿哥、三阿哥与四阿哥想了一圈,点了点头,道:“九哥想得长远,这样确实更稳当。”
九阿哥看着座钟,对十阿哥道:“爷不留你吃饭了,你九嫂现在不正经吃饭,爷得盯着些。”
兄弟两个无须客气,九阿哥就直接撵人。
“你也家去吧,恼了两天,差不多就行了,别再跟弟妹使脸子,傻乎乎的福晋,总比恶毒的强,王府内务这里,你还是安排信重的嬷嬷盯着吧!”
三岁看老,十七、八年来,都不大聪明,还能立时聪明起来的?
十阿哥的王府里,不缺使唤人口,还有贵妃留下的嬷嬷。
让有心眼的人盯着内务就是。
十阿哥起身,听进去哥哥的劝。
只能想好的了。
不管这回的小阿哥之殇,是不是人祸,总不能因这一件事,就伤了夫妻情分。
那样,远嫁的布音可怜,盼着家人和乐的自己也可怜……
十阿哥走后,九阿哥就回了正院。
舒舒正在西次间的炕上歪着。
她眼前摆出来的是两套婴儿衣裳,用的是蒸过揉搓过的细棉布,看着很是轻软,还搭配着两双软底小鞋子。
九阿哥挑了帘子进来,看到小衣裳,道:“针线房做的?爷怎么记得丰生他们小时候,身上只有肚兜呢?”
然后就是各种包被中,差不多到了抓周的时候,才开始穿衣裳。
舒舒起身坐了起来,道:“核桃的年礼里送来的,我叫白果翻出来了。”
九阿哥点头道:“有心了……”
他想起了高斌外祖母病重之事,道:“高斌外祖母要不行了,明儿你打发身边人过去一趟,送一盒人参过去,再预备一盒高丽参,爷带去衙门。”
不等舒舒追问,九阿哥就说了高家跟伊都立家老人病重之事。
舒舒听了,道:“我听核桃说过一嘴,高斌外祖母是个明事理的老太太,还真是年关难过。”
家里有老人的,都难免有这一天。
舒舒决定,往后还是多孝顺孝顺父母跟阿牟。
不能等到以后后悔。
九阿哥又说了季弘的来意,也说了自己的疑惑。
“他们家老爷子不大对劲儿,季家也不是没有根基的人家,怎么会因担心丢了皇商就这样急切……”
“汗阿玛明年还要南巡,是不是有人打着汗阿玛的名义勒索?”
九阿哥猜测着。
舒舒直接想到了李煦身上。
那一位,现在是“太子党”。
地方官就算借着接驾的名义敛财,对季家这个江南首富也不会太过。
季家不是寻常商户,而是累宦人家,族人做官的不是一个两个。
官场之上,都会留几分体面。
倒是李煦,即便管着苏州织造府,可每一年户部拨出的银子,怎么花销都有定数,李煦能沾手的不多。
如果太子跟李煦要银子,那李煦肯定要想法子……
季家当家人早年也出仕过,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这是怕水深,搅合进去吧?
舒舒就跟九阿哥道:“爷既在季家人面前大包大揽,那记得回头在御前报备一声,省得回头御前有其他的打算,两下里再撞了。”
九阿哥听了,立时认真道:“对,爷得跟汗阿玛早早打招呼,省得汗阿玛回头图省事,想着让李煦接手,真要那样,爷要呕死了……”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 没有坏心的九阿哥
因今年衙门腊月二十就要封印,九阿哥就选择十九这日的中午,进宫求见。
汗阿玛日理万机,自己这陛见也得师出有名。
如今不在内务府了,可也不能扯闲篇。
他袖子里揣了一本条陈,上面是东山岛上养珠场的筹备情况。
孙金过去半年,从当地人手中收购了大量的河蚌与河蚌苗;另外在季家的帮助下,还签了几户太湖边的渔民,另外还从广西买了两户采珠人南上。
人手七七八八,东山岛边的水面也都圈好了。
等到明年天气转暖,就能试种一次珍珠。
九阿哥是午初过来乾清宫的,正好御前处理完上午政务,在午膳之前这段空余。
康熙果然正得空,听说九阿哥陛见,他想到了三阿哥的醉酒。
难道是为皇孙入学之事来的?
康熙晓得九阿哥重情分,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五阿哥家的阿哥来的,还是为九贝勒府阿克丹来的。
他有自己的用意,并不希望九阿哥插手此事。
“传吧……”
康熙对梁九功道。
梁九功出去,带了九阿哥进来。
九阿哥请了安,就将条陈拿出来,道:“汗阿玛,儿子在苏州的珍珠场预备的差不多,前天季弘过来给儿子请安,他家老头这是盯上儿子的珍珠场了,想要跟着打下手……”
他将季家的打算说了,也说了自己的应对。
“儿子想着,之前是想得简单了,宋人笔记上写‘吴江’,像是在苏州,可几百年过去,这气候不同,谁晓得苏州还能不能养出来,或是养出来,但是不晓得光泽如何,有东珠在前头比着,儿子寻思,说不得水冷这珍珠更好……”
“季家在洪泽湖边有地,还乐意跟着掺和,儿子想着要不就长租下,跟太湖边上一起试,种上的珍珠,过两秋就能采收,那到底能不能养出来,养出来成色如何,四十四年就能见分晓了……”
这没几天就是四十二年,说起来,也就还有两年的时间,说快也快。
康熙看着他说起赚钱生计就滔滔不绝,全无平日愚钝,也是心中纳罕。
这就是偏才了,涉及到经济,人都伶俐了几分。
九阿哥说的清清楚楚,康熙听着,也觉得计划周全,可以试试看。
只是什么法兰西太阳王喜欢珍珠,什么季家想要做洋人生意,康熙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想起东珠。
如今打牲乌拉每年贡东珠五百二十八颗,不过其中大珠不过十几粒。
若是在黑龙江、松花江上设养珠场?
康熙随即按耐下这个想法。
物以稀为贵。
若是东珠跟南珠一样,不限产量,那也就显不出珍贵了。
不过东珠开采百余年,产量日益稀少。
或许终有一日,也需要种珍珠。
他看着九阿哥递上的条陈。
等到九阿哥的珍珠场试种成功,可以将养珍珠的方子收存一份,备着皇家以后用。
“才准备得七七八八,还没有种呢,就来跟朕表功了?”
康熙放下条陈,习惯性的挑剔。
九阿哥忙道:“儿子没有表功,就是想着这养珠场,是儿子的本钱,可儿子在京城,什么也做不了,季家跟着张罗来张罗去的,功劳苦劳都有,儿子也不能昧下,就跟您说一声!”
康熙道:“你的养珠场,既使唤了人,你自己酬谢去,还要朕赏季家人不成?”
“呵呵……”
九阿哥立时道:“您这么说,那儿子可应了季家了?往后养珠场那边的事情,儿子使唤季家就更理直气壮了。”
康熙见他全无防心,不赞成道:“涉及技艺,怎么能用外人?签长契的民人也不合适,若没有合适的户下人,就从你名下的包衣挑几户派下去。”
九阿哥面上带了纠结,道:“儿子府上的户下人就是福晋陪嫁那几户,府里还要使唤;儿子名下的包衣,都是内务府三旗拨下去的,素来眼大心高,儿子挑他们使唤都是再三挑选,要不也不放心,派到江南去,要是欺下瞒上、狗仗人势怎么办?”
康熙知晓内务府包衣联络有亲,确实容易生弊端。
他想了想,道:“回头朕从盛京庄上人拨出十户,给你使唤,专做养珠之用。”
九阿哥笑道:“谢汗阿玛恩典,儿子正缺人呢。”
跟包衣一样,庄上人也是皇家家仆,却跟寻常庄户差不多,并没有包衣的骄奢恶习。
眼见着九阿哥没有要走的意思,康熙轻哼了一声,指了椅子让他坐了。
“出息了,就你那点儿酒量,也能灌人喝酒了!”
这说的是三阿哥醉酒之事。
九阿哥忙道:“儿子冤枉,儿子叫人预备下酒菜,是打算给老十道恼的,结果好么?您那三儿子非要跟着去不说,还喧宾夺主,自己干掉了三壶酒!”
康熙听他说的古怪,蹙眉道:“什么叫‘朕的三儿子’,连哥哥也不叫了?”
九阿哥道:“哎,‘子不教、父之过’,三哥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这没轻没重的样子,汗阿玛您也该好好教训他一顿……”
康熙被他歪理说笑了,道:“你还真是好弟弟,巴不得哥哥挨训!”
这小心眼,三阿哥没有做旁的,就是抢了十阿哥的酒,他就在自己跟前给老三上眼药。
“小树不修不直溜,您是偏疼着大儿子们,才老为他们费心,他们却只当有人托底,任性的很……”
“就大哥那酗酒恶习,几年了,还不改,人都喝丑了,鼻子大了一圈……”
“还有三哥那吝啬小气,家里药房都不预备齐全,到底出了大事儿,没地方买后悔药,只能干嚼红辣椒遮掩哭哭啼啼……”
“四哥……怎么说呢?当自己是芝麻小官,事必躬亲,起早贪黑的,眼圈发黑,小脸熬的蜡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晚上折腾什么呢……”
“五哥本就不大聪明,这回汗阿玛只准一个皇孙入宫,他要头疼了,谁叫他先头抬举庶长子,早记得嫡庶有别,别送弘昇入宫,也就不用犹豫要不要让庶长子退出上书房了……”
“七哥那人,儿子都不稀罕说他,本是享福的命,非要费劲巴力的做什么?折腾来折腾去,就算不比其他哥哥们差,也就是一个亲王,那现成饭不好吃么?”
“八哥也是,他就比儿子跟老十大两岁,十六岁随扈出征,十八岁跟着哥哥们一体封爵,这都是汗阿玛的偏爱,风光体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康熙听着九阿哥大言不惭的点评诸皇子,还都是比他年长的,就有些不顺耳,想要呵斥他没大没小。
可是听到后头,康熙只剩下唏嘘了。
连九阿哥都明白的道理,那些自诩为聪明人的儿子却看不开。
想着儿子们的各种不足,康熙只能安慰自己,且看好的。
就比如眼前这个,心眼小,嘴巴也不好,不过没有坏心,待人也心软。
“你帮着伊桑阿叫太医了?”
康熙沉吟了一下,问道:“太医怎么说?”
原来九阿哥昨儿拿了高丽参到衙门,想起了帮高家叫了太医,不知道伊都立家请了没有,就问了一句。
伊桑阿致仕前是正一品大学士,原品级致仕,生病有资格去太医院请医官上门。
不过伊桑阿没有叫人请,只请了外头的大夫。
九阿哥就顺手帮请了一位。
跟高家那个老太太不一样,伊桑阿就是换季时着凉,有些耽搁了,拖拖拉拉了病了一个月,看着病得厉害,实际上已经慢慢好转,本来每日咳黄痰也转为白痰。
太医就帮着调整了一下方子,增减了一些药量,写了几样忌口的吃食。
九阿哥就如实说了。
康熙垂下眼,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前几年因索额图的缘故迁怒伊桑阿,可心里也晓得伊桑阿跟索额图不是一路人。
自己也不是傻子。
要不是伊桑阿行事做派跟索额图完全不同,自己也不会重用提拔伊桑阿。
伊桑阿是少年进士,十五岁出仕
在朝将近五十年,并不恃才傲物,是个踏踏实实当差的能臣。
自己虽命他致仕,那是不希望他在朝被“索党”余孽裹挟,可却是盼着他能多活几年……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 当了阿玛才晓得
到了御膳之时,九阿哥屁股这样沉,康熙能如何?
一年到头,父子也一起用不了两顿饭,谁会撵人不成?
只能任由九阿哥留了。
蹭了一顿御膳,九阿哥脚步轻快地从乾清宫出来。
他克制着,没有笑出声来。
有些事情,只有当了阿玛才会晓得。
这一点上,八阿哥远不如自己。
那就是当阿玛的,自己可以挑剔儿子不好,却不容旁人说不好。
无关紧要的小毛病还罢了,可不能真的说到缺点。
这谁的儿子,谁宝贝。
在御前说其他兄弟坏话,那才是大傻子。
有时候,看着是坏话,可并不是坏话;看着是好话,可也夹杂着那么一丢丢的坏心。
自己怎么这样聪明……
同样的道理,李煦……
九阿哥眯了眯眼,自己都摸清楚汗阿玛的脉,更别说那献美媚上的李煦。
他不会直接说自己坏话,自己也没有理由发作在他身上。
今日御前报备季家的事情,也是给汗阿玛提个醒。
江南富裕,圣驾还要第四次南巡。
别汗阿玛这里爱惜民力,不肯奢费,地方官员反而打着这个旗号搜刮地方。
李煦跟曹寅一样,坐镇苏州织造府,自然不是单单地为皇家采买各色内用织锦。
要是真有官员借着迎驾盘剥地方,李煦没报上来,那也没有他好果子吃……
等到了户部值房,九阿哥站在东屋门口,想着要不要进去。
正好苏培盛出来,见他探头探脑的,忙躬身道:“九爷,我们主子不在,去尚书值房了。”
九阿哥点头道:“知晓了。”
他就回了西屋。
少一时,得了消息的伊都立来了。
进了屋子,他就双膝跪下了下去,大礼参见。
九阿哥正坐在炕边吃茶,见状道:“何至于此,快滚起来,还要爷扶你不成?”
伊都立起身,红了眼圈,道:“九爷大恩,奴才无以为报,往后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多大点儿事,叫爷说,这老爷子糊涂了,也不能都听他的,他不让你们请太医,你们就不请,这不是愚孝是什么?”
伊都立讪讪道:“奴才长兄行事素来谨慎……”
九阿哥嫌弃道:“谨慎个屁!叫爷看,那才是不孝,你阿玛大学士致仕,本就有资格请太医过去,避这个嫌做什么?你们家到底几个做主的,该缩脖子的时候挺着脖子,不该缩脖子的时候又萎了!”
伊都立越发羞惭。
他晓得九阿哥说的,是自己额涅跟将军府借嫁妆之事。
那牵扯到了将军府的姻亲董鄂家,那是九阿哥的岳家,九阿哥肯定不乐意。
偏偏自己额涅性子偏执,行事自专,不是听劝的。
要不是阿玛出面,卸了额涅的管家权,加以约束,还不知接下来会出现多么荒唐之事。
九阿哥见伊都立如此,也晓得对着儿子说人家父母不厚道,摆手道:“行了行了,下去吧,也别太端着,这年前年后,多往岳家跑两趟不寒碜……”
异母哥哥们靠不住,他阿玛已经退了,这个时候不巴结岳家,什么时候巴结?
好好的少年举人,难道要一直在拜唐阿位上打转转?
不说别的,一个顶戴笔帖式还是能考的。
伊都立本是怀着感激过来谢恩,结果劈头盖脸被说了一顿,少年人面薄,面色通红地从值房出去。
四阿哥正好回来,见状打量伊都立两眼。
伊都立神思不宁,差点撞到人,忙告罪一声,退到旁边让道。
四阿哥见他眼圈泛红,想到了伊桑阿身上,提点道:“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去刑部寻十三阿哥。”
伊都立闻言一愣,随即道谢道:“谢四爷提点,奴才记下了。”
四阿哥点点头,越过伊都立回值房了。
伊都立想着九阿哥的“逆耳忠言”,还有四阿哥的好心提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自家哥哥们趁着阿玛病重,将家里库房都开了。
长兄长嫂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今改了规矩,不再是幼子守灶,反而长子长孙金贵。
到时候分家,长房不单要分自己那一份,还要给嫡长孙也再分一份。
自家从阿玛才开始发迹,两口子贪婪,又盯上额涅的嫁妆,说奉养老太太是他们的责任,还要将幼子送到祖母身边教养。
想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伊都立都觉得灰心。
家和万事兴,家不和,自然败落得更快……
回到值房的四阿哥,已经听了苏培盛的禀告,晓得九阿哥回来了。
他就抬脚去了西屋。
九阿哥坐在书案后头,面前就是那养珍珠的条陈。
要么说父子呢?
他跟康熙想到一块去了,觉得这养珍珠的法子,可以仔细写一份传家。
等到日后,儿孙爵位传承得低了,说不得还要靠着这个糊口。
就算自己不方便经营,悄悄寻两个买家,也能换上一笔银子。
九阿哥觉得自己应该“见贤思齐”。
连季弘那首富老爹,都想着未雨绸缪,自己也应该多想想。
自己不仅仅是贝勒府的顶梁柱,还是自己这一门宗室的老祖宗。
等到儿孙传承几代,也会有闲散宗室。
四阿哥进来,见看到九阿哥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倒是有些不习惯。
九阿哥听到动静,抬头看门口,见是四阿哥,忙站起身来。
“四哥,您回来了……”
四阿哥打量他一眼,笃定道:“难得,这是没挨训。”
九阿哥得意道:“我又没犯错,汗阿玛好好的,训我做什么?”
九阿哥进宫之前,跟四阿哥打了招呼,说的简单,并不是很清楚。
四阿哥有些犹豫。
这弟弟都成家立业,既是贝勒府的私事,自己是不是不该探问?
九阿哥没想那么多,季弘去拜访自己之事,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
他就说了昨天下午季弘去见自己之事。
“我就是去御前报备一声,省得回头御史听风就是雨,又叽叽歪歪的。”
四阿哥听了,想到他外家有个表兄弟,去年补了杭州海关的税监,今年往自己府邸送的年礼就比照着往年翻一番。
江南富庶,众所周知。
他就道:“你已经离了内务府,也要防着季家打着你的旗号敛财,回头我叫人打听打听,看看季家到底是个什么行事。”
九阿哥纳闷道:“他们家不是做了好几十年的江南首富了么?还敛财?就不怕成了肥羊,让人宰了?”
四阿哥:“……”
九阿哥又道:“四哥,这几年江南的巡盐御史是哪个?季家的根基还是在盐引上,这盐商坐着,内务府的皇商还稀罕么?”
之前他只想着官场勒索,忘了季家还是江南头号大盐商了。
那盐引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几十年握在季家人眼中,就没有人眼红?
眼见着九阿哥清澈的眼神,四阿哥也是无语。
“你管了内务府几年,还不晓得巡盐御史都是兼职?且从本朝开始,就都是内务府出身的官员兼职,总共设六人……”
“两淮一人,两浙一人,长芦一人,河东一人,三十年开始又增设福建一人、两广一人……”
九阿哥讪笑两声,道:“我明白了,就跟曹顺那丈人似的,之前在广州税关做监督,估计就是兼着巡关御史,这御史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来?”
这样的御史不好,形同虚设,都成半个地头蛇了。
这是做御史去了,还是当成肥缺,敛财去了?
他的心思都在脸上挂着,四阿哥摇头道:“你想多了,巡盐御史一年一换,就是为了防止生弊端。”
九阿哥听了,不以为然,道:“老鼠掉米缸里,还能不偷吃?一年一轮,对盐商来说可不是好事儿,这是年年都要被勒索一回,更不要说用的还是包衣,就那些包衣,在京城习惯了吃拿,能当御史?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四阿哥看着他,不赞成道:“什么都敢说,早先巡盐御史任上用的并不是内务府官员,用的就是督察院的御史,近些年才开始陆续改了。”
九阿哥小声道:“我晓得了,这还是有弊端,汗阿玛心里有数,想着与其‘败坏’了御史操守,还是交给包衣好了,到时候做的过了,好收拾……”
四阿哥:“……”
歪打正着的,似乎说得也有道理。
他就止了这个话题,道:“季家虽不是你的门人,可也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攀附,省得回头蹬鼻子上脸,该收的孝敬也收着。”
九阿哥看着四阿哥,带了惊奇道:“还以为四哥您会说尊卑有别,让我以后少跟他们牵扯……”
说到这里,他醒过神来,道:“是不是四哥您这里,也收了不少外头的孝敬?”
四阿哥轻咳了一声,道:“非礼勿言!”
九阿哥这回算是长了世面了,道:“还以为您不差钱,不在经济上头上心,没想到您这也有生财之道……”
四阿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对九阿哥道:“今年是大计之年,地方上除了高品级的官员,还出来不少散缺,你如今下旗,正蓝旗的旗缺也有资格过问,要是旗属人口中有当用的,可以提挈一二,三哥就是如此……”
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不仁不孝
九阿哥听了,忙摇头道:“是龙是虫,他们自己熬去,想要让我托举,只凭着主仆名分?那我不是亏了,我也没得他们的孝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真要孝敬了我,图的是我帮他们补缺,那我更不想应承,省得他们孝敬了一千两,外头打着我的名义搜刮十几二十几个一千两,那我不是亏了”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不能这样说,分到你名下的旗属,到底不一样。”
就算不在九贝勒府执役,也是僚属。
三节两寿,都要孝敬主子。
九阿哥却坚持己见,道:“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若是出色的人才,不用我托举也能考出来,要是没有本事的,就老实猫着,别去外头祸害百姓了。”
四阿哥:“……”
这样选择也不算错,胜在省心。
也只是省心罢了……
为什么太子这几年焦躁,就是因为他束缚在毓庆宫,没有旗属,没有了索额图这个纽带之后,“太子党”就成了一盘散沙。
大阿哥那边分了佐领人口,这“千岁党”沉寂了十几年还没有减弱,反而有更盛之势。
功大莫过于从龙,有佟家跟赫舍里家的例子在前,谁不指望鸡犬升天呢?
等到九阿哥回家,就看到舒舒正赏看季家送来的几样礼。
见九阿哥回来,舒舒就道:“这个碧玺朝珠颜色清新,回头爷配夏朝服穿。”
九阿哥看着这串粉色配蓝宝石的碧玺,嘴角抽了抽,道:“太鲜嫩了吧,爷戴合适么?”
舒舒道:“怎么不合适?外头戴珊瑚朝珠、玛瑙朝珠的大有人在,那颜色也鲜亮。”
九阿哥指了那珊瑚树道:“这个珊瑚颜色难得,也可以磨成珠子给你做朝珠,或是做首饰。”
舒舒看了,道:“红珊瑚外头常见,粉珊瑚偶尔能见着,颜色都浮,这个桃红色讨喜,先收起来,回头等到娘娘千秋做寿礼,娘娘也爱这个色儿。”
九阿哥听了,有些迟疑。
舒舒看着,有些意外,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脸上带出了几分不舍。
这位素来是大孝子,不过是一盆珊瑚,怎么舍不得了?
九阿哥道:“爷就是寻思若是你用了,那回头会留着尼固珠,可是娘娘用了,回头会留给谁呢?”
早先九阿哥觉得,自家娘娘的东西,会给他们兄弟与恪靖公主平分,可自己当了阿玛后,就想得多了。
十八阿哥太小了。
人都有怜弱之心,父母的怜弱之心更盛。
等到汗阿玛大行,他跟五哥估计连孙子都有了,十八阿哥却小,又是封爵靠后。
到时候什么都要落后他跟五哥一步。
当娘的多心疼几分也是寻常。
“爷还是爱计较……”
九阿哥自嘲道:“爷小时候遭遇的不公,爷可以不计较,可爷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吃亏。”
虽说是同胞弟弟,可是兄弟年龄差着远处,总共也没见过几回,说手足情深就是扯淡。
舒舒心里觉得,宜妃没有那样目光短浅。
给幼子留着私房重要,还是两位哥哥的友爱庇护重要?
这应该并不难选择。
不过她没有非要代宜妃说话,过去的不公平都是真实存在,可以淡忘,却不能抹去。
九阿哥这样行事,将自己的小家放在前头,对舒舒来说是好事。
虽然说,这样的做法不大符合孝道。
舒舒就道:“那就给尼固珠留着,不用磨珠子了,那套滇玉手镯还有那些粉色宝石,我就够用了。”
粉紫色的翡翠手镯,还是见光不失色的浓粉紫,谁见了能不爱呢?
可惜的是,眼下翡翠还是认的人少,外头还是更喜欢和田玉。
至于那些粉色宝石,总共好几个尺寸,有大有小,可以做成母女款的压襟跟领花。
三个孩子种了痘,以后出门不限,也要收拾些出门的穿戴。
九阿哥方才是真舍不得,现下又有些真愧疚,道:“爷这样不孝,是不是不大好?”
自己也是当阿玛的,万一孩子们有样学样……
舒舒道:“爷偏心谁了”
平日里抱尼固珠的时候是多些,那是因去宁安堂看孩子的时候就尼固珠一个;可是去后罩楼的时候,却是丰生跟阿克丹两个。
九阿哥一起抱,抱不动,抱一个,看另外一个也不自在,就一个也不抱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咱们也不能一味求公平,那对丰生就是不公平,回头阿克丹生出不好的心思,倒是咱们的错了。”
“嗯,爷说的对。”
舒舒点头。
牵扯到爵位传承,态度就不能有丝毫暧昧,否则就生出隐患。
谁也不是圣人,有私心正常,想要被偏爱也正常。
可是制度如此,礼法规矩如此,不能过了这一条线。
九阿哥又看了眼珊瑚树,道:“如今烧蓝、烧红首饰正流行,爷回头找些好颜料,看不能弄出烧粉的饰品来。”
他不想要反口,可也想要尽孝。
就比如在自家娘娘心中,五哥排在自己前头,十八阿哥也会排在自己前头,自己心中,也是福晋跟孩子们排在娘娘前头。
可也不能说他就对娘娘全无孝心了。
舒舒道:“想想都好看,到时候娘娘戴着,就是宫里独一份了……”
次日,腊月二十,衙门封印之日。
九阿哥换上了石青色补服。
除了大朝仪之外,衙门封印、开印,也要穿朝服。
舒舒昨天叫人找出来蜜蜡朝珠,是鸡油黄色的蜜蜡,省得这石青色朝服黯淡。
九阿哥低下头,任由舒舒给自己戴上朝珠,道:“这衙门封印,品级从高往低来,爷跟着郎官们,看着尚书封印就算完了,今天回家能早些。”
钦天监测出的吉时是申初。
九阿哥没有自己的印,无须封印,只跟着户部上下,看着两位尚书封印就行。
舒舒点头道:“晓得了,爷回头带着尼固珠骑鹿去,这几日天气转暖,不肯老实在屋子里猫着了。”
今年年前就立春,这几日北风都小了不少。
暖房跟宁安堂之间的空地上,养着两头小鹿跟两只小兔子。
尼固珠每天喂鹿还不知足,惦记着骑鹿。
九阿哥听了,赞道:“还真是随爷了,从小就不一样,三岁就惦记骑鹿,那明年就可以骑马了。”
舒舒:“……”
是淘气的不一样。
九阿哥到了前头,就见十阿哥也穿着朝服。
这回兄弟两个不一样了。
十阿哥的郡王朝服是四团五爪蟒,前后两肩各一。
九阿哥的贝勒朝服则是两团四爪蟒,前后各一。
按照“四爪为蟒,五爪为龙”的说话,郡王以上穿得也是龙卦,不过因避讳,依旧是说成蟒袍。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肩膀上的补子,道:“同样的皇子,愣是爵位分了高低,爷心里瞧着都不自在,更别说其他人了。”
所以哥哥们的上进心也能理解。
明年汗阿玛大寿,能不能给皇子加恩,都升成郡王呢?
九阿哥想入非非,又觉得不大可能。
皇子们还没有功劳,就都高封了,以后有功劳怎么办?
十阿哥安慰道:“九哥,我前头犯错停封了一次,下回九哥晋郡王,就能和我一样了。”
九阿哥白了十阿哥一眼,道:“你觉得爷是乐意见你停封,还是乐意见你升亲王?”
旁人好九阿哥眼气,自己弟弟好,他可不会眼气。
他是那样分不清远近的人么?
说起这个,九阿哥后悔了。
要不是为了给自己出头,十阿哥也不会受到这个“停封一次”的惩戒。
他就道:“你也大了,往后脾气也压压,别那么莽撞,忒吃亏。”
十阿哥傲然道:“小人畏威不畏德,这挥鞭子是直接了些,可也管用,您瞧瞧弟弟分府四年,有哪个不开眼的撞上来?”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样说下来,也不算吃亏。
汗阿玛是不是故意的?
小题大做……
要是老十没有这个处置背负在身,那汗阿玛回头想要晋大阿哥与三阿哥的时候,就不能落下老十……
可凭什么老十要落在大阿哥跟三阿哥后头?
老十的出身,高他们一级封爵都是应该的,平封都委屈了。
一时之间,九阿哥对康熙的孝心也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