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为儿女计
“哼!”
康熙想起九阿哥前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轻哼了一声,道:“不夸都摇尾巴了,再夸就要成窜天猴了,夸不得!”
宜妃:“……”
不赏东西,好话也没有,这也就是亲阿玛,要不然九阿哥肯定要记一笔。
这么丁点儿的孩子,康熙也跟他们没有话说,吩咐魏珠道:“给敏嫔与王贵人送过去吧!”
魏珠应着,带了人下去。
康熙跟宜妃道:“回头你挑几样好东西,赏董鄂氏。”
宜妃起身,笑着道:“臣妾领命。”
康熙摆手,叫她坐了,道:“今年广东巡抚贡了几面西洋镜,你多留两面。”
宜妃重新坐了,摸了摸脸,道:“早年最爱镜子,现在有些不敢看。”
康熙仔细看了宜妃两眼,道:“就说瞎话,朕瞧着你跟前些年没什么差别,看着跟敏嫔差不多大……”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道:“倒是惠妃跟德妃,这几年老相……”
因僖嫔之薨,康熙对老牌子妃嫔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这几个月,格外体恤了些。
宜妃苦笑,她们这些老人年纪在这里,再年轻能怎么年轻呢?
就是敏嫔,如今都做了婆婆,眼见着要当祖母的人,在和嫔那样年轻的美人跟前,也要退后一步。
等到再过几年,去太后宫里请安,就要坐着一圈老太太,那画面真是叫人不敢想。
康熙看着宜妃道:“浙江巡抚贡了珍珠上来,你拿两匣子去磨粉。”
宜妃欢喜道:“那我可等着了,平时可舍不得这样抛费。”
帝妃闲话几句,康熙才想起了外头还有人候见,吩咐梁九功去传人。
宜妃听了,道:“皇上,要不我先回去?”
康熙摇头道:“不必,也不是旁人,一个是曹寅的侄儿,一个是福善的儿子,正好你也看看老九的人。”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带了曹顺跟额尔赫进来。
“奴才曹顺(额尔赫)给皇上请安……”
两人低眉顺眼进来,不敢抬头,对着炕上御座的位置大礼参拜。
不过进了那一瞬间,除了炕上的人影,他们还看到一旗装女眷坐在一旁,更是不敢逾越,只低着头,看着眼下的青砖。
“起喀!”
康熙叫起,望向曹顺。
作为曹寅的侄儿,早在将曹顺给九阿哥使前,康熙就见过他,这几年也陆续见过几回。
眼见着他看着老实内敛,有些曹寅的做派,康熙也觉得亲切,道:“你升了司仪长,本当在吏部排班陛见,今日倒是提前了。”
曹顺再次跪了,道:“奴才不才之身,庸碌无用,蒙皇上恩典,得了前程,不胜惶恐,早当来给皇上主子叩头谢恩。”
康熙摆手道:“朕不缺你的磕头,只取你的忠心,你大伯就是极好的臣子,朕使唤了多年,君臣相得,只希望你好好辅佐九贝勒,多加劝勉,让九贝勒勤快些,不说做皇家典范,也别让人说嘴。”
曹顺:“……”
这回是真惶恐了。
实在做不到啊!
他没有掩饰,露出自己的无措。
康熙见了,轻哼道:“都是你们这些人不知道劝勉主子,任由他懈怠,还陪着他胡闹,这身体才没有锻炼好。”
这是想起前日围场上九阿哥的“神来之笔”了。
对曹顺来说,还真是冤枉,因为他就没有去南苑。
不过既是皇上训了,曹顺老实认错,道:“奴才愚钝。”
可是曹顺有自知之明,九爷实在是也轮不到他们劝诫。
皇上这亲阿玛都不能让九爷勤快起来,更别说他们这些奴才。
康熙看出他性子老实,望向额尔赫道:“听说你如今都开十力弓,比在宫里时强出不少?”
额尔赫点头道:“奴才自在贝勒府当差,就改练了新弓,也得了黑山大人的指点,每日练箭时长翻倍,三年下来,总算不会再给皇上跟九爷丢脸。”
康熙听着,很是满意,道:“晓得自己的短处,学习旁人的长处,还能勤勉坚持,不错不错。”
他想到了额尔赫的阿玛领侍卫内大臣福善。
福善长子病弱,长孙人才寻常,比不得额尔赫这个次子。
偏偏额尔赫分家出来,只因为朝廷尊崇儒家,自己重视太子,八旗宗室与勋贵也都改了旧俗,不再是择子或幼子继承爵位家业,而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传承给嫡子。
康熙陷入沉思。
八旗的爵位,都是因军功封出来的。
像福善长子那样的人,就算继承了一等公,也没有办法补缺。
这勋贵袭爵,要不要再定下其他规则?
例如像福善家这样,长子补不了缺,不能随旗行走,就应该不准补缺。
可以由其他人代袭,如福善的嫡次子额尔赫。
不过为了不跟儒家嫡长子继承的礼法相违背,在额尔赫百年后,这“代袭”结束,爵位可以重新回到长子一脉。
对于勋贵大家来说,这种承爵制度有隐患,可是对于朝廷来说,却是利大于弊……
*
敏嫔看到十七格格被送过来,心中无语至极。
这叫什么事儿?
这次圣驾移驻畅春园,带的宫妃不多,十七格格之母并不在其中。
不过她面上依旧是欢欢喜喜的,拉了十七格格的手,跟魏珠道:“你去接的人?大冷天辛苦了,十七格格养的真好,真是让九贝勒跟九福晋受累。”
魏珠道:“是奴才去接的,皇上吩咐奴才给娘娘送过来。”
敏嫔点头,示意人赏了魏珠荷包。
等到安置十七格格,敏嫔松了一口气,幸好带了好几车东西过来海淀的,要不然真要叫人麻爪。
不过想着十七格格生母刘氏敏感多思,敏嫔还是打算明日打发人回宫,让刘氏收拾些十七格格的东西过来,也将十七格格的消息告诉她,安了她的心。
王贵人这里,是十九阿哥的生母,就不用想的那样多。
她搂着十九阿哥,撒不开手。
等到十九阿哥打着哈欠睡下,他的保母嬷嬷就到了王贵人处,仔细说了这一个半月的生活起居。
王贵人眼下品级不高,可是谁也不敢轻慢。
人人都晓得,启祥宫在修缮,就是给王贵人预备的。
内务府这些包衣嬷嬷,都是人精子,自然也乐意烧热灶。
王贵人听着,对舒舒感激不尽。
即便这差事是皇上硬派的,可是能够这样尽心尽力,也值得她感激。
等到保母下去,王贵人就跟身边宫人道:“等到回宫记得提醒我,到时候从库房里找些好东西备着,等到转年九福晋生产,用十九阿哥的名义多送一份礼。”
那宫人记了,对王贵人道:“小主,十九爷既开始吃辅食,那要不要打发人园膳房说一声?”
宫里的食材,都是固定的。
什么级别的主子,每日分派什么食材。
下头的太监跟宫人,也分了等级。
十九阿哥虽是主子,可之前用着乳母,没有开始吃饭,并没有日常伙食分例。
王贵人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大张旗鼓,先跟着我吃,回头我问了宜妃娘娘再说。”
别说她现在只是贵人,就是真正谕封为嫔,也不好越过宜妃,直接去吩咐内务府的人。
王贵人如今是贵人,可自打怀了十九阿哥开始,就按照嫔例供应。
别说只养着一个小孩子,就是再供几个大人吃都够用……
*
九贝勒府,正房。
舒舒跟九阿哥正在说起离开的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
舒舒道:“尼固珠方才送人回来,都蔫耷耷的,回头跟曹顺说一声,将下头旗属人家跟包衣人家差不多的女孩都打听打听,给她择两个玩伴,再挑几个小丫头。”
九阿哥道:“额尔赫家的大格格呢?比尼固珠小一岁……”
额尔赫家的大格格跟十九阿哥差不多大,今年虚岁两岁。
九阿哥说完,想到十九阿哥那口水哒哒的样子,自己就否了,道:“算了,太小了,还要人照顾。”
舒舒也觉得不大合适。
一是年纪,二是身份。
若只是僚属的女儿,还不用顾及什么,可还有桂珍格格在。
到时候半主半仆的,怕是桂珍格格心里会不舒服。
舒舒就道:“等到尼固珠读书的时候再看,到时候要是表姐那边没有其他打算,可以作伴读书,现在尼固珠身边,还是大些的孩子好……”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九阿哥。
偏偏这府里的男主人年轻,也不好挑年纪太大的,省得回头生出其他念头了,让人操心。
舒舒就道:“算了,还是都在包衣人家里找吧,挑八岁到十岁的孩子,家里父母忠厚的,本人也质朴的,等学好了规矩,就直接给尼固珠使了。”
下五旗包衣,本就需要备着择选,入府执役。
旗属人家,却是另外一种侍奉法。
日常需要请安,等到贝勒府这里婚丧嫁娶大事,旗属人家里的职官与诰命、敕命等,就需要入府帮忙。
九阿哥有些嫌弃道:“也不能只跟奴才一起玩儿,还是要有身份差不多的小伙伴儿,跟爷与老十似的,打小一起长大,这情分也深厚,旁人比不了。”
舒舒就将尼固珠的堂姊妹想了一圈,道:“那回头再去七嫂家,我带着尼固珠,看看能不能跟三格格玩到一起去。”
四贝勒府的格格跟尼固珠差着岁数,只有五贝勒府与七贝勒府有年岁相仿的小格格。
不过五贝勒府的是庶女,舒舒真要是带了尼固珠去跟那边交好,就成了不速之客,到时候五福晋要不自在。
反倒是七福晋这里,跟舒舒亲密无间,彼此相处也自在。
九阿哥点头道:“嗯,到时候一个十七格格,一个七哥家的小格格,咱们尼固珠也能多两个好朋友。”
至于丰生跟阿克丹,舒舒跟九阿哥不担心。
等到他们以后出去读书了,认识小伙伴的机会多着。
次日,宁安堂清扫了一遍,家具陈设也都换了新的,伯夫人就带了尼固珠搬了回去。
不过如今的尼固珠已经关不住,不肯再老实地在宁安堂活动,每天都张罗着找哥哥。
伯夫人也晓得她一个人冷清,乐意纵容,就顺着她的心意,每日里送她去正院后罩楼。
一时之间,兄妹三个亲密无间起来。
伯夫人见状,想着宁安堂后面的屋子都空着,就跟舒舒提及,道:“要不要将丰生跟阿克丹也挪过去?”
舒舒晓得小孩子的难带,忙摇头道:“不用,不用,别折腾了,九爷说了,明年天暖和了叫人收拾院子,后年将他们挪到前院去。”
伯夫人道:“那你这小的,你打算给安置在哪里?”
舒舒想了想,道:“那安置在西厢房好了……”
伯夫人就道:“要是阿哥就这样安置,要是小格格,就安置在宁安堂,那边闲着那些屋子做什么……”
这是娘俩第一次提及肚子里孩子的性别。
舒舒低头看了眼肚子一眼,道:“阿牟,旁人都说我这怀相是阿哥,我也盼着如此了,若是格格,到时候怕是不能留在京城。”
伯夫人听了,知晓她的担心。
就比如伯夫人的姊妹,只有她一个人嫁到京城,其他都抚蒙了,如今凋零殆尽。
同样是抚蒙,若是公主还能开府;若是封郡主,那是娘家是亲王府邸,可郡王府的庶女多是低封,到了蒙古,骨肉离散,日子艰难……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不匹配的亲事
瓜熟蒂落之前,谁也不晓得到底是阿哥还是格格。
舒舒素来会开解自己,忧心了一下下,就放下此事。
倒是顺承王府有喜事,已革郡王之女、现任郡王之妹,下个月出阁,请帖送到了九贝勒府。
过来送帖子的是顺承王府的长史,这边就是曹顺出面招待。
曹顺心中纳闷。
因为痘疫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缘故,这两个月京城原本要嫁娶的人家都延迟了的婚期,白事也都简办。
没想到顺承王府却反着来,之前没听说宗女议亲,这就直接确定婚期,有些不合时宜。
曹顺就斟酌着问道:“腊月初六,听着日子挺好,这是钦天监那边择的日子?”
那长史面上也是一言难尽,道:“是我们老主子选的日子,说是连着几个月不舒坦,要冲冲,就赶着办酒。”
曹顺:“……”
记得今年刚入冬的时候,那位已革郡王就病危了一次,结果这都过去小两月,还能张罗儿女亲事。
这病危得有些不实。
他接了帖子,却是面带为难道:“我们福晋待产,不方便出门。”
至于九阿哥的,曹顺没有提。
谁晓得九阿哥什么时候“痊愈”,若是人还在家养病,那自然也就不用上门吃席。
那长史也晓得九阿哥近日抱恙,跟曹顺说了几句新姻亲是谁家,吃了半盏茶,就离开了。
曹顺神色古怪,亲自将这帖子送到正院。
这也是亲上加亲了吧?
那回头九爷到底去哪家吃酒?
他跟了九阿哥好几年,也瞧出来,但凡跟福晋娘家沾边的,九阿哥都会给几分体面。
至于宗亲之类的,在九阿哥眼中,说不得要排在姻亲后头。
九阿哥叫曹顺进屋说话,舒舒也在。
听说顺承王府要嫁女,舒舒问道:“许了谁家?王府的旗属人口,还是外头的人?”
既是王府操办亲事,那就是嫁到八旗,要是抚蒙的话,是宗人府预备嫁妆,操办亲事。
曹顺方才已经听明白了,道:“是正红旗的,没有嫁给旁人,是亲上加亲,许给了福晋的族兄,山西巡抚噶礼的胞弟色勒奇。”
舒舒听了,脸上没了笑模样。
九阿哥见状,问道:“爷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个人?是有什么不妥当么?”
董鄂家族人不少,九阿哥记得清楚的就是彭春父子跟大二房的当家人噶礼。
舒舒道:“大婚的时候来了,跟着其他族人坐的,爷估计没印象,等到回门宴时,精简了人数,没有请他。”
说完这些,她才讲了自己不高兴的缘故。
“色勒齐文不成武不就,平日里跟在噶礼身边打杂,关键是他今年三十多岁,长女参加了去年八旗选秀,不过不是毓庆宫那位,是留宫后被送出宫的那位……”
四十年八旗选秀,董鄂家有两个女孩留到最后一轮,入宫留宿。
结果其中一个出了丑,被送出宫了。
三十多岁的老纨绔,求娶王府宗女为继室,何其托大?
这仗的不过是噶礼的势。
可是外头说起来,都是正红旗的董鄂氏,也知晓都是堂亲。
等到曹顺出去,舒舒才跟九阿哥道:“指定是那位老郡王收了银子卖女儿,噶礼如今巡抚山西,那是北方最富裕的地方。”
虽说没有见过那位宗女,可那是九阿哥的族侄女,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九阿哥听着这新郎人选,也觉得寒碜,道:“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都革王爷二三十年了,怎么还不死?”
关键是这敛财的劲儿,让人犯怵。
顺承王府是正红旗小旗主,始王也是开国功王,不缺王府产业。
那位老王爷被革后,接连几个儿子都是幼王,王府权力还在他手中。
哪里就到了卖女儿的地步了?
提及这个,九阿哥想到一个可能,觉得毛骨悚然,道:“那前头几位小王爷的薨,不会有那位老王爷的手笔吧?”
连着三、四个,没有一个活到成亲的。
舒舒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至于,真要那样,也瞒不过御前去。”
九阿哥摇头道:“未必,这几年宗人府那边翻出来好几个案子,都是苦主出头才开始彻查,顺承王府,没有苦主……”
再说这父父子子的,别说换着法子杀,就是直接打杀了,也不用偿命。
舒舒:“……”
她想要疑罪从无,不想将人想的那么坏,可实在太过巧合。
只能说即便老王爷没有安排人杀子,可是也没有给儿子安排妥当人照顾,否则也不会承爵一个夭折一个。
舒舒就跟九阿哥道:“爷打算什么时候去衙门?要是想多歇些日子,就不必勉强自己过去郡王府吃酒,就让曹顺代爷去好了。”
九阿哥摇头道:“不好歇到那个时候,最多歇到月底,要不然不像话。”
小小伤风,休养半个月已经够多了。
再说眼见着过年,各地督抚衙门打发人进京跑部,他也想见识见识。
既是顺承王府的喜事,那得告诉伯夫人。
那边惦记着伯夫人的嫁妆让人不喜,可是伯夫人是亲姑姑,真要不闻不问的,外人就要说伯夫人绝情,连带着董鄂家,也要被人说嘴。
舒舒就拿了帖子,过去宁安堂。
难得,尼固珠安安静静的。
见舒舒进来,她也没有跟往常一样奔过来,而是看着舒舒,小嘴动了动,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这小委屈的样子……
舒舒移开眼,并没有觉得心疼,反而很是不厚道的想笑。
不是她不顾及母女之情,而是晓得伯夫人不会让尼固珠受委屈,若是尼固珠挨伯夫人教训了,那指定是她自己淘气。
尼固珠本还等着舒舒过来安慰自己,结果等半天没等人近前,脸上就有些受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舒舒看了伯夫人一眼,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
她每次管教尼固珠的时候,伯夫人都不插手;如今换成伯夫人管教尼固珠,舒舒也不想插手。
伯夫人脸上多了无奈,看着尼固珠道:“你二哥都说了不让你捞金鱼,你也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还背着人非要捞它出来?金鱼死了,你二哥还没哭,你就先哭了,回来我说你不对,说错你了么?”
尼固珠眼见着无人撑腰,止了哭声,哽咽道:“没说错,可我不想将柿子赔给二哥。”
伯夫人不为所动,道:“可是你二哥也不想你捞金鱼,你也捞了,你弄死了他心爱的东西,将你心爱的东西赔给他,很公平,不能因为你先哭了,就你占理了。”
尼固珠的眼泪又出来了,用小胖手擦了一把眼睛,哽咽道:“我没想到金鱼会死……就喂了一丢丢沙琪玛……”
舒舒在炕边坐了,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果然,在讲道理的长辈跟前,没有一个熊孩子的委屈是真正的委屈。
舒舒也晓得那几条金鱼是阿克丹的心爱的,不免有些担心,道:“阿牟,阿克丹哭了吗?”
伯夫人道:“眼圈都红了,要不是尼固珠先哭,估计就要哭了。”
舒舒看着尼固珠,也想要训孩子。
不过伯夫人该讲的道理已经都讲了,也没有重复的必要。
只能让她自己长记性了。
所以她那最近最心爱的大红色玛瑙小柿子,必须赔出去。
眼见着舒舒手中拿了帖子,伯夫人道:“谁家的帖子,怎么这个时候办酒?”
要知道,这两个月因痘疫没了的,不单单是孩子,还有些生身的老人。
舒舒就说了顺承郡王要嫁妹之事。
伯夫人脸色也难看,道:“既不是郡王福晋送过来的帖子,就不必理会。”
顺承郡王与九阿哥就是寻常宗亲,没有什么人情往来,是因为她在这边,才多了一重关系。
郡王夫妇是小辈,真要请人,当亲自过来。
尤其是伯夫人这位姑爸爸住在这里,即便这帖子不是派给伯夫人的,也不当如此。
舒舒道:“方才九爷还说呢,这酒席应该是老王爷张罗的,王爷不乐意,才不肯叫郡王福晋出面张罗,这亲事……有些寒碜……”
等到正日子,大家都晓得新郎人选,那被质疑的就是顺承郡王夫妇。
说着,她说了宗女要嫁给色勒齐为继室之事。
伯夫人的脸都气白了。
“这是得了甜头,卖女儿上瘾了,连体面都不要了……”
舒舒点头道:“就是不像话,不说往勋贵人家里嫁,这旗属人家里找个年龄合适的人选,又有什么难的?”
要是给公、侯、伯等为继室还罢了,不管内里如何,起码面上光,听着亲事也体面,结果选了这样的人选。
色勒齐不是白身,身上有佐领,也只是佐领罢了。
尼固珠虽不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却看出伯夫人生气,过来趴在伯夫人的膝盖上,扬着头,奶声奶气道:“玛嬷,别生气,尼固珠乖乖的……”
伯夫人低头看着这小胖丫头,心都要化了。
什么顺承王府的名声不名声,她都丢到脑后,慈爱道:“好,好,尼固珠乖乖的,玛嬷就不生气了。”
尼固珠破涕为笑,带了几分羞涩道:“那我将小柿子给二哥,二哥也能不气么?”
伯夫人想了想,道:“下午你过去,自己看你二哥气不气,要是他还气,你就好好地赔不是,让他不气了。”
“嗯,嗯……”
尼固珠乖乖点头,道:“大家都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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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李家消息(求保底月票)
等到舒舒从宁安堂出来,后头就跟着抱着尼固珠的保母,旁边跟着伯夫人。
舒舒对伯夫人嗔怪道:“本想着我带她过去,一会儿叫爷送过来,您还非要跟着。”
本就是怕伯夫人累着,她才主动提及领尼固珠过来,结果伯夫人还是不放心。
伯夫人道:“我也正好出来透口气。”
关键是九阿哥是“养病”,就不要折腾他。
至于将尼固珠交给保母,单独离了她们眼前,伯夫人跟舒舒都不放心。
一行人到了正院,直接去了后罩楼。
舒舒对失了爱宠的阿克丹有些心疼,不过心里也告诫自己,最好别掺和进兄妹之间的恩怨去。
自己不想做裁判。
那样再是公平公正,可是对于孩子来说,没有被偏爱那个就是被委屈的一个。
毕竟额涅不是旁人,是他们最依赖亲近的人。
“二哥,二哥,这个给你,顶小金鱼,你别不高兴……”
等到进了屋子,尼固珠就又活蹦乱跳,小胖手举到阿克丹跟前。
阿克丹看着那个紫色绳子上系着的小柿子,道:“这不是你爱的么?”
尼固珠艰难的移开眼睛,将玛瑙柿子塞到阿克丹手中,道:“赔你了,赔你了。”
阿克丹望向舒舒。
舒舒点头道:“妹妹赔你,你就收着,下一回她要是再弄坏你的东西,那就让她赔两件。”
阿克丹听懂了,握着玛瑙柿子的手收了回来,握成一个小拳头。
尼固珠见状,就笑了,转头看着伯夫人道:“二哥不气了……”
说完,她又转过头对舒舒说了一遍。
伯夫人道:“那是你二哥性子好,不跟你计较,不过这回尼固珠也好,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尼固珠带了不舍地看了眼阿克丹的小拳头,道:“我以后离鱼缸远远的……”
阿克丹听到鱼缸,小脑袋瓜子就耷拉下来,可见心里还难受。
舒舒见状,就道:“叫人再给你买两条金鱼,也是要这样的。”
阿克丹抬起头,摇了摇头,道:“那也不是小红跟二红……”
舒舒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小红跟二红,可以有的小金跟二金,小黑与二黑。
不过她也算明白为什么尼固珠霍霍阿克丹的金鱼,只看着色儿,她能忍住不下手才怪。
舒舒望向旁边安静的丰生。
平日里丰生也是个爱笑的孩子,虽说不像尼固珠那样爱笑爱闹,可是看着也开朗活泼,眼下却有些没精神。
舒舒关切道:“丰生怎么了?是身上不舒服么?”
丰生看着舒舒,脸上有些迷糊,道:“我也有错,不该给妹妹留沙琪玛,撑死了弟弟的金鱼,那我要不要也赔东西给弟弟?”
尼固珠爱吃甜的,舒舒就不叫人给她预备太甜的饽饽。
之前只想着金鱼之死,忘了其中还有沙琪玛的事儿。
舒舒仔细想了想,道:“那你下回就别给妹妹留沙琪玛了,妹妹吃了牙疼,这回要不要赔东西给弟弟,你自己问你弟弟。”
丰生有了答案,脸上的迷糊就少了些,望向阿克丹。
阿克丹摇头道:“不用赔偿,二红我之前送大哥了,是大哥的二红。”
说着,他将拳头展开,露出里面的玛瑙柿子,道:“这个分大哥一只。”
原来玛瑙柿子是一对,编在一起,平日可以做押襟。
丰生摇头,道:“金鱼养在一块,柿子也在一块,不用分给我……”
“分……”阿克丹依旧是没有放手,坚持自己的意见。
丰生望向舒舒。
舒舒就从阿克丹手中拿了玛瑙柿子,将它拆分了,而后给两个儿子一人分了一个,道:“好好收着吧,下回妹妹再淘气,还要她的东西。”
兄妹两个的第一次小冲突,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尼固珠不肯走了,要跟哥哥们玩搭房子的游戏。
这满屋子,就是尼固珠的笑声。
伯夫人见舒舒面露乏色,就道:“我陪尼固珠在这里待着,你先回去歇着。”
舒舒往返一趟宁安堂,确实有些腰酸,就回正院去了。
九阿哥正在书房看信,是孙金从苏州寄来的信。
早在九阿哥五月底随扈之前,就安排孙金去了苏州。
那边有季弘这个地头蛇照应,不用九阿哥太操心。
孙金的信中,提及的就是已经订购了河蚌,也在季家的帮忙下,买了不少人口备用。
另外他还专门用一张纸写了织造府李家的消息。
九阿哥是个记仇的,被李煦给插了一刀,自然记得要捅回去,就吩咐孙金除了筹备珠场之外,就是盯着李家,悄悄打听李家的消息。
孙金这是打听着了,在信中仔细写了。
九阿哥看了内容,脸上更是露出厌恶。
舒舒进来时候,他脸上就没有好模样。
舒舒在炕上坐了,道:“不是说是孙金的信么?是珠场筹建的不顺利?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河蚌?”
九阿哥摇头,吐了一口气,走了过来,道:“是打听到了李家的消息,李煦在苏州,买了不少十来岁的女孩,还从扬州请了人过去教琴棋书画……”
舒舒听了,也觉得恶心。
扬州请的教习,琴棋书画怕是幌子,真正要教的学问是见不得人的。
扬州瘦马,天下闻名。
“这是占了便宜没够,以为还能送进来第二个王贵人?”
舒舒道:“还是给旁人预备的?”
她想起了李家的结局,抄家流放。
原因就是因李家占队站错了。
李家是太子党。
九阿哥想了想,道:“应该都有,主要还是备着宫里,王贵人入宫十多年,和嫔娘娘受宠又是众所周知。”
论相貌,和嫔自然比不上王贵人。
可是和嫔年轻,王贵人已经是半老徐娘,三子之母。
舒舒道:“小人难缠,皇上又素来信重老臣,爷先别揭开此事,省得皇上不高兴。”
九阿哥点头道:“爷晓得轻重,这件事并不光彩,好像是指责汗阿玛好色荒唐似的,咱们晓得有这件事就行,等到能收拾李煦的时候再说。”
夫妻两个说着李煦,舒舒就望向了东边。
李煦万寿节回京给康熙贺寿,怎么就想起了说到九阿哥身上,而且搬弄口舌,并无善意。
舒舒将八阿哥给疑上了。
李煦不单单是太子党,也是八爷党。
雍正朝的抄家流放,除了是腾出江南三大织造的地方,主要也是他是八爷党。
隔壁八贝勒府,书房。
八阿哥正在看请帖,却觉得鼻子发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八福晋在旁,忙取了鼻烟壶递过来,道:“爷嗅嗅?要不爷再休养几日,差事要紧,爷的身体更要紧。”
八阿哥接过来,嗅了嗅,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才觉得舒坦了。
“都休养一旬了,不好再拖……”
八阿哥说着,看着那请帖。
顺承王府既要办酒,各位皇子府都没有落下。
八阿哥犹豫的并不是自己去不去吃席,肯定是要去的。
顺承王府再是沉寂,顺承郡王也轻浮浅薄,那是正红旗的小旗主,名下的佐领数是八阿哥的数倍。
他犹豫的是,让不让八福晋趁着这喜宴的机会重新出门。
他生出忐忑来,想到畅春园里的皇父,竟是生出深深地敬畏,不敢“先斩后奏”。
他决定,明日去内务府后,找机会去畅春园请安,到时候请了上意,再让八福晋出门。
八福晋也就是面上关心罢了,心中巴不得八阿哥早日去衙门,她也不用整日里猫在前院书房,对着八阿哥这张脸当戏子……
大大们,四月欠三千,五月双倍补上,打滚求保底月票
勤快的小九给大大们磕头了
再也不敢偷懒了。
今天开始,努力做个勤快小九。
还有就是跟大家说一声,小九发现了,故事节奏加速,写出来的东西就干巴巴的。
九写着不对,大家也看了也跟没看一样。
以后还是细水长流,看着舒舒跟九阿哥的成长吧。
另外给大家推荐一本书,《重生于康熙末年》。
九没事就重刷,然后看到九阿哥谢幕时眼泪就止不住。
当时最遗憾的就是二代没展开些,这回丰生三兄妹的故事会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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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希望睡个踏实觉,下一更要明天下午了……
第一千八百章 八旗司(求保底月票)
进了腊月,各家的年礼就陆续送过来。
贝勒府这里,也是将各府的年礼送过去。
这些都是曹顺盯着。
他之前就是给福松打下手,如今接过来有条不紊。
只有舒舒,对照着往年的年礼单子,心里算了一下,居然不能保持收支平衡。
前几年有内务府各部郎中的年礼,这年礼只有富裕的。
今年那边都停了,这支出就比收入要多两千多两银子。
这就是九阿哥一年的俸。
这还只是一个年礼。
舒舒之前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子们得了这些产业,还有二十三万两分家银子,结果十年过去,就要从户部借银子度日。
看着这年礼账册,舒舒有些明白了。
需要往上孝敬好几份,御前、太后、太子、娘娘,这四处是只有孝敬,没有回来的。
年礼的亏空,也就亏在这里。
至于跟其他皇子府与宗亲,礼尚往来的,收支平衡。
偏偏这个是没有法子之事,侍上要敬的,侍亲要孝,没有办法抹去这一笔。
九阿哥已经“痊愈”,去户部当差去了。
半个月没来,整个户部的气氛都不一样。
笔帖式跟拜唐阿们脚下不停,很是繁忙的样子。
九阿哥到了值房,都有些不习惯。
值房东屋,四阿哥坐在书案后,眼前是一尺高的盛京晴雨表。
原来是盛京有几处有官田报灾,盛京户部衙门给驳回,因为盛京今年报的是雨水调和。
如今争议闹到朝廷来,康熙就让户部部议。
四阿哥就接了这个差事,正在查盛京各地晴雨表。
四阿哥从头看到尾,七、八月确实雨水调和,可是八月后连绵阴雨,持续半月,正是秋收之前。
尤其是官田所在,更是大半月都没有放晴。
四阿哥放下,想起了九阿哥今天来了,听着对面没有动静,问苏培盛道:“九阿哥在做什么?叫人过来没有?”
苏培盛摇头道:“没见人过来,奴才也不知九爷在做什么,没听到动静。”
冬日天冷,屋子都挂了棉帘子,隔绝了声音。
四阿哥不放心,就挑了帘子出去,到了西屋。
刚一进来,就是扑鼻而来的香气。
九阿哥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是个小炉子,上面放着两个橘子,还有一把栗子、一把花生。
见四阿哥过来,九阿哥忙下炕,道:“您这是忙完了?”
四阿哥看着那炭盆,跟九阿哥道:“这么小的屋子,你敢直接用炭盆,就不怕中炭毒?”
自平郡王薨,大家都晓得炭毒的可怕,除非没有地龙,否则轻易不在屋子里用炭盆。
九阿哥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箱子,道:“没有用衙门的炭,是从府里带的红罗炭。”
四阿哥点点头,望向地上的大案,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九阿哥,道:“这一上午,你什么都没做?”
九阿哥讪笑道:“那官仓的差事,不是都差不多了么?那还有什么事儿?我瞧着大家都挺忙的,就别给大家找事了。”
他还以为能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炭敬”,今日正好有广西巡抚衙门的人来户部。
可惜的是,没有他的份!
四阿哥在炕边坐了,捡起来一个花生吃了。
户部上下各司其职,九阿哥说的也没错。
九阿哥过来户部行走,就接了督造新仓、修缮的旧仓的差事,要不然的话应该去下头的各司轮一圈,熟悉户部政务。
只是这些不好由四阿哥安排,只能建议。
四阿哥就道:“你之前不是对钱法堂跟宝泉局有兴趣么?要是手头没有差事,可以过去转转。”
九阿哥听着,面上有些纠结。
四阿哥道:“怎么了?又没兴趣了?”
九阿哥道:“有兴趣,我是怕兴趣太大,到时候收不住,自己也惦记着造钱!”
四阿哥蹙眉道:“什么都敢说?”
九阿哥讪笑道:“这不是刚到户部的时候,看了一圈那边的账册么,如今铜贵铁贱,大有可为。”
“想的简单,不过是纸上谈兵!哪里能淘换那些铁去?民间有胆子敢印钱的,都是穷山恶水有私矿的地头蛇。”四阿哥摇头道。
九阿哥有些遗憾,道:“说得也是,这在京城也没地方淘换铁去。”
四阿哥哭笑不得,道:“你还想要试试不成?”
九阿哥忙摇头道:“不试,就是想想罢了。”
四阿哥白了他一眼,道:“晓得轻重就好,咱们这样的身份,更是要谨言慎行。”
九阿哥重新在炕上坐了,带了几分遗憾道:“本以为还能见识见识‘炭敬’,我才早早地来衙门,结果好像与咱们没关系。”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道:“没有人敢送,就算有人敢送,你敢收么?”
九阿哥:“……”
四阿哥接着说道:“督抚衙门的人进京,除了年贡,只会往毓庆宫递礼单。”
九阿哥:“……”
差距好大。
九阿哥撇撇嘴道:“那要是收了呢?”
四阿哥脸上多了认真,道:“那就要小心被御史弹劾,罪名是勒索地方大员。”
九阿哥:“……”
他也大概明白其中意思。
这官场上送礼,都是在固定范围。
在那个范围之内,就是官场惯例,大家也都默认可以存在;超过那个范围,就给御史找活了。
九阿哥望向炭盆,也捡了一个花生。
早先在内务府时还不觉得,如今到了前朝,才发现皇子好像不怎么被待见。
当面遇到了,是恭敬奉承,可实际上大家都敬而远之。
地方大员不许结交皇子,这京官也没有几个敢跟皇子走的近的。
就比如他,在户部也小半年,跟两位尚书、四位侍郎打照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这让人有些堵心。
九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这些哥哥们也不容易,当差十来年,活干着,还不被人待见。
今天得熬一天,又是想念内务府的一天……
内务府衙门。
十二阿哥低着头,看着案上铺开的文书,浑身不自在。
又是想念九哥的一天。
他眼下日子也清闲了。
内务府上头有马斯喀这个总管,下头还多了几个管院大臣,并不需要十二阿哥每日处理政务。
至于他分管的营造司,还有郎中、主事在,并不需要他事必躬亲。
只是十二阿哥住在宫里,也没有理由不过来坐衙,就只能干熬着。
原本九阿哥的位置上,如今换成了八阿哥。
早先九阿哥在时,十二阿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这换成八阿哥,还真是不习惯。
十二阿哥的眼神往窗口方向瞄了瞄,想个什么法子,换屋子呢?
八阿哥跟前铺着的,正是小汤山行宫的卷宗。
小汤山行宫,三十九年开始营造,四十年修缮完毕,今年端午节前正式验收。
这不是该开始启用了么?
这寒冬腊月的,海淀又临水阴寒,哪里有小汤山行宫住着舒服?
八阿哥有些不解,抬头望向十二阿哥道:“小汤山行宫上半年就验收了,怎么没往御前递折子?”
十二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道:“那处是为贺皇父五旬万寿修建的。”
那会在万寿节前,作为儿子们的孝敬献上,而后恭请圣驾移驻。
那行宫虽是营造司负责修建,可是花的不是内库的银子,而是太子跟皇子们单出的一份银子。
当然这个银子,都是九哥垫付的,并没有真正从太子跟皇子口袋里要银子。
真要说起来,内务府总管也没有资格先给御前提这行宫。
八阿哥笑容有些勉强。
他想起了三十八年的那次“借银”。
想到当年兄弟之间的冲突,还有自己的狼藉,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失误。
自己收了九阿哥还回来的“借款”。
那小汤山行宫,是九阿哥扣了众兄弟“借款”后的分红孝敬的,没有自己的份!
八阿哥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
等到明年皇子们恭贺万寿,献上这个寿礼,从太子到十四阿哥都有份,就他没有份,那自己就要成了笑话。
这样想着,八阿哥就有些坐不住,道:“你先忙着,我去趟户部衙门,想起来有件事要找四哥……”
十二阿哥起身,目送着八阿哥离开,才重新坐下。
他心思通透,想着八阿哥的失态,立时就想到了缘故,脸上多了幸灾乐祸。
想要摘桃子,直接拿小汤山行宫攒功绩?
还真是忘了自己当年做什么了。
这回应该想明白了,怕是再也不想提起小汤山。
等到小汤山行宫做寿礼献出来,八阿哥的名声,除了“佛口蛇心”,还要多一条不孝……
*
八阿哥进了户部,就直接往四阿哥所在的值房。
四阿哥还在跟九阿哥说话,说的就是户部下头各衙门。
既是钱法堂跟宝泉局不想去,那也不能每日里在这里混日子吃茶。
九阿哥听着,来了精神道:“那就去八旗司,明天开始就去!”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有些不放心道:“为什么想去八旗司?”
九阿哥倒是没有瞒着,实话实说道:“就是想要看看老牌子王府名下,都有多少产业。”
四阿哥有些糊涂道:“他们有多少产业,关你什么事儿,好好的查这个做什么?”
这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也惦记不着。
别说是他们这些皇子,就是皇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夺王产、王田。
九阿哥摸着下巴。
“我就是觉得顺承王府那位老王爷不大对劲,敛财敛了一辈子,那到底是换成了产业,还是换成了银子?要是换成了产业,怎么悄无声息的,旁人都不晓得;要是没有置办成产业,那银子哪里去了?”
当然查顺承王府只是顺带的,真正要查的还是各旗那些破落户名下产业。
例如,八福晋的伯父伯母家。
如此一来,回头叫人盯着,等到他们变卖产业的时候,就能提前一步。
九阿哥早年就吃过消息不灵通的亏,今天想到八旗司,正好可以公私兼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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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简直不能忍(打滚求月票)
四阿哥听九阿哥提及顺承王府,想起了府里收到的请帖,脸也耷拉下来。
即便是无爵宗女,也是宗女。
卖婚!
这丢的不单单是顺承王府的人。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齐锡家的儿子,还有没有说亲的,怎么没想着跟顺承王府亲上加亲?”
因这“买家”是董鄂家的人,四阿哥不由有些迁怒。
九阿哥耳濡目染,如今也晓得了近亲成亲,血脉不繁的道理。
不过都统府跟顺承王府却不存在这个,隔了好几代。
董鄂家没有跟那边再亲上加亲,纯粹是找猪看圈,不爱牵扯进去顺承王府的麻烦。
“四哥,顺承王府散养孩子,谁敢跟他们家结亲?不单老郡王贪财,小的也稀里糊涂,之前还打县主嫁妆的主意,您说这叫什么事儿?若是县主自己乐意还罢了,可是县主出嫁三十多年,以后也要葬在董鄂家福地里,享董鄂家香火……”
九阿哥说道。
人都有远近亲疏,在四阿哥眼中,自然是九阿哥夫妇更亲近些,也觉得和顺承王府可憎。
伯夫人虽是董鄂家之妇,可是瞧着她能跟侄女生活,就晓得她没有择嗣子,除了爵位之外,还应该为了将嫁妆留给侄女。
四阿哥也觉得惦记着出嫁女嫁妆的顺承王府可恶了。
都统府跟顺承王府中间不仅隔着一个伯夫人,还隔着郡王的长姐,确实不适合再次结亲。
“奴才见过八爷,请八爷安……”
门口有了动静,堂屋里何玉柱高声给八阿哥请安。
四阿哥与九阿哥对视一眼,都熄了声。
堂屋里,八阿哥脚步迟疑。
他心中懊恼,忘了九阿哥也在户部行走。
屋子里,九阿哥再次下炕,望向门口。
门帘动了,八阿哥从外头进来。
“四哥,九弟……”
“八哥……”
九阿哥规规矩矩的,像个正常的弟弟。
四阿哥坐在炕上,看着八阿哥道:“是来找我的?”
八阿哥点点头,道:“想起一件事,来寻您问问。”
四阿哥就起身,道:“那咱们过去说话。”
八阿哥点点头,随着四阿哥出去。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在屋子里坐不住,就将端罩穿了,带着何玉柱从户部衙门出来,往内务府衙门来了。
好像谁没有兄弟陪着说话似的。
值房东屋,苏培盛端了茶盘进来,给四阿哥与八阿哥倒茶,而后出去门外候着。
“怎么了?”
四阿哥问道。
八阿哥脸上带了不安,道:“四哥,小汤山明年就要启用,到时候会有翰林立碑……”
四阿哥听着,道:“有什么不对么?”
那是九阿哥的孝心,虽说九阿哥厚道,拉上了太子与他们这些皇子,可这其中劳心费力的是谁,众所周知。
大家都欠九阿哥一个人情。
加上那一笔丰厚的收益,就是两个人情。
八阿哥带了惶惶道:“可是我的银子五哥还回来了,到时候大家都在上面,只没有我……”
四阿哥听了,不由愕然,道:“怎么会没有你?五阿哥不是扣了一万两银子么?”
八阿哥:“……”
四阿哥见八阿哥茫然,倒是有些拿不准,难道是五阿哥改了主意?
这样这样,那八阿哥确实要不安了。
八阿哥带了尴尬,想起了这件事,道:“是我关心则乱,一时忘了这个。”
四阿哥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八阿哥一眼。
关心则乱?
是防备过盛吧?
提及小汤山的行宫,就以为自己被九阿哥跟五阿哥坑了。
四阿哥不愿意将八阿哥想得不堪,可八阿哥今日这慌乱,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八阿哥看出四阿哥不高兴,叹了口气,道:“不过三、四年的时间,竟像是过去半辈子似的,我浑浑噩噩的,许多事情都记得不真切了。”
四阿哥也晓得八阿哥前几年日子不好过,道:“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八阿哥点头道:“我早后悔了,怪不得都说修身齐家,我当时要着不该要的强,只想着差事做得好好的,没有将家务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好好约束郭络罗氏……”
四阿哥听到“郭络罗氏”,就想要蹙眉,不过还是强忍着。
他晓得八阿哥容易多思多想。
八阿哥接着说道:“如今不单我改了,郭络罗氏也改了性子,前些日子我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
四阿哥听得有些烦躁。
明明该“禁足”的人,若是没有八阿哥的点头,能跑过来照顾人?
八阿哥这样自欺欺人,想要做什么?
对于郭络罗氏,四阿哥极为厌恶。
他早晓得八旗贵女骄纵,可是郭络罗氏当年行为,不是骄纵,是没有规矩。
八阿哥顿了顿,道:“如今八旗不少地方从汉俗,嫡庶分明,侧福晋也不再是妻,富察氏在外行走,多有不便……”
八阿哥如实说了自己的难处,没有将四阿哥当外人,四阿哥的烦躁去了许多。
确实如此,如今侧室子不是庶子,可是也不再是嫡子,而有了新的身份,“侧出”。
源头并不是八旗从汉俗,而是皇父为了限制宗室爵位,先改的规矩,侧室子女与嫡子女不再一体封爵,而是要降两级封爵。
因这个缘故,各王府的侧福晋,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跟正经女主人一样在外行走。
实际上,即便她们是侧室,也是超品诰命,身份尊贵,不过在其他王府福晋面前,就低了一头。
八阿哥不爱富察氏在外行走,归根结底也是好强,不想八贝勒府的女眷在皇家妯娌面前,永远居于末座。
四阿哥看着八阿哥道:“你太心急,即便真有这个想法,想要让郭络罗氏出来,也当先问过汗阿玛才是。”
八阿哥这几日惶惶,就是因这个缘故,后悔“先斩后奏”。
四阿哥看着八阿哥,想着两人打小的情分,还是劝诫道:“你并不是急性子的人,怎么如今爱着急了?事缓则圆,而且你专门去御前为郭络罗氏求情,汗阿玛会不高兴,还不若让嫔母找机会跟皇父问一句。”
八阿哥听了,醍醐灌顶。
他确实着急了。
要是因这个缘故,让皇父再次不喜,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就道:“我之前是心急了,只想着过年人情往来……”
*
内务府值房。
十二阿哥正说着宫里洞子菜供应之事:“今年又多了好几样,供应的人也更多了,我跟我福晋每人每天有二斤洞子菜。”
去年洞子菜数量少,十二阿哥夫妇这里数量减半,后宫也只供应到主位。
十二阿哥这里,既要念着苏麻嬷嬷的养恩,也念着贵人的生恩。
苏麻嬷嬷那里还好,早在太皇太后薨后,就按照嫔位供应日用;贵人这里,就不行了。
十二阿哥即便是内务府行走,可是也没有资格插手御膳房供给之事。
今年洞子菜供应的多了,宫里的供应也做了调整,贵人位份每日也有。
九阿哥没想那么多,只当他们冬日不爱吃鸡鸭,就想吃口素的,道:“你也真是的,忘了九哥家的暖房了?想要多少洞子菜没有,宫里才几样?”
十二阿哥笑着说道:“等我以后出宫,少不得要讨九哥家的菜,现下不用,往宫里运东西麻烦。”
九阿哥想起了全部分派完的阿哥所,又想了想诚郡王府二阿哥,好像是三十七年生的,四贝勒府嫡次子跟五贝勒府的嫡子是三十九年生的。
这三个小阿哥,会跟自家的丰生与阿克丹、老十的大阿哥,前后脚入学,到时候也需要留宿宫中。
在那个之前,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这两个成了亲的皇子就要给皇孙们腾地方。这想想也快,最迟四十三年年底也该搬出来了。
九阿哥道:“等你出来住就晓得了,还是住在外头好。”
十二阿哥面上,也多了期待。
兄弟闲话完,九阿哥才想起正事。
“我听说李煦张罗着要想要在苏州增设一个羊绒呢场,到底怎么回事?”
九阿哥问道。
这是孙金信中提及的另一件事,就是李煦打发人去江宁织造府,还见了几个苏州织造大姓,提及的就是羊绒呢场之事。
九阿哥现在过来,除了探看十二阿哥,也是要问问此事。
十二阿哥道:“我听人提了一嘴,好像是今年江宁织造府的羊绒呢供不应求,没等送到海关,就被盐商抢购一空,还有就是从通州回去江宁的织工,原本就有些是曹织造从苏州织造府借的人手。”
九阿哥听了,先是得意。
“那边跟北方不同,四季不分明,这大冬天的,他们那边也不用穿棉衣裳,可是绫罗绸缎也不御寒,之前富户就专门穿西洋呢料子,如今咱们自己也能织羊绒呢,这料子比西洋呢子更细软,买的人指定不少。”
不过得意过后,九阿哥就剩下不忿。
李煦这个狗东西,还有脸开羊绒呢场,忘了在御前给下舌头的时候了?
但凡九阿哥还在内务府,就直接想法子拦了。
偏偏,如今他不在内务府。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想到李煦几个吩咐下去,在苏州筹建第一个羊绒呢场,还因为立功敛财,九阿哥简直不能忍……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两全其美(打滚求月票)
走在宫门口,九阿哥与八阿哥迎面遇上。
“八哥……”
“九弟……”
兄弟两个面对面站着,笑容都有些客气。
都不想跟对方打照面,结果偏偏又撞上。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等到明年小汤山启用,大家都会想起来那是九阿哥牵头修建。
还有……
那些借款……
所有的皇子都欠九阿哥一个大人情,包括自己。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带了几分探究。
若是九阿哥有其他念头,或者偏着那位哥哥,当年那些小汤山的人情,说不得就能起大作用。
除非九阿哥一直跟现在似的,什么都不掺和,否则会成为哥哥们拉拢的对象。
九阿哥却不想跟他大眼对小眼,侧过身让路,拱手道:“您忙着。”
八阿哥欠欠身,往内务府去了。
他总觉得不该是如今这样子,他应该跟九阿哥亲密无间,九阿哥当是成为他的助力才对。
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九阿哥回到户部值房,就在书案后坐了。
至于八阿哥找四阿哥到底为什么,他也没有兴趣打听。
他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给曹寅去信,问问新羊绒呢场之事,随即否了此事。
曹寅跟李煦平级,做不得李煦的主,他是拦不住的。
再说九阿哥晓得自己已经出了内务府,再插手这个也不合适。
可是什么也不做,他更难受。
等到落衙,跟十阿哥一起上了马车,十阿哥就看出他心里不痛快。
“怎么了?是衙门里有人不开眼怠慢九哥?”
九阿哥就说了李煦要增加新织场之事。
十阿哥想了想,道:“九哥确实不适合再插手江南事,可是江南还有旁人,跟苏州相比,杭州更适合建新织场,那边有海关,可以将羊绒呢外销。”
九阿哥听了,立时笑了。
“对,对,对,李煦是曹寅的姻亲,孙文成却是他亲表兄,两人要是都增加新织场,曹寅也不能帮着一个、不帮另一个,到时候就看汗阿玛这里,汗阿玛通经济,自然也晓得杭州更适合设呢场。”
十阿哥眼见着九阿哥不喜李煦。
“汗阿玛这几年越发念旧,李家不单是汗阿玛心腹,还跟王贵人有关系,除非是大过,否则皇阿玛不会收拾李煦的。”
李家是皇父为制衡曹家安排过去的。
江南重要,需要曹家、李家这样能被江南士林接受的人家打入内部,更详细地掌握江南动态。
曹寅是江南望族顾家的外甥,李煦祖上是山东儒家大族。
两人没有参加科举,可是家学渊源,并不比科举官的学问差。
内务府那些酒囊饭袋,压根就找不出可以替代曹家跟李家的人。
还有王贵人,如今有了三个皇子,皇父怜弱,也会留着李煦给她们母子做外援。
九阿哥晓得十阿哥的担心,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那是汗阿玛的奴才,爷又不傻,不会越过汗阿玛对上李煦的。”
那样的话,到了御前,他也不占理。
他总不能说怀疑李煦说了自己坏话,就要收拾对方。
等回到府里,九阿哥就直接去前院值房见曹顺。
“通州织场那些大师傅,是运河上冻之前回去的,应该快到江宁,你给你丈人去信问问,杭州织造府要不要也设呢场,要的话赶紧找曹寅借人,省得被苏州织造府那边抢了。”
曹顺的继室孙氏,就是杭州织造孙文成长女。
曹顺立时晓得九阿哥的用意,点头道:“奴才马上就写。”
九阿哥道:“江南官绅都在抢买羊绒,杭州的织场可以规模大些,除了供应宫里与江南之外,还能直接走海关。”
曹顺记下。
九阿哥安排完,心里的郁气才散了,回主院去了。
舒舒这里,坐在东次间炕边,小几上正摊着人口册子。
九阿哥近前看了,道:“给尼固珠看人呢?”
舒舒点头道:“先看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再叫人仔细打听着。”
说是幼仆,可是更多的是给尼固珠做玩伴,性子人品都要挑好了。
年后她要临产,而后做月子,几个月抽不开手,也没有精力陪着孩子们。
丰生跟阿克丹彼此还能作伴,尼固珠身边有了小伙伴陪着,伯夫人也能松口气。
九阿哥想到方才见着的曹顺,道:“曹顺长女多大了?”
舒舒想了想,道:“还没有留头,不过应该也快了,中秋节前跟着孙氏进来请安,看着有八、九岁了。”
曹家虽是汉军,可在旗多年,已经满化。
满洲旧俗,小儿不分男女,都是短发,等到十来岁的的时候开始留头发。
九阿哥道:“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可以给尼固珠做个伴当,比不知根底的人家要妥当,你只当打听到了老实,就是真老实了?之前挑乳母的时候,不就是有后头张狂的,有时候这老实人老实,不是真老实,而是身份在那里,只有听话的份,也没有机会不老实……”
曹顺的女儿乳名叫慧姐儿,是个娴静的小姑娘。
她生母是侯府之女,出身无瑕。
舒舒有些心动,道:“年纪身份都是正合适,也没有娇骄之气。”
九阿哥道:“曹顺继妻年轻,母女相差不了几岁,跟着尼固珠,在县主身边耳濡目染的,也能多学些规矩。”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那爷问问曹顺,不要勉强,否则好事也成坏事了。”
这是曹顺原配发妻所遗之女,父女相依为命好几年,曹顺未必乐意女儿入府给大格格做伴当。
说的再好听,这皇孙女伴读,也是半仆。
这也是舒舒觉得桂珍之女不合适的原因。
桂珍跟舒舒一起长大,即便是无爵宗女,身份也比舒舒这个臣女金贵,等到嫁人后,两人尊卑逆转。
到了两人女儿这里,身份差距进一步拉大。
要是桂珍格格心生不忿,这都是疙瘩,也伤了彼此情分。
曹顺这里也是,他们夫妻瞧着是两全其美,可也要曹顺这样觉得才好。
九阿哥点头道:“放心,咱们是给大格格找玩伴,这是体面,不乐意就找旁人好了。”
两全其美……
舒舒想起了白果的心事。
之前想着跟九阿哥说,一直还没有开口。
她就道:“桂丹比爷还大,爷之前说要给桂丹做主,才挡了舅爷那边,是不是该打听起来了?”
九阿哥看了眼舒舒的肚子,道:“也不差这半年了,等你出了月子再说,要找个厉害能当家的。”
舒舒道:“那桂元呢?爷有什么打算没有?”
九阿哥想了想,道:“孙金身份不够,爷想着让桂元成亲后去苏州看珠场,这亲事就要找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家,要不回头爷问问桂元,他要是没有相中的,咱们就帮他在红带子人家里打听吧。”
桂元是包衣,要不然九阿哥觉得闲散宗室更合适,在京城不算什么,到了江南宗女身份能够蒙人。
舒舒听了,就没有提白果。
既是九阿哥要先问桂元,那桂元若是对白果有意,会跟九阿哥说的,若是无意,也不必勉强。
九阿哥提及觉罗,就想起了顺承郡王府被“卖婚”的宗女。
无爵宗女难嫁,众所周知。
因为如今奢婚,八旗贵女都是厚嫁。
无爵宗女没有嫁妆,还要皇上恩典,让宗人府给预备嫁妆后,行情才好些。
“桂丹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宗女,桂丹家抬到上三旗,他身上还有佐领世职,说个寻常将军府与闲散宗室家的格格,也不算高攀了。”九阿哥道。
舒舒点头记下。
桂丹家里还有个觉罗女继母,找个身份更好的福晋,以后也能不被那边压着。
没几日,就到了腊月初四,眼见着就是顺承王府嫁女的日子。
伯夫人再是不喜,还是预备了几样添箱礼,让桂珍格格捎带过去。
女子不易,尤其是摊上个坏阿玛的女子更不容易。
伯夫人就给预备了一套金头面、一套镶宝石头面,还有八匹好料子,四对荷包。
这些也能拿出来充当两台嫁妆,也是她对侄女的一点心意。
舒舒这里,不好越过伯夫人去,就是一套金头面,一对镶宝手镯、四匹好料子、两对荷包。
她的这份,也是桂珍格格捎带过去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六,顺承王府嫁女的日子……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从心(求保底月票)
每年年底,嫁娶的人家多。
今年是例外。
等到众人到了顺承王府的客厅,看着满堂宗亲,都觉得亲近不少。
“给您请安……”
“同安、同安……”
客厅门口,就是各种打招呼声。
大厅上,座位差不多要满了。
这种时候,位次不能错。
都是宗亲,除了尊卑,还有长幼。
除了在朝廷之上,私下里宗室讲家礼。
可再是讲家礼,也不能将老国公、老将军的位置排在诸王前头。
还有皇子,那除了宗室,还是小主子,也不能按照辈分安排位次。
于是,就是恭亲王坐了东首位,安郡王坐了西首位。
康亲王坐在恭亲王下首,简亲王坐在安郡王下首。
再下头,就都是皇子们了。
不过主人还在外头没进来,大家也就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说话。
九阿哥下首,本是十三阿哥的座位。
不过十三阿哥往旁边找四阿哥说话去了,十阿哥就过来跟九阿哥说话。
九阿哥好久没出来吃席,看着满堂热闹。
“是不是能来的都来了?”
九阿哥看着不少人眼生,不过晓得十阿哥这几年在宗人府,跟宗亲更熟悉些,就问十阿哥。
十阿哥看了一圈,道:“嗯,有资格收帖子的人家,只剩下庄亲王府、显亲王府两家没来……”
其他王公府邸,差不多都是本人来的,除了裕亲王府跟苏努贝子府。
裕亲王府来的是保泰世子。
裕亲王又告病休养了。
“没见苏努贝子啊?”
那是个熟人,算是九阿哥见的比较多的宗亲了。
十阿哥道:“两府有嫌隙,素来没有人情往来。”
九阿哥回头望向正跟四阿哥说话的十三阿哥。
已经大婚的成丁皇子,收到帖子,不算稀奇,可是十二阿哥呢?
同样是领了差事的成年皇子,怎么十三阿哥来了,十二阿哥没来?
之前没想起来,兄弟们排座位,自己下边应该是十二阿哥。
九阿哥看热闹的心思就淡了几分,跟十阿哥道:“不会是顺承王府没有给十二阿哥递帖子吧?”
要是递了帖子,十二阿哥没有道理不来。
那样太失礼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应该是十二阿哥在宫里的缘故,鲜少出宫走动,王府那边才没有派帖子。”
这人情册子,都是固定的,派请帖的时候,轻易不会增减。
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不一样,没有入朝,许多人估计压根就想不起这个皇子。
九阿哥不喜道:“长史是做什么的?这么大的疏忽也能忘了。”
十阿哥道:“要是个精明能干的,也入不得这边父子的眼。”
这会儿工夫,七阿哥不在座位上,十三阿哥就在他座位上坐了,跟四阿哥说话。
“这几日正在部议湖北的一个案子,几位尚书跟侍郎就僵持住了,两位尚书就私下里问了我,我听着都有道理……”
十三阿哥如今在刑部行走,这是遇到难处,来跟四阿哥求援来了。
平日里大家各衙门当差,也不好乱窜,今日碰上,正好可以请教一二。
四阿哥前些年已经轮过刑部,知晓刑部诸位的风格跟其他衙门不一样。
换了其他衙门,部议鲜少有争议,就算刚开始意见不一样,过后也多半和稀泥。
刑部却不是如此。
能上部议的,都是涉及人命的重案。
四阿哥道:“什么案子?没有旧例参详么?”
案子五花八门,等到判案跟审核的时候,除了参照《大清律》跟《八旗疏例》,就是各种旧案的判决。
十三阿哥道:“九龄童杀人案,是村里牧童,看到路过的两个小儿手中拿着果子,讨一回吃了再要,对方不给,就挥拳相向,以一敌二,打伤一人后,又打倒一人,又用石头砸头致死……”
“县令判故杀,绞监候,到了省里复核,因犯人年幼,给的是‘可矜’,建议改绞为流,又因有律例,‘十岁以下犯杀人罪者,应议拟奏闻,取自上意’,还需呈送御前,结果到了部里就有了争议……”
眼下并不是秋审的时间,这案宗递上来,也是因没有先例的缘故。
要是换了犯人是成丁,杀人者死,这个毫无异议。
可是年岁在这里,正是不晓得轻重的时候,也有可悯之处。
省里应该是考虑到这一点,给了“可矜”,建议改斩监侯为流。
四阿哥听着,道:“杀人者死,这一点不可违,既查实了故杀,可见其心性暴戾,不当姑息。”
十三阿哥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王士祯觉得判罚太重,到了御前,也会被驳回来;安布禄则是认为县令判的得当,无须改判。”
王士祯是刑部汉尚书,三十八年从左都御史任上升上来的;安布禄是刑部满尚书,四十年从左都御史任上升上来。
这两位,在督察院就是同僚。
四阿哥:“……”
王士祯担心的也没错。
换做是以前,这样案子到了御前,皇父也多会批示保持原判;现下说不好了。
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道:“下头侍郎不同意按照省里的复核?”
十三阿哥点头,又摇头道:“两位不同意,两位同意。”
这也是为什么部议搁置的原因。
四阿哥寻思了一下,看着十三阿哥道:“你既是过去学习,还是少说话,随他们去。”
十三阿哥沉默了一下,道:“四哥,我也觉得不应该改判。”
他晓得四阿哥是好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尤其是衙门之中,既有汉缺,还有满缺,从上到下,自然而然地成了两个阵营。
这回他要是支持满尚书与两位满侍郎,会让汉尚书与两位汉侍郎不满,可是能开口的不开口,过后他就没有了开口的资格。
四阿哥看了眼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的眼神比较坚定。
四阿哥想着十三阿哥的岁数,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就道:“那你就随心,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表达了意见,也不用后悔懊恼。”
十三阿哥道:“我是担心开了改判先河,日后这个案子成了旧例。”
那样的话,死者的冤屈就无处可诉,也会让恶人钻空子,指使幼童害人。
看过刑部的案宗,就会让人晓得“人性本恶”说的并不偏颇。
四阿哥见他如此,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忧患,两位尚书争执不下,估计也是正担心此处。”
倒是十三阿哥,今年才十七岁,明知晓御前可能会不喜,仍坚持自己的选择,很是难能可贵。
见他的目光里都是鼓励,十三阿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重新说起这案子,才拿定了主意,凶犯先动手,打伤两人后没有住手,这样的凶性,要是不偿命,以后说不得还会继续杀人。”
熙熙攘攘中,兄弟两个头碰头的说话,就颇为引人侧目。
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十三阿哥,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受宠皇子。
十三阿哥说完想说的,被看的不自在,就从四阿哥身边离开,见十阿哥旁边有空位,就在十阿哥下首坐了。
九阿哥看着他道:“顺承郡王府将请帖送到刑部衙门了?”
十三阿哥点头道:“嗯,王府长史送过来的,还是上个月月底的时候。”
九阿哥听了,不置可否。
十三阿哥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说什么。
还真是没有想到。
原本他见十二阿哥的迟迟没有露面,还以为有事情耽搁,才没有出宫。
十三阿哥面上多了几分不自在。
同样是宫里的光头皇子,十二哥序齿还在自己前头,自己是不是太招摇了?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你别扭什么?与你有什么相干,是王府这里失礼。”
十三阿哥讪讪道:“我当时收了帖子,应该问一句的。”
九阿哥道:“给他们脸了,谁还稀罕来吃席不成?”
就算晓得那位老郡王借此敛财,可是大家看的是顺承郡王府跟康亲王府的面子,能来的都来了。
只看这满堂宾客,就晓得今日这份子银子收下来,没有几千两银子打不住。
不过九阿哥觉得,来一次就够了,下一回直接礼到人不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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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自戕(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本以为等到开席,对付一会儿,就能离开。
结果没等到开席,大厅里就吵了起来。
“给你脸了,什么体面的亲事,要诸王之首的康亲王送嫁?”
原来是顺承郡王见时间差不多,前头花轿到了,过来请康亲王移步,作为送亲老爷,过去董鄂家。
恭亲王与安郡王觉得不合适,不过没有说什么。
顺承王府与康亲王府,对内是两家,对外却是一家。
开口拦人的是简亲王。
同辈兄弟,简亲王年纪更大,也是功王后裔,可即便是叙家礼,位次也在年纪更小的康亲王后。
康亲王地位尊崇。
这不是皇上给的恩典,是从太宗皇帝开始就有的恩典。
礼亲王与其后裔王,在诸王之中,地位最尊,不受辈分排序限制。
就比如今天这样的座次,若是康亲王不礼让恭亲王与安郡王的话,座次本在两人之前。
可以这样说,别看眼下坐着十来个皇子,还有个皇长子,可是论起身份,也是比不得康亲王尊贵。
让这样身份的宗亲送嫁,是顺承王府的体面,却是整个宗室的耻辱。
简亲王心中恼,开口拦人,不过也没有责怪康亲王,也是冲着顺承郡王去的。
顺承郡王没想到简亲王会插手此事,带了祈求道:“简王叔……”
简亲王寒着脸道:“这是你大婚后第一场宴席,大家不将你当孩子看,都给你体面,可这么丢人的亲事,鸟悄地接了人走,就算完了,还要康亲王送嫁,你这是多大的脸?”
简亲王态度不好,可话是正理。
恭亲王作为长辈,不好干看着,也跟着开口,对康亲王道:“简亲王说得没错,确实不妥当,卑不动尊。”
康亲王今年二十,如今在礼部观政。
他少年承爵,素来温和可亲。
他面上带了无奈,道:“堂兄打发了身边太监过去我们府上请我给侄女撑脸面……”
要是在位的郡王,康亲王还能严词拒绝,这革了的郡王,堂兄弟岁数差着的太大,康亲王就给他留几分体面。
董鄂家这一房,虽不是三阿哥与九阿哥的岳家那两房,却还有皇上跟太子的关系。
若不是如此,只勒尔锦请帮忙,康亲王也不会答应。
安郡王在旁道:“那是糊涂人,自己不要尊重,就当旁人也不要尊重了,你若再抬举他,往后这样的事情少不了。”
像九贝勒府这样,跟顺承王府牵扯的多,问得也仔细,知晓老郡王卖女,其他宗亲,只当是寻常亲事,一直到上门吃酒,打听新亲是哪一家,才晓得居然是这样一门亲事,也都是恶心的不行。
顺承郡王涨红着脸。
花轿等着,总不能女方没人送亲。
眼见着康亲王被劝下,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顺承郡王鬼使神差地望向了九阿哥。
那是董鄂家的女婿,总会给董鄂家些面子吧?
“九爷……”
顺承郡王的声音带了期盼。
众人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差点跳起来,带了恼怒道:“叫爷做什么?康亲王丢不起这个脸,爷就丢得?”
顺承郡王没想到九阿哥这样不留情面,越发无措。
大家早就晓得他婢生子,却没有想到他这样提不起不个儿来。
大阿哥呵斥道:“亲伯父、亲堂兄送不得了?对付过去就是,不许再拉扯旁人!”
顺承王府也是宗室里的奇葩。
传承至今,已经是第六位王,可实际上才是第三代。
第一位王是始王,第二位就是海淀那位,第三、第四位是顺承郡王的哥哥,第五位是他的弟弟,都是殇亡。
因这个缘故,王府近支堂亲,只有两家,长辈更是只有一位伯父。
顺承郡王辈分在这里,是诸位皇子的侄儿,接二连三被呲哒,不敢再啰嗦,老实下去找他伯父去了。
九阿哥依旧是难掩愤愤,跟康亲王道:“您也是当叔叔的,就不能管教管教布穆巴?他是郡王,是这王府真正的当家人,就这样任由着他阿玛胡闹?”
康亲王知晓布穆巴出身卑贱,底气不足。
顺承王府虽出自礼烈亲王一脉,可自成一支,这一门嗣王人选,还是勒尔锦择定。
布穆巴要是敢忤逆,勒尔锦一道折子上去,他这个郡王就得换人。
勒尔锦在海淀别院住了多年,可没有耽搁生孩子,就算前头死了三个郡王儿子,后头还有牙牙学语的,也有襁褓之中的。
不过这些话,不好诉之于口。
康亲王就顾着顺承郡王的体面,道:“父在子前头,堂兄无爵,可是婚丧嫁娶是家事,不是国事,这当阿玛的要做主,当儿子的也不好拦着。”
九阿哥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总要有人管,康亲王是门长,还是正红旗旗主,想要管的话,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是爱惜羽毛罢了。
他转过头,不再看康亲王。
康亲王望向其他人,除了事不关己的,剩下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顺承王府今日此举,犯了众怒。
这样的气氛,等到开席,也是寡淡无味。
席面不是如今京城流行的燕翅席,都是肥鸡肥鸭这些,不少菜上面的油都凝固了,叫人没有办法下筷子。
九阿哥喝了一口茶,嫌弃得不行。
不过长辈们没有离席,他也只能忍耐。
这个时候,门口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着急忙慌进来的,是个眼熟的侍卫,之前在顺承郡王跟前跑腿传话的。
他直接奔着顺承郡王去了,跪下禀道:“王爷,二格格自戕了,将军让奴才请王爷过去做主!”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顺承郡王带了几分茫然,道:“自戕?”
二格格就是今日的新娘子。
这从花轿出门还不到半个时辰。
康亲王见顺承郡王不说话,开口问道:“二格格怎么自戕,眼下如何了?”
那侍卫回没敢抬头,回道:“回王爷话,二格格撞墙寻死,直接薨了……”
大家这才发现,这侍卫已经摘了红缨。
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顺承王府的爷们不讨喜,可格格倒是一个比一个刚性。
顺承郡王已经傻了。
康亲王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道:“今日宴席,就散了吧……”
说着,他望向安郡王道:“劳烦安王叔留步,跟侄儿过去董鄂家看看。”
安郡王起身,面色冷肃,跟着起身,道:“这就过去吧!”
好好的新娘子,算一下时间,也就是刚下花轿没多久。
要是真不想出嫁,不上花轿就行了,这下了花轿还自戕,那就是要问罪董鄂家了。
喜事变丧事。
大家也都从王府出来。
等到上了马车,九阿哥才道:“这回勒尔锦应该逃不过去了吧?”
十阿哥点点头道:“出了人命,必要报到御前的。”
之前勒尔锦做什么是家事,可是逼死亲女,就不是家务事。
这不是能幸灾乐祸的时候。
九阿哥吐了一口气,道:“这二格格也是,有这刚性早做什么去了?”
自戕算什么本事?
既是打算死了,或是直接宰了卖女的阿玛,或是宰了敢高攀王府贵女的鳏夫,总比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去了好。
十阿哥没有女儿,只是心中唏嘘罢了。
九阿哥是有女儿的,越想越气,道:“若是尼固珠长大后,有这样不要脸人来求亲,爷直接宰了他!”
十阿哥道:“九哥放心,尼固珠不止是您的嫡长女,还是皇孙女,到时候会高封,歪瓜裂枣也凑不上来。”
九阿哥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不过真没有想到顺承王府这乱七八糟的教养,格格还有这样的风骨。
当年桂珍格格和离,令人侧目了一回,没想到二格格也是这样品格。
九阿哥想起了去年顺承郡王福晋上门给县主请安,话里话外想要县主帮忙给小姑子预备嫁妆之事,应该就是这位二格格。
九阿哥估计伯夫人要后悔,当时没有帮衬二格格一回。
就是九阿哥这里,都有些懊恼。
早知道这位族侄女这样品格,王府这里嫁女又是如此的不择门第,就该给桂丹求娶。
哎……
错过就是错过了。
等到九阿哥回府,舒舒正在地上转圈圈。
她开始控制体重了,吃完饭溜达两刻钟消食儿。
见九阿哥这个时候就回来,舒舒有些意外。
“怎么散席这样早?这还没入更呢……”
九阿哥空着肚子,有些饿了,眼见着炕几上果盘上有秋梨,拿起来咬了两口,才道:“出大事了,新娘子在董鄂家自戕,直接薨了!”
舒舒吓了一跳,道:“因什么缘故自戕?”
九阿哥摇头道:“不知道缘故,王府送嫁的侍卫回来报信,没仔细说,就是人撞墙求死,直接薨了,诺罗布去送的嫁,打发人回来请顺承郡王过去做主。”
舒舒抚摸着胸口,好一会儿才道:“是不是老郡王扣下了二格格的嫁妆?”
二格格虽是无爵宗女,也是宗女,轮不到婆家欺凌慢待。
可是新娘子在新房坐床,见到的不单单是婆家人,还有族亲姻亲中的女眷。
什么样的冲突,会逼得二格格自戕?
女子的力量有限,撞墙头破血流容易,可直接撞死难。
除非拼尽力气,一心求死……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长舌妇(求双倍月票)
九阿哥想起了自己大婚的时候。
前一日晒妆,因舒舒的嫁妆体面,还让人对比起八福晋的嫁妆。
因这个缘故,八福晋在自己大婚当日,就对舒舒不大友好。
“你跟县主给那边添的,都有金头面,荷包里还有金锞子,亲朋添妆,怕是多半如此……”
九阿哥觉得,还真有可能是这个缘故。
他也是见证过几位嫂子跟下头弟妹的晒妆,这嫁妆就是出嫁女的底气。
舒舒看着外头,忧心担心,道:“阿玛、额涅应该在那边,不知道如何……”
九阿哥拍了拍脑门道:“爷忘了这个了,刚才应该过去看一眼。”
婚娶大事,董鄂家各房都会过去色勒奇家。
眼下,齐锡夫妻确实在色勒奇家。
所谓族人,就是如此,内里或有纷争,可对外却是一体。
尤其是如今噶礼不在京城,大二房没有其他能撑得起门面的人,齐锡也好,公府也好,看在噶礼的面子上,都要过去给董鄂家撑脸面。
觉罗氏在女眷这里,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是二老太太昏厥不醒。
这位是老嫂子,觉罗氏也不好撒手就走,只能等着大夫过来。
公夫人在旁,脸色也难看,看着噶礼太太道:“嫂子这回满意了?”
噶礼太太看着公夫人忍不住委屈:“这亲事不是我定的,怎么能怪在我身上?”
长嫂如母,可要分什么时候。
上面婆婆还活得好好的,她从山西回来,费着辛苦,帮小叔子操持婚事,还成了错处不成?
公夫人道:“不怪嫂子怪谁,那去怪哪个?”
她丈夫增寿是董鄂一族的族长,今年刚补了缺,在御前露脸,结果董鄂家就出了这样的事。
要是噶礼在京还罢了,有他顶着;可是噶礼不在,那御前要追究此事,问责的就是增寿这个族长。
噶礼太太还要再说,觉罗氏道:“都消停些,该是谁的过,就是谁的过,谁也跑不了。”
公夫人点头,对着噶礼太太冷笑,道:“婶子说的对,谁逼死的宗女,谁偿命就是!”
噶礼太太神色勉强,道:“不过是话赶话罢了,谁还是故意的不成?”
公夫人道:“逼死了人,一个不是故意的就过去了?这话你对康亲王跟安郡王说去!”
女眷虽在内宅,可是前头的消息也传过来。
她们都晓得,康亲王跟安郡王来了。
两人一个人礼烈亲王这一门宗室的门长,一人是宗人府宗令。
两人过来探查二格格自戕之事,什么事情查不出来?
就噶礼太太这个心虚的劲儿,要是其中没有她的错处才怪。
前头客厅,康亲王与安郡王坐在上座,增寿与齐锡这两个相陪。
下头跪着的几个,有二格格的陪嫁,还有董鄂家的仆妇。
二格格的奶嬷嬷跪着,讲述着当时情景。
“我们格格坐福,董鄂太太领了女亲进来,看着屋子里的铺陈,那位太太就嫌弃家具颜色款式老,漆味儿重,屋子里跟雪洞似的,就问董鄂太太是不是聘礼没给足,王府才没有给预备好嫁妆,董鄂太太说聘金给了八千八百两银子,满京城这样的聘金都是头一份……”
“那位太太就上下打量我们格格,说同样是宗女,同样嫁到董鄂家,当年大格格的嫁妆很是体面,怎么二格格的嫁妆如此……”
“我们格格没有说话,那太太就对噶礼太太说听说我们老主子养了不少人在海淀,什么身份都有……”
“我们格格就抬起头,看着董鄂太太问,这亲事是董鄂家问到王府的,还是王府问到董鄂家的……董鄂太太说不清楚,是二老爷自己定的亲事,我们格格就又问八千八百两银子聘金是真的么,噶礼太太说是真的,银子还是她从山西带回来,二老爷送到海淀的……”
“那位太太就问董鄂太太,陪嫁的家具这样寒酸,那剩下的是不是更是没法看,董鄂太太就说,嫁妆也有六十四抬,除了屋子里的家具,剩下多是衣裳料子,就是颜色有些沉了……”
“那太太诧异着,问头面跟压箱银子,还说庄子、铺子不给预备,这头面跟压箱银子应该不缺,董鄂太太说有两套鎏金头面,其他的没有见着,那太太就说这亲事亏了,八千八百两的聘银,换回来的嫁妆估计连八百两都没有,我们格格听着,脸色就白了,起身下了炕,去看那些家具……”
“那位太太又说二格格果然没有规矩,谁家新娘子坐福时下地,我们格格脸色刷白,没有说什么,摘下了旗头,那位太太还要再说话,董鄂太太就推了她出去,结果我们格格就……就撞墙了……”
说到最后,那奶嬷嬷已经泣不成声。
事情很简单,就是有人到新房挤兑新娘子。
只是这客人无礼,还是主人家安排的下马威,还不能确定
康亲王望向增寿,道:“那位太太是谁家的?人扣下没有?”
增寿起身,面带纠结,回道:“那位是赫舍里家的,是原承恩公夫人,方才乱糟糟的,等到想起来时,人已经离开了。”
康亲王与安郡王对视一眼,明白棘手的地方。
换了寻常妇人,就算走了,直接拘押回来就是,可那是太子的亲舅母,是赫舍里家的人。
赫舍里家是国戚,要拿她们家的人,需要请上命。
这会儿工夫,顺承郡王姗姗来迟。
他本想要在王府装死,可还是被他伯父回去给推了出来。
今天这件事,本就是顺承王府的事,旁人都能躲,顺承郡王不能躲,也躲不过去。
等到皇上过问此事后,知晓他躲的,只会惩罚加倍。
安郡王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心头火起,道:“二格格的嫁妆是怎么回事?你承爵也好几年,当家的哥哥,为妹妹预备一份嫁妆都不能?”
顺承郡王苦着脸道:“安叔祖,这孙儿做不得主,王府的库房账册跟钥匙不在孙儿手里。”
康亲王晓得自家福晋前天过去添妆,还带了自己额涅的添妆礼,都是金玉器物,就问道:“预备的不齐全也就罢了,前天的添妆呢?怎么没有搁在嫁妆里?”
顺承郡王点头,小声道:“当天晚上就拉到海淀去了。”
齐锡坐在旁边,也是无语。
因伯夫人的缘故,他们家觉罗氏也带了张氏过去王府添了妆。
没有想到勒尔锦丧心病狂,连这点体面也不给女儿留。
增寿眼见着康亲王与安郡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暗搓搓地看齐锡。
康亲王是齐锡的亲外甥,齐锡这个时候是不是帮董鄂家说说情?
这婚事确实不匹配,可是董鄂家也出了聘金,这逼死宗女的罪名不当扣在董鄂家头上。
齐锡移开眼,不接增寿的示意。
这不是董鄂家跟顺承王府的事。
到底如何处置,真正能做主的也不是康亲王与安郡王。
康亲王没有再搭理顺承郡王,让那奶嬷嬷在一张供述上签字画押,又不厌其烦地问询了当时在新房门里门外的嬷嬷、丫头,得了口供若干份。
相应对照,验证那奶嬷嬷说的就是当时新房里的实情。
等到这些奴婢下人带出去,色勒奇被带了上来,他眼睛乌黑,嘴角也破了,神色惶惶。
康亲王就聘金、嫁妆事宜,重新问了一遍,而后让色勒奇签字画押。
色勒奇拿着毛笔,望向增寿跟齐锡,很是挣扎:“公爷,齐二叔……”
增寿已经明白过味儿来,这董鄂家不是罪人,而是苦主。
他就催促道:“签字吧,总不能让二格格枉死。”
两人都拜堂成礼,二格格已经是董鄂家的人,葬也要葬在董鄂家福地。
色勒奇身体僵硬着,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还有一人的供述没有拿到。
不管旁人如何,噶礼太太并不无辜。
那是女眷,还是二品诰命夫人,可康亲王与安郡王身份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康亲王就对色勒奇吩咐道:“去请董鄂太太过来……”
色勒奇应着,起身出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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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并不无辜
少一时,噶礼太太跟着色勒奇进来。
她已经是二品诰命,可是董鄂家除了齐锡家后分出的那个佐领是公中佐领,其他佐领都在康亲王府下。
康亲王不单单是正红旗旗主,还是董鄂家的主子。
“奴才请主子安……”
噶礼太太低着头,对康亲王行蹲安礼。
康亲王叫起,没有啰嗦什么,开门见山问道:“常泰之妻是否在新房对二格格不敬,点评二格格嫁妆寒薄、出身有瑕?”
噶礼太太脸色涨红,却不敢反驳,点了点头道:“确实言语有不恭敬之处。”
康亲王接着问道:“那是你的姊妹,这些言语,是不是你指使?”
噶礼太太额头都是汗,忙摇头道:“奴才不敢,不干奴才的事!”
这出了人命,眼见着官司就要递到御前,噶礼太太知晓自己的分量,可承担不了这么大的罪名。
早些年因宗女、觉罗女难嫁,确实出现过婆家磋磨无爵宗女与觉罗女媳妇的事情,可是这两年皇上加恩宗室,大家都老实了。
康亲王道:“无缘无故的,常泰之妻一个外客,跟二格格说这些做什么?”
噶礼太太犹豫了一下,权衡了利弊,还是说了缘故,
“因赫舍里家这几年老惹官非的缘故,赫舍里家的格格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奴才姐姐有个守寡的堂小姑,本来说好的人家,年底改嫁,可夏天出了赫舍里家的案子,对方退了亲事,就想要跟奴才家亲上加亲,奴才小叔子嫌对方年纪大,不乐意……”
旁人有人拿了纸笔,将两人的对答都记录下来。
康亲王也没有为难噶礼太太,让她签字画押后离开。
康亲王望向增寿跟齐锡,最后目光落在增寿身上,道:“此事,只能请上裁。”
增寿忙点头道:“那是应该的,奴才听王爷吩咐,只是二格格如今还在新房,是不是先叫人装殓?”
棺椁倒是现成的,这边有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寿材都都预备了好几年。
康亲王犹豫了一下,道:“先等等,如何治丧,还不一定。”
这门亲事只走了大半,可以算成了,也可以算没成。
按照康亲王的意思,都折了人命在里头,这亲事应该做罢。
可是没有婆家就薨了的女子,安葬成问题,日后也无人供奉香火。
具体如何,康亲王也不好越过顺承郡王做主。
增寿不敢啰嗦,心里却沉甸甸的。
在他的立场,自然希望二格格在董鄂家治丧。
如此,回头皇上追究起来,董鄂家也能少几分责任。
齐锡始终不发一言。
有增寿这个族长在,他才不出来讨嫌。
事情很好查。
虽还没有常泰太太的口供,可是其他人也都证明她确实说了那些话。
康亲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戌初初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宵禁。
他就道:“先这样吧,明早去御前……”
后头这一句,是对着顺承郡王跟增寿说的。
顺承郡王点头,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有康亲王出头,那皇上要是训斥,是不是也能有人顶在前头?
增寿很是忐忑,对陛见有些畏惧。
他承爵三年才补上差事,就是傻子也晓得皇上不待见自己。
可是他也晓得,身为董鄂家的族长,肯定要出面的,就点头道:“那我听主子吩咐。”
女眷还在内堂。
大夫已经请来,给二老太太下了几针。
二老太太已经醒了,正对着噶礼太太破口大骂。
“我早说了这门亲事不成,门不当、户不对,乱了尊卑,结果色勒奇猖獗,你也纵着,还得意与王府成了姻亲,结果回头又挑剔新妇嫁妆简薄……”
噶礼太太正难受,听着这话,立时顶嘴道:“您是当额涅的,您都拦不住,我这嫂子怎么拦?”
要是初婚还罢,家里给议亲还正常,这是续弦,还是三十多岁小叔子续弦,亲额涅不出面,年岁相仿的嫂子出面,那才是笑话。
二老太太懊恼道:“这几年,我话少说了么?可是谁听我一句半句的,都把我当成老不死的糊弄着。”
噶礼太太道:“谁家的老太太不是荣养?让您当家,将亲戚族人都得罪遍,您就满意了?您跟媳妇说不着,这都是老爷吩咐的,老爷再三说了,不让媳妇愚孝。”
觉罗氏跟公夫人两人听着婆媳斗口,对视一眼,都有些听不下去。
老的只会马后炮,小的也太不恭敬。
这大二房的规矩有些乱。
正好有人来传话,是齐锡跟增寿要走了,请觉罗氏跟公夫人离开。
两人就起身。
二老太太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觉罗氏,道:“色勒奇糊涂,可是他也是你跟齐锡的侄儿,还请看在咱们两房血脉同源的份上,在康亲王跟前帮衬着说两句好话。”
觉罗氏可不敢接这话,只道:“冤枉不了他,您就先保重您自己个儿吧!”
公夫人在旁耷拉着脸,没有了好态度。
怪不得外头都说这二老太太不会说话,还真是如此。
就算董鄂家要在康亲王跟前保色勒奇,也当是自家公爷出面说话。
越过自己公爷,将齐锡抬举在前头,这是不是故意挑拨两家关系?
二老太太浑然未觉,还在跟觉罗氏絮叨,道:“都是那拉氏造了口孽,才逼死了人,合该她偿命,回头我就递状子,董鄂家是苦主。”
那拉氏就是噶礼太太的姐姐,娘家跟明珠是同族。
一句话,听得噶礼太太也恼了,道:“怎么就单告我姐姐,额涅您自己个儿呢,昨儿谁看了嫁妆说着寒碜不体面来着?比不得大格格嫁妆那话,不也是从您嘴里先说出来的吗?这要是有罪,您这身上也担着干系呢!”
二老太太:“……”
她瞪着儿媳妇,羞恼道:“我上了年岁爱啰嗦,随口说了两句,也没去新娘子跟前说去,肯定是你担心二格格宗女身份尊贵,压下你这个嫂子,才指使你姐姐去新房逼逼叨叨。”
婆媳两人互相指责,场面越发难看。
觉罗氏立时往外走,公夫人也马上跟上。
再不走,就要被搅合进去说理了。
这婆媳两人,都不无辜。
到了前头,安郡王已经先一步离开。
安王府距离这边远,其他的人都住着附近,时间还富裕。
康亲王就跟觉罗氏这个舅母打了招呼,见了礼,才骑马带着顺承郡王离开。
剩下齐锡夫妇与增寿夫妇没有耽搁,也都各自上车。
一更三点宵禁。
每更分五点,一更三点就是在戌正初刻之前。
这时间也不算富裕,也没有给大家闲话的时间。
马车里,觉罗氏跟齐锡道:“事情报到御前,会牵连到噶礼身上么?”
大二房这几年行事越发不着调,归根结底在噶礼身上。
噶礼得了重用,几年时间就成为一方大员。
齐锡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多半不会,噶礼是皇上亲自提拔的人,很是信重……”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音量,道:“堂兄早年功劳大,威望高,董鄂家在正红旗的地位一时也无人可以取代,皇上正在整顿旗权,巴不得董鄂家由武转文,也乐意提起来噶礼,压着增寿。”
没有噶礼在前头,那到时候跟公府那边对上的就是自己。
可是自己有个皇子女婿,皇上不会让自己掌实权。
觉罗氏吐了一口气,道:“二格格一条人命就这样白死了?”
齐锡道:“会有责罚,可是罚不到噶礼身上。”
次日一早,康亲王就跟顺承郡王、增寿汇合,一起往畅春园递牌子。
清溪书屋中,康熙正在听报上来的消息。
昨日顺承王府办喜,他早得了消息。
虽说婚丧嫁娶,都是寻常事,可顺承王府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顺承郡王小时候没有人教导规矩,行事有些不着调,长史也不知劝诫。
康熙已经记上一笔,等到下次京察,可以换掉顺承王府的长史,安排个妥当人过去。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顺承郡王卖婚,董鄂家逼死了宗女?
宗女被人欺负,这打的是宗室的脸。
开国这些年,传承了几代人,勋贵大姓还这样骄奢,不将皇家放在眼中么?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处置(打滚求月票)
“亲事做不得主,嫁妆也做不得主,偏偏开席你能做主,你也是顺承王府的当家人?”
康熙正憋火,过来禀告此事的几个人,就晓得了什么是皇威赫赫。
顺承郡王本还存了侥幸,以为就算要训斥,也会先冲着康亲王。
康熙也不糊涂,自然晓得两府系出同源。
真要是康亲王直接插手顺承王府内务,他反而要容不得。
等看到此事的内情题本,还有众人的供述,康熙看着顺承郡王说不出话来。
这爵位都承了好几年,顺承郡王也大婚了,依旧只是挂名。
勒尔锦早年还有所收敛,近些年行事越发没有顾忌。
明明是已革郡王,过的却比寻常郡王还自在。
康熙很是失望。
他不希望顺承郡王太能干,可是也不希望他这样无能。
这样的话,正红旗分了大小旗主,就失了意义。
顺承郡王惶惶,早已经跪了。
康熙起身,走到他跟前,打量两眼,似是不明白他堂堂郡王,为什么会这样窝囊。
“这郡王你实当不得,朕就另选人来当!”
若是十几岁还罢了,可顺承郡王已经年满二十。
真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名正言顺可以掌权后,只因为孝顺,就将权力让给旁人?
顺承郡王不敢再当鹌鹑,双膝跪了,道:“奴才再不敢愚孝,也会好好劝诫奴才阿玛。”
康熙讥诮道:“这会儿能做主?你劝诫,他就听了?等到下一回他捅了篓子,你这孝子是不是还无辜可怜?”
顺承郡王额头冷汗都下来,硬着头皮,叩首道:“奴才阿玛病了,奴才会让他老人家安心养病。”
屋子里安静下来。
康熙看着顺承郡王的脑门,脸上看不出喜怒。
康亲王与增寿站在旁边,都觉得眼前此情此景,有些不对劲。
顺承郡王是子,老王爷是父,这是要子囚父?
这样的处置方法,对勒尔锦并不无辜,可是会引人非议。
康熙转身,脸上愤怒一闪而过。
他是帝王,乐意下头臣民各司其职,大家都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可是他也是阿玛。
勒尔锦这回看走了眼。
顺承郡王不是看起来这样怯懦。
这是狼崽子。
这脱口而出的选择,不知道权衡多久。
康熙心情颇为复杂,重新在炕上坐了,道:“这回丢的不单单是你们顺承郡王府的脸,也叫宗室成了笑话,朕当如何罚你?”
顺承郡王没敢抬头,再次叩首,道:“奴才错了,听凭主子责罚。”
康熙吐了口气,沉吟道:“顺承郡王年轻糊涂,处理家务不当,停俸三年,以作惩戒。”
顺承郡王提着的心放下,再次道:“谢主子宽容,奴才再不敢了。”
康熙没有叫起,望向康亲王,道:“去告诉勒尔锦,朕对他的宽容到头了,他‘病’得连面皮都没了,那也没有必要再露面,除了上遗折,朕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
康亲王躬身应了。
有康熙这句话,就能圈了勒尔锦,不用让顺承郡王子囚父,避免了的宗室的新丑闻。
康熙又望向增寿,脸色更加难看,喝问道:“是不是朕对董鄂家太过恩典,让你们忘了尊卑?”
董鄂家跟礼烈亲王一脉为世姻,嫁娶寻常,可这回太过了。
一个不学无术的老鳏夫,续娶王府出身的宗女为继室,逆了尊卑。
那个色勒奇真有这个胆子?
增寿也站不住了,跪下请罪,道:“是奴才无能,没能好好约束族人。”
康熙冷冷地道:“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既是你无能,管不好族务,朕就让能管的人管!齐锡年长稳重,日后正红旗董鄂家这一门再生事端,朕就寻齐锡说话!”
增寿脸色苍白。
虽说族长只是一个名头,并不涉及爵位传承,可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话免了他的族长,这叫族人怎么看他?
“怎么?朕说了不算?”
康熙喝问道。
增寿不敢再沉默,叩首道:“奴才不敢……奴才领命……”
康熙移开眼,望向康亲王道:“二格格自戕,不孝至极,除宗籍。”
康亲王听了,犹豫了一下,道:“皇上,那这治丧事……”
康熙瞥了增寿一眼,道:“交由董鄂家治丧。”
这是依旧承认两家的婚事有效,保全了二格格身后祭祀……
等到三人跪安,康熙传了赵昌,道:“去给朕打听,勒尔锦怎么跟董鄂家勾搭上的?这门亲事真的只是卖婚,还是有人在其中牵线?”
按照噶礼太太的陈述,若不是求娶宗女,赫舍里家那边就想要将守寡的姑奶奶嫁给色勒奇为继室。
色勒奇一个老纨绔,继室位置有什么可让人惦记的?
惦记的,不过是他的胞兄噶礼……
*
户部值房。
九阿哥正看着八旗司的卷宗,先看到的就是正蓝旗的。
郭络罗家。
自从知晓郭络罗家不少家产都是从舒舒外家骗买的,九阿哥就惦记着“物归原主”。
不过这回的自然不是舒舒舅舅家,而是自家。
正好可以给贝勒府增加新产业。
一上午的时间,九阿哥看得头晕眼花,还真看到几处合心意的,其中一个庄子,就在海淀。
只是八福晋的大伯父没有补缺,如今就是一个正四品佐领,这家里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理由变卖产业。
九阿哥想起了郭络罗家当年的手段,设赌局么?
九阿哥随即否了这个念头。
八福晋的祖父用赌局害人,最后儿子死在赌局上。
可见老天有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报应就下来了,还是当积阴德。
“九哥……”
十阿哥挑了帘子进来。
九阿哥纳罕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情找爷?”
早上兄弟两个一起出来的,这才分开小半天。
十阿哥道:“方才康亲王来宗人府,提起顺承王府之事的后续,我想着九哥肯定惦记着,就过来跟九哥说一声。”
“快说,快说,罚了噶礼没有?”
九阿哥来了兴致,忙催促道。
十阿哥面上带了复杂,道:“没罚噶礼,也没有罚那个色勒奇,罚增寿了。”
“这罚得着么?”
九阿哥有些想不明白。
十阿哥道:“增寿是董鄂一族族长,婚丧嫁娶都要报备到他这里的。”
九阿哥道:“就是那么一说罢了,按照八旗旧俗,儿子成家就分户出去,就成了两家人,这当阿玛的都管不着儿子的家务事,更别说隔房的族兄弟……”
十阿哥道:“您也说那是八旗旧俗,如今尊崇礼道,日后族长的份量会越来越重的。”
九阿哥跟增寿不熟,只晓得能力平常,好几年才补了差事。
十阿哥接着说道:“汗阿玛发话,免了增寿的族长,让齐大人当了。”
“啊?”
九阿哥讶然出声,道:“这是罚增寿呢,还是罚我岳父呢?”
这管家三年,都是猫嫌狗厌,更别说管着族务了。
十阿哥没有点评董鄂家的事,接着说道:“汗阿玛圈了勒尔锦,顺承郡王罚俸三年,二格格除宗籍……”
九阿哥听着,觉得不对劲儿,道:“不对呀,这都罚了,董鄂家大二房的人半点儿没罚?”
十阿哥低声讲了此事的内情。
噶礼太太没有直接挤兑二格格,可确实有搬弄口舌是非之嫌,只是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那位就不罚了?”
这叫什么事?
一个恶客,逼死了新娘子,婆家娘家两家都没落好,罪魁祸首毫发无伤。
就因为她是太子的亲舅母,要顾着太子体面?
十阿哥道:“时间不对,赫舍里家的不好再明着罚了。”
一个爵位都没有了。
老一辈死的死,流的流。
小一辈也都从侍卫处与护军营清退出去。
九阿哥轻哼道:“这样攒着过,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到时候就会罚个大的。”
十阿哥点头道:“九哥说的对,汗阿玛最厌恶女子不贤良,日后就算常泰的爵位还回去,那拉氏的诰命也别想了。”
九阿哥道:“那算什么惩罚,常泰也没有什么功劳,爵位停就停了,怎么会给他还回去……”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项庄舞剑(求双倍月票)
十阿哥这个时候过来,正赶上饭时。
周松过来送膳盒。
九阿哥就去东屋,请了四阿哥过来。
寒冬腊月,不过因膳盒里面加了棉层,饭菜都热着,还有两道汤菜,直接配了炭炉。
并不是什么金贵的食材,汤菜是虾滑炖冬瓜,其他的碗菜也是素的多,荤的少,好几样都是洞子菜,冬天吃着正清爽。
兄弟三个坐在一起,简单用了午膳。
等到放下碗,九阿哥心满意足,道:“顺承王府怎么回事儿,昨儿那也叫席?怎么连锅子都没有?”
冬日宴席,不是多上锅子么?
顺承王府的宴,硬是给弄成了看席。
不只是九阿哥这种嘴刁的没法下筷子,其他人也只是捡饽饽就茶。
十阿哥道:“都是下头的奴才糊弄主子,二、三十年都是幼主,下头的奴才难免心大。”
支出来预备喜宴的银子,估计大头都在奴才口袋中。
就是膳房的人,也应该有其他心思,否则不会不提醒主子这天冷需要上锅子。
九阿哥想着二格格,还是不忿。
“都不是好东西,但凡有个有良心的,提前跟二格格说一声嫁妆不对,也不用那样没有防备,说不定还有个缓和的余地。”
人能自戕,就是羞愤,一时想不开,若是提前做个铺陈,说不得就不用到这个地步。
四阿哥在旁听着,看着十阿哥道:“二格格的事情有了章程了?”
十阿哥点头,说了康亲王去宗人府之事,还有御前对这件事的处置方式。
九阿哥听着,忍不住跟着絮叨。
“四哥您听听,罪魁祸首提也没提,噶礼那混蛋兄弟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增寿免了族长,也没有罚俸,倒是我岳父,最是不爱操心的人,结果天上掉下个族长来!”
四阿哥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后背发凉。
皇父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是在处置增寿,还是在削减三阿哥的势力?
三阿哥这两年入值南书房,名声倒是比之前盛了不少。
眼见着九阿哥浑然未觉,四阿哥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跟四阿哥对视一眼,就垂下眼,捡起一个橘子,剥开给两位哥哥一人分了几瓣清口。
四阿哥接过来吃了。
都是聪明人,四阿哥晓得,十阿哥应该也有看出什么了。
九阿哥吃完橘子,想起一件事道:“四哥,礼部那边择定了没有,今年什么时候衙门封笔?”
四阿哥摇头道:“要腊八后才出告示。”
九阿哥带了几分期待,道:“今儿都初七了,最多也就半个月。”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才养了半个月的病,总共来衙门也没有几天。
又闲话了几句,十阿哥就回宗人府去了。
四阿哥没有立时就走,看着九阿哥的书案上不再光秃秃的,铺了不少卷宗,也知晓他去过八旗司了,心下略微满意。
虽说性子惫懒,可是能听得进去劝诫,已经很不错。
况且九阿哥比看上去的稳当,并不给旁人添麻烦,很是难得。
九阿哥不晓得在自己四哥眼中,自己都成了乖弟弟了。
他已经决定明日就叫人拿正红旗的卷宗,好好看看顺承王府的产业,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等到申正,九阿哥准备走了。
这会儿工夫,大阿哥过来了。
原来他从御前过来,是给四阿哥与九阿哥传话的,圣驾初十幸南苑,命他们两人随扈。
大阿哥告诉完他们,又对九阿哥道:“老十那里,九弟直接说一声,也有他,我就不找他去了……”
九阿哥点头道:“嗯,嗯,知道了。”
对于再次行围,他倒是还挺期待的,上次回来的仓促,没有顾得上带母鹿回来。
至于冷不冷,应该还好,到时候已经是“五九”,比上次去的时候还要暖和些。
大阿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九阿哥跟四阿哥兴致勃勃道:“这回应该是八旗行围了,四哥要不要咱们比一比?”
上回胜了一回,他也算明白了有时候拼的不是弓力,还有脑子。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你想要争第一?”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道:“第一就算了,也不能次次第一,那多不好意思,前三就行!”
不算不知道,这一算好像赢了两回了。
“哈哈……”
九阿哥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四阿哥道:“可见力气大也没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得用脑子。”
四阿哥听不下去了,挑了帘子出去。
这要是聪明人,那其他兄弟都成智者……
九阿哥没有耽搁,也没有陪着四阿哥苦熬的意思,直接出了户部衙门跟十阿哥汇合。
十阿哥听说南苑行围,有些纳闷,道:“怎么这样早?还以为会在封笔后……”
之前圣驾腊月里行围,就是那个时候,正好大家都闲着。
九阿哥随口道:“是不是汗阿玛想咱们了?”
十阿哥:“……”
或许,大概,还真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不是想儿子,而是想要将儿子们都拢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拢在一起?
有各种可能。
这顺承王府跟董鄂家的官司就是引子。
等到了家里,九阿哥就跟舒舒说了御前顺承王府跟董鄂家的处置。
勒尔锦早就该圈了,顺承郡王罚俸也不冤枉,只是董鄂家这里是怎么回事儿?
九阿哥看着舒舒神色,就晓得她跟自己差不多,并不觉得董鄂家族长转房是好事。
九阿哥道:“哎,汗阿玛是信重岳父,以为是恩典,可岳父自己这么多儿子还操心不过来,哪里有空操心旁人?”
舒舒蹙眉道:“董鄂家在正红旗,分了五房,家里是老五房,总共就一家人,没有旁支庶房,其他几房却是人口繁茂,尤其是公府所在的老四房,这回族长转房,他们不敢埋怨皇上,怕是要怨上阿玛。”
九阿哥不屑道:“那又如何?谁还敢当面炸翅儿不成?岳父辈分在这里摆着,爵位也是仅次于增寿,还有咱们在后头,他们只有巴结的。”
舒舒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只是她心里晓得,以后董鄂家各房人口更是要面和心不和。
噶礼之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压过其他房头,接替彭春成为董鄂家的当家人。
结果他正春风得意,可族长也确实转房,却没有转到老二房。
提及二格格治丧之事,夫妻两人沉默了。
昨日惊变,二格格薨了,舒舒知晓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也没有特意去宁安堂告诉伯夫人。
这要开始治丧的话,卑不动尊,倒是不用伯夫人亲往吊唁,可那毕竟是她的亲侄女,还会要告之。
既是董鄂家治丧,明日“接三”,就要过去送白封。
舒舒叹了口气,道:“我过去一趟,明早就要安排人过去了。”
九阿哥起身道:“爷陪你一起过去。”
舒舒点点头,夫妻两人一起出了正院,提了灯笼,往宁安堂来了。
宁安堂里,也已经掌灯。
榛子带了人提着膳盒,正要摆饭。
见舒舒跟九阿哥来了,她忙退到一旁。
有九阿哥在,舒舒没有直接进去,吩咐榛子道:“你先进去,代我通传。”
榛子应了,挑了门帘进去。
屋子里,伯夫人跟尼固珠在西次间,娘俩已经等着晚膳。
“玛嬷,我想吃两个虾饼……”
尼固珠仰着头道。
原来曹顺打发人去天津买了一车海虾海鱼。
这几日贝勒府就是各种虾丸、虾滑、虾饼,尼固珠很爱吃。
伯夫人道:“那说好了,最多就是两个,吃完咱们在屋子里多溜达溜达,可不能明儿再说想吃三个。”
尼固珠心满意足,乖巧道:“不说三个,两个够吃了。”
眼见着小榛进来,尼固珠更高兴了。
“小榛姐姐……”
小榛对尼固珠屈屈膝,而后对伯夫人道:“县主,九爷跟福晋来了,让奴才通传。”
伯夫人惊讶,忙吩咐身边嬷嬷道:“快请进来,正是冷的时候。”
那嬷嬷应着,出去请了人进来。
尼固珠听了,带了兴奋,已经翻身下炕,跟着迎了出去。
舒舒与九阿哥进了堂屋,就见小家伙冲过来。
“阿玛……阿玛……额涅……额涅……”
九阿哥因二格格的缘故,这两日正是慈父心肠,见状半蹲,抱起了大胖闺女。
尼固珠搂着九阿哥的脖子,笑得更欢快了。
伯夫人因夫妻两个同来,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从勒尔锦想到康亲王太福晋。
年关难过,勒尔锦年年告病,康亲王太福晋这两年身子也不如前两年结实。
不过看到夫妻两个进来的时候,伯夫人提着的心放下。
两人没有换衣裳。
自己应该想多了。
舒舒跟九阿哥看着膳桌,都有些迟疑。
这要不然等到伯夫人用了晚膳后再说?
这要是先说了,估计也吃不下去了。
“阿玛,额涅,是来吃饭么?”
尼固珠看着两人都看着膳桌,就开口问道:“今晚有虾饼,可好吃了,我有两个,分一个给阿玛、额涅吃。”
这还是个爱分享的小姑娘。
九阿哥看着闺女更可人了,赞道:“咱们大格格真孝顺,这是随了阿玛。”
尼固珠最喜欢听夸奖,立时笑了,道:“也随额涅,玛嬷说了,我是阿玛跟额涅的心肝小宝贝儿,随了额涅,也随了阿玛……”
舒舒就道:“阿牟您先吃饭,等到饭后咱们再说话……”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生疑(求双倍月票)
伯夫人看了舒舒一眼,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尼固珠,对九阿哥道:“你们没吃晚饭就过来了?那一起吃些?”
九阿哥看了眼怀中的闺女,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尝尝您这儿的饭。”
这样说着,不过瞧着榛子手中的膳盒,夫妻两个就晓得这祖孙两个晚上的饭菜不多。
白果机灵,早出去往膳房提膳去了。
舒舒跟九阿哥晚饭也素来用的少,只有四道菜一个锅子、一道烧麦。
等到都摆出来,尼固珠就乖乖挨着伯夫人坐了。
九阿哥与舒舒左右陪坐。
尼固珠吃着虾饼,心满意足。
她倒是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将一个虾饼递到舒舒碗里。
舒舒没有再递回去,分了一半给九阿哥,又给尼固珠夹了一个虾肉烧麦。
吃到里头的虾肉,尼固珠脸上多了惊喜,眼神就黏在小蒸笼上。
舒舒却没有给她夹。
方才她吃了不少了。
尼固珠知晓规矩,眼见着长辈们不给自己,也就换了注意力,去吃其他的。
一顿饭,只有尼固珠吃得欢喜,其他人都安安静静的。
等到尼固珠吃完,见着伯夫人不起来,她就牵了伯夫人的手道:“玛嬷,要遛弯儿……”
伯夫人望向舒舒。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就对尼固珠道:“阿玛带你遛弯,让你额涅跟玛嬷说话。”
尼固珠看着伯夫人,又看看舒舒,眼见着两人都不说话,就对九阿哥点点头,放下伯夫人的手,牵了九阿哥的手。
伯夫人这才起身,对舒舒道:“去东屋吧!”
娘俩走到了东次间坐下,伯夫人看着舒舒,等她说话。
舒舒没有啰嗦,三言两语说了昨晚婚礼的变故。
伯夫人听完,脸上的愤怒倒是比哀伤更多。
“真是作死,皇上宽仁,罚的太轻了!”
这说的是勒尔锦。
对于二格格,伯夫人一句也没有点评。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见识过了。
舒舒晓得,这个时候言语安慰都是虚的,只道:“大二房治丧,明天让曹顺去吊唁,您这边……”
伯夫人道:“你们代我添一份就是了。”
舒舒点头应了。
伯夫人看着舒舒道:“卖婚这样丢人的事情,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不过布穆巴两口子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我打算拿出五千两银子,你帮我置办些金头面备着,日后专门给那边添妆使。”
舒舒再次应了。
勒尔锦被圈,不用再担心那些宗女被卖婚。
可是正如伯夫人说的,这些格格的嫁妆,到时候就是兄嫂承办,也不大乐观。
伯夫人看着舒舒道:“不必担心我,我能为她们做的,也就是这些,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像桂珍那样,自己立起来,坏日子也能过成好日子;若是立不起来,好日子也能过赖了。”
见伯夫人豁达,舒舒也就放了心。
她晓得伯夫人三分悲七分怒,小声道:“阿牟您瞧着如今这些王府,除了宫里长大的简亲王,其他都猫着,郡王庸碌些,未必是坏事。”
伯夫人看着舒舒,道:“让我缓缓就好,那边好不好的,也与我不相干,你们两口子,往后没有必要与他们往来亲近,当成寻常宗室待就是了。”
舒舒点头。
她也是这样打算的。
跟顺承郡王夫妇打了两回交道,实不是什么讨喜的人。
西次间里,尼固珠已经遛弯完毕,看着门口,就蠢蠢欲动。
九阿哥看着好笑,道:“这才分开多会儿工夫,就想找你额涅?”
尼固珠摇头道:“我找玛嬷,我怕玛嬷忘了遛弯儿。”
父女两人说着话,舒舒跟伯夫人已经过来。
伯夫人看着九阿哥道:“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路上走慢些。”
九阿哥点头,跟舒舒出了宁安堂。
“县主难受了吧?”
九阿哥问道。
舒舒点头道:“是啊,什么都没说,可是不放心剩下的那些侄女,拿出五千两银子,让我预备金头面备着。”
海淀那边其他的宗女,从十几岁到襁褓之中都有,年岁差得多。
等到她们都出嫁,要十多年后。
这也是为什么伯夫人开口让舒舒预备着金头面,而不是等着她们出嫁的时候再帮衬。
这是她老人家担心自己活不到那个岁数,才托付给舒舒。
舒舒想到这个,有些感伤。
九阿哥道:“爷发现了,越是好人,越是容易自己个儿难受……”
换做冷情的,都没有见过面的侄女,能有什么感情?
可是伯夫人这里,之前顺承郡王夫妇上门奉承着,奔着银子来的,都没有哄出她的银子。
一条人命摆着,老太太心软了……
*
诚郡王府,正房。
自从长女殇了,三阿哥还是头一次留宿正房。
都老夫老妻的,过来自然不是为了敦伦。
三阿哥就是想要问问三福晋,增寿是不是私德有亏。
先是三年不给补缺,后头又因为其他房头的事儿丢了族长之位,这明显是被皇父厌恶。
“当初新达礼病故前后那场官司,是不是有舅兄的手笔?”
三阿哥想了一下午,也想不到增寿到底做过什么缺德事,被皇父不喜。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
若是女色之类的,皇父应该不会计较。
那让皇父不能容忍的,就是不孝了。
三福晋摇头道:“就是没有约束好下头的弟弟罢了,可当时阿玛还在,也轮不到他管教弟弟。”
三阿哥就说了董鄂家族长转房之事,道:“那是为了什么,汗阿玛罚他罚的这样狠?”
三福晋已经惊到了,道:“难道色勒奇的亲事,是大哥牵的线?”
夫妻面面相觑。
三阿哥听着都糊涂了,道:“舅兄跟海淀那位老王爷关系好?你怎么想到他从中牵线?”
三福晋眨了眨眼,道:“若不是因这个,怎么会罚的这样重?”
三阿哥竟觉得三福晋说的有道理,若有所思,道:“能牵线,那就是两头都交好……”
大二房有噶礼。
噶礼是太子舅父的连襟,噶礼的堂侄女是毓庆宫格格。
三阿哥有些不敢想。
噶礼本就站在太子那边,这个众所周知。
可增寿也跟那边亲近?
这是增寿主动投奔过去的,还是被私下里拉拢过去?
不管如何,那是他的岳家,明面上必须得站在他这头。
三阿哥就对三福晋道:“正好要过年,你多回公府几趟,越是这个时候,咱们才越应该跟公府亲近些,省得舅兄面上不好看。”
三福晋点头道:“爷放心,我晓得远近亲疏,这族长转房,对大哥不是好事,对咱们来说,也是如此。”
三阿哥点头,打算好好打听打听,看看增寿是不是跟太子那边眉来眼去。
他看了三福晋一眼,明明董鄂家可以是自己最好的助力,可三福晋跟增寿不同母,兄妹也不亲近。
三福晋也没有同母兄弟,他这里想要提挈小舅子,也无人可提挈。
旁人妻族跟外家都是助力,到了自己这里,妻族不仅不是助力,还要防着被插刀。
外家那边,更不用说了。
三阿哥有些怔忪。
他想自家娘娘了。
真要太子不稳,到了那个时候,大阿哥有惠妃为援,自己这里却是孤立无援。
难道这就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劳其筋骨……
*
次日,就是腊八。
京城有句老话,叫“过了腊八就是年”。
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预备年货,年礼也送得差不多。
舒舒跟九阿哥道:“旁的还罢,今年往宫里送的年礼是不是也该送了?”
今年给御前准备的依旧是金子。
只是九阿哥自己离开了内务府,少了一份年敬,今年给御前预备的年礼,这金子份量也减少不少。
是一条黄金搭配着各色宝石的朝珠,还有一个配套的十八子。
看着新奇有趣,不过也只能收藏或赏人。
让康熙自己搭配黄金朝珠,那个画面有些不敢想。
宫里的年礼,除了乾清宫,还有宁寿宫跟翊坤宫两处。
这两处都有成例,宜妃这里是装荷包的金银锞子与备着赏人的金项圈、长命锁若干。
宁寿宫那边,是舒舒亲手缝的衣裳一套,各色新奇小物件若干,剩下就是各色吃食。
九阿哥想了想道:“等从南苑回来的,到时候爷找机会陛见,正好请汗阿玛圈丰生他们三个的大名……”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改了规矩(打滚求月票)
舒舒有些意外,道:“不等到上学之前再请旨了?”
九阿哥摇头道:“不等,早年皇孙少,满了周岁,就能请汗阿玛给皇孙圈名字,这几年才皇孙多了,这请旨才延了。”
这是因有圈了名字皇孙殇了。
不过如今到底是种痘后圈皇孙名字,还是上学前圈名字,也没有什么规定。
舒舒生出几分期待,又有些担心。
别跟后世知晓的那些皇孙名字重了就好,什么弘时、弘历、弘昼、弘春、弘明什么的。
尤其是弘历,要是圈了这名字,到时候舒舒怕自己叫不出来。
她想到了尼固珠,决定去书房翻字典,好好查查有没有适合女孩子的字,带日字旁的。
省得尼固珠大了,晓得自己跟哥哥们的名字不一样,心里不高兴。
九阿哥到了前头,就看着桂元在。
见九阿哥过来,他上前请安。
原来桂元是来跟九阿哥告假,打算回盛京去给祖父圆坟。
九阿哥道:“不等开春再去?现在赶路寒冬腊月,多遭罪。”
桂元道:“年前的差事都交代的差不多,正好这段能抽出时间来,元宵节之前就回来了。”
九阿哥道:“那就去吧,从府里挑一辆好的马车,多带几个人……”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之前的打算,打量桂元两眼,道:“胖的差不多就行了,出门在外,正好少吃些,减减体重,再胖下去,仔细上不去马。”
桂元原本是俊秀少年,人不笑的时候有些凌厉,如今这一胖,眼睛都挤小了,看着倒是显示和气不少。
桂元笑着说道:“奴才这是心宽体胖。”
九阿哥道:“那也悠着点儿,好好拾掇拾掇,省得回头相看,被人嫌弃。”
桂元:“……”
九阿哥见他不接话,道:“你转年二十二,再耽搁下去,就成了老光棍,你玛法在下头也不安生,这亲事不能再拖了。”
桂元听着九阿哥的意思,是要给自己说亲。
他吐了一口气,道:“爷,奴才想请您帮奴才在府里做个媒……”
九阿哥一愣,随即问道:“府里做媒,有相中的了?膳房的那个小棠?这身份不合适吧,她是户下人,再说那是立志不嫁的。”
开府这几年,惦记着小棠的不是一个两个,打听到舒舒跟前的,打听到九阿哥跟前的都有,都是不了了之。
不是夫妻两个不体恤人,而是小棠主意正。
还有就是那些打听的,多有些小算计,还看上小棠是舒舒陪嫁丫头的身份的,有惦记小棠手中是食谱的。
那一份食谱,搁在外头,可以传家。
到时候背靠贝勒府,开个馆子,就是可以传承儿孙的基业。
桂元忙摇头道:“不是,是福晋身边的白果姑娘。”
九阿哥听了,皱眉:“那也不大匹配,她家里就是寻常包衣。”
桂元看着九阿哥,道:“奴才有自知之明,奴才家人口少,家底薄,本也是小门小户人家,真要求娶高门,怕是到时候两下里不自在。”
桂元家是郭络罗家的旁支,不过他祖父生前是个略有些迂腐的老实人,并没有在盛京内务府补什么肥缺,日子过的很是清贫。
九阿哥看着桂元道:“爷本打算在红带子里给你打听的,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这亲事要体面,还是要其他,想明白了,再跟爷说。”
桂元点点头,带了感激道:“谢谢爷替我着想,奴才不用想,婶子之前也提过一嘴,想要让奴才跟她的侄女相看,奴才婉拒了。”
这婶子说的就是如今郭络罗家的太太,桂丹的继母。
京城的红带子日子都寻常,跟寻常旗人家没有太大区别,可觉罗缺没有旗缺那么多,觉罗人家子弟很难出头,混成街溜子的更多。
他也看出来,九福晋是个护短的,对身边人素来好。
他没有什么野心,日后前程都在的九阿哥身上,自然盼着多一重关系。
求娶白果,听着没有求娶红带子格格好听,可长远了看,却是好事。
谁晓得那没影的红带子格格是什么教养行事,可白果的行事是福晋调教出来的。
不说旁人,只说高斌妻子,同样是福晋身边大丫头出身,如今县令奶奶当着,高家人提起来这位,只有赞的。
那边跟贝勒府的关系维持的也好,三节两寿没有落过,福晋这边也记得她,叫人预备东西,也有那边一份。
有高斌这个例子在,桂元越发觉得这妻子人选,里子比面子重要。
九阿哥跟桂元是打小的情分,才多说了几句。
眼见着桂元有主意,他就没有再说旁的,心里却想着是按照原计划安排桂元去苏州,还是换其他人。
十阿哥已经在马车里等着。
眼见着九阿哥上来,有心事的样子的,道:“九哥担心后个儿围猎?”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那个,是想着江南都是文人,开口就是出身门第那些,爷本打算让桂元去江南的……”
说着,他就跟十阿哥说了桂元亲事的选择。
十阿哥想了想,道:“桂元是个聪明人,这妻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助力,有九哥在,妻族对桂元就是锦上添花罢了,可要是遇到拖后腿的,不够糟心的。”
九阿哥点头道:“说的也是,那爷就不操心了。”
为什么觉罗女难嫁?
这要是父兄有出息的,怎么就不能给女儿跟妹妹置办一份体面嫁妆?
归根结底,还是父兄撑不起来,大家都靠着觉罗的三两银子一个月的丁银过日子,又放不下宗室的架子,不肯另寻生计。
等到了中午,贝勒府就送来三份腊八粥。
除了自家做的咸甜腊八粥,还有宫里赏出来的腊八粥。
四贝勒府的膳盒也有两份腊八粥。
九阿哥看着满桌子好几碗黏黏糊糊的腊八粥,问过四阿哥,留下他跟自己要吃的,其他剩下的几份,吩咐何玉柱往外头派送。
户部这里,他熟人不多,就是几个给他跑腿的拜唐阿。
四阿哥留下的,是九贝勒府那份甜的腊八粥。
跟宫里的腊八粥区别的是,里面不少坚果与干果虽然还都是八样,可都换了的,不是世面上常见的,吃着更香甜。
九阿哥留了一份咸腊八粥,分出来半碗,给四阿哥推荐:“您试试这个,江南的吃法,指定合您的口味。”
兄弟两个这两年常在一块吃饭,九阿哥也大致晓得四阿哥的口味,不爱吃肉,爱吃素。
这咸腊八粥是素粥,并没有放咸肉火腿等荤腥,放的是蘑菇、木耳、青菜、面筋等。
四阿哥看着咸粥好一会儿,才拿了调羹试了试,最后将半碗都吃了。
九阿哥笑了,得意道:“我们府的东西,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四阿哥看着他道:“你们也太闲,整日里的工夫就放在吃喝上,满京城的打听,谁为了口吃食,特意安排人去天津?这抛费多少人力物力?”
九阿哥轻哼道:“他们领着俸,也不能整日里闲着,叫我说,吃喝才是正事儿,谁能离得了?咱们这样的身份,吃什么再顾忌,那也白当皇子了。”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还真是出息。
不过这样随心,还真是让人羡慕。
等到两人吃了午膳,正在喝茶,十三阿哥来了。
他是来寻四阿哥的,是来求帮忙的。
“想跟四哥问一声,能不能明晚在您家借宿一晚?”
十三阿哥道。
因被点名随扈,后天十三阿哥需要跟其他皇子一样,前往海淀。
他住在宫里,宫门关闭开门的时候都是固定的,怕耽搁了时间来不及。
四阿哥道:“有什么不能的,让你福晋帮你收拾行李,明儿下午直接过去就是。”
十三阿哥笑着谢过,又看着九阿哥道:“上月行围输给了九哥,弟弟可不服气,这回要好好比一比!”
九阿哥得意道:“那就比,到时候可别说哥哥我欺负你!”
他左边有春林,右边有额尔赫,十三阿哥有谁?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九哥您还指望着侍卫呢,怕是希望要落空,汗阿玛说了,这回行围,要咱们自己下场,还要清点咱们自己的缴获,用那个论输赢。”
“啊?”
九阿哥讶然出声,道:“好好的,怎么还改了规矩?”
那不是要露怯了?
九阿哥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看着有些严肃。
十三阿哥道:“上午碰上七哥,七哥说的,他去御前了。”
九阿哥对行围的满心期待,立时烟消云散。
不想去了!
大冷天的,过去跟四哥争倒数第一么?
九阿哥眼神有些闪,清了清嗓子,看着四阿哥。
“四哥,户部年底正忙着,要不我后个儿值衙?”
四阿哥横了他一眼,道:“跟我说不着,你去跟汗阿玛说去!”
御前钦点,是闹着玩的?
都是当差几年的人,说话还不过脑子。
皇父既是要提溜儿子,儿子们乖乖过去就是。
要是敢不听话,怕是没有下一回了。
皇父儿子这么多,并不缺儿子宠爱。
九阿哥老实了。
不过眼见着四阿哥态度不好,他也暗搓搓地记上一笔。
自己这个倒数第二争定了!
今天回去就开始将弓箭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