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浑水摸鱼
虽说心裕跟索额图都是太子的叔姥爷,可是因索额图是赫舍里家领头人的缘故,太子之前往来除了舅舅那一房外,就是索额图这一房。
至于心裕跟下头的法保,太子都不大熟,只晓得是曾外祖索尼继室所出的两位嫡子。
至于太子已故外祖父是侧室子,太子倚重的索额图则是妾生庶子。
心裕在康熙初年差点尚主,后来因从他家择了元后的缘故,尚主之事不了了之,原配娶了舅家表妹瓜尔佳氏,继室娶的姨表妹宗室女。
这几年,随着赫舍里家的沉寂,代表赫舍里家出面应酬的女眷,就是心裕夫人。
太子印象中,这位五叔姥爷是个不上不下的庸才,也比较老实,没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五叔姥姥虽是宗室女,可是娘家爵位寻常,否则也不会做了继室,脾气绵软,对太子妃也恭敬,没有宗女的跋扈。
三十八年二月……
太子心里一颤,不敢看康熙的眼睛。
索额图处死籍没,临死前还亲自勒死两个年长的儿子……
心裕虐杀户下人口,也是在那之后……
赫舍里家到底牵扯进去什么事情,会这样惶惶不安?
康熙沉吟道:“事情闹出来,总要给臣民一个交代。”
旁人给心裕说情,太子却不能出面。
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不是赫舍里氏一家的太子。
康熙今日传太子过来,就是告诉他此事,嘱咐他不要掺和进来,省得牵扯到他身上。
太子点头,晓得轻重,不想细究心裕杀人的时间,只道:“汗阿玛,是不是要补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了?”
否则心裕一个随旗行走的勋贵,也不会这个时候被摆在风口浪尖。
康熙面色有些阴郁,他虽提防下五旗王公,可对上三旗的掌控本还自信满满。
尤其是这几年他收拾了几家后族,只当上三旗上下服顺。
结果,一个领侍卫内大臣的推选,就闹出是非来。
康熙是要清理赫舍里家的枯枝败叶,却没有将赫舍里家覆灭的意思。
就算心裕是领侍卫内大臣的有力候选,他也不会用心裕做领侍卫内大臣。
不仅赫舍里家如此,钮祜禄家跟佟家也是如此。
真要用他们,就不会之前早理由或是调用,或是罢黜,都从宫里禁卫中排查出去。
可是他不用,与旁人不想叫他用,不是一回事儿。
康熙将有资格候选领侍卫内大臣的人家想了一圈,许是正黄旗的人家,许是另外两旗的人家,也有可能是钮祜禄家跟佟家。
早年领侍卫内大臣只限本旗勋贵中选推,这几年八旗的高品旗缺不再限定本旗,其他两旗勋贵也有资格候选正黄旗的缺。
康熙不喜欢上三旗内斗。
所以心裕要收拾,这个时候将心裕的案子捅开的人也要收拾。
若是对方隔山打牛,想要攻讦太子,那他更不会容。
太子嘴里说着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出缺之事,心里想着还是赫舍里家。
他大舅的承恩公停封了,索额图的一等公革了,心裕的一等伯也保不住了。
赫舍里家真要要沦为二等人家……
等到太子离开,康熙就在宗人府的折子上写了批示,拘拿心裕,彻查其不法之事……
京城跟热河只有四百多里地,如今随着圣驾在热河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有上百人,京城往来的信件人口也多。
没几日功夫,心裕被宗人拘押问罪的消息,就在热河传开了。
九阿哥好奇得不行,跟舒舒念叨道:“不管是谁将事情捅出来的,都算积了大德,奴婢的命也是命,真的能视同牛马不成?真是人不可貌相,外头提起这位赫舍里家的五老爷,都说是老实怯懦,这十几年也鸟悄的,没有什么动静,没想到私下里倒是手辣心黑。”
舒舒觉得不大对劲,道:“这时间瞧着看着像灭口,可是算一下心裕的年岁,应该插手不到宫中事儿,不至于如此……”
心裕是索尼的老来子,年龄跟元后这个侄女差不多。
索尼薨的时候,心裕还没有成丁,下头袭了一等公的老六年岁更小,赫舍里家的主事人才成了索额图这个庶子。
九阿哥道:“不管是什么缘故,杀了就是杀了,这回问罪也不冤枉。”
舒舒心里觉得诧异,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导历史发生似的。
历史上,索额图是今年才问罪,明年才处死,赫舍里家也受到牵连。
如今索额图早死了三年,可赫舍里家依旧不能幸免。
九阿哥也听说了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出缺之事,叫了额尔赫问道:“你家两人在领侍卫大臣任上,这消息应该比别人灵通,怎么回事儿,是京城有风声,说心裕是主推?”
额尔赫茫然道:“奴才也稀里糊涂的,如今领侍卫内大臣出缺两人,这跟部院出缺不一样,不管主推还是副推定的是谁,选用还是要看皇上心意。”
九阿哥道:“那好好打听打听,到底是因此事的缘故,还是赫舍里家有其他仇人,才将这个案子给揭开。”
额尔赫记下,找上三旗的亲朋好友打听去了。
旁人家的事儿,九阿哥跟舒舒提了一嘴就放下。
倒是舒舒,晓得“倒太子”的大幕要开始。
眼下心裕被收拾,不像是官场倾轧,更像是试探御前对赫舍里家的心意,还有剪除太子的羽翼。
她就旁敲侧击提醒九阿哥道:“对太子,爷要再恭敬些,否则皇上看在眼中,怕是不乐意。”
九阿哥呲牙道:“爷可不会巴结人,还是跟眼下似的,敬而远之吧!”
舒舒也就不?嗦其他,只道:“皇上怜弱,这心裕倒了,赫舍里家彻底压下去,太子就失了母族助力,皇上素来疼太子,应该见不得旁人对太子落井下石。”
九阿哥听了,若有所思,道:“汗阿玛还真是如此,这几年待五哥跟爷比之前好,说起来就是在郭络罗家问罪之后;这几年爱带着十三阿哥,也是因嫔母大病了一场,跟外家几乎决裂之后,这样一说,还真是便宜了太子,拖后腿的都没了。”
舒舒默默。
冲锋陷阵的也没了。
太子不能再居于幕后,要跟皇上对上了。
也没有人居中斡旋。
瞧这趋势,就算太子想要缩头猫着,旁人也未必乐意。
太子,能坚持到四十七年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舒舒的孕期也满了三月,胎像稳了,身上也松快了。
十三阿哥夫妇要宴请翁牛特郡王,请九阿哥与舒舒做陪客。
两家挨着住着,舒舒跟九阿哥就没有耽搁,提早过去说话。
十三阿哥夫妇亲自迎出来,小妯娌就相伴往后院去了,九阿哥跟十三阿哥去前头说话。
“看着跟小鸡崽子似的,没有二两肉,行事如何,力气大小呢?”
九阿哥最关注的是这个。
十三阿哥这个大舅哥能张罗请客,这是认可了小郡王的人品行事?
否则赐婚就是赐婚,也不值当他一个受宠皇子主动示好。
十三阿哥笑道:“话不多,可是个明白孩子,也是五岁开始拉弓,如今五力弓也从容,七力弓也能射两下……”
九阿哥道:“那身子应该是没问题了,瞧着瘦,应该是抽条的缘故,”
郡王这个身份,代表着是部落爵位传承,往后子嗣压力大。
要是小郡王身子骨不好,那到时候皇女也跟着受累。
十三阿哥点头道:“嗯,嗯,我跟十四弟前两年也跟竹竿子似的,这几年身上才有肉了。”
九阿哥道:“十三妹妹额驸算是定了,那十五妹妹那边,汗阿玛圈定了人选没有?科尔沁可有不少台吉在京……”
十三阿哥听到此事,脸色有些难看,道:“还没有确定人选,不过端敏姑姑上了折子,为儿子求娶公主,说是十三妹跟十五妹都行。”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呸!当皇女是大白菜呢,轮得着她择拣?”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道:“不会是革了台吉的那个儿子吧?这是惦记公主呢,还是惦记额驸尊位呢?”
公主的儿子是台吉,台吉的儿子也是台吉。
公主的丈夫是额驸,额驸跟公主的儿子,也是台吉。
那个酒蒙子丢了台吉爵位,迎娶了公主,这地位更高了不说,还能惠及儿孙。
十三阿哥也是想到这个,觉得闷气,道:“真要跟皇家亲近,想着亲上加亲,应该给承爵的儿子求联姻,怎么敢用那个东西来攀附皇女?”
端敏长公主的丈夫,是达尔罕亲王,以后端敏长公主的儿孙,会袭这一脉亲王爵,执掌科尔沁左翼中旗的政务。
九阿哥摆手道:“她发白日梦,汗阿玛不会搭理的,别说是公主,就是郡主、县主怕是也求不下去,你理会她做什么?”
九阿哥虽只跟端敏长公主打一回交道,也是够够的。
蔑视宫妃,对太后也敬重的有限,在御前都挺着脖子,傲慢的不行,
只是什么因种什么果。
端敏长公主以为自己能在科尔沁作威作福,用不着受皇权辖制,却忘了天道好循环,总有求着京城的时候……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口碑(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接着说道:“汗阿玛不待见她,她应该也心里有数,更像是是坐地起价,或许真正盯上的应该是简亲王府那边,呵,这个时候倒是晓得那边是娘家,当年她回京,简亲王福晋过去请安,愣是叫人白等了半天不见人,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端敏长公主傲慢,雅尔江阿脾气是好的?
雅布在时是庶弟,对这个贵为宫中养女的公主嫡姐没有底气,雅尔江阿也是宫里长大的,可不会惯着她。
不管端敏长公主怎么想,都是白想。
十三阿哥摇头道:“连十四格格她都瞧不上,更别说简亲王府那边的宗女。”
要知道在十三格格跟十五格格之间,还有一位贵人所出的十四格格。
端敏长公主只提了敏嫔所出的两位格格。
九阿哥无语,道:“到底怎么算的账?十四格格再是庶出,那也是汗阿玛的亲女儿,轮得着她嫌弃?”
兄弟两个念叨两句,就不提了。
只要十五额驸不是出自左翼中旗就好。
到时候,就算十五格格不在京城,去了科尔沁,也不用看这位姑母的脸色……
正房,十三福晋问起舒舒返程之事。
因舒舒有身孕,即便满了三月,也不好路上奔波,所以等到圣驾离开热河的时候,舒舒会直接回京城。
那样的话,用不着一旬,就能到京城。
圣驾绕路塞外,回程就要月余。
舒舒道:“九格格也这个时候回去,正好作伴儿。”
九格格前阵子中了一回暑,身子就有些弱,太后不放心,嘱咐她回城跟着舒舒一起,直接从热河走官道回京。
十三福晋听了羡慕。
这出门在外,远离了官道跟驿站,沿途就都设行帐,谁住谁知道。
来的时候少了京城的暑热,早晚凉爽还不难熬,可是等到七月底八月初回京,就有些冷了。
只是难得出来一趟,她健健康康的,也没有什么借口提前回去。
如今赫舍里家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十三福晋也有所听闻,道:“再没想到,那位是这样的行事,早先外头提起来,都要说一声老实人……”
二十二年索额图跟明珠“党争”被罢相,当时他的长兄承恩公已薨,下头三个弟弟都被牵连,老四革了官职跟佐领,挨了鞭子;老六直接革了一等公,只有心裕这位五爷因行事老实的缘故,挑不出的错来,保住了一等伯。
那以后二十来年,这位伯爷更是沉寂,没想到还有这个“显耀”的一日。
舒舒想着朝廷的律法,官员打杀奴婢降职,有这一条心裕就算重罚,也就是除爵了事,不会偿命。
她就道:“不是坏事,有了这个开端,只盼着京城的御史有些正事儿,多留心这些八旗勋贵,往后也能少折几条人命。”
对于不事生产的八旗勋贵来说,丢了爵位,可比要了性命还难受,儿孙彻底没了铁饭碗。
有心裕这个前车之鉴,往后再有勋贵想要打杀奴婢的时候就要掂量掂量。
十三福晋将门虎女,本不信佛道,不过如今生活在宫里,也是“入乡随俗”,平日里尊佛崇道的,道:“盼着如此,人命为重。”
妯娌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就陪着小郡王过来。
今日宴请,本不需要女眷出面,之所以两口子一起请,不过是怕舒舒一人在家待着无趣罢了。
十三福晋头一次见小郡王,见他年岁跟幼弟相仿,看着老实腼腆,就多了亲近。
舒舒对这位小郡王的印象本就不错,眼下更好。
原来小郡王到了热河后,晓得了前阵子各家公主与宗女给九阿哥送寿礼之事,就也用他额涅的名义补送了一份。
他额涅也是宗女,只是出身寻常,只是无爵宗女。
礼多人不怪。
只看小郡王的周全,就晓得他真是真的看重这门亲事。
舒舒少不得也吩咐了曹顺,再给他们家预备一份回礼。
男女有别,小郡王过来见了礼,就跟着两位皇子去前头入席。
十三福晋则是跟舒舒在后院单开了一席。
十三福晋道:“怪不得我们爷夸,瞧着说话行事,规矩有礼,跟寻常蒙古王公子弟不同。”
舒舒点头道:“听说是打小跟着汉人师傅开蒙的,也不用担心跟十三妹妹说不到一起去。”
受到康熙推崇汉学的影响,宫里的皇女们也都是打小学功课,尤其是后头的皇女,少了几分满蒙女儿的泼辣。
十三福晋道:“这样好,晓得道理,晓得轻重。”
对皇权多了畏惧,行事不会随心所欲……
前头,席间。
十三阿哥晓得九阿哥的酒量,直接让人给他上了米酒,还不忘跟小郡王解释道:“九哥胃弱,吃不得烧酒,就是在御前,也鲜少吃酒。”
小郡王道:“九贝勒身体贵重,再小心也是应该的。”
九阿哥道:“嗯,嗯,你们好吃好喝着,爷就是过来凑数的。”
他本就不爱喝酒,偏偏眼下规矩,无酒不成席,如今抬出身子的缘故,倒是没有人敢再逼他喝酒。
小郡王也不提什么酒桌的规矩,殷勤举杯,先敬了九阿哥一杯,随后敬了十三阿哥。
等到挨着敬完,他才对九阿哥恭敬道:“早听说九贝勒大名,我们旗这几年牧民富裕,王府也多收了不少银子,都是托您的福。”
“哈?”
九阿哥一时没明白缘故,讶然道:“爷不在理藩院当差,怎么名声还传到蒙古去了?”
理藩院当差的话,就与各部王公更熟稔些,有时候赶上各部会盟,还要代表朝廷去蒙古出公差。
小郡王道:“御药,内造首饰,主要还是内务府官收羊毛跟羊绒……”
蒙古各部除了喀喇沁部半农半牧之外,其他都是只有牧业。
牛羊遍地,羊毛也稀烂贱,就算有商人出关收购,也是以羊皮跟牛皮为主,没有人带羊毛,利润微薄,还不够路上抛费。
羊毛都是牧民自己碾羊毛毡子做褥子或蒙古包用,其他也没有什么用处。
如今内务府收购,羊毛也能卖上银子,精挑出来的羊绒更是价格可观。
尤其是距离京城比较近的部族,都在想法设法增加羊羔的数量。
有内务府出面,羊毛羊绒的价格都是统一的,还都签了有了官府印章的契书,不用担心多养了羊被坑了。
九阿哥听了,忍不住开怀大笑,道:“不能糟蹋东西,爷想的不过是分内之事,真要说起来,这羊毛呢做衣裳可不比丝绸差,也更耐穿!”
至于御药……
暂时不用提……
流行的不是什么正经药,求子更多的时候是借口,还是床笫之间那点事儿……
小郡王道:“如今为了多养羊,旗里有王公开始圈养,就腾出来不少土地,臣正想要跟朝廷求恩典,让农官下来,垦荒耕种。”
九阿哥听了怔住,看了十三阿哥一眼。
十三阿哥也是才听说此事,道:“这?牧民乐意么?”
农耕辛苦,习惯了放牧的蒙古人未必会喜欢农耕。
否则这么多年下来,蒙古这么多部,不会只有喀喇沁一个部族半耕半牧
小郡王脸上带了苦笑,道:“隔三差五的闹白灾,三十七年冬天我们那里虽没有巴林部厉害,可是也冻死了好几十人,要是能垦些土地,种些糜子跟荞麦备着,也是防着灾年丁口减少。”
关外苦寒,夏天雨水也不丰盈,能够种植的粮食有限,都要耐寒耐旱的。
因此,喀喇沁部种植的粮食,除了高粱之外,就是糜子跟荞麦。
糜子炒熟磨出来,就是炒米,可以存放一年,比较适合蒙古人食用。
荞麦的话,炸成蒙古果子存放,算是细粮了。
十三阿哥没有接话。
九阿哥想着之前在御前提及的在蒙古修建番庙之事。
要是蒙古各部越来越多的牧民定居,形成了村镇,道路也畅通无阻,那蒙古才真正成了大清的一部分。
可是涉及到垦荒跟农官,需要理藩院跟工部,就不是他们皇子能大包大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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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没有再接话茬。
小郡王依旧说道:“我们翁牛特跟其他部族不同,不缺水,除了糜子跟荞麦,听说皇上在京城试种水稻,臣也想要在翁牛特部试试稻子,要是能够种出稻子,那我们就贡给皇上,让皇上尝尝塞外的大米。”
九阿哥眼见着他兴致勃勃,显然是早有这个念头,含糊着说道:“垦荒是大事儿,草场要是毁了,十年八年养不起来,到时候就要人命了,不着急,不着急,事缓则圆,先看朝廷的意思。”
十三阿哥不好说什么,只能九阿哥说了。
至于会不会得罪人,九阿哥不在意。
十三阿哥晓得九阿哥的好意,可并没有躲在后头,道:“想法不错,可是风险也大,翁牛特部不单单是王爷的,还是其他王公大族的,郡王想要垦荒,下头人都乐意?”
小郡王神色没有那么笃定,迟疑道:“母亲与我盼着如此,下头人各有担忧。”
十三阿哥就道:“郡王才理政,步子不宜过大,还是一步一步来。”
九阿哥也道:“要是粮食这么好解决,其他部早动了。”
小郡王点头道:“谢谢贝勒爷跟十三爷教导,臣会再仔细思量。”
话题就此打住,几个人说起其他的来。
等到酒足饭饱,小郡王也有了几分醉意,就由长随扶着,上车回驻地去了。
九阿哥跟十三阿哥面面相觑。
之前瞧着是老实人,没想到心却大。
九阿哥道:“会不会太有上进心了?”
跟其他的蒙古王公不一样,不像是传统的领主,倒像是要好好经营地方的样子。
垦荒都没垦呢,都扯到种水稻!
十三阿哥眉头微蹙,也有些担心。
小郡王的身份,已经到顶了,升无可升,太有上进心,未必是好事。
对于权贵来说,安分守己,才是稳赢不输。
十三阿哥庆幸道:“幸好距离京城不算远,还挨着巴林部。”
如此想要打听翁牛特部的消息,也比较容易。
天色将暮,九阿哥就跟舒舒回隔壁院子。
九阿哥跟舒舒提及了小郡王想要垦荒之事,道:“瞧这样子,是仔细想过的,估计怕朝廷拦着,还用汗阿玛试种稻子说话,打算在翁牛特种水稻,倒是真敢想!”
舒舒心里算了一下翁牛特部的地理位置,后世的红山地区。
别说是这里种水稻,再往北,远至宁古塔地区,后世都成了水稻基地。
舒舒就道:“只要不缺水,应该能试试,不过到底怎么种,种多少,还要看朝廷意思。”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要是圈一小块地,种些王府上下的口粮,那朝廷也不会管,可是大规模垦荒,又是另一个说法。”
要是坏了草场,农耕不能解决温饱,大头还是在放牧上,回头牛羊没地方吃草,到时候说不得就要乱了。
小郡王今日说起,也算是“私下”了,未尝没有试探朝廷安排的意思。
有十三阿哥在,就是个传话之人。
九阿哥吃席是凑数,也就不操心这个。
“那发菜做汤不错,给县主多留些。”九阿哥想起了小郡王之前送的礼,其中有翁牛特特产的发菜。
舒舒道:“留了,回头也给娘娘送些。”
九阿哥道:“娘娘不爱吃素菜,不过这个荤着做,用鸡肉茸炒着吃,味道也行。”
小郡王送的生辰礼,既有金银玉器这些贵重物件,又有发菜、蕨菜干这些土产,瞧着倒是比寻常礼物要可心,像是亲戚之间的走礼,透着几分亲近……
*
十三阿哥聪慧,九阿哥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
涉藩无小事。
这些小郡王刚掌权,少年意气,胆子比看着的要大,别再出乱子,也不好让他跟朝廷离了心,还需周全。
次日一早,十三阿哥就进了行宫,往御前去了。
康熙正好处理完折子,正准备用早膳,就传了十三阿哥进去。
“用膳了没有,要不要跟着朕吃一口?”
康熙看着疼爱的小儿子,态度十分温和。
这么多儿子中,文武双全的有四人,除了太子之外,就是三阿哥、八阿哥与十三阿哥。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太子也好,三阿哥与八阿哥也罢,性格都有不足之处。
倒是十三阿哥,康熙这几年看下来,性子豁达,没有那些鬼魅的小心思,比三阿哥与八阿哥要强出一截。
十三阿哥常伴驾,在御前也自在许多,看了膳桌上一眼,笑着说道:“儿子早上吃了金银馒头,不过肚子还富裕,还能再吃一轮。”
康熙也是打这个年岁来的,晓得这个时候一天吃五顿都不多。
他就吩咐侍膳太监,道:“给十三阿哥拿碗筷。”
等到碗筷摆好,十三阿哥就欠身在炕边的小凳子上坐了。
除了野菜馅的小米面窝头,膳桌上还有肉丁烧饼,另外还有红彤彤的面片汤,另有几道小菜。
十三阿哥就吃了半盘子肉丁烧饼,又喝了一碗面片汤,小菜也吃的七七八八。
他吃得香,连带着康熙食欲都好了些,跟着多喝了半碗汤。
等到膳桌撤下去,十三阿哥就提起了昨日的宴席,还有小郡王提及的垦荒事宜。
康熙听了,沉吟道:“翁牛特部在西辽河,是辽人故地,早年辽人也在那里垦荒耕种,后头蒙古人占了西辽河,才荒废了农田,养回了草场。”
十三阿哥没有去过翁牛特部,不过却晓得翁牛特部挨着热河。
木兰围场,就是敖汉部、喀喇沁部与翁牛特部敬献给皇父的。
既是小郡王考虑农耕,就水源指定没问题。
那人口问题呢?
十三阿哥就斟酌着道:“若是其他部族争相效仿,那往后是不是各部蒙古再遇白灾,粮食就不再依赖朝廷援手?”
朝廷也失了辖制蒙古的一个手段。
康熙看着十三阿哥道:“如今的蒙古,已经不是金时的蒙古,就算他要经营翁牛特部,也难以做大。”
金朝时,金人对蒙古实行“减丁”政策,防止蒙古部落扩张。
如今朝廷对蒙古,就是实行“旗佐制”。
一个部落,分成两到六个旗,每个旗都有几位领主各领牧场,每个旗的旗丁也分成佐领,一百五十丁为一佐领。
整个漠南蒙古就被分成了二百多个王公领地。
按照《大清会典》规定,蒙古王公不得越境放牧,违者要受处罚,屡教不改者要问罪夺爵。
如此一来,蒙古就成了一个大牢房,每个王公圈禁在自己的领地牧场中,不能动弹。
旗丁是三抽一,负责朝廷调派出兵,或是维护盟旗安定,这部分人多受朝廷选定的官员统领。
虽说这部分蒙古兵并不像蒙古八旗兵,归朝廷直接管辖,可是不管是东北防范沙俄,还是西北防范准噶尔,都抽调了盟旗兵。
战争,有时候也是消耗人口的主要方式。
旗主亲领的兵丁,也就是几百人。
十三阿哥明白了缘故,这是朝廷会给翁牛特恩典,准他们垦荒耕种。
像小郡王这样有上进心的蒙古王公凤毛麟角,起不到什么作用。
等到二、三十年,他富裕起来,成了王公中的异类,不用朝廷防备,自有蒙古王公们收拾他。
十三阿哥想到十三格格,要是妹妹嫁给小郡王,生下嫡子,那爵位往后就是皇家外孙在传承,那样的话,还是盼着翁牛特部别闹出太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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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这里,听十三阿哥说了后续。
皇父已经传了小郡王,答应派农官过去勘测水土,也会从京城拨一部分粮种过去。
九阿哥道:“汗阿玛应了,那就是好事儿,往后翁牛特部跟京城的往来多,十三妹妹就算不能常驻京城,想要来朝也容易。”
十三阿哥也觉得短期看,翁牛特部跟朝廷关系紧密起来是好的。
到时候,说不得他还能借着出公差的身份,也去翁牛特转一圈。
小郡王跟皇子往来亲近,往御前也跑得勤,自然也落在前头的额驸眼中。
十三格格前头还有一个十格格,没有正式指婚,可是也有了消息,指给了喀尔喀内附过来领主台吉策棱。
那位十格格要是出降,按照公主们的排行,就是六公主。
后头是十岁上头殇十二格格序齿为七公主。
小郡王就是八额附,心眼子倒是多,混不似蒙古儿郎。
三额驸忍不住到了三公主跟前,道:“不过一个小崽子,如今四下里殷勤着,也要跑到我前头去了,你是木头不成?眼见着圣驾就要奉太后离开热河,你就不能多往太后跟前请请安?”
三公主看着三额驸,道:“荣宪公主早年在太后宫住过,温宪公主是太后打小抚养长大,她们两人在太后跟前的体面,与其他皇女不同。”
所以这两位公主与太后都比较亲近。
纯禧公主这位皇家养女,从小被送到宫里,远离本身父母,太后对她也多怜惜,私下里有照顾。
倒是自己,真要说起来,跟太后也好,跟御前也好,都不算亲近。
三额驸听不得这样的解释,道:“你是什么牌面的人物?不主动过去亲近,还等着太后想起你不成?既是跟太后不亲近,那太子妃呢?多预备一份礼,给太子妃。”
三额驸如今一门心思亲近太子,这阵子找机会也跟太子见了两回。
太子问起了他跟三公主的长女,是三十四年出生的大格格,今年已经八岁。
三额驸私下里打听了一回,晓得东宫如今有两位皇孙,一个九岁,一个七岁,跟自己长女年岁都合适。
他心头火热,就见不得妻子充木头人。
三公主看着三额驸,觉得心累。
她是三十一年出降,太子妃是三十四年嫁入宫中,中间隔着三年,姑嫂两个压根就没有打过照面。
三额驸心有企图,也缓和了态度,道:“你日子过得糊涂,想想大格格,儿子往后有爵位在,大格格怎么办?咱们喀喇沁部是富的,是嫁到其他部族吃沙子去,还是嫁回京城,还要看你我夫妻的努力。”
三公主说不出拒绝的话。
紫禁城的生活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三额驸眼中富庶的喀喇沁部,怕是连京城的乡下都比不过。
她点点头,道:“我给太子妃预备节礼,这两日也会过去给皇祖母请安。”
三额驸面上带出赞赏来,道:“这样才对,关乎孩子的前程,咱们俯首做小也没什么……”
三公主没有反驳,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三额驸的话。
三额驸心满意足,出去寻小郡王吃酒去了。
翁牛特部想要学喀喇沁垦荒耕作,那他可要盯着些,不能让翁牛特部强过喀喇沁部去……
三公主对丈夫的话,只听了一半。
她是想要将女儿嫁回京城,可是却不想嫁回到宫中。
太子的倨傲,她们前头这些公主见识的最多。
连兄弟姊妹都不放在眼中的太子,怎么会将外甥女当回事儿?
况且太子以后承帝位,前头儿子们的前程说不好。
到时候要是有心图谋大位,不满自己娶了蒙古福晋,八旗内部没有助力,夫妻容易成怨偶。
三公主一边听着丈夫的吩咐,给太子妃预备了一份礼,一边打发人去见舒舒,提及次日对方有没有空,想要过去说话。
舒舒这里,正打算挨家送“回礼”。
除了温宪公主是妹妹,其他给九阿哥送了“生辰礼”的,要么是姐姐,要么是堂姑母、族姑母,都是尊长。
不过这“挨家”,说的也是上头的几位公主。
至于其他宗女,就由曹顺这个二等侍卫代九阿哥送回礼。
听说三公主要过来,舒舒想到十阿哥身上。
就算三公主性子冷清,跟十阿哥却是有几分姐弟之情的。
舒舒正要要拜访几位公主,就跟三公主的嬷嬷道:“正好我跟贝勒爷明日要去几位公主作别,无须三公主劳动,我们过去就是了。”
早些过去,先去拜访了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在午饭之前正好轮到三公主。
那嬷嬷记下,回去复命去了。
等到九阿哥回来,晓得三公主打发人,轻哼道:“这个时候,倒是不装死了,总算有些良心,还能想起老十来。”
姊弟相差十来岁,九阿哥对这位姐姐也没有什么情分。
如今兄弟姐妹都在热河,其他姐姐热热乎乎的,只有这一位性子各色。
舒舒道:“一人一个性子,有人外向些,有人就腼腆,三公主不单跟咱们没有往来,跟公主们也不怎么亲近。”
所以也不用跟她计较,这次一别,往后轻易也打不上交道。
九阿哥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唏嘘道:“汗阿玛老想着手足相亲相爱,可要是一般大的还罢了,相伴着长大有个情分在,这差着岁数的,如同大姐、二姐跟小十五、小十六他们,要说有手足情分,那不是扯淡么?”
舒舒点头。
寻常人家还罢了,最多分个同胞手足与异母手足;皇家子嗣太多了,中间跨度也大。
幼弟比自己的儿子还小,再提兄友弟恭,就是笑话。
舒舒也如三公主似的,打发人往几位公主处问询了一下,次日有空没有空,若是有空,次日夫妻拜会之事。
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都回话,两人都得空,扫榻以待。
次日,夫妻两个坐车,带着不少从人,就往公主别院去了。
热河行宫是新修建的,配房有限。
来朝的蒙古王公都在驻地,不过公主们还是会轮到一间小院子。
这三位藩地公主与九格格不同,不好挨着行宫居住,还是有些距离。
不过因院子狭小,只有公主带着身边人口住着,其他随从还是在蒙古王公驻地。
王公驻地眼下没有修建建筑,来朝的各部王公就按照理藩院的分配,各自设了行帐。
按照朝廷的规划,等到圣驾离开,这里就要动工,热河行宫会仿京城的内馆与外馆,修建蒙古会馆,用来招待来朝的蒙古王公。
夫妻两个坐着车,走了有一刻钟,就到了几位公主下榻之处。
长幼有序。
这首先要去的就是纯禧公主这位长姐处。
纯禧公主已经等着,听人说马车到了,就亲自迎出来。
眼见着不单单夫妻两个过来,后头跟着人还大包小包的,不由惊讶道:“怎么还预备这么些东西?”
九阿哥笑道:“前头收了姐姐们的生辰礼,我们夫妻就琢磨回礼来着,正好家里的铺子开到热河,就给几位姐姐预备了吃的用的。”
全套的梳妆盒,潞绸跟宁锦两样布料,糖果匣子,各色茶叶,各色线香,装着迷你金如意的荷包……
各式各样的摆出来,就不是寻常走礼的那些死物。
纯禧公主看着,有些感怀道:“看着这些物件,好像人在京城似的。”
九阿哥点头道:“弟弟就是这个意思,您别瞧着这些都不是金贵东西,都是寻常吃的穿的用的,且不提什么‘物离乡贵’,胜在这其中心意,就是想着姐姐们实实惠惠的,能吃能穿能用上,不整那虚头巴脑压库房的!”
纯禧公主被逗笑,道:“一句‘礼轻情意重’就能了事,叫你这个絮叨!”
九阿哥笑道:“这弟弟不说,要是大姐不晓得呢?”
纯禧公主不跟他磨牙,拉着舒舒的手,亲亲热热道:“这样细腻体贴的心意,我才不信是老九想出来的,叫弟妹费心了。”
舒舒柔声道:“我们爷提及几位姐姐,也只有心疼的,这回也是他吩咐我预备下的。”
纯禧公主瞧着她这相貌行事,忍不住白了九阿哥一眼。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这就是“近朱者赤”。
谁能想到小时候人嫌狗厌的九阿哥会有今日成色……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旧情(打滚求月票)
纯禧公主是康熙十年生人,今年三十二,比大阿哥还年长一岁,是众皇子皇女的长姐。
她指婚的时候,八旗贵女已经开始流行晚嫁,因此到二十九年,二十岁才大婚。
九阿哥当时八岁,已经入上书房三年。
等到夫妻被迎到屋里,宾主入座。
纯禧公主跟舒舒讲古。
“当年那个淘气样子,恨不得上房揭瓦,四下里不消停,宁寿宫上好的锦鲤,一天喂三遍,都给撑死了……”
“赶巧大家伙儿从猫狗房领了小狗回去喂养,他又不老实,也就是皇子,上头汗阿玛看着,换做寻常家里,真是一天打三遍也不解气……”
“手脚也不老实,第一天去上书房,就惦记上西洋钟,找了个大家下去练骑射的功夫,自己跑回去,给拆了个零零碎碎……”
纯禧公主对九阿哥这个弟弟,满脑子只记得他淘气那几年。
再有印象,就是传说中的“纨绔皇子”,等到三十七年姐弟相见时,也只是匆匆相见,没有怎么相处。
舒舒听着,忍俊不禁。
怪不得九阿哥前几年养成那样的性子,这是小时候没扳过规矩。
怕是那西洋钟能拆不能装。
夫妻过了好几年,舒舒也晓得,九阿哥动手能力寻常。
纯禧公主接着说道:“汗阿玛性子节俭,最是见不得这个,本以为匠人能好好装上,结果不知道这位小祖宗怎么动的手,愣是死活装不回去,老九差点挨罚,不过有十阿哥挡在前头,只说是自己拿了小零件掉了,闹得贵额娘从长春宫补了个西洋钟回去,才算是了结……”
西洋物件都是漂洋过海来的,金贵着呢。
就是皇宫之中,也不是哪个主子都有的。
九阿哥在旁听着,津津有味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老十真不错,打小就晓得爱护哥哥。”
至于自己拆西洋钟,那也不是寻常淘气,那是研究学问。
自己虽不会装,可是后头跑了内造办三个月,也弄明白了西洋钟指针行走的道理。
纯禧公主指了他点了点,道:“当哥哥的,也好意思?明明你比老十早落地一个多月,倒像是生在后头的。”
九阿哥笑道:“这才是好兄弟,我疼他,他也爱护我,有来有往的,这情分也就长长久久的。”
他跟十阿哥比邻而居,兄弟亲密如往昔,两口子出来,两个儿子直接养在了十阿哥的郡王府。
就是同胞兄弟,也就是如此了。
纯禧公主点头道:“你是个纸老虎,内里脾气却绵;老十面上莽,心里有数,如今成家立业,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情分好,也是你们的缘法。”
九阿哥只当没听到纸老虎那句话,道:“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大姐您就放心吧!”
三十三年贵妃薨,十阿哥丧母,几位抚蒙的姐姐都叫人捎了东西,慰藉过十阿哥。
不管是真心顾念丧母的幼弟,还是给皇父看的,九阿哥都领情。
纯禧公主打量九阿哥两眼,道:“早先常听京城消息,听得再多,也有不放心的地方,如今算是能叫人真放心。”
九阿哥瞧着纯禧公主隐隐带了几分感伤,就道:“也不用太放心,该操心还是要操心,这几年朝廷修生养息,不打仗了,河工上也治得七七八八,等户部攒下银子,说不得就要修蒙古的驿路跟台站,到时候大姐回京,也少了颠簸。”
纯禧公主听着,带了向往道:“那盼着了,年轻时不说,等我老了,是要回京城养老的……”
舒舒在旁边,听着姐弟两个说话,也不插嘴。
倒是纯禧公主,行事周全,跟九阿哥说了几句,又跟舒舒说起来,道:“听说你爱吃牛肉干、奶皮子跟那奶豆腐,别的还罢了,这几样我这是不缺的,稍后你们带些回去。”
晓得他们夫妻还要去拜访荣宪公主与三公主,纯禧公主也没有预备留膳,只吩咐预备了不少零嘴,量还不小,打算叫两人带走。
牛肉干还罢了,就是大众口味儿;奶豆腐里面放了野果干,中和了奶豆腐的酸腻,带了果香。
如今就在小几上摆着。
舒舒吃了一口,就尝出来,道:“是沙果干!”
纯禧公主笑道:“就是它,科尔沁的鲜果种类少,最常见的就是这口味各异的沙果。”
九阿哥道:“往后路修好了,我打发人给大姐送鲜果。”
他想得是自己的橘子,都能运到京城,那送几筐去科尔沁,也就是耗费些银钱罢了。
纯禧公主笑着听了,并没有当真。
科尔沁到京城一千六百里,再好的果子,也耐不住路上损耗。
舒舒想起了西红柿,道:“南街的火锅店,大姐去过么?”
纯禧公主摇头道:“不耐烦去外头吃饭,没有去过,都说那边锅子味道新奇,额驸叫人订了两桌送过来,确实不赖,涮什么都好吃。”
舒舒就道:“那等到回京,我给大姐预备些番柿种子,到时候种在花坛里,能看还能吃。”
要知道,西红柿传到中国已经一两百年,都是当成花来养的。
宫里早年就有这个。
纯禧公主笑了,道:“好,我现在就爱种个花花草草的,出京时,就带了十几种花种过去……”
可惜的是,养成活的屈指可数。
一方水土养一方花木,多是水土不服。
因还要再走两家,舒舒跟九阿哥在这里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就告辞出来。
纯禧公主挎着舒舒的手,亲自送了出来。
“别的还罢,那人参面霜,我前阵子叫人买了,用了大半月,脸都细发,科尔沁风沙大,最需要这个,回头你叫人将种子送到内馆时,也帮我再带些那个。”
舒舒自是应了。
荣宪公主的住处,就在后头院子。
舒舒与九阿哥就没有上马车,步行溜达过去。
荣宪公主已经在等着。
等到见过礼,她跟九阿哥道:“晓得你也过来,本该叫额驸过来陪你说话,只是三额驸今日设宴,要宴请翁牛特郡王,请了额驸跟大姐夫过去做陪客,倒是不凑巧。”
九阿哥呲牙。
“不在正好,我跟二姐夫实在不熟,也没话讲。”
荣宪公主:“……”
舒舒望向九阿哥。
“不是说早年二姐夫在京城当差么,后头才回巴林……”
九阿哥道:“那都十几年前了,我当时整日里在上书房,就是指婚前后跟着八哥跟老十去宁寿宫瞅了一眼,当时就觉得面善,可差着岁数,也打不上交道。”
舒舒想着二额驸的长相,细眉细眼的,还真是面善。
二额驸的祖母是太祖孙女,母亲是太祖的曾外孙女,是满洲、科尔沁跟巴林三地融合的血脉。
这眉眼之间,就带了“皇家特色”出来。
荣宪公主听了也笑,道:“当年皇祖母传了额驸入宫,我们娘娘也说面善。”
九阿哥道:“奇了怪了,同胞所出,巴林郡王与三台吉,就是另一个长相,看着不如让姐夫亲切。”
荣宪公主笑道:“三阿哥当时嘴欠,私下里跟我抱怨,说兄弟三个,就这一个不俊的,叫我赶上了……”
九阿哥道:“还行吧,二姐您自己长得好,对这相貌好赖,估计也就不挑……”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草灰伏线
同样是长姐之风,荣宪公主的行事与纯禧公主还不同。
纯禧公主更重规矩些,荣宪公主更随和。
这就是皇长女的底气。
外加上荣宪公主这几年回朝两次,跟小两口打的交道多,大家说话也更熟稔些。
九阿哥就忍不住跟荣宪公主抱怨起三阿哥的奇葩行事,道:“早先在宫里的时候还不明显,这一自己当家,可是了不得,那个抠搜劲儿,听说诚郡王府的下人伙房,每天都有一顿黏饽饽,就是为了耐饥顶饿,您说这是不是大笑话?”
荣宪公主听了愕然,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去年我回京的时候怎么没听过?”
何至于此?
体面都不要了?!
九阿哥道:“就是升回郡王府后,当差的人多了,要开销的银子也多,入不敷出,各种截留,如今京城都晓得,诚郡王府的主子也只有四道菜……”
“我刚听说时还劝来着,说是哪里都能省下一抿子,也不用在奴才嘴里省抠钱,结果三哥还振振有词,说是同样是充饥,一斤大米换二斤黄米,这壮丁一顿能吃半斤大米,却吃不了半斤黏饽饽,只这一笔,这大灶上一年就能省二百多两银子……”
“还有府里下人的四季衣裳,用的都是各处布庄里的瑕疵布,五颜六色的,也是一景儿……”
荣宪公主听着,不大对头。
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就算三阿哥性子悭吝,可到底是皇子出身,哪里要做到这个地步?
从三十七年年底搬出皇宫,这分出去已经四年,怎么早年都好好的,没有出大褶子?
荣宪公主心里发沉,面上却不显,只摇头道:“白长岁数,就爱银子,这应该是怕爵俸养活不起王府,怕自己要贴补,才想方设法的节省开支。”
这是不是畏太子之势,在“自污”?
荣宪公主有些明白三阿哥的想法。
这是晓得风头不对,怕成了靶子,先露出短处。
九阿哥撇嘴。
“没听说哪家指望着爵俸过日子的,不是还分了各色产业下去,再不好好经营,一年下来万八千两银子进账是有的,还有蓝甲银子呢!”
多罗郡王分五十蓝甲,一年甲银一千八百两。
“汗阿玛怎么说?”荣宪公主问道。
九阿哥摇头道:“没听说汗阿玛说什么,谁晓得私下里教训没教训,不过我寻思着,就算是训斥了,三哥也难改。”
荣宪公主叹了口气,道:“他也将近三十的人,再也改不了的,随他去吧!”
九阿哥絮叨完,眼见着荣宪公主露出担心,有些后悔。
他忙找补道:“不过也不算都是坏处,这外头居然夸三哥的多,尤其是礼部那些老先生跟翰林院那些人,提及三哥居然只有夸的,说三哥并不是刻薄下人,而是从自身做起,厉行节俭……”
当然了,这夸奖的人就是一丢丢,笑话的更多。
尤其是八旗上下,都当成是稀罕事儿,嚼了半个月舌头。
舒舒之前虽听说了一嘴,也是没有上心,如今听着,才晓得是这个节点。
升回郡王后……
这是想要退?
还是想要进?
或者两者兼有之。
三阿哥可是“九龙夺嫡”中的一个,就算不是主要选手,可是从头跟到尾,都没有落下。
之前三阿哥自己先降位,生母跟着降位,跟其他皇子比,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
如今升回郡王,前事翻篇,就是另一个格局。
荣宪公主掐着手心。
她有些着急。
生母封宫的缘故,她猜出来七七八八。
她不会自不量力的插手皇家事儿,可是也晓得太子要是上台,生母跟弟弟往后怕是没有好结局。
大清皇家几代人,革了黄带子的宗室有好多支。
她也晓得弟弟的短处,要是不蹦?还好,只要不是太子上位,其他皇子上位,对三阿哥这年长的哥哥只有敬着的;可要是蹦?,那就说不好。
可那是皇位,自己额驸性子敦厚老实,可是有机会继承郡王位,都会当仁不让,这就是男人,都想要权力……
舒舒与九阿哥在荣宪公主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告辞出来。
荣宪公主也预备了回礼,是两坛马奶酒、两卷猞猁皮、一件鸡血石摆件与一匣鸡血石印章料。
到了三公主处,三公主已经在等着。
三额驸的小宴设在王公驻地那边,并不在这里。
所以跟前头一样,也是三公主一人待客。
只是跟能说会道的纯禧公主与周全亲切的荣宪公主不一样,三公主一如既往的寡言。
对九阿哥也好,对舒舒也好,都是淡淡的。
九阿哥虽晓得她是糊涂人,可是见了她这不咸不淡的样子,也不大乐意。
三公主则是迟疑,她本打算私下里找舒舒,打听打听四阿哥家的弘晖与五阿哥家的弘?性情如何。
这么多兄弟中,这两位最重人情。
四福晋是皇家童养媳,十来岁就嫁入宫中,三公主也打过交道,是个敦厚不多事的性子。
可是当着九阿哥面,三公主就有些迟疑。
她可是记得轻重,九阿哥小时候是碎嘴子,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
她这有一眼没一眼,欲言又止模样,九阿哥就有些不耐烦,轻哼道:“三姐眼巴巴的要见我福晋,如今我们送上门,怎么又没话说……”
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道:“好么,您这是防着弟弟我呢?”
他有些七情上面。
既是不好当着他说的话,那就不是十阿哥的事儿。
这三公主过来热河一趟,就算没还朝,也是走了一半,对十阿哥提也不提一句?
三公主摸了下手腕上多宝手串,这个色彩搭配有些活泼,与她性子不符,正是女儿亲手给她串的。
这结亲不是结仇,她看了九阿哥一眼。
当了几年差,九阿哥应该不会是小时候口无遮掩的样子。
要是适当的透些话出去,也好。
她就轻咳了一声,跟舒舒道:“我之前想要找弟妹,是想要打听打听四贝勒府大阿哥与五贝勒府大阿哥的性情。”
她不是活络的人,也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直接问了出来。
舒舒怔住,一时没有回答。
九阿哥听着,越发不高兴。
正经的兄弟不问一句,倒是打听起没见过的侄儿,这是什么道理?
“三姐,您打听这个做什么?虽说是侄子,可是都是小一辈,也打不上交道。”九阿哥问道。
三公主一时无言。
八字还没有一撇,总不好大喇喇说要给女儿择婿。
舒舒则是明白,这是为了三公主的长女。
她就斟酌着说道:“弘晖这里四哥四嫂看得重,文武功课中上;弘?则是随了五哥,是个有口福的,性子也悠哉。”
三公主看了舒舒一眼,明白了她话中意。
弘晖这个四贝勒府长子文武双全,比较有上进心,父母也爱重。
弘?则是功课拿不出手,但是性子好。
三公主有些惆怅。
蒙古贵女,嫁到京城的越来越少。
就算是宗女所出,王府贵女,也不是勋贵人家说亲喜欢的选择。
九阿哥听着孩子经,终于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三公主道:“三姐您这是迷糊了?皇孙亲事,那只能是汗阿玛指婚,轮得着旁人惦记?”
八旗的指婚,只限于近支宗室,是皇家体面,也是防止皇家人以结亲的形式,勾连外头人。
这近支宗室,从皇父算起,太宗的子孙到皇孙辈,都在指婚范围。
这些家的阿哥,婚配都不是自家说了算。
三公主神色涨红,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道:“我就是先问问……”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道:“弟弟劝您,别私下里乱打听,省得犯了汗阿玛的忌讳,真有这个打算,那就找机会跟汗阿玛求恩典,让汗阿玛择人,才是正经道理!”
要是在三额驸承爵之前指婚,那选择的余地还多些。
各皇子府年龄合适的嫡子、庶长子,都算是合适。
等到三额驸承爵再指婚,那就高不成、低不就,选择的余地就少了。
可这是对三公主而言。
对于京城的皇子们来说,或者联姻八旗勋贵,或是本旗名门,都比给儿子娶蒙古福晋要来的实惠……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亲疏(打滚求月票)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眼下的九阿哥与三公主。
九阿哥这话是好心,可是听得三公主却刺耳。
若是御前真有那个体面,她又怎么会私下里探问?
她眉眼耷拉下来,不再说话,瞧着就是神思飘远的模样。
换了其他人,九阿哥少不得再劝劝,可是跟这位姐姐没有那个交情。
舒舒眼见着气氛尴尬,也没有多事的转圜。
前几年见这位公主,虽是寡言,可是说话行事还在规矩中,眼下看着性子有些左了。
九阿哥性子急,坐得不耐烦,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眼见着午初,就起身跟舒舒道:“家去吧,还得收拾行李呢!”
“嗯……”
舒舒应了一声,跟着起身。
三公主这才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无措。
九阿哥见她还没有想起十阿哥,就没有再忍着,轻哼了一声,带出几分恼。
三公主憋闷,越发委屈,眼圈都红了。
不过是一句话没接,弟弟就给她脸色看,还是当着兄弟媳妇。
换了其他公主面前,九阿哥会如此么?
舒舒只当未见,微笑道:“前阵子收了公主的生辰礼,我们爷就惦记着回礼,叫人预备了几色吃用的东西,也是我们爷的一点心意。”
三公主没想到他们是为了这个来的,有些意外,摇头道:“正赶上罢了,应该的,不用回礼。”
东西带过来,总不能带回去。
舒舒还是吩咐白果,留下礼单跟礼物。
眼见着夫妻抬步要走,三公主也打算跟着出来。
舒舒客气道:“也不是外人,您留步……”
三公主本也没有精神,听了这话,就送到廊下,目送着夫妻两个离去。
等到上了马车,九阿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也是姐姐?不念老十,是不是也当念念贵妃母?”
前头的三位公主里,只有三公主指给了郡王嗣子,还是距离京城最近、最富庶的喀喇沁部,凭什么?
就是因为她是贵妃养女,当时这门亲事是沾了贵妃的光。
“早先看着是好的,如今瞧着,不但糊涂,也没良心……”
九阿哥愤愤难平。
舒舒没有附和。
如今这世道,女子不易,就算是公主,也有身不由己之处。
三公主的生活要是顺心如意,会感激贵妃,对十阿哥也“爱屋及乌”,可要是不顺心呢?
这人心就是难以琢磨。
不必苛责。
九阿哥想着前头两位姐姐预备的东西,也都是用了心的,偏三公主这里什么也没有,就道:“这姐弟之间,也不是外人,不缺东西,可想到还是没想到,又是不同。”
舒舒也瞧出来,三公主的情商感人。
既有了将女儿嫁回京城的打算,都不晓得好好亲近京城众人。
只是再说这个没意思,好像是在意那些东西似的。
他们这次“回礼”,是礼尚往来;两位公主预备东西,是礼尚往来之外的人情世故。
三公主要是能跟两位姐姐似的那样周全,也不会将好好的婚姻,经营到眼下局面。
舒舒就岔开话道:“眼见着天凉,等过几日出发,又是月余在外头,爷的衣裳我都预备好了,一套套搭配好收着,到时候叫何玉柱盯着爷加衣裳。”
如今七月底天气,早晚就有凉,需要预备马甲。
九阿哥果然转开注意力,拉着舒舒黏黏糊糊道:“爷不放心你,要不爷试试,找个由子跟汗阿玛说一声,跟你一起回京?”
跟着圣驾队伍,也没有正经差事,不过是凑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舒舒忙道:“千万别!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子,这孝道也是在前头,将心比心,要是有一日丰生跟阿克丹待媳妇比待父母还好,爷乐意不乐意?”
寻常人家的公婆,不顺心了,撑死了只会给儿媳妇脸色,皇家的公公不顺心,一个格格是轻的,直接指个侧福晋,那往后日子就要堵心了。
九阿哥摇头道:“爷不操心这个……”
舒舒就道:“爷还是安心随扈吧,不必担心我,我跟九妹妹慢慢回。”
顺着官道,一路走驿站,每日不过走几十里,不冷不热时节,也不会辛苦。
九阿哥忍不住动手,摸了摸舒舒还没有显怀的肚子,道:“要不这孩子生下来,小名叫热河?”
虽说不是在热河怀上的,不过却是在热河养的胎。
舒舒脑子里响起了丹丹姐魔性的嗓音。
她看了九阿哥一眼,道:“瞧这行宫的规划,还是要再扩建的,往后大家张开闭口热河的,爷也不怕孩子嫌难听?”
九阿哥想想也是,立时放下这个念头,道:“那再想个其他的,不能比前头的孩子差太多,省得大了晓得了计较。”
第一胎有皇恩,皇父为了保佑孩子平安长大,也亲自给起了小名;这一胎不会有那个恩典,否则就太扎眼。
舒舒没有想这么多。
眼下规矩如此,有爵人家的长子与次子,除非个人能熬出来,否则差距很大。
抹不平。
真要抹平,对长子也是另一种不公平……
*
三额驸今日虽宴客,可也晓得九阿哥夫妇造访公主之事。
他前阵子被九阿哥折了颜面,对这小舅子也有些避之不及。
只是他操心惯了,不大放心妻子的待客之道。
等到驻地那边的酒席散了,他就带了微醺到了公主别院这里。
三公主本已经歇下,得了消息,又披了衣裳起来。
三额驸已经问了前头管事,晓得今日待客详情,脸色就有些难看,看着三公主道:“都中午了,怎么不留客?”
三公主蹙眉道:“这……不好越过前头的姐姐们……”
两位姐姐都没有留客,她偏留了,倒像是踩着两位姐姐的脸面。
三额驸不高兴道:“这时候想得周全了?那礼呢?大公主与二公主都给预备了回礼,你预备了什么?”
三公主:“……”
今日九阿哥夫妇是来送回礼的,还要再反复么?
三额驸看着三公主,懊恼道:“别的不会,从众你都不会了?等着吧,明儿旁人都晓得你这姐姐冷清,对弟弟少了几分真心!”
三公主心情沮丧。
或许正如额驸日渐一日斥责的,她就是没用的公主,基本的人情往来也应付不好。
三公主低下头,想要回公主府。
往后能不出来还是不出来吧,她只想一个人待着,那样是不是也能少几分错……
*
随着月底的临近,圣驾准备起行。
舒舒这里也忙碌起来。
除了给九阿哥预备些衣裳,她还预备了不少调料包跟路菜。
调料包有牛油火锅料,海鲜干与蘑菇干混合成的海鲜汤料,还有万能的十三香混合料。
路菜荤素都有,荤的有油浸酥鱼与油浸肉、风干肠、猪肉松四样,素的是鸡蛋干、五香豆腐干、爽口萝卜泡菜跟酸辣海带丝四样。
御前跟太后处,八样都送了。
大福晋跟十三福晋处,则是荤素各送了两样。
到了大福晋这里,舒舒很是客气,道:“我整日里不爱出来,就在这些吃穿上用心,大嫂别嫌弃就好。”
大福晋拉着舒舒,很是感激道:“我还担心路上不方便,可是能预备东西有限,就是肉脯跟萝卜干咸菜这些,多了弟妹给的这几样,我们爷也能多吃几口饭,多谢弟妹。”
大阿哥年岁不小,可是在吃食上很是随心。
不爱吃的东西,那是一筷子都不夹,宁愿空出肚子多喝酒。
大福晋因跟丈夫差着年岁,这两年在王府夫妻之间相处,就以尊敬为主。
如今出门在外,抬头不见低头见,夫妻两个倒是比在之前相处的要多。
大福晋也瞧出来,这男人不管多大,都是孩子,叫人不放心。
大阿哥也不例外。
这衣食住行,还是要人盯着。
舒舒眼见着她对大阿哥真心关切的样子,也为夫妻两人高兴。
到了十三阿哥那里,因挨着住着,往来的也多,舒舒就少了几分客套,道:“这些你们吃着,我们爷那里还有,等到吃完了,叫十三叔找我们爷要去。”
十三福晋道:“这几日,嫂子家的香味儿见天往这边飘,我们爷早惦记,就算嫂子不送来,我们爷也要打定主意回程要找九伯蹭饭……”
舒舒笑道:“那感情好,到时候兄弟作伴,也能多吃几口饭……”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知足
七月二十八,圣驾从热河启程。
舒舒跟九格格没有定下今日出发,而是将日子延了一日,省得行宫这里预备的仓促。
一大早,舒舒就拿了新腰带跟新荷包给九阿哥换上。
腰带上金色织锦,上面是用红珊瑚珠子绣的金玉满堂,金鱼眼睛是黑色玛瑙;荷包也是金色的,上面也是缩小版红金鱼。
这是一套,配上宝蓝色宁绸大褂,靛蓝色的马甲,看着整个人都精精神神的。
“哈哈,金玉满堂……”
九阿哥看着,很是喜欢。
舒舒笑道:“今年爷的二十整寿,许是在路上了,今儿算是提前给爷贺寿。”
九阿哥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七,不知道圣驾在路上要多久,许是八月底到京,许是九月上旬,舒舒才提前将东西预备好。
九阿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道:“是不是太糊弄爷,就是腰带与荷包,跟十八生辰、十九生辰有什么不一样的?”
舒舒挑眉道:“爷想要什么不一样的?”
自打到了热河,舒舒身上有了反应,夫妻两个就素着。
眼下搂搂抱抱的,九阿哥觉得心里痒痒,摸索着舒舒的后腰道:“等到京城,就是四个月往上,到时候……”
舒舒看着九阿哥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呸!
这就是男人,自己受着怀孕之苦,他却无法感同身受,只惦记着床笫之间那点事儿。
脸大!
九阿哥低下头,贴着舒舒的脸,压低了音量,道:“你指定也想的,到时候,爷好好服侍你一回……”
舒舒觉得面上滚烫,却也伸手抱了抱九阿哥。
长进了,还晓得体恤人……
夫妻黏黏糊糊的,彼此都生出几分不舍。
“你别送了,爷自己出去……”
九阿哥道。
舒舒摇头道:“我想送送爷……”
不但是夫妻心意,还有旁人看着呢。
尤其是那位多事的公公。
他可不会体恤自己怀孕辛苦不辛苦,只会在意自己有没有将九阿哥放在心上。
夫妻两个从屋里到了皇子别院外头。
隔壁的十三阿哥夫妇已经出来,十三福晋还没有上马车。
瞧着样子,是等着跟舒舒打招呼。
十三阿哥则是在等九阿哥。
九阿哥这边,额尔赫、春林带着侍卫、护军,还有九阿哥的马在这里候着。
何玉柱则是守着九阿哥的马车。
“九嫂……”
十三福晋过来打招呼。
舒舒回礼,道:“快上车吧,还要去队伍里排着,别耽搁了。”
十三福晋应着,上了马车。
十三阿哥也跟舒舒打了招呼,而后等着九阿哥上马。
九阿哥忍不住握了握舒舒的手,不放心道:“中秋你要一个人过,到时候不耐烦待,就回伯府住些日子。”
如今距离中秋还有小二十天,舒舒跟九格格等人在路上的行程是七到十天,中秋前几天就到京城了,所以九阿哥这样说。
舒舒颔首,看着九阿哥道:“我到底是家里,怎么着都便宜,倒是爷这里,春捂秋冻,衣服要记得添,可是也不能一下子添太多,到时候着凉,勾起‘百日咳’,还要遭罪……”
九阿哥乖巧道:“放心,爷不让你惦记。”
舒舒想着九阿哥丢三落四的,还是不放心,转头吩咐何玉柱道:“杏仁茶、藕粉跟百合粉都是预备好的,轮着样的,每日里给爷泡一碗,润肺去燥。”
何玉柱忙恭敬应了。
九阿哥这才上马,跟着十三阿哥往行宫大门口去。
十三福晋的马车,与两家的护卫、从人,跟着两人而去。
九贝勒府的侍卫跟下人,则是一分为二,一半跟着九阿哥去了,一半随舒舒回京。
侍卫之中,则是额尔赫跟春林随九阿哥去了,曹顺跟邢江跟着舒舒……
十三阿哥早晓得兄嫂感情好,可是见了两人这样黏黏糊糊的,也觉得纳罕,道:“九哥,您跟九嫂都成亲四年,已经是老夫老妻,怎么还这样?”
就是他跟十三福晋,如今相处的久了,跟刚大婚后的相处情形也不同。
九阿哥得意道:“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彼此爱重,这夫妻情分只会越来越深……”
至于相敬如宾什么的,都是扯淡。
这两口子恩恩爱爱,恨不得揉到一起才好,如对大宾那有什么意思?
四阿哥跟大阿哥骑马在前头,听到后头动静,勒马等他们,听了这一句。
大阿哥翻了个白眼,跟四阿哥道:“瞧瞧这点子出息,没有什么显摆的,恨不得整日里将他福晋挂在嘴上!”
四阿哥深有所感。
他在户部衙门,被九阿哥显摆得更多。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嫌弃之余,也隐隐地带了羡慕。
羡慕的不只是九阿哥与舒舒琴瑟相合,还有九阿哥这简单的心性。
知足常乐。
人大了,想法就杂了,觉得满足的时候就少,心里就会不痛快。
像九阿哥这样整日里笑呵呵的,在皇子中也算是独一份。
十三阿哥道:“只看九嫂预备的路菜跟调料包,就晓得对您的看重,生怕您一个人在外头吃不好。”
九阿哥挑眉,得意洋洋道:“那不算什么,还有各色茶包呢!”
十三阿哥就道:“沾了您的光,路上好熬了,御膳房的路菜除了各色咸肉,腌白菜、腌芹菜、腌韭菜什么的,新菜就只有萝卜跟嘎达白,真是够够的……”
九阿哥听了蹙眉,道:“这几年不是添了不少新食方了么,怎么还是这些……”
因为每次出门,他例菜吃的少,所以还没有留意这个。
十三阿哥道:“要东西耐存储,不敢轻易换。”
九阿哥听了,就放下此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就算在位,他也不会对不懂行的事情指手画脚。
有些经验,需要尊重……
*
等到圣驾的大部队离开,舒舒跟九格格汇合,去送几位公主。
几位公主,都是今日返程。
不管多开朗的性子,这亲人生离,都带了感伤。
况且对公主来说,允许到热河来朝也是恩典,不是自己抬脚就能过来的。
谁也确保不了下一回还有恩典。
纯禧公主潸然泪下,荣宪公主哽咽无声,三公主反倒是反应最轻的。
随着各部蒙古王公队伍的离开,整个行宫静寂下来。
随扈而来的京旗人马,已经跟圣驾离去。
如今热河行宫,除了贝勒府跟公主府的侍卫、护卫等人,还有锦州大营的四百八旗兵镇守。
他们之前抽调过来,是临时差事,不过随着圣驾在这里过了一个夏天,决定扩建热河行宫,这些兵马就彻底在这里驻守,之前几个月已经搭建了简易的旗营,锦州旗营那边的家属也会陆续转移到这里驻防。
舒舒回到皇子院,一个人百无聊赖。
行李都整理的差不多,只有她日用的铺盖跟器物,明早装箱就行。
正好曹顺今早将几个铺子的账册送来了,舒舒就打开来看看。
铺子前几日就关了。
不是因为没有客人,而是从京城带来的东西都已经售罄。
舒舒大致翻了翻,利润看着不错,可这是没有折算人工跟房租。
这两项加起来,利润就没多少。
不过这才是开始,只将铺子占住,就是赚了。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
是九格格来了。
舒舒得了消息起身,心里也是唏嘘。
早年同住西花园的时候,姑嫂两个恨不得每日里形影不离。
南巡的时候,在九阿哥没有过去之前,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两人年岁相仿,都是知书达理的,脾气也相投,感情速度升温。
不过因身份有别,也少了天长日久的积累,如同海市蜃楼似的,缺少根基,降得也快。
“九嫂……”
九格格换了送客的大衣裳,换了家常衣裳,神色也多了轻松惬意,不再是之前的强颜欢笑,没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感。
舒舒见状,也热乎几分,道:“正闲着无聊,想着请你过来消磨时间,妹妹来的正好。”
九格格听了,笑得很温柔,道:“想起在西花园的时候,当时我每天扰着九嫂,要么看书,要么下棋……”
舒舒也想起了那个时候,道:“真快啊,这一转眼,四、五年了。”
西花园里的烟火盛会,想起了依旧绚烂多姿,印象深刻。
九格格神色恍惚,而后神情逐渐清明,看着舒舒道:“早先不觉得什么,如今想起来,九嫂劝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可见九嫂是真心待我,倒是我糊涂,不长记性,走了弯路……”
早先她也爱面子,总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让长辈们担心,也叫嫂子们看笑话。
如今想想,竟是钻了牛角尖了。
舒舒道:“现在想明白也不晚,妹妹是公主,自己想开了,这宫外头就无人能叫妹妹委屈。”
“嗯……”
九格格点头,带了羞惭,道:“早先在书上看人心易变,总觉得那是极少数,如今这几年看下来,才晓得这几个字道尽人性,都是我的过错,刚开始就松了规矩。”
舒舒道:“跟妹妹不相干,归根结底,就是欺软怕硬罢了,再是人心易变,怎么没有人去御前扎刺去?”
就比如酒鬼闹事,有回家打老婆孩子的,没有去衙门打上官僚属的;有砸东西的,却没有四处送银子的。
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再醉的酒鬼,心里都有杆秤,晓得权衡利弊罢了。
人心鬼蜮,狗狗祟祟,不外如是……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藏匿(打滚求月票)
九格格想明白,行事就没有那么别扭。
舒舒求之不得。
真要跟前阵子似的,那路上同行也难受。
舒舒性子有些矛盾,想要与人交好的时候,叫人如沐春风,不过面热心冷,有自己的一条线。
她不喜欢太复杂的关系,投契就多亲近,不投契就保持距离。
九格格跟她往来几年,也看得七七八八,晓得自己再想不开,就要失去这个好友。
两人同庚,说起来舒舒还小半月,且是家中长女,娇宠着长大。
九格格就有自知之明,不会因自己是小姑子就作天作地。
她拉着舒舒的手,道:“你不晓得我有多丢脸,真是感觉自己跟傻子似的,听皇祖母跟你说了那许多,还想着‘家和万事兴’、‘以和为贵’的糊涂道理……”
“结果灰头土脸的,那阵子心里憋屈,就不耐烦见人,不单单是不见你,就是皇祖母跟前,我这大半年也是去得少了……”
“上月中暑,真是去了半条命,就想起你说的那句‘除生死无大事’,我这脑子才算清明过来……”
舒舒道:“过日子就是这样,谁能万事顺心呢?我?嗦再三,不过是请你多爱惜自己,也是对皇祖母的孝顺……”
“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皇祖母得皇家供应,不缺你的孝敬,可也别让她老人家上了年岁,还要为你操心……”
就是温宪公主薨了,真正难过的也只有太后跟德妃。
对其他人来说,感伤过后,也就翻篇。
不单温宪公主如此,其他人也是,对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重要。
九格格唏嘘道:“我打小看书多,就总觉得自己能更周全,骨子里就带了轻狂,却忘了做人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站起了起来,对舒舒屈膝拜道:“谢谢嫂子教我……”
舒舒起身扶了她,道:“孝敬生我、养我的,爱护我生、我养的,这就是为人一场的担当,妹妹记住这一条,就能坦坦荡荡的过日子。”
‘百善孝为先’,这‘孝’要分对谁。
至于公夫人那边的孝,有额驸这个亲生子去孝顺就是了,不用转包。
不过这句话,舒舒没有说出来。
没有必要对九格格的婆家事情指手画脚,那样就讨嫌。
九格格郑重地点点头,听了进去。
她想到了太后。
她大婚三年没有动静,太后面上不露,可是很是担心,担心是宁寿宫的风水不好。
至于外头似是而非说的董鄂家有生子秘方之类的话,九格格觉得都是扯淡。
真要那样,同样是董鄂家的噶礼也不会只有一个庶子……
那些宜子的小法子,还有那些计算日子之类的,嫂子早在她大婚之后就悄悄说了。
已经尽心尽力,剩下只能随缘。
姑嫂之间的气氛融洽,舒舒就直接留了午饭。
用番茄汤下的面条,配上几道凉拌的山野菜,九格格多吃了不少。
等到膳桌下去,又上了菊花茶。
看着里面舒展的菊花,九格格惬意道:“嫂子这边的日子,才是正经日子。”
舒舒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好也是一日,赖也是一日,我是宁愿好也不愿赖的。”
主要是她们眼下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上进的余地。
只拿赚银子来说,就是费些心思,然后吩咐下去,并不需要亲力亲为。
除了提升生活质量,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儿要费心。
舒舒觉得,九格格之前自怨自艾的,也都是闲的。
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就没有工夫悲秋伤春。
九格格端着茶盏,闻着菊花的香气,她在吃喝上比较淡,就斟酌着说道:“嫂子,清如格格什么时候的好日子?”
她在舒舒家见过这位格格,是才女蕊仙的弟子,看着很是灵秀,就想要交个朋友。
舒舒道:“今年年底,还没有正式择日子,不是冬月,就是腊月。”
珠亮比舒舒小两岁,今年十八,清如也十七,小两口订婚还是在舒舒大婚之前,都四、五年了。
等到福松成亲后,董鄂家的长媳也要进门。
九格格带了欢喜,道:“那等到年后,我给清如格格下帖子,嫂子带她一起来玩。”
按照京城规矩,只要中间过了年,就不算新妇,出门也便宜些。
舒舒却是摇头,看了眼没有显怀的肚子,道:“怕是不行,年后我要待产,出月子要在三、四月了。”
九格格点头道:“不着急,那就等嫂子出月子。”
舒舒微微颔首。
等到喝完杯中茶,九格格就起身离开,不许舒舒出来送。
舒舒道:“刚吃完,也要消消食儿……”
姑嫂两个出来,如今已经出了伏,立秋时节。
秋高气爽。
碧空如洗。
院子里一棵杨树,树叶已经泛黄,有些秋意。
九格格看了一眼,跟舒舒道:“京城这个时候还燥着,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塞外却要开始落叶了。”
舒舒道:“这还不算北边,看前人笔记,宁古塔每年进八月就要下雪,要将近到端午节才雪化,一年八个月是冬天。”
九格格听了忙道:“我还是爱京城,虽说冬天冷、夏天热的,可胜在四节分明……”
明早她们要启程回京,因为舒舒是孕妇,路上并不打算走的快,两人就约好了辰正出发,九格格就回去了……
*
京城,南书房。
忙碌了半日下来,三阿哥坐得腰酸背痛,起身在地上踱步。
七阿哥也往后扬了扬,脖子都要僵了。
五阿哥倒是难得,正在翻看着理藩院的题本,主要是漠南蒙古会盟与漠北蒙古的。
漠南蒙古会盟这里,顺顺利利。
科尔沁的几位老辈子王公台吉也都健在,出席了会盟。
五阿哥记下,等到太后回来,就能跟太后说说,叫她老人家也放心。
还能骑马奔波上千里去会盟,舅爷们身子骨还不错。
漠北那边,他则是留心土谢图汗部的消息。
四额驸被革汗王,之前升的亲王也降回到郡王。
五阿哥本担心四公主,晓得姐姐是要强的。
要是四额驸的爵位一革到底,那姐姐也伤体面。
现下这样正好,四额驸虽丢了土谢图汗,可退回到原来的郡王,依旧是一旗之主。
五阿哥放下心事,将撂下了题本。
十阿哥不在,午饭后去宗人府了。
“心裕的案子也该审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议罪了没有?”
五阿哥随口说道。
三阿哥止住脚步,酸溜溜道:“宗人府那边的行事,不过是往重了议,给汗阿玛施恩的余地……”
五阿哥惊讶道:“不能吧?那可是安郡王的亲舅舅,真要罪名议高了,不怕挨骂?”
如今在宗人府拘押审讯的一等伯心裕是索尼第五子,安郡王生母是索尼之女,两人是亲舅甥。
三阿哥道:“安郡王行事,外头只有赞的,最是爱名的人,还能明目张胆徇私不成?”
也就是八旗人少,勋贵都是亲戚,否则这种舅甥关系,本该回避的。
御前没有发话让安郡王回避,也是对安郡王的信重。
七阿哥沉吟着说道:“就算安郡王回避,也是苏努贝子主事,苏努贝子素来与安郡王府往来交好,这议罪也会按照安郡王的意思来。”
两家是两辈子的交情,早在安和郡王在世时,苏努就跟那边关系好。
五阿哥听了挺高兴,道:“不徇私好,就该重罚。”
三阿哥看着五阿哥,道:“想什么呢?这宗人府只是议罪,最后还是经御前,为了昭显皇家恩典,到时候肯定要从轻,安郡王这肚子里弯弯道道不少,既讨好汗阿玛,又卖好给太子爷……”
他之前酸溜溜的,也是因为这个。
心裕是老鼠,可太子是玉瓶。
有太子在,赫舍里家不会再出现一个处死籍没的罪人。
心裕这件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同样是外家,他的外家马家跟马家的姻亲金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差距好大。
这会儿功夫,门帘挑开,十阿哥从外头回来,额头上汗津津的。
五阿哥见状,道:“怎么大晌午的回来了,日头正足?”
三阿哥只是道:“快说说,心裕是怎么议的罪?”
七阿哥没有言语,却是看出十阿哥神色有异。
十阿哥没有着急回话,倒了一杯凉茶,“咕嘟咕嘟”地喝了,才道:“没议,又查出别的了,这几日刑讯赫舍里家户下人,查出来三十五年索额图藏匿财物……”
索额图抄家时,按照皇父吩咐,众皇子都去见识了一回的。
三阿哥吸气道:“这是贪了多少?面上那么些财产,竟不是全部?”
五阿哥纳罕道:“他不是康熙十九年就卸了大学士么,都是那之前贪的?”
关于索额图的风光,对皇子们来说,都是传说中的事情了。
五阿哥记事的时候,索额图就已经不是大学士。
三阿哥道:“许是他当大学士那十来年,正是三藩之乱的时候,中间还跟着治黄河……”
战端一起,这银子就如流水似的,这中间能动心思的地方就多了。
“藏哪了?”
七阿哥道。
十阿哥蹙眉道:“说是索额图长女众圣保的墓园里……”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牵扯(打滚求月票)
五阿哥不解道:“索额图的长女不是伊桑阿的继室么?”
还生了个八旗才子,是十三阿哥的连襟,如今在内务府做笔帖式,前阵子刚给九阿哥打过下手。
“不是,上头还有个十三年殇了的嫡长女……”十阿哥道。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宗人府揭开来,十阿哥也听了一中午的讲古。
三阿哥倒是有些印象,道:“我记得平妃母封妃那年,宫里有传言,说是索额图的嫡长女没有殇的话,当是那位入宫,位份也不会只是妃位,多半是跟贵妃母似的,封贵妃位。”
平妃封妃是二十三年,入宫却是在十九年,是入宫待年。
平妃是元后庶妹,这庶出身份到底差了一等。
“身份是真金贵,佟家外孙女,满月的时候,皇上带着元后亲自过去看过,说是极为聪慧,四、五岁时入宫请安,跟小大人似的,丝毫不失礼……”
三阿哥想起了遥远记忆中那位传说中的人物:“还有人说什么这索额图家的大格格就是继后的人选,不过那应该不实,差着岁数,元后崩时她才六、七岁,倒是巧了,那年年底就出花没了。”
五阿哥道:“既是殇亡,不是当不封不碑么?怎么还有墓园?”
十阿哥在宗人府听了一嘴,解释道:“索额图爱重这个长女,单独葬在赫舍里家的墓地旁边,就在出了德胜门西北三里地的地方,跟索家墓园挨着,被称为姑娘坟,当年还请国子监祭酒写了碑文,不过八旗规矩,幼殇不封不碑,碑文没有立在外头,应该是随葬在墓里了。”
兄弟几个说完,都没了动静。
逝者为大,难道要刨坟?!
可是隐匿财物,这肯定要一查到底的。
如果心中没有鬼祟,哪里用这样防范?
留了这样的隐匿的后手,索额图到底想要做什么?
三阿哥摸了摸脑门,觉得脖颈直冒凉风。
他望向七阿哥道:“老七,汗阿玛三十八年赐死索额图,可是因索额图有不轨之心?”
居然毫无察觉,想想叫人后怕。
索额图虽早就不是大学士,可还是领侍卫内大臣,赫舍里家的子弟与姻亲故旧遍布上三旗。
索额图自己的外家还在内务府,这宫里宫外勾连起来,叫人不敢想。
到时候他们事成,下头跟太子年岁相差的远的皇子阿哥应该不碍事,前头这一拨他跟大阿哥都危险。
大阿哥是碍眼的长子,自己则是文武双全。
五阿哥与十阿哥都望向七阿哥。
七阿哥跟蚌壳似的,没有开口的意思。
十阿哥见了,就做思量状,而后摇头道:“应当不是这个,否则不会只处置索额图一房……”
五阿哥醒过神来,也摇头道:“他一个奴才,手下有什么人,就算管着侍卫,可侍卫们也不是傻子,晓得谁是真正的主子,不会跟着胡闹。”
三阿哥望了眼毓庆宫的方向。
索额图自己张罗不起来,加上太子呢?
索额图可是“太子党”的领军人物。
功大莫过于从龙。
指定是个差不多的意思,否则索额图不会安排后路。
自己能明白这个道理,皇父也会想到这个。
五阿哥道:“安郡王估计要麻爪,这事情揭开,定要经过御前,回头汗阿玛旨意下来,这刨坟掘墓的人,就只能是安郡王自己个儿。”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索额图勒死两个儿子后自尽的,继妻跟未成年儿女流放宁古塔。
索额图父子三人的尸体,就由赫舍里家的新上来的当家人心裕收殓,葬入赫舍里家墓地。
三阿哥心情有些激荡。
索额图真有其他打算,太子还清白么?
汗阿玛相信太子清白么?
太子相信汗阿玛相信他清白么?
父子相疑……
三阿哥喉咙有些发紧,忍不住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则是想着热河的消息,道:“圣驾今儿从热河启行,消息今天下午递出去,明天下午到御前,要后个、大后个消息才会回来,不知道汗阿玛怎么安排……”
已经从心裕牵扯到索额图,那赫舍里家其他三个房头的子弟怕是这回也要清算。
如此一来,太子的根基就塌了一半。
十阿哥面上不显,心里想起了肃武亲王豪格。
豪格本是太宗嫡长子,因生母大归,嫡子的身份有了瑕疵。
即便如今朝廷推崇儒家嫡长,可八旗就是八旗。
赫舍里家要是问罪,那八旗上下对太子也会多了质疑……
宗人府当差的人多。
消息当天下午就传开了。
尤其是跟赫舍里家牵扯多的人家,更是有着“风雨欲来”之感……
*
都统府,正房。
觉罗氏正在看中秋节礼单子,都是几位亲家的,张家的一份、将军府的一份、贝子府的一份。
小三还罢,福松跟珠亮都打算年底成亲。
张家兄妹是闰六月到京城,当时觉罗氏跟丈夫就亲自去了张廷瓒处。
请人从九月、十月择了几个日子,请张家人定夺。
张廷瓒晓得珠亮也是准备年底成亲,就选择了九月底的日子,给都统府下一桩亲事留下时间。
将军府那边还没有给准信。
谁叫八旗贵女如今时兴晚嫁,清如今年十七,将军府就犹豫是年前的日子,还是延到年后,到了十八再嫁。
这会儿功夫,外头就有动静,是齐锡打发小厮过来传话。
“夫人,苏努贝子带着外甥锴三爷来了,老爷要留饭……”
苏努跟齐锡是亲戚,还是亲家,几十年的交情,上门不用直接递帖子,都是直接过来。
不过带着客人,这大眼见着饭口过来,感觉不大对头。
觉罗氏点头,叫人去预备晚饭。
*
前院,客厅。
齐锡看着苏努贝子,不知如何相劝。
他又看了眼坐在苏努贝子下首的少年。
十五、六岁年纪,神色有些惴惴。
这少年是已革刑部侍郎李辉祖三子李锴,也是董鄂家的外甥,生母出身大三房,是齐锡隔房堂姐,也是苏努贝子舅表姐。
苏努贝子抚着额头道:“我也是没有法子,姐夫病着,也怕耽搁了有变故。”
齐锡拧着眉头道:“可这个时候办喜事儿,犯忌讳,别再耽搁孩子前程。”
到时候别说李家,就是帮忙操持此事的苏努贝子都要受挂落。
苏努贝子叹气道:“可这个时候李家要是不出面,这亲事怕是不成了。”
到时候,外头说起来,倒要挑李家无情无义。
齐锡默默。
李锴的未婚妻,就是索额图的幼女。
因赫舍里家是后族,索尼这一支的女孩得了恩典,免选秀,自家择嫁。
索额图也给庶出的老来女选好了亲家,就是他连襟的亲家李家,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亲事是三十七年李家上京后敲定的。
结果索额图转年就出事儿,妻儿流放宁古塔。
当时伊桑阿跟李锴之父就求了恩典,将赫舍里家这个三女儿留在京城,交由姐姐伊桑阿夫人抚养。
如今三年过去,两个孩子也长成了。
只是因李辉祖这半年来病病歪歪,李家没有时间预备迎娶大事,才耽搁下来。
都是亲戚,齐锡跟苏努道:“就算李家想要全了仁义,悄悄地迎娶了就是,怎么还将贝子爷牵扯进来?”
苏努贝子也不厚道,又来牵扯自己家。
自家跟索额图可没有情分,也不会冒着触怒皇上的可能,去做这个好人。
李家选择的是太子。
这是想着已经恶了今上,盼着“雪中送炭”,让太子记上一笔,求的是以后。
苏努贝子这是也想要选太子?
苏努贝子没有回答,而是沉吟着,问道:“听说你们家跟德义家请期?”
齐锡点点头,望向苏努,有了不好的预感。
清如的阿玛将军德义,是太子的连襟,也是“太子党”的一员。
苏努贝子清了清嗓子,道:“德义今儿也找我去了……”
齐锡并不搭茬,心里已经恼了。
董鄂家跟将军府商量日子,这是两家的事儿,用得着说给旁人听?
苏努贝子也有些心虚,道:“实在是赶巧,赫舍里家这三格格是小生日,伊桑阿夫人就计划着留选明年的日子,家具陈设也是赶着来的,如今才预备下一半……”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当年贪心(打滚求月票)
苏努说着,留心着齐锡的反应。
李锴则握着拳头,臊了不行,下巴都顶在胸口上。
年轻人爱脸面,自己父亲被革职,未来岳家被问罪,如今准备仓促迎娶,还要四下里帮未婚妻挪嫁妆,少年人就有些抹不开。
李家虽不是顶级勋贵,可也是从龙入关的旧族。
李锴的父亲进京之前,为湖广总督,也是一方大员。
总督转京缺,多是以补尚书,李锴之父却只补了刑部侍郎,这已经是降了。
结果刑部侍郎位上待了半年,就被革职,发往永定河工效力,而后一直没有复职,这已经是家世败落的景象。
齐锡没有反应。
他低下头,似是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而后眉头蹙起,脸上先是红,随后泛白,忙起身告诉道:“贝子爷稍坐,我这有些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说着,不等苏努有反应,他就飞也似地去了。
苏努看着齐锡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李锴则是小声跟苏努道:“舅舅,要不还是算了,齐舅舅说得也有道理……”
苏努瞥了李锴一眼,只道:“再等等看。”
齐锡出了客厅,依旧憋着气,直接往内院来了。
正房中,觉罗氏刚拟好菜单,吩咐下去。
这个时候现预备,耗时间的大菜来不及,正好水缸里养着两尾草鱼,直接糖醋鱼做主菜,再加上几个快手的炒菜,就差不多了。
齐锡进了屋子,摆摆手将丫头打发下去,才耷拉下脸,怒气冲冲道:“我真是瞎了眼,选了这两门亲家!”
觉罗氏见他神色难看,道:“两门?来的不是苏努贝子么,怎么还有将军府的事情?”
这两年,都统府的关系跟贝子府的关系变得微妙,隔着一条人命,不如早年亲密无间。
后头苏努让都统府这里为自己老七择继室人选,齐锡夫妇都没有插手,最后苏努从外家择了人,也是董鄂女。
齐锡吐了口气,说了苏努的来意。
觉罗氏脸色也难看起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讨好太子也没有这样讨好的……”
齐锡眼神幽暗,道:“苏努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这回倒是稀奇,不知道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另有其他心思。”
外头人看太子屹立不倒,八旗内部早有计较。
这大清传承没几代,可是这储位更迭并不是稀罕事。
太祖皇帝先后立了广略贝勒褚英跟礼烈亲王代善,也先后罢黜,最后属意幼子多铎,可惜天不假年,最后是太宗皇帝得了皇位。
到了太宗朝,旧事重演。
就是世祖朝,也差一点就出了乱子。
苏努这是“雪中送炭”,还是“趁火打劫”?
不管哪一种,齐锡都不打算跟苏努凑一堆。
他跟觉罗氏道:“这孙子,得防着些,问我这个,就没安好心眼,不管我怎么回答,都能叫人挑出理来,随他去,咱们家不掺和。”
觉罗氏叹了口气,道:“知晓索额图的旧案要翻出来,还这个时候张罗嫁娶,这是要威逼皇上么,这叫什么事儿?”
德义更是糊涂,他是宗室,本不用表明立场。
觉罗氏看着齐锡道:“将人晾着,还是我去前头找由子打发了?”
齐锡摇头道:“你也别见了,叫人过去传话吧,省得说出什么,回头传到将军府那边去。”
觉罗氏后悔不已,道:“是我的错,这几年不该叫珠亮跑那边跑那么勤!”
这未婚夫妻,不说隔三差五,也是十天半月就见上一遭,情分不浅。
如此一来,婚事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就是伤筋动骨。
“这往后怎么办呢?不求他提挈女婿,也不能这样拖后腿……”
觉罗氏很是心疼儿子。
嫁妆岂是好借的?
这个时候掺和进去,不是“太子党”,也成了“太子党”。
就算对方开口,德义一句婚期在年底就能婉拒,结果愣是让苏努找到都统府来。
齐锡也憋气,道:“谁能想到这几年会是这样行事,太子爷风光的时候,没见德义去巴结,如今太子爷处境尴尬,他这连襟倒是要冲锋陷阵。”
多此一举。
张罗体面的嫁妆,不过是给“太子党”的人看的,也给那些观望的看。
觉罗氏道:“这嫁妆出嫁之前是娘家的,出嫁之后是新妇的,本不与婆家相干,问咱们就是奔着‘法不责众’的念头来的,真要躲远些……”
两口子都没有动地方。
觉罗氏就吩咐了身边嬷嬷去前头传话,为了“圆谎”,也打发人去外头叫大夫。
如今初秋时节,一冷一热的,也容易肠胃不舒坦。
“贝子爷,我们老爷身子不舒坦,夫人叫人去请大夫,就不留客了……”
过来传话的是觉罗氏专门挑的老嬷嬷,六十来岁,花白头发。
叫人恼了,也不好发作。
这样很是无礼,可谁叫今天苏努是“恶客”,总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被他裹挟了去。
苏努刚才不见人回来,就晓得这人遁了。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滑不留手。
如今有了嬷嬷传话,苏努就借坡下驴,点了点头,带着李锴出来。
李锴见状,再次说道:“舅舅,要不我去伊大人家,劝劝伊夫人?”
没得为了自己的事,耽搁了人家的好事。
都统府这边明显不高兴,夫妻两个才会避而不出。
苏努摇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听吩咐就是了……”
*
将军府中。
将军夫人看着丈夫,气得浑身直哆嗦。
“爷,你这是怕咱们大格格往后日子顺当是吧?爷豪爽应答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大格格?”
虽说生了不少子女,可清如是她的长女,到底不一样。
董鄂家再是好脾气,也不会乐意好好的亲事起波澜。
德义看着将军夫人,脸上带了纠结。
“三十五年的时候,我丢了腰牌,是索额图帮着掩下此事,虽然不是救命大恩,可是到底帮了一把,一直也没有机会回报,如今伊夫人开口,全的是赫舍里家的体面,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个……”
宫里当差,丢了腰牌可不是小事,不堪大用,要记档的。
将军夫人“腾”地起身,道:“天下竟然有这样当老师的,但凡有一丝真心疼爱清如,也不会跟爷开这个口!”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想要往伊桑阿家去。
对于女子来说,婚姻是大事。
真要因这些外人,影响了自己女儿跟未来婆家的关系,那将军夫人真是想哭了。
德义忙拉住,道:“既是开了口,我也应了,再反复就要里外不是人……”
将军夫人红了眼圈,道:“珠亮是个厚道孩子,可是上头还有他阿玛、额涅,婚期不能延,就选冬月的日子!”
德义听了迟疑,道:“这……家具器物不齐全,怕是婚礼上难看……”
京城流行奢婚,彩礼寻常笑话的人少,嫁妆寒酸就要被人说嘴半辈子。
这也是伊夫人开口的原因。
她跟三姑娘虽是姐妹,可是差着一代人。
对于幼妹,真是当女儿养的,才会病急乱投医,找德义提此事。
这有几分姊妹情深,却少了师生情谊。
将军夫人却是个爽利人,道:“爷做主了一回,这一回我做主!”
家具重要么?
重要的是婚期!
八旗上下,像两家这样定亲了四、五年,迟迟不成礼的少。
都统府上下一团事,早盼着长媳进门。
自家可以因疼爱女儿,将年前的日子延到年后正月、二月,如此就相隔个过年,自家女儿就十八岁,更显爱重,却不能因挪用了嫁妆里的家具,延到新家具出来再择日子。
那成什么了?
她推门出去,直接往清如的院子去了。
“换了外出衣裳,跟额涅去都统府……”
将军夫人推门进去,见了女儿,直接吩咐道。
清如讶然,望了望外头。
虽说天光大亮的,可已经是酉初,马上就是饭口,这个时候登门?
“额涅……”
清如生出担心来,迟疑道:“是珠二哥怎么了?”
珠亮如今没有差事,随旗行走,跟着黑山在正红旗大营练兵。
将军夫人催促道:“别耽搁了,路上说。”
清如不再?嗦,换了外出的衣裳,跟着将军夫人出来。
母女两个上了马车,将军夫人才拉着女儿的手,低声说了伊夫人借嫁妆之事。
清如有些茫然。
这嫁妆还能借不成?
她这边陪嫁的家具尺寸,是量了董鄂家的屋子,按照尺寸定做。
赫舍里格格拿过去用了,那屋子里怎么摆呢?
将军夫人见她不晓得轻重,提醒道:“主要是你阿玛的意思,竟要让你等到明年再选日子,真要那样,都统夫人该恼了,她这两年早盼着你进门。”
清如咬着嘴唇,想着觉罗氏,生出忐忑来,道:“额涅,是李家要冲喜么?三姑娘才要提前出阁?”
这几年大了,她在老师处见过那位三姑娘。
比她还小一岁,是个安静寡言的性子,待人不冷不热,不过也不讨人嫌。
将军夫人低声说了心裕的官司,与宗人府传出来的消息。
清如吸了一口冷气,道:“阿玛要做什么?这索额图家的案子又要翻起来,这个时候……”
将军夫人不好说丈夫其他,就说了德义给的理由。
清如沉默。
索额图还有儿孙在宁古塔,真要回报恩情,也不一样要这个法子。
将军夫人晓得女儿聪慧,拍了拍她的手,道:“亲事不能再耽搁了。”
她早晓得丈夫心高,所以这些年待自己实心实意,家中通房就是摆设。
夫妻情深是遮羞布,归根结底,为的是跟太子这一重关系。
眼下是鬼迷心窍,想要“雪中送炭”,念的也从来不是索额图。
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都统府这里,苏努舅甥才走,就又有客人到了。
得了消息,觉罗氏跟齐锡面面相觑。
觉罗氏叹了口气,道:“总算还有个明白人,要是一家子糊涂,我宁愿成仇,也要断了这门亲事!”
当年她就是看将军夫人行事,也相信她的教养,才早早择定清如格格为长媳。
齐锡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也是我早年贪心,谁会想到几年功夫,成了眼下局面。”
大清重外戚。
董鄂家世代与宗室联姻,但都是广略贝勒跟礼烈亲王这两支里,之所以在这两支外的人家择媳,也是看重将军府是毓庆宫姻亲的缘故。
如今局面,他们不好蒙头跟着将军府走,可也不好真的翻脸。
觉罗氏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去前头见客……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后手(打滚求月票)
将军夫人跟清如都在前头客厅。
母女两个都沉默。
这几年都统府对将军府的诚意,都在她们母女眼中看着,确实看重这门亲事。
越是如此,将军府这里也应该周全,更是长久相处道理。
如今这样,存了嫌隙,不像是能善始善终。
听到门口动静,母女两个望过去。
见是觉罗氏到了,母女两个都起身。
辅国将军是正二品宗室,将军夫人是正二品诰命。
只是宗室爵跟民爵还不同。
两家马车到了路上,都是分道别行,不用彼此见礼。
眼下将军夫人客气,是尊觉罗氏年长。
觉罗氏不如往日温煦,神色淡淡的,看了眼清如,而后跟将军夫人道:“难得夫人这个时候过来,不过天色不早,来不及了,否则当叫人喊了珠亮回来。”
正红旗旗营就在阜成门外,距离都统府也就是三、四里地。
如今天不长不短,可距离关城门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真想要叫人回来,也是来得及的。
觉罗氏却先说了这样的话,就是不想儿子掺和进来。
将军夫人上前两步,拉着觉罗氏的手,满脸羞愧。
“都是我们将军糊涂,早年受过索额图的恩惠,被伊夫人恳求,就稀里糊涂的将清如嫁妆里的家具陈设给让出去了。”
觉罗氏神色不变,等到宾主入座,上了茶,才不紧不慢道:“那将军什么意思,婚期要延到明后年?”
觉罗氏心中也在犹豫。
这个时候不宜退亲,否则就是结仇不说,也容易被人牵扯到反太子上去。
要是拖个一年半载的,看看德义行事,说不得对自己也是好事。
若是德义一条道走到黑,那这亲事也不是非要不可。
过了这风口浪尖的,要是找了由子悄悄地退婚,总比累心半辈子强。
将军夫人见她冷淡,叹了口气,看着觉罗氏,带了恳切,道:“不延,我的意思,是家具陈设可着用的一套来,少的嫁妆添上其他,依旧陪嫁六十四抬……”
清如的嫁妆,将军府这里原本预备的是六十四抬。
其中半数是家具陈设,其他是首饰、衣服料子、药材、田产与铺子等。
家具陈设挪用大半,那就在其他上找补。
将军夫人已经打算多陪嫁一处私产,从公中也挪个庄子过来。
觉罗氏也是有女儿之人,并不想刁难将军夫人,只是想到了珠亮,未免有些迟疑。
她没有接将军夫人的话,而是望向清如,道:“此事,大格格怎么看?”
珠亮性子软绵,要是清如也稀里糊涂的,那两口子就算结婚,也早早分出去,不能掌家,否则会将董鄂家带到坑里去。
这爵位的归属,也未必就要给珠亮。
董鄂家的承爵人,还是他们这一支的当家人。
清如带了感伤道:“老师为了妹妹的体面,不顾侄女的体面;阿玛那里,这家具陈设本就是他预备的,两位长辈问也没有问侄女一句,各自有了定夺,不过是取舍罢了,侄女无话可说,就是长个记性罢了。”
觉罗氏见她心里有数,面上冰雪渐融,眼中也多了怜惜,道:“也是无妄之灾,本不该与你们相干的事情,硬是牵扯到你们头上,回头茶馆酒楼,也少不得有人嚼舌头,可怜见地!”
清如鼻子发酸,低头擦拭了眼泪,再抬头时,神色也坚毅几分。
“伯母放心,侄女也是读了史书的,晓得有些事情不是臣子之家能掺和的,况且还有大姐姐在,总要谨言慎行,省得连累到大姐姐身上。”
都统府这里,有个皇子贵婿,自己还有个皇子伴读,只要守着本分,就是安享富贵的局面。
觉罗氏听了动容,看着清如,多了欣慰。
“好孩子,等你往后生了孩子,就晓得当额涅的心了……”
清如点点头道:“我晓得伯母疼爱姐姐,就跟我额涅疼我一样。”
将军夫人眼见着气氛回转,松了一口气,道:“之前这边送的日子,有冬月的、有腊月的,冬月的就挺好,正好避开过年忙的时候,就选冬月的日子吧!”
觉罗氏也不说其他,沉吟了一下。
真要说起来,就算选冬月里的日子,距今还有三个月。
家具陈设之类的凑凑,未必不能周全。
要是不说年前,选年后,时间更有余地。
只是那样的话,这“借嫁妆”之事就容易被人误会都统府是知情且乐意的。
不下水也是下水了。
觉罗氏就点头道:“行,之前冬月里宜嫁娶的日子有两个,冬月初二跟冬月十八,赶早不赶晚,就冬月初二吧!”
将军夫人听了,点头道:“好,那就冬月初二!”
亲家两个都是干脆利索之人。
既敲定此事,觉罗氏也提点道:“家具既不齐全,也不用硬凑,省得不伦不类的。”
将军夫人看了觉罗氏一眼,缓缓点头道:“夫人说的正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早先都是配套的家具,少了大半,就算有合适的料子,也没有合适的匠人,还是慢慢补吧!”
夕阳西下,屋子里也幽暗起来。
到了掌灯时分。
将军夫人就起身告辞。
觉罗氏这里有之前预备的席面,不过也没有留客,亲自送了母女两个出去。
看着母女两个上了马车,觉罗氏才转身回府。
马车缓缓动了。
清如倚靠在车厢上,身上有些乏,面上多了茫然。
老师跟阿玛做了取舍,她也做了取舍。
将军夫人拉着清如的手,心疼的不行,却没有安慰,而是赞道:“你做的对,想得也明白……”
伊夫人那边亲近不得。
这回她能开口“借”嫁妆,谁晓得下回会做什么?
那是大学士的女儿,大学士的妻子,见惯了权势的女人,习惯了大风大浪,别人的日子却是要过的。
清如红了眼圈的,道:“额涅不嫌女儿冷情就好……”
将军夫人道:“你阿玛糊涂,不过谁叫他娶了我,跟毓庆宫多了这一重关系,不是想要脱身就能脱身的,你却不同,不必跟着一起掉坑……”
说到这里,她隐隐地也生出畏惧来。
只要晓得国朝历史,就晓得每次皇位更迭,勋贵也好,宗室也好,都是新一轮的沉浮。
自家的前景,她也说不好。
她就压低了音量,道:“这次借口嫁妆不足,我会跟你阿玛多要些产业,给你多添两个庄子、两个铺子,其中一半是额涅给你的,一半额涅暂时挂在你名下,压箱的银子,也再加上一万,也是五五分……”
清如听着,只觉得心惊肉跳,看着将军夫人,脸色骇白,道:“额涅,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
将军夫人苦笑道:“有备无患罢了,你阿玛是辅国将军,是恩封下来的爵位,与国无功,真要有了不是,说革也就革了。”
若是太子能顺利继位,她们家是姻亲,有机会更上一步。
若是其他皇子上位,清算起太子势力,他们家也是其中一环。
清如小声道:“可是舅舅那边,跟毓庆宫往来并不亲密?”
那是太子正经的妻族,他们家到底绕了一道弯。
将军夫人叹了口气,道:“不一样,你阿玛承了索额图的恩惠,在外人眼中,这关系就是断不了的。”
如今闹出来藏匿财物的是索额图。
索额图生前是领侍卫内大臣,自家将军是一等侍卫,这才是最要命的牵扯!
清如倚靠着将军夫人,好一会儿才道:“阿玛到底求什么?”
将军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吁了口气,缓缓开口。
“要是搁在早先,朝廷待宗室恩重,爵位也给的松,你大弟弟能承爵,你其他四个弟弟也能捞个三等奉国将军……”
“可如今宗室改了考封,但凡你几个弟弟不能三科都优,就有沦为闲散宗室的危险,还有你跟你妹妹,都是嫡支嫡女,却是连六品格格也封不上,吃不得俸……”
将军府五子两女,都是将军夫人嫡出。
子嗣繁茂是好事,可是养家糊口更困难,就不能不想以后。
这就是低等宗室的悲哀,必须挣扎着,才能过日子,没有上进心的话,就要跌入更底层……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板子(打滚求月票)
不说将军夫人的未雨绸缪,只说觉罗氏这里,回到正院,跟丈夫赞了清如。
“是个聪明孩子,不是那种愚孝的。”
觉罗氏道。
不管德义是真的还人情,还是趁机站队,清如这个长女都是被放弃的一个。
要是她只想着孝顺,含含糊糊的,那能被舍弃一回,就能被舍弃第二回。
到时候,她是董鄂家的长媳,要是再吃亏,就要牵扯到珠亮头上。
齐锡则是有些茫然。
他摩挲一把脸,小声跟觉罗氏道:“大格格再三提了,皇上身体康健,九阿哥盼着彩衣娱亲。”
所以他们家只能慢慢抽身。
当年悄悄押注太子,也是顺势而为。
前提是,太子顺利登基。
如今看着,说不好了。
觉罗氏微微颔首,道:“别说是皇上,就是我方才还在寻思珠亮跟清如成亲后,要是两口子立不起来,被拐带进沟里的,那劝爷另选当家人。”
皇家跟寻常人家,其实说起来也大同小异。
自己因珠亮的岳家迁怒儿子,皇上会不会因赫舍里家迁怒太子?
齐锡摇头道:“不妥,如今跟过去不一样,嫡长为贵,况且珠亮给大哥戴过孝。”
真要伯位更换承爵人,珠亮这个嫡长子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这么多孩子中,除了最疼长女,齐锡最看重的就是珠亮。
觉罗氏苦笑道:“我是一时钻牛角尖,想着将军府那边跟毓庆宫实在是太近,怕是撕巴不开……”
齐锡想了想,道:“珠亮十八,早该补差事,之前了一补了佐领,就没有另外补旗缺,热河要增设绿营驻防,听说把总以上都选旗缺,到时候看看,给珠亮补都司或是守备。”
都司正四品,守备正五品。
珠亮如今挂着四品佐领世职,谋外缺的话,最高可以到正三品参将,或者次一等的从三品游击。
只是他年岁在这里,没有履历,不会直接补高品武官。
兵部会推的话,要是求高品,就没有资格做正推,陪推的话,就是白忙一场。
反倒是四、五品,一般的世爵人家看不上这小官,竞争没有那么激烈。
觉罗氏听了,有些心疼,道:“真要去了绿营,十年八年也调不回来……”
齐锡道:“如此正好,正好将这几年避过去。”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补绿营缺,肯定不如补京缺升的快。
尤其是小三身上已经有了爵位,以后在京城直接选官,比珠亮更方便。
往后兄弟此消彼长,这兄弟两个的前程还真是说不好……
且不说八旗上下,都在为了心裕的官司侧目,只说消息经由兵部,一天半就送到御前。
圣驾已经离了热河。
这回的消息,并没有立时传开。
因圣驾在路上,除了南书房的折子,其他的私信倒是不好传递,皇子们的消息就跟着滞后。
帐子里,九阿哥掐着手指头,算着妻子的归期,跟四阿哥絮叨。
“我再三吩咐了,不许她走太快,就一天六十里、一天四十里这里走,也没有那么劳乏,热河到京城总共是四百四十里,这样走下来,九天就到了。”
四阿哥听着,想到九格格,道:“本也不着急,是该慢些走。”
九阿哥接着说道:“我给福松去信了,让他打发人去天津拉一车海虾螃蟹过节,省得我不在京城,我福晋又糊弄着过日子。”
四阿哥:“……”
除了吃喝,这夫妻两个也没有正事儿。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倒是也没有必要苦熬,吃吃喝喝的,总比惦记其他省心。
他想到了高斌,道:“今年香河的土豆跟玉米应该种了不少吧?”
去年涝了,今年夏天热得厉害,又有干旱之嫌,不过香河有潮白河,不缺灌溉,收成应该不错。
九阿哥带了兴奋。
“是啊,到时候两样都试试,开了官烧锅酿酒,要是能代替正经粮食,那往后京畿的‘烧锅禁令’说不定就能停了。”
四阿哥是个实干的阿哥,记得九阿哥说过烧酒可以卖到蒙古,就道:“想法很好,可是道路遥远,路费折算在里头,就不是翻几番的问题,酒坛子也容易碎。”
跟茶砖丝绸不一样。
那两样货物防水就行了。
酒水沉重,不宜长途运输,否则损耗会很大。
九阿哥闻言一愣,随即看着四阿哥,大笑出声道:“四哥您可真实诚,谁说卖酒就要运酒了!”
四阿哥听着不解,道:“不运酒怎么办?只往内馆与外馆卖,那能卖多少?他们买少了不顶用,买多了还是要千里迢迢地运回去……”
九阿哥笑着说道:“那还不简单,多蒸几遍,成了酒精,到了地方上直接兑水不就行了?这样一来,就能省下大半运费。”
四阿哥:“……”
这也是皇子阿哥?
这是奸商吧?!
四阿哥露出挑剔来,看着九阿哥道:“没有旁的法子,这些都是歪门邪道!”
九阿哥听了,不乐意道:“哎呦喂,您这话说的,我可不应承,怎么就是邪门歪道了?这样的法子又不是从我开始的……”
“我之前打听过了,口外的行商也是这样往蒙古卖酒的,多简单的事儿,到时候没有勾兑过的头酒一个价,勾兑过的另一个价,就是一等酒跟二等酒,有耐心的,放在台站,多多兑水,成了三等酒,直接跟牧民换羊毛,内务府连收购羊毛的本钱都省了……”
“人家老蒙古肯定很高兴,觉得舍得卖好东西过去……”
四阿哥晓得买卖行市有自己的规矩,就不再啰嗦,只道:“玉米即便不能直接代替小米高粱成了主食,也可以代替大豆喂牲口,留着做正用,最好是土豆烧酒。”
土豆做成土豆粉,也能当粮食,不过太耗费人力物力,折算下来比正经粮食都贵,却不能当成正经粮食吃。
九阿哥看着四阿哥道:“可是土豆也占地,真要不当成储备粮,只做烧酒材料用,那推广不开。”
民以食为天。
解决饱腹问题,才是推广土豆跟玉米的意义。
兄弟两个说着话,门口有了动静。
“四哥、九哥……”
随着说话声,十三阿哥带了几分急切,挑开帐门进来。
四阿哥与九阿哥都望向十三阿哥。
“怎么一惊一乍的?”九阿哥道。
四阿哥则是想到了这个时候,是兵部送题本过来的时候。
十三阿哥压低了音量道:“魏珠正挨板子呢!”
九阿哥听了,坐不住了,“腾”地起身,带了关切道:“怎么回事儿?”
他平日往御前去,跟梁九功热热乎乎的,看着不错的样子,可就是面上情,真要说起来,跟魏珠之间话不多,可自有默契。
十三阿哥蹙眉道:“说是魏珠磨墨,墨汁溢了出来,脏了御案。”
不单九阿哥跟魏珠熟,十三阿哥跟魏珠也熟悉。
魏珠年岁跟大家相仿,跟那些圆滑世故的老太监不一样,许是入宫之前是儒僧的缘故,自带几分风骨,性子很讨喜。
四阿哥听了,道:“都是当惯差的,怎么还毛手毛脚,当罚!”
九阿哥则是拧着眉头道:“这磨墨溢出来算什么事儿,值当打一回板子?!”
他有些不信。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
魏珠十来岁就在御前当差,年岁虽小,却备受倚重,自然不会为几滴墨挨板子。
这是迁怒。
九阿哥有些担心,道:“多少板子?”
十三阿哥道:“二十。”
九阿哥松了口气,道:“那还好,还要留着用,没有重罚的意思。”
真要想打人,或是四十板子,或是六十板子,就要伤筋动骨。
二十板子,应是小惩大诫。
九阿哥就不担心了。
真要打的重了,那是要看看的,省得下头人怠慢。
这御前的太监缺儿,也竞争激烈,要防着人落井下石。
如今这不像是失宠的样子,就不用往前凑了,省得犯忌讳。
九阿哥对十三阿哥道:“你这两天也躲远些,省得汗阿玛心气儿不对,再呵斥你。”
皇子之中,各有差事,只有十三阿哥没有具体事务,就在御前听吩咐。
十三阿哥点头,道:“四哥与九哥也小心些。”
他过来说魏珠的事情,就是给两位哥哥提个醒儿。
四阿哥脸上带了不赞成,看着十三阿哥,道:“你常在御前行走,要记得只需带耳朵,少开口,这样的消息,下回不必传出来了。”
否则露了行迹,十三阿哥就要落不是。
十三阿哥却没有应,笑道:“我也没说别的,就是过来瞧瞧哥哥们,顺带着蹭顿饭……”
如今舒舒回京,九阿哥这里没有女眷照顾,四阿哥不放心,就跟他成了饭搭子。
十三阿哥这样说,倒是也说得过去。
九阿哥则是为十三阿哥说话,道:“四哥,魏珠挨打,这事儿也不算机密,他眼下不说,回头我跟您也会得了消息,十三弟晓得轻重,您就放心吧……”
都是兄弟,不过是一句话的提点,不算过分。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没有再说旁的,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
十三阿哥这几年每次圣驾出巡都被带着出来,成为最受宠的皇子之一,意气风发的,没有受过挫折,行事有些不大谨慎……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乌龙
十三阿哥既是打着蹭饭的由子来的,兄弟几个就一起用了膳。
一场秋雨一场寒。
如今虽才八月初,可是塞外已然是秋意浓。
出门在外,不想吃行在膳房的例菜,预备了小灶,就没有几碟几碗的规矩,可着方便的来。
九阿哥就让人做了汤面,配上几道小菜,吃得大家都冒了汗。
九阿哥与四阿哥饭量都寻常,十三阿哥是能吃的。
半斤一把的银丝挂面,煮了两把,九阿哥跟四阿哥一人就吃了一碗,剩下让十三阿哥包圆。
十三阿哥吃得满头大汗,放下面碗,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九哥,这汤头瞧着没放辣椒,怎么这样辣?”
九阿哥道:“放了胡椒粉,这个祛湿,你九嫂专门叮嘱的,让吃汤汤水水的时候多放些,省得身上存了湿气,以后腿疼……”
这回随扈出来,出京后赶上好几场雨。
等到了热河,叫曹顺从京城过来的时候,舒舒就叫他带了不少辣椒跟胡椒粉。
九阿哥肠胃不好,辣椒不宜,胡椒粉适量是无碍的,就预备着。
十三阿哥最是信服舒舒,听了这话,也觉得身上松快许多,面上就多了几分讨好。
“九哥,您这有富裕的没有?这几年弟弟出门的时候多,冬天都赶上好几回,虽说穿着端罩没冻着,可是也着了风,如今换季,就觉得身上僵……”
九阿哥不答反问道:“身边的人怎么侍候的,这是闹着玩的?”
他们的伯父裕亲王就是痹症,之前养了好几年,去年才算好些。
早年征战的那些宗室王公与八旗勋贵,不少人身上有这病症。
就比如董鄂家的公爷彭春,不到六十就去了,最后几年也是受痹症折磨。
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也多了郑重,道:“不能因年轻就逞强,爱惜己身,也是大孝。”
十三阿哥讪讪道:“本以为没什么,这两年入冬就有些显出来。”
九阿哥看着十三阿哥,摇头道:“都是自己作的,这随扈出门,有马车为什么不坐车,非要逞强骑马,眼下还罢了,寒冬腊月的也是如此,寒气不入体才怪!”
对于这一条,四阿哥没有跟着指责什么。
每次十三阿哥出来,或是直接在御前,或是得了吩咐,巡视宿卫的官兵,充当的是大阿哥副手或者大阿哥之前的角色。
如此,他骑马跑来跑去是常事儿,真要坐车,反倒显得奇怪。
十三阿哥笑着听了,没有为自己辩解。
侍卫、护军都能如此,他怎么好躲在马车里?
眼见着十三阿哥听不进去,九阿哥轻哼了一声,还是吩咐何玉柱道:“分一瓶胡椒粉……”
说着,他想起了大阿哥。
大阿哥跟十三阿哥一样,只要圣驾动了,就是骑马策应队伍。
他就改口道:“两瓶吧……”
十三阿哥机敏,立时明白过来,道:“那我捎给大哥?”
九阿哥点点头,道:“我这还有泡脚的药包,也是祛湿的,不过那东西,一人一方,不好混用,回头太医给你请平安脉时,你单配就是。”
十三阿哥听了进去。
宗室王公壮年而逝的,大有人在,高寿的少。
在顺治年间那一批,大多是出花而死。
到了康熙朝,自从推行“种痘”后,出花而死的宗室就鲜少听闻,不过又出来一个毛病,那就是痹症。
直接或者间接死于痹症的王公,差不多占到壮年病故者的三成。
不单王公如此,勋贵也多有亡于此病症的。
因这个缘故,京城曾经还有传言,说是开国之初杀戮太重,报应到八旗宗室与勋贵头上。
不过鬼神之说,太过缥缈。
按照中医的说法,北方寒冷,容易外感风邪,身体里就存了湿气。
不好好调理,到了年岁就容易诱发痹症。
等到何玉柱带了两瓶胡椒粉回来,十三阿哥揣上,就跟两位哥哥别过,寻大阿哥去了。
四阿哥也有其他事情要忙,离了九阿哥的行帐。
九阿哥之前不打算去探看魏珠,眼下一个人待着,就有些犹豫。
怪可怜的。
魏珠是孤儿,在宫里也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二十板子再少,那也是板子。
九阿哥就问何玉柱道:“去打听打听,旁人晓不晓得魏珠挨板子之事。”
何玉柱应声去了。
行在就这么大的地方,平时何玉柱能说上话的,除了内侍,多是内务府下头的人。
也好打听,过了两刻钟,何玉柱就打听了七七八八的回来。
“外头都晓得此事,就在御帐外头打的,动手的是内班侍卫,板子不多,不过打的不轻,见了血,最后人是抬回去的……”
九阿哥听了,吓了一跳,本以为打板子就是个过场,竟然见血了?
他不淡定了,还是决定走一趟。
他就是瞧瞧朋友,慰藉一下,又不是去打听御前消息,应该没大碍。
这个时候躲着,就不像是朋友。
他就跟何玉柱道:“去膳房将红枣桂圆装两包,爷还是过去一趟。”
何玉柱应着,取了红枣跟桂圆回来。
九阿哥想了想,又叫他带上牛肉干跟面茶。
这两样饿了好填肚子。
等九阿哥收拾好,往魏珠的帐子去时,不仅跟着何玉柱,还跟着春林。
何玉柱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春林则是抱着一条羊毛毡。
这受伤要卧床,可帐子里没有床,正要隔凉防潮。
魏珠的帐子,就在御帐后头,是个小帐子。
这是他跟梁九功共用的。
两人基本都在御前当值,回来更衣方便的时候,就对付一下。
眼下梁九功在御前,帐子里只有魏珠。
他是屁股受刑,眼下就趴在长凳拼的简易木板床上。
“九爷……”
眼见着九阿哥挑帘子进来,魏珠有些怔然,随即挣扎着要起来。
九阿哥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胳膊,道:“行了,爷是探伤来的,你安生待着,别崩开伤口!”
说着,他望向魏珠身后。
应该是换了干净衣裳,并不见血。
魏珠见他的视线落处,面上带出尴尬来:“没受伤,是外痔破了……”
九阿哥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赶巧,外头估摸要笑你失势……”
这宫里的板子,落到身上有轻有重。
这板子不多,却见了血,旁人都会以为是打狠了。
魏珠带了无奈道:“动手的是胡毕图下头的人,都是熟人,他也吓了一跳。”
胡毕图是一等侍卫,内班当差,跟魏珠也是相熟。
“哈哈哈哈……”
九阿哥笑得更大声了。
魏珠看着九阿哥,很是无奈。
这个时候不避嫌疑过来探望,这心是好心,就是这行事太欠了。
九阿哥指了何玉柱手中的大包小包道:“瞧瞧爷对你多好,想着给你补血,红枣桂圆都带了,要是福晋还在,估计连阿胶糕都给你预备上了,泡茶熬汤吧,那流血也是血啊……”
而后他又指了春林手中的羊毛毡,道:“你应该也分了,不过现在冷了,多铺一层也暖和。”
都是实用的东西,魏珠带了感激,道:“谢谢九爷念着奴才。”
九阿哥收了笑,轻哼了一声,道:“本以为二十板子就是过场,不想过来,结果何玉柱说你伤的重,爷这才过来瞧瞧,幸好是虚惊一场,要不这一路上可要遭罪了!”
魏珠晓得他嘴硬,也不计较。
两人尊卑有别,九阿哥早年虽开口朋友闭口朋友,可魏珠也只是听听。
眼下他晓得了,九阿哥是实诚人。
帐子外,梁九功站了一会儿了。
魏珠“受伤”流血,梁九功不敢瞒着,撤了膳桌后就看着禀了康熙。
康熙很是意外,不放心魏珠,打发梁九功过来送伤药。
今日魏珠“御前失仪”,说起来是无妄之灾。
真要说起来,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康熙自己。
他看了宗人府的急报,晓得索额图藏匿财物之事,想到背后的原因,不由震动,神思恍惚之下,提笔就有些不稳,一滴墨水滴落在折子上……
这个折子,要发回宗人府,最后还要归档。
正好魏珠站在旁边磨墨,就有了魏珠“御前失仪”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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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有一点点动心
梁九功既是奉命回来送药,也不好耽搁。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帐子里的说话声才住了。
梁九功挑了帘子进去。
九阿哥望过来,直接看到他手中的药,笑道:“指定是汗阿玛得了消息,也吓了一跳,打发谙达来送药!”
魏珠翻身从木板床上下地。
梁九功方才在帐子外已经听了一耳朵,晓得是一场乌龙,道:“皇上确实吓了一跳,怕打重了,打发奴才过来送药。”
梁九功跟魏珠差着岁数,都在御前当差。
两人各有各的侧重,早年有些摩擦,这几年已经融洽许多。
他也不希望换了其他人上来。
魏珠听说是皇上赏药,冲着御帐的方向跪了,叩首谢恩,双手接了药。
九阿哥眼见着梁九功跟魏珠神色都有些紧绷,察觉到气氛不对,却晓得不好相问,就留下东西。
“谙达跟魏珠慢慢说话,爷先回了!”
梁九功忙道:“九爷慢走!”
九阿哥微微颔首,带了何玉柱跟春林出了帐子。
魏珠已经起身。
梁九功道:“皇上说了,让你安生养伤,不必逞强。”
皇上这话,这也是告诉魏珠,不会让人替了他的差事。
魏珠面上带了感激,道:“皇上宽仁,劳烦总管回来跑一趟。”
旁人不晓得康熙发火的缘故,他们两个在跟前侍候,却是看了个正着。
皇上……他手抖……
这不是头一回了!
自三十二年那场疟疾,皇上的身体就由盛转衰。
三十八年开始,皇上就露了手抖的症状!
两人对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就御前的事情说什么。
今儿就是魏珠当差不谨慎!
看着地上大包小包,还有那个羊毛毡子,梁九功还是提点了一句,道:“九爷在户部,不比早先……”
魏珠神色有些凝重,好一会儿微微颔首道:“谢总管……”
梁九功转身回御帐了。
康熙正提笔,旁边是磨好的墨汁。
并没有其他太监在旁边,这墨应该是宫人磨好了送进来的,人没有留在跟前。
康熙正好批完一个折子,见人回来,就撂下笔,阴郁着脸问道:“伤得如何?”
二十板子,将人打伤,他多心了。
有人揣摩圣意?
还是有人伸手到御前?
梁九功脸上一言难尽,牙疼的表情,道:“魏珠确实流了不少血,裤子都浸透了,不是板子的伤,是外痔破了!”
康熙:“……”
他横了梁九功一眼,呵斥道:“回话就回话,怪模怪样的!”
嘴里训斥着,他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身边的人曲解了他的意思,还是旁人朝御前的人下手,都是康熙不乐意看到的。
他眼下没有倦怠政务,却是不喜欢突发事件,希望日子能平缓舒心。
梁九功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语调也轻快起来,道:“这实在是招笑,奴才方才在魏珠跟前强憋着,谁会晓得这小子十几岁的年纪,竟是添了这个毛病,平日里装的好人似的,半点也不露!”
康熙想起魏珠平素的谨慎懂事,生出几分愧疚。
魏珠是哈哈珠子太监,是康熙看着长大的,眼下也不过十几岁。
梁九功继续说道:“九爷应该也吓到了,方才带了人大包小包去看魏珠,提着红枣桂圆,尽是补血补气的吃食。”
康熙有些意外,若有所思,道:“碰到九阿哥了,他说什么了?”
梁九功道:“九爷晓得了实情,笑话魏珠来着,说到底是流血,还是要补补,还说福晋不在,要不然连阿胶糕都给他淘换来!”
他说的绘声绘色,康熙似乎见到了九阿哥气人的神情,摇头道:“做人情都不会做,愚钝!”
梁九功垂下眼,没敢接话。
真要机灵了,怕是皇上也容不得。
康熙想着九阿哥心思浅白,每次来御前,对魏珠跟梁九功都比较亲近,不过也只是见时亲近罢了,并没有其他私下往来,否则他早不许了。
他就放下此事,跟梁九功道:“不管什么缘故,魏珠这回遭罪了,回头朕要赏魏珠,你问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魏珠是孤儿,父母去世后有族人在世,不过见他平日里也没有馈赠乡邻的意思。
梁九功闻言,忙道:“这……魏珠怕是不敢领赏……方才奴才送药回去,他都诚惶诚恐的……”
康熙对身边人宽厚,也素来优容。
今日打也打了,剩下的也要安抚一二。
康熙拿定了主意,赏还是要赏的。
看了魏珠好几年,是个嘴严心明的,康熙还想要长长久久的使唤,自然不能让他心存怨愤……
*
九阿哥回了行帐,想着梁九功的神情,晓得御前有事儿。
只是应该不与自己相干,否则魏珠也好,梁九功也好,不能明说,打个眉眼官司还是能的。
能让皇父憋屈,只能无奈迁怒的,除了太子爷,再没有旁人!
九阿哥摸着下巴,心情很是复杂。
太子在,那不必说了,就是大阿哥出面,实际上也没有办法撼动。
可是……
要是太子不稳,那皇父会考虑的是谁?
大哥?
老三?
还是老十?
自古以来,立太子,立嫡,立长,立贤,立爱。
立爱的话……
九阿哥觉得嗓子眼有些紧。
自己也是半个爱子!
人心肉长……
水滴石穿……
几年下来,也有几分成色,不再是之前那些虚热闹。
要是再五年十年呢?
能成整个爱子么?
大阿哥站在帐子门口,就见九阿哥站着,神情变来变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还有些恼。
大阿哥看得直乐,道:“想什么呢,这傻站着!”
“妈呀!”
九阿哥被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看清楚是大阿哥,他眼神有些飘,有些小心虚。
朝廷也好,八旗也好,提及储位,除了太子爷之外,看好的就是大阿哥。
九阿哥总觉得自己惦记一下下,好像有些对不住大阿哥。
大阿哥见他反应,挑眉道:“这是憋着什么坏呢?要对爷使?”
“没有!没有!”
九阿哥连忙摆手,道:“就是……就是……想我们大格格了……”
大阿哥轻哼一声,看着九阿哥现扯谎。
九阿哥道:“那是我的独女,我就想着以后要求恩典,指到八旗,这不是想到大哥家的侄女了么……”
大阿哥的家大格格今年十五。
这是皇长孙女,朝廷上下都看着,肯定要“抚蒙”,区别在嫁到蒙古,还是在京城的蒙古子弟中择选。
大阿哥听到这个,就有些烦躁,道:“爷不问了,别东扯西扯的,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谢谢你的胡椒粉,不过爷不喜欢这个味道,要是有辣椒油就匀爷一瓶辣椒油!”
出门劳乏,行在膳房的例菜也是没滋没味儿的。
幸好有舒舒之前送他们夫妇的小菜,不过数量有限。
眼见着大福晋吃着可口,大阿哥就没怎么动。
就是十三阿哥今日不过去送胡椒粉,他也要来找九阿哥蹭菜了。
九阿哥道:“我吃辣寻常,我福晋就没叫人预备这个辣椒油,不过有两瓶子肉酱,里面放了一丢丢辣椒借个味儿,倒是牛油麻辣块,因是现成的,还有不少,那个不能直接吃,炒菜炖汤的时候放一点儿,味道十足……”
大阿哥就带了几个牛油麻辣块走了。
大阿哥的帐子,跟太子的帐子挨着。
他这里的动静,也落到太子眼中。
因魏珠挨板子之事,太子也心生不安。
他也想到了“迁怒”两个字。
眼下京城并无其他大事,唯一还没有结论的就是心裕的案子。
这牵出萝卜带出泥,要彻查心裕,谁晓得能不能查出其他的来……
太子生出惶惶之感。
先去了索额图,然后再去了赫舍里家么?
太子想到他舅舅的承恩公,说停就停了,没有后续。
那是因他生母得的爵位,就算是他大舅有过,也是爵位转到他二舅身上,如今这样算什么?
他生母就是元后,赫舍里家就是国舅人家。
如今不是承恩公府了,那元后是不是也渐渐不被人提了?
“去打听打听,大阿哥为什么去找九阿哥……”
太子焦躁,对大阿哥的反应,就有些敏感。
早先他心中瞧不起大阿哥,觉得对方只会仗着长子长兄的身份摆臭架子,自视太高。
如今看着大阿哥能弯下腰来,与下面的阿哥亲近往来,明显长了心机。
太子就有些郁闷。
少一时,太子的近侍打听完回来,说了几位皇子今日动态。
直郡王之所以去找九贝勒,是因为九贝勒打发十三阿哥给直郡王捎东西。
十三阿哥帮九贝勒捎东西,是因为十三阿哥去九贝勒的行帐用了午膳。
在九贝勒处用午膳的,还有四贝勒。
太子听着,只觉得心浮气躁。
他们兄友弟恭,将他衬成什么了?!
他运了一口气,吩咐身边总管太监,道:“将饽饽吃食预备一份,给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送过去,就说太子妃信中提及两位小阿哥,请孤多看顾。”
那太监却没有应声,而是迟疑,道:“主子,随扈的小阿哥,还有十四阿哥……”
行在如今有三个未成丁的弟弟,只给两位送吃食……
太子听到“十四阿哥”,心里就发堵。
十四阿哥心思不正。
这出门在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打照面的时候。
在皇父跟前,十四阿哥见到太子,就是一副小心恭敬的样子;不在皇父跟前,十四阿哥恨不得撒腿就跑。
换做是以前,太子才不会搭理十四阿哥。
眼下,太子想到了如今的兄弟关系。
他跟十四阿哥之间,还有一个四阿哥。
四阿哥是十四阿哥同胞兄长。
大阿哥都能躬身去示好早年最不喜欢的九阿哥,自己还要跟十四阿哥僵持么?
后宫之中,已经有了荣嫔对毓庆宫不善,要是德妃因十四阿哥的缘故记恨自己,也吹起枕头风,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