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赏赐
三福晋的刻薄跟小气,也就好意思在四福晋面前露上一二,当着其他长辈跟妯娌的面,就只有夸的,道:“瞧瞧我这妹妹,明明是小妯娌,倒是有嫂子的做派,在娘家的时候就是,父母娇宠着,也从不淘气,对弟弟们都极好,素来会照顾人。”
庄亲王福晋本就喜欢舒舒,这会儿跟着赞道:“要不是这样好,太后娘娘也不会挂在嘴边老夸,对长辈孝顺,待下头的妯娌体贴友爱,是个好孩子!”
恭亲王福晋也跟着道:“是啊,还是皇上眼光好,挑出来的皇子福晋都是个顶个的出色,九阿哥早年多淘气,如今周全的都不敢认了,前儿去我们府,还巴巴地带了一篓子河虾跟几包藤萝饼,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缺几口吃食,难得的是这份孝心!”
庄亲王福晋点头道:“是啊,这福晋娶的好,连带着阿哥都成人了,怎么叫人不爱呢!”
今日过来不少女眷,可多是平辈跟晚辈,倒不好意思说九阿哥什么。
还有安郡王福晋跟苏努夫人是排得上的长辈,可是两人都是隔得远的,往来也不多,就都含笑听着。
舒舒给十福晋介绍了正红旗的女眷,就回座位上听着了,正好听到三福晋夸自己,就只做腼腆状。
不过尴尬的不行,这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还有大半不熟的,看得人难受扒拉。
旁人见她如此,就多移开眼。
倒是康亲王福晋跟顺承郡王福晋,有意无意地打量舒舒。
舒舒既察觉了,就望过去。
这两人都是去年的秀女,年岁比舒舒小两、三岁。
前者还罢了,没有什么矛盾;后者曾经为了郡王那些庶弟庶妹的嫁娶银子,去过皇子府找伯夫人,跟舒舒有过不快。
舒舒心里还记着,对方客气还罢,要是没事找事儿她也不惯着。
康亲王福晋带了腼腆,道:“额涅前两天还念叨表妹……”
舒舒就道:“之前孩子拴着,不怎么出门,我也想姑母了,后个摆酒,正想要接了姑母过去孝敬一天。”
虽说寡妇不怎么参加宴饮,可是贝勒府还有伯夫人在,太福晋已经应了帖子,说好了后儿个过去,姑嫂团聚半天,也看看几个侄孙、侄孙女。
康亲王福晋笑着点头道:“额涅也想大格格了,盼着过去呢。”
顺承郡王福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面上也带了热络,道:“我们王爷也念叨姑母呢,盼着过去给姑母请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舒舒就点头道:“那嫂子多过来坐坐,阿牟肯定欢喜……”
三福晋招待客人,比三阿哥想的周全。
中堂也好,东西屋也好,她都叫人支了牌桌。
如此一来,等到客人差不多了,也不用干坐着熬开席,直接请上了牌桌。
长辈福晋还有平辈的亲王、郡王福晋,就都请到牌桌上。
剩下同辈妯娌跟晚辈,就预备了干果跟鲜果什么的说话。
旁人还罢,直郡王福晋还是头一回应付这么多宗亲长辈,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行事就有些拘谨。
四福晋厚道,见状就将大福晋推在前头,也细细地解释各家的亲戚往来。
除了是宗亲之外,这些福晋与夫人有不少是八旗著姓,私下里又有其他亲戚。
庄亲王福晋虽无子,可却是太宗皇帝外孙女,皇上的亲表姐,太后跟皇上素来亲近这一位,要恭敬着。
就比如苏努的四继夫人,就是出自他他拉氏,是五福晋的族姑母。
简亲王福晋,也是瓜尔佳氏,只是不是太子妃那一支,但也是同族。
显亲王福晋出身汉军,不过娘家额涅是宗女,否则也不会指了亲王福晋。
八旗联络有亲,不外如是。
大福晋仔细记了,拉着四福晋的手,眼中多了感激,低声道:“幸好有弟妹在,要不我怕是要露怯。”
四福晋也不居功,道:“不过是啰嗦几句,就算是我不说,大嫂回头也慢慢熟悉了。”
一场宴请,就是吃吃喝喝,热闹了大半天。
舒舒本还悬着心,因为这几年下来,像这样大规模的宴请就容易出事故。
希望今日太平。
看着倒还好,大家上门做客,没有说非要做恶客。
女眷这里的气氛很不错。
说得上话的女眷中,只有一个八侧福晋显得有些跟大家格格不入。
可是她毕竟是贝勒府侧福晋,见着贝子夫人都要行平礼的,见了国公夫人、将军夫人都要受礼,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
到底是皇上指的皇子侧福晋,这一位跟那种出身包衣“母凭子贵”请封的侧福晋还不一样。
况且富察家底气十足,富察家几兄弟都是皇上心腹重臣,谁好好的给她没脸?
那不是得罪人么?
旁人都留心安郡王福晋的反应。
安郡王福晋倒是大大方方地拉了富察侧福晋的手,道:“是个周全的,前阵子你们福晋打发嬷嬷过来王府请安,都是不停地赞你,是个能干的……”
说着,她将手上的青玉镯子脱下来,给富察侧福晋戴上,道:“你跟八爷往后也记得常往王府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
长者赐,不可辞。
富察侧福晋就屈膝谢了,道:“八爷也常提王爷跟福晋,只是前阵子他病着,才没有出门。”
安郡王福晋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眼下好了,天气暖和了,八爷的病也好了。”
两人亲亲热热的,旁人还罢了,晓得安郡王府跟八贝勒府是撕巴不开的。
正蓝旗那么多王公,安郡王自己兄弟的爵都连削带革的,跟八贝勒府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只是……
九阿哥也下了正蓝旗,安郡王府却没有拉拢人的意思……
大家看在眼中,各有思量。
三福晋挑眉,心里有数。
在八阿哥与九阿哥之间,安郡王府只会选择八阿哥。
就算安郡王府选九阿哥,也不顶用。
九阿哥跟八阿哥两个,早就撕破脸了。
九阿哥夫妇连八阿哥都不搭理,能搭理安郡王府才怪。
倒是十二福晋,看着安郡王府对自己姐姐热络,怪别扭的,总觉得假。
可是赶上这一回皇子下旗,她也从十二阿哥那里晓得了一些皇子下旗的事情。
八旗制度的缘故,对外的时候都是按照旗色分的。
皇子下旗成了宗室,就少不得与本旗王公打交道。
自己姐姐既是代表八贝勒府在外交际,那就少不得跟正蓝旗的宗室女眷打交道……
*
前头宴客厅,酒席已经摆上了。
三阿哥今日开怀,酒杯举的也殷勤,不仅先敬了一圈亲长,就是下头来敬酒的,也都是一口闷了。
一来二去,他就喝了脸红脖子粗的。
憋屈了几年,今日他总算是心里爽快了。
这辛辣的酒水,似乎也带了甘甜。
大阿哥见状,就对后头敬酒的人摆手,道:“行了,今儿诚郡王喝的差不多了!”
排在后头的是,都是国公、将军之类的,见大阿哥开口,也不强求。
倒是三阿哥,酒兴正浓,举了酒盅,笑道:“大哥,没事儿,我没喝多……”
这倒不是假话,他这两年没有酗酒,却是私下练了酒量的。
大阿哥见他眼神还算清明,站着也挺稳的,就没有再拦着。
三阿哥举着酒盅,笑着听着一个国公的道贺。
这会儿功夫,就有人急匆匆进来,到三阿哥身边道:“主子,太子爷打发人来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三阿哥眨了眨眼,笑道:“哦,太子二哥打发人来给爷贺喜了?那人呢,怎么还不迎进来?”
那人脸色有些僵硬,道:“那侍卫大人不肯进来,在院子里等主子出去……”
三阿哥脸色更红了,看了一圈宾客。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好说什么。
太子是君,三阿哥是臣,这人不进来,这送的不是贺仪,是赏赐。
四阿哥见气氛僵持,跟五阿哥对视一眼,兄弟两个起身,扶了三阿哥胳膊,让他坐下。
四阿哥道:“三哥醉了,先坐下歇歇,我们出去瞧瞧……”
五阿哥也道:“是啊,交给我们就是……”
三阿哥却是笑了,红着眼圈,推开两人的胳膊,道:“那多不恭敬,既是太子爷的赏赐,还是亲自去领才恭敬……”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其中深意
院子里,太子的属人明升也是满心不自在。
他实在不明白太子打发自己过来的用意,是要给诚郡王下马威?
可眼下这么多客,不仅八旗王公在,其他皇子也都在这里,物伤其类,对毓庆宫能亲近起来?
只是他是奴才,只有听主子吩咐的,就只能板着脸在院子里站着。
三阿哥脚步匆匆地出来,后头还跟着四阿哥与五阿哥。
其他人都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太子也只是太子,又不是御前来人,不用大家兴师动众。
再说,还要顾及三阿哥的体面。
三阿哥脸上带了笑,认出明升来,道:“怎么是你跑腿了?我倒是要瞧瞧,太子爷预备了什么赏赐?”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压下愤怒,面上如常。
明升从后头人手中拿了个一尺见方的锦盒道:“这是太子爷给王爷预备的赏,贺三爷晋郡王……”
三阿哥看着明升笑了,道:“还真是天大的体面,太子爷还能想起给我预备东西,是什么稀罕物……”
说着,他从明升手中接了锦盒。
分量不轻,三阿哥神色顿住,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太子爷真送了好东西?
只是太子素来端着身份,毓庆宫的人也倨傲,眼前这奴才将贺仪说成了赏赐?
三阿哥打量明升神色。
明升头皮发麻,想起太子的吩咐,道:“三爷还是打开瞧瞧,确认无误,奴才好回去复命。”
他这一说,不单三阿哥稀奇,连带着四阿哥与五阿哥目光也落到锦盒上。
是什么奇珍异宝不成?
四阿哥觉得古怪。
外头不少闲话说太子不好的,可大半是以讹传讹,小部分是夸大。
可是有一点没有说错,太子爷的傲气在骨子里,不是轻易能低头的。
去年太子跟三阿哥因马车出事的缘故生了嫌弃,这一年多也没有和解的意思。
今儿这东西赏的莫名其妙。
五阿哥则是想着后日是九贝勒府请客,不知道太子爷是只预备了诚郡王府这边的赏,还是都预备了。
三阿哥听了明升的话,想将手中的锦盒丢开了。
不会是藏了害人的机关吧?
见五阿哥眼巴巴地瞅着,三阿哥就将锦盒递给他怀里,道:“五弟抱着,我轻点打开,别摔了……”
五阿哥赶紧抱着,道:“那您动作轻点儿……”
三阿哥打开锦盒,看着里面的东西怔住。
巴掌大的玻璃瓶子,总共是四支,里面是以假乱真的粉色蔷薇绢花。
赏蔷薇花露?!
三阿哥望向明升,道:“这是太子爷赏我的?你这奴才没拿错东西吧?”
四阿哥与五阿哥在旁看着,也都诧异。
这看着像是女眷用的。
明升摇头道:“就是这个,太子爷叫人专门给三爷包起来的!”
三阿哥的笑容淡了。
虽说这样一瓶西洋花露的价格是寻常人家一年的耗费,能值三、四十两银子,可是对于皇子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儿。
四瓶花露,往多说也就是一百多两银子,还不如寻常宗室给的贺仪。
就是他名下的佐领、侍卫等,给预备的喜敬也不止这些。
三阿哥就合上了锦盒,摸着太阳穴,道:“明侍卫辛苦,这赏我收了,眼下有客,回头到西花园,我再去给太子爷谢恩……”
太子爷是不是精穷了?!
送不起礼就别送!
折腾一回,不知道打哪里翻出来的东西糊弄人!
三阿哥之前是三分气,眼下成了七分了。
这是没将他这个三阿哥当回事儿,旁的王公府里有喜事,太子敢如此?!
这样想着,三阿哥就没有给明升预备茶封的意思。
不过是个二等虾,就因为在毓庆宫挂了尚茶,出来就狐假虎威的,不是个东西。
五阿哥抱着锦盒,看着也带了纠结。
不管是太子赏臣子,还是哥哥赏弟弟,给预备这种女人用的东西?
这是不是讥讽老三不像个男人?
四阿哥则是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也在猜测太子的用意。
这蔷薇香油,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明升空着手离开,想着三阿哥的脸色,心里也不痛快。
不管东西贵不贵重,都是太子爷的赏,三阿哥哪有挑剔的道理?
况且对于皇家手足来说,越是赏这些适用的小物件越能彰显亲近,直接叫人送银封过来才是疏离。
可惜的是,太子这份心意,三阿哥不像领情的样子……
三阿哥吐了口浊气,望向那锦盒。
五阿哥道:“叫人好好收了吧,也是好东西,等到下个月热了正好用。”
不单可以熏衣服,还可以熏蚊虫。
三阿哥接了过来,嘴角带了讥讽,道:“先不收,拿过去叫大家好好见识见识,难得太子爷赏了一回……”
客厅里,大家也都在担心三阿哥。
大阿哥犹豫着要不要起身,三阿哥平时看着笑嘻嘻的,可是发起脾气来也莽撞。
九阿哥则是跟十阿哥小声道:“太子爷什么意思啊?大喜的日子,非要给人添堵,还‘赏’,叫人两跪六叩不成?”
按照国礼,在朝会上大家正式拜见太子,要两跪六叩。
倒是行家人礼的时候,按照长幼来,太子给诸叔行四拜礼,给同辈兄长行两拜礼。
区别是,诸叔伯可以坐受拜礼,兄长就只能立受了。
十阿哥也摸不清太子为什么抽风,眼下人多眼杂的,不好点评,就道:“许是下头人误会了。”
说着话,三阿哥雄赳赳地进来。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他怀中的锦盒上。
他直接将锦盒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东边的几个长辈亲王、郡王道:“倒是难得的好物件,是四瓶西洋花露……”
说着,他拿了两瓶,递给大家传看。
庄亲王坐在首位,看着这个,带了嫌弃,望向三阿哥的目光,就有些古怪。
外头说太子有断袖之癖,不会三阿哥也染了那臭毛病吧?
恭亲王看着这样子眼熟,仔细看了两眼,望向九阿哥道:“这是广州海关贡的么?瞧着花露瓶子倒还是早年的样式……”
他早年也打理过内务府,只是没有挂内务府总管,只分管部分事务。
九阿哥这边,花露瓶子正好也传到他上首的八阿哥处。
八阿哥拿着瓶子,正看的仔细。
九阿哥探身看了两眼,对恭亲王摇头道:“不是,广州海关这两年贡上的花露没有蔷薇香,有苏合香、锡兰肉桂香跟法兰西玫瑰花露……”
恭亲王点头道:“那就是前些年的老物件,早年广州海关入宫的香,就有蔷薇花露,也是好东西了。”
再是好东西,也有些不合时宜。
大家见状,各有思量。
八阿哥神色幽暗,握着那花露瓶子,想着前年大前年自己从太子处得的赏赐。
就是蔷薇花露。
太子那个赏赐,还有其他用意?
八阿哥脑子有些乱……
一顿饭,吃到未正。
大家各有差事,也就散了。
九阿哥扶了舒舒上了马车,说了太子爷叫人送赏之事,道:“难道选的是应季的东西,正好夏天用得着?不会后个儿给咱们也赏几瓶这个吧?”
舒舒听着奇怪,道:“三爷平日里用花露?”
男人熏香不稀奇。
九阿哥一年四季舒舒也给他预备香包,只是没有预备花香,多是预备木香,檀香、松香等。
夏天的时候,就是薄荷香。
这男人用花露,总觉得怪怪的。
九阿哥摇头道:“不用,三哥就是铁公鸡,哪里舍得花这个闲钱……”
舒舒觉得太子应该另有用意,就是不知道三阿哥是不是心中有数了。
九阿哥想起了席面上庄亲王的反应,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庄亲王瞧见这花露瓶子嫌弃的不得了,哈哈哈哈,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看着三哥眼神都不对了……”
舒舒听着,汗毛都起来了。
可真敢想。
九阿哥又想起了恭亲王的话,随口道:“王叔的意思,这个瓶子跟内务府早年的花露瓶子相似,早年广州海关贡过差不多的花露……”
舒舒却是听了进去。
早年广州海关往宫里贡过这个?
早年……
太子是用这个说“早年”么?
她看了眼九阿哥道:“恭王叔管内务府的时候差不多是什么时候?”
九阿哥想了想,道:“应该是在宫里的时候,王叔是十年封的亲王,十四年出宫开府,就是那个中间……”
等到出宫下旗后,恭亲王就不好插手宫中事务了。
舒舒想着这个时间段,大阿哥与太子已经出生,三阿哥还没有出生,宜妃与温僖贵妃还没有入宫。
不管涉及什么宫廷秘事,都牵扯不到九阿哥跟十阿哥头上。
只是太子拿这个蔷薇花露,真是“提点”三阿哥么?
还是另有用意?
*
清溪书屋。
康熙听着赵昌的禀告,面上阴沉,好一会儿吩咐赵昌道:“传太子过来!”
赵昌应着,下去传人。
“混账东西!”
康熙拍着炕桌,脸上多了愤怒。
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着诸叔伯兄弟,拿着蔷薇花露“赏”人?
这是赏人么?
三阿哥眼下混沌着,以后呢?
要是事情揭开,兄弟两个往后如何相处?
这是在提醒他这个汗阿玛……
*
下一更,明天中午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惊闻
太子坐着肩辇到了清溪书屋外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幽暗。
起风了。
虽是春末,可早晚还是有些阴凉。
太子不仅身上没有热乎气儿,心里也凉飕飕的。
终于到了要说清楚的时候么?
虽说他晓得揭开此事,皇父会不痛快,却不想这样含糊着。
等到赵昌进去禀告后再出来,就躬身请太子进去。
太子路过赵昌,进了清溪书屋。
屋子里掌灯了。
康熙看着太子,面上不似往日和煦,而是多了凝重,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
“儿臣请汗阿玛安……”
太子见了康熙的反应,打着千儿,声音也不热乎。
康熙挑眉道:“你当晓得朕找你是为什么?”
太子抬起头,直视康熙的眼睛,道:“儿臣还糊涂着!”
康熙黑着脸道:“糊涂?糊涂你叫人定制了蔷薇花露,又选了今天的日子,专门给三阿哥送去?”
太子没有回答,反问道:“儿臣不该糊涂么?那儿臣应该明白什么,明白汗阿玛‘家和万事兴’?还是明白汗阿玛待妃嫔的宽容,待三阿哥的疼爱?”
康熙听出他的讥讽,脸色更黑了,道:“只想到这些?既喜欢自作聪明,怎么不追根溯源?”
太子脸色也不好看,看着康熙,却是难掩愤怒,道:“汗阿玛这是意有所指?是荣嫔指控了什么,您就尽信了?”
他能容忍皇父偏心,却不能容忍荣嫔往亡母身上泼脏水。
康熙看着太子,心中生出无奈来。
他想要保全的,从来都不是荣嫔母子。
可眼下太子如此,已经想偏了,不容他再含糊下去。
他看着太子道:“三十八年正月,朕为什么赐死索额图?”
太子:“……”
都过去三、四年了,为什么提索额图?
康熙接着说道:“索额图心怀叵测,却也是有功之臣,擒鳌拜、平三藩、三征噶尔丹,都有索额图的功劳,若没有惊天大罪,朕怎么会处死他?”
太子听着有些乱,可还是坚持道:“索额图就算犯了大过,死有余辜,也牵扯不到儿子额涅身上吧?”
康熙看着太子,道:“坤宁宫服侍过你额涅的老人,已经没有几个在世的了,除了老病之外,不少都是死于意外。”
太子攥着拳头,眼神多了几分倔强,道:“汗阿玛到底查出了什么?额涅十来岁就入宫,就算身边人有不当之处,也未必是额涅的吩咐……”
当时元后是以皇后之礼入宫,陪嫁的嬷嬷跟家下使女都是赫舍里家的安排。
康熙脸色平淡,道:“是啊,朕也这样想,所以只处死了索额图。”
至于索额图那两个年长的儿子,那是索额图自己叫人勒死的,为的不过是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只看索额图灭口的爽利,就晓得他并不无辜。
太子从来不是笨人。
他小时候也是常往钟粹宫去的。
说句实在话,荣嫔算是太子的半个养母。
圣驾不在宫里的时候,或是政务繁忙的时候,他就由荣嫔照顾。
太子晓得好赖,荣嫔当时照顾他有私心,不过也尽心尽力,并无怨愤。
怨愤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迁怒到他身上?
荣嫔……
康熙十三年五月之前,夭折三子……
太子看着康熙,面上带了恳求道:“汗阿玛,当时夭了皇子的不单是荣嫔,还有其他人,这样臆测之罪,怎么能安在额涅身上?!额涅也殇了嫡皇子,儿臣也殇了胞兄……”
康熙看着太子,目光有些悠远,道:“坤宁宫库房的卷宗就在内务府,那几年荣嫔所用蔷薇花露,确实是你额涅赐下,宫里独一份……”
太子脸色泛白。
所以不是荣嫔抢了他额涅喜欢的蔷薇花露,是他额涅故意将蔷薇花露赏了荣嫔?
太子的脑袋要炸了。
荣嫔在额涅薨了次年生的长生阿哥也病病歪歪的,两、三岁就殇了,可是后头生的三阿哥,却是结结实实的,长大了也比寻常皇子魁伟。
那是因为,没有了蔷薇花露的缘故么?!
自己房事力有不及,荣嫔接二连三地丧子……
荣嫔是“以牙还牙”?
太子说不出话来。
他再傲慢,也晓得是非黑白。
这谋害的哪里是嫔妃呢?
是皇家骨肉!
死了一个索额图平息此事,已经是大事化小。
他喃喃,看着康熙带了期待,道:“过去这么久了,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嘴里这样说着,自己都没有信心。
实在是宫里的皇子夭折,有一个分水岭。
那就是自己出生之前,还有出生之后。
自己出生之前,总共有六个皇子,除了落地就抱出宫的大阿哥之外,其他五人都幼殇。
在自己出生之后的皇子,有二十二人,幼殇的只有五人,各有缘故。
太子的心有些乱。
康熙揉了揉额头,道:“朕将荣嫔封宫,就是不想要揭开此事,否则到时候,容易引人非议,荣嫔胆子小,不会告诉三阿哥与荣宪的,此事你心里晓得就是了。”
太子看着康熙,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只是想在御前揭开荣嫔害人之事,并没有想到外头张扬去,否则让人想到毓庆宫的子嗣状况,就是引火上身。
只是皇父晓得这么多,那毓庆宫的脉案还能瞒过御前么?
皇父是怎么看?
真想要培养三阿哥做个储君候选?
太子本猜疑这个,才生出怨愤来,眼下却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恨了。
康熙也有些惆怅,在他心中,元后是伙伴,也是无可替代的亲人。
登基初年,地方不安,朝中局面也紧张,少年夫妻两个并没有享受到权势,反而战战兢兢的。
当时夫妻两人不说举世皆敌,也差不多了。
康熙是庶子登基,生母位份不高,宗室王公并不臣服。
元后也不容易,她是庶房格格,赫舍里家又少了军功,当时宫里既有在宫里待年的蒙古格格,还有八旗勋贵送进来高门贵女。
夫妻两人彼此依靠,相互扶持,才一点点的扭转了局面……
想到此处,康熙看着太子,少了几分宽和,也多了几分挑剔。
“你已经二十九了,行事当晓得分寸,今儿众目睽睽之下,赐下蔷薇花露,这丢人的只有三阿哥么?”康熙道。
太子吐了口气,稍加思量,道:“是明升那奴才愚钝,将贺礼了落下了,除了蔷薇花露,还有药酒十坛、宫绸四匹、银子四封,明儿儿臣就叫人将其他的送过去……”
这过后找补比较勉强,可是面上也说得过去了。
只是那药酒……
康熙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明升对皇子不敬,就算不解了侍卫,这板子也免不得……”
太子点头应了。
他斗志昂然而来,走的时候却如石雕木塑似的。
见了太子的反应,康熙有些不忍,问梁九功,道:“朕是不是对太子苛严了?”
梁九功忍不住腹诽,这就叫苛严?
之前那样生气,可还是耐心跟太子讲道理,一句重话都没说。
换其他皇子试试?
就算不踹两脚,也总要骂个狗血喷头。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这样说着:“奴才瞧着,皇上还是最疼太子,想着这么周全,也是为了太子的缘故,太子会体会皇上的慈心的。”
康熙摇头道:“瞧他方才的样子,早就怀疑此事,却是忍了两、三年才提这个,明显是怪了朕的……”
梁九功没有接话。
那都是惯的。
但凡小时候正经打几顿,也不会养成目中无人的模样……
*
一路上,太子一言未发。
等到了讨源书屋,他就吩咐人给明升四十板子,而后进了书屋。
他坐在书案之后,将父子两人的对话回忆了一下。
他晓得御前掩下此事的缘故了。
他之前夭折的五个皇子,三个是荣嫔所出,一个是他的嫡兄,一个是大阿哥的胞兄。
事情揭开,他跟荣嫔母子没有办法和睦相处,惠妃母子说不得也会恨上他这个太子。
这些年大阿哥与他争锋,可是惠妃并不掺和其中。
自己的嫡兄……
太子想到了跟索额图同时间问罪的佟国维。
不用说,那就是罪魁祸首了。
佟家想要再谋皇子外孙的打算,从没有掩饰过。
只是佟国纲兄弟是孝康章皇后弟弟,皇父选元后的时候,两家没有适龄女子参选。
三家后族,收拾了两家,没有收拾钮祜禄家,原因就在这里了。
孝昭皇后入宫的晚,又是在遏必隆薨了之后,下头的弟弟都年幼,钮祜禄家插手不到宫中事务。
等到孝昭皇后的弟弟成丁担了差事,她也崩了,宫权到了佟皇后手中。
太子满脸阴郁,倒是宁愿自己还糊涂着。
再好的夫妻情分,可难以比肩骨肉之情。
要是太子妃敢谋害弘皙与弘晋,那太子会恨死她。
太子将心比心,就能猜到御前所想。
就算不解开此事,二十多年过去,新人换旧人,早年的夫妻之情又剩下多少呢?
额涅崩时,帝陵还没有开始修建,灵柩停在清河行宫。
传说中,皇父最重发妻,半年之内,亲往行宫祭拜了三十多次。
次年也去了二十多次,第三年去了十几次。
这就是男人。
如今,别说是悼念,怕是剩下的都是埋怨了吧?
皇父压下此事,要说五分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宫妃迁怒怨愤是真的,剩下五分,还是为了保全其他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领会
到了次日,毓庆宫就又有管事太监进城,往诚郡王府送了昨日明升“落下”的礼。
三阿哥去礼部衙门了,只有三福晋在。
三福晋昨天下午也听了太子爷打发人来“赏”蔷薇花露之事,觉得没头没脑。
要知道,毓庆宫跟外头各皇子府的人情往来,都是太子妃掌着,太子妃虽不方便出宫,不过三福晋也叫人去毓庆宫送了一回帖子。
太子妃素来周全,早打发人送了贺仪过来。
眼下这礼,明显是太子对昨日无礼的找补。
等那太监离开,三福晋面上就带了得色。
这就是晋升郡王的好处,就算太子爷堵心,想要发作兄弟,也不能随便轻慢了。
不过得意之余,她也反省一二。
作为太子妃尚且谦卑,自己这个郡王福晋也不能太招摇了。
皇上护犊子,可受不了这个……
她们这些皇子福晋,夫贵妻荣,诰命再高,也比不得小阿哥金贵。
昨日太子爷的“赏”,引得不少人私下猜测。
今日这补了礼,自然也落在大家眼中。
跟昨日的事情连上,越发显得太子肆意了。
这是不喜诚郡王,故意来下脸,过后又反悔了?
九阿哥正在户部衙门,十三仓的册子看得差不多了,他正打算下一步了解宝泉局。
宝泉局就是钱法堂下属的造币厂,京城总共有四个作坊,都在正白旗地界。
主要是九阿哥想要出去转转,正好可以去看看钱母。
要不然整日里在户部值房,这偷懒也偷得不踏实。
到了中午,三阿哥与十阿哥先后脚来了。
三阿哥是来找四阿哥,十阿哥过来找九阿哥。
三阿哥是觉得昨日在两个弟弟面前丢了体面,今日太子爷找补,就过来说一声,直接进了四阿哥的屋子,迫不及待道:“早年外头就夸太子爷大方,只是咱们兄弟也没有几个见识过,今儿我是见识了一回,谁能想到呢,竟是补全了昨儿的礼……”
四阿哥放下手中卷宗,站起身来,请三阿哥坐了。
三阿哥得意洋洋道:“啧啧!还当小时候呢,想要给咱们甩脸子就甩脸子?兄弟不合,叫外人看笑话,汗阿玛可不会容他那样行事,这肯定是挨了训斥,才想起了找补……”
四阿哥也晓得太子的倨傲,就算是错了,也不会主动找补,今日能如此行事,指定有御前的缘故。
只是昨天的事,有些古怪,四阿哥也没有说什么,将茶壶里现成的茶水给三阿哥倒了一杯。
三阿哥正觉得口干,拿起来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怎么用这个做茶?”
原来这是薄荷茶,虽说加了冰糖,有微微的甜味儿,可像是带了药味儿似的。
四阿哥道:“薄荷性辛味凉,提神醒脑,喝了不春困……”
三阿哥忙撂下茶杯,敬谢不敏。
他看见四阿哥书案上高高的卷宗,不由皱眉道:“怎么看这老些?下头的主事跟笔帖式都是做什么的?要查什么东西,随口吩咐了,让他们整理就是!”
四阿哥道:“是前些年拨出去的河工账目,看一下筑堤的料钱跟人工抛费……”
三阿哥不赞成四阿哥事必躬亲的辛苦,不过晓得他打小就较真,就道:“旁人信不着,不是还有九弟?九弟过来学差事,你使唤他就是了……”
四阿哥道:“不着急。”
万丈高楼平地起。
总要九阿哥将户部上下章程都了解些,再说其他。
省得毛毛躁躁的,反而容易出纰漏。
这会儿功夫,十阿哥就到了。
耳房这地方小,东西屋也没有帘子。
十阿哥就站在东屋门口,给两位哥哥见了礼,才回西屋找九阿哥。
他也是来说太子“补送”礼物之事,对九阿哥低声道:“太子既是要周全,那明儿差不多也会打发人往九哥府上送贺礼,到时候九哥就直接入库好了,毓庆宫的人胆子大,九哥之前还得罪过他们。”
九阿哥听着纳罕道:“胆子再大能多大?还敢在里头动手脚不成?”
明儿不会也送蔷薇花露吧?
那个他可不稀罕。
不管是他,还是舒舒,都不大喜欢味道特别浓郁的花露。
十阿哥看着手中茶碗,道:“不是那个,是药酒……那个过犹不及,糟蹋身体……”
九阿哥听了,忍不住失笑道:“太子爷怎么想的?先送蔷薇花露,再送药酒,这关心的怎么不是地方?”
他跟老十这样的铁兄弟,都没操心到兄弟的房中事去,太子爷怎么有这个闲心?
他眼珠子转了转,道:“太子爷什么意思?这是怕大家府上嫡子多了,巴不得多几个庶侄儿,省得皇孙的身份高?”
毓庆宫的两个皇孙,弘皙的生母病故前已经罢黜为官女子,弘晋的生母只是格格。
真要说起来,两人出身都不高。
九阿哥说完,自己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太子爷连咱们都没有放在眼中,哪里会在意下头的皇孙?估计就是随口吩咐一句,叫人凑四样礼,下头的人心不好,就有了小算计……”
不过他也明白了十阿哥的意思,那就是提防着,入口的东西都别用。
这会儿功夫,三阿哥过来了,笑着说道:“老十是来说新闻的吧?宗人府的消息,素来灵通,大家都闲着,整日里也就是喝茶扯闲篇了!”
兄弟两个本在炕边坐着,见他进来,就让了座位。
九阿哥笑着说道:“三哥您这是体面了,愣是叫太子爷送了两回礼,弟弟我这心里都不踏实,要是明儿我们府请客,太子爷没‘赏’弟弟我,那不是寒碜了么?也露怯,叫人寻思是不是太子爷瞧不上我……”
虽还没有入夏,可是三阿哥手中已经拿了折扇了,听到这话,不由肉疼,拿扇子指了指九阿哥跟十阿哥道:“不会落下你们两个,这回你们沾了哥哥我的光了!”
九阿哥见他难受扒拉的样子,不由笑道:“真是服了您了,这占便宜也是占的太子爷的便宜,怎么您还肉疼上了?”
三阿哥合上扇子,道:“不能这样说,昨儿太子爷过来发作我,这过后找补,也当往我跟前找补才是,这找补到你跟老十跟前,这我的体面也没捡起来,这就是吃亏!”
九阿哥道:“那您晚两天再肉疼,许是太子爷压根就想不起我跟老十来,我们跟三哥您比不了,谁叫我们是小阿哥呢!”
三阿哥听着舒坦,嘴里却道:“不小了,都整二十了,爵位也有了,可不好再偷懒了……”
少一时,周松送了食盒过来,三阿哥与十阿哥就都没有走,连带着户部的例菜,兄弟几个对付了一口,才各自散去。
*
九贝勒府,正房。
舒舒正在见太子妃派来的嬷嬷。
虽说明日是请客的正日子,可是今日太子妃就打发人过来送贺仪了。
“三格格如何了?止咳了没有?”
舒舒叫白果接了礼单,就叫人搬了圆凳给这嬷嬷,而后问道。
如今太子在畅春园,太子妃却在宫里没有跟着过去,对外的理由就是三格格犯了“百日咳”。
宫里有太医在,自然不可能拿孩子的身体说嘴,这身体不豫应该是真的。
那嬷嬷道:“太医给开了药,好些了,只是又长了春癣……”
舒舒听着,觉得像是花粉过敏。
虽说宫里草木不繁茂,可是景山设有花草房,每个宫室都有花木摆盆。
等到闲话了一刻钟,舒舒就端茶送客,白果也给了茶封。
等到白果送了人回来,舒舒也看完了礼单,递给白果道:“清点入库吧……”
白果应了,接了礼单,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道:“福晋,这没有贡鲜儿……”
虽说眼下才是三月底,可是广东跟福建的端阳贡已经到京了。
前两日太后就打发白嬷嬷过来,送了一盘蜜罗柑跟两个红黄柚,还有一盒沉香、一盒莲头香。
舒舒点头道:“这才是太子妃的周全……”
外头没有的东西,只有毓庆宫有,太子妃拿来送礼,倒像是显摆似的。
白果明白了,拿了礼单,下去清点去了。
等到九阿哥回来,晓得太子妃打发人送了礼,跟舒舒道:“不知道太子爷明儿还‘赏’不‘赏’,这两口子有意思,这是打算往后就这么两下里过日子?”
舒舒道:“宫里多自在,到了西花园,太子妃就是个大管家,不够操心的,不过应该也不长久,还有太后在畅春园,等到过了端午天气热了,大家去海淀,太子妃应该还是会搬过去……”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触动
到了次日,就是三月二十八,九贝勒府请客的日子。
跟前天诚郡王府的请客相比,今天不少客人都是重复的。
如裕亲王府、恭亲王府与庄亲王府三家,都是亲叔伯、堂伯,就不能按照旗色儿递帖子。
康亲王府、简亲王府跟顺承王府,早就跟这边有人情往来。
没有道理之前走动,眼下反而不走动了。
倒是安郡王府、信郡王府,连带着安郡王的两个国公胞弟,还有一干正蓝旗的国公府、将军府,今日都是头一回走动。
跟之前皇子府的温锅宴之类的相比,今日算是正经请客了,客人翻了好几倍。
不过刚见识过诚郡王府的宴,舒舒跟九阿哥夫妻两个拾遗补缺,正房那边,就都支上了牌桌。
前头倒是不好如此行事了,外客太多,《大清律》上可是禁赌的。
九阿哥叫人将院子里收拾出两块空地。
一边是套圈用的,摆的都是小玩意儿,大家打发时间使的;另一侧则是支了靶子,只是这不是常见的满洲靶,而是像门框似的,悬挂着几枚金钱,旁边也放了些小玩意儿,像什么墨玉扳指、玳瑁扳指之类,旁边还放了一块告示牌,五箭皆中得什么,四箭、三箭之类的得什么,两中以下什么也没有。
舒舒跟九阿哥早上试了,舒舒五射两中。
这个不单要看准头,还要看巧劲。
所以说舒舒前三箭都落空。
至于九阿哥,是后头射的,五射一中。
一早上,十阿哥夫妇跟五阿哥夫妇就过来了。
这是怕客人多,九阿哥夫妇忙不过来,帮着待客。
等到巳初,四福晋也到了。
都是至亲,也没有什么客气的。
舒舒就道:“四嫂帮我招呼几位王府的长辈,五嫂帮我招呼些娘家人,十弟妹帮我招呼些其他的嫂子跟弟妹,今儿有不少正蓝旗的生客,估摸需要我多陪着些,忙过了今天,回头单请一桌,谢两位嫂子跟弟妹。”
四福晋点头道:“你只管招呼客去,长辈们都体恤,不会挑你的礼儿。”
五福晋也道:“本也是过来帮忙的,客气什么?”
十福晋则掰着手指头,道:“大嫂跟三嫂不用我照顾,七嫂今儿不来,我会好好照顾十二弟妹跟十三弟妹的,也会招呼好富察侧福晋……”
四福晋想的周全些,道:“等到客人到了,少不得要张罗见几个孩子,到时候你可要抹开脸,抱出去让大家略瞧瞧就带下去。”
主要是女眷到了一起,满屋子的脂粉跟头油味儿,熏得慌,人杂也担心过了病气什么的。
舒舒点头道:“嗯,到时候给长辈们请了安就叫抱下去。”
客人多也有一个好处,有资格开口的人是有数的,其他人多老实着。
舒舒嫁到皇家这几年,行事大方,待长辈女眷也多周全,攒下了好人缘,不会有人刻意来刁难她……
*
前院,五阿哥与十阿哥发现了院子里设的套圈跟靶子,趁着客人还没有开始上人,兄弟两个就挨着试了一遍。
套圈用的是竹子,韧性极好,套中了摆件也容易弹跳起来。
五个金钱更不用说了,上面悬着的线是丝线编制的,轻飘飘。
五阿哥跟十阿哥两个都在箭术上有几把刷子的,可是每人射了三回,也只有十阿哥有一次三中。
等到两人撂下弓,就夸起了九阿哥。
五阿哥道:“不错,看着热闹,可是想要三中以上也不容易,省得好东西都散没了,最差也是青玉扳指,值不少钱呢。”
虽说五阿哥是个大方的,可是却担心弟弟败家。
十阿哥也道:“有了这两样消遣挺好,长辈们在屋子里吃茶说话,其他人也不用傻陪着。”
至于这套圈跟射箭两样的彩头,还有不少是他提供的。
毕竟眼下流行西洋物件,所以套圈那边,最好的彩头,就是两挂金怀表。
兄弟几个说着话,门口就有了动静。
是三阿哥与三福晋夫妻到了。
九阿哥听了,忙吩咐何玉柱了一句,就跟五阿哥、十阿哥出去了。
夫妻两人坐车来的。
等到马车停稳,舒舒也得了消息,迎了出来。
三阿哥下了马车,而后又扶了三福晋下来。
眼见着五阿哥跟十阿哥在,他也不意外,道:“就想着你们会早来……”
九阿哥看了看日头,倒是意外这两口子来的这么早。
三阿哥已经自己解释道:“咱们又是兄弟,又是连襟,不是外人,我们就早些过来,帮你招待叔伯长辈……”
说到这里,他带了几分八卦道:“信郡王府回了帖子没有?这两年信郡王可是不怎么出门,也是有子万事足了!”
信郡王早先只有一庶孙,三十九年腊月添了一个庶子。
要知道,信郡王也是奔五十的人,得了这庶子真是金贵的不行。
庄亲王这几年郁闷,也有这个缘故。
同样是缺儿子,信郡王前头陆陆续续生了好几个,只是都殇了而已,留了个庶孙,到老了还添了个老生子。
至于那个庶孙,出身太低微了。
父亲是信郡王的媵妾所出,没有跟脚,是福晋娘家买来的婢女,当时还没有考封,就只封了三等奉国将军。
结果这位庶长子没等大婚就死了,通房丫头留下了这么个庶孙。
这也是为什么信郡王之前明明有孙子,可是叔伯堂兄弟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信郡王的爵位。
信郡王的爵位,是从祖父那边来的,这爵位是公中的,不单单是他这一房的。
如今添了这个儿子,就不一样了,只要熬过这几年,能站下了,就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人。
九阿哥点头道:“回了,信郡王身体不豫,就不过来了。”
这也不突兀。
自从免了宗令,还挨了训斥,信郡王就不怎么出门交际,只有各王府的婚丧大事才露面。
跟在三阿哥夫妇后头的,就是十二阿哥夫妇跟十三阿哥夫妇。
他们从宫里出来,出发的时间自己定,就赶早不赶晚了。
接下来,就是董鄂家跟正蓝旗的一干国公府。
舒舒年岁在这里,对于正蓝旗这些生客,倒是不好托大,就在前头迎客。
幸好穿着平底旗鞋,要不然这一趟趟的,几千步是有了的。
正蓝旗这些宗亲,有不少是八贝勒府的常客,对这一片倒是熟悉,对于皇子福晋们都恭敬着,见到富察侧福晋倒是比较熟稔的样子。
舒舒见状,就私下里跟富察侧福晋提了,请她帮忙招呼正蓝旗这些宗室女眷。
这是两全其美之事,富察侧福晋自也应了。
女眷这里,熟客占了大半,气氛就比较融洽。
三福晋也没有当自己是外人,不用舒舒说,就自觉有长嫂长姐的做派,满屋子就听到她陪着长辈们说笑。
四福晋见状,不由望向大福晋。
大福晋泰然自若,正跟安郡王妯娌几个说话。
舒舒这个主家,恨不得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幸好妯娌们都往来交好,各自帮着招呼着,倒是显得有条不紊的。
等到人差不多全和了,几位亲王福晋、郡王福晋也都问了孩子,舒舒就叫人将丰生他们兄妹三个抱过来,给长辈们请安。
差不多都是长辈,晓得这边有三个宝贝疙瘩,也都预备了表礼。
有一位宗室继室夫人,三十多岁,却是信郡王的婶子,皇子们的堂祖母辈,是丰生他们的曾祖母辈。
这些生客,舒舒记人都费劲,更别说丰生他们。
三个孩子虚岁三岁,实际上月才两周岁,正是最招人疼的时候。
这被保母抱上来,长辈们没有不爱的。
不说别的,只说去年的抓周,庄亲王福晋就听裕亲王福晋跟恭亲王福晋提过几回。
晓得这三个孩子不只养得好,还孝顺。
庄亲王福晋不客气,抱着尼固珠不撒手,道:“再没有见过这么结实喜人的好孩子……”
她自己没有生育,早年也养过庶女,可是对着再好也没有什么用,回头生母那边私下里见了两回,就养不熟了。
尼固珠“抓周”的情景听惯了的,老人家谁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况且不管是九阿哥,还是舒舒,都有孝顺的名声在外头。
父母都是这样品格儿,孩子这样也不稀奇。
对于庄亲王福晋这种富贵荣华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来说,孩子出息不出息的不重要,倒是孝顺最是难的。
尼固珠素来不怕生,闻见庄亲王福晋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更是觉得是自己人了,搂着庄亲王福晋的脖子就贴贴,奶声奶气道:“玛嬷香香的……”
倒是长了记性,她的眼神虽落在庄亲王福晋的红宝石耳坠子上,却没有伸手去够,就是多看了两眼。
庄亲王福晋搂着小胖丫头,心下一颤,眼圈都红了,摸索着尼固珠的后背道:“好孩子,你也香香的……”
裕亲王福晋与恭亲王福晋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眼下夫贵妻荣,以后会如何呢?
庄亲王福晋这里还罢了,说起来倒是比其他人省心些,因为没有庶子,往后要过嗣子的话,对嗣母只有恭敬的,否则庄亲王福晋有资格更换嗣子。
裕亲王福晋跟恭亲王福晋这里,各有各的不如意之处。
尼固珠最喜欢旁人夸,听了“咯咯”直乐,口水都出来了。
庄亲王福晋也不嫌脏,掏出帕子,仔细给尼固珠擦了,又将她的领巾正了正,就催促舒舒道:“行了,这里人多动静大,别惊着孩子,快点送回去吧……”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反省与点醒
在场的女眷中,有辈分比庄亲王福晋高的,诰命却差着好几级,没有开口的资格。
亲王福晋中,属庄亲王福晋最年长,今儿是坐着首位。
她既开口了,裕亲王福晋与恭亲王福晋也就跟着开口。
舒舒就很是顺从地吩咐嬷嬷们抱了孩子们下去……
至于前头的男客,眼下多在院子里。
如今暖春时节,阳光和煦,年轻的阿哥要么在套圈,要么就去射金钱。
就是恭亲王与安郡王等长辈,都跟着出来看热闹。
都是富贵闲人,都有几分赌性在身上。
射金钱还罢,又费眼睛、还要箭术,他们也不乐意在小辈面前露怯,倒是套圈这个,比较简单,跟眼明手准有关系,可是更多的是巧劲跟运气。
恭亲王就跟旁边正在套圈的五阿哥要了一把竹圈子,分了一半给安郡王道:“比比?正好口外送了几匹好马过来,拿两匹做彩头……”
安郡王笑着应了,道:“我们府也送了,倒是正好。”
五阿哥在旁听着,羡慕地不行,跟七阿哥小声道:“咱们什么时候分马场?”
男人哪有不爱马的?
况且他们名下侍卫、护军一堆,也需要马匹装备更换,有了马场更方便。
七阿哥想了想,道:“各旗的王公马场都是早先圈的,都在老牌子王府下,没有富裕了……”
他们已经下旗,能从皇家牧场里分的羊群跟牛群,每年领用出息就不错了,想要像老牌子王公那样在口外圈王公牧场,那只能想想。
四阿哥不擅射,不过对套圈倒是有几分兴致,也在旁边看热闹。
听了五阿哥与七阿哥的话,他想的就多了些。
不仅口外王公马场在老牌子王公府下,就是盛京到直隶这一路的官庄,大头也在老牌子王公名下。
除非找机会腾出来,否则功劳支系跟恩王支系的家底就是天差地别。
大家多在院子里,客厅剩下的客人不多,九阿哥这个东家陪着客人,没有出去。
眼下长辈就剩下庄亲王、苏努贝子跟齐锡。
苏努贝子素来人缘好,见着庄亲王还是耷拉着脸,就怕他跟九阿哥呛呛起来,留着没出去,想着做个中人。
齐锡则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跟这些宗亲相比,自己是“外客”,真要这伯侄两人对上,自己没资格劝庄亲王,却是能拦一拦九阿哥。
九阿哥却是好脾气模样,见庄亲王耷拉着脸也不恼,端了茶壶,到庄亲王座位旁,恭恭敬敬道:“王伯,侄儿给您倒茶,您能过来,侄儿还真是体面了!”
自从三十八年,两家出了一场官司,庄亲王还是头一回过来。
之前的人情往来,都是庄亲王福晋自己来的。
今日庄亲王能亲自过来,确实出人意外,给了九阿哥体面。
这是长辈。
庄亲王冷哼了一声,看着九阿哥道:“怎么?你帖子派得,爷就来不得了?”
九阿哥当了几年差,见识的人多了,也晓得有的人就是嘴欠,好话不会好好说。
若是同辈兄弟敢在他跟前这样,他就要呲哒了,可眼下这是堂伯父,近支亲王,亲王福晋对他们两口子也素来亲近,他也就不跟庄亲王计较了。
九阿哥就道:“您这话不是寒碜侄儿么?侄儿就是感动,都是王伯大度,不跟侄儿计较,今儿还过来给侄儿捧场!”
庄亲王面上带了嫌弃,摆摆手道:“脸真大!爷是承了你福晋的孝敬,吃人嘴短,跟你没半点儿关系!”
这些年冬天的洞子菜,夏天的西瓜,有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的,就有庄亲王的。
九阿哥笑道:“那咱们爷俩还真是差不多,侄儿也是念着伯母的好呢,这么多伯母、婶子中,伯母对小辈的慈爱都是数得上的,您这也是沾了伯母的光了……”
庄亲王:“……”
他翻了个白眼,不想开口了。
恶心,跟谁爷俩?!
打自己脸的时候忘了是爷俩了?
要不是自己福晋央磨着,自己才不来!
可谁叫这回封爵的是三个阿哥,要是三家都不去,皇上怎么看?
做了半辈子堂兄弟,他晓得那位是护犊子的。
要是诚郡王府跟敦郡王府都去了,不过来九贝勒府,那九阿哥这小心眼指定又记仇,回头还不知怎么折腾。
三家去两家,只略过中间的,外头说起来,也会觉得自己这个长辈不大度。
十阿哥也混不吝,牵扯到九阿哥事情就发疯,真要自己今儿不来,给九阿哥没脸,后个儿去敦郡王府,说不得也要跟着没脸。
庄亲王到时候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里外都跟着丢人。
苏努贝子在旁,听了个全乎,心里也就安了。
这九阿哥还真是有大人模样了,不再犯浑,待人接物也圆滑了。
倒是齐锡,晓得九阿哥这不是圆滑,应该是真话。
再想想这几年这边的大事小情,庄亲王福晋确实都没有落下。
不管是庄亲王福晋真心对小辈慈爱,还是给庄亲王找补,这好就是好。
九阿哥领情也是应该的……
屋子里气氛好了,九阿哥也没耐心多待。
大家都在外头玩呢,就是在客厅都能听到院子里的喝彩声。
有人五射五中了!
不知道是谁!
苏努贝子见状,就道:“外头不少客,九爷别在屋子里守着呢,这也没有外人。”
九阿哥立时道:“那您几位慢慢喝茶,我去外头转一圈……”
等到九阿哥出去,庄亲王望向齐锡,道:“这样的女婿,不够你糟心的……”
齐锡道:“九爷为人处事不圆润,可胜在心实,很是难得了。”
庄亲王撇撇嘴,道:“真会说话,怪不得在御前都有体面,这什么时候缺心眼子反倒是长处了?”
苏努贝子道:“九爷很是难得了,要么能是皇上的‘爱子’吗,这样的真性情,在这么多皇子中,也就是五爷跟九爷了……”
庄亲王挑眉。
五阿哥养在太后处,实心眼也就实心眼了,这九阿哥是宜妃自己养的,怎么也缺心眼儿?
他虽没见过宜妃,却是听福晋提过,宜妃是伶俐人,否则也不会做了二十多年的宠妃。
这不随父、不随母的,九阿哥这是随谁了?
*
院子里,九阿哥正围着大阿哥打转转。
“大哥真厉害!”
九阿哥之前试过,也见舒舒、十阿哥跟五阿哥射过,晓得这射悬挂金钱的不容易。
还以为大阿哥这几年酗酒,荒废了箭术,结果拿出来,依旧在兄弟中数一数二。
大阿哥已经将手中的弓递给十三阿哥,并无得色,跟九阿哥道:“这么点儿的距离,射中不难,就是手熟……”
他岁数比大家大一截,多练了十多年的箭术,各种靶子都练过,不算什么。
九阿哥摇头道:“大哥太谦虚了,我福晋早上试了,才中了两回,您这五中,今儿估摸着也是独一无二了。”
大阿哥没有点头,望向十三阿哥,又看了十阿哥。
十三阿哥聚精会神,不过这悬靶,又是一寸见方的金钱,力道大了小了都不行。
结果就是五射三中。
十三阿哥撂下弓,望向大阿哥也多了佩服,心中也带了惋惜。
大阿哥其实是赶上了好时候,三征准噶尔都赶上了,只是这个皇长子的身份束缚太多,谁也不敢真的将他当先锋主将用,就算骑射出色,也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这会儿功夫,恭亲王与安郡王的套圈比赛也告一段落。
恭亲王赢了,套中一挂金怀表不说,还赢了安郡王两匹好马。
眼见着八阿哥带着安郡王府的二阿哥在旁,恭亲王就将怀表递给安郡王府二阿哥道:“不白赚你阿玛两匹好马,金表赏你了!”
安郡王府二阿哥是安郡王嫡子,继福晋佟佳氏所出,今年十八,还没有请封世子,不过平日里已经随着安郡王出门应酬。
旁人这个年岁,都要大婚了,这是个生日小的,面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看着也老实乖巧。
二阿哥看了安郡王一眼,见他点头,才双手接了,道:“谢王伯赏……”
恭亲王又看了八阿哥一眼,道:“早先瞧你机灵,这两年倒愚钝了,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挨了训斥也不能老在家里躲着,多往御前跑几趟,多请几回罪,皇上最是疼儿子,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八阿哥晓得这都是好话,带了感激道:“是侄儿想左了,谢王叔提点。”
安郡王看着八阿哥,也道:“是不能再闷在家里不出来,九阿哥才下旗,对于宗亲旗务之类的,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是该帮的帮,该教的教……”
八阿哥也恭敬应了……
恭亲王与安郡王回客厅去了,八阿哥将二阿哥交给恭亲王府的几个阿哥身边,就去找正蓝旗的国公、将军说话去了。
恭亲王与安郡王点醒了他。
再自怨自艾下去,失了御前体面,过两年怕是没有人会记得他这个八阿哥了。
十三阿哥眼下,已经快要将他取而代之。
再有就是正蓝旗这里,他比九阿哥早四年下旗,要是就此沉寂,将正蓝旗势力交给九阿哥,那往后真要沦为寻常宗室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用意
八阿哥就想着跟九阿哥在正蓝旗轮短长,就不打算谦和守拙了。
套圈这个是纯玩乐,给老少消磨功夫的;那射金钱,才需要真本事。
只是有大阿哥珠玉在前,旁人再出彩,也是差了一头。
八阿哥捉摸着,就将小舅子带到恭亲王府的几个堂弟旁边,让他们继续套圈,就过去另一侧看金钱去了。
三阿哥也在仔细看着,那么多个扳指做彩头,都是日常得用的,他怎么会错过?
眼见着八阿哥过来,三阿哥就笑了,道:“八弟,要么咱们也效仿王伯跟王叔,比一把?”
八阿哥望向三阿哥,要知道三阿哥打小可是不碰这些。
就是因为他小气,这种带彩头的活动心疼银子,不爱参加。
眼下却主动提及这个,这是笃定自己的箭术比他差?
八阿哥的眼神有些幽深。
自己不过“养病”了几个月,旁人还没说什么,兄弟倒是开始小瞧他了。
三阿哥咳了咳嗓子道:“这不哥哥晋郡王了么?侍卫跟护军也要跟着加,多预备几匹马也方便……”
这也是要赌马了。
京城一直缺马,口外的蒙古马过来,壮年的马一匹要三、四十两银子。
三阿哥说着,伸出巴掌来,道:“王叔、王伯他们赌的是骏骐,一匹两匹的,咱们寻常骟马就行,五匹!”
八阿哥轻笑道:“既是三哥有兴致,那弟弟自当从命……”
三阿哥提这个,是因为早上过来的早,第一次试射的时候不行,过后练习了一会儿;二是觉得八阿哥走背字,这时运此消彼长的,自己对上稳赢。
可是见八阿哥淡定模样,三阿哥就担心万一失手,见九阿哥在旁,就道:“九弟,九弟,跟一注,押三哥,别白看着啊!”
三阿哥今儿表现不错,热热络络的,帮着里外张罗,也很有当哥哥的样子,九阿哥领情,道:“那听您吩咐,我跟一注,押三哥您赢,也是五匹马!”
三阿哥“哈哈”两声,觉得有底了。
八阿哥想要翻身,那要分对上谁,对上老九指定翻不起来。
十阿哥在旁道:“那我也押三哥赢……”
三阿哥笑得越发开怀,道:“那就借十弟吉言!”
旁边的新客看着八阿哥,就有些懵懂。
不是说,八阿哥人缘好么?
怎么觉得今儿这些皇子,好像没有跟八阿哥太亲近的。
他们倒是跟八阿哥相熟,心里自然也偏着本旗的宗亲,可是眼前是两个皇子对赌,没有他们掺和的余地,只能在八阿哥后头鼓劲儿。
五阿哥虽不喜八阿哥,却是晓得眼前情景不大对。
真要兄弟三比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八阿哥挨欺负了。
八阿哥又素来会装,回头可怜兮兮的,就显得旁人不对了。
都是一拨长大的兄弟,早年在上书房就用过这招,眼下要故技重施?
还有就是御前,皇父怜弱,又见不得手足争斗,听到的话,该以为是九阿哥这个东道主不好了。
五阿哥就道:“那我押八弟赢……”
跟他差不多同时出声的还有四阿哥,也是押了八阿哥。
场面上立时成了三比三。
八阿哥见状,对两位哥哥笑笑,心中却有些失望。
五阿哥还罢了,四阿哥到底是帮着自己,还是帮着九阿哥?
八阿哥一时也摸不准了。
眼见着这边开局了,套圈那边的人也都过来了。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与五阿哥直运气,恨不得撸袖子跟他们掰扯掰扯。
傻人有傻福,三阿哥怕这好运气被五阿哥拐带了。
七阿哥不在跟前,大阿哥也回客厅去了,眼下还有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在。
三阿哥就看着两个小弟弟,道:“你们两个别闲着,也跟着选一边押一注……”
九阿哥护着弟弟,道:“他们住在宫里,名下那几匹马都是外头孝敬的好马,一人押一匹就行了,赢了的兑三匹骟马!”
三阿哥点头道:“多少都行,难得兄弟这么全乎,就是凑个热闹……”
十三阿哥望向十二阿哥,让他先选。
十二阿哥毫不犹豫道:“我押三哥。”
他不喜这位三哥,可更不喜八阿哥。
不单单是因亲近九阿哥,爱屋及乌的缘故,还有他自己的缘故。
他只是不爱说话,可皇子就是皇子,八阿哥因贵人住在长春宫后殿的缘故,在他面前点来点去的,引得他厌烦。
十三阿哥笑道:“那我就押八哥……”
虽说八阿哥虚头巴脑的,可是三阿哥的人品更让他不喜。
再说,眼下这是八个人,四对四正好,五对三就容易叫人说嘴。
外人跟前,总不能真的成了皇子乱斗。
八阿哥看了十三阿哥一眼,并不觉得欣慰。
虽说兄弟之中,他跟三阿哥与九阿哥都有嫌隙,可真要说起来,这几年真正影响了他御前体面的人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已经完全取代了他之前的身份,成为御前最信重的皇子之一。
这转眼的功夫,就押了不少匹马了。
三阿哥之前练过,眼下都有些紧张,对八阿哥道:“八弟先来……”
旁边预备着好几张弓,有五力的、七力的、还有九力、十力的。
八阿哥早先想的是对正蓝旗的宗亲展示一下箭术,眼下牵扯到皇子下注,就更输不得了。
他就看着三阿哥道:“长幼有序,还是三哥先来。”
三阿哥眨了眨眼,挑了七力弓,拿了箭支,就连着射出去两箭。
两箭都中了,一支是射一个金钱,一支射第五个金钱。
五枚金钱的距离,都是一尺左右。
两侧一晃动,即便没有影响到次二的位置,可是也晃得人眼花。
三阿哥已经拿出第三支箭,射中间那枚金钱,也是中了。
这是学大阿哥呢,方才大阿哥就是这个选择顺序。
如此,五枚金钱,三枚晃动,看的人眼花。
第四支箭,等待的时间比方才长了些,不过力道过大,使得铜钱角度倾斜,箭支也跟着滑落到地上。
大家看着,都觉得可惜。
三阿哥却没有受影响,继续射出第五箭。
中了。
五射四中。
还是悬靶,这已经是今日这场子第二好的成绩。
对应着预备的彩头,就是老象牙扳指。
三阿哥放下弓,从旁边的托盘里头的几枚老象牙扳指中扒拉来扒拉去,挑了一个更压手的,直接戴上,而后笑眯眯地望向八阿哥,道:“哎,忙着差事,手头懈怠了,指定比不过八弟了……”
八阿哥握着弓的手紧了紧,已经后悔了。
三阿哥懈怠不知道是真是假,自己养病三个月可是没有摸弓。
或者在更早之前,就没有心思在练习箭术上。
之前他应了三阿哥的“约战”,是想要摆出姿态,让人晓得兄弟们待他不友不恭,结果让四阿哥与五阿哥破解了。
后头还跟着十三阿哥,皇子对阵成了四比四平手。
如此一来,这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的就是真本事了。
远处的靶子已经清理出来。
金钱还在微微晃动。
八阿哥手中犯潮。
旁边看热闹的人正七嘴八舌说话。
保泰世子的声音响亮,道:“八爷的箭术,皇上打小就夸的……”
安郡王府二阿哥也跟着说道:“我阿玛在家也常夸,说前些年皇上出巡,皇子演射必有八爷……”
不少正蓝旗的宗室,也都跟着附和着。
要说八阿哥与九阿哥对上,大家都会闭嘴,可是跟三阿哥对上,这就分了内外了。
八阿哥早年习惯这种被人瞩目的局面,眼下神色不变,心里却带了几分忐忑。
这是悬浮靶,不是立靶,自己真能五射五中么?
随即,他脑子里想到三阿哥的成绩,四中……
自己有一次失利的机会,那样的话也会平局,不会叫人看笑话。
至于五中,那太招摇了。
如今太子跟抽风了似的,不是跟这个皇子对上,就是跟那个皇子对上,自己躲在大阿哥身后,进退都有余地。
九阿哥没有耐心,眼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恨不得立时催促。
这站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了,到底射不射?
三阿哥也在留心八阿哥神色,眼见他很是从容,就掏出怀表,道:“老八,方才我那五箭,总共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你这要是太慢了,稳当是稳当,可是也耽搁功夫,”
八阿哥就用下巴点了点靶子,道:“方才没停下来了……”
三阿哥点头道:“嗯,现在好了,可不兴一射一等啊,还是得连上。”
八阿哥点头道:“嗯。”
这样说着,他已经抽出一支箭,对准的却不是把边的两个金钱,而是对着中间的金钱来。
“嗖”的一声,箭支飞了过去,正中金钱中间的方孔。
不过却是出现了跟三阿哥第四箭一样的问题,力道大了,余力使得金钱立起来,方孔中的箭也跟着掉到地上。
“啪嗒”一声。
大家都住了音。
要说脱靶的,前头大有人在。
只是八阿哥盛名在外,也文武双全的皇子。
三阿哥见状,挑了挑眉,鼓励道:“没事儿,这是没习惯这种新靶子,接下来就好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对视一眼。
这老三行事都不一样了,这会儿功夫,居然没有直接乐,还挺有当哥哥的样子。
三阿哥的脑子从没笨过。
只是涉及钱财,就容易利令智昏,才显得有时候愚蠢了些。
这会儿功夫,三阿哥也晓得今日兄弟怡怡,正是“兄友弟恭”的好时候。
那五匹马的实惠得了,嘴上说几句好话也不累人。
况且众目睽睽之下,这消息随后就散开了,也瞒不过御前去。
他挺了挺胸脯,他没有长兄之名,却有长兄之实。
跟老大那个粗心莽夫比起来,他这个当哥哥的,才是皇家好兄长。
八阿哥举起了弓,手腕就有些发沉。
他生出不好的预感。
失败了一次,没有第二次失败的机会了。
否则剩下几箭都中了,也是三阿哥的手下败将。
到时候八旗王公肯定要将他跟三阿哥对比。
八阿哥嘴里响干,耳边的声音也有些悠远,额头上渗出汗来,就是呼吸也变沉了。
三阿哥在旁,瞧着不对劲,却没有开口拦着。
是他选约战的不假,可谁让八阿哥应了。
四阿哥也留心着八阿哥,发现他神色有异,脸色泛白,不由担心道:“你大病初愈,不好费精神……”
说到这里,想着八阿哥素来好强,怕是不会放弃比试,就道:“回头等什么时候身体好了,再接着比就是……”
八阿哥心里挣扎着,是顺着四阿哥话暂时放弃,还是拉断弓弦?
反正是不能继续了,他没有信心剩下的四箭都中。
三阿哥听到四阿哥的话,心里不乐意,刚要开口,八阿哥已经放下胳膊,露出几分虚弱来,道:“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想着三哥有兴致,就陪上一局,还是勉强了……”
三阿哥听了,笑容有些淡。
怂货!
还是一如既往的假模假样,明明是比不过自己,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只是这会儿功夫,与八阿哥交好的保泰世子、安郡王府二阿哥等人都围着八阿哥,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三阿哥也不好追着比试,否则倒显得他不友爱弟弟。
他生出烦躁来,跟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抱怨道:“让你们白押了一回……”
*
下一更,明天下午。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御评
一场比试,就此虎头蛇尾告一段落。
三阿哥再是不甘心,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着八阿哥继续。
他觉得亏死了。
本是稳赢的局面!
旁人则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们这些的身份,一、二两百银子的赌注实不算什么。
正好到了要开席的时候,大家就回到屋子里。
等到席面上来,却不是眼下流行的八珍席、燕翅席之类,许多都是没有见过的菜式。
旁的还罢了,有两道菜很是稀奇,一道是蒜蓉蒸冬菇,一道是香菇粉丝煲。
冬菇也好,香菇也好,居然都是新鲜的!
要知道,这蘑菇可是山珍,除了山民能吃到新鲜的,外头吃的都是干蘑菇。
这怎么就是新鲜的了?
三阿哥立时心动,眼睛发光,直接问道:“九弟,这……也是你那小汤山暖房养出来的?”
九阿哥带了得意,点头道:“且费事呢,叫人折腾了三年,这才算是见着了,今儿这是头一顿,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吃个新鲜罢了!”
三阿哥道:“怎么不金贵?这都省了运力了,要是能多养些,往后大家能选择的吃食也多些,想要吃斋的时候也不用尽是萝卜白菜了!”
四阿哥与十二阿哥两个,喜素不喜荤,吃着这两道菜都觉得正好。
只是两人的关注点又不同,四阿哥更看重冬菇。
冬菇的味道更清淡,口感也更有韧性。
香菇的话,即便味道比干香菇淡些,可是也有明显的菌味儿。
十二阿哥也是熟读本草的,晓得冬菇性寒,香菇要更温平些。
九阿哥想了想,摇头道:“不容易,菌种不好收集,想要自给自足,都要折腾几年,更别说卖了……”
反正他是不打算卖的。
这京城都是认识人,不好算账。
早年他是光头阿哥,赚钱银子贴补生活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封爵了,再计较这些,叫人说嘴。
西瓜那个卖了两、三年也差不多了,如今大兴那边已经出现不少专门种西瓜的瓜农,西瓜的价格也下来了。
三阿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细说,就暂时放下……
*
女眷这里的席面,也发现了这两道新菜,少不得也将舒舒与九阿哥又夸了一回。
三福晋是个爱操心的,等到席面散了,就抽空跟舒舒道:“这样稀罕的东西,当先孝敬宫里,要是之前没送,明儿也赶紧预备了……”
舒舒道:“还真是差点疏忽了,昨儿从昌平拉回来,九爷才想起了忘了敬上,今早打发人往海淀送了两份。”
还有一份,舒舒叫人送毓庆宫给太子妃做回礼。
三福晋这才放心,而后道:“你们可真有闲工夫,真用了三年时间琢磨这个?”
舒舒道:“书上看到提了一嘴,就叫人找找菌种,不到三年,是三十九年冬天开始试的,小两年……”
味道确实鲜美,可是三福晋并不想夸人,道:“往后也想得正事儿,这些吃吃喝喝的顶什么?”
舒舒也不过心,一家有一家的生活方式。
不说别人,康熙指定满意他们夫妻的生活方式。
四阿哥礼佛,表现的清淡无求,最后得了大好处。
舒舒跟九阿哥又不求大好处,表现的贪吃贪玩些,也符合两人素来行事。
三福晋见她神色,就晓得没听进去,轻哼道:“就是太闲了,等过几年再看……”
嘴里呲哒着,她心里也酸溜溜的。
她也想要享清闲,到时候看看闲书,琢磨琢磨穿着打扮,可是一个郡王府内宅,上上下下,多少事情?
就是那些格格,就没有省心的……
*
清溪书屋跟北花园处,午膳也见了新菜。
晓得太后喜欢重口味,北花园这里,舒舒叫人抄了口味重的食谱过来,上的菜就是冬菇牛肉卷跟酿香菇。
太后吃得十分合口,跟白嬷嬷道:“我之前最不爱吃的就是蘑菇,觉得说的再好听,就是借个味儿熬汤罢了,没想到这鲜蘑菇滑溜溜的挺好吃,晚上再做一遍,妹妹爱吃羊肉,晚上给她一份冬菇羊肉卷;端顺牙口不好,吃不了硬的,这酿香菇刚刚好……”
白嬷嬷记下,夸道:“说是九阿哥孝敬的,照奴才看,还是九福晋费的心思。”
太后点头道:“可不是么?所以我才说她性子难得,让小九跟着多学学,这本身就有能耐,人前也不争风,还晓得在外头跟男人做脸,小两口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白嬷嬷道:“也是真孝顺,这些年来,御前有什么,娘娘这里就有什么。”
太后笑了,道:“我们娘俩这是投脾气,我也是真疼她……”
她这一辈子,总共就憋屈了几年,剩下大半辈子都随心自在,究根结底,是有人护着的缘故。
如今过了花甲之年,她也乐意庇护合心的小辈……
*
到了清溪书屋这里,虽说九阿哥也抄了几个食谱,可是御膳房这里还是选了两个常见的吃法。
冬菇拌白菜芯儿,香菇炒肉片。
康熙看到这两个菜,晓得是九阿哥“敬上”,就叫人端到膳桌跟前,挨个尝了。
他想得跟三阿哥有些相似,如果能推广开来,京城百姓就多了两道新鲜食材。
若是能大规模种植,做成干蘑菇,也可以赏蒙古藩部。
就是不知道成本多少。
他想要传九阿哥了,就跟梁九功说了一句,道:“明儿打发人传九阿哥过来一趟……”
梁九功躬身记下。
康熙想着眼下早晚还凉,就补了一句,道:“别一大早就过去,估摸着中午的时候过去叫人就行。”
梁九功应了。
等到了傍晚时分,关于九贝勒府宴会的消息也汇总到了御前。
康熙看到前头,九阿哥叫人预备场地,又是套圈、又是悬靶什么的,不由失笑。
这是将宗亲勋贵都当成了小孩子了?!
第一次正经八百的请客,不想着交际说话,想的是怎么消磨时间。
也就是九阿哥啊,这是不爱应酬人,才尽琢磨着这些来。
这几年,皇子们虽在宫外,可是各府的情形,康熙也知晓得七七八八。
九阿哥也好,董鄂氏也好,夫妻两个都是不爱交际的性子。
也不能说不爱交际,对于亲近熟悉的人,两人都不是闷性子,活泼机灵着;就是对不熟的人,两人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结果,出宫三、四年,夫妻两个平日往来的人家,跟在宫里的时候基本差不多。
儿子太活络了,康熙不喜;像这样太不活络了,康熙也担心他以后吃亏。
见这回派帖子还算周全,将正蓝旗的王公支派都派了帖子,康熙也有几分欣慰。
后头见九阿哥还晓得主动给庄亲王倒茶赔不是,康熙也颇为满意。
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喜怒随心,况且这是亲堂伯。
身为皇子阿哥,就要当晓得远近亲疏,要是不跟近支王公亲近,只亲近远支去,那叫旁人怎么看?
不过等看到信郡王本人缺席不说,也没有打发体面的女眷跟司仪长过来,康熙脸色就不好。
要知道信郡王府虽没有福晋,可是还有个管家的侧福晋在。
就算信郡王真的不舒坦,也当让侧福晋出门。
结果,真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自从罢了宗令,信郡王就这样桀骜。
九阿哥下旗,第一次宴请,信郡王这个旗主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这哪里是瞧不起九阿哥,这也是在挑衅他这个皇帝!
想着信郡王上的给幼子之母请封侧福晋的折子,康熙冷笑。
康熙晓得,这是信郡王想要抬举幼子出身,省得以后承爵时被叔伯堂兄弟所阻。
可是康熙并不想让他如愿。
既是不敬他这个皇帝,还想要他的恩典,凭什么?
多罗郡王本就只有一个侧福晋名额,既是已经有了一个,那就别想要第二个。
等到看到恭亲王与安郡王的对局,康熙神色还缓和些。
这两个也是富贵闲人了。
等到看到皇子们的表现,康熙又冷了脸,将折子合上,丢在几案上。
“啪嗒”一声。
梁九功身子弯得更低了,魏珠也垂下眼。
“没有担当,矫揉造作!”
康熙的声音是毫不掩饰地厌恶。
梁九功跟魏珠看不到折子,自然不晓得这一条评语是给谁的。
只是他们晓得,这人影响了皇上的好心情。
正蓝旗哪位王公去九贝勒府招摇去了?
如今起居注官,都是朝会的时候才叫人跟着,平日里不在御前。
皇上说什么只有他们这些近人晓得,否则有这一句话,这位王公的前程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
九贝勒府,喧嚣过后,就剩下平静。
九阿哥早已经躺了,躺在正房东次间,打起了小呼噜。
虽说没有人灌酒,可是今天来了不少长辈叔伯,还有一位堂叔祖父之类,他这个主人敬酒,也吃了好几盅,等到客人散了,就回房躺下了。
舒舒也乏,可等到九阿哥小憩后,就起身往宁安堂了。
康亲王太福晋今早过来了,只是没有在外应付客人,而是过来宁安堂,姑嫂相聚。
舒舒这里,因要陪客,就再三跟康亲王太福晋说好了,让她在这里小住两日,过两日再回王府。
康亲王太福晋正盼着孙子、孙女盼的眼红,可也晓得这女子怀孕,不是说怀就怀的。
康亲王福晋进门说是两年,实际上还不到一整年,她也不想做恶婆婆催生,就过来抱侄孙、侄孙女过瘾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教养
到了宁安堂院子里,舒舒就听到了尼固珠欢快的笑声。
舒舒听着,也跟着笑了。
今日尼固珠收到了好些表礼。
既是过来做客,头一次见三胞胎的女眷提前给孩子们预备了表礼。
小阿哥的还罢了,就是小砚台、玉坠子什么;小格格这里,预备的就精巧了,掐丝镶宝的小金镯子、碧玺手串、珊瑚耳坠子、宝石扣子等。
不管价值几何,看着都是颜色鲜亮,适合小女孩穿戴。
人人都晓得九阿哥夫妇不差钱,那送东西太寒酸也不好意思拿出手,可也不是谁家日子都好过的。
日子寻常的,就往精巧上来。
眼下就摆了一炕的锦盒,尼固珠正在看新鲜。
伯夫人与康亲王太福晋则是坐在炕边,陪着尼固珠说话。
“好看……”
尼固珠举着掐丝红宝金镯子,对伯夫人说着。
“谁送的?”
尼固珠卡顿了一下,想得有些费力气。
实在是今儿见到的外人太多了。
“玛嬷?”尼固珠迟疑,道:“瘦的玛嬷……”
舒舒挑帘子进来,夸道:“难得,那么多人,倒是记下了。”
尼固珠立时放下手上小金镯子,奔着舒舒来了:“额涅!额涅!”
舒舒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一天忙忙活活的,母女两个就见了一面。
康亲王太福晋在旁听着,跟伯夫人道:“这说的应该是安郡王福晋,这些长辈福晋中,就数她最年轻……”
安郡王本就年轻,安郡王福晋还是继室,年岁比几位老福晋小了一轮。
伯夫人道:“她们家是按照汉人规矩教女儿,身量都纤细……”
太福晋摇头道:“好好的勋贵之女,怎么就往歪了教?这身子骨好赖,都是小时候养的,小时候不养结实了,这出门子了也遭罪。”
舒舒抱着尼固珠在旁坐着,听着两位说话,有些好奇道:“佟娘娘也是这样身量么?”
佟家的姑娘,她只见过两个,一个是安郡王福晋,一个是佟妃,身量都比较婀娜,看着也比较精致年轻。
后世倒是有几位皇后的御容,只是看着都大同小异。
太福晋点头道:“佟家入关之前就如此了,女孩都是养在后院,不叫出门,都是娴静性子。”
这说的是已故的孝懿皇后,舒舒问了这一句,也就不提了。
只是她想起了四贝勒府的李格格跟宋格格,都是旗鼓包衣出身。
还有以后荣宠无二的小年糕,也是汉军旗出身。
看来,四阿哥的喜好有了根源。
伯夫人最是了解舒舒,见她眼里含笑,就晓得有其他缘故。
只是当着太福晋跟孩子的面,伯夫人就没有问她。
太福晋道:“今儿听着倒是热闹,沸反盈天的,后个敦郡王府办席,也要按照这边的来么?”
舒舒摇头道:“十阿哥订了上好的燕翅席,还订了一家小戏子过去唱戏……”
能到女眷跟前献戏的,都是十几岁没有成丁的小戏子,上的戏单,也是猴戏之类的热闹戏。
女眷们打发时间也正好。
太福晋道:“省心,也挺好。”
不管是九阿哥这边,还是敦郡王府,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十阿哥的身份,本就不好跟宗室太热络,这样办席对付过去就是了。
等到晚饭之前,九阿哥也小憩醒来。
虽说多喝了两杯,他有些恶心了,没有什么食欲,可是他还是过来宁安堂陪客。
董鄂家的人虽多,可是对于舒舒家所在的房头来说,总共就伯夫人跟太福晋这两个近亲,其他都要隔得远了。
九阿哥对太福晋,也就“爱屋及乌”,多了几分亲近与恭敬。
丰生跟阿克丹也抱过来了,祖孙三代人用了一顿家宴。
三个孩子面前都摆着一尺来宽、一尺半长的黄花梨食盘,上面放着一个九寸碟子,放着一块挑好刺儿的蒸鱼肉、番柿炒蛋、炒白菜芯儿,还有一块小米发糕、一块大米糕。
还有专门定制的带着链条的筷子,还有小一号的小调羹。
居然不用保母在旁照顾,三个小家伙就能直接吃饭。
而且明显之前教过来了,等到长辈们夹菜,三个小家伙才开始动手。
除了尼固珠吃得快,洒了菜,丰生跟阿克丹两个吃的很干净。
太福晋当着九阿哥只有夸的,道:“阿哥教的好,这么点儿的孩子,就能自己吃饭了。”
九阿哥也不贪功,摇头道:“都是福晋管孩子……”
眼见着九阿哥没有食欲的样子,舒舒就晓得他这醉酒的后遗症还没有下去,就吩咐白果上了一碗精简版的面茶。
糜子面糊糊,上面只撒了芝麻盐,没有放芝麻酱,吃着很是清爽。
糜子面是碱性的,正好也能中和胃酸。
尼固珠将自己餐盘里的吃的差不多了,就望着九阿哥的面茶流口水。
九阿哥就挖了两勺给她。
尼固珠却不急着吃,而是指着两个哥哥的小碗。
平日里兄妹三个跟前,舒舒跟九阿哥都要讲究公平,尼固珠这是记下了。
九阿哥就又给两个儿子也挖了些。
爷几个一起吃了面茶。
等到吃完晚饭,夫妻两个陪着三个孩子去暖房里转了一圈,摘了半盘子红了的番柿送到宁安堂,才抱着丰生跟阿克丹走了。
尼固珠人来疯,今儿上午出去见客,下午有两位长辈陪着,到了掌灯时候眼睛就睁不开,由保母抱着安置去了。
太福晋跟伯夫人也简单梳洗,去了外头衣裳,姑嫂说话。
“孩子才多大,正是淘气的时候,教的这样乖巧,舒舒可真狠心,这是随了二嫂了……”
太福晋正隔辈亲,想着三个孩子的懂事,就有些心疼,忍不住跟伯夫人念叨。
伯夫人道:“丰生跟阿克丹本就安静懂事,没怎么叫人管着;尼固珠这里,之前确实淘气过了,可是正经教训了两回……现下狠心些,总比以后操心强,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教好了,孩子日后顺当,当父母的也省心。”
太福晋晓得这个道理,感慨道:“也是难得,自己还是孩子呢,就要教孩子了,太懂事了。”
但凡嫁到外头,都有个不懂事的余地。
可是皇家……
要是皇子福晋不懂事,到时候想要“养病”怕是都不能。
八福晋能有眼下局面,都是因出身的缘故,皇家才没有狠罚。
伯夫人看了小三年,心里倒是踏实很多,道:“不必太担心,舒舒的心性,顺境过得,逆境也过得,想想大前年指婚旨意下来,咱们担心成什么样,如今这日子也过起来了……”
太福晋点点头,不再多说,心中不无遗憾。
三胞胎……
这要是她的孙子多好?
不过姑侄两人早说开过,关于近亲结婚影响子嗣这件事太福晋也晓得。
虽说表兄妹结婚,儿女成行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子嗣不顺当的,也占了不少。
儿子是亲儿子,侄女也是亲侄女,真要让太福晋自己选择,她也不敢赌……
正房,东稍间。
夫妻两个泡了脚,上炕歇了。
想着前天跟今天都是太平无事,舒舒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她跟九阿哥道:“这几年每次有席,都要出点儿大事小情儿,这两回倒是消停。”
九阿哥想想,还真是如此。
他琢磨了一下缘故,立时笑了,道:“祸根子就是老十四,这两回都没给十四派帖子,大家都跟着消停了……”
舒舒想着十四阿哥的小心眼,眉头微蹙,道:“不会因这个缘故,埋怨上咱们吧?”
九阿哥撇嘴道:“随他,前两年有什么事情都没有落下他,本就是不合规矩,其他人上学的时候可都在宫里猫着,如今不过是恢复正轨罢了。”
舒舒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是记下了。
诸皇子中,十四阿哥的行事人品不大可信。
要知道,历史上,还有件“毙鹰事件”,彻底断送了康熙与八阿哥的父子之情,也成了八阿哥皇子生涯中的分水岭,正式失去夺嫡的资格,从台前走到幕后。
后头占了便宜的,就是全盘接手了“八爷党”的十四阿哥。
虽说不少史学家也怀疑是四阿哥打击政敌的手笔,可想要全无痕迹地算计八阿哥,也不是那样容易的。
毕竟牵扯到御前,稍有蛛丝马迹,就容易事情败落,引火上身。
以当时八阿哥已经被康熙当着文武百官辱骂过,贝勒爵位也革了一回,虽说后头封回去了,可是跟上头几位封了亲王、郡王的哥哥们差了一截。
这样冒险的事情,四阿哥做了,收获不大。
反倒是十四阿哥,因为八阿哥的人缘好,一直都是小跟班。
夫妻两个都乏了,说了一会儿话,就都睡了。
等到次日,九阿哥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辰正。
昨日还罢,今儿又头疼。
又是不想去衙门的一天……
九阿哥犹豫着,要不要去请假,可是想着明天是打算请假的,就只能勉强自己出来。
十阿哥还没走呢,晓得这边有动静,才从自家出来。
看着九阿哥蔫耷耷的,他不由担心道:“九哥累到了?”
九阿哥点头又摇头道:“不单单是累,喝得葡萄酒有些上头……”
昨儿预备的酒水多,各色烧酒、黄酒、果子酒等。
十阿哥道:“那往后九哥还是喝米酒,不醉人……”
今天又去医院大半天,挂了两个科室复查,肝损伤好些了,不过还要继续吃药,上月底的手术没有做齐全,医生让补做,九怕了,打算缓缓,三、四月再说,再次提醒大大们,好好爱惜身体。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阻止
九阿哥到了户部衙门外头,脚步就有些发沉。
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司官看着的,想来自己迟到早退的事情,很快就要众所周知。
怎么值房在最前头一进院子?
就算位置是角落里的耳房,可是要穿过院子过去。
又是想念内务府的一天。
走到耳房门口,九阿哥想着四阿哥的啰嗦劲儿,就觉得头疼,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四阿哥正好出来,见他如此,道:“头疼,这是闹酒了?”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道:“是啊,没敢喝烧酒,就多喝了几盅果子酒,结果上头了,昨晚都没歇好,现在脑仁‘嗡嗡’的……”
四阿哥听了,不赞成道:“既是身上不舒坦,那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还折腾什么?”
九阿哥:“……”
他好像掌握了偷懒的技巧!
他忍了窃喜,道:“还以为好了些,结果早上吃不进去饭,这一坐车就更恶心了。”
四阿哥酒量有数,前几年要强的时候也闹过酒,听着九阿哥说,都觉得难受了,道:“那赶紧歪着去……”
说着,他又吩咐何玉柱道:“今儿带了什么茶包过来?”
何玉柱躬身道:“茉莉花茶、米茶跟杏仁茶这三样。”
四阿哥想了想,道:“那就冲一碗杏仁茶。”
杏仁性温润肺,正适合现在用。
何玉柱提着九阿哥的茶具碗碟之类,往水房去了。
四阿哥跟九阿哥去了西屋,看着九阿哥躺下了,嘱咐了两句,才回东屋去。
九阿哥躺在炕上,嘴角往上咧着。
哈哈哈哈……
自己是不是能干的过了?!
身子不舒坦,还想着衙门的事儿?
九阿哥看着自己的屋子。
几日下来,角落里多了两盆花木,书案上摆着一个一尺直径的细白瓷金鱼缸。
这屋子一下子鲜活了。
不仅他这里如此,除了字画,那花木跟金鱼缸,东屋也有。
嘻嘻……
除了这花木跟金鱼缸之外,他还在银楼定制了两样好东西,好像也要做好了。
九阿哥想得美滋滋,何玉柱端了茶盘进了耳房,上面两碗杏仁茶。
这不是何玉柱自作主张。
早在开始在户部来当值的时候,九阿哥就吩咐过何玉柱,往后吃喝要预备双份,否则一个屋待着,总不能他吃着,四阿哥闻着。
搬到耳房后,九阿哥也没有叫改。
那是亲哥哥,几口吃食有什么好计较的。
何玉柱跟九阿哥放下一碗杏仁茶,就端着剩下的一碗往东屋去了。
按礼数来说,这不应该,应该先敬客。
早先的时候,何玉柱也是如此,结果被四阿哥训斥了。
四阿哥倒是没有怀疑何玉柱钻营之类的,只是觉得这样不好,对何玉柱这样的奴才来说,要晓得谁是真正的主子,必须要先敬着九阿哥,不能错了规矩。
如此,这耳房这边的吃食,就成了今天的送法。
兄弟两个,一人守着一个小屋,喝着杏仁茶。
九阿哥想着自己的福晋,也是该多润肺养肺。
只吃杏仁茶也腻烦,河南巡抚的端阳贡有百合粉,浙江的巡抚的端阳贡有藕粉,之前就叫人盯着了,可是僧多粥少,数量不多。
回头选了合适的人手常驻苏州,倒是可以专门负责江南各省的采买事宜。
四阿哥则是皱眉,想着方才看的文书。
京城人口一年比一年多,粮食供应就成重中之重。
尤其是八旗口粮,眼下的京仓已经供应勉强。
需要添设京仓的仓库,通州仓那边也不够,也需要添置。
不仅要添设新仓室,许多老仓,也要修葺。
这是个独立的差事。
九阿哥来了户部行走,能够独立负责一摊子,就是最好的历练。
仓场衙门虽有些弊端,可是到底是流官衙门,还是御前的人过去,相对来说,各种关系相对简单。
四阿哥就有些犹豫。
机会难得,可是也怕九阿哥过去跟内务府似的,揭开什么是非得罪人。
这会儿功夫,外头就有了动静,是御前来人了,过来找九阿哥。
过来的是个眼熟的中年侍卫。
三十多岁,身量高挑,眉眼清正。
九阿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道:“富保?你调到内班了?”
宫里的侍卫分作两班,御前与乾清宫里外值守的叫“内班”,其他的就是“外班”。
看着都是一样级别,可是前程天差地别。
来人正是十阿哥的五舅,尹德跟阿灵阿的庶兄,二等侍卫富保。
只是之前他是外班侍卫,并不在御前当差,如今能过来传人,这是内班侍卫的差事。
富保给九阿哥打了千儿,道:“正是奴才,月初内班侍卫有缺,皇上提了奴才上来。”
四阿哥听到动静,也过来了,道:“是御前传九贝勒?”
富保点头道:“皇上传九爷过去畅春园陛见。”
九阿哥看了眼四阿哥。
昨日设的小游戏,让人在御前下蛆了?
虽说昨日有彩头,可是并不跟赌沾边吧?
就是让大家打发时间的,也没有让大家掏钱。
四阿哥也想得皇父如今爱吹毛求疵,也在想九阿哥昨日反应,好像没有什么明面上的错误。
富保还在立等。
四阿哥就道:“那就快去吧,也记得好好谢恩。”
九阿哥就带了几分忐忑,出了户部。
等到了马车里,他就问何玉柱,道:“爷昨儿的宴能挑出毛病么?”
何玉柱摇头道:“不能吧,多热闹啊,爷跟福晋招待客人也齐全。”
九阿哥想到妻子,心里就踏实几分。
到时候皇父要是脸色儿不好,那自己就装病好了。
等到马车到了畅春园,已经是巳时。
九阿哥不用装,脸色就有些青白。
马车走的太快了,胃里本来就有些恶心,幸好还有半碗杏仁茶垫垫,要么得颠吐了。
这回他倒是没有多等。
到了清溪书屋外头,富保进去禀过后,就出来传九阿哥进去。
康熙正低头看着什么,见九阿哥进来,刚想要训斥,发现他瞧着不对劲,蹙眉道:“怎么这个脸色儿?”
九阿哥不好说被颠的晕车,只能苦着脸道:“昨儿客人多,儿子多吃了几盅酒,这还没过劲儿……”
康熙蹙眉道:“自己什么酒量不晓得?”
真是没有让人放心的时候。
白夸了!
九阿哥讪讪的,也不辩解。
康熙示意梁九功给他搬凳子,又吩咐魏珠道:“叫人熬碗醒酒汤,再传太医过来。”
两人应声而动。
九阿哥忙道:“谢谢汗阿玛恩典!”
而后,他才欠身坐了。
康熙想起了叫他来的正事儿,道:“你将分家银子都兑成金子了?好好的,兑那个做什么?”
九阿哥道:“金子比较方便,不用占那么大地方。”
康熙看着茶杯道:“怎么就方便了?运出去方便?”
九阿哥听着这话音,就晓得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是说他将兑换的金子都送到季家的铺子之事。
九阿哥有些迟疑。
养珍珠这个,他是想着要拉皇父入伙,可不是这个时候拉。
他想要买好太湖边的地,找到海边捞珍珠的人,将摊子都铺开了,到时候再给御前说。
直接送个干股,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收益。
自己孝敬五成,就已经是大孝顺了,谁也挑不出礼儿来。
这提前说的话,还能自己说了算么?
还能“五五”么?
九阿哥心里算着经济账,就有些肉疼。
康熙见他迟疑,眼神多了探究,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是朕不能知道的?”
季家是江南首富,除了族人之外,还有不少姻亲在官场。
九阿哥想要插手江南事?
九阿哥晓得,不能再瞒了,要不然老爷子发火,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就老实道:“昨儿儿子孝敬的鲜蘑菇汗阿玛您尝了吧?儿子兑换金子也好,找季家人也好,就是跟养东西相关……”
康熙听着,想了想,道:“你想要安排人手去江南养蘑菇?可是这两样都是喜寒,平时也都是北边产的,十万两银子做本钱,可是季家那小子糊弄你?”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养蘑菇,就是跟养蘑菇差不多,是养珍珠……”
说着,他眼睛发光,道:“儿子前年就叫从景阳宫借了不少宋人笔记,这养珍珠古籍上早就有了,正好得了这一笔银子,儿子就想要试试……”
康熙并不觉得欢喜,呵斥道:“荒唐!就是看了几本闲书,就敢什么都折腾?那是分家银子,留些几万应急,其他置办产业,传承儿孙,才是正经道理!”
九阿哥听着这话,不大高兴,道:“汗阿玛,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洞子菜、鲜蘑菇,都是掺和了人力养东西,养珍珠跟这个有什么差别?”
康熙看着他道:“混账东西,能一样么?你试那两样,就算是亏了,就是损失个百八十两银子,养珍珠,成本你就预算了十万两,要是亏了呢?分家银子就折损了一半!”
这就是养在皇家了,打小没缺过银子,大了以后日子顺当,十几万两银子说赚就赚了。
实际上,这经营事,哪里能保证都赚钱?
说打水漂就打水漂了……
注,冬菇是金针菇的古称。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黑状
九阿哥听出康熙的意思,是彻底反对此事。
他并不打算听。
他很想要说一句,那是分家银子,分给他的,他自然可以做主。
分家了!
分家了!
可不能开这个先河,否则以后自己的贝勒府,就不是自己做主了。
只是,父子这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晓得自己这汗阿玛吃软不吃硬。
他就将之前做的计划想了一遍,道:“儿子将珍珠形成的道理都了解清楚了,就算开始或许有一二失败也不怕,又不是一口气儿将十万两银子都砸到人力跟河蚌上,大头还是置地,到时候要是养珠没养好,儿子就叫人养鱼、养虾、养螃蟹,挨个试,总有能成的。”
康熙见他听不进劝告,不由皱眉,沉吟道:“你这样胡乱花银子,你福晋也不拦着……还是这就是你福晋琢磨出来的?”
九阿哥挑眉,不答反问,道:“那是汗阿玛给儿子的银子,儿子福晋又不差钱,盯着这银子做什么?”
康熙:“……”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
这过日子还分开账不成?
他都好奇了,看着九阿哥道:“那二十三万两银子,你都打算自己留下,不给你福晋使?”
九阿哥摇头道:“没呀,给了一万二,平了银楼这两年的账……”
康熙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着九阿哥道:“谁家过日子这样过的,夫妻两个还账目分明?”
九阿哥这回没有立时回答,看了康熙一眼,又看了一眼,才眼神飘忽着道:“这……不是您之前教导的么?让儿子别占福晋的便宜,省得被人笑话。”
康熙哭笑不得,道:“朕让你不占你福晋便宜,可也没有让你这样分明,既是你福晋贤惠会当家,那分家银子就算不都由你福晋安排开销,也当你们夫妻商量着来。”
九阿哥挺了挺胸脯,面上多了得意。
“这个不用商量,儿子福晋素来听儿子的,只要儿子提的事儿,她就没有不应的!听说要张罗这大生意,她还担心儿子开销不够,要将私房拿出一半给儿子使,儿子琢磨着这前几年不用开销那么大,先摊开试试,这银子足够了,过几年试成了,本钱大了不够开销,儿子就跟您来求援……到时候也帮汗阿玛赚几个零花银子……”
康熙不晓得的该欣慰,还是该堵心。
就九阿哥这心智,他实在不相信他能管住董鄂氏,怎么看都是董鄂氏哄住了九阿哥。
只是小两口过日子,总要有个有心眼的,康熙也并不讨厌董鄂氏的圆滑。
一个董鄂氏,一个十阿哥,就算有些小心机,可对九阿哥却都是实打实的好。
这样说来,九阿哥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可是九阿哥这一年年的长岁数,老被福晋跟弟弟灌迷魂汤,就一直这样稀里糊涂的?
康熙不免有些犹豫,要不要点醒九阿哥。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到底还是有几分慈父心肠。
糊涂着过日子没有什么不好。
他就不再拦着,只正色道:“江南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你想要试,小打小闹试着就是了,不要大张旗鼓,也告诫季弘,不许打着你的旗号在江南招摇。”
九阿哥连忙道:“其实儿子是故意的,想要一开始的时候,就在太湖边将地盘圈出来,也让人晓得这是皇子经营的买卖,省得利大旁人动了心思效仿……”
康熙听了心动,却还是道:“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养不养的出来,就算养出来了,物以稀为贵,珍珠多了,这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九阿哥看着康熙道:“汗阿玛放心,儿子这珍珠,本也是奔着外头赚银子去的,这些年不仅东珠少了,南珠也一年比一年少,珍珠的价格跟人参似的,翻了好几倍,尤其是好珍珠,不说价值千金也差不多,听说欧罗巴跟俄罗斯那边也不例外,都是追捧珍珠……”
“到时候,这珍珠养成了,主要是往欧罗巴跟俄罗斯卖,以后汗阿玛赏赐藩部,也可以用珍珠代替金银,朝廷开支也能省下一笔……”
眼见着九阿哥说的头头是道,康熙就晓得他认真计划过了。
康熙沉思了一下,道:“这回你怎么没想着拉着兄弟们入伙?倒是想要一个人垄断此事……”
旁人还罢了,居然也没有十阿哥的份,这让康熙有些意外。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道:“儿子是觉得这样的营生,不好把在私人手中,否则往后江南商贾真要起了效仿的心思,想要禁止也名不正、言不顺,儿子是想着趁着前头试养这几年,先给丰生他们兄妹攒下婚嫁银子,过个十年、八年的,成规模了,养珠的经验也总结出来了,就直接将珠场折给内务府……”
“这前头不赚钱可能会赔本,后头赚钱了也可能会中止,跟小汤山那种一锤子买卖还不同,儿子寻思,还是省事些吧……”
康熙听了愣住,疑惑道:“你筹划之前,就想到了日后要折给内务府?”
不仅康熙意外,连带着梁九功对九阿哥都刮目相看。
这么爱财的九爷,找到了生财的法子,居然没想着独吞。
九阿哥点头,美滋滋道:“这养成了,到时候那么大的太湖,能放多少珠场?到时候大清的珍珠能卖到世界各地去,正好从英吉利跟法兰西那边赚银洋……”
“儿子赚几年银子就够了,多了也没处花销,儿子操心的,就是丰生他们几个,等到孙子辈儿,那是丰生他们的责任,当一回阿玛,就要自己操心……”
“倒是汗阿玛,开销大,多添些银子,往后想要赏儿子们就赏儿子们,想要赏宫里的妃母、嫔母就赏妃母、嫔母们,省得日子紧巴巴……”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嫌朕赏的少了?面皮倒厚,忘了手头没银子的日子,眼巴巴求朕赏银子的时候了?”
那回是三打准噶尔后的论功行赏,本没有九阿哥与十阿哥的份,硬是让九阿哥央磨的给添上了。
九阿哥讪笑道:“这都过去几年了,您怎么还记得?”
父子说着话,气氛比方才倒是缓和许多。
这会儿功夫,魏珠带了太医进来。
康熙就住了话音,让太医给九阿哥请脉。
那太医一摸,又往九阿哥脸上看了几眼,问了两句。
康熙见状,不免担心,道:“脉像如何?”
那太医眼下心里就有数了,恭敬回道:“九贝勒脉像细滑、舌红苔腻,这是吃酒伤了胃,饮食不调,又有夜不寐的症状,才略感乏力,好好歇两日,清淡饮食,养养肠胃就好了,并无大碍,无须下方子,可以熬些小米粥,用来养胃……”
康熙这才放心,才对九阿哥道:“都记下了?明儿不许再吃酒,都多大了,还叫人不省心?”
九阿哥乖巧点头,道:“不吃,眼下脑仁儿还一阵阵疼呢!”
康熙点头,吩咐梁九功道:“打发人去膳房传话,中午给九阿哥做小米粥,再上两道清淡小菜……”
梁九功出去传话。
太医也跪安了。
九阿哥笑道:“昨晚上就没正经吃饭,喝了半碗面茶,今早也没吃几口,儿子还真饿了……”
康熙见他丝毫不知客气,又想要训人了。
不过眼见着九阿哥从蔫耷耷的刚支棱起来,他也就不训了,只嘱咐道:“好不容易保养好的胃,别再糟蹋了,回头又让朕跟你额娘操心。”
九阿哥道:“不喝了,昨儿是高兴,早先出去,旁人嘴里叫着‘九爷’,心里也没有将儿子这光头皇子当回事儿,如今汗阿玛给封了爵位,儿子是贝勒了,欢喜坏了……”
康熙见他真心感激模样,心里有些不自在。
当初年长的那一拨阿哥封爵时,不管是有功劳,还是没有功劳,康熙都给抬举上去了,压根就没想过贝勒以下封爵。
就是贝勒,他是只当成了儿子封王的缓冲。
可是到了九阿哥这里,他想的都是压着封。
最早的打算就是贝子。
后头修建皇子府时,九阿哥已经在内务府做的不错了,小有功劳,康熙才松口允他按照贝勒府修建皇子府。
后头这几年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尤其是羊绒与羊毛厂之事,与国大有益处。
后头玉米跟土豆的试种,则是有利于民。
再加上牛痘,也是可以封王的功劳。
再加上水泥,利在百年……
别说一个郡王,就是亲王也封得了。
偏偏康熙不能那样封。
九阿哥又是个实心的,只会算小账,没有算过这些大账,并不觉得不平。
只是康熙这个慈父,就觉得有些亏心了。
康熙没有说什么,父子两个用了一顿午膳。
等到膳桌撤下去后,九阿哥就告退出来。
他晓得皇父每日都要早起听政,午后要小憩。
再有就是九阿哥自己也开始打瞌睡。
等出了小东门,上了马车,九阿哥的脸就耷拉下来。
谁在御前告的刁状?
要是没有人专门提一嘴,皇父才不会管他给季弘的铺子送金子之事。
认识季弘,关注季家的,除了江南那边的,没有旁人。
眼下江南那边过来的有谁?
李煦!
九阿哥冷哼一声。
李家接二连三的牵扯进去内务府的窝案,他都手下留情了,李煦还不知足?
这是记仇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迷雾
出城的时候马车飞快,回城的时候速度慢下来。
到了未正,马车才进城。
今日跟着的侍卫是春林,勒马过来问道:“主子,是去户部衙门,还是直接回府?”
九阿哥道:“回府!”
他可是窝着一肚子的火。
他在御前说的信誓旦旦,可实际上对于养珍珠也略有忐忑。
要不是被人告了黑状,本不该这么快揭开此事。
按照早先的计划,他是打算先试上两三年,实在不行,放弃了就是。
眼下在御前说过此事了,后路就堵住一半。
要是失败了,也要在皇父心中留个不听劝的不好印象。
少一时,马车停了。
贝勒府到了。
九阿哥下了马车,众目睽睽之下,脸上的怒气已经散了,只剩下几分乏。
何玉柱在旁看着,都有些心疼。
谁也不能肆意。
自己主子是皇子,旁人都以为他随心所欲,可实际上身边人都晓得,不是那样的。
九阿哥没有直接进屋,而是想到了户部那边,就吩咐何玉柱,道:“你去户部一趟,跟四爷说一声,就说御前没有什么事儿,还留饭了,今儿不早了,就不过去了;再去跟十爷说,下午不用等爷了。”
吩咐完何玉柱,九阿哥就进了贝勒府。
舒舒正在整理账册,都是昨儿宾客送的礼,挑出些能用的,其他的都要入库。
见九阿哥这个时候回来,她有些意外。
白果收了账册下去,又去预备热水。
舒舒道:“怎么不痛快了?是早上去晚了挨说了?”
自九阿哥去户部,她就有些不放心。
九阿哥懒散惯了,四阿哥又是规矩惯了,这兄弟两个凑到一起,难免起摩擦。
九阿哥坐了,直运气,看着舒舒道:“李煦真不是好东西,这是拿爷在御前卖忠心呢!”
这没头没脑的,舒舒听着也糊涂,道:“他回京贺寿,还没走呢?爷今儿跟他打照面了?”
九阿哥眼里直冒火,道:“应该是滚了,估摸着前两天陛辞,才抓了机会在汗阿玛跟前下舌头!”
银子是三月二十三从户部拉回来的,二十五吩咐曹顺拿了十万两去兑了金子,送到季家的铺子。
今天是三月二十九,应该就是前两日告的刁状。
九阿哥在路上将时间都梳理的差不多了,虽没有证据,但是能同时留心季弘跟他的,李煦嫌疑最大。
季家再是江南首富,到了京城,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舒舒听着皱眉,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要不爷问问曹顺再说……”
她也不喜李煦,可是觉得李煦办事不会这样粗糙。
疏不间亲。
在御前说皇子的是非,这对李煦没有什么好处。
李煦在江南的名声,比曹寅还好,被江南士绅称为“李佛”。
这样的名声,就算是装出来的,也能晓得平时为人行事,大概就是慷慨周全那种的。
九阿哥看着舒舒道:“除了李煦,还能有谁?他那两个弟弟都丢了差事,就算不是爷的缘故,可是爷也没有留情。”
舒舒道:“皇上是慈父,要是李煦真的对爷心有怨愤,那在御前也会遮掩,这样告小状,心思诡异,也骗不过皇上……”
九阿哥听了,稍加思量,道:“那不是李煦说的,或是李煦没有存坏心?”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乐意被人盯着,忍不住抱怨道:“爷已经二十了,都当了四、五年差,什么时候不靠谱过?结果汗阿玛眼中,还当爷是大傻子似的,觉得爷被季弘糊弄了,就不能多信任一下!”
舒舒安抚道:“在父母眼中,多大都是孩子,这是皇上关心爷呢。”
九阿哥道:“不行,爷得弄明白,真要是李煦嘴欠,爷也不能白吃亏……”
正好白果端热水下来,九阿哥就吩咐道:“去前头喊曹顺过来……”
福松如今不在京城,贝勒府日常庶务就是曹顺跟桂元两个负责,白日里就在前头值房。
舒舒见了九阿哥反应,心下一动。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事跟李煦没有关系,康熙故意在李煦陛辞这两日传九阿哥,用意就值得思量了。
九阿哥的小心眼,从没有掩饰过,摆出的姿态就是睚眦必报。
康熙是老子,自然也晓得九阿哥这脾气。
舒舒心下一颤,康熙这是防着九阿哥在内务府还有牵扯?
想到此处,她就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少一时,曹顺过来了。
九阿哥直接问他道:“你去季家铺子送金子之事,李家人晓得不晓得?”
曹顺一怔,随即仔细想了想,道:“奴才摸不准了,二十五那天李四爷过来寻奴才过,赶上奴才奉命往季家铺子送金子,不在家里,他就去南城寻奴才了,晓得奴才去了季家。”
李四爷,就是李煦的弟弟李灿,在李煦身边打杂的。
九阿哥脸色发黑,道:“那没跑了,就是李煦在御前啰嗦!这是吃饱了撑的,拿爷在御前说嘴,害的爷挨了呲哒!”
曹顺脸色也不好看,道:“李织造确实是二十六陛辞后出京的。”
李灿过去堵曹顺,也是用李煦即将出京,想要见世侄的名义叫人过去的。
九阿哥看着曹顺,倒是没有埋怨他的意思。
曹顺办事妥当,不是个嘴松的。
这消息,应该是李家从季家铺子那边打听的。
他就道:“以后再跟李家人打交道,你长个心眼子,那家人不厚道,别以为是亲戚就真亲了。”
曹顺已经带了羞愧,道:“是奴才没有防备。”
九阿哥摆手道:“行了,与你有什么相干?又不是做贼,爷也没想要瞒着,就是讨厌李家这样的做派。”
等到曹顺下去,九阿哥难得动了心眼,道:“李煦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在御前揭开这个,想要让爷迁怒到曹顺身上,离间爷跟曹顺的关系?”
啊?
舒舒看着九阿哥,有些跟不上他的想法了。
九阿哥眼睛转了转,道:“曹寅身上可是有爵位跟世职的,曹顺之前还做个嗣子,又比曹寅的儿子大十几岁,曹家跟李家怕是都不乐意曹顺前程太好……”
舒舒心里吐槽。
眼下九阿哥去的是户部吧?
不是刑部!
怎么想到这狗血争产大戏上了?
她在南巡的时候跟在太后身边,见过曹寅,有些滤镜,就道:“这……听爷之前提及曹织造文武双全,风姿英绝,当不会这样小肚鸡肠吧?况且曹家子侄辈,总共就几个人,下头小的还看不出资质,曹顺能力人才都不错,曹织造真要有心压制,当年也不会推到爷跟前了……”
九阿哥想想曹寅为人行事,确实不好这样想,就道:“那说不得是李煦自作主张,为了亲外甥,没存好心思!”
舒舒这回没有为李煦辩解。
往后自己的珠场就在苏州,跟李煦的关系恶劣,利大于弊,要是往来亲近了,反而不好。
如今不管李煦冤枉不冤枉,有个不往来的理由也好。
她只是道:“那爷以后也防备着就是了。”
九阿哥轻哼道:“爷可不想白吃亏,他能打听爷,爷不能打听他?回头就叫孙金去苏州,到时候盯着李家,好一个‘李佛’,不过是银子堆出来的虚名,爷倒是要瞧瞧他有什么发财的来路!”
舒舒道:“爷想好了,叫孙金去苏州张罗珠场?那爷身边的人还够使么?”
要知道,两人大婚后,孙金本分给舒舒身边当差的,后头九阿哥去内务府当差,身边只跟着一个何玉柱不够使,舒舒才将孙金重新给了九阿哥。
府里的几个小太监中,倒是孙金为人最活络,消息最灵通,能力不差。
九阿哥道:“爷之前想着安排旁人去的,不过既是汗阿玛都晓得此事,那就直接叫孙金带几个人去吧,省心。”
江南是酒色财气汇聚之地,安排其他人过去,年岁大的,怕有私心;年岁小的,怕把持不住。
孙金是九阿哥的哈哈珠子太监,也是他们夫妻最信任的人之一。
对这个人选,舒舒没有意见,只道:“那爷也先问问孙金,在京城还罢,太监并不惹眼,到了外头,怕是未必习惯,若是他不想去,爷也别勉强。”
因明朝官宦弄权的缘故,大清开国后对太监多有约束。
非经允许不得擅自出皇城。
不得干涉司职。
不得招引外人。
不得交接外官。
不得与亲戚暗相交接。
不许私自购买田产等。
不过王公府邸的太监,行事要更自由些,只看主子怎么吩咐。
九阿哥对身边素来体恤,听了舒舒的话,就道:“嗯,那爷问问他,要是他不习惯,到时候换人就是……”
年老的太监一眼能分辨出来,年轻的太监,看着跟男人区别不大……
*
前院值房,曹顺回来,想到李家兄弟,心里也是发堵。
早先李灿话里话外,就有些为他不平的意思,觉得三等侍卫低了。
这回升了二等侍卫,李灿又说福松只是挂名,曹顺里外操劳,才该为司仪长。
换了其他年轻人,这样被鼓动,早就要心生不平,可是曹顺心中波澜不惊。
没有九阿哥提挈,他就是个监生。
如今从四品侍卫,已经超过他父亲了。
再不知足,就是丧良心……
*
下一更,明天下午。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小瞧(求双倍月票)
曹顺对李家已经忍无可忍。
他提起笔来,就给曹寅写了一封信,没有提李家涉嫌“告状”之事,只是将李灿每次见自己的挑拨之言,如实写了一遍,最后落笔,李家舅父颇为关注侄儿前程,云云。
等到将信封好,曹顺陷入沉思。
在外人眼中,曹李两家是姻亲,互为臂助。
确实也是如此。
可实际上,他伯父跟李煦行事多有不同,脾气并不相投。
李家人太爱钻营了。
这本不干曹顺的事,可是李家兄弟行事看似温和,却有猖獗的苗头,连带着皇子都不放在眼中,这是取祸之道……
等到何玉柱回来,十阿哥也跟着回来了,这是不放心九阿哥的缘故。
舒舒就腾了地方,让他们兄弟说话。
当着十阿哥的面上,九阿哥自然没有瞒的,就将今日陛见之事说了。
十阿哥听着,脸色也很难看。
他倒没有想到李煦身上,而是想着贝勒府的人手。
哈哈珠子太监、宫女,还有侍卫,都有可能是御前安插的人手。
而且耳目不是一个两个。
这消息未必是有人专门告到御前的。
可是当着九阿哥的面,他没有拆穿此事,跟着骂道:“李煦那奴才好胆子,敢嚼九哥的舌头,下回弟弟见了定要抽他!”
九阿哥听了,不放心,忙道:“别莽撞!打狗还要看主人,那是汗阿玛使唤的人,怎么好直接上手?爷自己来,他会下舌头,爷不会下么?等爷抓了他的小辫子,没他的好……”
十阿哥蹙眉,道:“汗阿玛念旧……”
致仕年老的阁臣,赏了一回又一回的;内务府用惯的包衣,都将流官做成了世官。
九阿哥道:“不着急,慢慢来,要是直接报复回去,叫汗阿玛晓得又挑剔。”
十阿哥点头,却是在思量要找机会跟九嫂说一声,关于贝勒府里的人手,也要心中有数。
总要大致晓得是谁在通风。
知己知彼,心里才踏实些……
至于李家,不好直接收拾,还不能拐弯收拾么?
运河上,内务府官船上。
李煦在舱室里,临船而坐,看着外头的春景。
两岸桃红柳绿,他却并不觉得轻松,只觉得沉重。
他在苏州费心经营,家人却在京城拖后腿。
嫡母不肯继续在通州养老,非要住回城里。
可是李家只在皇城有二进的官房,如今住着他安排的管事下人,挤不开一大家子,只能在南城买房,或者是租房子。
这哪里是嫡母的意思?
这肯定是兄弟侄儿们怂恿的。
这是想方设法要从他这里榨银子出来。
要是不留下约束,谁晓得李家会横冲直撞,得罪什么人?
还有他年将五旬,只有李鼎这一个独苗儿,不容有失。
他活了大半辈子,早见识过人心之恶。
他没有法子,只能将李灿留下了,让他上约束老母,下约束兄弟侄儿。
这个弟弟跟在他身边多年,是聪明人,晓得他的逆鳞是什么……
到了次日,就是敦郡王府宴客的日子。
虽比不上诚郡王府派的帖子多,也比不得九贝勒府这里新奇,不过请了小戏跟杂耍的,也热热闹闹的,进行了大半天。
除了叔伯兄弟等至亲之外,宗亲就换成了正红旗的。
来的姻亲,则是钮祜禄家那几个房头的当家人。
虽说十阿哥跟母族不亲近,可王府长史用的还是钮祜禄家子弟,面上看着也算过得去。
敦郡王府的宴,也顺利办完。
几位皇子的宴都连上了,大家也就接连看了八阿哥出来好几回,就有些习惯了。
等到四月初一,大家在畅春园门口见到八阿哥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纳罕,他为什么在园子门口站着,而没有直接进园子。
康熙早上坐着肩辇去北花园给太后请安了。
“额涅,热河行宫已经修好了,等到夏天,朕奉额涅去热河,到时候可以传科尔沁的王公台吉直接去热河……”
康熙说起了今夏避暑的安排。
太后听了欢喜,道:“王公台吉还罢,他们隔三差五还能进京值年,倒是公主跟郡主,想要还朝不容易,皇帝记得叫她们过来,到时候女眷们也多聚聚……”
老人家心慈,自己远嫁,也怜惜远嫁的宗女们。
科尔沁眼下有两位公主,除了端敏公主之外,还有纯禧公主。
还有郡主、县主若干。
康熙道:“额涅既过去,女眷们自然也要过去给额涅请安。”
太后点头,道:“到时候骨肉团圆,也可以多住些日子。”
她现在的年岁,也是喜静不喜动。
不过眼下身子还结实,皇上又有孝心,她受着就是。
康熙见太后真心欢喜,心情也跟着舒展不少。
他已经登基四十一年,太宗朝、世祖朝的老人,都要凋零殆尽了。
皇家正经的长辈,也没有几人了。
看着太后面色红润,头发还乌黑浓密,康熙盼着能给太后过七十圣寿、八十圣寿。
等到出了北花园,路过北五所的时候,康熙看了一眼。
如今这边空着。
如此也好。
看到长成的儿孙,就觉得自己老了。
在额涅跟前,他就能想起小时候。
他的好心情,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看到小东门外的人影,康熙眯了眯眼。
八阿哥已经听到动静,看到圣驾过来,忙退到一旁打千儿,道:“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看着八阿哥,想着他在九贝勒府的做作,生出厌恶来。
他连训斥也不想训斥了,点点头,就示意抬着肩辇的銮仪卫继续行进。
八阿哥没想到康熙是这样反应,不由踌躇。
他又想到恭亲王的话。
难道自己还能挺着不请罪么?
汗阿玛可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小东门。
康熙已经进了清溪书屋。
值房门口,不少外官等着候见。
八阿哥晓得,这个时候请见,御前也没有空见自己,就踱步往无逸斋来了。
无逸斋门口,十四阿哥正在跟讷尔苏说话,两人头碰头的,很是亲近的样子。
八阿哥放缓了脚步,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想着过来找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为人行事,都在他眼中,并不是能交之人。
可是八阿哥没有其他选择了。
总不能等着十五阿哥长成。
这几日开席,皇子们的亲疏关系,也都在宗室跟勋贵眼中。
自己成孤家寡人。
皇子之中,只有七阿哥如此行事,七阿哥的“孤僻”也众所周知。
八阿哥不想背个“孤僻”之名,也不想让宗亲跟勋贵怀疑自己的人缘。
这会儿功夫,十四阿哥已经看到八阿哥,忙带了讷尔苏过来,道:“八哥,您怎么过来了,找弟弟的?”
眼见着十四阿哥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八阿哥也带了温煦,道:“嗯,过来陛见,就想着过来瞧瞧你……”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这几次的宴会都没有十四阿哥,就道:“口外送了几匹马,其中有个四蹄踏雪,是十四弟小时候念叨过的,回头叫人给你送来!”
他们从入上书房开始,就要学骑马,外头的好马也各有孝敬。
十四阿哥序齿小,在外头露面的时候不多,得到的赠马少,偏偏又是个爱收集好马的,恨不得每个颜色都要一匹。
十四阿哥听了,果然欢喜,道:“是红色白蹄,还是黑色白蹄?乌云踏雪更气派些!”
八阿哥道:“黑色白蹄。”
十四阿哥大笑道:“那太好了,我要给它想个好名字!”
八阿哥见状,嘱咐道:“就算得了好马,也要有所节制,省得磨了大腿,如今天热了……”
十四阿哥点头道:“您放心吧,就下午能骑马,还要抽出半个时辰来练立靶……”
八阿哥点点头,又跟讷尔苏说了两句话,才离了无逸斋。
看着八阿哥的背影是往清溪书屋去的,十四阿哥脸上的笑容褪去,只剩下深沉。
讷尔苏在旁,察觉到他的不快,有些糊涂。
这收礼还不高兴么?
十四阿哥见他混沌,道:“你也不小了,往后也会出宫自己撑起王府,要分辨的出来什么是真好,什么是假好。”
讷尔苏犹豫了一下,道:“八爷对您……这不是真好?”
十四阿哥嘴角带了讥诮道:“是真好,他是好哥哥,爷是顽劣弟弟,本不是个大方的,哪里肯白送东西?送上这一回,是给汗阿玛看的……”
讷尔苏在宫里几年,跟十四阿哥的关系最亲近。
他晓得十四阿哥最近心情不好,想了想,安慰道:“四爷跟十三爷对您是真好……”
十四阿哥翻了个白眼,嗤笑道:“爷稀罕?”
怪不得外头的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是嘴上说的好听的好,真要心疼他,不晓得他的尴尬处境?
结果,谁帮一把手了?
十四阿哥眼中乌云翻滚,心里恨的不行。
别的皇子不管他,他抱怨不了什么,可是四阿哥是他的亲哥哥,十三阿哥与他一起长大的,结果那两个凑到一起,倒像是好兄弟模样……
清溪书屋外,八阿哥眼见着值房等着陛见的官员少了,才上前请见。
门口的太监没敢耽搁,进去往里传话。
康熙正在看刑部上的折子,奏请的是独子犯人留养之事。
这样的小事儿,康熙平日早允了,眼下看了下头附注的案情,就提笔写了不准留养。
原来死刑犯殴亲至死,判处绞监候。
这始作俑者是这犯人的老父,父子两人一起殴打的是老父的侄儿,犯人的堂兄。
以卑凌尊,这是恶逆。
这儿子绞监候不冤枉。
可是其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也在收监中。
要知道刑部的案子中,这只是小案。
此案情清晰,没有可悯之处,这老父也可恶,本身也是罪犯,没有留养的必要……
康熙撂下笔,心情越发烦躁。
这案子凶犯跟死者,都是至亲,只为了分家时的两间老屋,就死了一条人命。
这是小民争产,尚且如此惨烈,换成皇家……
康熙有些不敢想。
听到八阿哥请见,他想要撵人,不孝不友的东西……
小小声,这是昨天的更新。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教导(求双倍月票)
不过,想到八阿哥也“休养”了好几个月,康熙还是点头,叫人传八阿哥进来。
他神色淡淡,倒是想要听听八阿哥怎么个说法。
认错?
请罪?
从小就会如此,不过是巧言令色罢了,哪里会觉得自己真错了。
这会儿功夫,八阿哥已经进来。
父子两人这几个月来,只见了一次,就是万寿节,八阿哥随着皇子们一起过来贺寿,不过当时人多,并没有说话。
如今面对面,相隔不过十来步,却多了几分生疏。
八阿哥察觉到康熙的视线,摘下了帽子,直接行跪叩大礼。
康熙见了,却是心里发堵。
这样的大礼参拜,会放在过年拜年,或是下对上表达恭敬,或者是……祭祀……
康熙吐了口气,压下心火。
八阿哥还不晓得自己犯了忌讳,可是也能看出康熙面色不善。
“汗阿玛,儿子请罪来了,不能教导好福晋,不能友爱兄弟,对汗阿玛跟惠额娘、额娘也少了孝心……”
八阿哥叩首完,抬起头来,脸上尽是悔恨。
康熙看着他,冷笑道:“倒是没白关着,终于有些自知之明!”
八阿哥脸上泛白,苦笑道:“儿子要是再不反省,就成糊涂虫了……”
换了往常,康熙会谆谆教导,眼下却只觉得烦躁,道:“糊涂么?外头提及八贝勒,不是只有夸的?就是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那边的阿哥,也跟你这个堂兄弟交好……”
八阿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这几日吃席遇到了,多说了几句话……”
康熙见他这样子,越发火大,喝问道:“你告诉朕,你是谁?”
八阿哥抬起头,脸上惊诧,有些不解,道:“汗阿玛……”
康熙想起八阿哥这几年跟赘婿似的恭敬安郡王兄弟,压不住心火,拿起手边茶盅,就摔到八阿哥跟前。
瓷片四溅,夹着着茶水,将八阿哥的膝上衣襟淋湿了。
八阿哥愕然。
“你是朕的皇子,除了朕跟太子,没有谁能尊贵得过皇子阿哥!”
康熙寒声道:“朕将郭络罗氏指给你,是让你做安郡王的皇子贵婿,不是皇子赘婿!你在安郡王跟前低三下四时,将朕这个汗阿玛置于何地?”
光头阿哥,尊荣比肩和硕亲王。
就算是封爵的皇子,也不能以宗室爵位论尊卑。
九阿哥一个光头皇子,对着庄亲王府跟信郡王府也不弯腰,就是这个缘故。
康熙当时指婚,就已经想到了让八阿哥下正蓝旗,是想要让八阿哥找机会接管旗务的,不是让他去做安郡王府的附属。
这主次颠倒,让宗室看了笑话!
八阿哥脸色苍白,看着康熙道:“汗阿玛,儿子……儿子……”
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该怎么辩解。
他确实敬重安郡王,那是因长幼有序,是将安郡王当成了“岳父”。
要知道满洲重外戚,安郡王既是八福晋的舅舅,也是八福晋的养父,双重身份,八阿哥这个外甥女婿跟养女婿与之相处,恭敬有礼还是错处么?
早年亲事的消息出来,外头是有“童养婿”的说词,毕竟当时安王府烈火油烹,兄弟几个不是郡王、就是贝勒。
八阿哥只是个庶妃所出的小阿哥。
就连他生母的嫔,都是皇父跟老安郡王有了默契后才谕封为嫔。
这也是宝珠在他面前骄傲的缘故。
八阿哥反驳了一回,也觉得心灰。
康熙见他如此,道:“辩解不出来了?不是挺能说么?”
八阿哥握着拳头,脸上带了茫然,道:“汗阿玛,安郡王……不是寻常宗亲,算是儿子福晋的娘家,儿子恭敬几分错了么?”
除了太子跟四阿哥,早早的没了岳父,其他皇子在岳父面前,摆着皇子阿哥的谱了?
康熙看着的八阿哥,觉得心累,道:“你在当王府外甥女婿之前,先是皇子!这么多皇子岳家,有谁敢将皇子贵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大阿哥的岳父也好,太子的岳父也好,见了女婿不请安,不叩首么?
八阿哥的脸“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明面脸上滚烫,他心里却发冷。
康熙看着八阿哥,想到了自己。
当年他被送出宫避痘,额娘只是庶妃,父子亲缘薄,要不是太皇太后跟上三旗坚持,世祖皇帝就要在堂兄弟里选嗣君。
就算后头世祖皇帝被说服,答应立皇子,自己也只是捡漏的。
当时世祖皇帝有四子,都是庶子。
裕亲王天生左眼有眼疾,后头的两个弟弟年幼。
自己成为第一个以庶皇子身份继承大位的皇帝,当时因出身问题,宗室王公也有非议。
可是自己心虚了么?
满洲旧俗,本就应该摒弃。
从太宗皇帝开始,就不是八旗议政的格局。
八旗的规制,一直在变化。
自己是皇子,就算是庶皇子,身份也比王府的嫡阿哥尊贵。
自己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证明了这一点,八阿哥却让自己又成了笑话。
子不肖父!
眼见着八阿哥还不开窍,康熙也没了耐心,只看着八阿哥,淡淡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要记住自己身份,你是当朝皇子,不是哪个王府的庶阿哥,不需要谦卑和气!”
不能体会他这皇父对宗室的心情,也该晓得什么是上有所好。
八阿哥俯首在地,郑重道:“谢汗阿玛教导,儿子……记下了……”
从清溪书屋出来,八阿哥脚步都有些沉。
他的身份是皇子,可是皇子这么多……
旁人对上宗室王公有底气,自己的底气是什么?
一直到了八贝勒府门口,八阿哥都没有想明白。
他打小自诩为聪明人,眼下却觉得自己成了糊涂蛋,脑子里杂乱无序。
他站在大门口,望了望西边,又望了望东边。
四个皇子府,连成了一排,将这条街给占了。
十阿哥序齿最后,可子凭母贵,初封就是多罗郡王。
剩下三人,却是要折算功劳,才能初封贝勒。
这皇父跟太子之下最尊贵的不是皇子,是十阿哥,是敦郡王!
同样是皇子,就算是爵位相同,可在世人眼中也不一样。
在书房枯坐半日,他就叫人在前头盯着。
等到日暮时分,四阿哥回来的时候,八阿哥就得了消息出来。
“四哥,弟弟有问题想要请四哥指教……”
八阿哥看着四阿哥,如看着救命稻草。
四阿哥翻身下马,看着八阿哥道:“去御前了?”
八阿哥点点头,低沉道:“挨了汗阿玛一顿训斥,可是弟弟越发迷糊了,也不知找谁询问,就想要跟四哥说说话。”
打小的兄弟,四阿哥也不想见他这样消沉,就吩咐苏培盛道:“跟福晋说一声,爷过去跟八爷说话,迟些回,让福晋先用膳吧,别等爷了。”
苏培盛应声,往四贝勒府送信去了。
四阿哥将鞭子丢给侍卫,跟着八阿哥进了八贝勒府。
八阿哥想着四阿哥方才的反应,有些怔忪。
四阿哥跟四福晋感情这样好了么?
晚归一会儿,都要打发人回去告之?
他看着四阿哥,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住在外头,各府的消息露出的少了,早年在宫里的时候,各个阿哥所的消息,都没有瞒过人的。
在八阿哥的印象中,四阿哥跟四福晋相敬如宾,倒是更喜爱一个格格。
四阿哥见他神色有异,道:“怎么了?”
八阿哥想着四贝勒府的嫡次子,道:“四哥、四嫂感情真好……”
四阿哥看着八阿哥道:“修身齐家,也是应有之义……”
兄弟两个到书房坐了,八阿哥就将今日御前的“教导”说了一遍。
四阿哥仔细听着,神色郑重。
皇父对宗室的宽容越来越少,对儿子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他看着八阿哥道:“汗阿玛既不喜你跟安郡王府往来太密切,那你听吩咐就是了,不用想那么多,皇家外戚本就是亲而不密……”
八阿哥没有点头,道:“可安郡王不单单是弟弟的姻亲,还是本旗王公……”
就是九阿哥跟十阿哥那样不爱交际的人,封爵请客都要宴请本旗王公,自己人情走动,跟安郡王府亲密些就那么惹眼?
四阿哥低头说不出话。
还能有什么原因?
那是安郡王府!
已故的岳乐是世祖皇帝提及的嗣君人选!
那就是唯一的原因!
哪个皇帝,能容忍这个?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意外(求双倍月票)
大清皇室传承至今,不足百年,可是继承人更迭,每次都出乎意外。
太祖朝时,先将广略贝勒褚英定为储,后罢黜;后立礼烈亲王为太子,后再次罢黜。
等到太祖晚年,将镶黄旗留给幼子多铎,就是有立多铎为继承人之意,结果天不假年,暴毙而亡。
多铎年幼,皇位由获得礼烈亲王父子支持的太宗继承。
等到太宗晚年,依旧是无诏而亡,有资格继承储位的,就是各旗旗主,还有三位皇子肃亲王豪格跟两位蒙妃所出的九阿哥、十一阿哥。
最后太宗皇后联合两黄旗跟多尔衮,坚持在太宗诸子中择嗣皇,拥立了有着科尔沁出身的世祖皇帝。
到了世祖皇帝卧病,当时属意的就是安亲王岳乐跟康亲王杰书。
是太皇太后跟上三旗勋贵,坚持立皇子,才在几位庶出皇子中择嗣皇。
广略贝勒系、礼烈亲王系、豫郡王系、肃武亲王系、安郡王系,都或多或少的与皇位牵扯过。
若是远支还罢了,不沾边就没有野心与不忿。
可是一步之遥,野心就会如原上草,生生不息。
四阿哥能明白皇父对宗亲的防范之心。
也就是如今格局变了,下五旗的旗主权力小了,否则这些王公既是皇权的辅佐,也是皇权的最大威胁。
他看着八阿哥,实不明白为什么八阿哥想不到这些。
八阿哥越发茫然。
自己真的愚钝么?
为什么皇父那样的眼神看他,四阿哥也这样的眼神看他?
“四哥……”
八阿哥带了祈求,道:“请您直言,弟弟身在局中,许是一叶障目……”
四阿哥神色不变,却是心思百转。
眼下书房里并无旁人,可是有些话是不能诉之于口的。
他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才看着八阿哥,斟酌着说道:“汗阿玛这个时候传你过去,许是还是对你近日表现有不满,这几次宴请,八弟跟自家兄弟不大亲近,跟堂兄弟、族兄弟更亲近些,汗阿玛素来盼着儿子们手足和乐,可能是不乐意你如此行事……”
八阿哥想到了御前提及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阿哥,口气是不善,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也是错处么?”
四阿哥晓得言多必失的道理,不肯再说御前,只道:“还是那句话,咱们当儿子的,遵从汗阿玛的吩咐就是。”
八阿哥在脸上揉了一把,道:“四哥不是旁人,弟弟也不怕寒碜,除了两府堂兄弟,我还能亲近谁呢?这几次宴客,几位年长的哥哥在陪着老辈王爷,几个弟弟也都各有差遣,当着半个主家,弟弟成了讨嫌的,总不能傻站着,才想着跟堂兄弟们说说话,省得叫人瞧见不自在,没想到,又惹了汗阿玛不快。”
这就是被皇父不喜么?
什么都成了错处?
他今年二十二岁,十六岁出了上书房当差,素来与人为善,好人缘不是一天两天。
皇父喝问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一直如此呢?
在十六岁之前也是一样啊,在上书房的时候,他也没有与人交恶过。
自己没有变,还是一样的行事,变得明明是皇父!
搁在平日,八阿哥绝对不会说这些的话,眼下有些熬不住了。
他脸上多了茫然,没有了底气。
四阿哥见状,想到了早年情分,多了不忍,直接提点道:“只说大哥跟三哥,早就出来当差了,可是两人并不与宗亲勋贵往来交好,咱们是当弟弟的,随着行事就是了。”
八阿哥:“……”
大阿哥不与宗亲勋贵交好么?
那怎么出来个“大千岁党”?
至于三阿哥,为人吝啬,除了必须要走动的亲戚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往来,这不是短处么,竟是成了长处?
八阿哥看着四阿哥,好一会儿,才道:“四哥……您府上与宗亲往来的也不多,是因为随着大哥跟三哥行事?”
不是因为性子孤僻,没有好人缘么?
四阿哥点了点头。
八阿哥皱眉,想到了五阿哥与七阿哥行事,好像也鲜少与宗亲走动。
皇子之中,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九贝勒府。
九贝勒府因九福晋的缘故,跟康亲王府、简亲王府、顺承郡王府一直有人情走动。
为什么不惹眼,也无人说嘴。
那是因为,平日里往来的多是女眷,彼此也真是有亲,不是谁家攀附谁家。
八阿哥闭上了眼睛。
大婚四年多,八福晋一次次被“禁足”,不能出去交际。
同样的人情往来,要是走动的是八福晋,不是他自己,就是正常的,不会扎眼,也不会惹得皇父不喜。
因果,竟是在这里么?
他魂不守舍。
四阿哥已经饥肠辘辘,就起身道:“别着急,慢慢想,汗阿玛肯教你,就是没真恼,回头改了就是了……”
八阿哥苦笑。
今天汗阿玛传他,是在教他么?
最后已经用“上有所好”来点他了!
不像是父训子,是君对臣。
汗阿玛疼儿子是真疼,可是不喜的时候也是真不喜。
只看十二阿哥,二十来岁,还没有跟着出巡过,就晓得被皇父不喜是什么待遇。
往后自己会沦为十二阿哥的境地么?
怎么破局呢?
八阿哥心神不宁,道:“本该留四哥用饭的,只是弟弟眼下也没有胃口,就不留您了。”
四阿哥摆手道:“外道什么?只是你之前病过,眼下也当爱惜己身为要,就算没胃口,三餐也要定时,汗阿玛这阵子恼你,说不得也有你不爱惜身体的缘故。”
八阿哥点头道:“嗯,我会爱惜自己的,四哥也别太辛苦了。”
兄弟说着话,八阿哥亲送四阿哥出来。
亲眼看着四阿哥进了四贝勒府,八阿哥才转身回去。
他陷入了矛盾之中。
真要跟哥哥们一样,除了兄弟叔伯,其他宗亲都敬而远之么……
四贝勒府,正房。
四福晋正教小儿子说话,小阿哥已经一岁半,到了学说话的年岁,却不爱开口。
平日里除了“额涅”、“阿玛”之外,就鲜少见他开口。
四福晋不免着急,平日里就让嬷嬷抱到正房,亲自引着小阿哥说话。
小阿哥手中拿着鲁班锁,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四福晋看着儿子,有些发愁。
这孩子是不是太安静了?
弘晖小时候会说话后,嘴巴可是不闲着。
四阿哥进来,就见四福晋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
四阿哥见状,道。
四福晋起身,叫人抱了小儿子下去,犹豫了一下,道:“是不是阿哥身边的嬷嬷太安静了?阿哥不爱说话,要不要换几个口齿伶俐的……”
四阿哥去了外头衣裳,擦了擦手,道:“太医不是说过么?男孩有的学话就晚,只要开口了,说多说少都是正常的,不用担心。”
四福晋无语,怎么能不担心呢?
三岁看老,要是过两年还这样行事,会不会被四阿哥嫌弃?
不说外头的堂兄弟如何,就是家里,李氏生的庶子只比自己这个小一个月。
四阿哥看出妻子的担心,就安慰道:“爷小时候学话就晚,也是三、四岁才开始说利索,不着急,这是随了爷了。”
四福晋有些意外,道:“真的,嬷嬷怎么没说这个?只听着爷小时候爱说话……”
四阿哥想起了自己刚去上书房的时候,因为说话多,怼的三阿哥与五阿哥都跟不上趟,还被汗阿玛嫌弃过话多,佟额涅却只有夸他的,说聪慧脑子灵,至于话多……那是因为小时候学话晚,说少了……
当年的汗阿玛,更像一个阿玛。
即便儿子们有各种不足,他也是满心慈爱,多了耐心跟宽和。
如今的汗阿玛,更像汗了。
夫妻多年,四福晋也晓得丈夫不编排假话,心下大定。
四阿哥道:“眼见着天暖,叫嬷嬷带着小阿哥们多在外头走走,身子骨养的结实些,今冬或是明春好种痘……”
四福晋听到种痘,心下一颤,可还是点了点头,道:“嗯,听爷的。”
只有成功种痘,才算真正站下了……
九贝勒府,宁安堂。
“哇哇……”
尼固珠躺在伯夫人怀里,哭声震天。
舒舒与九阿哥在旁,都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伯夫人心疼的不行,却还是强做镇定,看着府医道:“只开外敷的方子?这吓到了,不要镇静安神么?”
那大夫方才已经给尼固珠把脉,看过脉像,摇头道:“大格格脉像平稳,并无受惊之兆……这哭闹不休,是疼的缘故……”
尼固珠听到大夫的话,一边嚎哭着,一边用小手就要往眼睛上够。
她的右眼红红肿肿,都成了一条缝。
原来,下午她去花园,趁着保母不注意,就上手抓海棠上的蜜蜂,结果就被蛰了个正着。
九阿哥觉得心都要碎了,催着大夫道:“那快去调膏子,别耽搁了。”
舒舒则是拉着尼固珠的小手,不让她去揉眼睛。
这还真是无妄之灾了。
眼下春夏交替,各色鲜花绽放。
要是有蜂巢还罢了,会叫人捣毁,只是外头飞来的蜜蜂,还真是没有防范。
伯夫人恼了,下令将抱着大格格去花园的保母给打了二十板子。
九阿哥没拦着,直接吩咐曹顺开革了,另选了人上来。
舒舒小时候也被蜜蜂蛰过,并没有觉得是多大的事情,不过也没有拦着伯夫人跟九阿哥处置人。
对府中下人可以宽和,可是对三个孩子身边的人,却不能开宽和的例。
小儿难养,要是身边人存了坏心或是不上心,那就要多灾多难。
尼固珠眼下的份量可不轻,眼见着伯夫人抱了一刻钟,额头都出汗了,舒舒忙道:“大格格,额涅抱……”
尼固珠听到动静,抽泣着点了点头,从伯夫人怀里挪到舒舒怀里。
舒舒哄着道:“晚上做奶饽饽好不好?蘸白糖吃……”
尼固珠点点头,又摇头道:“蘸蜜蜂,吃了它!”
九阿哥在旁,道:“蜜蜂不能吃,能吃的是蜂蜜。”
尼固珠瞪着一只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九阿哥,正经八百地道:“不!就吃蜜蜂,坏!”
九阿哥见她不哭了,就觉得千好万好,道:“好好好,那咱们晚上就吃蜜蜂!”
舒舒跟伯夫人看着九阿哥无语,什么都敢答应,难道尼固珠是好糊弄的么?
她虽然记性不大好,可眼下就到了饭点了,拿什么当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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