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畏惧(打滚求月票)
中午吃饺子,四样馅料的饺子。
九阿哥有些发烧,食欲也消减不少,又喝了一碗加了好些胡椒粉的饺子汤,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剩下什么地方,就吃了几个猪肉酸菜水饺,就撂下了筷子。
太医到了,请了脉。
九阿哥又是姜汤、又是酸辣汤下去,身上发了不少汗,手中还拿着一个鼻烟壶,看着还好。
太医望闻问切了一番,给了诊断,就是一冷一热着凉了,加上有些内燥,开了发汗驱寒下火的方子,黄连比寻常的风寒方子多了三分。
九阿哥看着方子,瞪着那太医道:“黄连这么多?这是要苦死爷?”
这太医也是常来九皇子府的,晓得做主的人是谁,望向旁边的舒舒。
舒舒也晓得九阿哥怕苦,看了眼那方子,问太医道:“甘草也治风寒咽痛的,要不加一味甘草?”
那太医摇头道:“那是对少阴症的,九爷这就是寻常风寒……”
少阴证,风邪入里,是重症了。
舒舒尊重专业,听了就看着九阿哥道:“良药苦口,爷坚持坚持。”
九阿哥将方子撂下,道:“要不爷先睡一觉发发汗,说不得就好了。”
舒舒也不接话,示意周松拿了茶封,送太医出去。
皇子府也有小药房,寻常的药也齐全。
舒舒就吩咐白果道:“记得医嘱,三碗水熬成一碗。”
白果应了,下去了。
九阿哥生无可恋道:“爷真是糊涂了,就算要查茶库,直接打发人过去就是了,做什么亲自过去,还待一个半时辰,哎,怎么就这样勤快了?都不像爷了!”
舒舒夸道:“爷这是负责呢,也是有担当,晓得牵扯多,才自己去了。”
九阿哥得意道:“爷这是厚道,舍不得让十二跟老高顶缸!爷是瞧出来了,那些内务府的孙子不长记性,惯会欺软怕硬,爷挡在前头,他们记恨也是白记恨,要是换成十二跟老高,说不得他们就要暗搓搓报复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舒舒道:“是啊,甭管外头人胡扯什么,爷身边的人都晓得爷心实,也能护住身边人……”
九阿哥瞥了舒舒一眼,早先不觉得,如今有了丰生他们兄妹三个,他瞧出来了,舒舒这是哄孩子呢。
平日里舒舒在孩子面前,也是没事就夸夸夸。
可是等到出了宁安堂跟后罩楼,舒舒没少在自己跟前抱怨尼固珠傻乎乎、丰生没心眼、阿克丹会欺负哥哥。
这当自己面哄自己,背着自己,是不是也跟县主说自己不是了?
自己是孩子么?
他是爷们!
九阿哥觉得不用跟女人计较,应该大气些,就接受了舒舒的夸奖,得意起来,道:“也就是爷有这魄力,果决,打了广储司一个措手不及,否则稍慢一些,说不得证据都转移了,抓贼抓贼,几斤十几斤人参,要是有了防备,说藏就藏了。”
舒舒道:“爷之前请皇上安排值年大臣与管院大臣,皇上这回是不是该点人了?”
那是流官,一年期的,还是御前信重的人,为了前程也不会贪这些小利。
九阿哥点头道:“早该点人了,六部尚书上头,还有监管部院的王公与大学士呢!”
如此一来,哪个部院的堂官也不能只手遮天。
舒舒道:“那盼着早些,往后再有这种揭盖子的事情,也不用爷亲自上阵。”
九阿哥挑眉道:“爷发现了,跟包衣对上也没有那么可怕,各家有各家的前程,没有爷想象中的那样齐心,老牌子人家倒了也没什么,在扶其他家顶上就是,就是别让他们齐心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二桃杀三士,这套路永远管用。”
舒舒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圣驾明日要出宫,行程会不会变化?”
九阿哥想了想,道:“应该不会,这么点儿小事儿,耽搁不了行程,明日有大朝,爷直接养病也挺好,省得大冷天过去排班……”
舒舒觉得九阿哥祸包子的秘密,许是瞒不住了。
就算“病遁”,也就是掩耳盗铃罢了,谁也不是傻子。
这回还没有顶缸的,从九阿哥吩咐人统计人参储备数量,到今日发作,都是九阿哥在前头。
往后府里再进人,调查要更详细,否则谁晓得有没有哪一家将仇怨怪在九阿哥身上的……
*
晚饭前,西暖阁这里就看到了九阿哥的脉案,还有太医下的方子。
看到那超量的黄连,康熙心里才算舒坦些。
该!
整日里不消停,就该灌药汤子!
能想到喀尔喀各部耗费朝廷银钱,计划着从喀尔喀敛财,也算是有几分孝心。
康熙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要是没有出现人参案,九阿哥的计划说不得就成了。
这用意是好的,只是没有想到茶库还藏着一窝蛀虫。
等到掌灯时分,赵昌过来,手中拿着广储司茶库上下官员的抄检册子。
康熙接过来看了,第一个就是掌管茶库的总办郎中,不是户部过来的,是包衣三旗出身的总办郎中,家里查出白银五千两。
这种弊情,牵头的只会是包衣。
六部过来的郎中,哪里敢下这个手?
放在京官里头,正五品郎中不算什么,可在内务府中,正五品郎中仅次于内务府总管。
五千两银子不多。
再看后头,查出人参二十五斤,四等人参二十斤,三等人参四斤,二等人参一斤。
这还只是一人!
康熙看着这个数量,脸色阴沉的能滴水。
三等以上人参,外头压根就没有卖的,只有宫里才有,只供给宫里的主子,嫔以下都没有资格用三等人参。二等的人参,更是只供给乾清宫跟宁寿宫!
康熙再看后头,员外郎、司库、副司库等人家的抄检,也都查出了人参。
其中一个司库家里正在吃午饭,就是人参炖鸡;另一个员外郎嫁女,给女儿预备的嫁妆中,就有四等人参四斤。
慎刑司那边边抄检边审,后头连下头的库使跟笔帖式也都拘了几个。
笔帖式是记录出入账的,库使也是取人参的,不能说都被上官们拉拢,可是也有不少跟着喝汤的人。
涉及钱财,不敢用外头人,这些牵扯进去的笔帖式跟库使多是族人子弟或姻亲子弟之类的。
要知道朝廷有官员回避规矩,防止寻思,其中就规定亲属回避,父子、兄弟、叔侄等不能在同一个衙门任职,防止有腐败之事。
内务府衙门,却没有回避制度。
因早年在关外时,就有几家负责一个部门的惯例,入关之后也没有更改。
所以内务府的各衙门,私下里被划分了地盘。
就像御膳房那边似的,马家、乌雅家、章家跟卫家,四家瓜分了御膳房,御膳房的职官,差不多也都把持在四家子弟手中。
广储司也不例外,涉案的这些库使跟笔帖式,要么是这个郎中的子侄,要么是那个员外郎的姻亲。
今日慎刑司总共拿了涉案的四十来号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康熙看着赵昌道:“但凡涉及御用之物,皆以大不敬之罪论处,主犯、从犯同罪,籍没,妻儿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其他贪墨罪不至死者,都免官,罚银,发往台站效力!”
赵昌应了。
康熙没有立时叫他下去,而是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内务府主事以上官员,都查一遍,若有有财产来源不明的都录下,等朕回京再做安排!”
赵昌道:“主子,奴才要去是户部八旗司那里,还需主子手谕……”
康熙就提笔写了两行字,盖上手边私印,递给赵昌。
赵昌双手接了,退了下去……
*
皇城里,高家宅。
桌子上一片安静。
膳桌上是酸菜猪肉饺子,还有一盘猪头肉、一盘麻酱小白菜,可是祖孙三代四口人,却没有抬筷子。
坐在末位的小少年垂下头,红了眼圈。
高家隔壁,就是广储司员外郎钟国鼎家,也是高家的老亲,去年两家换了帖子。
高衍中为幼子聘了钟国鼎的次女。
旗人因要选秀,不流行娃娃亲。
不过内务府这里因为包衣秀女每年需要的人数少,并不像八旗秀女那样都是必选。
给女儿报名小选的,要么是贫寒人家,要么是女儿出色奔着前程去的。
高衍中因为这两年炙手可热,就有不少包衣大户想要与他们家结亲。
高衍中为了减少麻烦,少得罪几家,就给小儿子定亲了,谁会想到这是这么寸!
会计司窝案那回就有他女婿家,还好资历浅,没有牵扯进去。
这回广储司的案子,又有姻亲牵扯进去!
钟家这里,却是清白不了。
钟国鼎是主管茶库的三位员外郎之一,他的长子是茶库司库,另有一个外甥为茶库笔帖式。
钟家已经被抄检,家里也都入了慎刑司,宅子贴了封条。
高衍中眼见着小儿子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叹了一口气,道:“小三,是我害了你,这门亲事就不要再指望,茶库的事情太大,都惊动了御前,我除了听消息,无能为力!”
高珏点点头,道:“儿子晓得,儿子就是心里有些难受,二妞跟钟婶子,她们会入辛者库么?”
要是那样,等他大了,考了内务府的差事,还能照顾一二。
高衍中摇头道:“不会,或是发于宁古塔,或是发于功臣人家为奴,不会再让入宫当差。”
高珏年岁在这里,才十一岁,趴在桌子上,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李氏心疼儿子,也念着跟钟家的旧情,道:“老爷,就不能想法子帮衬一二么?小三出生那一年,老爷一场大病,几乎不起,还是钟老爷送来二两人参……”
这也是救命之恩了。
高衍中看着李氏,道:“我在御前挂了名,越是如此,我越是胆小,连去皇子府打听求情的勇气都没有!”
要是他真因私情请托到九阿哥处,且不说对不住九阿哥,就是皇上也不会容。
高斌姥姥人老成精,也经历过家族沉浮的,对女儿跟小外孙道:“就算念着钟家的情分跟大恩,也不是这个时候能插手,既在宫里当差,就要晓得本分,等到三五年事情过了,想法子再回报就是……”
对于官宦人家,三起三落不算什么。
等到以后儿孙起来了,就还是好人家。
要是扶持不起来,多接济就是了。
现在不知轻重的瞎掺和,除了陷进去,坏了前程,别无益处……
*
有朋友从深圳过来,下午出去了,今天先这样。
下一更10月17日中午。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打听(打滚求月票)
次日大朝。
皇子们就发现九阿哥“告病”,十二阿哥也“告病”。
倒是没有人怀疑九阿哥偷懒。
偷懒也不是今天,今天朝会后圣驾就要出宫了,想要偷懒也该明天开始。
大阿哥皱眉,望向十阿哥。
五阿哥则是直接过来,迫不及待开口道:“九阿哥怎么了?”
消息灵通的,如四阿哥、七阿哥与八阿哥,应该已经得了消息,少了好奇,神色略肃穆。
消息迟一步的,就只有担心了,如大阿哥、五阿哥跟十三阿哥。
十阿哥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道:“昨天上午九哥带十二阿哥去茶库,多待了阵子,有些着凉了,太医已经看过,五哥不用担心……”
五阿哥听了,神色缓和些。
这几年冬天,九阿哥十天半月就要着凉一回,也不稀奇。
只是……
这真真假假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早年在上书房读书时,冬日也没有这么请假。
五阿哥想着自己还是少请几回,否则兄弟两个都这样有些扎眼。
十三阿哥除了担心九阿哥,不免也担心起十二阿哥。
那位哥哥可是鲜少请假。
只是眼下也没有时间问了。
朝会结束,他就跟着圣驾出宫去了。
这次值南书房的皇子,依旧是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与八阿哥四位。
今早起得大早,又是朝会又是送圣驾出宫,一直在折腾。
身上暖和,可是脸上紧绷绷的。
到了暖呼呼的屋子,五阿哥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
三阿哥是消息不灵通的,看了七阿哥与八阿哥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八弟,你听说详情没有,到底怎么回事啊?昨日是开茶库的日子不假,可是怎么就要九阿哥跟十二阿哥亲自去看了?”
而且看多久,居然能着凉?
要知道,现在大家清一色的端罩,最是暖和,在外头走半个时辰都不怕,更别说在屋子里了。
听他这样问,原本歪着的五阿哥也坐起来了,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确实晓得大概,可是也不好说的具体,否则倒像是窥视禁中似的,就斟酌着道:“只听说昨儿中午慎刑司出动,抄检了不少在茶库当差的人家,卫家也有姻亲在里头,下午还求到我们府上,只是这没头没脑的,我也不好过问内务府的事儿,总要等到审完了,看是什么事情再说。”
三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贪财罢了!只是他们是怎么贪的?茶库又不跟银子沾边,就是个储藏出纳的地方?”
他倒是记得皮库出过问题,好像还跟毓庆宫牵扯上关系,多领多用什么的,不过没怎么追究。
真要拿到明面上来说,还是毓庆宫那边错更多些。
这回茶库……
也是牵扯到毓庆宫?
三阿哥想着太子对他的不善,竟是生出几分期待来。
要还是毓庆宫的人打着太子的旗号侵占东西,那就好玩了。
再一再二的,汗阿玛还能容么?
眼见着八阿哥说的含糊,三阿哥就看着七阿哥道:“既是动了慎刑司,等到审讯完,消息应该也会传开,这……在偷贡茶了?”
七阿哥晓得外头的消息没有瞒着人,昨日抄检的四十来家,番役也是奔着人参去的。
他就道:“听说是丢了人参,其他的,就不晓得了。”
屋子里都安静了。
三阿哥面上有些纠结,低头看了看自己,看了看腋窝,又看了看胯下,有些想不明白。
五阿哥不解道:“三哥您这是身上痒痒?”
三阿哥哭笑不得,道:“我是寻思怎么夹带,要是丢了一斤半斤的,也不至于如此动静,这丢的多了,怎么带出去的?”
五阿哥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恶心,道:“这……这……还真是不太敢想……”
八阿哥在旁,眼睛眨了眨。
偷人参不难,如何携带出宫,还真是个问题。
宫门口出入的侍卫不是摆设,按照规矩,但凡出入宫,都要检查随身携带,看是否有违禁之物。
这宫里有不为人知的夹带渠道?!
那能夹带出人参,也能夹带出其他的去……
五阿哥不关心这些,他有些担心九阿哥真病了。
汉人的书上写着,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九阿哥这回查茶库,牵扯进去的最少几十家。
虽说他们的身份,不用太在意这些,可是小人难防。
五阿哥有些担心弟弟吃亏了。
他想要去探看九阿哥,可是上午抽不开身,正好有笔帖式抱了题本过来,五阿哥分成三份,放在几位皇子跟前,催促道:“干正事儿,干正事儿……”
三阿哥、七阿哥与八阿哥看着他一分为三的痛快劲儿,也是无语。
三阿哥轻哼道:“你还打算包饭呢?天冷,外头的席面送进来也都温了!”
五阿哥豪爽道:“包!不从外头定席面,我打发往乾清宫膳房送了二十两银子,中午这一顿,除了例菜,每天再加四道新菜,按照二两银子一顿准备……”
三阿哥这才满意,看起来题本……
*
从京城到孝陵,都是新修缮的御道。
马车走起来,并不觉得颠簸。数九天气赶路,随行皇子都是乘坐马车。
马车都是内务府修造过的,加了炭炉跟热水管,水管环绕马车顶上一周。
马车里很是暖和,下边也换了地垫似的脚炉。
十四阿哥不肯一个人待着,在神武门出来时,就上了十三阿哥的马车。
“十三哥,快说说,昨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汗阿玛昨儿出了乾清门了……”
十四阿哥小声问道。
这两年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都换了一遍,消息也不大灵通。
十三阿哥昨天在户部待了一天,回到阿哥所,也只是晓得茶库那边好像出了问题,本该昨天领的茶叶要过几日再领,其他的也不晓得。
他就道:“看九哥去了吧,不是说九哥着凉么?”
十四阿哥很是不信,道:“着凉算什么病?哪里就会让汗阿玛大动干戈了,又不是太子病了……”
十三阿哥也觉得有些牵强,提醒十四阿哥道:“别再问了,犯忌讳……”
十四阿哥撇了撇嘴,眼神有些复杂。
早先不觉得身边的老人重要,这一年下来跟聋子瞎子似的,他才明白在宫里没有耳目有多么不方便……
队伍中间,是康熙所在小马辇。
说是小马辇,其实一点儿也不小,是四匹马拉着的大车。
车厢长一丈六尺,宽八尺三寸五分,高将近一丈。
除了梁九功随侍御前之外,还有一个魏珠在。
康熙手边,正是今日要批的题本折子。
魏珠在旁跪坐,手中拿着御墨,正在磨墨。
康熙将六部题本看完,拿起江南来的密折。
是曹寅送来的。
这一年来,曹寅托词家中老人用人参,接触了江南几个商贾,买了三等人参八两,二等人参三两,都是今年新人参。
目前只查到是从京城过去的人参,私下里在江南贩卖的,不知道是哪一家。
康熙冷笑,不管是哪一家,都是偷着采人参。
前年的时候,他下令八旗王公停止采人参。
这两年人参只能人参衙门才能采,私采都是犯律。
结果呢?
自己顶着宗室王公的不满,倒是便宜了内务府跟人参衙门的蛀虫。
京城里消息灵通,三等以上人参也不会有人在外头贩卖。
运到江南,确实是高价。
康熙在给曹寅的折子上写了批复,让他将江南官场上内务府出身的官员都查一遍,再看旗官有没有在内务府有姻亲故旧的。
康熙写完,想到了安郡王府。
前两年郭络罗家的人参案出来,就有安郡王府家人牵扯其中。
只是康熙没有处置,因为那人是太福晋名下人口。
安郡王府太福晋跟安郡王母子不合。
安郡王太福晋是偏着太子的,每年太子生辰跟过年,她都要给太子预备丰厚的节礼。
安郡王看似谁也不站,可是平日里抬举八阿哥,跟大阿哥的关系也亲近些。
插手人参买卖的是安王府太福晋?
那银子,是不是私下里孝敬毓庆宫了?
太子一应供给都是内务府,要银子做什么?
康熙闭上眼睛,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也能晓得皇权更迭的惨烈……
*
九皇子府。
昨晚喝了苦药汤子,里面除了清热下火的,还有安眠的,九阿哥睡到自然醒。
昨日身上发沉,眼下一下子轻快起来了。
原来有些不通的鼻子,也恢复如常。
九阿哥眨了眨眼,所以自己没有伤风?
要不然的话,怎么睡一觉就好了?
舒舒正在东稍间跟小椿说话。
小椿端午节后生产,生了一女,如今孩子半岁,就回来当差了。
只是她是媳妇子,不好在正房服侍日常起居,就改了差事。
正好邢嬷嬷上了年岁,腰腿有些不好,就卸了差事,回去带孙女。
小椿则是回到皇子府,直接接了她婆婆的差事,负责出门送礼之事。
年礼要腊月初就开始送了,现下在预备礼单。
有去年前年的做参考,再做调整。
不说别处,只说康亲王府与顺承王府多了女主人,礼单就有细微的调整。
还有皇子府僚属这里,也要细微调整一下。
等到主仆两个商量完,小椿道:“福晋,昨儿曹大奶奶来奴婢家了,跟奴婢打听府上当差的事儿……”
曹大奶奶,曹顺的继妻,杭州织造孙文成长女。
舒舒好奇道:“她怎么想着问这个?”
孙家是内务府包衣汉军出身,可是因为出了一个孙太夫人的缘故,孙家也跟着鸡犬升天,不如曹家显赫,可也是中等人家,孙家的女儿也是千金小姐似的养大,没有参加小选的……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神来之笔
曹顺是二月初续娶的,按照这个时候的算法,没有过年都算新妇。
等过了年,就不算新媳妇了。
小椿道:“奴婢也不晓得,不过听说孙家日子节俭,曹大奶奶嫁妆不大丰厚,出阁之前,都是自己做针线的,身边陪嫁的嬷嬷跟小丫鬟也不是打小服侍的,都是嫁人之前才给预备的。”
舒舒大概明白了缘故。
皇子府的僚属,除了俸禄,还有各种赏赐。
皇子府的管事媳妇,月钱拿的也不少。
孙家再是儒家教化,可住在皇城里,往来的都是包衣人家,见识惯媳妇子入宫当差执役之事,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稀奇。
舒舒道:“她擅长什么?”
孙文成现下是杭州织造,之前只是税监,再以前是内务府主事。
小椿道:“说是会看账,也认识些西洋物件跟料子。”
舒舒没有立时应下。
虽说孙氏成亲后,跟着曹顺入府请安过,不过新媳妇只做腼腆状,也看不出什么品格。
曹顺虽在皇子府当差,如今挂着侍卫,可并不是九阿哥名下人口。
之前入府当差的嬷嬷跟媳妇子,都是九阿哥名下包衣人家与舒舒的陪嫁人口里出来的。
孙氏这个,到底能不能用,怎么用,还要看看再说。
等到小椿下去,九阿哥也起来了,溜达过来,道:“爷大好了,今天不用苦药汤子了!”
舒舒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退烧了。
九阿哥还清了清嗓子,道:“喉咙也不紧了。”
舒舒就道:“那就不喝吧,只是也清清肠胃,别吃肉,膳房预备着小米粥……”
本来中药就苦,还加了黄连,喝了药胃口全无,压根不想吃东西。
九阿哥点点头道:“行吧,对付一口。”
舒舒想起了孙氏之事,道:“曹顺是不是过的不大富裕?”
九阿哥点头道:“他老子曹荃是个纨绔,压根立不起来,就是吃着老本罢了,偏偏儿子还多,家里抛费也不少,曹顺正经当差了,拿了俸,曹家也断了他的贴补,一年几十两银子,够花才怪!”
舒舒觉得有些说不通,道:“曹荃不管,孙太夫人也不管?这不是长孙么,日子怎么就窘迫了?”
她还以为孙太夫人跟皇太后似的,既是曹顺这个大孙子是身边长大的,那贴补肯定不少。
曹寅只是庶子,真要说起来,曹顺才是孙太夫人的血脉。
九阿哥皱眉,道:“都是糊涂账,爷也问过一嘴,曹顺成丁娶亲之后,孙太夫人早年贴补过曹顺,当时防着曹寅夫妇晓得了不高兴,就直接将几处产业记在曹顺亡妻张氏名下,当成是张氏嫁产的出息,结果曹顺今年大婚之前,孙文成这个新岳父不知道怎么跟曹荃两口子商量的,封存了张氏的嫁妆,等着曹顺长女出阁时再动,一应产业出息,也都逐年封存,省得瓜田李下,到时候扯不清楚……”
舒舒无语。
要是张家这样行为,还并不算出格。
女婿续娶,他们肯定要保障外孙女的权益。
出嫁女的嫁妆归亲生儿女,也是天经地义。
这换成孙文成,真是神来之笔,有几分君子之风。
这继室跟原配之女,最敏感的就是这种嫁妆之类的。
九阿哥轻哼道:“小看了曹顺,难道曹顺还能亏待亲闺女?”
曹顺当差用心,九阿哥使唤得顺手,自然就偏着自己人。
孙文成此举,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曹顺本将长女当成眼珠子似的珍爱,这样的防备多让人心寒。
舒舒却觉得孙文成将事情摆在前头挺好的,省得过后扯皮。
曹家小格格作为侯府外孙女,守着丰厚的嫁妆,身边有可靠的嬷嬷,比等着亲爹后娘的良心要强的多。
就是张家晓得此事,也只有敬佩孙家风骨的。
舒舒没有瞒着,说了孙氏想要入府当差之事。
九阿哥听了,觉得麻烦,道:“她是包衣不假,可是没有在宫里当过差,能做什么?”
舒舒打算接触接触。
三大织造,只有孙家善始善终。
可见孙文成行事谨慎,并无疏漏。
孙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可是因生计窘迫就能主动谋求差事,也挺可贵的。
只是还要再看看,也想一想府里有什么清贵的闲差,回头让孙氏先试试……
皇子府岁月静好,外头内务府广储库的案子,从皇城里传到皇城外。
抄检四十多家。
比去年五月会计司的“窝案”动静还大。
包衣都联络有亲的,少不得私下里打听着缘故。
皇子府门第高,不是寻常人能上门的。
高家这里的,则迎来了一波波的客人。
只是高衍中去了衙门,只剩下妇孺,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
有家人在宫里当差的,就往宫里传信。
宫里这里,就有人去本堂衙门找高衍中,结果也扑了个空。高衍中也被传到慎刑司了……
消息传到高家,旁人也在等着高家的热闹。
对于高家,不忿的人多了。
结果高家什么动静也没有,李氏也没有去皇子府请托。
原来是高衍中早上进宫之前,跟妻子交代了,不管听到旁人说什么,都要镇定。
他并不打算去九阿哥跟前为钟家说情,可也不会不闻不问。
他打算今天去一趟慎刑司。
这两年跟慎刑司打交道过,他跟都图也相熟的。
过去不是为了徇私,也是希望公平公正。
要是钟家是主犯,罪有应得,那怎么判处都是应该的。
要是钟家和光同尘,罪不至死,也求如实判决。
他昨晚辗转反侧,半宿没睡。
两家是世交,早在小儿子定亲之前,他也没有感情行事,私下里还是将钟家打听一遍,主要就是打听钟家财产状况的。
在内务府当差,想要富不难。
可是那样的人家,跟高家不是一路人,高衍中性子谨慎也不敢沾。
他是打听了一圈,才结亲的。
昨日仓促之下,忘了此事。
等到从慎刑司回来,高衍中神色不变,脚步却轻快许多。
等他回了值房,张保住伸出巴掌,翻了一下,道:“一上午的功夫,来了十来号了,都是找高大人的!”
高衍中道:“不用理会他们,过几日就老实了。”
瞧着慎刑司的速度,说不得三两天就能议定罪名,到时候就没人敢上前打听了。
次日就是十一月二十五,舒舒依旧没有入宫。
毕竟翊坤宫有年幼的十八阿哥,宁寿宫太后上了年岁,她这样家里有病人的也该自觉告假。
等到巳正,五福晋就来了,带来了太后跟宜妃的赏赐,都是给九阿哥补身体的。
太后这里,是三等人参二两;宜妃这里,是海参两盒。
舒舒在前头待客,也预备了回礼。
等到送走五福晋,舒舒直接将人参拿到正房。
舒舒跟九阿哥之前没在人参上留心,家里也常有好人参。
人参分等,不单单从大小跟年份论,还有外形什么的,反正有相关的定等方式。
不过只要是四等以上人参,都算是好人参,干人参都在一两以上。
按五两出一两的比例,这样份量的干人参鲜人参就要五两以上,年份超过二十年。
为了对比,舒舒还叫白果将家里药房的四等人参拿来一匣,对比着看。
三等人参躯干短粗,根须更完整更多。
九阿哥双手拿起一根道:“四等人参外头是七、八两银子一两,三等就要四两金子一两,二等没去打听去,比三等的肯定要翻倍!”
舒舒早晓得人参贵,可是也没想到会这样贵
四十两银子这么一根……
只要夹带出来一根,顶七品司库一年俸禄。
这么大的诱惑,真是很难不动心。
看着那长长的人参须子,还有比较脆弱的芦头,九阿哥道:“平日里装人参都要大盒子,底下垫上松针,防的就是震掉了芦头跟须子,可是盒子没有办法夹带,这个东西也不好往身上藏,否则芦头跟人参须子就要断了,到时候就是四等人参也不齐全,变成五等了……”
舒舒道:“爷琢磨这个做什么?应该还是会有盒子,只是不必经宫门检查,从其他渠道出来……”
九阿哥道:“等着吧,这把火不单是广储库了,怕是御膳房那边也清白不了……”
宫里运东西最多的,就是御膳房,各种厨余都要运出去。
舒舒神色却有些古怪,道:“除了御膳房,还有一处,也是固定运东西出去。”
九阿哥纳罕道:“爷怎么不晓得?是内造办?那边运料的时候多,可是制了成品,都入广储库……”
舒舒道:“官房之物,秋冬每月逢四运出宫,夏天四、九日运出宫……”
紫禁城所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却没有设厕所。
上到皇帝,下到太监宫女,都有马桶,雅称“官房”。
舒舒住的阿哥所那一年半也不例外,所以晓得这此事。
九阿哥脸色发青,忙将手中人参放下,看着舒舒,半晌说不出话来。
舒舒好笑道:“爷手上拿的是宁寿宫的人参,又不是宫里私下运出来的;就算是私下运出来,也未必是我说的法子。”
九阿哥摇头道:“说不得正说着了,去年查过御膳房的厨余,要是真有广储司的干系,不会一点儿也查不出来,还有广储司跟御膳房是两个衙门,这种捞银子的事儿,应该不会让外人晓得……”
*
昨天出去半天,今天感冒症状,低烧中,躺了一下午,555,小九也脆皮了。
下一更10月19日中午。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喧嚣
紫禁城里出入的方法那就几个,舒舒与九阿哥猜到这个,慎刑司那边几十号人询问下来,自然也确定了渠道。
就算是不想说,可是板子之下,几个人能熬得住?
两日之后,案子就被查了个明明白白。
怎么将年份久远的人参报损毁,怎么用这种损毁的人参更换好的,怎么将好人参私下里运出宫。
运出宫的人参,有的流入南城的佟家药铺,有的是赫舍里家药铺。
从三十七年以后,也开始私下里在内馆跟外馆售卖。
蒙古人有钱大方,这事儿不单九阿哥晓得,旁人也晓得。
涉案的四十来号人中,侵占了二等人参、三等人参的主犯、从犯共计九人;偷窃四等人参十二人,听从上官吩咐,收了封口费的十几人;还有一家奇葩,虽也参与私运人参出宫,可是并不曾替换盗窃好参,而是将分下来报了损毁的陈人参带出宫,为了掩饰他没有替换人参,还将儿子跟外甥都安排到同班。
要知道,这厨子还能吃两口菜,尝尝咸淡。
这分润了陈人参的,实不算什么大罪。
都图主管慎刑司多年,不说六亲断绝,也差不多了。
审讯完毕,他就不偏不倚如实写了折子,后头附带了大家的口供,递往御前。
这个折子,不经内阁与南书房,也没有经内务府本堂衙门。
因此,康熙是第一个看到这口供的。
当看到药铺的流向,康熙莫名地想到了承乾宫的茯苓粉。
宫里只夹带过茯苓粉么?
要是再出来其他也不稀奇。
康熙的手在两家药铺上点了点,写了回复,命赵昌追查这两家药铺。
再看审讯出来的那些包衣官员,贪墨的人参数量,康熙就很淡定了。
欲壑难填,只要伸手了,胃口就会越养越大。
等到看出来个奇葩,康熙也并不感觉奇怪。
这世上有胆大的,就有胆小的。
胆小且谋求自保,这不算什么过错。
至于出首之类,又有谁能全无顾忌呢?
按照康熙之前的吩咐,侵占御用人参的九人都斩立决,籍没,妻儿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直接偷窃四等人参、罪不至死的十二人,罢官,罚银,遇赦不回,发往西北台站效力;收了封口费,任由旁人偷窃的十几人罢官、罚银,发往漠南台站。
员外郎钟国鼎,知情不报,革职,留任效力。
另有司库李炆,同流合污,不过有悔改之心,将功赎罪,免革职,调用。
康熙后头批了“准”,后头又加了一句,后续处置报九阿哥裁定。
等到折子回到慎刑司,已经是十一月三十。
九阿哥有些犹豫,自己的病是不是该好了呢?
眼见着到了腊月,还病恹恹,不吉利。
这个月病的可不少,多是久病或岁数大的人。
其中九阿哥名下包衣人口,就有好几家没了老人的。
九阿哥作为主子,也安排人赏了白封。
还有宗亲里,也有告病的。
有老郡主求高丽参之事,后头还有一两家日子窘迫的黄带子上门求药的。
九阿哥与舒舒不小气,也不是冤大头,况且入口的东西,要是不相熟的人家,也不敢轻易送出去,省得麻烦。
夫妻两人早有默契,这种跟宗亲打交道的事情,舒舒红脸,九阿哥白脸。
九阿哥直接拒绝了,不过让曹顺拿了他的帖子请了太医过去诊看。
一家是真的家贫无药的,也带着去药铺抓了药;一家是借着幌子占便宜的,则是直接揭穿,往后也不再接这家的帖子。
“爷还是去衙门吧……”
九阿哥待着无聊,跟舒舒道:“钦天监占出今年封印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二,也就是大半月的功夫……”
舒舒晓得,主要是广储库的案子要公布了,九阿哥怕他不在,旁人记恨到高衍中头上。
至于十二阿哥,乖乖的听九阿哥的吩咐,还在养病中。
人心就是如此,习惯欺软怕硬。
舒舒就道:“那爷就去吧,不过马车里的炭炉就别用了,一冷一热,更容易着凉。”
这个改造过的马车适合长途,不至于人在上面冻成透心凉。
短途的话,反而不大妥当,增减衣裳也不方便。
九阿哥点头道:“嗯,那就不用了,有脚炉跟手炉也尽够了。”
次日,九阿哥就恢复了作息,早上往衙门去。
他还带了一包人参,这个是给十二阿哥的。
苏麻嬷嬷既然喝人参茶,那最好还是别断了。依旧是跟十阿哥一起出门,十阿哥道:“这两日有传言,说是高衍中徇私,包庇了亲家,还有说他也伸手茶库的……”
九阿哥嗤笑道:“这是没得咬了?咬到老高头上,怎么不直接咬到爷身上?”
十阿哥笑道:“幸好九哥家名下产业没有药铺,要不然估计着也得牵扯上。”
九阿哥道:“他们这些人的胆子,银子敢捞,人参也敢捞,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捞的?”
十阿哥道:“九哥该上折子罚内务府御史衙门,这本当是御史当察觉之事。”
九阿哥听了,点头道:“对,现在那几个御史都成老油条了,得换几个年轻有上进心的来……”
等到了西华门,兄弟分开。
九阿哥直接吩咐孙金道:“将人参送到五所去,跟十二阿哥说一声,爷今天开始坐衙了,他想着过来就来,想要歇几天,就继续养着。”
孙金应声去了。
九阿哥带了何玉柱进了内务府衙门。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有人骂道:“高衍中,你丧良心!不相干的人你操心,正经的连襟倒是不认了!”
接下来是高衍中的声音,道:“陈库掌,这里是本堂衙门,你过了!”
那人又道:“我晓得前两年因高斌的亲事,你记仇了,可如今都好几年了,这亲戚真的做不得了么?那是你外甥女婿,你都不保,这是要眼看着你外甥女守寡不成!”
九阿哥黑着脸,在门口听不进去了,直接走了进了院子。
院子里除了高衍中跟一个落拓的老头子,还有几个看热闹的笔帖式。
见了九阿哥,大家都住了声音请安。
“九爷……”
高衍中面上带了羞愧。
九阿哥不理他,只看着那个老头子:“你是谁,在哪里当差?”
那老头五十来岁,衣裳上都是褶皱,拘着身子道:“奴才,奴才是陈大寿,内造办六作副库掌……”
九阿哥冷笑道:“好啊,爷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敢到内务府衙门咆哮,结果是个不入流的副库掌!”
那老头吓的站不住,“噗通”一声跪了。
九阿哥随口唤了个笔帖式,道:“记一笔,年老糊涂,错了规矩,咆哮衙门,冒犯上官,革副库掌!”
那笔帖式脆声应了。
九阿哥瞪了高衍中一眼,转身进了值房。
高衍中涨红着脸跟上,道:“九爷,是奴才错了,该早打发了的!”
九阿哥没好气,道:“这不挺明白的,怎么方才软绵绵的?”
高衍中也没有辩解,只如实回道:“外头有些关于奴才的传言,都是杜撰,关于广储司的案子,奴才谁也没有帮,不过确实去打听过邻居钟家之事,陈家跟奴才家早断亲,这回也没有去奴才家,没想到今儿直接到衙门来。”
九阿哥听这个这个姓氏,想着对方说的连襟,道:“就是你那个想要将怀孕侄女说给高斌的连襟?”
高衍中点头道:“就是他,当时也是因这个缘故,两家断了亲。”
九阿哥看着高衍中还是没有好模样,道:“那你不拿出气势来,还纵着人这么无礼?”
高衍中羞愧道:“是奴才一时想差了。”
原来陈家女儿嫁到了包衣王家,陈家女婿不是旁人,就是广储司郎中王有德的孙子。
王家虽分家了,可是这个女婿今年补了茶库库使,是被牵扯进去的四十来人之一。
九阿哥冷笑道:“别告诉爷,你这是心软了,对亲戚不忍,真要那样,趁早滚家去,如何当个好郎中,学学都图,别坏了自己前程!”
他是觉得高衍中不错,也乐意抬举高衍中。
可要是高衍中犯糊涂,他也不是非用高衍中不可。
还有个看好的董殿邦在。
高衍中察觉了九阿哥的不耐烦,懊悔道:“是奴才存了小心思,想着借此免了他的差事,省得以后也捅娄子,才没有第一时间撵人,乱了衙门秩序。”
九阿哥神色稍缓,看着高衍中道:“你已经在御前露了脸,只要你不错了规矩,前程可期;可你要是想要做个老好人,那你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御前也好,九阿哥也好,能信重的人,绝对不是八面玲珑的包衣。
尤其是内务府这样的衙门,绕了一圈,大家都能扯上关系的,只有做个“恶人”,才能够屹立长久。
高衍中正色道:“九爷放心,再没有下一回。”
九阿哥道:“这回也丢脸,叫人看笑话,你以后的威严何在?去找人记上,处事不当,罚俸半年!”
高衍中忙应了,恭敬地退了下去。
九阿哥没有跟他说广储司的案子结果,而是陷入了沉思……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赠美
等到十二阿哥过来,九阿哥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十二阿哥见状,不由担心道:“要是九哥不放心内务府衙门,我今儿开始就是了,您还是好好歇歇。”
九阿哥摆摆手,道:“没事儿,已经好了。”
说着,他仔细打量了十二阿哥两眼,道:“瞧着你气色也不错。”
瞧着脸色红润,眼圈也不发青。
十二阿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几日懈怠了,早睡晚起。”
九阿哥道:“大冬天的,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没等十二阿哥再问缘故,九阿哥自己就说了高衍中之事,道:“就是觉得有些没意思,内务府这一茬蛀虫清理了,换了新的人家起来,跟老高似的,可人活在世,各种关系牵扯不断,能清明五年十年,还能清明一辈子?本人清明,儿孙呢?三五十年以后,就是又一茬需要清理的蛀虫罢了。”
不单内务府如此,勋贵大臣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十二阿哥有些不解,好好的操心这个做什么。
九阿哥道:“爷就是觉得他们汲汲营营的,最后也未必落好,那上进心好像没什么用;可要是混吃等死,日复一日的也无聊。”
十二阿哥顿了顿,道:“能自己选么?除非一直蜷在底下,只要往上走一步,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选择混吃等死,也要看旁人允许不允许。”
涉及权势利益,就有纷争。
就是他们做皇子的,想要逍遥自在,也是奢望。
九阿哥叹了口气。
早先他不大喜欢皇父分权的做派,现下想想,分权实际上是保全。
类似高衍中这样,看着有前程的,也不好真的放任。
总要让他紧着弦儿,方能善始善终。
九阿哥沉默,将慎刑司那个议罪的折子递给十二阿哥。
看到九人斩立决时,十二阿哥也怔住。
要知道,今年刑部衙门核校死刑犯卷宗,查清罪名属实犯人六十三人,递到御前勾决时,也只勾了四十七人。
另有十六人,发回再审。
结果内务府这里,今年一年下来,处置了多少人了?
斩立决、绞立决的,加上这九人,今年就有二十来人。
十二阿哥担心他不落忍,道:“汗阿玛尊严不容侵犯,这些人本就其罪当诛!”
九阿哥道:“爷也没觉得可惜,就是想着内务府这些爱钻营的人,钻营到最后子孙没有好下场,也不知后悔不后悔!”
十二阿哥意外道:“我还以为九哥会关切能籍没多少银子呢!”
九阿哥轻哼道:“小瞧人了吧?这种小打小闹的,有什么惦记的,又不是勋贵大户!”
这会儿功夫,门口就有人接了一句,道:“勋贵大户怎么了?”
原来是五阿哥听说九阿哥今日来衙门,过来探看,三阿哥见状,也跟了过来。
九阿哥与十二阿哥本坐着说着,都起了。
十二阿哥已经将折子扣好。
等到两位哥哥坐了,九阿哥掏了怀表,道:“这不是正忙的时候,两位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三阿哥端着茶杯,喝着桂花红茶,指了五阿哥道:“我本也打算中午来的,这不是有个心急的?”
九阿哥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看着九阿哥道:“大冷天,不好好在家养着,又出来折腾什么?”
九阿哥道:“这不是想着封印也没多久了么,闷着也无聊。”
见他精神还好,五阿哥才没有再说什么。
三阿哥兴致勃勃道:“广储司那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李家的干系在里头?”
两位阿哥都是跟着南巡过的,随圣驾驻跸苏州织造府,对李煦也熟些。
那位是个人缘好的,在皇子面前也不谄媚,让人如沐春风。
九阿哥就如实说了李煦庶弟为司库之事。
五阿哥听着不大在意,三阿哥听着却摸着下巴道:“看来这人愚笨些也没有坏处,李煦那两个弟弟都是糊涂人,牵扯进去这种要命的官司,也逃出生天,运气还真不错……”
五阿哥道:“运气好十几个衙门就奔着有问题的地方补了?沾了一回官司不说,还沾第二回?”
三阿哥道:“反正都傻乎乎的,看在李煦的面上,汗阿玛懒得计较罢了。”
兄弟两个就是过来探看来了,闲话一刻钟,就回南书房了。
九阿哥看着十二阿哥,道:“本堂这些笔帖式,有没有你用着顺手的?还有个委署主事的缺空着。”
提拔上来,到时候委署主事,主事,郎中这样升上来,可以用好些年。
十二阿哥摇头道:“没留意过。”
九阿哥道:“那好好看几个月吧,到时候提个人上来。”
等到兄弟闲话完毕,十二阿哥照常处理公务,都图过来了。
九阿哥道:“汗阿玛有旨意,就按照旨意处理吧……”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之前的猜测,不由的一阵恶心,道:“关于逢四金车出入之事,是太监负责,是不是也抓了一些人?”
都图也是一言难尽,道:“首犯杖毙,从者发配景山后殿扫洒。”金车出入,也有检查规矩,只是大家嫌弃恶心,检查过程名存实亡,才出现疏漏。
三五年之内,不会再有人懈怠了。
到了下午,内务府各衙门就晓得了广储司案已经结案。
人心乱了!
不是吓的,是喜的!
一下子出来四十多个缺!
要知道内务府的缺可不是流官,三年一转,越是好的差事,上头的人屁股越沉,十几二十年不挪窝的大有人在。
跟着本堂衙门这里有些关系的人,下午都找了由子过来。
高衍中这里,这几日也是冷暖自知。
只是今天挨了训斥,高衍中也踏实下来,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
他看出来,九阿哥待自己人好是好,可皇子就是皇子,要是惹了其不喜,那这自己人的身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外人以为钟家保全是他出的力,实际上是误会。
他要是自己飘了,那也走不远了。
因此,对于广储司缺额,高衍中就带了主事跟笔帖式,将有资格候补的人都列上,除了写了履历,公事公办,还另外又备注家庭关系之类的。
至于那些想要从高家钻营的人家,高衍中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了,能不见的都没见,避不开的也直言自己无力徇私。
九阿哥与十二阿哥都没有插手铨选,他一个郎中插手,那才是找死?
有资格候补的这些人家,抓耳挠腮的,想要拜佛都没有门路。
至于给九皇子府送礼?
谁敢啊!
有王有德的例子在那里摆着!
送厚了就是贪墨的罪证,送薄了也轻慢人,都没好下场!
十二阿哥呢?
住在阿哥所,更是没有人敢轻动。
一来二去的,这些包衣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不用跑官了!
论资历、能力候补,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这算是内务府的官场清明么?
一时之间,大家说起九阿哥,竟心情十分复杂,是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了……
*
什刹海,李宅。
李灿洗去满身风尘,正听京中管事说起近日新闻,主要说的就是广储司案。
李煦之前上了折子,请旨明年初回京给康熙贺寿,康熙准了。
李灿提前回来,是打前站的,除了京城各种送年礼,还带了几个婢子上京。
苏州出美女,有王贵人的受宠,京城王公权贵府里也留心起江南美女。
李煦又是人缘好的,在京城的关系也多,就有不少盐商商贾送礼,都送女孩儿。
这些女孩儿要是有出头的,就会成为李家的亲戚或养女,给安排户籍;要是寻常的,就是户下人口。
名义上他还是王贵人的表哥,是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的舅舅,多了这一重关系,旁人也不好当他是寻常包衣。
“五老爷才补了缺不到一年,掺和的不深,不过慎刑司不厚道,这免官的罪名一公布,五老爷随后也从慎刑司放出来,当天就被蒙了麻袋,打了一顿,吓的五老爷第二天就回通州去了……”
李家在通州有个庄子,是李煦之父致仕后的休养之所,有不少李家户下人在那里,如今李家太夫人也在那边荣养。
李灿听着,不由皱眉。
“钟家保全了,不过也夺了佐领……”
“广储司空出好多缺,老太太想要花银子找人给三老爷起复,被三老爷晓得了,恼了一场,不肯补……”
三老爷是李灿胞兄,去年五月在会计司员外郎上免官。
吓了一回,他也绝了内务府当差的心思。
李灿想起内宅那几个婢女,道:“皇子府内宅,可有消息传出来?九阿哥内院,女眷多么?”
那管事摇头道:“不曾听人提九皇子府内宅事,外头说起皇子府,都是说几个典仪……”
李灿沉吟道:“那九福晋呢,外头怎么说?”
那管事道:“都说是太后最喜欢的孙媳妇之一,宫里常有赏赐下来,跟其他皇子府往来也亲近。”
李灿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样挺好,大哥想要送人的心思也行不通了。
九阿哥管着内务府,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除非大哥此事经了御前,否则私下赠美,这个很容易费力不讨好。
虽说李煦没有明确这几个人是送谁的,可是九阿哥管着内务府,李灿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九阿哥。
李灿离开苏州之前,曾经劝过兄长。
可是李煦没有听,还是让他带了四人入京,如今安置在这边院子,请了嬷嬷教导规矩。
不过四婢豆蔻年岁,瞧这样子,是要教导一年半载再看。
叫李灿说,就算是要赠美,也该挑人。
岁数大的,说不得好这一口,年纪轻的皇子,家里妻妾俱全,谁乐意要外头的人……
*
下一更10月20日中午12点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恩与惩
京城内务府人家还在等着新缺的尘埃落定。
圣驾已经谒陵完毕,却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北上。
这一日,圣驾驻跸滦阳。
已经进了腊月,塞外飘雪,天地之间银装素裹。
喀喇沁和硕额驸来朝。
他是得了旨意,单独过来陛见的。
行宫中,太子面上带了讥讽。
这个时候,想起看重出嫁的公主了?
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处,晓得这个消息,也都有些蒙。
十四阿哥嘴快,道:“难道是有什么好消息?”
十三阿哥道:“不晓得,看今晚有没有赐宴吧!”
如今可是数九天气,最冷的时候,骑马赶路五百里来朝见,这恩典有些遭罪?
到了四阿哥这里,则想着了皇父这几日把玩御弓,寻觅虎踪之事。
出京之前,圣驾叫人整理了京畿各处报了虎患的地方,谒陵后没有直接回京,也是为了冬猎。
将女婿叫出五百里来朝觐,这不是恩典,这是惩罚。
早先这种公主与驸马之间的官司,京里很少过问。
这两年,公主回京的多了,御前探问公主的次数也多了。
这不单单是仁爱。
御帐中,噶尔臧在康熙的注视下,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野兽盯上。
噶尔臧年近三十,正是盛年,身上也健硕,外加上蒙古人蓄须也早,看着有几分彪悍之气。
可是他对康熙的恭敬是实打实的。
喀喇沁部没有天险,又挨着满洲,他在喀喇沁时候是王府继承人,可是到了御前,还是晓得自己身份的。
康熙见他恭敬,心下略微满意,道:“公主可好?小格格可好?”
端静公主三十一年抚蒙,三十三年生下一女。
那以后夫妻情淡,就疏远了。
噶尔臧道:“奴才离开喀喇沁之前,见过公主,公主晓得皇上谒陵,也盼着朝见;小格格八岁了,公主安排人教了国语与国文……”
公主是女眷,康熙也有慈父心肠,即便想要父女相见,只当端静公主出迎百里请安。
圣驾谒陵之后,就往热河方向行进,再有三日,就能到公主朝见之地。
到时候,还会有其他部落的几个得了恩旨的蒙古王公朝见。
康熙听明白这意思,三公主想要将女儿嫁回京城,否则不会专门叫人教授国语跟国文。
他沉吟片刻,看着噶尔臧道:“小格格是朕之外孙女,朕不忍骨肉分离,以后会指个前程,亲上加亲;若是日后公主得子,也从此例。”
噶尔臧想起各部的台吉王子,落地就有前程。
早年他也心动过,可是端静公主老是端着,不像正经与他做夫妻的样子,公主身边的人对他也少尊重,目光中带了轻鄙。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
本是年轻的原配夫妻,这几年却是相对无言,渐行渐远。
自己这绿帽子到底戴得实不实,自己都说不好。
去年夫妻闹了一场,御前打发侍卫过去,他也受了惩处,可是也开始夫妻两厌。
噶尔臧晓得,眼下的朝见,就是康熙对自己的告诫。
如果自己再不服顺,怠慢了公主,那日后如何,他自己也说不好。
公主血脉都有恩典,那非公主血脉呢?
噶尔臧后背发冷。
他立时带了感激状,跪下道:“皇上对喀喇沁部无上恩典,奴才感激涕零……日后定当好好侍奉公主……”
夫妻可以相敬如冰,但是必须要生个儿子。
有了儿子,爵位传承稳了,公主行事也会多些顾忌……
康熙示意梁九功扶人起来,看着他道:“端静公主是朕亲自教养大的公主,朕盼着她万事随顺,额驸也当了阿玛,可晓得这爱女之心?”
噶尔臧毫不犹豫点头道:“皇上对公主的慈爱,都在奴才眼中,奴才也会好好去关爱小格格……”
翁婿见面时间不长不短,外头也瞧不出什么来。
只是当晚,没有小宴。
谒陵之前不宴饮,还能说是斋戒的缘故;谒陵之后还不设宴,这和硕额驸的分量也寻常。
几个随扈皇子心里就有数了。
噶尔臧从行在出来,就往太子身边请安去了。
他在皇孙里想了一圈,好像其他皇子府的皇孙都年幼,比小格格年岁小,只有东宫的两位阿哥年岁正合适。
噶尔臧想到此处,心里发热。
难道喀喇沁部跟科尔沁部一样,能成为后族?
噶尔臧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皇上已经老了,现在将太子带在身边教导,是不是也让太子提前熟悉漠南各部?
等到噶尔臧进了太子的行帐,康熙这里就得了消息。
康熙脸上看不出喜怒,问梁九功道:“是朕给的恩典,为什么他们还乐意往太子身边凑?”
不仅蒙古如此,朝鲜那边使臣进京,也会给太子预备一份贡品。
梁九功觉得头皮发麻,这个答案不是明摆着呢?
皇上老了,太子正盛年。
不过梁九功嘴里道:“皇孙之中,毓庆宫二阿哥与小格格年岁相仿,额驸这还是爱女心切……”
康熙冷笑道:“又不是只有毓庆宫的阿哥年岁合适,还有弘昱、弘晴与弘昇三个,年岁也能合得上!”
梁九功没有再接话。
太子与皇子,天差地别,这不是皇上自己抬举的么?
*
九皇子府,前院。
李灿上门送年礼。
内务府外头的主官中,只有李家延迟到腊月,其他人家早在十一月底就差不多送完了。
九阿哥在衙门,就有福松出来见人。
想到福松的身份,李灿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大哥预备美人的用意。
九福晋把持皇子府,九阿哥怕不是寡人有疾?
有这样的司仪长,就是九阿哥想要瞒着内宅安排两个丫头在书房都瞒不住。
皇子阿哥身份,倒不至于真正畏惧妻子,不过是年轻夫妻,不乐意为这些内宠之事起格叽,才想要安置人在外头?
福松对李家早有听闻,这是曹顺大伯母的娘家。
就是这个李灿是在李煦身边当用的,过来一趟,总不能真的当大管事待。
可是看这礼单,也从往年的例,又不像是请托的样子。
奔着广储库的缺来?
福松又给否了。
许是有让李灿在九阿哥面前露面的意思,但是应该与广储司的缺不相干。
就算消息迅速,急驰入京,也没有这么快。
李灿没有要多说的意思,福松便也矜持,陪着说了几句话,就端茶送客了。
年礼帖子到了正房,舒舒才发现他们家的年礼居然延了。不过晓得是李煦弟弟进京,也就觉得是路上耽搁的缘故。
冬日赶路辛苦,长途跋涉,耽搁旬日也寻常。
她就放在一边,不大留意了。
等到九阿哥从衙门回来,听说李家的寿礼到了,看了礼单,神色有些纠结。
舒舒道:“跟之前的例差不多,有什么不妥当么?”
九阿哥道:“就是听季弘来京的时候说过一嘴,说是李煦在苏州名声极好,为人也豪气,家下人口也多……”
舒舒道:“他父亲做到二品巡抚,是高官显宦,应该有些家底,到了苏州,富裕之地,日子豪奢也不稀奇,”
九阿哥挤眉弄眼,道:“家下人口,可不单单是使唤的奴婢,还有养女……”
舒舒明白过来九阿哥的意思,这是听说李煦养丫头了,以为是孝敬他的。
这……多少有些没有自知之明了……
舒舒想起了八阿哥的外宅,道:“那……是不是八贝勒的外室,就是江南来的女子,才不好收入皇子府?”
九阿哥听了,一下子坐直了,道:“还真像,那……是李家送的?不能吧?总觉得八阿哥在李煦眼里没有那个份量,就算李家送人,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他!真要连八阿哥都送了,那不是人人有份了,否则得罪人,比八阿哥身份高的,跟他身份差不多的皇子,总共十来个……”
舒舒晓得,李家最后是“八爷党”。
不过眼下大阿哥还在,八阿哥还不露头,李煦一个天子心腹,即便投机也投机不到八阿哥身上。
那就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八阿哥的外宅不是李家送的,是旁人送的。
另一种可能是人是李家送的,但是不是给八阿哥的,是给大阿哥后,大阿哥转手送人的……
*
“咳……咳……咳……”
南书房值房,都是八阿哥压抑的咳嗽声。
从昨天开始,八阿哥就清嗓子。
今日咳嗽压不住了。
听这声音,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三阿哥与七阿哥本看着题本,眼见都望向八阿哥。
原本躺着养神的五阿哥,也都被咳精神了。
关键是值房就这么大的地方,这听着声音,都叫人嗓子眼痒痒。
三阿哥露出担心来,道:“好好的,怎么着凉了?这可不能强撑着。”
五阿哥并不担心八阿哥,反而望向七阿哥,觉得七阿哥好像难逃一劫,
七阿哥正坐在八阿哥对面,这样咳嗽,不喷一脸也差不多了,不过了病气才怪?
八阿哥的脸色也不对,好像连脖子都红了。
五阿哥忙起身道:“我打发人传太医……”
八阿哥也晓得自己不对劲,身上发冷,可是手心又滚烫。
少一时,太医到了。
等到给八阿哥诊了脉,就是外感风邪、肝火旺,引发高热,开了散热止痛的方子。
八阿哥想要坚持,三阿哥忙道:“快回家休养几日,这带病入宫可犯忌讳!”
八阿哥身上也确实轻飘飘的,并不逞强,起身道:“那几位哥哥多辛苦,弟弟先回家歇歇……”
三人都没有异议。
八阿哥就出宫回家去了。
他在贝勒府里起居处是前院书房。
平日里八福晋过来的并不多,书房里也有两个丫头服侍。
可既是八阿哥病了,八福晋这个当家主母就不好大撒手,也就搬到书房来。
两个服侍笔墨的丫头,直接负责熬药喂药。
八福晋则是衣不解带,全天候的陪伴。
一时之间,贝勒府上下都晓得八福晋照看八阿哥用心。
许是八阿哥总也不病的缘故,这一回八阿哥的病就有些缠绵。
一个小小的风寒感冒,三、四天都没好,还有加重的样子。
太医院的方子,喝了也没好转。
八阿哥也烧得稀里糊涂。
一时之间,贝勒府的气氛就不大对。
八福晋又请了一次太医,重新下了方子。
须臾三日过去,依旧是没有好转。
八福晋气得大骂,不再信太平方子,打发人从外头请了不少大夫入府,不仅有内城的,还有南城药铺有名的大夫。
“都是糊弄人的太平方,吃不好也吃不坏,全靠自己熬,好好的轻症熬成重症,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她的抱怨也没有瞒着人,当着外头的大夫将太医院上下嫌弃了一遍。
诊脉的结果大同小异,方子也增增减减的,总算是八阿哥的病才有些了起色。
八阿哥虽烧的迷迷糊糊的,可是也不是全然昏迷,有时候也能听到外头声音,就是眼皮子沉罢了。
他听到八福晋的关切,也听到了八福晋的担心,还有最后的暴躁。
八阿哥的心里刚开始是感动,随后就是觉得古怪。
夫妻两人情分如何,旁人不晓得,他心里还不晓得?
为了照顾自己,夜不安枕,那还是郭络罗氏么?
她娇宠着长大,哪里会是能照顾人的?
八阿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这里不是郭络罗氏的正院,是自己的书房,熬药喂药的是书房的丫头……
八阿哥觉得,自己想多了。
饶是如此,等他精神好些,还是面带感动的劝了八福晋回正房,而后留了药渣,吩咐身边太监找人查看。
结果查了一回,一切正常。
八阿哥的身体也一点点轻便了。
仿佛真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八阿哥想到了舒舒,要知道宫里长辈对舒舒的宽容与慈爱,就是建立在她照顾九阿哥用心上。
八阿哥怀疑,八福晋是想要照顾自己,重新树立名声。
他倒是不反对,仍旧觉得怪怪的。
皇子生病,又是个好人缘的皇子。
各家有往来的人家,也都打发人过来问询。
沸沸扬扬的从外头请大夫,也引得京城百姓的关注。
大家正闲着。
内务府的事情,都已经是旧新闻了。
不管是内城的茶馆,还是南城,开始“私下里”流传一件秘闻。
嘘!
某位无子的皇子似有阳气不足、肾虚咳喘的毛病。
这样症状,想要求子,估计只能指望红螺寺了……
今天没有了
吃了药脑子木,坐不住了,大家也早点休息吧!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搅屎棍子
腊月里婚丧嫁娶最多,就是舒舒这样不爱出门的,有些应酬也得出面。
如董鄂公府那边的喜事。
彭春薨了小三年,不管是按照旗人的规矩,还是汉人的规矩,都出服了。
公府最后几个小爷,也陆续成亲。
成亲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分出去,到时候整个公府就只剩下增寿这一房人口。
不管是三福晋,还是舒舒,都过去吃酒了。
失父为孤,孤子幼弟,她们做姐姐的、堂姐的,这个时候当然要捧场。
还有满都护福晋,也是座上宾。
作为董鄂家的女婿,三阿哥、九阿哥跟满都护也都过来了。
一时之间,公府的喜事极为热闹的意思。
满堂顶戴,除了董鄂家的堂亲族人,还有就是姻亲故旧。
关于“某位皇子”的流言已经传遍市井,可是还真没有到皇子们跟前。
一直到这一日。
三阿哥既是在南书房当值,时间就没有那么空闲。
早上他将三福晋送过来,跟增寿打了个招呼,与满都护与九阿哥说了几句,就打算先去更衣,然后去宫里,想着下午开席的时候再过来,也不耽搁。
要不然南书房那边,也叫人不放心。
八阿哥大病初愈,七阿哥又告病了,五阿哥不顶个儿。
冬天大家穿戴的都差不多,都是黑色端罩。
三阿哥过来,也没人留意。
净房里有人,外头也有人候着。
候着的两人正在说闲话。
“皇子又如何?还是有不行的……”
右边一人幸灾乐祸道。
左边那人道:“你也听说了?啧啧,前两年就影影绰绰的有些消息出来,不过没说到那位头上,说的是内务府那位,结果人家一炮三响,立时破了谣言,还有说到宗人府那位头上的,上个月宗人府那位也得了阿哥;这回大家晓得准数了,就是那一位,再没有旁人!”
右头那人道:“都说是伤风请大夫,谁信呢?一个伤风,能请十来号大夫,就是打着伤风的名义,看男症罢了,却不想想外头的大夫跟太医院的还不一样,太医院里的太医晓得规矩,都是哑巴似的,外头的大夫很多不是京城本地的,真要不小心说错话,走了就是。”
左边那人道:“真没想到,都说那位脾气好,竟是这样毛病。”
右头那人道:“不好说,说不得就不是爷们……”
左边那人道:“保不齐,听说那位大婚之前跟在两个弟弟屁股打转转,大婚之后三家断了往来,这听着就不大对劲……”
三阿哥开始听着还迷糊,听到这里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气得脸色涨红,伸腿过去,毫不留力气,一脚踹了一个。
两人都是狗啃屎的姿势,回头就要破口大骂。
不过显然是认出三阿哥了,两人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三阿哥不认识两人,却看清楚两人腰间露着黄带子,这是两个宗室!
董鄂家出现宗室也不稀奇,增寿与他几个兄弟,娶的基本都是宗女。
今日过来吃酒了,除了董鄂家自己人,就是宗室最多。
“哪一支的?方才那些屁话从哪里听说的?”
三阿哥没好气的问道。
他听出来这非议的是八阿哥,听前头还有些幸灾乐祸,听到后头却不对劲,这不单单说的是八阿哥,将他们兄弟都给说到里头了。
之前外头说到太子男女不忌,可是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分桃断袖,自古有之。
可是说八阿哥跟兄弟之间不清白……
三阿哥听不得,立时回头喊了个小厮道:“去将九阿哥请来!”
他这个好哥哥兼好连襟,可受不得旁人诋毁九阿哥。
那两人眼见着事情要闹大,神色也慌了。
前头那个道:“三贝勒,是奴才嘴欠……”
说着,那人就不留力气,“啪啪”的抽自己的嘴巴子。
另一人见状,也道:“奴才错了,不该信了外头的胡话,跟着嚼舌头……”
然后,也是“啪啪”的抽自己。
三阿哥见状,也不喊停。
等到九阿哥、满都护跟主人增寿得了消息过来,两人还在“啪啪”的抽着,生生将自己打成了猪头。
九阿哥也看到了两人腰间的黄带子,纳罕道:“谁家的大爷,冒犯到三哥跟前?”
三阿哥冷笑道:“爷是奇怪呢,什么金贵人儿连皇子都不放在眼中!”满都护则犹豫着要不要劝劝三阿哥,就算真被人冲撞,差不多就行了,过来吃喜酒,别让主家难做。
两人跪着,都猪头模样,就连增寿这个请客的,一时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家的姻亲。
还是旁边管事伶俐,小声在增寿耳边道:“是夫人的两个堂兄……”
增寿听了,一言难尽,可到底是舅子,也不好见他们这样狼藉,少不得硬着头皮上前,道:“三爷,这……是奴才夫人的堂兄,平日里只晓得吃酒,很不成样子……”
作为董鄂家的女婿,眼前这三位也晓得增寿的岳父,是礼烈亲王之孙、谦襄郡王之子、已革镇国公留雍。
谦襄郡王这一支的爵位传承也是起起伏伏的,传下来三个国公府,不过都陆续革了。
如今这一支的宗室,都是无爵的闲散宗室。
增寿是公府的继承人,彭春选长媳,指定不能在闲散宗室里选,当时两家结亲时,留雍的镇国公还在。
增寿一个三等公,继承爵位三年,还没有捞到好的实缺,也跟这个有些关系。
他岳父三十七年革镇国公,失了妻族的助力。
留雍有一兄一弟,长兄早逝无子,还有一弟,是已革镇国公噶尔塞。
公夫人的堂兄弟,就是噶尔塞的儿子。
九阿哥觉得有些不对劲,三阿哥说的含糊,没有直接说两人罪责。
三阿哥见来了这些人,确实没有当众审断的意思。
他看着增寿道:“拉着两个混账起来,到屋里让他们给你学学刚才的话,你再来给他们说情!”
增寿后悔了。
三阿哥素来好脾气,这样不依不饶的,这两人不会是说到御前了吧?
满都护年长,看出三阿哥有所顾忌,看着那两人,也不明白这些旁支宗室有什么能冒犯到皇子的地方。
一行人转移到偏厅。
九阿哥猜测道:“噶尔塞的儿子,这是因革爵的事情,怨恨汗阿玛,才对三哥不恭敬的?”
真喝多了吧?
他们家的爵位都革了多少年了?
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几年了。
三阿哥看着那两个猪头道:“赶紧学啊,方才不是说的挺顺溜的么?从‘皇子又如何,还是有不行的’那一句开始学,别落下,后头的都学一遍,让大家都听听新闻……”
增寿跟满都护都神色微变。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数,对方也听过那个了。
只是谁也不是傻子,没有人真的去皇子跟前说这个。
九阿哥想着这话的意思,道:“说的是皇子?不是王爷么?”
是男人,哪有听得了“不行”两个字的?
九阿哥不做贼也心虚,生出恼怒来,瞪着那两人道:“又不是娘们,扯什么老婆舌?”
那两人脑袋耷拉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在外头吆五喝六的,即便是闲散宗室也不怵哪个,可是到了皇子跟前,却是不是个儿。
九阿哥又想起三阿哥之前单叫自己一个,就有些误会了,以为说的就是自己,气得浑身直哆嗦,瞪着那两人道:“扯老婆舌也罢了,怎么还编排没影儿的瞎话?”
那两人战战兢兢的,可是也晓得不能含糊。
他们传闲话是有不恭敬之处,可是罪不至死,要是编瞎话污蔑皇子,那就是大罪了。
年长那人忙道:“奴才冤枉,这闲话不是奴才编排的,是从南城传到内城的,奴才前阵子赴宴,听了一耳朵,今儿奴才弟弟又提起,奴才就跟着说了两句,奴才错了,不该没拦着弟弟,还跟着嚼舌头。”
他那弟弟也机灵,忙道:“早在腊八前后就有人说了,这都传了将一旬,奴才就是嘴欠,今儿才跟哥哥用这个磨牙。”
眼见着九阿哥生气,三阿哥怕他气坏身子,忙道:“说你的都没谱,明白人也不会信那个,说老八的才真真的……”
他这一安慰,九阿哥更难受了,道:“好好的,将我跟八哥一起说什么?那说没说老十,说没说十二?”
三阿哥想了想方才的闲话,道:“老十在里头,十二阿哥估计外头没想起来……”
真要说起来,这几人当时都是挨着住的。
九阿哥恼道:“都是闲的,拿子嗣说事,汗阿玛还没操心呢,外人倒操心起皇子子嗣来!”
三阿哥点头道:“就是闲的,八阿哥行不行的,旁人也没有趴在床底下,怎么晓得行不行?瞎话编排的跟真的似的,难道福晋、侧福晋、满院子的格格都是摆设不成?更别说要不是出了两回意外,如今孩子都两个了……”
九阿哥听着话音不对,眨了眨眼道:“说的是八哥?那您招呼我干什么?八哥不是病愈当差了么,叫人去宫里叫啊?”
三阿哥道:“你当爷为什么踹人?两个混账东西,传闲话就传闲话,又编排到你跟老十身上,说老八不是男人,打小围着你跟老十屁股后头转……”
这话太脏了。
将九阿哥与十阿哥都埋汰在里头。
其他的皇子也清白不起来。
满都护跟增寿方才是脸色微变,现在是脸色大变了。
哪个已经娶妻生子的男人能受得了搅屎棍子?
九阿哥反应过来三阿哥的话,“腾”的一下子起来,也上前踹了几脚。
没有这样埋汰人的!
不管是棍子,还是屎,他跟老十都不稀罕做!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冷静冷静
这件事很恶心,偏偏不能拿到台面去说。
不管是八阿哥不行的传闻,还是八阿哥疑似断袖的传闻,都不好按照这个去追究。
说不清楚,还容易动静越闹越大。
九阿哥踹了几脚,也晓得不能送宗人府去审,看着三阿哥道:“三哥,这怎么办?按这小子的说法腊八前后就有这个说法了,那这都十来天了,这不是传遍了么?”
三阿哥也觉得头疼,道:“谁这么阴损啊?用这个来嚼舌头,八阿哥孩子生出来之前,洗不清嫌疑了!”
至于说八阿哥惦记九阿哥跟十阿哥这个,是这两个小子嘴欠,自己加上去的。
九阿哥不喜八阿哥,可是也不喜欢这种流言。
“我怎么瞧着,像阿灵阿的手段呢?就拿床上这些事儿说话,让人没法子自证清白,只是这手段对付女人好用,对付男人……”
九阿哥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对付男人,也管用!
尤其是八阿哥这种心性好强,爱多想的。
往后八阿哥跟人接触,会不会怀疑旁人在笑话他“不行”?
自己刚才听到那个传闻都觉得恶心难受,旁人呢?
八阿哥对人宽和的时候,旁人是不是要琢磨琢磨,这是宽和,还是缺少刚性。
阿灵阿早没了,九阿哥拿阿灵阿举例子,是说这行事下贱,没有底线。
三阿哥也觉得这手段不光彩,不过敢对付八阿哥,应该身份不会太低。
一时之间,他也猜不出到底是谁在搅风搅雨。
增寿跟满都护都闭口不言。
皇家的事情,哪里是他们好掺和的?
九阿哥看了二人一眼,道:“你们都听说了,怎么不想着言语一声?”
满都护尴尬道:“听的时候就以为是一句浑话,没想到会传这么广。”
关键是传的真真的,加上八阿哥确实成亲多年没有孩子,他就以为确有其事,不小心听到了,也只当做不知。
否则,还能去八阿哥跟前求证不成?
增寿跟满都护的想法大同小异,没想到会是假的。
毕竟八阿哥是多罗贝勒,还是当朝皇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他的谣。
他如实回道:“奴才以为是秘辛,听到了也不敢随便瞎传,只藏在心里。”
三阿哥与九阿哥晓得,眼下重要的不是谣言不谣言,而是有人算计皇子。
关于皇子的传闻,外头一直没有断过。
不过都是小范围之内,宗室勋贵之间。
说大阿哥求嫡子,才不让格格开怀,结果连生四女,错过了皇长孙。
说太子荤素不忌,更爱重小太监,毓庆宫的女眷多,可是皇孙只有三两个。
说三阿哥吝啬吃软饭,为人糊涂,内宅不清,几个庶子都没立下。
说四阿哥性子急躁,不为生母所喜,看着正经,却内有宠妾。
说五阿哥不学无术,汉文都记不全,只会说国语跟蒙语……
林林总总的,多少有谱,不是胡乱编造。
就连九阿哥这里,也被嚼过几次舌头。
一次是他三十七年接连生病之后,查出身体不好,子嗣艰难后,就有些风声出去。
一次是去年丰生兄弟出生,舒舒坐双月子,外头说她产后崩漏,在熬日子。
这都是得了些许消息,再加工发挥的。
归根结底是皇家的家长里短,被宗室勋贵私下里关注些。
小范围当成新闻,念叨几句,过后就换新话题了。
像八阿哥这里,大范围的闲话,还传了将近一旬还没有平息,传遍了八旗的,就显得蹊跷。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道:“圣驾明日回京……”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汗阿玛明儿就回来了。”
三阿哥道:“那……咱们一起去求见汗阿玛,请汗阿玛处理这件事?”
九阿哥摇头道:“我不去!”
三阿哥劝道:“都是兄弟,这一辱俱辱的,这可不是计较恩怨的时候……”
九阿哥瞥了三阿哥一眼,道:“三哥,这是八哥的事儿,要不要禀告御前,如何禀告御前,这不是得八哥自己拿主意么?您倒是好意,可是越过八哥,这是不是遭人恨?”
旁人看了,还以为三阿哥使坏,在御前诋毁八阿哥。
反正八阿哥是爱多想的,估计不会领三阿哥的好意。
三阿哥拍了一下脑门道:“我糊涂了,那我回宫一趟,问问八阿哥吧,是禀告御前让汗阿玛查,还是八阿哥自己查,真得他自己拿主意……”
三阿哥匆匆入宫去了。
九阿哥则回到客厅,找珠亮说话去了。
齐锡是长辈,陪着姻亲与族里的老头子说话。
珠亮随父母过来,也是给增寿打下手的,比较空闲。
九阿哥直接问珠亮道:“你听过有关八阿哥的闲话没有?”
珠亮点点头,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奴才晓得,非礼勿听,不是故意打听的,就是无意听了一嘴。”
九阿哥道:“那你怎么不告诉爷一声?”
福松这些日子正好不在京城,去保定庄子查账去了。
曹顺则是去了天津。
平日里外头的消息,都是这两人汇总了告诉九阿哥。
否则九阿哥也不会直到今日才听到此事。
珠亮讶然,看着九阿哥道:“没想到要告诉九爷,只以为是不相干的闲话……”
如果是五阿哥或十阿哥有关的传言,那他会告诉九阿哥,因为晓得那两人跟九阿哥关系密切。
只有其他皇子的传言,多是听过就算。
他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也没想着要专门告诉九阿哥这个。
九阿哥也晓得珠亮不大机灵,嘱咐道:“往后关于各家皇子的闲话,要是听着像这回这样难听的、离谱的,你就告诉爷一声,要是寻常闲话就算了。”
珠亮点头道:“奴才晓得了。”
至于什么是难听跟离谱,要是比照着眼下的流言,那他也大概晓得如何分辨了……
*
紫禁城,南书房。八阿哥看折子看的眼睛干涩,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座钟。
平日里三个人看的题本,今日只有一个半人看。
五阿哥倒是没有如往常那样偷懒,拧着眉头,屁股也蹭来蹭去的,看着题本在那里绞尽脑汁模样。
说半个,好像抬举他了。
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五阿哥看过分拣过的题本,别说是八阿哥处理题本的一半,连一半的一半都没有。
五阿哥平时不爱跟八阿哥说话,眼下也忍不住跟他念叨道:“三哥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打个站儿就过来了,这是直接开席了?”
八阿哥道:“应该是客人多,才耽搁了吧!”
五阿哥眉头舒展,道:“老牌子公府,姻亲不是皇家、就是宗室,这嫁娶也体面。”
八阿哥笑着听着,听着这话却觉得别扭。
这说的是董鄂家的体面,还是说的是三阿哥与九阿哥的体面?
两人的妻族是开国功勋后裔,至今也是显贵。
自己的妻族……
就算有安郡王府立在那里,可是当年八福晋跟王府几乎决裂,又状告伯父伯母,也让人想起八福晋的跟脚。
罪臣之女……
自己跟四阿哥一样,指婚的时候就没有丈人。
可是四福晋的阿玛生前是汗阿玛心腹,自己福晋的阿玛是汗阿玛整顿八旗不良风气,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见八阿哥不捧场,五阿哥有些不乐意,瞪着八阿哥道:“当时病了你就该早早歇着,结果拖的自己严重了,还过了病气给老七……”
他不心疼八阿哥,可是心疼七阿哥。
南书房每日熬日子,幸好有七阿哥在,他才睡的踏实。
要是只有三阿哥与八阿哥在,他睡觉都睡不踏实。
他就是面上乐呵呵的,看着跟兄弟们都一样亲近,可是心里也晓得远近亲疏。
八阿哥讪讪道:“是弟弟不好,没想到就是着凉,还这样严重,自己躺了十来天不说,还连累了七哥……”
五阿哥也不是刻薄的,见他瘦了一圈,两腮都瘪了,就轻咳了两声道:“你这就是太瘦了,平日里吃饭也挑嘴,喜素不喜荤,骑射也放下了,身子就虚了,多吃肉,身子养得结结实实的,骑射上也别放懒,这身体保准健健康康的,就算有个小病小灾的,身板也能熬得住。”
说到后来,他挺直了腰身,不觉得自己这身肥膘碍眼了。
就是肚子能收收就好了,要不然坐着顶。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三阿哥挑了帘子进来。
五阿哥跟八阿哥都站起来。
五阿哥满脸欢喜道:“三哥您请上座!”
没等三阿哥回答,他都往炕头去了,那里有他从府里带的小枕头,还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小被子。
坐了大半个时辰,他腰都要直了。
这下,他就侧身躺了,休息一二。
八阿哥看着五阿哥,不知道说什么。
就算三阿哥过来,时间也不富足。
三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有些迟疑。
这当着五阿哥的面说八阿哥的阴私之事好么?
好像不大好。
八阿哥小心眼,爱记仇。
自己好心过来告诉他,可未必有好报。
三阿哥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做哥哥的担当,指了指旁边衣架上的端罩道:“八弟你穿了衣裳,出来一趟……”
八阿哥一愣,看到三阿哥郑重模样,点了点头,穿上了端罩。
五阿哥本侧身躺着看着两人,见状坐起身来,道:“三哥,有事儿?”
想着三阿哥从董鄂公府过来的,他面上带了担心。
三阿哥道:“九阿哥好着呢,是有些其他事情要跟八阿哥说几句话。”
五阿哥立时躺了,也没有说什么催促的话。
圣驾今日驻三家店,题本迟些也无大碍……
*
三阿哥与八阿哥出了南书房,也没有往旁处带人,就是出了乾清门,到了四处没有护卫的甬道边。
八阿哥心里惴惴,心里有些乱。
难道是他们处理的题本出了什么问题?
除了公务,他跟三阿哥私下里也没有往来。
这几年各种摩擦下来,看着面上笑哈哈,实际上嫌隙已深。
三阿哥没有添油加醋,直接说了自己听到的闲话还有相应后续。
“我本来想着明日请见汗阿玛,禀告此事的,可是想想不好越过你,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三阿哥看着八阿哥,脸上带了同情,道:“是不是去年刑部的案子得罪人太多了?对方拖到这个时候才报复?敢直接对上皇子阿哥,这是不要命的做法啊,非生死大仇不可!”
八阿哥脸上血色褪尽,紧紧地握着拳头,牙根咬得“咯咯”直响。
生死大仇不可么?
怪不得这场病加重的蹊跷,福晋又贤良的过了。
这“仇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八阿哥眼圈发红。
三阿哥瞧着他这掩饰不住的浓烈怨恨,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心里有谱了?到底是哪个混账玩意儿,这样坑你?”
八阿哥愤怒至极,又清醒至极。
他晓得谁是幕后之人,幕后之人也晓得他会猜到她。
可是他能揭开此事么?
真要是枕边人的嘴里说出他不行的话,那外头的人怎么看?
八福晋不畏惧生死,他真的能接受休妻或妻子“病故”的结果么?
到时候能糊弄外人,却不能糊弄住安郡王府。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做不了亲戚,还多了一门仇人……
*
大家多保证,这波感冒与肺炎来势汹汹,好多人中招了。
下一更10月22日中午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叫爷不敢认了(打滚求月票)
三阿哥还在琢磨刑部官员后头勾连的王公是哪一家。
他觉得勋贵不会有这样硬气,只有下五旗王公才会敢不给皇子留体面。
八阿哥脸上的怨愤仿佛不存在似的,脸上露出几分虚弱来,道:“三哥,我心里有些乱……”
三阿哥道:“那你就回去歇着,好好琢磨琢磨明儿怎么跟汗阿玛说,别太恼了,有汗阿玛在呢,咱们兄弟也不用怵哪个,老九不是也跟庄亲王、信郡王对上过了?也没怎么地,就是人缘差些,跟那两支宗室不走动罢了……”
八阿哥身上轻飘飘的,点了点头,道:“谢谢三哥提点。”
三阿哥摆手道:“都是兄弟,不用这样外道。”
八阿哥紧了紧身上端罩,直接出宫去了。
他心里想的很多。
三阿哥在董鄂公府喜宴上揭开此事,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三阿哥过来找自己,有几分是好心,几分是看热闹?
他什么意思?
自己要是不去御前说这个,三阿哥就要代自己去说了?
一时之间,八阿哥觉得背腹受敌,进退两难……
三阿哥脚步带了几分轻快。
本不与他相干,交到八阿哥手中,要为难也是八阿哥为难去。
他也存了一丢丢的坏心。
哈哈……
到御前去说明自己不行的传闻,到时候老八估计要难受死。
丢人……
三阿哥脑子里想到一句俗语,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五阿哥刚闭上眼睛养精神,就被三阿哥扒拉醒了。
“三哥……”
五阿哥有些不乐意。
三阿哥指了指叠满了题本的炕几道:“别偷懒了,就剩下咱们哥俩了,再辛苦一天,明儿就好了。”
五阿哥不情不愿地起身,望向门口,道:“八阿哥呢?”
三阿哥轻咳了一下嗓子道:“不舒坦,告假了……”
五阿哥也不乐意操闲心,只嘟囔道:“哎,老八外强中干啊,还是虚。”
三阿哥点头。
还真是,往后再跟八贝勒府走礼,是不是该送些鹿茸海参之类?
八阿哥出了西华门,上了马。
如今正是的“三九”天气,最冷的时候。
寒风凛冽,吹到脸上如同刀割。
八阿哥浑然不觉,只觉得身上炙热。
到了贝勒府,他翻身下马,提了马鞭直接往正院而去。
八福晋正在看一套绒花,正是年节应景的,几种花卉,有富贵牡丹,有吉祥石榴花,还有金色迎春花。
她笑眯眯地看着,对着妆镜比划着。
八阿哥甩了门帘进来,浑身带了森冷。
八福晋身边两个小丫头见状吓了一跳。
八福晋转过头,望向八阿哥,眼中多了几分趣味。
八阿哥狠狠地盯着八福晋,似要看到她心里。
八福晋莞尔一笑,将手中的石榴花往头顶钿子上比划着,道:“爷,这石榴花好看不好看?”
八阿哥怒极而笑,摆摆手打发那两个丫头下去。
那两个丫头脸上战战兢兢的,却没有动,而是望向八福晋。
八阿哥看在眼中,眼神发冷。
真是没有留意,这府中还有不听他吩咐的人。
八福晋开口道:“你们下去吧,不用进来服侍了!”
那两个丫头听了,方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八阿哥直接在炕边坐了,看着八福晋,淡淡地道:“爷才发现,福晋变了这许多,竟是叫人不敢认了。”
八福晋爽朗一笑,道:“跟爷做夫妻,要是再不长进,只愚蠢如猪,怕是爷也厌了……”
八阿哥伸手,用马鞭把手挑起八福晋的下巴,道:“夫贵妻荣的道理,福晋也不晓得了?毁了爷,对福晋有什么好处?”
夫妻两个本隔了炕几而坐,八福晋推开马鞭,站起起身,走到八阿哥身边,凑近他耳朵,带了几分俏皮,轻声道:“爷只晓得夫贵妻荣,那晓得夫妻一体么?我名声污糟了,对爷有什么好处?”
八阿哥露出鄙视来,道:“福晋还有名声可言么?”
“哈哈……”
八福晋双手圈着八阿哥脖子上,带了几分亲昵道:“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爷跟我这是不是乌龟找王八,天作之合啊?”
八阿哥拉开八福晋的手臂,难掩厌恶道:“你别装疯卖傻,你到底要做什么?”八福晋看着八阿哥紧绷着嘴唇,光滑的面皮,道:“我就是保全我的体面……”
八阿哥蹙眉,还在想着反驳的话,八福晋已经飞身上前,在八阿哥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啊……”
八阿哥正走神,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脸上就是几道血淋淋的檩子。
八阿哥怒气,伸手要推八福晋。
八福晋抱住八阿哥的胳膊,对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你疯了!”
十指连心,八阿哥痛彻心扉,挣扎着将八福晋推搡开。
八福晋摔倒在地,却是“哈哈”大笑,捶地道:“痛快,这才是我啊!胤禩,这才是郭络罗宝珠,不是你想要欺负就白欺负的!”
八阿哥看着她这样子,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还当自己是几岁的孩子么?如此任性妄为,你就不怕汗阿玛处死你?”
八福晋高高地仰起头,道:“与其憋屈的活着,死了也痛快……”
说到这里,她看着八阿哥,不掩饰自己的恶意,道:“啧啧,爷要是得了皇上恩典,代爷出妻,那倒是跟太宗旧事合上了,就是不晓得太子跟直郡王允不允许爷这么上进。”
八阿哥身上发冷,看着手上深可见骨的伤痕,看着八福晋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相敬如宾不好么?”
八福晋坐起来,抱着膝盖,道:“我也想啊,可是爷不想,我没有法子,我不想吃亏。”
她素来在人前傲慢,眼下露出几分稚气。
八阿哥深吸了一口气道:“别当汗阿玛是傻子,这京里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汗阿玛!”
八福晋歪着头道:“不会吧,上回爷的事情不就瞒了御前么?”
八阿哥心下一颤,八福晋笑吟吟地看着八阿哥,道:“要不咱们去御前辩白辩白,我虽使了坏,可这也有前因啊,去宗人府也行,我晓得自己比不得皇子金贵,可也不想背负冤屈跟污名……”
八阿哥看着八福晋,见她真的无所畏惧,无奈道:“你就不怕汗阿玛惩罚安郡王府?”
八福晋收了脸上的笑,道:“我是郭络罗家之女,是皇家之媳,我为新妇时有了错处,御前借着管教不当训斥我舅舅也就训斥了,我都嫁到皇家几年,还要攀咬亲戚,这是不是太勉强了?皇上最是公正仁慈,当不会这样稀里糊涂的处置。”
八阿哥看着她道:“就算爷有错处,你直接跟爷说就是了,何必这样害人害己?”
八福晋木然道:“我嘴笨说不过你,总要让你明白,我这福晋当的好好的,你别招我了。”
八阿哥看着她道:“汗阿玛跟前,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八福晋指了指八阿哥脸上,道:“这两口子打架,就算是公公,也不好直接掺和吧,要是皇上因我跟爷动手要处置我,那我也无怨无悔……”
八阿哥眯了眯眼,有些明白八福晋对自己动手的用意。
她这是给个明面的由头让御前惩罚她。
到时候宫里真要惩罚她,外头人也会以为是两口子动手之类的。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两人是夫妻,外人看来床头打架床尾和。
还有就是八阿哥再尊贵,也只是皇子,不是皇上与太子。
皇上与太子,旁人动一个手指头都是大罪,自己这个皇子却没有那个牌面。
八阿哥看着八福晋,脸上神色变幻道:“宝珠,你真叫爷不敢认了……”
八福晋已经起身,重新坐到炕几另一侧,拿着妆镜,整理了下零散的鬓角,道:“爷,我今年二十了,总不能混沌一辈子……”
*
董鄂公府的喜宴还在继续。
舒舒在人前不爱说话,多是笑着听着。
眼前不是堂姊妹,就是堂嫂、堂弟媳妇,年岁相差不大。
大家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哪个非要啰嗦。
三福晋身份最高,又是公府正经的大姑奶奶,被大家众星捧月似的奉承着。
三福晋也有几分威势,从容自在许多,不像是在妯娌跟前争强好胜、进退失据的。
等到下午,新娘子接回来,喜宴就开始了。
觉罗氏则是抽空将舒舒叫到跟前,说了外头传言之事,道:“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又太刻薄,瓜田李下的,嫌疑别落到九爷身上,你们防备着些。”
舒舒目瞪口呆,点了点头道:“我们爷身边都是御前安排的人,行事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旁人想要泼脏水,也泼不上……”
觉罗氏道:“反正小心无大错,总要心里有数。”
舒舒道:“额涅放心,回去我就跟九爷说……”
等到入更前后,宴席才散。
舒舒跟九阿哥上了马车。
夫妻两个出来一天,都身心疲惫。
九阿哥道:“幸好就这一个了,再来几回也熬人。”
舒舒道:“爷别想要偷懒,等到明年福松他们大婚,咱们也得出面撑面子。”
九阿哥道:“那不一样,那是爷亲小舅子,爷乐意;这隔房的小舅子,哪有什么情分?”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无人知(打滚求月票)
等回到府里,外面已经响起了鼓声。
一更天了。
夫妻两个简单梳洗了。
白果带了两个丫头也下去了。
九阿哥这才说起今日上午的变故。
舒舒已经听觉罗氏说了一遍,也不意外,只道:“八阿哥人缘外头都说好,明面上不对付的,好像只有爷一个,额涅都担心呢,怕旁人趁机给爷身上倒污水……”
九阿哥道:“就算要咬爷,咬的着么?这看着像是娘们的手段,都得阿灵阿那样的阴人才能用这种手段……”
舒舒正梳头发,听到这里,放慢了速度。
她也觉得这手段像是内宅手段,就是真真假假,听着没法自证的。
九阿哥道:“不管是谁,汗阿玛都会揪出来的,咱们就别操心了。”
舒舒没有点头。
要是外头的人使坏,那会被康熙揪出来;可要是祸起萧墙,估计又是和稀泥。
九阿哥忍不住好奇道:“如果这传言是真的,也就不是造谣了,那按律怎么定罪呢?”
舒舒道:“传言是真的,那……日后八贝勒也会想着过继吧?”
八阿哥没有同母兄弟,却有半个同母的大阿哥。
按照现下的过继顺序,会在大阿哥以后的儿子里选人。
可是要是为了恶心人,说不得也会盯着其他皇子府。
九阿哥道:“想这个太早了,庄亲王都五十多了,还不死心呢,但凡能生出亲儿子,谁会乐意过继侄儿!”
舒舒道:“这回事情揭开了,要是八贝勒以退为进,说不得皇上还会偏疼些。”
康熙喜欢能力强的儿子,可是也怜弱。
九阿哥道:“爷也猜不到老八怎么破局了,丢人,你以为汗阿玛是寻常的慈父?汗阿玛儿子多,心里也有杆秤呢,窝囊的儿子,讨不了好去……”
舒舒道:“圣驾回京,然后就是十三阿哥的喜事,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十三阿哥大婚之后就是小年连着除夕。
今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好像什么也没干。
只有几个会爬的娃娃满地跑了,才能看出时光飞逝。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钦天监那边选了日子,小十八正月底种痘,小七那边,岳母什么意思?”
十八阿哥与都统府的小七转年都四岁,是种痘的时候。
舒舒道:“也是年后,定在二月初。”
九阿哥吐了口气,道:“后年,丰生他们也要种痘了。”
这是小儿的一道关卡。
可是开蒙之前还是要种上,大了种痘风险更高,赶上痘疫也更难熬。
舒舒道:“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带他们三个多动弹动弹,让孩子身子骨更结实些。”
八阿哥也好,其他阿哥也好,都是旁人家的事儿。
他们夫妻两个不是爱管闲事的,还是更留心自己的小家。
*
通州,三间房行宫。
圣驾驻跸在此。
大阿哥得了旨意,今日来通州迎驾。
父子分开还不到一个月,可是亲亲热热的劲儿,像是分开了一年半载了似的。
大阿哥道:“汗阿玛神勇,儿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张的虎皮!”
康熙笑道:“当时射了那张虎皮,就想到保清了,朕想起你当年第一次随扈,说要孝敬朕虎皮,最后只猎了猞猁!”
圣驾谒陵后出关,往喀喇沁方向行进,路上冬猎三次,康熙亲手射杀两虎两豹。
两张虎皮,一张送回京城赐给大阿哥,一张赏了太子;两张豹皮,一张孝敬了太后,一张赏了来朝的和硕端静公主。
喀喇沁部除了和硕额驸之外,额驸之父喀喇沁郡王与和硕端静公主也先后来朝。
康熙直接跟喀喇沁郡王交代过,世孙只能出自端静公主之腹。
郡王也再三保证了,好好教导儿子,尽心侍奉公主。
随扈的太子跟皇子们也看出来了,这是公主有了委屈,皇父来给公主张目来了。
即便这位公主出身不显,在姊妹里存在感也不强,可是公主就是公主,不容藩属怠慢。
只是……
赐给大阿哥的东西与赐给太子的东西同等。
这不能不让人多寻思。
大阿哥听着,陷入回忆。
那是康熙二十二年,太皇太后还在,皇父奉太皇太后去古北口避暑,随行的皇子除了自己,还有太子跟三阿哥。
那里山林茂密,野兽出没,十二岁的自己兴致勃勃地的带了侍卫上山。
不过老虎可遇不可求,最后除了山鸡野兔,只有一个猞猁。
大阿哥道:“那时候儿子才十二,九阿哥还没落地呢,这一转眼都小二十年了……”
康熙唏嘘道:“日子过的太快了,好像才几年功夫……”
四阿哥在旁,也影影绰绰地记得有那么一回。
那时候太皇太后已经高寿,出宫的次数是有数的。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都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自己始随扈的时间,十三阿哥是十三岁,十四阿哥是十二岁。不比大阿哥晚多少,可是跟排行靠前的其他哥哥相比,好像差很多。
前头几个哥哥们,十三、四岁的时候偶尔都开始出京办差了。
太子垂下眼,不去看这父慈子孝的情景。
明日就回宫了,就差这一日?
给了老大迎驾的恩典,这是恩典么?
这还真经不住细想。
老大是莽夫,想不到这个,明珠也想不到?
皇父疑的不单单是自己这个太子,还有老大这个好大儿。
晚上,就是家宴。
上的是羊肉锅子,配菜就是水嫩嫩的小白菜、小菠菜跟黄瓜片、番柿片等洞子菜。
这些洞子菜,都是从昌平汤泉行宫送过来的。
这阵子在关外,吃的菜只有行在膳房预备的路菜。
如今看到鲜灵的青菜了,大家都奔着这个来了。
康熙吃着也很可口,等到膳桌撤下,就留了大阿哥说话,打发其他人下去休息。
父子两人喝着米茶,看着如同寻常父子似的。
康熙沉吟着,问道:“张氏嫁入郡王府半年了,行事如何?”
大阿哥道:“汗阿玛精心选出的人,人品行事自是没的说,与大格格几个相处的也好,是个规矩省事的。”
康熙带了不足,道:“出身差了些。”
不过今年这一届秀女中,也没有身份太高的。
大阿哥这里总不能一直没有人打理内宅。
大阿哥面上带了感激,道:“儿子晓得,这是汗阿玛疼儿子。”
弘昱外家已经败落,要是继室身份高,那弘昱这个嫡长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康熙看了大阿哥一眼,道:“父子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大阿哥羞愧道:“在皇子之中,就数儿子不孝,让汗阿玛操心。”
康熙轻哼道:“前头你们几个,哪个让朕省心了?你小时候也是坐不住的,只想着舞枪弄剑,朕要是不看着,你在上书房压根就坐不住;三阿哥小时候贪嘴,上书房的饽饽装荷包里,回去在被窝里偷吃,结果招来耗子,差点被耗子啃了手指头;四阿哥小时候是个碎嘴子,刚到上书房的时候,师傅说一句,他在底下怼一句嘴,没完没了的;到了五阿哥这里,听不懂汉语,一上课就犯困,要是不叫人看着,睁着眼睛都能睡着了;七阿哥也倔,当时跟谁也不说话,勤奋的有些过了,师傅让写十张大字,他写二十张,手都肿了;八阿哥见状,也跟着学,自己在阿哥所熬到三更都不睡,白日里直接晕过去了……”
当时他这阿玛当的,可真是操心。
儿子们除了五阿哥惫懒,其他都是勤奋的,却是各有短处。
又怕生活上被奴才怠慢了,又怕学习上吃力,就是对后宫妃嫔,也没有对前头这几个儿子用心。
这一转眼,一个个都大了,也都成了讨债的。
大阿哥听着,也怀念那些日子。
当时皇父每日下午必要到上书房考校大家的文武功课的。
自己确实重武轻文,要不是皇父看着自己读书,自己压根就学不进去,估计也会跟五阿哥似的,一知半解。
父子兄弟之间,也跟寻常人家似的,多了几分温情。
那时候自己盼着早日长大,成为大清的巴图鲁。
眼下却怀念小时候,欢喜是真欢喜,恼怒也是真恼怒,人都是真人。
这长大以后,人就只能学着虚情假意了。
亲人之间,也不例外。
康熙说完当年的事,顿了顿,道:“八阿哥之事儿,你怎么看?”
大阿哥皱眉道:“就是多请了几个大夫,外头瞎编排罢了,过几日换了其他新闻就没人提了!”
关键是这种男人行不行的问题,没有办法辟谣。
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说这都是假的,八阿哥肾好着呢。
大阿哥担心的,不是谣言,而是担心这不是谣言。
子嗣是大事。
大阿哥对八阿哥有不喜之处,可兄弟就是兄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汗阿玛,八阿哥的身体,太医怎么说?是不是真有不足之处?”
八阿哥是足月而出,先天是足的。
不过宫里养孩子,就是那样。
宜妃还管着西六宫呢,可是也伸不到阿哥所,九阿哥这个宠妃之子就被嬷嬷亏待过。
换成八阿哥,小时候被照顾不周也不稀奇。
康熙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下,摆摆手打发梁九功跟魏珠出去。
大阿哥脸上惊疑不定。
瞧这样子,八阿哥竟是真有不足!
康熙道:“此事,除了朕与太医外,不为人所知……”
大阿哥想起了那年赐包衣秀女,八阿哥才十五岁,没有成丁,不过已经出精了,就赏了四个秀女。
这个数量,可是比他们大婚前第一次赏人时给的多。
当年还以为是“幼子”的缘故。
康熙道:“当年到了畅春园,你们就在马场骑马,八阿哥那时候还小,却要强得厉害,每天下午都要在马场一个多时辰,过犹不及,伤了那处,一处肾囊有损,当时太医提过,许是会影响子嗣,不过太医院那里有养精的方子,从八阿哥出精开始,朕就安排了人专门给他诊看……”
大阿哥见他担心,劝慰道:“这几年八阿哥的内宅有两回动静了,就是运气不好没保住胎,想来这也是调养的差不多了。”
康熙面色却不轻松,道:“朕问过太医了,也可能是胎儿有不足之处,还坐不住胎,只盼着日后有好消息吧……”
*
下一更10月23日中午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小心思
八阿哥才二十一岁,即便真的子嗣艰难,还有十年二十年的余地。
不过这回京城的流言……
康熙的脸色发黑,道:“郭络罗氏太不晓得规矩!”
太医院不说汇聚天下最好的大夫,也差不多。
八福晋却因为没有立时见到药效,就对太医院的医术大放厥词,借此请了二十几个外头的大夫上门。
还有那八阿哥肾虚之类的症状,即便真的有大夫诊断出来,也不会有人敢在外宣扬。
这就是女人的报复,不晓得大体,不顾大局。
康熙厌极了八福晋,恨不得代子休妻,可是安郡王眼下是宗令,他正在安抚安郡王一脉。
还有这次的传言,不好拿到台面上说。
就算要惩治八福晋,也要换个其他名正言顺的说辞。
大阿哥没有跟八福晋打过交道,也不好点评兄弟媳妇,只挑八阿哥的不足,道:“平日里太和气了,旁人就敢蹬鼻子上脸,还是要拿出皇子的威势来。”
康熙想到了八阿哥的好人缘,收了不舍,讥诮道:“礼贤下士,前提是士,到了八阿哥这里可倒好,倒是不挑人,被人轻蔑也是自找的……”
大阿哥道:“打小爱求全,许是因为身体不足的缘故,才越发争强好胜了,等大些了,心里平了,就好了。”
康熙想着“争强好胜”四个字。
说得好听是争强好胜,说的直白就是野心勃勃。
八阿哥是头一波皇子中年岁最小的,可是他的要强,却是都在大家眼中,恨不得文韬武略都压过哥哥们。
只是他年岁差了一大截,人力之不及也,也没有如愿。
小孩子有上进心不讨厌,可是二十来岁的皇子有上进心?
那是奔着什么去的?
康熙神色淡了下来,对八阿哥生出的那一点点怜悯也都散了……
等到大阿哥从御前下来,十四阿哥已经在等着了。
“大哥……”
十四阿哥叫了一声,就凑了上来,很是殷勤模样。
大阿哥纳罕,看了他一眼,道:“大冷天,跑到外头做什么?”
十四阿哥带了讨好道:“这不是想大哥了么,就过来跟大哥亲近亲近!”
大阿哥看着他,直接拆穿道:“是想要打听兵部行走的事儿?太早了,还有整一年呢。”
十四阿哥今年十四,明年还要在上书房再待一年才能出来当差。
十四阿哥笑道:“瞧您说的,就算不打听,兄弟就不能亲近亲近?”
大阿哥翻了个白眼,道:“亲近个屁,不嫌爷老了?”
十四阿哥忙道:“是弟弟嘴欠,瞎白话,您大人大量,就别跟弟弟计较这个了。”
大阿哥见他如此,也不计较,只道:“你往后行事多想想,说话之前也是,立身正了,就不用担心。”
明明打小任性,跟小霸王似的,眼下瞧着也可怜。
十四阿哥耷拉着脑袋,神色怏怏,小声道:“大哥,说不怕是假的,那位但凡是大哥这样的心胸,弟弟都不会这样惶恐。”
大阿哥道:“你安生几年就过了,就算他想要翻旧账,还有汗阿玛在呢!”
十四阿哥可怜巴巴地看了大阿哥一眼。
太子又不傻,等到他真正翻旧账的时候,肯定是汗阿玛不在的时候。
他的意思,都在脸上写着。
大阿哥却不好说什么的。
真要到了那日,太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自己还排在十四阿哥前头。
兄弟两个,一时之间,竟是都有些怅然。
十四阿哥眼珠子转了转,伸出巴掌大,小声道:“大哥、我,还有八哥,这就三个,要是能再拉上九哥跟十哥,就是五个了!”
大阿哥瞪了他一眼,道:“你那是找抽!在兄弟之间拉帮结伙,想要做什么?别做梦了,汗阿玛不会允的!”
太子那边有十三阿哥,自己这里有八阿哥。
两人有微妙的平衡,这是皇父允许的对峙。
可要是拉其他皇子下水,皇父不会看着的。
十四阿哥闭上嘴巴。
大阿哥看着他道:“你安生在上书房念书,别寻思这些没用的,想要凑人头也不是这个时候……”
说罢,他不再理会十四阿哥,从腰间摘了酒囊,喝了一口,大踏步地走了。
十四阿哥抿着嘴巴,跟在大阿哥身后离开。
他嘴上说的不是真正的打算。
真正的打算就是他亲近大阿哥,凑半个人头。
回头等到大阿哥跟太子两败俱伤的时候,看着能不能捡个漏儿。
方才提了一嘴九阿哥跟十阿哥,他也是试探大阿哥。
毕竟平时九阿哥在兄弟里的人缘最好,谁晓得大阿哥有没有其他心思。
如今十四阿哥探了个底儿,也算是放心了不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不着急,是按照十年八年计划的……
*
次日,圣驾回宫。
留京的皇子与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都在大清门内列队迎候。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也不例外。
差不多辰初就过来候着了。
三阿哥、五阿哥与七阿哥也是如此。不见八阿哥。
三阿哥好奇道:“难道是出京迎驾了,也没听说有旨意啊?”
五阿哥道:“昨儿不是不舒坦么?是不是又病了?”
七阿哥沉默,没有说话。
九阿哥小声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见人,在躲羞?”
三阿哥听了,皱眉道:“这躲得了么?总不能不见人吧?”
五阿哥听着迷糊,道:“八阿哥怎么了?羞什么?”
三阿哥犹豫着怎么说。
九阿哥总结道:“外头说他‘不行’……”
五阿哥不高兴道:“哪个王八羔子嚼这个舌头?揭人不揭短……”
他的想法比较简单。
八阿哥身份在这里摆着,没有人敢造谣,那应该说的就是真的。
可是真的,也不兴说。
忒损!
七阿哥听着五阿哥的话,抬头望天。
幸好八阿哥没过来排班迎驾,要不然听到这话,得气个半死。
九阿哥看着五阿哥,嘴角直抽抽,道:“五哥您这话说的,外头瞎传,您不说帮着辩白辩白,还给砸实了,您还是在理藩院混日子吧,千万别赶上刑部的差事,省得弄出冤案来!”
五阿哥摸着肚子道:“那传的是瞎话?八阿哥这是得罪谁了?”
三阿哥跟七阿哥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我是爷们,才不会使这种赖赖唧唧的娘们手段埋汰人,再说了八哥跟我那些恩怨,不是都了了么,又是铺子,又是庄子的,我也没吃亏!”
两人就是故意逗九阿哥罢了,当然晓得跟九阿哥无关。
九阿哥心眼是不大,不过有个优点,有仇就报,报了就算。
天色大亮。
圣驾也回宫了。
大家跟着圣驾来到乾清宫外。
少一时,梁九功出来,传了三阿哥与五阿哥进去,其他人就叫散了。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回了内务府,十三阿哥也跟着过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七,十三阿哥的婚期是腊月二十,还剩下三天。
九阿哥打趣道:“着急了?放心吧,都有规程在,预备得妥当了!”
十三阿哥道:“九哥,如今三九天气,到时候喜棚在院子里,会不会太冷了?”
九阿哥道:“那也没有法子,只能多多加炭盆吧,到时候有超的,给你记账。”
十三阿哥道:“那膳桌多上几个锅子吧,要不凉了也没法吃。”
九阿哥好笑道:“还用你想到这个?放心吧,都给你预备得妥妥当当,你这几日该睡睡、该吃吃,到时候精精神神地等着做新郎就是了!”
十三阿哥抱拳道:“那弟弟就不操心了,劳烦九哥跟十二哥!”
九阿哥摆手道:“快回去梳洗吧,折腾大半月,也辛苦!”
寒冬腊月赶路,就算是坐车也遭罪。
十三阿哥就回阿哥所去了。
*
西暖阁中,五阿哥是凑数的。
主要是康熙跟三阿哥说话。
康熙也问了八阿哥传言之事,三阿哥就说了自己的猜测,振振有词道:“这幕后之人没安好心,就是奔着八阿哥的名声去的,应该是去年在刑部时得罪人了,等到机会才抽冷子使坏……”
康熙看着三阿哥,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已经叫人查清楚前后内情,就要被三阿哥给带沟里去。
五阿哥在旁听着,却觉得有道理,点头附和。
三阿哥见康熙没有否认他的话,只以为自己说的靠谱,迟疑了一下,道:“能在刑部弄权的,都有靠山,就是不晓得是下五旗哪家王公……瞧着他们恶心人的手段,胆子也寻常,只敢这样暗搓搓害人!”
康熙若有所思。
去年刑部揭开的“宰白鸭”案,并没有深追究,只查到一个满侍郎就结案了。
真要说起来,后头还真有涉及的宗室与勋贵。
只是这几年宗室动荡,快换一茬王爷了,不好再逮着宗室不放,否则显得刻薄寡恩。
门口有了动静,是宫门口的太监给梁九功传话,八贝勒求见。
康熙挑挑眉,点头道:“传!”
梁九功应着,出去引了八阿哥进来。
八阿哥低着头,看不到脸上。
端罩里头的袍子,也换成了带领子的。
三阿哥与五阿哥没有告辞,都看着八阿哥。
要是没告病,那方才迎驾怎么不排班?
要是告病了,怎么又往御前来了?
八阿哥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神色一愣。
康熙已经看到八阿哥脸上不对,生出怒火来。
那三、四道血痂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选择(打滚求月票)
三阿哥与五阿哥都瞪大了眼睛。
打人不打脸!
不对,不对,是八阿哥怎么会挨打?
皇子尊贵,别说是外人,就是三阿哥这个哥哥动手,都直接丢了一个郡王。
要是其他人,敢冲皇子招呼,不说抄家灭族过了,可自己就是死罪。
“谁动的手?”
康熙怒道。
八阿哥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望向三阿哥与五阿哥。
三阿哥与五阿哥都不想走。
康熙问完,就有了猜测,怒道:“是……郭络罗氏?!”
只听说百姓人家,有两口子互殴的,皇家这还是独一份!
八阿哥忙道:“是儿子不好,吃多了酒,对郭络罗氏摔打来着,她就还手了……”
他昨晚一晚没有合眼,想着就是今日陛见时的对答。
实话实说么?
说自己被妻子报复,而且还报复成功?
那样皇父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自作自受,连治家都不能?
可是扯谎……
他不大敢。
他能糊弄外头人,却不敢在御前做手脚。
皇父不缺这样的儿媳妇,可自己失去郭络罗氏后,还会有更好的嫡福晋么?
不会有了。
只看大阿哥的继室就晓得。
当年自己这门亲事,本就是捡了漏,因自己跟郭络罗氏年岁相仿的缘故。
自己已经下旗,真要跟郭络罗氏决绝,那往后如何面对安王府一系的王公?
只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才能了结此事。
他求仁名,不想杀妻或休妻,就只能退后一步,求着将此事早些翻篇。
三阿哥与五阿哥听了都皱眉。
外头闲话传得难听,他们当兄弟的听着都难受,更别说八阿哥。
吃酒能理解,可是耍酒疯,还要动手打媳妇,这成什么了?
康熙看着八阿哥,觉得胸口憋得慌。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八阿哥倒是窝里横。
打小就如此么?
还是近墨者黑了?
八阿哥见康熙神色冷淡,脸上带出羞愧来,“噗通”跪了,俯首道:“是儿子少了担当,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迁怒到郭络罗氏身上,能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儿子之前对外头的闲言碎语太纵容的缘故,但凡他们之前在外头拿儿子家事嚼舌头时,儿子出面管了,他们也不敢这样传瞎话,如今儿子成了笑话,郭络罗氏跟富察氏也被牵扯在里头,还损了皇家威名……”
康熙怒斥道:“你还晓得你是皇子?不能修身齐家,还做什么差事?不是你一个人开府,可是去外头打听打听,谁家跟你的贝勒府似的,成了筛子,大事小情都被拿出来嚼舌头?你倒是金贵了,一场风寒,先后传了两个太医不说,还找了二十多个大夫,生怕外头没有说头是吧?”
八阿哥脑袋要扣在地上,闷声认错道:“是儿子糊涂,家事处理的不好。”
康熙看着八阿哥塌下去的脊梁背,心里很是失望。
夫妻已经闹到这样地步,还要求全?
他是皇子,如今可以理直气壮地休妻,有什么决断不了的?
舍不得安郡王府的助力么?
同样是正蓝旗领主,他还是当朝皇子,要不是心有大志,怎么会这样委曲求全?
康熙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诸皇子中,除了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就属八阿哥母家身份最低。
结果太子好好的,还有大阿哥这个自己教养出来的储君候选,八阿哥就生出这样不臣的念头。
果然跟他的生母一样,出身卑贱,却心比天高。
康熙也懒得与八阿哥做戏了,只冷淡道:“就算你有十分过,也轮不到郭络罗氏对你动手,郭络罗氏,该死!”
八阿哥身子僵住,抬起头来,看着康熙。
康熙面沉如水,瞪着八阿哥,道:“朕要处死郭络罗氏,你还要为郭络罗氏求情么?”
八阿哥面上带了挣扎,最后还是叩首道:“求汗阿玛恩典,郭络罗氏到底是儿子结发之妻,她这两年已经改了……”
康熙冷笑道:“改了?敢对皇子动手,这是改了?要是没改的话,是不是要打上乾清宫?”
八阿哥既已经有了抉择,只能硬着头皮坚持,道:“儿子以后一切好好约束郭络罗氏……”
妻族与母族总要占一样。
否则的话,随着后头的皇子陆续当差,他不上不下,没有助力,也就难有出头的机会。
康熙垂下眼。
他给了八阿哥机会。
八阿哥本身有能力,只要不去想那些旁门左道,在皇子中也是数得上的。
可惜的是,八阿哥贪心。
康熙神色冷淡,看着八阿哥的眼神也没有了温度,道:“既是你求情,郭络罗氏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饶,收了宫牌,老实在府里抄《女戒》,日后贝勒府内务与交际,就让富察氏出面!”
早在前年将富察氏指给八阿哥为侧福晋,就是为了替代郭络罗氏管家的。
结果八阿哥这里护着郭络罗氏,富察氏身份又低了一头,贝勒府格局没有变化。
这回,是自己亲口吩咐,不想再看到郭络罗氏了。
八阿哥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个惩罚,比他预料的要轻。
康熙却生出暴躁了,摆手道:“别在外头丢人了,跪安吧,年前不用来请安了!”
八阿哥不敢啰嗦,恭敬应着,退了出去。
三阿哥与五阿哥看了个全场。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有些看不懂了。
汗阿玛这是罚的重了吧?
要是八阿哥先动的手,那脸上挨了一下子,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两口子打架,也不算正经打架。
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样说来,郭络罗氏好像就挨罚的重了。
差点处死,就算求情,也失去了管家权跟宫牌。
夫妻一体,嫡福晋不让出门,只让侧福晋管家交际,这八阿哥脸上也不光彩。
不过谁叫是八福晋犯错。
换了其他皇子福晋,就算真的如此,也不会这样直接差点处死。
八福晋前头犯了好几回过了。
五阿哥还好,全当热闹看。
不管是他自己的福晋,还是弟弟家的福晋,都是规矩人,才不会像八福晋这样闹腾。
三阿哥则是有些心虚。
他跟三福晋也撕巴过,只是没往脸上来。
回去得告诫三福晋一声,八福晋就是前车之鉴,往后动手的时候,要往脖子下头使劲。
康熙堵心,连着吃了几口茶,才算舒坦些,才发现三阿哥与五阿哥还在。
他神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愣。
居然没有打发人下去么?
三阿哥与五阿哥也站着难受,想着怎么告辞。
康熙看着三阿哥道:“董鄂氏平日里可有不逊之处?”
三阿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没有,勋贵家出来的格格,规矩着呢,就是太在意儿子,爱吃醋,这女人哪有不小性的?不算什么毛病……”
康熙轻哼了一声,又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道:“他他拉氏性子柔弱,儿子就没听过她高声,对弘昇他们也宽和。”
康熙点点头,道:“八阿哥治家糊涂,你们当引以为戒!”
三阿哥与五阿哥齐声应了。
康熙才摆摆手,打发两人下去。
两人出了乾清宫,出了乾清门,就不动地方了。
三阿哥小声道:“老八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五阿哥撇嘴道:“在外头装笑脸,憋着气,可不是得有撒火的地方!”
三阿哥道:“估计是真吃醉酒了,要不然也不会将郭络罗氏当成家猫,过去挥拳头……”
五阿哥点头道:“要是郭络罗氏能受这气,那就不是郭络罗氏了!”
兄弟两个说着话,就往内务府衙门来了。
三阿哥是抓心挠肺的,不找人说说难受。
五阿哥这里,则是因为牵扯到八阿哥,想要让弟弟心里有数。
这外头的外传还没有辟谣呢……
这八阿哥要是真有毛病,那还真要防备升级。
这身上的毛病治不好,说不得身上就憋出其他毛病来。
有庄亲王的例子在前。
九阿哥这里,正看高衍中递上的广储司上下缺的候选。
都是按照规矩来的,一正一副两个候选。
候选人也是按照资历能力好的,并无戚属子弟越级候补的。
因为上面有郎中的选用,九阿哥没有直接准。
他打算等圣驾忙过这两日,就去御前请旨。
至于员外郎以下人选,直接准了就是。
三阿哥与五阿哥过来,见到的就是九阿哥看公文的情景。
三阿哥打趣道:“来了这么多回内务府,还是头一回看你忙公务……”
九阿哥将公文合上,起身道:“谁叫咱们十二弟能干呢,我就躲懒了呗,要是让我从早到晚的盯着庶务,我早卸了内务府的差事,找闲衙门喝茶了!”
五阿哥道:“要是以后不在内务府了,就去宗人府,那边也挺好的,没有外差,人多差事少!”
三阿哥忙道:“五弟你可别胡乱出主意,宗人府一点也不好,不是正经衙门,也没有三节两寿,一年到头拿的俸,也就够个茶钱!”
五阿哥道:“都有产业出息,谁还指望收礼过日子?”
三阿哥想起了去年端午节前收的那次礼,摇头道:“咱们兄弟在六部都是行走,不是主官,也收不到这个礼,九弟却是实打实的掌印官,这一年到头滋润着呢!”
九阿哥道:“三哥也别眼气了,往后也滋润不起来了,汗阿玛要安排人管理大臣与值年大臣,分管内务府各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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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易主
三阿哥听了,忙关切道:“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为什么要加派人手?”
九阿哥道:“估计是烦的吧,今儿这个衙门出问题,明儿那个衙门出问题的,要是安排人盯着了,下头人也就都老实了!”
三阿哥没有想到会有人舍得将权力分割,听着这话就觉得靠谱,道:“应该是了,汗阿玛这几年就收拾包衣了,也伤体面。”
十二阿哥安静听着,并不插嘴。
五阿哥道:“那样好,往后内务府的差事更清闲了。”
关键是再有什么“窝案”不“窝案”的,旁人也怨恨不到九阿哥头上。
九阿哥道:“您二位怎么得空过来了?”
都值了大半月的南书房了,交了差事,不是当回家歇着?
三阿哥脸上一言难尽模样。
五阿哥则是摆摆手,吩咐门口的几个太监道:“出去候着!”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都觉得莫名其妙。
三阿哥低声道:“老八怎么这样了?闹酒打媳妇,结果没打过,被挠了!”
五阿哥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道:“三、四道檩子,没惜力气!”
九阿哥瞪大了眼睛,道:“要是郭络罗氏刁蛮无礼,冲动动手,还能说的过去,可是八哥动手……这不能吧?”
那位打小就讲究个气度,温文儒雅的。
十二阿哥也眨了眨眼睛,成亲后男人变化这么大么?
三阿哥咋舌道:“憋屈的吧?要不是郭络罗氏城里城外的请大夫,也不会有后头的闲言碎语,这男人么……妻妾外宅俱全,年轻贪欢,身子有些亏空都是寻常事儿,只要素上几个月,就龙精虎猛了,可说到外头不好听啊……”
三阿哥虽觉得有人推波助澜,可还是觉得无风不起浪。
八阿哥的身体,多少有些不足。
不过那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好好清净半个月,多吃几盘炒腰花就好了。
不过因为正好八阿哥没有儿子,外头人用这个攻讦,连在一起说,就显得很严重的样子。
五阿哥则直接跟九阿哥道:“反正你往后离他远些,省得他脑子抽了动手,你再吃亏!”
九阿哥失笑道:“就算他想要动手,也轮不到我吧?我又不招他,到时候真要动手,先冲三哥跟老十四去……”
这几年八阿哥走背字,老挨处罚,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嘴上还是不饶人的,没少挤兑八阿哥。
三阿哥傲然道:“他敢?以弟殴兄,借他两个胆子!”
五阿哥指了指三阿哥的身量道:“他打不过三哥,惯会欺软怕硬,要不是喝多了,应该也不敢对郭络罗氏动手!”
九阿哥总觉得八阿哥不至于那样,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许是郭络罗氏无理取闹呢?”
五阿哥摇头道:“你将他想的太好了,没人冤枉他,他在汗阿玛跟前亲口承认的。”
三阿哥点头道:“是啊,汗阿玛气够呛,怎么能打脸呢,汗阿玛要处死郭络罗氏,老八倒是爷们一回,再三求情给拦了。”
九阿哥听了,却是怔然。
十二阿哥听了,也是眯了眯眼。
在他们两个看来,郭络罗氏再有不是也是皇家儿媳妇,不算是外人。
这……两口子打架,就要处死么?
三阿哥见他们两个都变了脸色,挑眉道:“吓到了吧?我方才听了也吓了一跳,不过也不稀奇,太祖时跟太宗时,诸王休妻,都是常事儿……”
九阿哥讪笑两声道:“那都是罪有应得,或是受了娘家拖累,这种两口子干架,御前应该没有管的吧?”
三阿哥道:“怎么没有?圣驾这次出巡,召喀喇沁和硕额驸,不就是为了女儿、女婿两口子关系不好么?”
九阿哥默默。
看来他的小心是对的,夫妻两个露在外头都是好的,但凡有什么不好的,也要当成是自己的缘故。
汗阿玛,他是汗啊!
十二阿哥则是垂下眼,富察氏虽是幼女,可是一点也不骄纵,行事也随了岳父的谨慎,应该不会被御前不喜吧?
三阿哥看着几个弟弟,道:“反正你们要长个心眼,往后两口子真有不痛快,也别在汗阿玛跟前露出来,汗阿玛护儿子护的厉害,可不是那种装聋作哑当家翁的!”
五阿哥点头道:“两口子的事儿,本就不该惊动长辈们。”
九阿哥则道:“我福晋贤惠着呢,就算来脾气顶多就是嘴上怼两句,什么时候动过手?”
十二阿哥也小声道:“富察氏还是新妇。”
老实着呢,不会像八福晋那样泼辣。
三阿哥打量了几个弟弟一圈,落到九阿哥身上,面上带了不信。
那也是董鄂家的格格,还是能开十力弓的。
九阿哥得意道:“三哥你不用瞎猜,我们两口子的情分,跟你们这些人不一样,我们好着呢,别说动手,红脸的时候都没有!”
三阿哥不信道:“别显摆了,谁不是新婚的时候过来的?都如胶似漆过,可是三、五年后,也就那样了!”
人人都晓得九阿哥两口子感情好,可是他们也大婚第四年了,也该厌了。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道:“您好色就好色,可别当旁人跟您似的,别说三、五年,三、五十年我们也好好的!”
三阿哥摇头,不过见着九阿哥单薄的身量,想着他才是个真不大结实的,若有所思。
这是个真虚的。
不是没有花花肠子,应该是力之不及。
老九福晋没有见识,倒是将老九这缺少男儿气概的当成大宝贝了……
*
八贝勒府。八阿哥回来了,就在书房待了。
他察觉到了康熙的冷淡,心中也不安。
可要是重新选择,他应该还是会这样选择。
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能顺心如意呢?
不过是权衡与取舍罢了。
不到两刻钟,门口就有动静。
是宁寿宫白嬷嬷来了。
八阿哥忙起身出去。
白嬷嬷站在院子里,神色谦卑,见八阿哥出来,福身道:“贝勒爷,娘娘打发奴才过来给侧福晋送宫牌……”
原来等到八阿哥下去后,康熙想起了还没有说给富察氏宫牌之事。
要是没有宫牌,富察氏入宫名不正言不顺。
他不好打发御前的人过来,就请白嬷嬷走一趟。
八阿哥道:“让皇祖母操心了,我带嬷嬷过去。”
白嬷嬷忙道:“不敢劳乏贝勒爷,贝勒爷打发个小子带奴才过去就是。”
关键是八阿哥这脸,看着怪吓人的。
她虽是宁寿宫的奴才,行事也并不托大。
八阿哥听了,这才不说什么,只叫了太监陈福带白嬷嬷去东院富察氏的院子。
富察氏这些日子,就在院子里不出来。
八贝勒府的规矩,都是八福晋定的,没有早上到正院请安的规矩。
富察氏跟八福晋,基本上王不见王,各自安好。
如今外头风声不对,富察氏机敏,行事更小心了。
听说是宁寿宫来人,富察氏也不安,迎了出来。
白嬷嬷如常给富察氏请了安。
富察氏受了礼,扶了白嬷嬷起来。
她立身虽正,可是也怕飞来横祸。
眼见着白嬷嬷神色温和,她心里才微微放松些。
白嬷嬷伸手从后头跟着的太监手中拿了荷包打开,露出里面的宫牌,道:“这是娘娘吩咐老奴送来的,是侧福晋的宫牌,娘娘仁慈,晓得八福晋身子不好要休养,就让老奴送来这个,日后宫里的请安,还有贝勒府的内务与出门之事,少不得要侧福晋费心了。”
富察氏闻言,没有立时接,而是望向带白嬷嬷过来的太监陈福。
陈福眼观鼻、鼻观口,老实站着。
白嬷嬷见状,道:“老奴已经见过八贝勒,八贝勒晓得此事。”
富察氏这才双手接了,道:“劳烦嬷嬷辛苦……”
说着,她将宫牌递给身后的丫头,拿了一个荷包塞到白嬷嬷手中。
白嬷嬷接了,个头不大,可沉甸甸的压手,就笑得和气,道:“大后个不仅是福晋们入宫请安的日子,还是十三爷大喜的日子,估摸着要在宫里待上大半天,侧福晋有什么不晓得的地方,可以多问问九福晋……”
富察氏感激道:“谢谢嬷嬷提点,我晓得了。”
白嬷嬷完成了差事,就出了贝勒府。
陈福将人送出贝勒府,见着宫里的马车远去了,才回到书房,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八阿哥仔细听了,叹了一口气,道:“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陈福安静站着,晓得自己的主子主意正,轮不到他们奴才劝慰。
八阿哥唏嘘了半刻钟,对陈福道:“将府里账册跟钥匙送到东院去吧!”
这是宫里的吩咐,自己阳奉阴违也没有意思。
还有就是,八福晋行事太肆意了,全无顾忌,八阿哥也怕了。
只这一回,夫妻两个都已经到了撕破面皮的地步。
再来一次,怕真是要你死我活。
富察氏这里,看着账册跟钥匙,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清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不过也好,管了府务,往后也不用防备那么多人了。
八阿哥不想见富察氏,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他看出来了,富察氏是个心明眼亮的人。
这几年在府里诸事不沾,也有自己的打算。
可是八贝勒府总要有当家女眷,往后富察氏在外行走,两人也是一荣俱荣。
他倒是有些庆幸。
幸好还有个富察氏,可以代八贝勒府行走……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分寸与请教
三阿哥跟五阿哥出了内务府,就各自家去了。
九阿哥则是到了中午,等到了十阿哥,才一起回家。
三阿哥与五阿哥就算说闲话,也是围绕着八阿哥说的,其他的都略过。
总不好拿这女眷嚼舌头。
九阿哥跟十阿哥提起的时候,也是说了一嘴八阿哥。
行事越来越摸不懂了。
之前爱动心眼子,也是浑身的心眼子,如今看着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十阿哥道:“都是小道,不用理会他,听五哥的,别沾边。”
九阿哥点头道:“不沾,爷发现了,关系近了没好,远了反而客客气气的。”
三贝勒府也好,还是舒舒这里也好,都晓得八阿哥夫妇又挨不是了,其他的还真不晓得。
次日,富察氏打发嬷嬷过来见舒舒,想要过来拜访,舒舒就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舒舒也闲着,对方按照规矩来打招呼,那见了就是,还有富察家的关系在里头,她就请对方过来说话。
得到消息的富察氏,就过来拜访了。
舒舒这里,则是吩咐小椿去前头将客人迎了进来。
等到富察氏被带进来,舒舒才起身相迎。
要是正经嫂子,小妯娌要出迎,可这是侧福晋。
这尊卑就不好论。
只能说宗室设的这个侧福晋很奇葩。
不能当成寻常妾室。
亲王府的侧福晋,服冠等同于郡王福晋。
依次类推,比寻常的诰命夫人身份还高。
富察氏这个亲赐的皇子侧福晋,也有专门的服冠。
富察氏倒是规矩,先行抚鬓礼。
舒舒侧身避开,也回了一礼。
富察氏不是空着手来的,后头跟着两个嬷嬷,手中抱了锦盒。
等到宾主入座,她才带了歉意道:“仓促来访,扰了您了,昨日宁寿宫白嬷嬷过来,送了宫牌,传了太后吩咐,命我代我们福晋在外行走,后日入宫请安,还有十三爷的大婚之礼,我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想要跟您打听打听。”
舒舒神色不变,心下却是惊讶,没想到隔壁的女主人名存实亡。
一巴掌的惩罚?
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她倒是没有那么多同理心,觉得自己是嫡福晋,就应该站郭络罗氏。
不过富察氏有亲妹妹在宫里,却过来问自己,这也算是有分寸了。
十二福晋是新妇,要是富察氏遇事就去找十二福晋,让其他嫂子怎么看?
会不会觉得十二福晋偏着亲姐姐?
舒舒就说了进宫的大致章程,因为几家皇子比邻而居,皇子福晋们入宫也是差不多时辰。
差不多辰初之前就要准备出门了。
因为四贝勒序齿在前,四福晋也算是几人中的大嫂子。
而后看到四贝勒府的马车动了,就跟着出发。
等到了神武门下了马车,富察氏要往长春宫给良嫔请安,随良嫔一起去宁寿宫。
后日十三阿哥大婚,各家都有上礼,这个随哥哥的例就是。
十二阿哥大婚的时候,太子上礼五百两银子,大阿哥三百两,三阿哥以下都是二百两。
十三阿哥大婚,应该也差不多。
喜棚设在乾西头所,她们从宁寿宫请完安,可以直接过去。
富察氏仔细听了,带了感激道:“劳烦您费心了。”
舒舒看着富察氏道:“不用外道,都不是外人……”
这是个聪明人。
嫁过来三年,露面的次数都是有数的。
估计宫里也在看着,才会有这样安排。
舒舒这里,只有个闲养的格格,对于富察氏,也不会生出物伤其类之感。
可是剩下几个福晋,看着富察氏以后出来行走,估计要难受了。
有了这个先河,但凡其他皇子府的嫡福晋,有什么踏错行差之处,说不得也会提一个侧福晋或是赏个侧福晋在外行走。
富察氏请教完,就留些谢礼离开了,依旧是小椿送客。
白果则是看着那几个锦盒,道:“福晋,这些……”
舒舒道:“瞧瞧都是什么!”
白果打开,一个锦盒里是碧玉荷花笔洗,一个锦盒里装着同材质的镇纸。
舒舒道:“收起来吧,记一笔,夏天的时候拿出来用。”
皇子府不缺好东西,也不会收了礼就入库压着。
能用的就用了。
少一时,小椿回来,带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一对金耳环。
“有大家气度……”
小椿赞道。
不是说富察氏赏赐爽快,而是说话行事,让人舒服。
舒舒道:“富察家虽不是开国勋贵,可也是世宦人家,几代都是一品大员……”
就是早先运气不好,马齐的祖父与父亲都是寿命不高。
尽管如此,中间消沉了十来年,可是等到马齐兄弟资历年岁上来,也很厉害了。
除了袭爵的幼弟之外,其他兄弟三人都是御前高官。
白果则道:“那……往后就换了富察福晋入宫了?也挺好的,每次到了入宫的日子,福晋跟八福晋一起去西六宫,奴才都悬着心……”白果是二所时的老人,自是见识过八福晋出宫之前的傲慢与无礼。
小椿没有开口,只是等到白果下去的时候,才小声跟舒舒道:“但凡有个阿哥,还有个盼头,这……往后就不好说了……当年因为嫁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大婚当天还给福晋添堵,行事不留半点余地,也算是遭了报应……”
舒舒点头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所以立身要正,做人可以损人利己,但是不能损人不利己。”
她也算是亲自见证了,八阿哥夫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历史上,这对有名的恩爱夫妻,如今没有劳燕分飞,可也是差不多到了决绝的地步。
夫妻两个谁也不无辜。
舒舒感觉很微妙。
真要说起来,这夫妻两个的感情变化,也跟她这个蝴蝶翅膀有些关系。
男人需要被崇拜的感觉,尤其是出身有瑕疵的男人更需要。
当年八福晋眼中,八阿哥那是千好万好,九阿哥、十阿哥之流都是勾着八阿哥不上进的没出息的弟弟。
八福晋在舒舒面前骄狂,归根结底就是将九阿哥跟十阿哥都当成了八阿哥的小跟班,自然而然的觉得舒舒也应该是如此,做个捧哏的小妯娌。
但是舒舒不理会她,还解绑了八九的关系,没有出息的九阿哥也得了内务府的差事。
此消彼长,八阿哥的光环消失了,从御前最体面的皇子阿哥之一,成了屡屡被训斥的皇子。
八福晋在宫里生活,也明白什么是子以母贵,在皇子中,八阿哥的身份比其他贵妃之子、妃之子差着一等。
滤镜消失了。
八阿哥又是个敏感多思的。
这夫妻两个走到今日下场,也不稀奇。
到了腊月二十,舒舒就穿着冬吉服,准备入宫了。
九阿哥不用去内务府,要去阿哥所,依旧是跟舒舒一起出来。
看到八贝勒府门口有马车,他纳闷道:“那两口子不是才禁足么?怎么还要入宫?”
舒舒就说了富察福晋得了宫牌之事。
九阿哥听了皱眉,等到了上马车,跟舒舒抱怨道:“就算八贝勒府一年半载没有人在外行走又如何?就是人情来往,还能耽搁什么事儿不成?富察氏是侧福晋,到时候十二阿哥见了,该怎么待呢?”
舒舒白了他一眼,道:“爷别担心了,打不上照面。”
九阿哥道:“爷说的不是今儿,是明天毓庆宫的初见礼。”
舒舒道:“那没法子了,这是宫里的安排,应该是给安郡王府看的。”
也是绝了八福晋复出的心思。
寻常百姓人家,儿媳妇可以闹腾一回两回,可是皇家这里,显然康熙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了。
原谅了上一回,已经是给安郡王府与八阿哥体面。
没有第二回了。
想着这个在“九龙夺嫡”的历史中,留了好几笔的女子,舒舒垂下眼。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八福晋就此隐退,不掺和八阿哥外头的事儿,往后应该不会落到挫骨扬灰的下场。
等到了神武门,四福晋、富察氏跟十福晋都下了马车。
十福晋刚出月子,体态还丰盈,脸上灿烂依旧。
她是生母照顾月子,十阿哥又是个会哄人的,坐月子也没有那么难熬。
只是除了舒舒之外,四福晋与十福晋还不晓得富察氏得了宫牌,对着富察氏的出现倒是都有些沉默。
富察氏的身份,也不好主动说明原因,就有些冷场。
等到舒舒跟九阿哥下了马车,九阿哥又在,四福晋与十福晋也不好相问。
进了神武门,五福晋与七福晋已经到了。
九阿哥跟嫂子们见礼,就往阿哥所去了。
这回惊讶的又多了五福晋跟七福晋。
七福晋跟十福晋就带了好奇,跟四福晋往东六宫去了。
五福晋这里,看了富察氏身上的吉服一眼,没有说什么,招呼两人往西六宫去。
到了阿哥所甬道口,十二福晋已经等着了。
“姐姐……”
她倒是没有忍住,诧异出声。
富察氏这才说了八福晋养病,自己得了宫牌之事。
姊妹两个都是要往长春宫去的。
当着五福晋与舒舒,两人也没有说什么。
到了翊坤宫门口,四人都止步,就此别过。
进了翊坤宫,五福晋才道:“八福晋病了?那咱们要不要过去探看?”
听着很严重的样子,都惊动了宫里长辈。
舒舒道:“回头看大嫂那边如何……”
五福晋点头,道:“好好的,怎么就病的厉害,上回请安瞧着还是好好的?”
舒舒不晓得怎么说了。
八福晋养病就是官方交代,她要是说别的,倒像是搬弄口舌是非。
舒舒有些想念七福晋了。
七福晋消息灵通,爱说八卦,不过嘴巴也严,是个能聊天的小伙伴。
五福晋这里,就不大适合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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