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点明
八阿哥今年二十一岁,康熙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好几个儿子了,就是没有站住几个罢了。
八阿哥这里,大婚四年,妻妾只有两次动静,都是空欢喜一场。
子嗣到底是大事……
康熙想起那边赏八阿哥四个官女子之事,回头跟惠妃说一声,在官女子中再挑两人,不拘相貌,要宜男之相的。
不单八阿哥府里需要指两个人,大阿哥跟三阿哥府里也要指两个。
如此一来,倒不好现下从宫里选人,可以明年小选的时候留意,直接将各府所需人手留出来。
康熙有了主意,就放下此事,翻看简亲王府的消息。
许是雅尔江阿世子早定的缘故,下头的几个弟弟都安分,雅布福晋也没有闹夭,还算太平。
康熙就放下心来。
人心都是偏的,他是看着雅尔江阿长大的,自然不乐意旁人为难雅尔江阿。
他又看了一下苏努府邸的消息,一个个的,都是联姻高门,且大多数是嫡出。
幸好宗室开始考封了,要不然只苏努这一支就要出来一堆的国公。
就算他改革了宗室封爵制度,限定了有爵宗室的人数,可是眼下的宗室总数量在这里,每年宗室俸禄支出,已经是世祖朝的几倍。
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让已革黄带子降红带子的缘故。
红带子丁口银跟寻常旗人相差无几,就是婚丧嫁娶上有些恩典罢了。
黄带子就不同了,都是荣养……
次日,圣驾回京。
来朝的扎萨克图部的汗王与郡王、贝勒等也回到外馆,他们会跟其他值年的蒙古各部王公一样,明年二月离京。
不知道是不是红糖姜水的作用,九阿哥的风寒没几日就痊愈。
他睡了好几天,不爱喝药,还不爱喝白开水,舒舒就换样的炖汤。
山药排骨汤,鱼肉茄子汤,冬瓜鸡肉汤……
九阿哥睡的好,吃的好,几日下来,补的面色红润。
因这次感冒的缘故,舒舒就叫人定制了两个脚炉,给九阿哥带到衙门。
一个是九阿哥的,一个是给十二阿哥的。
这是怕兄弟两个久坐受寒,多了这个在脚下踩着,处理公文也不担心脚下受寒。
眼下市面上的脚炉都是提炉造型,就是手炉的放大版。
舒舒叫人定制的,像是后世的脚垫,长方形的扁盒,踩在脚下更舒服。
十二阿哥起身给脚炉让地方,神色有些无措。
九阿哥已经开始使唤人了,道:“赶紧处理公务,回头给爷跑腿……”
十二阿哥道:“九哥有什么吩咐?”
九阿哥道:“不着急,中午再说。”
中午橘子就要送进宫了,除了乾清宫跟宁寿宫、毓庆宫跟翊坤宫,其他处也不好落下。
九阿哥决定,除了乾清宫跟宁寿宫,剩下毓庆宫跟阿哥所就让十二阿哥跑腿了。
要是都他自己折腾,那要半天不得闲,估计就要趴下。
高衍中拿了账册来了,原来是近十年来宴饮,都有器皿丢失,累积起来,数量不菲。
九阿哥听了好笑道:“又不是金银器,谁这么手欠?”
高衍中道:“主要是满席都是看席,可以将饽饽带走,就有连碟子一起拿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人提此事,这器皿缺额就越来越大,如今内务府收着的碗碟,预备小宴还罢,预备大宴就要有凑不齐了,需要提前定制一批瓷器。”
九阿哥道:“那就统计缺额,多定制些预备着吧!”
至于叫人看着碗碟什么的,他不打算那样干,几钱几分银子的事儿,他可不想当那个坏人。
一年总共下来也没有几次大宴,就算每次丢失些,一年下来,几两银子打住。
为了这个去打宗室勋贵的脸,闹到御前,他也不会落好。
九阿哥想明白这个,就道:“应该不是故意的,就不用理会了,每次宴席记账就是,标注好哪一桌有缺失。”
高衍中应了,拿着册子去广储库了。
十二阿哥道:“碟子应该丢的少,碗筷勺子多……”
九阿哥看着他道:“你听说过此事?”
十二阿哥点头道:“小时候听嬷嬷提过一次,说是外头不少诰命第一次入宫领宴的时候觉得荣誉,就有私藏了筷子、勺子的,拿出去给儿女留福。”
就跟婚礼上也有差不多的习俗似的。
只是婚礼上,碗筷要从娘家“偷”到婆家。
宫里宴席是从宫里偷回到自己家。
九阿哥轻哼道:“这是什么留福?手脚不干净的爹娘,能教导出什么好孩子?”
十二阿哥觉得也对,不说话了。
九阿哥拿着怀表,掐算着时间。
他早上出来前,叫人午初送橘子过来。
将要到午初,孙金进来禀告:“爷,橘子到了。”
九阿哥点点头,就吩咐十二阿哥道:“毓庆宫三筐橘子,阿哥所那边,你那里一筐,其他处是半筐,你帮爷跑腿送一圈吧!”
十三阿哥的婚期定在十二月中旬,所以眼下还跟未婚小阿哥同例。
十二阿哥起身道:“九哥去乾清宫跟宁寿宫?”
“嗯!”
九阿哥应着道:“嬷嬷那里,爷也留了,你不用另外预备着。”
马车不能入宫,在西华门换了人推的板车。
孙金负责清点,点了十筐橘子,送往乾清宫茶房。
九阿哥直接跟茶房总管交代道:“九筐是爷敬上的,怎么分派,听御前吩咐,一筐是爷孝敬翊坤宫的。”
那总管应下,九阿哥才去请见。
御前处理完上午政务,正要摆膳桌。
康熙就让九阿哥进来了,九阿哥没有空着手,手中拿着两个橘子,一个橙色皮的,一个绿皮的。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儿子给您送橘子来了……”
九阿哥进来后,就将两个橘子摆出来。
康熙看了道:“你假公济私从苏州运过来那些?”
果然这京城内外的消息,就瞒不过御前去。
九阿哥忙道:“汗阿玛,儿子冤枉,怎么能是假公济私呢?那船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儿子也没有白占便宜,折了船资的!”
在内务府当差几年,舒舒耳提面命的,九阿哥很是公私分明,跟内务府的账目极清晰,不肯有半点含糊。
康熙冷哼道:“既是户部官船,怎么折船资?”
九阿哥道:“户部怎么折的,儿子这里算一半就是了,真要说起来,还是苏州织造府的料子为主,橘子没占上半只船!”
康熙道:“你既核算的这样分明,那税呢?”
九阿哥目瞪口呆,道:“汗阿玛,儿子这个是自己吃的,又不是买卖营生,怎么还要牵扯到税了?”
康熙道:“各地汇入京城时鲜果蔬不上税么?”
九阿哥觉得不对劲,没有立时回答,而是仔细想了想。
进京的货物,都要走崇文门关税进京。
崇文门税关是内务府制下,下头规定十几类商品进京都要收税,也包括了果品类。
不过九阿哥的橘子没有课税,也不是徇私。
他看着康熙道:“汗阿玛,儿子的皇子府如今没有单独开府,一应供应算是内务府中,所以这运往儿子府上的橘子,也在免税之列。”
康熙不过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眼见着他一板一眼的,也就岔开话,道:“跟季家的关系差不多就行了,商贾人家,所行都是为了利益。”
九阿哥点头道:“嗯,本也没有什么大干系,就是他们花钱买心安罢了。”
康熙道:“李煦上折子,想要明年初回京给朕贺寿……”
九阿哥没有接话,他对李煦印象不大好。
从王贵人开始,李煦开启了献美之路。
如今乾清宫有十来个大答应,都不是在旗的,而是江南献上的民女。
康熙看着他道:“李鼎在上书房如何?”
李鼎是李煦独子,十五阿哥的伴读之一。
因小六的缘故,九阿哥还真听过两嘴,道:“年岁在伴读里是小的,胆子也不大,平日里还要曹颀多照顾些。”
康熙对曹颀没有印象,却晓得这是曹寅的侄儿。
从曹李两家选伴读,既是给两家恩典,也是给王贵人找个娘家人。
不求多伶俐,只要老实不惹祸就好了。
康熙也就放下此事。
九阿哥有些不放心,瞧着皇父这操心的劲儿,要是那橘子自己不单嘱咐一句,说不得也要雨露匀沾了。
他就道:“儿子方才往茶房送了十筐橘子,九筐是孝敬汗阿玛的,一筐是孝敬娘娘的,皇祖母跟太子处还有阿哥所,儿子也都留了……”
康熙听了,心里一动,道:“宁寿宫送多少,毓庆宫送多少?”
九阿哥道:“宁寿宫茶房五筐,两位太妃各一筐,苏麻嬷嬷处半筐供佛,格格所几位妹妹从阿哥所的例,每人半筐……毓庆宫三筐……”
康熙听着絮叨,道:“你倒是一个不落!”
九阿哥道:“这不是难得么?京城的果子就大白梨跟柿子,多个橘子,冬天正好解腻……”
从乾清宫出来,九阿哥就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宁寿宫。
太后见他大冷天送橘子,直接留饭。
正好太后吃酸菜锅子,这是今年的新酸菜,九阿哥比较爱吃,也没有外道,汤泡饭吃了半碗,还吃了一个羊肉馅饼,吃的浑身热气腾腾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异样
九阿哥吃得香,太后看着也乐呵呵。
白嬷嬷也将橘子装了一盘摆出来。
太后剥了一个,看着水嫩的橘子,笑着道:“这橘子好,不比广东那边贡上的柑子差。”
九阿哥道:“沾了官船的光,没有耽搁,十月初摘的,一个来月就到京了,放地窖里就行,吃不完的也可以做成糖水橘子,就能留到年后去……”
太后点头道:“好,到时候叫人煮些。”
孙子孝敬吃食,太后也不让他空手中,叫白嬷嬷拿了鲍鱼、鱼翅、鱼肚、瑶柱、大虾干等,装了两大提盒,道:“年年贡上来,平日里费劲巴力,也没人吃它,拿给舒舒吃……”
九阿哥道:“那孙儿就不跟您客气了,回头淘换了其他吃食,再孝敬进来。”
太后笑道:“那我等着。”
九阿哥等到身上的汗消的差不多了,从宁寿宫出来。
何玉柱跟孙金提了食盒跟着。
到了乾东阿哥所边上,九阿哥跟十二阿哥迎面遇到。
九阿哥道:“除了毓庆宫,阿哥所也没人在,直接打发人送就是了。”
十二阿哥也送的差不多了,跟九阿哥一起回内务府衙门,道:“不费事。”
九阿哥小声道:“怎么样?都大婚了,惦记出去住么?”
宫里有门禁不说,行事还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自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十二阿哥老实回道:“还好,不怎么惦记。”
皇子膳房齐全了。
十二福晋除了五日一次的请安,没有其他事情,关注就放在小两口的饮食服装上。
每天早上必要问十二阿哥想要吃什么,十二阿哥每天都陷入纠结。
他想说什么都行,可是看着十二福晋兴致勃勃的也不好浇冷水,就挑十二福晋喜欢吃的点两样。
十二福晋见状,更认真了。
还有十二阿哥的衣裳,十二福晋也见天见针线上人,琢磨给十二阿哥添新衣裳。
九阿哥道:“那也要心里有数,空着的四所是十七阿哥的,等到十八阿哥挪宫,就没地方安置了,十八阿哥今年三岁,也就是三年的功夫……”
到时候不仅十八阿哥,还有又一茬皇孙。
十二阿哥就在内务府,自然晓得外头划好了皇子府,明年开春就要动工了。
九阿哥说的三年是多的,说不得还会提前。
他想到了十四阿哥,道:“总要十四阿哥大婚之后吧?”
九阿哥道:“谁晓得,许是你跟十三阿哥先搬出来,他延半年?不知道,看汗阿玛心意……”
*
宫里的橘子送完,宫外也开始送了。
九阿哥亲自去了一趟都统府,然后就又去一趟裕亲王府、恭亲王府。
他不是爱串门的,不过因为礼仪之事被训斥了好几回,也是长记性了。
在他看来,除了皇家,就是岳家最亲近,可是显然皇父不会这样看。
他就只能将几个叔伯处也请安一圈。
裕亲王这里,平日里一年就来两回,一次拜年,一次贺寿。
今日因橘子的缘故,愣是多了一回。
裕亲王平日里鲜少招待侄儿们,九阿哥这里少几分顾忌,就见了客,道:“小时候没见你这么贪嘴,大了倒是会吃了。”
九阿哥笑道:“小时候不懂事,没吃过外头的饭菜,只当都是例菜那样,吃饭费劲着呢,也贪嘴不起来。”
裕亲王道:“‘福寿喜’是你的方子?真不错,这几年宫里除夕赏菜,都有那个。”
九阿哥道:“食材十几二十来种,都是山珍海味,不好吃都对不起那银子!”
裕亲王道:“除了吃食跟银子,别的也不见你操心……”
九阿哥道:“侄儿也操心不着,外头怎么说侄儿,您也晓得,侄子倒是想要操心国家大事呢,汗阿玛也不放心啊!”
裕亲王迟疑了一下,道:“听说你跟八阿哥还僵着,打小的兄弟,哪里就这样了?有什么不痛快,也该说出来,化解化解……”
九阿哥听着这没头没脑的,纳罕道:“您不想着保绶弟弟以后的前程,还有空操心侄儿们的旧账?”
裕亲王膝下只站住两个儿子,都是侧福晋所出,其中保泰请封了世子,保绶比九阿哥小一岁,没到考封年纪。
按照现下的宗室考封制度,保绶要三考都优才能封二等镇国将军,要是成绩差了,还要降封。
保绶身子骨也不大结实,文武功课听说都寻常。裕亲王觉得心梗,顿了顿,道:“就是记得你们小哥俩打小就亲近,就这样生份,可惜了了。”
九阿哥摆手道:“那您指定是记错了,侄儿打小跟老十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至于跟八哥就是看着虚热闹,都不是一拨读书的,真凑到一起的时候不多……”
眼见着裕亲王还要再说,九阿哥的脸就耷拉下来,道:“他府里的丫头铺子名都不换,大喇喇的起了个同名,抢侄儿家的生意;奶公直接托大,对侄儿这个皇子呼来喝去,侄儿还不避而远之,那侄儿骨头得多轻?”
裕亲王蹙眉道:“八阿哥性子和缓,奴才难免倚老卖老,平日里装得也老实忠心,我都看走眼了,谁会想到这样不着调……”
九阿哥冷笑道:“那奴才怎么不去御前跟毓庆宫不懂事?怎么在您面前就都规规矩矩了?侄儿晓得您是好心,侄儿也领情,可是侄儿不爱麻烦,平日里您跟王叔也骨肉情深,可是过日子,不还是各家过各家的么?”
都是同样的皇子,非要一个宾服一个,以旁人为马首,没有那样的道理?
裕亲王叹了口气,道:“你既不乐意,我也不啰嗦了。”
九阿哥心里也后悔过来一趟了。
这位心不正,明显是偏着八阿哥的。
只是他面上还是笑嘻嘻的,道:“这是您疼侄儿,才替侄儿操心呢,换了其他人,也懒得教导侄儿……”
他不耐烦听了,正好也要往恭亲王府去,就起身告辞出来。
等到了马车上,他才撇了撇嘴。
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裕亲王不是那种爱操心的人。
等到了恭亲王府,恭亲王不在府里,钓鱼去了。
九阿哥松了口气,给恭亲王福晋请了个安,送了橘子,就告辞出来。
在他心里,叔伯实在生疏,真的不如去都统府自在。
至于纯亲王府,也是叔叔家,因为纯亲王福晋早不见外客,就由崔嬷嬷过去送了一趟。
剩下其他皇子府与五公主府,还有庄亲王府、康亲王府、简亲王府、顺承王府、苏努贝子府这几处,就都是福松出面了。
总共一百来筐橘子,两天功夫,送出去七十来筐。
又不是跟年礼在一块,这就很显眼了。
不过也就是外人看着扎眼罢了,收到橘子的人家,这几年也都习惯了。
冬天洞子菜,夏天西瓜,年礼时有鸡有猪的,都是吃食。
都是体面的人家,讲究个礼尚往来,也没有几个白占这个便宜。
听说九阿哥在云南在江南都有茶园,各府的管事就都找上九皇子府,想要预定明年的茶叶。
九阿哥与舒舒没有想到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不过都婉拒了。
就算亲戚之间要通经济,也不是这样通的。
人情就是人情,买卖就是买卖。
用买卖折了人情,那不合算。
苏州的茶园少,产的茶叶自己用着还不够。
至于普洱茶,因道路遥远的缘故,并不打算大批量往京城运,还是打算按照之前的计划直接运到广州。
九阿哥想起了裕亲王府的遭遇,跟舒舒说道:“王伯什么意思?掺和这个做什么,费力不讨好……”
舒舒想了想裕亲王世子保泰的年岁,道:“是不是保泰世子跟八贝勒交好?”
九阿哥点头道:“嗯,保泰比八哥小一岁,小时候还得过恩典,入上书房读书,正好是跟八哥一拨的,不过后头王伯罢了议政,保泰也离了上书房。”
舒舒道:“王爷许是留余庆吧,卖个人情给八贝勒,也拉近一下跟爷的关系。”
九阿哥轻哼道:“近不了,往后爷决定对那边敬而远之了,眼睛被糊住了不成?爷都瞧出八哥不实在,他看不出来?不过就是事不关己罢了。”
舒舒点头道:“爷随心就好,本就是没有什么亲密走动,就是面上过得去。”
九阿哥皱眉,道:“这都过去好几天,八贝勒府的新闻外头还传着,越来越没谱,有说到八福晋身上的,还有说到富察氏身上的,说她仗着娘家跋扈,偏偏是外头人说的,爷能管住包衣,管不了外头人。”
舒舒觉得不对劲,道:“不是说是同住的格格嫉妒么,怎么还能说到旁人头上?”
谋害皇孙,那个格格自然也没有好下场,直接送到庄子上去了,少不得病故的下场。
九阿哥道:“谁知道呢?许是八福晋之前的名声太差,八贝勒府出点儿什么事儿,外头就都猜到她头上,就是又牵扯到富察氏,幸好老师没有其他闺女了,要不也烦……”
舒舒想到了十二福晋,就算是出嫁了,到底是富察家出来的女儿,外人也会说到一块儿。
她蹙眉道:“八阿哥也挺有意思的,明明是他治家不严,如今传来传去,他倒是清白无辜。”
九阿哥摇头,带了轻视,道:“不是顶门立户的样子,少了几分担当……”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祈祷
舒舒没有提到富察氏的名声会牵连到十二福晋。
说了也没有用。
要是富察氏背负这个嫌疑,那往后宫里长辈看十二阿哥的内院,就会多了审视。
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舒舒撂下橘子,心里不大舒坦。
她也怀疑是八阿哥的“种子”不好。
怀胎十月,本身也是优胜劣汰的过程。
可是能不能生孩子,能不能保住孩子,世人眼中,却都是女子的责任。
就跟自己似的,要不是生下丰生他们兄弟三个,就算是晓得九阿哥子嗣艰难,只要自己不怀孕,那长辈们不满的也会是自己,宫里也会源源不断指下格格来的。
九阿哥见她不吃了,还剩下半个,道:“这个酸?”
说着,他接了过去,道:“还好……”
舒舒拿起了橘子,道:“爷之前说,季弘信中提及,橘子才采了不到三成?”
九阿哥带了可惜道:“九月底十月初才熟,剩下的只能在苏州就地处理了,或是做成蜜饯。”
舒舒道:“苏州到德州运河还是通的,德州到京城只有六百里,要不再运一次橘子,正好过年到。”
九阿哥摇头道:“橘子皮薄,不像柑与橙子能储存的长久,两个月还勉强,时间长就都干了。”
舒舒不由心动,吩咐白果道:“拿一把白蜡来,再拿一个炭盆,一个空盆。”
白果应声下去,过了一刻钟取了东西过来。
九阿哥好奇道:“说橘子呢,怎么想起白蜡来?”
舒舒笑道:“爷先看着,一会儿再问。”
等到舒舒融化了蜡烛,将一个橘子在里面滚了一圈,封了一层腊。
九阿哥一下子明白下来,眼前一亮,指着道:“这个就能保存长久了。”
舒舒点头。
后世水果打蜡是成熟的保鲜手法。
如今的蜡烛都是羊油制的,也算是食品级蜡了。
眼见着还有融化好的蜡水,九阿哥也动手裹了几个橘子。
一直到没有蜡水了,他才意犹未尽,看着剩下的蜡烛。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对舒舒道:“还是不妥当,白蜡一斤二钱银子,瞧着这橘子,想要蜡封,一斤橘子就要用到将近一钱银子,这还不算路费与损耗,真要蜡封的橘子进京,只成本就要二钱银子,咱们只做走礼用,也不好拿到外头贩卖,就要亏了。”
二钱银子,可以买三斗大米,够一个人吃一个月。
舒舒听着这成本,也没了兴致,道:“是我想简单了,真要有利可图,商贾早想法子了。”
等到东西都搬下去,外头就有了动静。
是十阿哥打发王长寿过来,十福晋刚刚发动。
收生嬷嬷早就预备下了,府里也有姜太医跟另一个太医值府。
舒舒与九阿哥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九阿哥自是盼着弟弟生下嫡长子。
舒舒则是想到了历史上十阿哥的儿子基本都是那位郭络罗格格生的,十福晋好多年后才生下一个嫡子。
历史既已经换了方向,舒舒就盼着十福晋先结果后开花了。
从各家日子就能看出来,有嫡长子会稳定的多,长子庶出,多少有些麻烦。
两人没有耽搁,换了外出的衣服,就往隔壁去了。
十福晋的产室也是早预备好的,就在正院的后罩房。
十阿哥跟两位太医在堂屋等着,产房设在东稍间,郡王福晋跟收生嬷嬷在里面。
舒舒虽只生了一回,可是也是丰富的理论派,晓得从发动到产子,少说也要几个时辰。
十阿哥平日里镇定,此刻有些慌乱,神色木木的,看到九阿哥到了,才像有了主心骨似的,起身道:“九哥……”
九阿哥道:“瓜熟蒂落,等着好消息就是。”
“嗯……”
十阿哥点头,却依旧带了几分不安。
舒舒道:“那我到里屋瞧瞧。”
十阿哥才醒过神来,道:“劳烦九嫂。”
舒舒就穿过次间,进了稍间。
郡王福晋正扶着十福晋走路。
十福晋头上都是汗,脸上却带了笑,眼中也都是欢喜。
舒舒见状,也跟着笑了。
都说爱笑的人运气好,十福晋也会有好运气的。
十福晋也看到舒舒,轻快道:“九嫂,我要生了!”
舒舒心里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就是九个月出头,搁在后世是足月,就点头道:“挺好的,现在做月子,腊月底就出月子,不耽搁过年吃席。”
十福晋生出期待来,道:“我不想吃肉了,到时候我就吃饽饽,肉馅饽饽、糖饽饽都想吃……”舒舒道:“到时候百味居的饽饽,我给你预备几桌,甜咸都有。”
十福晋咽了口水,道:“越说越馋了。”
舒舒立时道:“那就吃,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生。”
十福晋道:“那我能吃好多好多。”
产房有收生嬷嬷在,舒舒也不掺和,就出去帮十福晋预备吃食去了。
“挂面两大碗,荷包鸡蛋六个,有现成的熟肉切一盘,煎一盘奶豆腐,蜂蜜水也备着……”
舒舒吩咐王长寿道。
王长寿立时去膳房预备了。
九阿哥道:“这也预备的太多了?”
舒舒小声道:“还有郡王福晋的,说不得要熬几个时辰。”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
十阿哥只觉得度日如年,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才申正,今天能生出来么?”
九阿哥前年的时候也了解了许多生产的内容,道:“头一胎都会慢些,正常……”
十福晋即便调整饮食,体态也比一般人丰满,不过她的肚子大小看着还好,最后几个月太医的脉案也是胎儿脉像强劲。
舒舒想到十福晋喜动不喜静,觉得生产应该比其他人顺利。
少一时,挂面跟鸡蛋都煮好了,送了进去。
十福晋果然开心,看着面条移不开眼。
郡王福晋见她只吃面条,给了夹了两筷子牛肉,道:“多吃肉,吃肉有力气。”
十福晋这几月却是每天不是鸡肉、就是牛肉,早就够够的,道:“我不想吃肉……”
她满脑子都是饺子、面条、包子跟烙饼,要不是对十阿哥与对孩子的爱,早坚持不下去了。
郡王福晋心疼了,抚摸着十福晋的后背,道:“等生下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十福晋却记得母乳之事。
三贝勒府的大格格早产体弱,后头补了奶水调理才好些。
还有丰生兄妹三个,就是更好的例子。
草原上的女人也大多自己哺育孩子,郡王福晋当时生十福晋也是喂过的,后头又怀上了孩子,才换了奶嬷嬷。
十福晋就道:“不着急,等出了月子再吃也行……”
等到掌灯时分,十福晋就不能再走了,开始卧床。
几个在堂屋等着的人也没有心思用晚饭,就胡乱垫巴了一口继续等着。
这一等,就过了三更。
九阿哥已经坐得屁股疼,不过瞧着十阿哥脸色发白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
舒舒则是想的多些,小声问十阿哥道:“人参预备下了么?还有酒精跟剪子……”
十阿哥听了,脸色更白了,点头道的:“都预备下了,人参片还有……人参……”
舒舒听着里面的动静,十福晋已经哭叫了。
“爷……疼……”
十阿哥坐不住了,起身就进了次间,要挑帘子进去。
郡王福晋听到动静出来拦住,道:“好孩子,长生天跟佛祖都会保佑小布音。”
十阿哥道:“我想要进去陪着布音……”
郡王福晋坚定的摇头,道:“阿哥,那样小布音会分心的,您进去了,她有了依靠,就会软弱了。”
十阿哥很想要说,软弱就软弱。
舒舒却晓得不让男人进产房,不仅是迷信说法,也是为了夫妻感情。
后世就有陪产的男人,彻底不行了的。
目睹新生,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受得住。
她就推了一下九阿哥,示意九阿哥劝人。
九阿哥起身,招呼道:“老十你快出来,听福晋的,别跟着裹乱……”
郡王福晋不肯退让,里头的十福晋听了也不敢哭了,道:“爷别进来……”
十阿哥就道:“那你好好的听岳母的话,我在外头陪你。”
布音脆生生地应了。
十阿哥这才回到堂屋。
眼见着他焦躁不安,舒舒就起身进了产室。
九阿哥对十阿哥道:“有郡王福晋跟你嫂子在,弟妹比你都安心,你也别太担心了……”
十阿哥点点头,不让自己去想糟糕的可能。
他会做个爱护妻子的丈夫,会做个疼爱儿女的阿玛,不会冷淡哪一个……
*
下一更10月13日中午13点左右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幸运(打滚求月票)
远远地传来鼓声。
三更已过,四更开始。
九阿哥熬的眼泪巴擦的,望向旁边的舒舒,有些心疼舒舒跟着熬时间。
舒舒笑了笑,看着精神头比九阿哥强许多。
产房从最初的喧嚣转为安静。
舒舒估算着时间,也有些悬心。
十福晋从发动到现在,已经五个时辰了。
这是正常的时间范围。
可是这么久,十福晋会不会乏力,羊水会不会太少?
舒舒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不好的方向。
堂屋的气氛有些紧绷。
两位太医也都屏气凝神的。
“哇哇……”
一声嘹亮的婴啼声,打破了寂静。
十阿哥“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舒舒的心也放下大半。
九阿哥坐得腰酸背痛的,眼下扶了椅子把手起身,伸了伸懒腰,跟舒舒道:“这嗓子挺亮啊!”
舒舒道:“中气十足……”
郡王福晋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脸上笑得跟花似的,递到十阿哥怀里,道:“恭喜阿哥,布音生下了像马驹一样强壮的小皇孙……”
十阿哥双手捧着襁褓,不敢动了。
郡王福晋说着话,还松开襁褓,让十阿哥看了一眼小皇孙的小牛牛。
小皇孙双腿光溜溜的,鼻子一皱,又开始干嚎上了,却是干打雷不下雨。
九阿哥走到十阿哥旁,看着红彤彤的小婴儿,道:“听着嗓门挺大,这胳膊、腿儿也不细。”
舒舒也上前看来,小婴儿脸色虽红,可是胎里养的干净,没有多少胎脂,皱纹也少。
她也往婴儿下身看了看,主要是看小腿长度,还好不算短。
这个没有随十福晋,要不然往后会影响个子。
十一月十六日丑初,十福晋平安诞下嫡长子,母子平安。
十福晋的声音从稍间传出来,虚弱着带了几分兴奋,道:“爷,我厉害不厉害?”
十阿哥这才动了,将襁褓递回到郡王福晋怀里,而后大踏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都是血腥气,十阿哥却罔若未闻,近前几步,望向十福晋。
十福晋如同刚洗完澡似的,头发都湿透了,脸上也苍白,可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十阿哥,带了几分得意。
十阿哥点头道:“厉害,咱们有嫡长子了。”
“咯咯咯咯……”
十福晋笑着,拉着十阿哥的手,道:“我真欢喜……”
十阿哥脸上也带了笑,道:“我也欢喜,你好好的,让太医请个脉,就先睡一觉。”
十福晋也确实没有力气了,点头道:“都听爷的。”
等到两位太医进来请了脉,就是有些脱力,没有其他症状,十阿哥才算真正心安了。
在这之前两人也已经给小阿哥看过,也是好好的。
舒舒跟九阿哥跟着熬到半夜,夫妻两个也乏了,就回家去了。
等到简单梳洗,两人躺下,九阿哥唏嘘道:“老十有了嫡子,爷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舒舒翻了个白眼。
这也是随根了,都是爱操心的。
明明是哥哥,操着阿玛的心,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弟弟。
九阿哥还在絮叨,道:“一半是心疼老十,一半也是有私心了,舍不得丰生跟阿克丹了,现下正好,爷也不用为难。”
舒舒想起了丰生他们几个的大名,道:“要等到上书房再请圈大名么?三贝勒府的弘晴跟四哥府上的弘昐阿哥是早圈了名字的……”
康熙的皇孙,可是会上百,好像都出现重名字的了。
丰生他们不算晚,名字还有个选择的余地。
等再过几年,皇孙多了,好名字应该也没几个。
九阿哥听了,来了精神,道:“不能等那么晚,到时候好名字都没了,咱们明儿翻翻日字旁的字儿还有什么好的没有,挑两个好的,再去御前,省得汗阿玛胡乱点选了名字。”
夫妻两个有些走困了。
舒舒就又说着小侄儿,道:“还是单胎足月的孩子看着长得好,分量能有丰生两个了,头发密实,指甲鼓鼓的,小胳膊、小腿看着也有力气,爷往后要好好操练丰生与阿克丹了,要不然到时候力气小,被弟弟比过去。”
九阿哥听了,有些心疼儿子,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许是儿子就随爷了,不能比这个……”
舒舒觉得自己这个“严母”应该是稳了。
九阿哥这个,明显是自己偷过懒,就不想让儿子们勤快了。
舒舒也不与他磨牙,就是决定往后陪孩子们玩耍归九阿哥,教育方面,要隔开九阿哥。
九阿哥说完,摸了摸舒舒的肚子,酸溜溜道:“听你这么一说,爷都不盼着小四,要是真有个单蹦的小四,比他哥哥们都出众,你是不是就要做偏心额涅了?”
舒舒被摸着直痒痒,听了这话,拍了九阿哥的手,道:“我是后额涅,爷是亲阿玛,睡觉!”
虽说将近五更才合眼,可是九阿哥存了心事,天亮就一骨碌起来。舒舒打着哈欠,有些睁不开眼,道:“爷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九阿哥道:“爷忘了叮嘱老十让他亲自入宫报喜,他虽还禁足,可是也不好打发人报喜,自己去了多有诚心,顺势也能解了禁足……”
养儿方知父母恩。
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要对皇父亲近依赖些。
如此一来,即便跟钮祜禄家关系疏远些,旁人也要掂量掂量,不敢轻慢。
九阿哥急匆匆地往隔壁去了。
十皇子府大门口左边挂着弓,这是昭告亲友,添了男丁。
前后街的人家,也开始陆续听到消息。
十阿哥带了亢奋,昨晚也没有睡好,这会儿也已经醒了。
听说九阿哥来了,他就匆匆往前头来。
九阿哥就直接说了报喜之事,道:“还得你自己入宫报喜才显得郑重。”
十阿哥也晓得自己这个“禁足”要有个收尾。
否则的话,“洗三”也好,“满月”也好,都不好张罗。
那是他的嫡长子,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十阿哥就点头道:“嗯,我晓得了,一会儿往宫里去……”
九阿哥打着哈欠,道:“那就好,爷回去再补个回笼觉去。”
他来的匆匆,去的匆匆。
十阿哥亲自送到大门口。
舒舒还没有起,听到动静,晓得九阿哥回来,看了一眼,又闭上眼接着睡……
*
这会儿功夫,四贝勒府中,四阿哥已经开始用早饭了,他最近都是辰初之前就到衙门,早上起得也比较早。
昨天下午十皇子府发动,四贝勒府这里也得到些风声。
早饭刚吃上,就有门房来报,十皇子府门口夜里挂弓了。
四阿哥听了,对四福晋道:“十福晋远嫁而来,不容易,你上午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把手的没有。”
四福晋点头道:“嗯,我一会儿就去。”
*
八贝勒府这里,八阿哥本也打算今日开始去衙门的,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直冒冷气儿。
不用猜就能想到,旁人提及十皇子府的喜讯,少不得会提及八贝勒府。
如今比自己晚一年大婚的弟弟都有了嫡长子,自己却连庶子女都没有……
八阿哥的心如同虫子咬了似的难受,也生出几分不自信来……
*
九皇子府,舒舒与九阿哥的回笼觉没睡多久。
等到九阿哥回来,舒舒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后跟太妃处还需要人报喜。
郡王福晋是外藩命妇,不好随意请旨入宫。
舒舒只能自己爬起了,虽说她也有些乏,可到底年轻,还有就是报喜鸟谁都爱做。
九阿哥迷迷瞪瞪,看着舒舒道:“你怎么又起了?”
舒舒就说了宁寿宫之事。
关键是今天是十一月十六,距离下次入宫请安还有四天。
不好拖那么久,还是需要去报喜的。
九阿哥折腾两回,也不想睡了,起身道:“那就去吧,让皇祖母跟太妃也跟着欢喜欢喜。”
两位太妃本来还能做伴消磨时间,结果今年淑惠太妃身边多个十七阿哥,端顺太妃不说落单,也是多几分寂寥,就格外留心十福晋这一胎,每个月都打发人送东西到十皇子府。
人上了年岁,也就是这点儿指望了。
夫妻两个简单用了早膳,就去了隔壁。
十阿哥正要准备入宫。
九阿哥就提了宁寿宫报喜之事。
十阿哥少不得又谢了舒舒一回。
舒舒与九阿哥、十阿哥就一起往皇城去了。
舒舒从神武门下车,九阿哥跟十阿哥依旧走西华门。
宁寿宫里,太后这里刚用了早膳,正在“百步走”,听着舒舒来了,也是纳罕,忙叫进来。
舒舒穿着大红色的宁绸貂领褂子,进来就屈膝,笑吟吟道:“给皇祖母与太妃报喜来了,十福晋昨天发动,今早添了嫡长子,母子平安,小阿哥整六斤,结结实实的。”
当时给小阿哥称重后,舒舒都后怕。
这个重量,不算巨大儿,可是也不算小了。
就十福晋那样的小身量,生出这么重的婴儿,还顺顺利利的,真是很幸运。
太后听了,立时笑得合不拢嘴。
小儿难养,先天足了与先天不足,那是两样。
“那小布音呢?孩子个头大,可是遭罪了?”
太后带了几分心疼道。
舒舒道:“太医请了脉,就是卸力了,其他都好,有郡王福晋陪着,瞧着精神头也好好的……”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天伦(打滚求月票)
生下皇孙是喜,母子平安是喜上加喜。
太后立时吩咐白嬷嬷去请了端顺太妃过来。
端顺太妃听了,忍不住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舒舒道:“头发密实随了十弟妹,自来卷,手长脚长的随了十阿哥,往后也是高个儿,肉嘟嘟的,胎里养的好……”
端顺太妃拉着舒舒的手,道:“我听布音说了,你给抄了专门的食谱,真是用心了。”
现在想想,也叫人后怕。
要不是后个几月调整饮食,这孩子再大点儿,那什么情形还真不好说。
对女人来说,生产就是生死关,最艰难的就是初产。
舒舒道:“还是要布音自己能忍住,昨儿还说不想再吃肉呢,就想吃面条跟饽饽。”
有七福晋的前车之鉴,十福晋的体态比七福晋当初好不到哪里去,就让人跟着担心些。
对蒙古贵女出身的布音来说,远嫁是荣誉,也是责任。
生下满蒙血统的皇孙,也能真正站稳脚跟。
一直到今天,终于瓜熟蒂落,长辈们提着的心才放下。
太后这里派出了白嬷嬷,太妃也打发身边嬷嬷跟着,带了给十福晋的补品,跟着舒舒一起出宫了。
舒舒既做了报喜鸟,少不得也得了一份赏,太后这里给的是两匣子燕窝,太妃那边是两匣子海参,都是平日可用的。
等舒舒陪着两位嬷嬷到皇子府时,十福晋已经醒了,正在吃红糖小米粥。
四福晋过来了,正陪郡王福晋说话。
小阿哥正睡着,头发有明显的弯曲,颜色也偏浅棕色。
舒舒看着,期待起小阿哥满月的情形。
这像个混血娃娃,昨天半夜三更的,没看眼眸的颜色,不过看这头发颜色,应该也浅。
不过长大了应该会好些。
白嬷嬷跟太妃身边的嬷嬷仔细地看着。
白嬷嬷看了舒舒一眼,心里佩服。
怪不得太后喜欢九福晋,是个会做人的。
这孩子刚落地肖母,有些像串串,那可不是什么好话。
九福晋在宁寿宫却一个字都没提,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好的,是个厚道人。
两人看了皇孙,又去跟十福晋说话。
舒舒闲下来,就低声跟四福晋咬耳朵,道:“比刚落地的时候白些了,这是随了弟妹的皮肤,过几日指定奶白奶白的,可真招人疼。”
四福晋也眼气,道:“眼睫毛也长,不是那种细眉细眼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低声抱怨一句,道:“我瞧出来了,咱们几家皇孙中,就数我们家那几个肖父,我生的也就罢了,真是白瞎了李氏的长相……”
舒舒忍不住笑,打趣道:“回头您对四哥说去……”
四福晋闭了嘴,又是端庄温良的模样。
等到两位告辞,舒舒跟四福晋也跟着出来。
舒舒是要回去补觉,四福晋是见这边井井有条的,就没有多留……
*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也是昏昏欲睡,皇孙落地,内务府这里就派人去拿“命贴”送到钦天监择吉时,是为后天的“洗三”礼做准备。
九阿哥就将这个差事交给了高衍中。
高衍中是内务府官员,品级也不算低了,皇子府这里预备的茶封也会丰厚。
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高衍中得了吩咐,就出宫往十皇子府去了。
十二阿哥则是迟疑了一下,道:“九哥,那‘洗三’有宴么?我跟福晋用出宫贺喜么?”
没有前例可循,他怕有失礼之处。
他也听到了富察侧福晋的一些非议,就想要行事周全些,省得外头也说十二福晋不好。
九阿哥摇头道:“爷也不晓得老十什么安排,等着吧,要是有宴的话,不会落下你跟十二弟妹的帖子,你也不是小阿哥了……”
这是十皇子府的嫡长子,应该会有宴。
九阿哥想到去年自家“洗三”跟“满月”都没摆酒,生出遗憾来。
不过当时天气还没有转暖,孩子小也经不住折腾。
想着几个皇子府后头添的阿哥,都跟红螺寺有些干系,九阿哥就提醒十二阿哥道:“那两盆竹子好好侍弄,外头如今都是‘李鬼’,正宗的红螺寺竹子有市无价,抢都没地方抢去。”
也就是九阿哥这里,年年春天都分盆留着,还有些富余。
不单送了十二阿哥,还给十三阿哥也留了两盆。
还有福松跟珠亮的,都预备下了。
十二阿哥头皮发麻,不想说话了。
他还没有习惯阿哥所多了一个福晋,并没有盼着再添一个柔弱的小婴儿。
他立时埋头处理公文了。
九阿哥见状,道:“你这心智还是孩子,不晓得男人不能没儿子,瞧瞧庄亲王都魔怔成什么样了?”
十二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哥,今年直隶不少府县是丰年,明年开春掉粮也富足,那香河明年夏天的土豆,是不是就能起烧锅了的?”
要是一直关在宫里还罢,既出了一次远差,十二阿哥就惦记第二次外差。
香河虽比不得热河远,可是也一百二十里地。
九阿哥点头道:“明年玉米也该有富裕的了,都可以试试酿酒。”
咦?
他发现自己灯下黑了。
因水灾的原因今年起不了烧锅,就忘了烧酒就是最适合喀尔喀的商品。
到时候为了运输方便,他可以叫人都蒸出酒精来,到了喀尔喀再叫人勾兑。
到时候根据加水比例,来制定一等、二等、三等酒的价格。
九阿哥仿佛看到眼前银子在飞。
还有糖水橘子……
橘子不行,江南运到京城就太远了,吃食卖不上天价去,不宜太远运输。
还是京城就地取材为好,明年夏天做成糖水桃子、糖水梨子跟糖水山楂,就可以在漠南蒙古贩卖。
漠南各部都修了台站,多有驿道,运输也方便。
夏天的时候制作,秋天运到各处。
九阿哥美滋滋的的,忍不住拿着自己的小算盘,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
只是零嘴儿就是零嘴儿,想要卖出高价,还是要养生。
九阿哥想起了宫里药房每年进的人参,能用掉五成就不错了,年年都有存货。
人参的价格,外头打听就晓得了,不好涨价。
那就让御药房琢磨成药,男人吃的人参益气丸之类。
可是除了补肾的方子立竿见影,其他的方子都没有那么明显。
九阿哥想到了舒舒的胭脂铺子,生意是真好,用的也是真材实料。
人都有爱美之心,保持美貌是最费钱的。
九阿哥打算回家了,正好可以跟舒舒商量商量自己的生意拓展一下。
九阿哥兴致勃勃地走了。
十二阿哥起身相送,想着方才的算盘声,竟是有些怀念,觉得屋子里冷清了。
他好像已经习惯跟这个哥哥在一处办公了,去年刚开始的时候,难受的不行……
*
九皇子府上房。
舒舒的回笼觉睡了一个半时辰,是饿醒的。
九阿哥已经回来了,手中拿着账册,在旁边看着。
舒舒看了眼座钟,已经快未初了。
九阿哥道:“叫膳房做了牛肉汤,正好可以下面条吃。”
舒舒想着昨天十福晋吃面条的情形,也有些馋了。
白果带了冬月安排了膳桌,夫妻两个吃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还有切好的牛肉直接蘸料碟,吃着一点也不腻,还很开胃。
夫妻两个就多吃了几口,正好趁着孩子们睡下午觉之前转一圈。
只能说谁生的孩子谁疼,舒舒再看尼固珠的单眼皮,居然看顺眼了。
女肖父,按照相学的说法,这是有福气的面相。
还有这肉乎乎的体格,别说是在皇孙女中独一份,就是皇孙也没有与她比肩的。
舒舒就抱了尼固珠起来,道:“爱不爱溜冰,要不要溜冰去?”
尼固珠胳膊立时指了外头,道:“爱,要!”
宁安堂跟暖房之间的花园,如今也树木凋零,就整理出来一块空地,泼水结冰了。
伯夫人不放心,嘱咐道:“半刻钟就行了,眼见着冬至,正冷的时候……”
舒舒点头,给尼固珠穿戴上。
九阿哥则是拿起尼固珠的小冰车。
没有粉色的涂料,就用粉色的绢给冰车包了一层,成了一辆粉红色冰车。
这是尼固珠最爱的宝贝,即便不出去溜冰,每日也要人在屋子里拉几圈。
这个冰车下头没有用冰刀,而是几个铁轱辘,所以只要是平整的地面都能拖拉。
夫妻两个俯首甘为孺子牛,陪着尼固珠滑了半刻钟的冰,就又抱她回宁安堂。
上个月是初冬时节,在外头玩耍还没有那么冷;如今眼见着进九,外头干巴巴的冷。
这回换了九阿哥抱人。
尼固珠身子就一窜一窜的,不肯安生。
舒舒看着莫名其妙,九阿哥却明白过来,道:“这是想要坐肩膀呢,上回小三那样扛着她,应该是记住了。”
小祖宗的心愿,又不是什么费劲的,亲爹亲妈怎么也要努力满足。
就由舒舒扶着,让尼固珠在九阿哥的肩膀上坐了。
尼固珠果然开心,“嘻嘻”笑着,口水哒哒的。
伯夫人见了,吓了一跳。
九阿哥这个小身板,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舒舒见状,伸手将尼固珠抱下来,放在炕边……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方向(打滚求月票))
舒舒说了十福晋生产之事,道:“是个好看的小阿哥,要是下一回生女儿,指定也是皇孙女中数一数二的。”
伯夫人道:“小两口感情好,开了怀,后头还有得生。”
如果十福晋生下嫡女,也不用像舒舒这样担心,因为还有阿霸亥部兜底。
到时候不能求恩典留京,还能求恩典指到舅家。
夫妻两人看完女儿,又去后罩房看儿子。
丰生跟阿克丹对出门玩耍的瘾头没有尼固珠大,也不像尼固珠似的,每天必须要去户外打卡两回。
两人过去时候,齐嬷嬷正在教两个小阿哥满语。
至于蒙语,舒舒打算延后两年再教两个孩子,省得混乱。
现在他们身边的奶嬷嬷已经都退出去了,只有保母在。
保母都是从包衣佐领下选的,一半会满语,一半会汉语。
小孩子正是学语言的时候,在五、六岁之前,舒舒也不打算给三个孩子开蒙了,只要能将三种语言学好就行了。
见夫妻两个进来,齐嬷嬷起身。
舒舒仔细打量了齐嬷嬷,见她气色还好,道:“海参既是管用,嬷嬷就吃着,再是觉轻,也要睡足三个半时辰才好。”
虽说这一年半还有其他保母在,可是齐嬷嬷总揽两个小阿哥身边事,也跟着熬着的,瘦了一圈,很是不容易。
齐嬷嬷道:“奴才好着呢,福晋放心,白日里阿哥们歇了,我也跟着睡半个时辰,精神足足的。”
对于无父无母无夫无子的齐嬷嬷来说,并不怕忙碌,怕的反而是闲暇与安静。
舒舒也就不说别的,只道:“每日鸡蛋跟牛奶要吃,这阵子加的鹿奶,嬷嬷也跟着喝,都是养生的,嬷嬷硬硬实实的,往后再给丰生与阿克丹看孩子。”
齐嬷嬷不敢想那个情形,道:“等到孙阿哥出来,奴才都奔七十了……”
舒舒道:“嬷嬷听我的,吃的好,睡的足,七十也能跟五十似的硬朗……”
舒舒跟齐嬷嬷说话,阿克丹就乖乖地蹭过来,拿了个银鎏金的九连环递给舒舒。
他们兄弟还小,玩不了九连环,就是听个声音罢了。
丰生则是被九阿哥抱着,正指着看到的物件,说新学的几句满语。
九阿哥得意洋洋,跟舒舒道:“瞧瞧咱们儿子,才两岁,这么聪明,这要是到了上书房,功课肯定是第一。”
舒舒笑着赞了丰生两句。
同样是学说话,阿克丹却是惜字如金。
这兄弟两个,还真是打小就个性鲜明。
在后罩楼待了两刻钟,眼见着孩子们都困了,到了下午小憩的时候,夫妻两个就回正房去了。
在外头走了一圈,舒舒脸有些紧,就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涂了一些润肤膏。
这是添加了玫瑰精油跟人参的,正适合冬天保湿。
九阿哥在旁边看着,闻到淡淡的人参味儿,想起了在衙门时的打算,就道:“要不咱们从宫里买人参,往喀尔喀卖人参膏子?”
舒舒拍完脸,望向九阿哥。
一下子两个雷!
她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做了思量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爷,这膏子里用的都是最差的人参须子,宫里存的人参都是上几等的,估价不会便宜,可是储存久了,药效未必跟价格匹配;涉藩无小事,喀尔喀跟漠南蒙古还不一样,朝廷还没有完全收服,爷想着通商是好事,可是宜公不宜私,要是内务府出面,让四姐在中间总理一下,说不得能两全其美,四姐有理由介入喀尔喀事务,内务府也能多了收益,平了理藩院那边的亏空……”
九阿哥会算经济账的,马上就明白了自家跟内务府有账目不合算。
就算按照规矩,并不占内务府的便宜,也是如此。
至于喀尔喀那边……
“到时候主要运酒精过去,人参膏子是顺便的,男人都爱喝酒,女人最爱的还是这些东西……”九阿哥道。
舒舒道:“那在衣服料子跟首饰上想法子呢?”
九阿哥摇头道:“首饰这个不大清楚,听老十福晋的意思,各部都有金银匠人,衣服料子那个,山西那边有布商专门走口外的,不能砸他们饭碗,否则回头捅到御前,汗阿玛又该呲哒爷了。”
舒舒眨了眨眼,道:“内造办既有琉璃坊,那会制镜子了么?要是能做出银镜,那个贵妇应该喜欢。”
九阿哥依旧摇头,道:“迟了,俄罗斯商人去喀尔喀,带的都是欧罗巴的这些小东西。”
舒舒也想不到别的,道:“要不就可着酒来,从太医院问几个药酒的方子,补肾的,滋阴的,这样男女就都适用了……”
九阿哥的目光却落到另一处,是一瓶桂花头油。
舒舒不喜欢用头油,可是有时候头发起毛刺,这个是整理妆容的必须品。
九阿哥道:“这个乍一看跟西洋香水挺像的,琉璃瓶咱们自己也能烧,先看看内造办能不能仿出西洋香水来,到时候比俄罗斯商人卖的便宜就行,也能赚到大头……”
说到这里,他如同打开了脉络,道:“还有江宁的羊绒呢,回头爷给曹寅去信,不织咱们自己的花样了,也要那样西洋样子,运到喀尔喀,就是海关来的‘洋货’……”舒舒听了无语。
这是要“山寨”。
不过既是那边习惯了跟俄罗斯通商,的确更认欧罗巴的东西一些。
舒舒就道:“宫里应该有海关贡上的银餐具水壶酒壶什么的,也可以做成西洋样式……”
九阿哥有了计划,道:“到时候烧酒为主,这些西洋物件为辅就行了。”
夫妻两个上午都补过觉了,这会儿也不困,就去了书房。
九阿哥打算写个好的计划书,正好年后开始预备。
等到下半年烧锅开起来的时候,第一批货物已经储备好,正好可以在九月之前运到喀尔喀。
舒舒手中拿的是《三字经》跟《千字文》。
她并不打算给几个孩子过早启蒙,可是闲着也闲着,打算将这两本蒙书里的小故事、小知识点总结出来,做个简单的绘本。
要是在开蒙之前,让三个孩子喜欢上阅读,那以后开蒙也不会厌学。
至于谁画画……
府里还有个字画大家曹曰瑛,舒舒打算预备一笔润笔,请他到时候帮着绘制些幼儿话本。
内容这里是她掌握。
等到九阿哥的计划书写到一半,舒舒也将两本蒙书看了一遍,十阿哥打发王长寿来了,是送帖子来了。
后日十皇子府“洗三”办小宴,并不请外客,就是各皇子府与五公主府,还有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王长寿已经派了半天帖子了。
九阿哥道:“别忘了往毓庆宫送一份,太子妃不方便出来,可是会预备礼。”
王长寿道:“已经叫王平安去了,还有乾西头所跟五所的帖子,都是一并送。”
九阿哥看了眼坐钟,眼见着傍晚了,就道:“你从隔壁过来的,见了八爷没有,脸色如何?”
王长寿老实道:“见着了,八爷咳嗽来着,说着风寒未愈,过几日好了再去道贺,后个儿让八福晋过去。”
“哈哈哈哈,他倒是病得巧!”
九阿哥忍不住笑出声来,带了幸灾乐祸,对舒舒道:“瞧瞧,正好避过这几天……”
还有外人在,舒舒也不好点评,只附和道:“进九之前正冷,风寒感冒的人也多……”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不再提八阿哥,痛打落水狗也没有什么意思,就问王长寿道:“你们主子什么时候从宫里回来的,解了禁足没有?”
王长寿道:“巳初回来的,解了禁,明儿开始就去宗人府点卯。”
九阿哥放下心来,示意白果赏了荷包,打发王长寿下去了……
*
乾西头所,十三阿哥刚从户部回来,十四阿哥已经在这里等着。
“十三哥,您收了十哥府上的帖子了?”
十四阿哥见他回来,开门见山问道。
十三阿哥见他气鼓鼓的,不由头疼,道:“才从南苑回来几天,你就又惦记出宫了?十哥晓得上书房的规矩,除非汗阿玛金口玉言,否则没有假,怎么会给你派帖子?”
十四阿哥皱眉道:“我也是叔叔啊,怎么能跟小阿哥同例?”
十三阿哥摇头道:“你没当差,就是小阿哥,我这里都是凑数的,主要应该是请十二哥跟十二嫂……”
十四阿哥叹了口气,道:“还要等到后年,我才能离了上书房……”
*
乾西五所,正房。
十二福晋看着手中的帖子,有些忐忑,道:“爷,咱们方便出宫么?”
十二阿哥点头道:“方便,明日你去给贵人请安,报备一声就行了,我会跟侍卫处那边说出门的安排,预备好人手。”
至于马车,是内务府那边预备。
十二福晋带了几分激动,道:“还以为开府之前,都没有出宫的机会……”
十二阿哥想着马齐宅就在去北官房中间,就道:“后天吃完席,回宫之前,可以去看看岳母。”
十二福晋露出惊喜,看着十二阿哥说不出话。
十二阿哥移开眼。
他就是跟九哥学习而已,九哥最爱去都统府了,每次去前后都要显摆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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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长见识了(打滚求月票)
钦天监给测出的吉时是午初。
不过既过去赴宴,没有几个人是掐着点儿去的。
到了巳初,客人就陆续到十皇子府。
舒舒与九阿哥不用说,用了早饭就过去了。
宫里陆续来人,宁寿宫、乾清宫跟毓庆宫都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
宁寿宫除了太后,两位太妃也都送了;乾清宫这里赏赐的东西,比其他皇子府的皇孙加等;毓庆宫这里,太子妃预备的贺礼也周全。
十福晋休养了两日,看着没有产妇的虚弱,精神饱满。
要不是有郡王福晋在,她都想要下地了。
四福晋跟八福晋住的近,也陆续到了。
两人就跟着舒舒,进来探视十福晋。
四福晋生育两次,有经验了,拦着道:“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都是经验之谈,要是下地出汗见风了,回头骨头缝疼。”
十福晋皱眉道:“还有二十八天,想想身上都要锈住了。”
四福晋哄着道:“生产一次,都要损了血气,正是要好好补的时候,每天多睡些,很快就过去了。”
舒舒也道:“想想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出了月子一样样吃去,多了盼头,日子也过的快了。”
十福晋听了喜笑颜开,道:“真有趣,孩子没有生下来之前,我就想吃肥肉,想吃羊肉野葱馅的包子,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了,那应该是孩子爱吃的,不是我爱吃的……”
四福晋也想起怀次子的时候口味变得奇怪,道:“应该是如此了,小东西在肚子里就开始挑食。”
十福晋看了一眼塌下去的肚子,道:“还爱动,小拳头小脚丫跟打拳似的,没有丰生跟阿克丹乖巧。”
四福晋道:“那是会疼额涅的,真要三个孩子在肚子里打架,那想想都怕人。”
舒舒笑着听着,没有插话。
八福晋也是如此。
四福晋见状,就岔开话,不再说儿女经,只道:“就算在屋里,也要带抹额,要不晚上睡觉着凉了头疼。”
十福晋爱出汗,眼下的抹额也是松松垮垮的。
她纳闷道:“要说腰胯的骨缝撑开就撑开了,受不得风还有些道理,怎么还会头疼呢?”
四福晋被问住,望向舒舒道:“书里怎么说?”
舒舒想了想,道:“书上只说抹额是用来防产妇受寒,没有提别的,不过大家也晓得,出汗的时候,除了脸上跟腋下,头发根也冒汗,应该是那个的缘故吧,容易出汗,所以带上抹额防止受凉……”
妯娌几个说着话,大福晋跟三福晋到了。
几人都起身出来相迎。
后罩房中,东稍间做了月子房,西稍间安置小阿哥。
眼下女眷,就在堂屋说话。
等到吉时,新生儿的“洗三”礼,也会在这里举行。
至于男客,则是前院安置。
少一时,十二福晋跟九格格到了,两人是在门口碰上的。
再一会儿,五福晋跟七福晋来了。
至于裕亲王府,来的是世子福晋;恭亲王府,来的是满都护福晋。
都是同辈,皇子福晋们还少了几分拘谨。
除了十二福晋之外,姑嫂妯娌都是相熟的。
新妇十二福晋就得到大家的照顾。
九格格道:“往后多让十二弟带你出来,省得在宫里憋闷。”
紫禁城虽大,可是对皇子家眷来说,日常就只能在阿哥所,小小的三进院。
五日请安一次,算是放风了,可是也是规定的路线,不能多走一步。
十二福晋颔首,笑道:“盼着哥哥嫂子家每月都摆酒。”
七福晋听了,跟五福晋道:“又来个嘴甜的小妯娌,咱们真要成老嫂子了。”
五福晋听了,有些恍然。
她们是三十四年的秀女,当年就指了婚,不过因朝廷备战的缘故,延迟到三十六年才大婚,这也五年了。
感觉像是过去了好久似的。
七福晋看出十二福晋没有多少拘谨,笑容也真切,小声道:“十二阿哥看着不言不语的,没想到是个会体恤人的。”
要不是丈夫体恤,高嫁皇家,新妇只有忐忑小心的。
五福晋这才开口,小声道:“五爷夸过十二阿哥,说就是不爱说话罢了,苏麻嬷嬷教养出来的,是个眼亮心明的好孩子。”
三福晋正跟大福晋夸小阿哥,道:“抱着都压手,大嫂方才也该抱抱的,头发都快一寸长了,快赶上旁人家满月的孩子,这父母都年轻健康,孩子就养的也好,要是父母年岁大了,到底有些不足……”
大福晋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心里也想抱,可是没有经验,不敢上手。
大阿哥是不年轻了,可是这子嗣缘分,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只是三福晋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大福晋看着三福晋,心里也犯嘀咕。
三福晋跟大福晋说完,忍不住又去撩拨八福晋,道:“大嫂就算晚两年要孩子,郡王府也不缺小阿哥、小格格,倒是弟妹家,也没有个动静,是观音竹没养住么?哎,红螺寺该去也去趟,万一佛祖开眼呢!”
八福晋眼皮抬起来,看着三福晋道:“每次入宫请安,三嫂也没有个更衣的地方,听说孩子生多了就爱更衣,您这也怪可怜的。”
三福晋涨红了脸,道:“八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没地方更衣了,每次入宫时,我都跟十弟妹似的,往宁寿宫去……”
八福晋正吃着核桃仁儿,听了这话,用帕子点了点嘴角,道:“那您不可怜就好,平日里少操闲心,少喝几口水,入宫也会方便些……”
三福晋脸色阴晴不定,道:“弟妹也没有生过孩子,不用听外头人胡扯。”
八福晋漫不经心道:“您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是您自己的身体。”
三福晋方才正吃茶,许是一冷一热的缘故,还真想要去更衣。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打自己的脸,就忍了,脸色涨得通红。
大福晋嫁到直郡王府半年,还是头一回见妯娌拌嘴。
虽说八福晋名声在外,可是大福晋还头一回见她发作。
真是半句不让,没有长幼尊卑之念。
三福晋平日里端着长嫂的架子,没想到对着下头妯娌全无回手之力。
大福晋觉得长见识了。
不是说排行成了嫂子,就真地大喇喇的当自己是嫂子。
皇家的尊卑,可不只在长幼上来。
十二福晋也是头一回见嫂子们的斗口,捏着帕子。
这样的八福晋,倒是跟外头传的跋扈傲慢的八福晋对上,可是围观了全场,她觉得三福晋自作自受。
揭人不揭短,三福晋有些喧宾夺主,满屋子里都是她的动静不说,说话还爱刺人,拉扯妯娌。
当着大福晋的面说大阿哥老,当着八福晋说八贝勒府没有孩子,不修口德。
八福晋的反击,还挺爽快的。
四福晋跟舒舒对眼,都有些无奈。
三福晋每次老实几个月,就要闹出是非来,也不是什么恶行,就是闲的没事找事儿。
如今这除了皇家妯娌,还有保泰福晋跟满都护福晋在,倒是让她们看了皇家妯娌的笑话。
保泰福晋跟满都护福晋都只做未见,跟郡王福晋说话。
恭亲王府几个妯娌之间也不消停,满都护福晋也是常见这样的,就是磨牙罢了。
保泰福晋则是见过八福晋大发雌威的,见怪不怪了……
*
跟后罩房的气氛相比,男客这里要热闹的多。
除了大阿哥跟满都护年长之外,其他兄弟年岁都差不多,都能找到说话的人。
九阿哥晓得保泰跟八阿哥感情好,就使了坏,跟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交代,道:“亲疏有别,今儿咱们不算客,算是半个主家,可得陪好了客,一会儿记得轮流敬两位哥哥……”
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应了。
四阿哥在旁,小声呵斥道:“这说的什么话?”
兄弟是兄弟,堂兄弟也是兄弟,哪里好分了自家跟外家?
就算心里分,也不该说出来。
九阿哥讪笑道:“这不是高兴,想着一会儿酒要陪好么?”
四阿哥道:“晓得你替十弟操心,不过亲疏有别也不是这个时候论的。”
九阿哥头疼,忙窜开,凑到七阿哥身边,小声嘀咕道:“七哥,王叔真的每天钓鱼么?哪里的河?有那么多鱼钓不完?”
十皇子府鲜少开宴,正经八百的派了一次帖子,结果叔伯都没有到。
九阿哥有些挑理。
七阿哥道:“就是什刹海边上,有几个钓点儿,王叔冬天在这里,夏天在海淀钓……”
九阿哥又道:“那伯王的病是怎么回事儿?记得养了三五年了,怎么还没好?”
裕亲王不露面,这个倒是不好挑礼了,因为他老人家一直“告病”。
九阿哥因自己爱告病的缘故,看着裕亲王的病,就有些不真。
七阿哥道:“王伯有痹症,眼疾这两年也渐重了,诱发了头疾……”
九阿哥听了,将对裕亲王的不满去了几分。
到底是亲伯父。
他想到了舒舒说的“留余庆”,心里略堵,望向保泰,也少了几分戏耍之心。
许是裕亲王府人口简单的缘故,保泰看着也有几分天真浪漫。
裕亲王本身就是性子平和之人,教出的儿子也少了锋芒。
九阿哥跟七阿哥道:“还是要保重身体,荣华富贵,没有个好身体,一切成空。”
七阿哥听了,露出几分古怪,打量九阿哥两眼,道:“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么……”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八百个心眼子(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不服气道:“有的人长力气,有的人长脑子,我就是长脑子的……”
七阿哥移开眼,他觉得九阿哥长了好大一张脸。
一帮兄弟凑一起,也不好干坐着,就摆了牌桌。
大阿哥、满都护、三阿哥与四阿哥一桌。
五阿哥、七阿哥、保泰跟十阿哥一桌。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闲着,就看着大家打牌。
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是没有银子,大家有输赢的,不让两个孩子上桌。
九阿哥这里,因为他记牌,没人乐意跟他玩。
大阿哥见了,道:“正缺八阿哥,要不就三桌了。”
满都护听了,有些关切道:“八阿哥这病了快一旬了……”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道:“八阿哥这是心病吧?连着闪了两回!”
四阿哥看着三阿哥,道:“南苑吹着了,九阿哥不是也病了几天么?”
三阿哥轻哼道:“也没有旁人,你还替他遮掩什么?打小要强的人,如今子嗣落在后头,还不知怎么闹心呢,盼星星盼月亮的得了好消息,又是空欢喜一场,指定上火了……”
大阿哥素来想得少,听三阿哥磨叽,才想到这个,皱眉道:“不能吧?多点儿年纪,就担心这个?”
旁人没有儿子着急,那也是三、四十岁上,八阿哥才二十一,担心子嗣未免太早。
三阿哥道:“这不是九阿哥跟十阿哥给衬着么?排在他后头的弟弟都有儿子了,就他没动静,不着急才怪,等到明年十二阿哥也添了儿女,更要没脸了!”
满都护虽是堂兄,可是身份比不得皇子们尊贵,也不好像三阿哥这样看热闹,只道:“这儿女缘分,有早有晚。”
大阿哥颇为感慨,道:“是啊,这个着急也没用。”
四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想着三阿哥跟八阿哥的恩怨。
好好的,这个时候提八阿哥做什么?
不管外头怎么笑话,他们这些当兄弟的,还是要厚道。
十二阿哥被五阿哥叫到身边了,十三阿哥则是坐在十阿哥后头看牌。
九阿哥是坐不住的,则是满场乱窜。
他手中拿了一把银锞子,先是看了大阿哥的牌,看到大阿哥留了一个绝张牌单吊,嘴角抽了抽赶紧离开。
到了三阿哥那边,眼见着三阿哥打了一套副,一副小聪明的样子,九阿哥也换了地方。
又到了四阿哥身后,看着四阿哥拆对子打掌子,九阿哥也坐不住了。
这都什么玩法儿?!
大阿哥还罢了,平日里看着也不大聪明,三阿哥与四阿哥瞧着可不傻,可是居然打牌这么稀烂。
九阿哥嫌弃得不行,回到七阿哥身后坐了。
咦?
七阿哥好像也不大聪明!
喂了上家五阿哥,又喂下家保泰,好好的一条龙都给破得七零八碎。
九阿哥忍不住心里吐槽,随即看到七阿哥手边的银盒子,觉得不对劲了。
这快装满了!
一家吃三家!
看着有输有赢的,实际上是赢大输小。
哄得五阿哥跟保泰世子都兴致勃勃的,都是撸胳膊挽袖子的。
十阿哥跟十三阿哥坐在七阿哥对面,正好将九阿哥的表情都看在眼中。
两人顺着九阿哥眼神看过去,也发现七阿哥的银匣子要赢满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平日里还真没有瞧出来,这位哥哥看着实在人似的,实际上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怪不得鸟悄的得了汗阿玛的信任,成了兄弟里的独一份。
打了两圈牌,再有一刻钟就要到吉时。
十阿哥就起身道:“先到这儿吧,别耽搁了时辰!”
年长的那一桌,大家都推了牌,没有什么明显的输赢,只三阿哥一家输,其他三家小赢。
三阿哥见状,抓心挠肺了的,起身探看五阿哥他们这一桌。
眼见着七阿哥的钱匣子满满当当的,三阿哥眼睛都直了,道:“今儿老七坐财神位啊!”
七阿哥坦然收了钱匣子,给十二阿哥塞了一把,给十三阿哥抓了一把。
十二阿哥不知该不该收,正在犹豫。
十三阿哥已经收了,装进荷包,笑道:“谢七哥的赏!”
九阿哥见状,立时伸手,道:“七哥,别落下我啊!”
七阿哥拿了一个银豆子给他放在手心上,道:“你也好意思?”
九阿哥接了,美滋滋道:“亲哥哥的便宜占一回是一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外人求着我占便宜,我还不稀罕占呢!”
众人离了牌桌,就往内院去了。
新生儿见不得风,“洗三”仪式在后罩房堂屋。
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洗三”所供奉的十几尊神像。
桌子上摆着一个紫檀百福木盆,看着有些年头了。
七福晋是个消息灵通,小声跟舒舒道:“听说这是孝昭皇后的嫁妆之一,是内造办制的,是皇额涅入宫之前太皇太后赏赐的,十阿哥小时候就用这个行‘洗三’礼的……”
舒舒看着木盆,这留在后世,就是要收入故宫珍宝馆的。七福晋小声道:“这阿哥所时还不显,这一出来过日子,就能看出家底薄厚了,眼下看着,就数十阿哥最富裕了。”
相当于收了孝昭皇后的全部遗产,还有贵妃娘娘入宫十几年的积蓄。
舒舒道:“您都羡慕,那我不是得哭了?”
七福晋笑道:“也是,真要说起来,还真是你们自己操心张罗银子。”
四阿哥那边有孝懿皇后的大部分嫁妆,五阿哥那里以后也有太后的私房,七阿哥这里还有纯王府的家底。
到了九阿哥跟舒舒这里,宜妃儿女众多,能够分的就是小头。
等到了吉时,大家就要“添盆”了,这个按长幼来,从郡王福晋开始。
郡王福晋放了一挂金锁,一对金手镯,一对金元宝,一对金耳环。
看得收生姥姥瞪大了眼睛,笑声都高亢起来。
要知道,这“添盆”的东西,都是给收生姥姥的。
舒舒前天陪产的,晓得郡王福晋这是酬功。
十福晋生产没有遭罪,除了她自己乐观力气足之外,还有收生姥姥经验老辣的原因。
大福晋见状,都有些不敢伸手。
她望向大阿哥,想着要不要临时加东西,可是看着一圈的妯娌,还是拿出了原来预备的东西,一对手指长的金如意,一对银元宝。
下头的添盆,也都是大同小异,或是金银元宝,或是金银豆子,看着都精巧。
等到最小的十三阿哥都添了盆,盆底就铺满了金银。
“洗三”的水是清水,虽说在屋子里放了一昼夜了,可是这个温度对于新生儿来说还是凉的。
小阿哥被抱出来,剥下了襁褓,光溜溜地被收生姥姥抱着,闭着眼睛,打着哈欠,看着很秀气的模样。
不过等到他小脚丫沾了凉水,立时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哇哇哇……”
小家伙小腿也使劲地蹬着,小手乱舞。
十阿哥听着,就有些不落忍。
九阿哥道:“这是‘响盆’,吉祥!”
只听着嗓门洪亮,就晓得孩子中气十足。
小阿哥的眼睛睁开了,看着又大又圆,皮肤也跟舒舒预料的那样褪去红色,雪白雪白的,屁股上的青斑就格外明显。
舒舒侧头看着,喜欢的不行,像个洋娃娃。
不过屋子里原本热闹喧嚣的声音,也不知不觉恢复平静。
收生姥姥依旧说着吉祥话,进行着“洗三”仪式,不过底气没有那么足了。
九阿哥觉得气氛不大对,看了眼其他哥哥们。
哥哥们还是方才模样,并无太大变化,是女眷那边熄了声?
九阿哥望向舒舒,就见舒舒正满脸慈爱地看着小阿哥。
九阿哥心中纳罕,难道是规矩如此?
仪式举行的时候,大家都要安静?
旁人家的“洗三”礼也是如此么?
九阿哥有些拿不准了。
满堂屋就是收生姥姥的声音,收生姥姥已经进行到拿镜子照小阿哥屁股了。
“用宝镜,找找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最后拿了一堆绢花,道:“栀子花、茉莉花、桃、李、玫瑰花,花瘢痘疹稀稀拉拉儿……”
“洗三”仪式就正式结束。
十阿哥带了男客去前院吃席去了。
女眷们也换了地方,席间设在东次间。
等到席面上来,就是外头馆子定的上等八珍席。
十阿哥家鲜少请客,手头也富裕,在席面上就不吝啬。
如今京城能跟比燕翅席更高一档的,就是八珍席了。
上头的菜品,不管荤素,都是八珍里的食材。
就是皇子福晋,平日里山珍海味不缺,也难得吃这样的席面。
舒舒却是有些不敢夹菜了,就挑认识的吃。
要知道兽八珍里可都是硬菜,熊掌、鹿茸是平时能见着的,可是还有果子狸跟豹胎、猴头、驼峰这些。
舒舒觉得,自己还是挑海八珍跟草八珍吃吧,兽八珍这个扛不住。
十二福晋坐在舒舒下首,看着大半食材都不认识,也有些不好伸筷子。
眼见着舒舒挑认识的吃,她就也有样学样。
倒是七福晋嘴馋,就挑不认识的吃,还吃的津津有味儿。
只是吃到驼峰的时候,她也露出勉强,没敢咀嚼,囫囵吞枣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心动(打滚求月票)
女眷这里吃席为主,就算上酒,上的也是不醉人的甜米酒。
前头这里,却是上了好酒。
有关外来的玉泉酒,还有山东来的秋露白,还有绍兴的黄酒与甘肃的葡萄酒。
因为京畿地方禁烧锅,所以京城的酒多是远道而来。
玉泉酒是贡余,可遇不可求,秋露白则是烧酒中的名品。
除了九阿哥跟十二阿哥不怎么爱酒,只叫人倒了葡萄酒,其他人都喝了烧酒。
九阿哥看着,想着烧酒的价格。
像这两种顶级的,价格不便宜,前者差不多要两钱银子一斤,后者一钱,寻常的烧酒就是二十多文,不到三十文。
八旗子弟,无所事事,除了提笼架鸟,抽烟喝酒也都是寻常事。
抽烟还罢了,烟叶十几文一斤,一斤够抽一个月的。
要是见天喝酒的话,一两银子没了。
酗酒损害身体,制酒还耗费粮食,确实不宜放开。
蒙古那边不流行抽烟袋锅子,都是用鼻烟,到时候可以叫人再做一批“西洋鼻烟壶”。
九阿哥想到这个,就看了大阿哥两眼。
他希望蒙古人都酗酒,可不希望大阿哥酗酒。
不过该说的说了,再磨叽也没有意思,九阿哥是乐意偶尔关心下兄弟们,可也仅限于偶尔。
要是弟弟,他还能管束一二;既是哥哥,那他就不跟着操心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好酒好菜,也没有长辈在,不需要拘谨。
年长的几位阿哥,勾肩搭背的,想起小的时候,也都有些追忆。
九阿哥百无聊赖,他可不怀念上书房的日子。
当时讲课的师傅看到他跟十阿哥脸色就刻板,都是糊弄,恭谨有余,耐心不足。
等到散场,九阿哥因是挨着,没有急着走,跟着十阿哥一起在门口送客。
女眷这里,除了舒舒之外,九格格是最后走的。
看到九格格上了马车,九阿哥反应过来不对来,问十阿哥道:“补熙怎么没来?”
帖子就派了这几家至亲,都是夫妻两个一道来的,只有九格格跟八福晋是自己来的。
十阿哥道:“老公爷病了,补熙领了旨意,带太医去盛京了。”
九阿哥心里估算了一下佟国维的年岁,道:“也六十来岁的人了,这……”
佟国维是孝康章皇后幼弟,比康熙大十来岁。
十阿哥小声道:“鄂伦岱没动,应该没大碍。”
真要到了弥留的时候,那御前肯定打发鄂伦岱这个佟家的当家人去,不会是补熙这个侄孙子。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不会是装病想要回京吧?”
他们跟佟国维没有什么矛盾,可是中间还夹着一个隆科多。
以佟家的傲慢,不会感激九阿哥路上多管闲事,说不得还要埋怨九阿哥不该将隆科多送宗人府问罪。
十阿哥听了,稍加思量,摇头道:“汗阿玛不会允的。”
佟国维想要求回京的恩典,怕是真的只能上遗折了。
谁叫今年又出了承乾宫的事呢……
后妃之中,佟妃也有嫌疑。
要是之前追查查到具体的人还罢了,越是这样含含糊糊的,越是让人心惊。
怎么会让佟家再回京搅风搅雨?
九阿哥跟舒舒回家去了。
舒舒吩咐白果上了红茶,正好可以解腻。
她没有吃驼峰,却忍不住吃了两筷子熊掌。
炮制的极好,味道也好,就是后劲有些足,有些腻到了。
九阿哥见状,多吩咐白果一句,道:“再烤几个橘子。”
他虽倒了一杯葡萄酒,可是就喝了一口,就吃菜来着,觉得有些咸了。
外头的馆子,讲究盐是百味之王,口味都重。
夫妻两个简单梳洗了,就对着喝茶,吃烤橘子。
九阿哥想起了“洗三”时的肃静,道:“侄儿哭后,大家怎么都安静了?”
舒舒想了下三福晋与保泰福晋脸上的异样,皱眉道:“没什么事儿,估计是看到小阿哥睁眼了。”
小阿哥的眼珠颜色浅黄色。
真要说起来,满人的眼珠也不是纯黑的,也是棕色,头发也不乏自来卷的。
只是小阿哥更肖母,发色跟眼珠颜色比较明显。
九阿哥听明白意思,不乐意了,道:“三天大的孩子,就挑剔长相,也太刻薄了,鸡蛋里挑骨头,就是嫉妒罢了。”
舒舒点头道:“都是知趣的,也没人真的说出来。”
等到吃席的时候,大家已经恢复如常。
大家都是体面人,晓得什么能说出口,什么不能说出口。
就是最爱跟舒舒咬耳朵的七福晋,也没有提及小阿哥的相貌。
不过跟舒舒与九阿哥似的,只剩下两口子的时候,大家难免提一句。
*
四福晋性子厚道,想着布音哥哥的长相,虽跟一般的蒙古人有区别,可也不是很扎眼,就放下此事。
外甥像舅,等到大了长开就好了。
她要是真跟四阿哥提这个,以四阿哥那种偏兄弟的做派,说不得反过来要说她这个嫂子当的不好。
*
七福晋则跟七阿哥道:“不晓得四公主家的小格格是不是这样相貌?听着四公主的意思,是想要将女儿嫁回来的……”
四公主三十七年生一女。
七阿哥道:“阿霸亥部是从漠北南下的部族不假,不过漠北那边每个部都不一样,也未必就是这样相貌。”
*
到了三福晋跟三阿哥这里,两口子少不得嘀咕一番。
三福晋道:“看出舒舒会做人了,旁人看着那个长相都不知道怎么说,就舒舒跟郡王福晋夸。”
三阿哥道:“相貌再如何,也是皇孙,就怕不单相貌肖母,这脑子也随了十福晋,到时候在堂兄弟中,可就要落到后头了。”
三福晋道:“肖父也强不到哪里去,十阿哥的功课也不好。”
提及功课,三阿哥想到了自家的弘晴,觉得堵心,看着三福晋咬牙,道:“你倒好意思说十福晋,也不瞅瞅自己个儿,弘晴随了谁了?”
三福晋想起长子的功课,是上书房倒数的,也不能说是随了三阿哥。
她轻咳了一声,有些底气不足,可还是辩解道:“弘晴生日小,还没开窍呢……”
*
夫妻有各式各样的,有七阿哥夫妇这样说话自在随意的,也有三阿哥夫妇这样的冤家。
剩下还是相敬为宾的多。
就不好说这些了。
*
倒是八福晋,今日单独赴宴,怼了三福晋一通,后头看着大家热闹,面上也都过得去。
结果回了贝勒府正院,想着十福晋的产室,想着小阿哥的屋子,多了一个孩子,好像多了许多热闹,这没有孩子,也就显得有些寂寥。
嬷嬷看着她,道:“福晋闲着没趣,就叫人去猫狗房抱个狮子狗吧,也能打发功夫。”
八福晋摇头道:“不抱,我哄我自己个儿开心都勉强,哪有心思哄小狗?与其过来孤零零的没个伴儿,还是留在猫狗房热热闹闹的好……”
这嬷嬷既是安郡王福晋给的老人,往后养老也在八福晋身上,自是为八福晋考虑。
她迟疑了一下,压低了音量道:“福晋,能不能打听打听外头的男科大夫,找机会给八爷诊诊脉呢?太医院的太医都是老油子,除了皇上问,否则他们嘴里没有准话。”
这阵子外头的闲话难听,三分不是在富察氏身上,七分在八福晋身上,说的有鼻子有影的。
要不是嬷嬷一直在八福晋身边,晓得她没有做过,说不得也要信了。
可是莫须有的事情,传得真真切切的,这就不对头。
嬷嬷刚开始以为是富察氏的手段,可是富察氏也被说到里头,她就晓得另有蹊跷。
对女子来说,名声很重要。
八福晋之前是有错处,可也得了惩戒。
如今自然不应该背这黑锅,否则连抚养八福晋长大的安郡王夫妇,也跟着被非议。
八福晋惊讶,看着嬷嬷道:“嬷嬷在怀疑什么?”
嬷嬷小声道:“这地里的苗结实不结实,还要看种子……早年老安王府里的阿哥也是一窝一窝的生,又一窝一窝的夭折,有说是王府内斗的缘故,可是也有人提过,老安王小时候有不足之症,大了才调理好了的……”
八福晋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传言。
她心中最是敬着外祖父,可是也晓得嬷嬷不会空口白牙的编瞎话,指定有这样的说法。
逝者已矣。
不管是外祖父,还是那些没有站住的舅舅们,都没了好些年了。
倒是八阿哥这里,八福晋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怀疑,听了嬷嬷的话,就有些心动。
八阿哥那样爱面子,要是真的查出肾虚精稀的问题,那就有热闹看了……
*
虽说“洗三”宴是家宴,没有请外客,可是钮祜禄家这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了。
这八旗人家,就没有对舅家这样冷淡的。
十阿哥无所顾忌,皇上那边也纵着,倒是让钮祜禄家不知如何自处了。
阿灵阿夫妇一出事,钮祜禄家也都夹着尾巴。
如今不是十阿哥需要他们,是他们需要一个皇子阿哥。
十阿哥身份尊贵,皇子府直接按照郡王府修建,任命的是长史不是司仪长,这初封就是郡王。
钮祜禄家与十皇子府,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
下一更10月15日下午,大家别盯着时间了,晚安。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入局(打滚求月票)
“洗三”宴过后,十阿哥就解了禁足,恢复了每日去宗人府点卯。
外人晓得十阿哥设宴不请外家,都将他说成是傲慢的莽撞人。
加上他一回两回的,都是用鞭子抽人,没见过的就以为他是五大三粗的武夫。
爱新觉罗家的莽撞人多了,每一代都有几个不通四六的。
到了皇子这一代,十阿哥就成了不通四六的代表。
人云亦云,不外如是。
反正诸多皇子中,除了九阿哥这个纨绔皇子之外,就又多了这一位不好惹的莽十爷。
十阿哥晓得了,也不以为意。
九阿哥虽觉得这名声不怎么样,可是也晓得里子实惠。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没有人敢招惹,挺好的。
眼下年底,正是宗人府最忙的时候,婚丧嫁娶的多。
还有就是今年恢复宗籍,降为红带子的那些宗室,早先日子艰难,儿女婚姻大事就多耽搁了,这一恢复宗籍,即便只是红带子,也比之前体面,不挑拣的话,亲事也好张罗了。
红带子男女的婚嫁银子,也是宗人府预备。
到了紫带子,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紫带子区别于民籍的,只有女子不需要选秀这一条,其他并没有特殊的供养。
不过好在明确身份,补不了觉罗缺,也能补寻常旗缺了。
十阿哥就算点卯,也就是握着手把壶听上一两耳朵罢了,并不跟着掺和。
他的身份在这里,往下传承多少代都在黄带子里,就算子孙再没出息,也饿不死,就不用操心什么了。
九阿哥还是每天早上跟十阿哥一起出门。
内务府这里年底也忙着,各衙门会账,还有就是预备圣驾谒陵之事。
圣驾又又又准备出宫了,前往皇陵谒陵,钦点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随扈。
这个名单一下来,九阿哥就忍不住跟十阿哥抱怨,道:“有十三阿哥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十四阿哥?好么,上半年罚了半年,下半年就带着四处溜达,这份体面凭什么?”
十阿哥道:“谁晓得,许是带在身边,想要给十四阿哥板板性子?”
九阿哥摇头道:“就十四阿哥那人来疯的样子,想要板他的性子,就丢开冷落两年才能长记性,这样抬举能长记性才怪?”
十阿哥道:“咱们对十四阿哥少几分耐心,汗阿玛未必,早先宠过的。”
就是十四阿哥那狗脾气,也都是打小惯的。
九阿哥眼睛转了转,道:“会不会是给大哥补位的?没有点大哥随扈,十三阿哥是要分给太子的,四哥那边就剩下一个人,拉了十四阿哥凑个人数,外头也不显眼?”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说不话来。
九阿哥挑眉道:“就是平衡之道罢了,这还想不明白?”
十阿哥道:“九哥怎么想到这个?”
九阿哥道:“就想到了,四个儿子,两个对两个……”
说着,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道:“汗阿玛怎么想的?兄弟都封了亲王,到了儿子这里爵位卡着,不给封王,非要让自己熬,当年王伯、王叔他们谁操这份心了?”
大家都上进了,不想上进的就显得懒散了。
十阿哥道:“上三旗的佐领是有数的,下五旗的公中佐领也不富裕,皇子都封亲王,只佐领人口就没有那么多可分派。”
等到开了王府,除了佐领人口,还有皇庄牧场等。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可见儿子多了也犯愁,三五个够用就行了……”
*
毓庆宫里,太子也得了消息,晓得谒陵有十四阿哥。
太子越发心浮气躁。
这不是宠爱小儿子,这是打他这个太子的脸!
皇父这是用十四阿哥告诫世人,即便得罪了自己这个太子也无须担心,不影响前程富贵。
如此,他储君的威严何在?
还有承乾宫之事,太子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晓得查到后头,指向永和宫。
不管永和宫真是手脚不利索,还是旁人诬陷,皇父眼下抬举十四阿哥,也是护着德妃的意思。
那位十年生育六回,也是宠妃……
当年赫舍里家抬举了宜妃姊妹两个,佟家就抬举了德妃。
如今这两位倒是成了气候,成为后宫中子女最多的妃嫔之一,有地位、有宠爱,也早脱离了两家制约。
太子想到了五阿哥。
当年皇父直接将五阿哥送给太后抚养,就是为了断绝宜妃母子依附毓庆宫的可能吧?
皇父看似对自己宠爱,可是对自己的防范,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
到了九阿哥这里,又是跟十阿哥同进同出,压根就没有亲近过自己。
白眼狼,说的就是宜妃母子!
这满宫嫔妃跟庶皇子,哪有什么好人?
皇父培养十三阿哥给自己做助力,是真心的么?
还是打着给自己培养助力为名,重新教导一个太子候补出来?
太子竟是有些不敢想……
*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正在看御药房的人参账册。
既是京城的人参供不应求的,正好可以将宫里的人参择拣一部分放出去。
要不然放着都朽了。
现在一里一外折了银子正好。
御药房这里主官是个主事,九阿哥就叫了人来,道:“将储存五年以上的人参都单独造册,统计出来;三年以后的,再统计一回……”
那主事也晓得宫里人参多有富裕,道:“九爷,御药房的,还是广储库的?”
九阿哥这才想起来人参是归在广储库中的茶库的,那边除了茶叶,还储藏人参、香、纸、颜料等。
九阿哥就道:“全部,都要统计出来,外头的人参最长窖藏十年,十年以上的即便保存的好没有朽,可药效也走的差不多了,五年以上的成色药力都要不足,听说到了江南,三年以上的人参就要折价才有人买……”
那主事应了,心里有数,九阿哥要折腾宫里的人参了。
人参储存,广储库为主,御药房这里每月支几十斤备用,账目还算清晰。
广储库那边,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那主事下去了。
十二阿哥撂下笔,对九阿哥道:“六部总办郎中四人,两人选自六部;每库员外郎三人,一人选自六部……”
九阿哥点头道:“爷晓得啊,去年皮库不是查过一回么?这茶库跟皮库应该是一样的。”
十二阿哥斟酌着,说道:“要是账目不清,那就是连着前朝……”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爷就那么闲,没事找事儿去翻旧账?人参这东西,报个损毁,一年就能偷出去不少,内务府那些硕鼠,一半是御膳房养着,一半就是广储库养着,汗阿玛也不瞎,看不到这个?他老人家想的是水至清则无鱼,那爷操什么心?”
他有自知之明,他是个大管家,不是少主子。
少主子在毓庆宫。
可以既往不咎,不过往后要账目分明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总不能内务府其他衙门风气都好了,广储库还是老样子。
那样的话,内务府也清明不了几年,还是会继续混沌。
十二阿哥见他心里有数,就闭了嘴。
九阿哥打算将那些年份久了的上等人参都泡酒,然后往蒙古卖。
要不然的话,原价卖不上银子,折价也白瞎了。
将要到中午,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眼,十阿哥应该也快过来了。
他就跟十二阿哥,道:“你一个人就别在衙门吃饭,溜达回去,歇个午觉,下午再过来,省得一天熬下来乏……”
十二阿哥颔首。
上个月他还在衙门吃饭,这个月天更冷了,屋子门窗都紧闭,不好散味儿,他也不再在值房吃饭。
外头有了动静,九阿哥就穿了端罩,带了貂帽,打算走了。
挑帘子进来的除了十阿哥,还有十三阿哥。
两人都是一色妆扮,金黄底的端罩,都是瘦瘦高高的,看着像是双生兄弟。
十二阿哥起身了。
十阿哥对十二阿哥点点头。
十三阿哥则是给两位哥哥请安。
九阿哥看着十三阿哥道:“你怎么有功夫过来,不是说户部年底最忙么?”
十三阿哥难得的露出几分腼腆,道:“是有事儿,想要请九哥拿个主意……”
九阿哥眨眨眼,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你跟四哥在一个衙门,遇到事情,倒是寻爷来拿主意?”
十三阿哥脸更红了,眼神也有些飘。
九阿哥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爷晓得了,是四哥出不了主意的事儿,那是来问爷怎么巴结丈人?”
四阿哥的丈人早在四福晋指婚之前就没有了,确实没有经验。
十三阿哥的丈人是兵部尚书马尔汉,不过七月里因驿马之事罢官留任。
十三阿哥忙摇头道:“不是这个,没想着巴结丈人,是想要问问九哥,大婚之前去都统府时预备了什么礼,给都统夫人的,还有……给九嫂的……”
他大婚的日子定在小年之前,过几日就要随扈,估摸着要正日子之前才能回来,觉得对未来福晋有些怠慢,就想要出发之前,过去探望一下岳母。
要是能见到福晋,那也是再好不过。
九阿哥听了,有些心虚。
初定礼之后到大婚之前这三个月,他就没有去过都统府,中间可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端午节。
怪不得汗阿玛让他重新学《礼记》,确实是失礼。
至于舒舒那里,从他手中截胡了庄子铺子,后头还将他的私房银子都哄走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近墨者黑(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轻咳了两声,很有经验地说道:“高门大户,谁也不缺东西,要的不过是心意罢了,尤其是丈母娘,看女婿只有喜欢的,真诚些就好了,时下的饽饽,应季的果子,礼轻情意重,说的就是这个时候了,要是正经八百地置办礼物过去,说不得还要吓人一跳。”
非年非节的,礼下于人,叫人怎么不嘀咕?
十三阿哥也当差一年了。
在当差之前,他随扈出门过几次的,晓得外头的物价。
现在京城应季的果子是柿子、大白梨跟枣,都是几文钱一斤。
饽饽的话,便宜的十几二十文一斤,贵的也就是三十来文。
他犹豫了一下,道:“会不会太简薄了?”
九阿哥想起一件事儿,道:“你那半筐橘子都吃没了?总共没几天吧?”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
在京城之中,九阿哥家的橘子不是独一份,可是外头也是有市无价,不大好买。
十三阿哥讪讪道:“往储秀宫送了些,剩下的给弘晖与弘曙了……”
除了十二阿哥是一筐橘子之外,其他院子都是半筐。
小孩子爱吃零嘴,吃的就快些。
九阿哥道:“明儿我带两篮子橘子给你,你再凑上几包饽饽,就行了。”
十三阿哥笑道:“那弟弟就不跟您客气了。”
九阿哥摆摆手,道:“别啰嗦了,本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教导完弟弟,九阿哥就跟十阿哥回家。
十三阿哥还要去户部,过几日圣驾才出巡,他就打算明天上午过去马尔汉宅。
也不好做不速之客,少不得要打发人送帖子,问马尔汉夫人明日有没有空。
等到出了西华门,上了马车,九阿哥想起一件事来,道:“马尔汉是不是张英那辈人了?见了一回,满脸褶子了?”
十阿哥道:“顺治十一年入仕的,将近古稀之龄,比张英还年长几岁。”
九阿哥讶然道:“那兆佳格格是老来女了?这丈人可真是不年轻了,十三这门亲事是不是吃亏了?这也借不上力啊!”
十阿哥道:“应该看的还是与太子的关系,索额图没了,伊桑阿致仕,太子党里头,马尔汉是领头的了。”
马尔汉七个女儿,六女婿是伊桑阿的儿子、索额图的外孙,七女儿指给了十三阿哥,也有这个原因在。
赫舍里家没有跟十三阿哥年岁相仿的格格,否则十三阿哥的福晋本应该从赫舍里家选人。
九阿哥觉得很复杂,道:“汗阿玛这是真疼十三阿哥啊,还是假疼十三阿哥啊,那么多勋贵大户不指,指了这样的妻族?”
十阿哥略加思量,道:“马尔汉老迈,眼见着七十就能致仕,汗阿玛许是想要让十三阿哥过去做个牵头的……”
九阿哥撇嘴道:“还是心疼太子,也不想想,太子跟十三阿哥岁数相差十来岁,太子出上书房的时候,十三阿哥还没有开始读书,兄弟就没有接触过,哪有什么情分,别是汗阿玛一厢情愿才好!”
十阿哥道:“十三阿哥排行小,也没有同母兄弟,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
九阿哥小声道:“爷发现了,汗阿玛除了疼儿子,还会坑儿子……眼下抬举十三阿哥,往后别让十三阿哥掉坑里就好……”
十阿哥道:“人各有志,要是十三阿哥是十二阿哥那样的性子,汗阿玛也不会勉强他……”
*
等到回了家里,九阿哥跟舒舒闲话,就说起十三阿哥今日来请款之事。
“哈哈,四哥素来爱指点弟弟,这回该麻爪了……”
舒舒摇头,这才是好弟弟呢,就爱看哥哥们的乐子。
十三福晋也是后世中写烂了的人物,生了七八个孩子,陪着十三阿哥同甘共苦,后头随了马尔汉,也是高寿之人。
九阿哥带了几分羡慕,说道:“十三比十二机灵,行事妥帖,有三哥的长处,没有三哥的短处,汗阿玛喜欢这样的儿子。”
前提条件是文武双全,不管是带去蒙古,还是带去江南,都能拿得出手。
九阿哥跟十三阿哥感情还好,可是也替十阿哥可惜,道:“要不是出身的拖累,三哥下去后,汗阿玛该挑老十的。”
舒舒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要让十阿哥去给毓庆宫做臂助,十阿哥也未必乐意。”
九阿哥点头道:“也对,都是一样的皇子,就算要当奴才,也是赶晚不赶早,还能自在好些年,早早去看他的脸色做什么?别说是老十,就是爷,也不稀罕!”
舒舒觉得“贤王”的位置不吉利,前有裕亲王,后有八阿哥。
所以没有被选为贤王候选人,真不算什么坏事。
就是十三阿哥,一废太子后沉寂十几年,都是从这贤王候选人上来的。
给太子培养的臂膀,太子废了,十三阿哥也就闲置了。
*
次日,九阿哥装了两篮子橘子,又装了两篮子黄瓜跟小白菜,直接带到衙门。
宫里已经供应充足的洞子菜,所以他这两篮子也是给十三阿哥走礼使的。
十三阿哥昨天下午打发人送了帖子过去,约好了今日过去,就直接到内务府衙门来了。
看着顶花带刺的黄瓜,十三阿哥道:“听说今年外头洞子菜多了,不过价格还是居高不下,比肉都贵。”
九阿哥道:“别只蘸酱吃,这个切片涮锅子有青笋的味道,鲜着呢!”
十三阿哥听了心动,道:“宫里供应的洞子菜也有黄瓜,回头试试涮了吃。”
九阿哥道:“别老了,数三个数捞起来就行,香甜,比蘸酱吃好吃……”
十三阿哥点头记下。
他还要出门,就没有再耽搁,叫太监们提了橘子跟洞子菜出了内务府。
至于饽饽,他没有打发人从外头买,而是叫人拿着银子去饽饽房买了几样发面饽饽,几样酥皮饽饽,装了食盒里,外头包了红绢由太监捧着。
等到十三阿哥走了,九阿哥看着十二阿哥道:“十三阿哥跟弘晖、弘曙他们关系很好?”
十三阿哥是乾西头所,二所是讷尔苏,三所就是今年初入上书房的弘晖跟弘曙。
十二阿哥点头道:“弘晖跟弘曙岁数小,讷尔苏又是一个人,平日里十三阿哥就很照顾他们,常打发嬷嬷过去探看,有什么吃食,也往那两个院子送一份,弘晖跟弘曙也爱亲近十三阿哥。”
乾西阿哥所这里,十二阿哥年长,本应是他照顾侄儿、侄孙才是,只是他性子在这里,不是爱张罗的,跟几个小的也不是很熟。
等到富察氏嫁入宫里,对那两个院子照拂才多些,只是到底是新妇,行事拘谨,不好做的太多。
九阿哥听着,有些不放心了。
当然不是不放心十二阿哥夫妇与十三阿哥,而是担心乾东阿哥所那边,十四阿哥也这样照顾弟弟跟侄儿们,到时候别将几个孩子拐沟里去。
那边除了十四阿哥,还有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外加上去年入上书房的弘昱、弘晴跟弘昇,分别是大阿哥、三阿哥与五阿哥的长子。
两个小阿哥还罢,十五阿哥已经大了,不好忽悠了;十六阿哥是个小机灵鬼儿,主意正着。
那三个小皇孙,可是都有些憨厚。
十四阿哥想要哄人的时候,那嘴巴也甜。
九阿哥想到了御前让修皇子府,不会也是因为担心这个吧?
近墨者黑,汗阿玛应该也不大放心十四阿哥……
*
上书房里,课歇时分。
几位皇孙连带着平郡王讷尔苏,全都拢在十四阿哥身边,听十四阿哥讲皇上猎虎之事。
过几日谒陵,回来的时候要出喜峰口行围,那里都是山林,猛兽出没,老虎、豹子跟黑熊都是常见的。
“我能用七力弓了,今年要跟着汗阿玛一起射虎!”
十四阿哥斗志昂扬道:“到时候,拿了虎皮给你们看……这个时候大雪封山,狼也多,再淘换些狼牙给你们分……”
几个皇孙阿哥,看着十四阿哥,满脸的崇拜。
他们现在才拿童弓,七力弓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只有讷尔苏年纪比旁人大,也开始练习四力弓,对十四阿哥道:“等到十四爷爷掌旗,孙儿给您做副将!”
十四阿哥拍了拍他肩膀道:“好,那爷等着。”
去年十三阿哥在上书房的时候,上书房还分了好几伙儿。
十四阿哥有十三阿哥做伙伴,没有耐心陪孩子玩儿。
今年十三阿哥出了上书房,弘皙也退出上书房,上书房的格局就变了。
早先的时候,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带了毓庆宫的三阿哥弘晋,弘昱三个同年的一拨,弘晖、弘曙两个小的就跟着讷尔苏。
等到十四阿哥解了禁足,回到上书房,就将弟弟、侄子、侄孙们统统拢在身边了,连带着毓庆宫的弘晋也不例外。
小孩子本来就爱跟大孩子玩,十四阿哥行事又大方,总让皇子膳房那边送饽饽过来给大家加餐,下午射箭他也在一堆孩子面前展现了勇武,就成了当仁不让的孩子王。
若是舒舒晓得这个情形,就晓得这是这一波小阿哥全军覆没的前因了。
不单单是他们都比弘小四大,主要还是因为他们都是“十四爷党”,从十四阿哥征西北,这才是他们先后被罢黜的主要原因。
历史似乎在发生着变化,又似乎殊途同归……
*
大家早早休息,下一更明天中午。^_^。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移花接木(打滚求月票)
朝廷上下,多少人在揣摩圣意。
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说是重视太子吧,圣驾只要出京,就点太子随扈,太子没有了监国的机会;说是不重视太子吧,今年冬至祭礼是太子前往天坛祭天。
要知道,祭天大礼,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几次祭礼之一。
等到太子全套仪仗摆出来,陪祭的王公大臣仿佛见到了年轻的帝王。
太子神色端凝,端庄大气。
不过是祭天罢了,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已代皇帝祭天。
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
他的视线扫过陪祭大臣。
马尔汉……
马尔汉的兵部尚书衔儿还没有恢复,打理兵部事务,有尚书之实,却没有尚书之权。
汗阿玛是什么意思?
太子的视线扫过侍卫,赫舍里家的子弟要么转了外班侍卫,要么就“高升”。
太子的心情也很微妙,不安中也有些兴奋。
皇父他老了……
这是在畏惧自己?
自己要再有耐心一些。
如今朝廷尊崇儒家礼法,在汉臣跟天下士子眼中,自己这个太子就是正统。
就算皇父另有私心,自己只要耐得住性子,这位置就是稳的。
心里有底,太子也对王公大臣昭显了他的储君气度,一套祭礼下来,没有丝毫错处。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晓得了太子的表现,喃喃道:“储君,国之副……”
*
冬至当天,京城习俗要吃饺子。
皇子府这里也不例外。
膳房做了四种馅料的,牛肉大葱的蒸饺,猪肉酸菜跟韭菜鸡蛋的两样水饺,还有鸡肉泥的汤饺。
汤饺是给几个孩子预备的。
他们已经开始吃饭了,舒舒就叫膳房预备些少油少盐的吃食给他们。
今日开始就入九了。
九九消寒图也都挂了起来。
宁安堂中,伯夫人正慈爱的握着尼固珠的小手,用红色蜡笔涂红了一朵梅花。
等到涂好,尼固珠意犹未尽,还想要再涂,伯夫人就拿了另一个画册给她涂鸦。
舒舒在旁,看着一老一小互动,探身过去看尼固珠的笔画。
八旗不乏才女,尼固珠是宗女,限制也少,要是有天份的话,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不过看到稚嫩的线条,看到模糊的一片,舒舒觉得还是要客观些。
“阿牟,尼固珠这不随我,我小时候可是会画小花的,早早就给阿牟画过花样子……”她有些遗憾的说道。
伯夫人失笑道:“那时候你都六、七岁了,跟两岁的孩子比什么?咱们尼固珠聪明着呢,这画的多好啊,往后错不了。”
舒舒看了伯夫人一眼,老太太五十了,开始眼花了吧?
回头跟九阿哥说一声,看内造办那边有没有老花镜。
从宁安堂出来,舒舒又去后罩楼。
这边的九九消寒图也挂上了,不是梅花式样,是铜钱式样。
这种消寒图,涂抹的时候还有规则,不是像梅花那样都涂满。
上阴下晴雪当中,左风右雨要分清。
这就是涂抹的大概规则。
同样是八十一枚铜钱,等到都涂抹了,就是冬去春来。
今日阴天,第一串的第一枚铜钱,就只涂了上边。
舒舒依次抱了抱两个儿子,跟齐嬷嬷道:“阴天了,这几日要有大雪,嬷嬷腿疼不疼?”
齐嬷嬷摇头道:“今年夏天用了三伏贴,好多了,有些酸也不大明显。”
舒舒听了,也就放心不少。
冬病夏治,是眼下的养生治病的主流,不过寻常人都是讳疾忌医,多是哪里发病才治哪里,没有这种提前半年保养的。
舒舒这里,却是信这个的,这两年弄了不少三伏贴过来,都是针对各种老病的。
除了伯夫人跟齐嬷嬷,都统府那边也孝敬了两份。
父母盼着儿女无忧顺遂,儿女也盼着父母健康长寿。
自己是儿女,也是父母。
舒舒低头看着两个儿子。
很是神奇,这么大的孩子,就已经能看出性格脾气了。
丰生包容大气,阿克丹温柔体贴,两人都乖乖的。
舒舒去年时候,关注多在体弱的阿克丹身上,阿克丹确实也更依赖她;今年已经开始调整自己,尽量公平的对待每个孩子。
没有拒绝阿克丹的依赖,可是也会主动亲近丰生。
她自己遇到很好的父母,也希望自己做个合格的母亲。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了。
等到舒舒回到正房,坐在茶桌前给自己倒上一杯桂花红茶,也是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当额涅的,也需要有自己独处的时间。
白果进来,拿了几份礼单。
“福晋,有内务府的郎官送年礼了……”
舒舒撂下茶杯,纳罕道:“比往年早吧,每年都是腊月初的时候开始……”
白果点头道:“是啊,京外的在冬月,城里的多是腊月。”
舒舒就接了礼单。
三节两寿的孝敬,也是惯例,可是今日礼单的分量,就有些重了。
舒舒直接看了落款,广储库郎中王有德。
名字倒是隐约记得,前几年也见过这个名字。
舒舒就将礼单递给白果,吩咐道:“翻翻前两年的年礼册子,看看多了几成,今儿的东西不必入库,先单放着……”
白果接了,下去查看去了。
舒舒若有所思。
广储库又有动作?
九阿哥接手内务府四年,没有大刀阔斧过,都是东一锤子西一棒子的。
估摸着内务府的包衣们也是无奈,早知道九阿哥这么能折腾,当时他们要么从开始就反抗,要么从开始就乖顺,就不会这样连消带打的,起起落落……
*
内务府衙门,九阿哥看着御药房主事整理出来的人参册子。
如今宫里储藏最久的人参,是康熙七年入库的人参,当年人参丰年,干人参采了五百多斤,其中一等、二等、三等、四等人参入库,五等、六等就分与八旗王公。
不过账面上存的是二等人参,三等与四等因为朽了,后头早清理销册了。
时间差不多在入库的第六年、第七年。
九阿哥扫了一眼,就没有太在意。
三十多年前的旧账了,茶库的员外郎跟上头的郎中都换了几茬了。
他重点看康熙三十六年以后的账目。
按照御药房的说法,三十六年的人参,也没有到药力流失的时候。
这个时候,人参入库的产量比之前多了。
之前逐年减少,都变成了一年一两百斤。
后来开辟了新参场,入库就又恢复到三、四百斤。
宫里用人参最多的一年,是康熙三十六年,用了二百二十五斤,这是因为圣驾亲征,不少王公大臣随行,赏了不少人参出去。
其他年份,人参每年所耗费差不多在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三十斤中间。
如此一来,只五年之内富余的人参,就该有一千斤左右才对,账面上显示九百多斤,有一成因保存不当、药效损耗等,被逐年清理了。
这个损耗,是在正常范围内。
这账册,看着没有太大问题。
可是对比前头几年的人参看,就比较明显了。
前些年入库的人参,在这五年之内损耗清理了大批,加起来有四五百斤人参。
要知道,因为前些年人参数量减少,每年宫里的富余也不过是三五十斤。
早年的人参,十年八年的没有损耗。
近几年,就一下子损耗了?
这账目可以糊弄不懂行的人,可是九阿哥前后翻看一遍,就大概有数了。
前头放了十年二十年的人参,偷着夹带出去,也卖不上高价。
只有五年之内的新人参,才能卖上正价。
这不过是移花接木罢了。
而且移出去的份额,不是一成两成,是有五成。
九阿哥不由愤怒。
人参是治病救人的,要是拿没有药力的人参治病,那耽搁了救治时间,就是害命。
这害的还是皇家人的命!
九阿哥立时炸了,叫了笔帖式道:“去给都图传话,将茶库上下的司官都给爷拘了,爷倒是要看看,他们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笔帖式下去了。
十二阿哥抬头,看着九阿哥带了担心。
九阿哥脸色紧绷着,忍着怒火,对十二阿哥道:“爷这就去茶库见识见识,你去御药房,叫两个当值的太医过去茶库跟爷汇合!”
十二阿哥道:“九哥,有秧参入库?”
秧参就是移山参,也叫园参,不是野山参,在律法上规定不能充作野山参贩卖,被当成假人参,价格跟野山参天差地别。
九阿哥冷笑道:“谁晓得呢,看看一会儿能查出什么来!”
他点了几个笔帖式,浩浩荡荡的往茶库去了。
十二阿哥也没有耽搁,立时往御药房去了。
六库每月开启时间都有限定,银库、缎库一四七,皮库、衣库二五八;瓷库、茶库三六九。
今日十一月二十三,正好是茶库开启的日子。
这个库房钥匙,白日里归在六库,晚上要交到乾清宫侍卫班上。
九阿哥带了本堂衙门的笔帖式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茶库这里的员外郎跟主事、委署主事立时就得了消息。
他们已经晓得九阿哥要查人参的储备册子,这几日药膳房的主事也负责查阅账目,来过茶库。
可是这账目有什么不对么?
九阿哥怎么自己就横冲直撞地过来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将功赎罪(打滚求月票)
广储司茶库,就在太和殿广场东侧的体仁阁。
体仁阁面阔九间,进深三间,不够用,旁边的东庑房也占用了一排。
茶库的值房,也在这边,总共是三间。
现在当值的,就是一个员外郎、两个司库、两个副司库、七个库使。
广储司有衙门,在皇城里,另有郎官在那边办公。
九阿哥虽吩咐人去慎刑司传话,可是因为内务府就挨着太和殿广场,所以他先到了。
几个当值的司官跟小吏都战战兢兢请安。
九阿哥直接望向前头那个员外郎道:“今天不是开茶库的日子么?各宫的茶叶这就领完了?”
那员外郎躬身道:“照例冬季是巳正来领取,这还没有到时辰。”
九阿哥的视线从众人脸上看过,都是夹着尾巴的样子,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行,爷就见识一回,看看各宫领的都是什么茶叶……”
何玉柱机敏,忙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恭恭敬敬摆好。
九阿哥直接坐了,拿了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还不到巳初,还有大半个时辰。
他看了那员外郎道:“将茶叶分发的册子,拿来给爷瞧瞧!”
人参能换钱,茶叶也能换钱。
九阿哥不信这些人的操守了。
那员外郎战战兢兢,拿了旁边的几本支取册子,双手奉上。
何玉柱取了,递给九阿哥。
茶叶支取,以宫室划分。
如翊坤宫,有妃一位、贵人两位、常在两位,小阿哥一人,以及各人名下官女子与家下女子、嬷嬷等人。
按照主子们身份不同,茶叶供应的等级也不同。
有名字的茶叶二十多种,没有名字的茶叶若干种。
九阿哥放下翊坤宫的册子,看起乾西五所的册子,对一个年轻些的司库道:“去将乾西五所今日支取的茶叶给爷拿来!”
乾西五所住着得宠的皇子、不得宠的皇子、寄居的宗室郡王与年幼的两位小皇孙。
要是想要动手脚,阿哥所这边是最好糊弄的。
那司库身子僵硬,悄悄望向旁边的员外郎。
九阿哥看在眼中,冷哼道:“怎么?爷说话不管用了?”
那司库不敢再啰嗦,去取了几串茶包过来。
因为今日支用茶叶,库使们早上早已经将各宫的数目整理好。
九阿哥示意何玉柱都打开。
在支用册子上,表的很清楚,皇子茶叶,月用六安茶叶七两,天池茶叶四两;皇孙六安茶叶二两,天池茶叶一两。
除了这个之外,每月皇子有一百二十包黄茶,煮奶茶用;皇孙是六十包。
讷尔苏虽是皇曾孙,可是一应供给是随皇孙例。
将到何玉柱将茶包打开,一一地摆在几案上,茶库的几个司官脑袋垂的更低了。
九阿哥起身,近前看了,不由冷笑。
还真不稀奇,这宫里真是最势利的地方。
主子们还客客气气的,奴才们倒是将主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了。
同样份量的两包七两六安茶叶,头所的就是碧绿整齐,打开茶叶包,就是浓郁的茶叶香气;五所的颜色发乌,有不少碎茶叶,茶味儿也淡不可闻。
再看几包二两的茶叶,三所的两包是新茶,二所的就是陈茶。
至于皇子皇孙们的黄茶茶包多不在这里,都在乾清宫茶房按季支用,只有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经出了上书房,不再是乾清宫支取。
九阿哥看着这些人,连训斥都不想训了。
不教而诛谓之虐。
可是他已经专门吩咐过了,早在去年正月小皇孙入宫开始就吩咐,一应供给,不可轻慢,谁要是出了岔子,他摘谁的顶戴。
再往前,也吩咐过一回阿哥所与格格所不能缺额。
平日里御膳房那里支用都是好好的,他就以为这些人有了记性,没想到还是这样看人下菜碟。
用陈茶劣茶给主子,那替换的好茶呢?
九阿哥见旁边有一套茶盘,直接过去拿了茶壶,里面倒不是六安瓜片,而是更稀缺的天池茶。
有会计司跟御膳房的前车之鉴,皮库去年也刚清理过,茶库上下还不改做派,那什么下场都不冤枉。
内务府人口孳生,闲散丁口多了去了。
各衙门的笔帖式熬够资历,没有缺可升迁的也大有人在。
九阿哥笃定,眼下他要是收拾哪个衙门,除了被收拾的人不乐意之外,其他包衣都会欢天喜地等着补缺。
九阿哥就回了座位。
外头有动静,是十二阿哥带了两个御药房当值的太医到了。
“九哥……”
十二阿哥见九阿哥旁边摆的不是人参,而是茶叶,有些不解。
九阿哥吩咐何玉柱道:“没眼力见儿,给你十二爷也拉一把椅子!”
何玉柱忙搬了椅子过来。等到十二阿哥坐了,九阿哥才道:“不着急,等慎刑司的人来了再说。”
十二阿哥点头,也不说话。
九阿哥指了那茶叶道:“五所的茶叶一直是陈茶?早年你还小吃亏也就吃亏了,这两年在内务府当差,怎么还吃这个亏?”
十二阿哥看到两包茶叶成色不同,垂下眼道:“早先不知道不一样,后来在九哥家喝茶,才晓得不一样,这两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日也是喝奶茶,不大喝清茶。”
九阿哥瞪了十二阿哥一眼,心里更恼了。
这都两年多了,要是今天自己没发现,十二阿哥估计还会忍着。
十二阿哥是皇子尚且如此,那几个格格还能好么?
九阿哥冷了脸,对那司库道:“将格格所的茶叶也拿来……”
那司库过去取了,孙金跟着,他也不敢动手脚。
等到格格们的茶叶打开,成色就没有好的,清一色的陈茶。
要知道,宫里的六安瓜片是地方贡茶,外头可遇不可求!
结果呢?
这些包衣胆大,贪了主子的份额,他们的日子过的比皇子皇女都好!
这会儿功夫,慎刑司郎中都图带了慎刑司的番役到了。
都图道:“九爷,广储司衙门管库总办郎中两人、郎中两人,与茶库员外郎两人都已拘拿……”
说到这里,他望向这边的十来号人,道:“就剩下茶库值房这里的人……”
九阿哥指了那年轻司库道:“除了这小子与库使,其他的也都拘了……”
几个人吓得站不稳。
都图示意番役,将那四个人都给绑了,嘴里塞了帕子。
只是九阿哥之前只吩咐抓人,没吩咐罪名,这怎么审?
都图望向九阿哥,等着他继续吩咐。
九阿哥指了指那几包茶叶道:“先审盗窃茶叶之事,回头看看人参丢了几成,再继续审偷盗人参!”
都图听了,带了郑重。
要单单是茶叶还罢了,查出不妥当来,就是丢了前程罢了;这涉及到人参,可就不好说了。
要知道,外头的文武大员,上了年岁或是父母老病的,得御前赏赐人参,也是按两来的,就六库这些人,守着人参,真要下手,那绝对不是半斤八两的小问题。
真要那样,也惊动不了九阿哥。
这茶库的钥匙平日是放在广储司衙门的,只有三、六、九开库的时候,钥匙才领过来。
如今倒方便了九阿哥查看。
那个留下的年轻司库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不幸了,脸上透着凄苦。
九阿哥看着他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补了正七品的司库,想来也是有根基人家出来的孩子,今儿是执迷不悟,还是将功赎罪,就看你自己个儿怎么选了!”
其他几位司库、副司库都是中年人模样,就这个年轻,还没有留胡子,二十出头。
资历浅好,补差事的年头短,牵扯不深。
那年轻司库立时跪了,道:“早听奴才哥哥说九爷为人最是仁爱,奴才糊涂,去年冬天补缺就发现茶库有弊情,也不敢言语,奴才谢九爷保全之恩,奴才一定好好将功赎罪!”
九阿哥见他顺杆儿爬,也不意外,只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哥哥是哪个?”
“奴才叫李炆,奴才哥哥是苏州织造李煦……”
这司库老实道。
九阿哥挑挑眉,道:“这……你们兄弟怎么补的差事?爷怎么记得去年会计司那回,也有你们家在里头?”
那个也是李煦的兄弟,不过是个大傻子,文人做派,过去了也被上下糊弄着,没有沾会计司的黑账,到倒是逃过一劫,只免官了事。
司库讪笑道:“九爷说的是奴才三哥,当时任会计司员外郎。”
当时会计司抄了好多家,李家人都跟着心惊肉跳了好久。
也是因为他二哥放了外差,三哥免了差事,四哥在苏州,五哥在畅春园当差,李煦才安排京城故旧,给幼弟补了广储司的缺儿。
九阿哥道:“既不是外人,你就好好领路吧,回头这人参的事情了了,爷给你安排苏州的外差……”
苏州织造是李煦,那是地头蛇,自是能护住弟弟。
省得这次得罪了人,回头被人排挤。
司库松了一口气,拿着钥匙,带大家去体仁阁了。
里头分了大大小小的库房,其中存人参的在北边两间屋子。
一间里面装的是三等以上人参,一间装的是四等人参。
九阿哥手中拿着统计出来的人参册子,主要查三年内入库的人参,主要查二等跟三等。
只抽查了十包,就查出四包不对。
大小规格一样,可是颜色与味道天差地别。
九阿哥冷笑一声,道:“五年之内的九百斤人参,一包一包看,爷要看个准数,到底有多少不对的!”
人参都是半斤为一包储藏的,也比较方便查看。
两个太医一包一包查看着,明明屋子里阴冷,可是他们额头上汗津津的。
另有九阿哥带来的笔帖式,手中拿了纸笔,将查看过的人参都做记录,后头将成色是否有异样的做标注。
十二阿哥站在九阿哥身后,面上也带出忧心,小声道:“九哥,嬷嬷年岁大了,汗阿玛恩典,每年秋冬赐人参泡茶……”
这是担心苏麻嬷嬷处领用的人参也有异。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你打发人去嬷嬷处,别说咱们查人参,只说你最近气虚,想用人参片,将嬷嬷处的人参取来……”
将好好的皇子阿哥教导成小受气包,九阿哥对苏麻嬷嬷也生出几分不满。
以苏麻嬷嬷不惹是非的性子,要是晓得这边在查人参,怕是不会将人参拿出来。
这人参成色的好坏,能糊弄过去寻常主子,糊弄不过苏麻嬷嬷这个历经四朝的老太太……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朕应了(打滚求月票)
人参查了一百多包,外头就有了动静。
原来是快到巳初了,各处打发人来领茶叶。
今日的茶库瞧着就不对,领头的都没了,就剩下几个库使惶惶不安。
过来领茶叶的各宫管事太监,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九阿哥回头望向李炆道:“陈茶除了阿哥所跟格格所,还有哪里有?”
李炆小声道:“咸福宫、启祥宫……”
九阿哥冷笑道:“胆子还真大!”
李炆讪笑。
他一个新人,也做不得主,都是随着这边的老例。
九阿哥就道:“你出去吩咐一声,就说爷来茶库查账,耽搁了今日开库,二十六再过来!”
李炆听着吩咐,出去打发人去了。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道:“瞧瞧,这帮包衣心里明白着呢,晓得挑人欺负!”
咸福宫妃与僖嫔虽是主位,可是无子无宠,一年到头也翻不上一回牌子,这“老例”怕是很老很老了。
十二阿哥没有说话。
包衣捧高踩低是惯例,连皇子皇女都敢轻慢,更别说不受宠的妃嫔。
茶库的位置就在太和殿广场,九阿哥一行也没有瞒着人,还出动了慎刑司,各门的侍卫都看在眼中。
到了午饭之前,消息就传到御前。
是赵昌亲自过来禀告的。
他得了消息,先去了慎刑司,从都图嘴里问出大概来,才急匆匆的来禀告。
康熙听着是人参出问题,脸上阴晴不定,道:“九阿哥吩咐将茶库上下司官都拘了,是查到实证了?”
他跟十二阿哥一样,也是想到秧参上。
郭络罗家私下种人参,出来的就是秧参。
同样大小的秧参,价格只有人参的一成。
郭络罗家的秧参对外卖的时候,都是按照人参的价格去卖的,虽查到金家,可是要是回流京城,也不无可能。
赵昌道:“九爷没告诉都图,就是带了太医进了参库,不过茶叶这里,有了实证,茶库司官用陈茶替换了十二阿哥与平郡王的茶叶,还有格格所几位格格的也替换了,值房的茶壶里,泡的都是天山茶……”
若只是涉及十二阿哥,还是皇家家丑,可是都欺负到平郡王身上,就是丢人丢到宗亲跟前了。
赵昌也没有想到内务府折腾了好几年,还有这样不开眼的奴才。
康熙本盘腿坐着,此刻却下了炕,吩咐梁九功道:“传辇!”
梁九功应着,忙下去传话。
乾清宫距离茶库有一里地,距离确实不近。
等到魏珠上手,服侍康熙穿上端罩,外头的肩辇也预备好了。
康熙就出了乾清宫,上了步辇。
这是轻步辇,十六个銮仪卫抬了。
另有马武跟另外一个御前侍卫,带了二十侍卫随侍两侧。
侍膳首领太监过来候着传膳,眼见如此也退避一旁。
上书房里的小阿哥也到了午歇的时候,正往十四阿哥这边来,看到圣驾浩浩荡荡经过,也都安静地退避到一旁。
等到十四阿哥得了消息,晓得圣驾出了乾清门,忍不住好奇出来,看着几个小阿哥道:“瞧见圣驾往哪里去了么?”
年岁最大的讷尔苏道:“不晓得,应该没出宫,用的轻步辇。”
这是皇上在紫禁城里出行用的辇,要是出宫或是换其他辇,或是换车。
十四阿哥有些纳闷圣驾这个时候出行,可是也晓得规矩,私下里问一句就罢了,再打听就错了规矩……
*
体仁阁,人参库。
太医们还在挨包查看,九阿哥已经站的腿酸了,肚子里也饥肠辘辘。
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劲,忙掏出怀表看了,已经午初三刻。
过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跟十阿哥出宫了。
还有皇子府那里,福晋也会等他吃饭。
他就吩咐何玉柱道:“去本堂衙门看看十爷过来没有,要是过来,就跟他说一声,让他一个人先回,再给福晋带个话……”
何玉柱记下,就出去了。
结果刚出了体仁阁,他就看到皇上坐着辇过来,旁边跟着的正是十阿哥。
原来十阿哥如往常一样去了内务府,结果扑了个空,晓得九阿哥早上过来这边了,就过来找人,正好跟圣驾遇到,就被康熙吩咐跟上。
康熙下了辇,看着十阿哥,若有所思,道:“九阿哥跟你提过人参的事情了?”
十阿哥迟疑了一下,道:“前几日提了一次,说是吩咐御药房的主事统计人参贮备数量,打算将五年以上、药效减半的人参拿出来让御药房泡药酒,往后卖给扎萨克图汗,省得喀尔喀蒙古每年从朝廷支几十万两银子的俸禄……”
康熙冷哼了一声。
这还真是九阿哥的做派。
何玉柱没敢动,跟其他人一样退避,也就没有人进去传信。
十二阿哥之前打发去取人参片的太监已经回来,九阿哥正在让太医看那个参片。
按照库房这边的出库记录,御前重阳节赏苏麻嬷嬷当年四等人参四两,这是半年人参茶的量。
因为人参茶主要是冬天喝,如今过去两个半月,人参还剩下将近三两,都是切了片的。
苏麻嬷嬷听说十二阿哥用人参,就将剩下的三两都送来了。
太医看了一下,也挑拣了一片小的放在嘴里尝了尝,苦味很淡。
他就道:“这人参有些年头了,药效所剩无几,年份应该在十年上了……”
十二阿哥平日里无悲无喜的模样,眼下也多了愤怒。
九阿哥更是气得不行,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嬷嬷耄耋之寿,是太皇太后留下的老人,汗阿玛跟皇祖母都敬着,倒是让奴才们作践!”
十二阿哥说话带了哽咽,道:“九哥,往后嬷嬷的人参,我从外头买了孝敬……”
他也满心愤怒,却是晓得嬷嬷的脾气,最是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怕是不喜欢自己追究此事。
九阿哥呵斥道:“糊涂!这是能退让之事么?他们敢将好人参换走一半,那絮了的人参怎么会只分给嬷嬷一人?嬷嬷只是养生,旁人病了救命呢?这样失了药效的人参入药,跟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还有汗阿玛的脸面,外头能得汗阿玛赏赐人参,都是一品大员,这坏人参到了下头,叫受恩典的人心里怎么想?偏偏这是御赐,也不会有人到汗阿玛跟前问一句,怎么赏了絮了的人参,欺上瞒下,就是这样了,这些混蛋!”
十二阿哥懊恼道:“都是我粗心,早该晓得内务府这些人的秉性,当留心嬷嬷那边的供给才是。”
九阿哥道:“这怎么能赖你?连汗阿玛都被蒙在鼓里,更不要说咱们小的……”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道:“这些狗奴才,乾清宫的供给好好的,就欺负弱小,不是东西,他们要是连御前供给都做了手脚,爷倒是佩服他们!”
九阿哥刚说完,门口就有人接了一句。
“哼!你就不能盼着朕好?!”
随着说话声,康熙耷拉着脸进来,后头还跟着十阿哥。
屋子里除了两位皇子,还有两个太医跟两个拿纸笔记录的笔帖式,以及拿着出入账册的李炆,大家听到来人身份,都跪了。
九阿哥转过头,讪笑道:“儿子就是寻思着,要是他们敢在乾清宫的供给上动手脚,汗阿玛慧眼如炬,早就揭穿他们的劣迹,哪里能容他们猖獗到这个时候!”
康熙冷笑一声,望向旁边垂手站着的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手中拿着油纸包,正是之前太医检查过的那三两人参。
“拿来朕瞧瞧……”
康熙对十二阿哥淡淡地说道。
十二阿哥抬起头,看了康熙一眼,双手将纸包呈上,而后也跪了,红着眼圈道:“求汗阿玛为嬷嬷做主!”
康熙拿着油纸包,看着十二阿哥道:“朕……应了!”
十二阿哥再次叩首,才起身退到旁边。
康熙打开油纸包,也跟太医差不多的动作,先闻味道,再送到嘴里咀嚼。
实际上不用咀嚼,只这味道,就晓得不是当年人参。
康熙亲自鉴定,脸上多了冷笑,看着九阿哥道:“不对的人参占几成,都是陈人参?还是有秧参?”
九阿哥道:“清点出来四百多包了,不对的四成半,就是陈人参,应该是用人参房年头久的人参报了损耗,腾过来直接替换的,前几年账册上报损毁的人参比较明显,因为上面标注的都是年份久远的陈人参,也就没有人太在意……”
一包人参半斤,眼下一个半时辰,查了两百多斤,想要全都鉴别这一千几百斤人参要两三天的功夫。
不过比例在这里,大概被替换多少也就有数了。
这缺少的人参往少了估量,也有四百斤左右。
只是时间分布在五年或者更久远,换算到每一年是七八十斤,每个月是六七斤。
每个月开启九次库房,算下来,每次夹带小半斤,也就没有那么显眼。
康熙问道:“一二三等人参替换的也是这个比例?”
四等人参是往外赏的,一二三等人参是宫里主子用的。
九阿哥点头,恨恨道:“儿子恼的也是这个,这些王八蛋,胆子也太大了……”
*
下一更10月17日中午。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从重从轻(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觉得,要不是前三等人参数量有限,不好太显眼,说不得被替换的更多。
不过看账册就晓得,有资格领用三等以上人参的人不多。
所以这人参替换过来,也多半会压在这里,等着年份高了再次报损毁。
没有人真的敢将陈人参拿到御前或拿到太后宫,两处的御医也不是瞎子。
九阿哥是当局者迷,一时没有想到这个。
这些人替换人参,是为了赚银子,不是为了送命。
康熙能想到这些,可是依旧不能容忍。
就跟十二阿哥与平郡王的茶叶被替换一样,这宫里多少主子的人参被替换了?
苏麻嬷嬷平日按照太嫔的例供应,还是有资历的老人,他们都敢怠慢,那其他人呢?
宫里人身份有别,那是对内;对外的话,都是主子。
就是常在、大答应,那也是主子。
外头的人,别说是包衣,就是王公大臣那也是奴才。
尊卑不可乱。
嫔妃也好,皇子皇孙也好,都是依附自己这个皇帝而存在。
轻贱他们,也是在蔑视皇权。
赵昌是跟着康熙过来的,跟梁九功一起,在他身后站着。
康熙望向赵昌道:“茶库副司库以上,尽数抄检,当期、上任、上上任都要按照册子抄检到,但凡有俸禄与产业不相符者,统统拘押!”
“嗻!”
赵昌应着,望向九阿哥。
这相关人事册子,还要本堂衙门这里提供。
九阿哥道:“高衍中在衙门,总管过去拿名单就是!”
赵昌带人往内务府衙门去了。
九阿哥也觉得抄检是最快最好的法子。
人参偷换出去,是自己留着,还是置换了银钱,都有迹可循。
他垂下眼,告诫自己别冲动。
实际上,他觉得广储库六库,皮库跟茶库出了弊情,那剩下四库也清白不到那里去。
毕竟四个总办郎中、四个郎中,分成两组,每组负责监管三库出纳。
想要要查广储库,就该都查一遍才安心。
只是他看出康熙不高兴了,也少了几分放肆。
查蛀虫他是觉得痛快了,可是也伤皇家体面。
九阿哥前几天才跟十二阿哥提过自己心里有数,今日就有些冲动。
如今在冷屋子里待了一个半时辰,都透心凉,他脑子也就清明了几分。
这样想着,九阿哥就觉得鼻子痒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康熙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紧了紧身上衣裳,带了几分关切,道:“这边屋子不通地龙,屋子里阴冷,儿子身上都觉得冻透了,汗阿玛也要保重……”
康熙神色稍缓,也晓得九阿哥的小身板挨不住这个。
他看了眼十二阿哥,目光在十二阿哥身上顿了顿。
十二阿哥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老实模样。
康熙又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人,梁九功也上了年岁,马武也不年轻了。
他就吩咐魏珠道:“你带两个人留在这边,跟着太医清点。”
想要将两间人参库都查一遍,且得熬时间。
魏珠躬身领命。
康熙这才吩咐九阿哥道:“行了,别在这里熬着了,你们也回去吧,多喝些姜汤发发汗!”
他也不是狠心的,虽想要训斥九阿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九阿哥应着,却没有立时就走,而是等到康熙上了辇,圣驾离开,才带了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回内务府衙门。
一进内务府值房,屋子里的热气就迎面而来。
一冷一热的,九阿哥打了个哆嗦。
“九哥……”
十阿哥见状,不由担心。
十二阿哥也满眼关切。
九阿哥又打了两个喷嚏,何玉柱已经泡了几杯红糖姜茶端上来。
这都是舒舒提前预备的,何玉柱每日带着,就是担心九阿哥着凉。
九阿哥端了一杯热茶,心里也跟着暖和了,示意十阿哥跟十二阿哥也喝。
跟九阿哥不一样,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只是看着瘦罢了。
两人都好好的,不过姜茶已经泡上,也就听话拿了。
十阿哥看了眼九阿哥,又看了眼十二阿哥,道:“今日冬至,头九第一天,确实冷……”
十二阿哥看了眼身上端罩跟脚下的牛皮靴子,这都是今年新制的,暖和着呢。
今天上午,他主要是心冷。
他一个光头阿哥,与家与国无功,平日里简朴些也就简朴些,并不计较吃穿用度这些,可是嬷嬷年岁在那里,资历在那里,不该受到怠慢。九阿哥附和十阿哥道:“是啊是啊,不仅外头冷,没点地龙的屋子更冷,这些东西不怕上冻么?茶叶跟人参应该是不怕冻的,不知道沉香什么的,能不能冻……”
他还是头一回见茶库,难免好奇,就在各个仓室门口转了一圈。
十阿哥道:“真要怕冻的东西,应该会放在棉箱子里。”
九阿哥想想也是。
十阿哥小声道:“九哥您别逞强了,既是着凉了,还是早点回家休养吧!”
兄弟两个心意相通,一听十阿哥的话,九阿哥就晓得他的意思,这是让自己“病遁”。
要是单九阿哥一个,九阿哥肯定立时点头,可是还有十二阿哥,总不能他这当哥哥的跑了,留着十二阿哥顶缸。
他的担当,不只是家中,也在差事上。
九阿哥想了想,就对十二阿哥道:“你打发人从嬷嬷那里拿了人参,嬷嬷定会打发人探看你的,你也回阿哥所吧,传个太医,开个太平方子,好好歇几日,要不单留你一个,爷不放心!”
十二阿哥迟疑道:“九哥与我都不在,那日常庶务?”
九阿哥道:“有高衍中跟张大人,不用你操心这个,下头各部门都有管事郎中,留两位大人盯着就够用了。”
十二阿哥点头,不再啰嗦。
九阿哥将手中凉的差不多的姜茶一饮而尽,就跟十阿哥出宫去了。
身上发冷,肚子里空落落的,居然让他有饥寒交迫的感觉。
等到上了马车,九阿哥才想起来还有李炆这个人。
他就嘱咐何玉柱道:“你去趟慎刑司,跟都统说一声,李炆今日曾将功赎罪,要是查出来他涉案不深,就从轻发落。”
何玉柱应着,往慎刑司衙门传话去了。
十阿哥听着这个名字耳生,道:“那是谁?”
九阿哥道:“一个七品司库,苏州织造李煦的庶弟……”
因九阿哥的缘故,十阿哥对内务府世家也晓得个大概,晓得李家和曹家一样,都是皇父的心腹人家。
不过曹家人口单薄,曹寅的弟弟是个混日子;李家那边人口倒是多些,可是除了李煦,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才。
他想到了金家,对九阿哥道:“内务府这样查下去没有用,内务府的弊情,主要是因为世官的缘故,要是跟前朝的官员似的,三年升转,会少大半弊情……”
所谓世官,就是金家跟曹家那样,老子在一个位置上做了一辈子,子一辈连上。
本应该是流官的,却成了家族势力经营的世官。
如此少了监管,就容易养大胃口。
九阿哥摇头道:“外头的缺,不管是江南三织造,还是各地税关,做流官都不方便。”
至于京城各衙门,这几年连消带打的,戚属人家清退了,世官的现象就少了许多。
十阿哥道:“咱们能想到这个,汗阿玛也会想到,外头的缺不会动,京城这里的缺,皇父怕是要重新梳理了,要不然的话,今日茶库,明日什么库的,再一再二,也损了皇家体面。”
九阿哥点头道:“梳理吧,反正内务府闲置丁口多,还有不少等着考笔帖式的,人手富足着呢,就算是将眼下这几千号人都替换了,也能找到替补的。”
也就是这样一说罢了。
内务府负责整个紫禁城的运转,哪里会那样大动干戈?
今日只查一个茶库,各宫就无法正常领用茶叶。
真要各衙门都动了,那就要乱了。
等到到了皇子府,十阿哥就道:“圣驾明日就要出京了,左右内务府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九哥您就好好歇阵子。”
九阿哥点头道:“晓得了,本也打算明天开始就放懒的……”
兄弟两个分开,九阿哥回了皇子府。
舒舒这里还在等九阿哥回来。
九阿哥之前本打算让十阿哥回家的时候传话,后来耽搁了,倒是忘了这一茬。
眼见着都要未初了,九阿哥就对舒舒道:“往后爷要是正午时分还没回来,你就先吃……”
舒舒帮他揭了端罩挂好,道:“早饭吃的晚,还不饿……”
冬日天短,不少人家都改成两顿饭,只是舒舒跟九阿哥习惯了三餐,才没有改。
九阿哥脸色有些泛红,道:“中午来碗汤,多多放胡椒粉,发发汗!”
他乐意“病遁”,可也不乐意真的病恹恹的,自己难受不说,还要让舒舒跟着担心。
舒舒摸了摸他额头,已经烧起来了,示意白果去膳房传话,又吩咐周松去请太医。
九阿哥见状,也没有拦着。
舒舒道:“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又冻着了?”
九阿哥在炕上歪了,道:“哎,爷一时没忍住气,去查茶库了……”
说着,他讲了人参账册上的蹊跷与去茶库的见闻。
“十二阿哥真是能忍,都到了内务府两年了,五所的供给还是如常,他一句话也都
没提过……”
九阿哥提及十二阿哥,也是唏嘘,道:“不过爷也瞧出来了,他是个感恩念好的,对苏麻嬷嬷是真心孝敬,平日里恨不得躲着汗阿玛走的人,今日跟汗阿玛开口了,为的就是苏麻嬷嬷……”
这么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汗阿玛却不入眼,只将十四阿哥那个混账当成大宝贝,九阿哥还真是生出几分不忿来。
舒舒听了,道:“怪不得家里收了广储库的厚礼,有个叫王有德的郎中,年礼比往年丰厚,多了三挂金项圈……”
单独金项圈十来两重,下头挂着金锁也有四、五两,这样下来一挂就是十五两金子,三挂就是四十五两,折银四百五十两。
另外荷包还多了五对,里面都是一对大金鱼,一对下来也有十两金。
只这两样,就是一千来两银子。
九阿哥听了,嗤笑道:“这人怕不是傻子吧?这是自己吃肉,让爷这个皇子喝汤,怎么想的?”
这倒是现成的证据送上来了。
九阿哥就唤了孙金过来,让他将王有德的“年礼”直接送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