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议功(求双倍月票)
“咯咯咯咯……”
跨院的冰场上,几个孩子正欢实,满院子都是尼固珠的笑声。
坐着小冰车,一会儿这个舅舅拉,一会儿那个舅舅拉。
就算是原本喜欢安静的阿克丹,也喜欢上了这个活动。
小七也在,珠亮带着,好奇地看着几个外甥、外甥女。
虽说之前见过,可是早不记得了,完全地被外甥女的活泼吸引了。
福松是个靠谱的,站在旁边拿着怀表,眼见着两刻钟到了,就提醒齐锡道:“阿玛,差不多了……”
如今天冷了,小孩子在屋外不宜太久,觉罗氏就吩咐了,别超过两刻钟。
现在,时间到了。
虽说孩子们玩得正高兴,不过齐锡晓得轻重,叫几个儿子将小冰车拉到冰场下。
丰生跟阿克丹都是听话的孩子,虽回头不舍,可也没有什么。
尼固珠却是冲着九阿哥大喊:“阿玛,阿玛,冰冰……”
九阿哥将她抱起来,道:“找你额涅去,你额涅等着呢。”
尼固珠立时老实了,挥着小胳膊催促道:“快,快……”
丰生跟阿克丹听到“额涅”,也四下里找人。
福松就抱了挑人的阿克丹,齐锡抱起了丰生,珠亮抱着小七,大家浩浩荡荡出跨院。
小三、小四分不到孩子,就在九阿哥身边打转。
“姐夫,我来……”小三道。
小四道:“是啊,我们换换手……”
九阿哥正觉得大胖姑娘更压手了,就递给了小三。
小三已经十五了,身量高挑,将尼固珠颠了颠,高举着扛在右肩上。
“咯咯……”
尼固珠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美得不行。
正房里,母女的私房话也说的差不多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母女两个就晓得孩子们回来了,觉罗氏脸上立时多了笑模样。
这一场家宴,只缺了小六。
虽说如今有了小七,可是小六年岁在那里,珠亮对弟弟还是很关切,问九阿哥道:“姐夫,圣驾还往畅春园去么?小六他们会不会跟去,听说畅春园那边的屋子不如宫里的暖和。”
九阿哥道:“下旬去,不过下月就要回来,前后半个月,上书房那边应该不会动。”
想着皇子们十六岁开始当差,珠亮在心里算了一下十五阿哥的岁数,要康熙四十七年才当差,小六还要再做七年伴读。
还好,还有相熟的小伙伴在,否则真叫人不放心。
眼见着大家都围着丰生三兄妹转,舒舒就将小七抱在怀里。
是个好脾气的孩子,没有寻常幼子的那些爱争宠的毛病。
舒舒对这个幼弟,因没怎么相处,指定是比不上其他几个弟弟感情深,可是也觉得可爱得紧。
三岁看老。
这个弟弟许是被长兄带的多,行事有些珠亮的品格,脾气好,待人宽厚。
这样挺好的。
她可不想出现个十四阿哥那样的幼弟。
之前她还担心老来子会被偏爱宠溺,现下看着齐锡吩咐放手让珠亮照顾幼子教养,她心里也有几分心酸。
人人都怕老,老了就怕死。
阿玛、额涅这里也不例外。
亲人团聚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
一上午的功夫,好像眨眼间就过去了。
午饭过后,舒舒带了几分怅然上了马车。
几个孩子,则由保母带着坐车。
福松跟珠亮两个跟着皇子府侍卫护军们一道,送一家人回来。
等到孩子们送到宁安堂跟后罩房后,夫妻两个回了正房。
许是在都统府说了半天话,现下舒舒一个字儿都不想说了。
她换了衣裳,就懒洋洋地炕上歪着。
九阿哥神神秘秘地拿了一个小盒子过来,道:“瞧瞧,这是什么?”
舒舒道:“除了金团花,爷还预备其他的了?”
九阿哥点头,打开来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金镶粉钻石戒指,戒面有花生米那么大。
谁不喜欢钻石呢?
虽说现在的钻石打磨工艺比不上后世,可这是钻石,还是浅粉色的,还镶嵌在戒指上!
舒舒忍不住压了压嘴角,看着九阿哥道:“爷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眼睛贼亮贼亮的,道:“降下福祉的日子,你就是爷的福祉。”
舒舒笑吟吟道:“要是按照生日算的话,今儿我十八周岁了。”
这是后世成人的分水岭了。
今天开始,就允许脖子以下的描述。
想想自己都成孩子娘了,还哄着九阿哥这个大孩子。
舒舒心疼自己了。
九阿哥自然想不到这个,听到十八这个,道:“对对对,咱们按生日算,听说南面还有一种算法,小生日要周两岁,那你才十七……”
福晋想当个孩子,不想长大,那能怎么办?
惯着呗!
舒舒伸出右手无名指,让九阿哥将戒指给自己戴上,然后凑过去,咬了九阿哥下巴一口,小声道:“今天跟爷做做新学问……”*
一晚的学问,突飞猛进。
九阿哥觉得,自己福晋越来越娇气了。
这是跟孩子争宠吧?
九阿哥觉得,以后找机会可以多去都统府两回。
眼见着岳父岳母“移情别宠”,福晋就爱主动往自己怀里钻了。
哈哈!
对着镜子,九阿哥看了眼身上的新衣裳,依旧是跟福晋衣裳颜色一样,是枫叶红色。
再看外头,碧空万里。
九阿哥心情大好。
等到上了马车,路过四贝勒府门口的时候,他的马车被叫住。
是四阿哥找他。
四阿哥上了马车,看着九阿哥的衣服颜色很是扎眼。
九阿哥好奇道:“平日里您不是辰初就去衙门了么?这是专门等弟弟?”
四阿哥道:“钮祜禄公府应该不会办酒了。”
阿灵阿夫妇虽是罪人,已经行决,到底是哲尔金的亲叔叔、婶子。
九阿哥轻哼道:“办了也不去,谁稀罕搭理他们家?”
四阿哥见他这个反应,劝道:“十阿哥不好全然跟母族断绝往来,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九阿哥不爱听这个,道:“随老十的意思吧,他是皇子,难道还要看钮祜禄家的脸色?”
四阿哥低声道:“十阿哥与你我不一样,跟钮祜禄家不宜太近,也不宜太远……”
九阿哥气鼓鼓,也晓得这个是正理。
自己口口声声说皇父会长寿,可是生死谁也说不准,钮祜禄家是老十的铠甲。
不仅是面对皇父时的铠甲,也是面对太子的铠甲。
多了这一重关系,被忌惮,可是也会被保护。
所以新承爵的少年公爷,要是主动对十阿哥示好,十阿哥还是接下的好。
他看着四阿哥,目光中有些沉重。
四阿哥看着他的感伤,道:“只是以防万一罢了的……”
九阿哥想到那个万一,就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嘀咕道:“四哥,不想要那个万一……”
二选一,他宁愿支持大阿哥。
可是他晓得,大阿哥与太子是矛与盾。
太子倒了,那大阿哥这个倒太子的“始作俑者”也要下台。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哪怕是三哥上去,也比太子强。
要是四哥的话,这个操心劲儿,自己估计还要熬成王叔,到时候就要捧侄儿的饭碗……
还是皇父长命百岁吧!
到了西华门,四阿哥就下了马车,重新换了马。
九阿哥蔫耷耷地入宫,没有了出门时的得意。
这也是长大的烦恼了。
每个人都变得虚头巴脑的,不爱应付的人也要应付。
等到坐在书案后,他看了勤劳的十二阿哥一眼。
其实,像十二阿哥之前的境况,也没有什么不好。
旁人看不到他,他也不看旁人,更是自在。
十二阿哥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抬头。
自己九哥每日在衙门,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
魏珠来了。
“九爷,皇上传呢……”
九阿哥有些意外,起身跟着出来,小声道:“这是什么缘故?”
内务府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儿……
简亲王的丧礼还在进行中,高衍中盯着,也没有出纰漏。
魏珠摇头,道:“奴才也不晓得……就是苏努贝子也在……”
宗人府?
老十是不是可以解禁了?
九阿哥的脚步就快了几分。
阿灵阿确实有罪,十阿哥打人也是情有可原,禁足这些天也该差不多了。
等到进了西暖阁,九阿哥就见苏努贝子坐着正在侧身倾听状。
康熙则是跟他道:“还要给张英一个体面……”
九阿哥听到这一句,心里没底。
张英也是年过花甲了,难道也有了不好的消息?
九阿哥正好奇,康熙已经住了话音,指了指苏努旁边的凳子,道:“你也坐吧,正在说福松议功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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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晋黄带子(求双倍月票)
九阿哥在苏努旁边坐了。
终于轮到福松议功了,再不议他都怕皇父忘了。
从去年中秋开始算,这都一年多了;从十七阿哥成功种痘算,也过了半年。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福松曾祖爱度礼,虽折于多尔衮专权,可确实是悖逆之处,当时太宗驾崩,两黄旗扶世祖登基,两位辅政王命宗室与勋贵宣誓,爱度礼言‘主上幼冲,我意不悦,今虽接力从事,其谁知之?两王擅政之处,亦不合我意,每年宣誓,我心实难相从,天地神明,其鉴察之’……”
旁人宣誓是忠诚,他在这里提醒天地神明,他自己不乐意忠诚。
这样狂悖,要是不重罚,旁人效仿,宗室就要乱了。
这也是为什么世祖亲政后,给许多在多尔衮辅政时倾轧的宗室平反,却没有给爱度礼这一支平反的缘故。
关乎到自己福晋外家,九阿哥当然也查过这段。
只能说那个时候宗室子弟都比较狂妄,谁会想到真的会因怨愤之词就落到自己横死,妻子与长子都跟着问罪呢?
当时八旗秩序还有些混乱。
有些宗室希望恢复到八王议政,从宗室王公中推选新汗王,两黄旗则只拥护帝系,只肯在皇子中选新汗王。
最后陈兵宫殿,最有资格争夺新汗王的多尔衮与豪格都退了一步,选了年幼的世祖皇帝登基。
爱都礼不喜叔叔济尔哈朗权势大,反对幼帝登基,可实际上世祖皇帝驾崩后,朝廷依旧是面临幼主登基的局面。
九阿哥虽是偏着福松的,可是也晓得好赖,道:“虽说怨愤大半是冲着郑献亲王去的,可是也不该在宣誓的时候说这些……罪有应得……”
当时皇家确实乱,不仅从父系这里论,都是叔侄兄弟之类的,从母系那边论,冲锋陷阵的这些也基本上是乌拉国主的外甥或外孙。
都不是外人。
许是只以为是亲戚格叽了,言行才少了顾忌,可是涉及到权力,斗出真火来,就是你死我亡。
没有胜利者,胜利属于科尔沁。
乌拉国主有关系的这些外甥、外孙们多是横死,如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小一辈的爱度礼、硕托、豪格等……
康熙看着九阿哥,满意几分,虽是提挈妻弟,可是也晓得是非黑白。
“有过则罚,有功当赏……”
康熙转过头,对苏努道:“为了别血脉,省得乱了秩序,这些年除宗籍的黄带子准列觉罗红册,授红带;已除宗籍的觉罗单列紫册,授紫带……爱度礼曾孙福松于国有功,准晋黄带子,列宗室黄册。”
苏努起身道:“皇上隆恩,奴才领旨。”
九阿哥跟着起了,没有说什么,只心里算了下,合算不合算。
好像还是挺合算的。
归到宗室里,即便是无爵的闲散宗室,儿女教养聘娶都由宗人府负责了。
出去一亮身份也不一样,比红带子尊贵多了。
关键是还没有让福松的后爹继母弟弟占便宜,正好正好。
他一脸占了便宜的模样,康熙都看在眼中。
等到苏努退了下去,康熙就对九阿哥道:“这么高兴?”
九阿哥点头道:“汗阿玛圣明,恩典给得太好了,要是因福松的缘故,让他阿玛跟继母他们沾光了,那也让人难受,做阿玛的没有个做阿玛的样子,嫡长子不闻不问、不养不教,那继母也是心黑的,将嫡长子挤出去了,也不消停,前几年上蹿下跳的,差点将福松送出去做赘婿,心坏了……”
康熙去年就查过福松,也晓得福松的境遇。
要是没有觉罗氏这个姑姑接过去抚育,要么立不住,要么在继母的磋磨下,也只会养废了。
康熙嘴上说着大度,实际上也是恩怨分明之人。
选择给了这样的恩典,也是不待见福松阿玛继母的意思。
否则福松阿玛就两个儿子,给这一支恩典,宗室人口也多不了几个,又能如何呢?
不过康熙这样处理是这样处理,听了九阿哥的话,还是难免多疑,道:“福松对他阿玛、继母有怨?”
九阿哥立时摇头道:“没怨啊,好着呢……”
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弄混了,道:“福松订婚之前就改口了,如今都统府那边是阿玛、额涅……”
康熙道:“那他本家那边呢?怎么称呼?”
养恩是恩,生恩自然也是恩。
康熙不喜长辈不慈,更不喜小辈不孝。
九阿哥老实回道:“那儿子哪里晓得?或者也是阿玛额涅,或是‘老爷’、‘太太’?福松是儿子岳母教养大的,儿子岳母最是重规矩,指定错不了规矩就是……”
康熙没有再说什么,只皱眉道:“泥灰之事,交给了十三阿哥,带了内务府下几个窑口的匠人,试出来两种更坚硬的配方,只是需要铁粉。”
可是哪有那么多铁粉呢?
没有那么多铁粉,就限制了产量。
九阿哥想起了自己福晋之前提过的话,钢筋铁骨也可以换成竹筋竹骨,就是效果减半。
他就斟酌着说道:“若是没有铁粉,等到修筑堤坝的时候,里面用铜柱子铁柱子呢?”
康熙摇头道:“朝廷一直铜荒,没有富裕的铜;至于铁柱,会锈了朽掉。”
九阿哥道:“那再试试竹子呢?那个便宜啊,就算从南方水运过来,价格也不抵之前所用巨木的十分之一……放在泥灰中为骨,会不会也能结实些?”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你早就想过这些了?”
九阿哥摇头又点头道:“想过,不过不是因泥灰想的,是听说巨木折银贵的时候想的,这京城真假观音竹的缘故,外地也往京城运了不少耐寒的竹子,儿子那南城荷花池边上,还移栽了两车,听说在南方有的竹子长得很快,发了竹笋一昼夜就长半丈,三两年功夫就是碗口粗的竹子,要是其他木材,总要十来年才能这样粗细。”
康熙看着九阿哥,多了探究,就道:“牛痘也好,玉米土豆也好,还有眼下的泥灰,都是你提出来的,要是你耐心地善始善终,功劳不说翻倍,也差不多,你到底怎么想的,只是偷懒么?”
九阿哥听了,露出苦恼来,道:“儿子动脑子就好了,还需要事必躬亲么?儿子也不是偷懒,就是有自知之明,就儿子这身体,冬天不折腾都要感冒个三五回,寒冬腊月去南苑跟着试牛痘,儿子就要请长假了;还有试种新粮种那个,要是儿子把在手中,也不会去田间地头巡看,只能打发人去盯着,到时候好了赖了的也说不好;泥灰这个也是,也就是十三阿哥了,既勤勉也晓得轻重,废寝忘食的,换了儿子,只会告诉匠人们,继续试,明年后年出来成果都成……”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舒舒的说辞。
有的时候,不是懒,是身上不舒服了。
他就道:“儿子也不是成心偷懒,就是有时候不爱动弹,也不爱费脑子,总觉得身上乏……”
当然了,这个乏也是有前因的。
多少在学习太用功之后。
哈哈!
康熙却是听了进去,仔细打量他两眼,蹙眉道:“这是气血不足之兆,还需要进补,回头叫太医开个养生方子,好好调理身体。”
九阿哥点头道:“儿子晓得了……”
他有个隐秘的想法,那就是不管哪位哥哥上位,他都想要熬叔爷爷。
活得久了,就是赚了,就是人瑞……
*
今日是康熙下令宗人府,等到宗人府这里安排下人手,根据之前的调查,一一核校这些丁口数,正式入宗册,已经是月底。
正如觉罗氏所说,对于这些已除宗室相比,这就是不世隆恩。
这些新觉罗与紫带子联名上折子,叩谢皇恩。
福松作为得了恩典晋黄带子,也开创了一个先河。
要知道,之前黄带子与红带子之分,是按照血脉远近划分的,黄带子高于红带子。
如今,大批已革黄带子降为觉罗,这就不单单是用血脉远近来分宗室黄册跟觉罗红册了。
福松“于国有功晋黄带子”,这就给觉罗一条崭新的出路。
觉罗立功,不仅可以封民爵,还有希望晋宗室!
这就是一条登天梯了。
觉罗们欢喜的不是自己得到机会,他们有几斤几两自己也晓得。
这是儿孙后代的机会。
*
九皇子府,正房。
舒舒正跟福松说此事,道:“这份恩典,除了痘苗之功,还有张相的缘故,宗室子弟与张家结亲,比觉罗子弟与张家结亲更体面,眼下正式旨意下来了,你也当给张家去信提及此事,让张相晓得皇上的恩典……”
福松点头道:“已经写了,从外头定了两颗老人参还没到,打算跟信一起送过去。”
舒舒摇头道:“从外头定什么?府里库房还存着好些。”
福松道:“也不是从旁人处张罗的,正好听说乐凤鸣那有几颗好人参,我就定了四盒,张相那边送两盒,家里那边两盒……”
舒舒想了想道:“都统府一盒就行了,另一盒送舅舅那边去,如今因这一批宗亲里只有你一人列了黄册,多少人看着,面上还要过的去……”
福松沉默,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舒舒不是爱名声的,可是也晓得轻重。
孝道跟个人德行挂钩的,装也要装着,否则一时置气,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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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悲喜不相通(求双倍月票)
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得陇望蜀是常态。
重新列入宗籍的人家,只有欢喜的,只有福松家,刚开始是欢喜,后头晓得福松单独得了恩典都傻眼。
福松的继母马佳氏再三问了,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福松“于国有功晋黄带子”,回到家里,就对着福松阿玛哭起来:“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丁点儿大的年岁,怎么就有功了?不过是有个皇子姐夫,得了提挈,要说咱们家人口多,也就不说什么了,他只有一个弟弟,恩典给了爷,又能如何呢?九福晋是爷的亲外甥女……”
福松阿玛是男人,消息到底比内宅妇人灵通些,晓得福松去年下半年确实在御前办差,没怎么露面。
虽没有提及具体功劳,可肯定是有功的。
他瞥了马佳氏一眼,道:“皇上的旨意,你要不满,找皇上说去……”
他这辈子,已经知足了。
老一辈就想要回宗籍,结果一辈子没成。
他这里什么也没做,随大流就得了恩典。
还折腾什么呀?
关键是他晓得,折腾也是白折腾,不费那个劲儿。
反正有长子一房恢复黄带子,那一支的子孙也是,这更对得起祖宗了。
马佳氏噎住,看着福松阿玛,不甘心道:“可是黄带子跟红带子天壤之别,闲散宗室可以领五品爵封,一年下来八十五两银子;觉罗只有丁口银,一年二十四两……宗室娶亲嫁女给一百两银,丧葬银子给一百二十两银,到了觉罗,嫁娶银子二十两,丧葬银子三十两。”
福松阿玛轻哼道:“这不挺好,往后家业败光了,儿孙也饿不死,还能补各旗的觉罗缺,比混吃等死强。”
马佳氏抚着胸口道:“都是爷的儿子,往后一支就是宗室,一支却是觉罗,爷就不心疼?”
福松阿玛道:“爷心疼什么?功劳也不是爷的,爷也没使劲儿,这八旗宗亲里,也是独一份了,爷觉得光彩!你想要小二升黄带子,那就想法子立功啊,福松前后也就当了三年差,等过两年小二成丁,也让他当差去。”
马佳氏苦着脸道:“觉罗人口本就比宗室多,缺儿却比宗室缺少,哪有什么差事能抢到手?”
福松阿玛懒得理会她,就着一盘酱焖黄豆、一盘咸鸭蛋,继续喝起了小酒。
美滋滋……
马佳氏挑了帘子出去,就到了西厢房。
福松妹妹已经在等着,关切道:“额涅,阿玛怎么说?”
马佳氏虽抱怨了一通,可是也被丈夫说服了。
确实是皇上的恩典,她们再委屈、再不平,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果。
就算是闹到福松处,闹到皇子府,也没有什么用。
她看着女儿,叹了口气。
福松妹妹忍不住红了眼圈,宗室跟觉罗天壤之别,宗室女跟觉罗女也是如此。
那是自己的亲哥哥,得了功劳,惠及父母家人不是应该的?
就是一个小孩子,额涅为什么容不下?
那是阿玛的儿子,为什么半点不慈爱?
*
都统府里,齐锡夫妇都为福松欢喜。
只是将丫头都打发下去后,齐锡跟觉罗氏道:“还以为皇上会给个奉恩将军,去年看似差事简单,可说起来也辛苦。”
觉罗氏道:“已经很好了,要是给爵位,多半就在觉罗里;晋了黄带子,也就平了功劳。”
她也晓得牛痘痘苗比人痘痘苗的好处,打算明年冬天给小七种痘。
只是她也是为人父母的,不用揣测圣意,就能大概猜测到皇上的想法。
痘苗之功,大头会给九阿哥留着。
齐锡也想到这个,并不觉得欢喜,反而有些担心,道:“攒到最后,九阿哥的爵位不会低了,到时候别太惹眼……”
觉罗氏并不是很担心,道:“九阿哥性子在这里,不是有城府的,就算封了高位,也不会惹人忌惮。”
夫妻说着话,外头就有动静,是福松回来了。
正好今日乐家的人参到了,福松就提了两盒过来。
虽说在舒舒面前点头,可是他并不打算将这两盒难得的好参分出去,而是预备另外置办礼物。
正好也要到冬月了,年礼当预备起来,他打算买上几匹好料子,买上些精巧的吃食,凑上半车,送到那边去。
看着体面,用不上半支人参的抛费。
“儿子得了几支好人参,这是给阿玛、额涅留的……”
福松进来,给两人请了安,就将人参奉上。
觉罗氏打开来,一株大些五十来年的年份,一株小些三十来年的年份。
觉罗氏没有说那些不要花钱的话,儿女的心意,父母受着就是,总是推来推去的,孝子也给折腾的孝顺不起来了。
她只道:“总共得了几支,你自己留了没有?”
福松就道:“四支,我也用不上这个,另外两支打算送到张大哥那边了,回头给张相跟夫人……”
觉罗氏微微蹙眉,年轻人是不用这个,可是成家后还是备着些好,女子生产之时离不得人参。
不过,她随即舒展开来,她这边先收着就是。
炮制好的人参耐保存,太久远了药力散了,可是三、五年之内还是没事的。
齐锡看着福松道:“慢慢来,不着急,再有功劳,就能晋宗室爵位了,你现在十八,等你熬到五十,给儿孙留个中等爵位,就算这一房的中兴祖了……”
福松点头道:“嗯,儿子不着急……”
他是真心欢喜,不为别的,就为了“世姻”两个字。
他想要跟弟弟们“亲上加亲”……往后两家的血脉并为一家,世代交好下去。
要还是之前已革宗室的尴尬身份,他可不好意思往后跟阿玛、额涅提这个。
姐姐那边顾忌血脉远近,不喜欢“亲上加亲”,福松这里却不想因噎废食。
八旗联姻,多是亲上加亲,是有不足的,可到底是少数,到底是什么原因,也没有明确的结论。
觉罗氏不晓得他的小算盘,只吩咐道:“眼下旁人看着,别太招摇,原本干什么还干什么,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福松也晓得京城的热闹都是一阵一阵的,晓得自己的斤两……
*
在都统府用了一顿午饭,福松才离开。
他现在依旧是住皇子府后配院,是二进院的把东边,西邻就是张廷瓒。
张廷玉已经另外赁了宅子,搬出去了,依旧是在南城,只是换了一套比较好的院子。
夏天的时候屋子漏雨,损毁了几本古籍,再找房子的时候,就挑了一套贵一些的。
先头合租的同僚,也分开住了。
出身相差太远,勉强为友,也各有不自在。
这次重新搬家,也就不着痕迹的疏远了。
福松跟张家的门房打了招呼,提及自己想要在张廷瓒从衙门回来后拜访。
两家挨着住着,两人关系也好,倒是不用递帖子那么外道。
门房没有托大,进去禀告了顾氏。
顾氏七月底生下一子,是张廷瓒的第三子,如今已经要百日了。
桂珍格格跟她前后脚,八月初发动的,生了一个小格格。
满人长女金贵,跟儿子比不差什么,夫妻两个也是欢喜的不行。
顾氏听着门房来报,晓得福松是有事情找自己老爷,否则的话,就算挨着住着,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过来。
她怕丈夫在衙门有事耽搁了,就吩咐那门房道:“打发个小子去衙门跟老爷说一声……”
省得在衙门耽搁,或者有什么其他差事,回来的晚了。
那门房应着,去前头找小厮往太常寺去了。
*
张廷瓒虽是词臣出身,可并不是务虚之人,尤其是这几年在皇子府兼任典仪,耳濡目染的,差事也留心细微处,这个太常寺卿做的,也是越来越顺手了。
这一日,他也得了外头消息,晓得皇上给了已革宗室与已革觉罗恩典,也为福松欢喜。
只明正身份,就少了多少后患。
否则宗室不是宗室,寻常旗人不是寻常旗人,儿孙想要走八旗科举之路,都不能名正言顺,没人盯着还罢了,要是被人盯着总要揭开来说的。
如今恢复了宗室身份,往后再允许宗室科举的话,也有出路;不再开宗室科举的话,还能考部院笔帖式的宗室缺。
只是他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不到半天,到了下午,他打算提前回家的时候,被弟弟张廷玉堵住了。
看着张廷玉锁着眉头,没个笑模样,张廷瓒心中不喜,提醒道:“这是喜事,于福松阿哥是,于小妹也是……”
张廷玉不赞成道:“大哥,家里跟富察家不一样,同样是大学士门第,同样是与宗室联姻,对富察家是锦上添花,对张家来说却是白玉微瑕。”
张廷瓒道:“你在翰林院如今学的是国文,出来当会入南书房,在御前你也敢摆出士子清高?若是你真求名,那就挂冠好了,做个山林隐士,著书立说。”
张廷玉无奈道:“大哥……”
兄弟两个如今渐行渐远,就是有话不投机的缘故。
他看着张廷瓒不解道:“大哥之前并不如此,怎么会不晓得人言可畏?”
张廷瓒看着他,正色道:“父亲的名声好么?在江南士人眼中,父亲被斥为不孝不义的小人,在你眼中,父亲就是不孝不义了?就是小人了?”
张廷玉摇头道:“大哥,您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是打算效仿父亲,走词臣之路的。
这条路,哥哥正走到一半。
兄弟两个相差十几岁,正好在仕途上可以接着。
往后弟弟跟侄儿们也会陆续下场,张家会成为累宦人家。
保住汉官立场,成为汉官中的领军人物,目标是封阁拜相,才是自己兄弟要走的路。
张廷玉看着兄长,心里有些慌乱。
张廷瓒却不想跟他说了,只道:“你自己琢磨吧,到底想要什么,别越来越偏,成了笑话……”
说罢,他越过张廷玉,就出了衙门。
既是要走天子近臣的路,哪里会有什么好名声呢?
站到越高,受到的攻讦会更多。
要是那么在意人言,本就不该出仕。
如今的大学士,都是隔三差五被御前点名的,哪有什么名声可言?
正好家里小厮到了衙门门口,正打算找人往里传话。
见张廷瓒出来,小厮往上前,说了来意。
张廷瓒没有耽搁,上了马,往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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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提议
福松院子里没有女眷,张廷瓒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福松正在书房整理给张英与张姑娘的信,听到动静,起身出迎。
“恭喜恭喜……”
张廷瓒见他出来,笑容满面。
福松笑道:“不过是沾了九爷跟老大人的光。”
张廷瓒虽不知内情,可也晓得皇上行事,对臣子即便有所偏好,可是酬功的时候不会“爱屋及乌”。
他就道:“阿哥太谦虚了。”
福松道:“外头说得邪乎,多是臆测,就是些微末功劳,皇上看在我跟九爷与老大人的渊源,给了恩典。”
张廷瓒道:“还是有功劳在前头才有眼下。”
两人直接进了书房说话。
等到小厮送了茶水下去,福松就将那两盒人参拿出来道:“正想要给老大人去信提及皇上隆恩,顺带着还有这两盒人参,给老大人与夫人备着……”
张廷瓒道:“如今不止京城,江南也开始流行吃人参了,好人参可不好找,价格比二十年前涨了好几倍。”
福松道:“再金贵,只要好用就不亏。”
说句不好听的,活着的致仕大学士,跟没了的致仕大学士不一样。
张廷瓒眼下是太常寺卿,也被称为“小九卿”,距离大九卿还有十来年资历要熬。
要是熬不上去,张家就要走下行了。
耕读人家,说起来也快,出来一个高官就显赫;说败落也快,一代两代后继无人,就泯然众人。
就如同张廷瓒的外家姚家,那也是尚书门第,如今又如何呢?
子孙中好的是县令小官,不好的还在过乡试那一关。
早年姚家人将女儿低嫁张家,如今依旧是跟张家联姻,却是张家在提挈姚家了。
有张英在,即便不在朝,有些关系也在。
可是张英要是去世了,就是另一个情形了。
福松当差三年,也有几分见识了,晓得张廷瓒前些年被耽搁了,如今升三品顺理成章,可是三品想要再升二品,三五年之内没戏。
虽说他的岳父是张英,可是因最早认识的是张廷瓒的缘故,福松还是最亲近这位大舅哥,想事情也多站在张廷瓒的立场上。
张廷瓒哪里会想到这些弯弯道道,只以为是福松的孝顺了,很是欣慰道:“阿哥费心了。”
长得好,行事也妥帖,这样好的妹婿人选,自己二弟却不想着这些,只因为父母拒绝了姚家的亲事,就不喜这个妹婿,真是自私凉薄。
福松又拿了那两份信,道:“一封是给老大人与老夫人请安的,一封……是给四姑娘的……”
如今相隔千里,不过先头就已经开始信件往来了,没有那么频繁,也没有那么少,差不多一个月一封。
张四姑娘博览群书,福松也是个爱看书的。
两人的信件往来中,多是三分之一说自己与家人的近况,三分之一说最近读的书籍与所得,三分之一再就着对方上一封的来信写回复。
鸿雁传书,可是为了不引起非议,福松的信件都是经过张廷瓒,跟着张廷瓒的家书一起发回桐城。
四姑娘的回信,就也如此,发给张廷瓒,由张廷瓒做个信使。
张廷瓒也是打少年时来的,看着这小儿女有来有往,只有为妹妹高兴的。
他的长子比福松年岁还大,他看福松,也像看小辈一样。
既是过来了,福松就留饭。
只是他这里的膳房不齐备,平日还是在皇子府膳房提膳,今日也是如此。
因为有客,福松就叫小厮取了二两银子,去鼓楼大街买了几样卤味回来,连带着皇子府提来的四道菜,凑成了一桌。
张廷瓒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皇子府这里差事清闲,你手头也没有其他差事,要不要明年去桐城转转?”
天暖了出发,过去待个十天半月的,再跟张家人一起回京。
福松听了,脸色有些泛红。
要说出门,没有哪个京旗不想出门的。
他长这么大,最远的地方只去过天津。
他给张廷瓒倒了一杯酒,道:“这……方便么?”
张廷瓒道:“怎么不方便?正好可以去见识见识桐城风貌……”
不是张家想要显摆小女婿,而是张家家务事也是一言难尽。
张家三女婿是个落第秀才,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可是考了二十年,还没有过乡试,家里也日渐穷困。
张英还乡,心疼女儿,就在养老之所,给女儿留了一个小楼,赐女儿居住,才使得三女儿家里不至于无粮下锅。
偏偏三女婿是姚家子弟,志大才疏,在江南游学,一年之中,大半年在外。
张廷瓒邀请福松,也有几分私心,想要让家里人对比一下两个女婿。三妹夫缺少担当,对男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不该。
就是种地的老农,也晓得当供养妻儿,到了三妹夫那边,一个举业在前面摆着,就成了最大的借口,将妻儿都丢在家乡,不闻不问。
偏偏姚家跟张家的境遇有了颠倒,张家人不好说女婿什么,否则落到乡人眼中,就成了张家嫌贫爱富,忘恩负义。
还有就是桐城的文风重,书香门第中男子除了举业,诸事不问的,全凭妻子操持生计的,大有人在。
这也是为什么张家三姑奶奶,明明是大学士之女,还要每日想着柴米油盐,还要织布换银子。
张廷瓒可不想下头的弟弟们还有子侄们,也跟张廷玉那样,觉得张家的女儿也当如桐城那些当家娘子一样,辛辛苦苦地去供奉丈夫举业。
福松就是个好女婿模板,也让那些桐城姻亲们看看自己的儿郎配不配跟张家提亲。
福松听着心动,道:“那我先问问家里……”
张廷瓒道:“那是应该的……”
*
等到九阿哥回家,就给舒舒带来了最新的宫中消息。
“我才晓得,这次汗阿玛奉太后去畅春园,后宫嫔御,竟然只带了和嫔……”
九阿哥说着,很是好奇了,道:“那茯苓粉的事情,到底查出来结果没有?先头汗阿玛让按照妃位供给承乾宫,也没有发话止了,那是要安慰和嫔,给封妃?”
承乾宫只住着和嫔跟几个常在,嫔就有资格为主位,本当住正殿的。
不过因承乾宫意义不一样,和嫔当时挪宫时,就指明是后殿,后头遇喜,才迁正殿。
当时的意思,只要顺利生产,不管男女,都要封妃的。
舒舒摇头道:“不会单独封妃吧?王贵人那边可是三个皇子了,生子有功,也当晋的……”
要不然两人都封,要不然都不封。
否则的话,有失公平,不是康熙对后宫的风格。
九阿哥道:“那就只是安慰?那也太没意思了……”
嘴上说几句,赏两盘东西,顶什么用?
要是有人敢害舒舒,九阿哥觉得自己能剥了对方的皮,让对方阖家抵命。
舒舒道:“只带一人,也是体恤了。”
九阿哥道:“幸好王贵人有宠,否则十九阿哥怕是保不住了。”
康熙对和嫔太特殊了,有点儿老房子着火的意思。
不过还有敏嫔跟王贵人在,不算独宠,也就没有那么显眼。
舒舒也有些拿不准了。
早年皇子少,儿子更金贵,谁晓得现在呢?
*
畅春园,观澜榭。
和嫔面色苍白,不过神态却柔和,看着康熙,目光温柔。
原本她体态有些丰腴,如今看着跟纸片人好不了多少,虽说出月子都一个多月了,可是还没有养回去。
康熙心疼的不行,指了指窗外,道:“朕叫人移栽的观音竹,孩子还会再有的。”
和嫔想着外头十几株竹子,眼圈泛红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观澜榭距离清溪书屋最近,这两年和嫔随驾,就多在这里安置。
康熙对爱嫔真心宠爱,可是也没有想过让她抱养皇子。
和嫔年轻,自己没有抚养过孩子,他怎么会让和嫔照顾皇子?
和嫔的奶嬷嬷提过可以日后抱养庶妃子,和嫔却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在康熙面前露过这个意思。
如此懂事,康熙看她更可爱可怜。
想着茯苓粉,追查到最后,指向了德妃。
康熙分外恼怒,恼的不是德妃,而是这一次次的挑拨嫁祸。
这跟正月里弘昇马车出事儿都差不多,隐藏着一个黑手在搅风搅雨。
可偏偏康熙怀疑好多人,都没有证据。
如同九阿哥说的,和嫔出事,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看着和嫔年轻的容貌,康熙生出几分悲凉来。
难道他真的老了么?
竟是被无视与愚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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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试儿
七阿哥那边查宫里这二十年的官女子与嬷嬷,如今也查出大多半。
有问题的不是一个两个,涉及的人家也不是一家两家。
后头这些牵扯的多是上三旗勋贵与包衣戚属,前头还有下五旗王公的影子。
紫禁城,到底是谁的紫禁城?
康熙看着和嫔,竟是说不出其他的话。
和嫔心里会怎么想?
会不会生出怨愤来?
会不会后悔参加选秀?
和嫔年轻正好,自己却开始日落西山。
即便相貌上比同龄人年轻,能欺瞒过旁人去,可是康熙无法自欺欺人,像是到了一个分界点似的,他正迅速的从壮年走向老迈。
康熙神色不变,可到底少了几分耐心,道:“好好休养,不用想太多。”
和嫔点头。
康熙起身回了清溪书屋。
他这次来畅春园虽只带了和嫔一人,不过清溪书屋后头配房里,也安置着一些大答应,是本就安排在这边的。
等到绿头牌上来,康熙挑了两个熟悉的姓氏翻了。
等到敬事房的太监下去,梁九功松了一口气。
真要皇上不翻牌子,只守着和嫔,那有点儿吓人,不晓得往后是什么发展。
如今这样,挺好的。
人都喜欢安定,谁也不喜欢有太大的改变……
*
圣驾这次去畅春园,不到半月就回来了。
因为喀尔喀札萨克图汗带了王、贝勒等来朝,康熙决定在南苑大阅。
正式大阅之前,八旗将士就要移驻南苑。
圣驾十一月初四奉太后从畅春园回宫,初五幸南苑。
随着圣驾前往南苑的,有诸皇子与王公大臣,还有八旗精锐,为了几日后的阅兵做准备。
内务府这里,也跟着忙起来。
九阿哥带着十二阿哥、高衍中,另有司官十数人,直接跟着随扈南苑。
各种物资也源源不断的运往南苑。
跟往年相比,今年宫里供应的洞子菜多了起来。
在昌平小汤山行宫附近,内务府共弄出了九十六间房的洞子菜。
到了十月初,外头只剩下的冬菜的时候,洞子房就开始供应叶子菜,到了十一月,黄瓜跟茄子什么的也下来了。
圣驾已到南苑,因距离京城只有三十里的缘故,并没有安排皇子入值南书房。
每日题本经了内阁之后,会直接送御前。
到了南苑当日,康熙就率诸皇子去了校场,要考量诸皇子的箭术。
旁边立着的排杆上,挂着十几张弓。
有四力的弱弓,还有五力、六力的寻常弓,也不乏弓力强劲的十二力弓、十四力弓与十六力弓。
皇子们得了吩咐,都换上了骑装过来,手上也都戴了扳指,做好了演射的准备。
九阿哥站在兄弟当中,有些后悔过来了。
就算阅兵重要,就算这边王公多些,有十二阿哥跟高衍中随扈就够了,自己勤快什么?
不会丢脸吧?
他暗搓搓地望向四阿哥。
到时候难兄难弟,跟着一起丢人?
要知道,这旁边还有不少宗亲看着。
四阿哥有所察觉,扭头看过来,就见九阿哥怂哒哒的样子,横了一眼。
活该!
想着九阿哥分府三年,早年还有些知耻的样子,说要捡起骑射,结果呢?
没有后续。
这时候晓得怕了?!
九阿哥移开眼,抬头看了看天。
真是的,四哥这是心里没有逼数啊?
两人真要排个倒数,自己也是倒数第二。
自己只是跟强的比不了,跟四哥这样弱的,那直接拿下。
康熙坐在明黄色的御座上,看着左右分立的皇子们。
除了太子跟七阿哥,剩下的成年皇子都在这里,尾巴上还坠着一个没有成年的十四阿哥。
康熙看了一遍,目光落在大阿哥身上,道:“从大阿哥开始吧!”
大阿哥应声出列,过去择弓,直接拿了十四力弓。
五十步外立下靶子。
大阿哥射出了第一箭,略有偏差,虽中了靶,却不在靶心上
到了第二箭,正中靶心。
第三箭,也是靶心。
不过第二箭与第三箭中间间隔的时间长了些,瞧着弓弦的紧绷,就能看出来,大阿哥没有那样游刃有余,十四力弓对他有些勉强了。
康熙看在眼中,不由蹙眉。
大阿哥这几年日子过的混沌,这箭术都后退了,耐力也比不得前两年。
这样看来,跟弟弟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小了,不再是那个武力骁勇的大阿哥。
康熙心里莫名,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大阿哥放下弓。
康熙开口叫他到跟前,道:“每日里只晓得吃酒,忘了骑射了?”
大阿哥讪讪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康熙蹙眉道:“你是皇长子,既是诸皇子兄,往后当如何,你自己思量着办。”
再是悼念亡妻,这也三年了。
也续了福晋,往后也该恢复精神。
大阿哥这回没有呆住,老实点头。
康熙摆手,叫他下去。
大阿哥转身,走回他的位置。
康熙看着大阿哥的背影,目光落在他的发辫上。
那霜霜点点的……
康熙看着,心中一紧。
老大已经三十岁,人到中年了。
皇子们按照序齿,东西分立。
大阿哥既回来,下一个就是他对面站着的三阿哥。
三阿哥显然也被大阿哥的“倒退”惊住,神色有些恍惚。
等到康熙见他不动,望向他,他才匆匆出列,去选弓。
他站在十四力弓与十二力弓之间,迟疑了一下,选择了十二力。
对他来说,十四力弓有些吃力,不过三箭却是没有问题。
只是这个风头非要出么?
压着大阿哥一头,皇父会高兴么?
兄友弟恭,他吃了几次亏,可不想再掉这个坑。
三阿哥权衡之后,还是放弃了,选择了更游刃有余的十二力。
康熙脸上露出满意来,赞道:“不错,差事没有疏漏,也没有耽搁骑射。”
三阿哥道:“汗阿玛既命宗室每日演射,儿子不敢懈怠。”
康熙点点头,也让他回去了。
随后,大家的目光都望向大阿哥下首的四阿哥。
四阿哥脸绷着。
三阿哥都记得的皇父的话,他自然也记得。
他选择了中规中矩的五力弓,三箭也都在靶子上,就是分布的不大均匀,只有最后一支在靶心上,剩下两支都只是勉强在靶上罢了。
大家见了,都不看靶子,也不看四阿哥,怕伤了他的颜面。
只有十四阿哥,嘴角耷拉着,直眉瞪眼瞅着,露出几分不屑来。
还有就是九阿哥,有些忐忑,没有那么笃定了。
四阿哥没有选四力弓,那两人要并列倒数第一了?!
有些寒碜。
四阿哥不去看众人的反应,等着康熙的点评。
康熙顿了顿,道:“尚好,看着手没生……”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四阿哥的长处不在骑射上,康熙就也不勉强他。
只是……
四阿哥是不是太瘦了?
这脸瘦长瘦长的,身上看着也单薄。
康熙晓得他办差认真勤勉,道:“办差是当用心,可是身体更重要,爱惜自己,才是大孝。”
四阿哥垂手听了,没有辩白,老实应了。
到了五阿哥这里,跟四阿哥相比,体型差不多能折他小两个,去择弓的时候,五阿哥也不费心去选,就拿了他常用的七力弓,“嗖嗖嗖”地完成了演射,三箭都中靶心。
康熙颇为欣慰,可是看着五阿哥这体型,眉头拧起来。
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有眼下这样清瘦,也健硕过,可不是五阿哥这个样子。
五阿哥这样立射是不错,可是骑射却是废了的。
五阿哥看出他的嫌弃,自己也委屈道:“汗阿玛,儿子没偷懒,每日里射箭半个时辰,可是前阵子太忙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就胖了。”
他很想要说一声,往后入值南书房这样的差事,就别点自己了,不过也只是心里嘀咕一下。
他看了看兄弟们,成年皇子多,可是到时候随扈要分出去几个,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多,自己这个凑数的,估计还要继续跟着凑数。
康熙见状,道:“这样子胖下去也不是法子,今天开始,不许吃肉,先忌忌口试试。”
五阿哥有些不大乐意,想到了简亲王府那些道场,道:“汗阿玛,这……茹素也未必瘦啊,寺里的和尚不沾荤腥,可多是肥头大耳的;道士跟番僧都吃肉,看着可没有虚胖的,还更干练些。”
康熙不接话,看着五阿哥。
五阿哥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废话,不情不愿地接了吩咐。
到了八阿哥,他晓得这不是藏拙的时候。
他已经看出来,皇父不缺儿子,点儿子们的差事,也有些能者多劳的意思。
他不想在兄弟中沦为平庸。
他就也拿了十二力弓,也是三箭都在靶心上。
对于这个结果,皇子们并不意外。
从上书房开始,八阿哥文武功课不能排第一,可是都能在前三中。
他年岁又在这里,二十出头,正是从少年到青壮年的时候,力气正足。
围观的王公,不少却是头一次见八阿哥这样的英姿。
毕竟,八阿哥给人的印象儒雅温煦,没有想到箭术也这样卓越。
怪不得早先有八阿哥文武双全的话传出来,还真是名副其实。
这几年提的少了,大家都忘了八阿哥除了待人温煦之外,还有其他长处。
康熙的目光掠过旁边围观的王公,看着八阿哥道:“不错,瞧着比在上书房的时候更长进了。”
八阿哥谦虚道:“不敢忘了汗阿玛教诲,虽离了上书房,每次里也抽出时间练箭半个时辰,看书半个时辰。”
康熙点头道:“甚好,甚好……”
依旧是那个好强的八阿哥。
下一个……
康熙想要越过去。
方才四阿哥当着宗亲的面已经露了短儿,九阿哥这里也藏不住了。
大家都看着九阿哥,九阿哥没有什么好羞涩的。
偏才也是才啊,他坦然自己的不足。
也就是现在了,要是说起皇子府的整体实力,眼下谁也不是个儿?
他也没有让人催促,大大方方地出来,拿了五力弓。
这有什么?
“嗖嗖嗖”,三箭痛快地射了出去。
除了最后一支在靶心外头,其他两支正中靶心。
九阿哥放下心,嘴角上挑。
倒数第二,满足……
康熙见他尾巴要翘起的模样,很想要踹他两脚。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么?
九阿哥却看着康熙,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钦点
大家都看着。
旁边看热闹的王公也露出意外来。
这是九阿哥,传说中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皇子。
尽管拿的不是强弓,只是普通弓,可是瞧着这准头也不错了。
寻常旗丁,每日操练,就是这水平。
康熙也想到此处,竟然诡异地对九阿哥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满足,口气也缓和下来,道:“骑射是八旗根本,继续保持,即便不上战场,也能强身健体。”
“嗻!”
九阿哥脆生生地应了。
瞧着那样子,浑不似开五力弓,倒像是开了十五力弓似的。
皇子们见状,反应各异。
康熙心累,不想再看九阿哥,已经望向十二阿哥。
这个儿子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外人瞧着是平庸,可是康熙晓得,苏麻嬷嬷教养大的孩子,不会那样差劲。
因康熙的反应,大家的关注也从九阿哥身上转到十二阿哥身上。
十二阿哥带了不自在,硬着头皮出列。
只是到了弓架前,他想起了九阿哥这两年的教导,也想起了十二福晋的如花笑颜。
他原本有些躬身的脊背,慢慢地板直起来,脸上也多了认真。
嬷嬷已经九十岁了,他也娶了福晋,即便不能超过哥哥们,他也当是嬷嬷的荣耀。
他选择了十力弓!
前头出现一个十四力、两个十二力了,十二阿哥的选择就没有那么扎眼。
只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是比十二阿哥后出上书房的,早先下午也在箭亭一起射过箭。
十二阿哥在离开上书房时,用的是六力弓与七力弓。
这才小两年功夫,就直接十力了?
兄弟两个纳罕的时候,十二阿哥的演射已经结束。
三支箭都中靶心。
瞧着十二阿哥的样子,十力也没有露出勉强来,很是游刃有余。
大阿哥看了眼十二阿哥的姿态,这个平日里老是被遗忘的小兄弟也开始崭露头角。
成家立业,不外如是。
对男人来说,大婚也是一个分水岭,开始学着担当。
康熙的目光也落在十二阿哥身上,不辨喜怒。
早先他不大喜欢十二阿哥畏畏缩缩的样子,现下想想,后宫查出来的阴私一件连着一件。
苏麻嬷嬷人老成精,教导出身低微的十二阿哥守拙自保,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好像真的让人信不着。
如今十二阿哥亮出锋利来,不再是之前的怯懦安静皇子了。
十二阿哥已经放好了弓,站在那里正难受。
只是没有吩咐,他也不好直接回到队列中去。
康熙已经醒过神来,点点头,道:“不错,比你几个哥哥要出息些。”
十二阿哥回到队列,不去看哥哥们的脸色。
到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也选择了十力弓,也是三箭都在靶心。
旁观的王公晓得,这一位在御前是数得上的爱子,瞧着这相貌、这气度,确实在几个小阿哥中比较出色。
这几年十三阿哥随扈的次数最多,康熙也手把手指导过十三阿哥的箭术。
他晓得十三阿哥的潜力不止眼前,毕竟眼下十三阿哥还是少年,过几年力气会更大。
他很是满意,可还是叮嘱道:“平日里射箭,不许用十力弓,你还在长身体,不可操之过急。”
十三阿哥点头道:“儿子记得汗阿玛的吩咐,只用七力弓,每日练习十筒箭。”
康熙点头道:“尽够用了。”
只剩下十四阿哥了。
十四阿哥抿着嘴,走到弓架前。
他眼下只能拉七力弓。
今年这大半年下来,禁足了几个月,虽没有放下练箭,可是阿哥所的院子小,箭靶距离短,效果不是很大。
后头随扈四个月,他当时心思都在陪两个小弟弟上,平日里文武功课,也是跟着两个小的一起的,练箭用的是五力弓。
眼下有两个使五力弓了,他不想做倒数!
可是七力弓上,还有个五阿哥。
任是谁都瞧出来,五阿哥的力道不止七力。
五阿哥那魁伟的体格,小腿粗的胳膊,拉起七力弓来,像是大人拿着小儿玩具似的。
十四阿哥素来好强,刚刚嘲笑了胞兄,自然不肯做倒数的。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十力弓上。
平日里他瞧不上十二阿哥,可是十二阿哥用的是十力弓。
他还嫉妒十三阿哥,十三阿哥选的也是十力弓。
只是十四阿哥晓得,这是在御前,旁边还有宗室王公与内大臣们看着。
他就咬牙,拿了八力弓。
射出第一箭时,十四阿哥就晓得自己吃力。
“嗖”,第一箭勉强在靶子上,差一点儿就脱靶。
十四阿哥脸上涨红,第二次的时候,就瞄准的时间久了些,落在靶心边上。
因第二箭拉弦的时间久了,力气耗费了不少。
到了第三箭,十四阿哥的胳膊就抖了抖。
距离远的看不真切,距离近的都看出他的勉强。
“啪嗒”,第三箭挨到靶子上,却没有射入靶子,而是下坠,摔到地上。
十四阿哥看着,觉得脑子“嗡嗡”直响。
九个皇子演射,总共射出二十七支箭,只有这一支脱靶!
不管是围观的王公大臣们,还是皇子们,实际上都没有将这个失误当回事儿。
十四阿哥没有成丁,还是孩子。
康熙看着十四阿哥,有些不喜。
好强不是错,可是没有自知之明就是愚蠢。
小时候看十四阿哥是个机灵的,并不肖母,如今大了,就露出不足来。
十四阿哥正可怜兮兮地望向康熙,看到他脸上的冷淡,心中忐忑。
康熙正色道:“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都要循序渐进,才能垒实根基。”
做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想要争强好胜,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也要学会承担失败的后果。
康熙越发想要给几个小儿子分府了。
十四阿哥耷拉着脑袋,道:“儿子晓得了……”
知子莫若父。
康熙晓得,十四阿哥每次都是嘴上乖巧罢了,性子里却随了德妃,有些偏执。
眼下也不是教导儿子的时候,他就也让十四阿哥下去了。
而后,他在儿子里看了一圈,道:“三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这几日多练箭,等到大阅之日,随朕演射!”
四人出列应了。
围观的王公与内大臣才晓得,皇上今日叫皇子演射,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选人。
这次阅兵,有喀尔喀的汗王与郡王贝勒,这是要对他们展示一下皇子的优秀了。
金尊玉贵的皇子尚且如此勇武,那勋贵与百姓人家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康熙回行宫去了,诸位皇子也没有其他事。
十四阿哥只觉得丢了人,羞恼不已,谁也不搭理,转身就跑了。
他一个孩子,打小就任性惯着的,见他如此,也没几个人在意。
只有八阿哥留心了一下四阿哥的反应。
四阿哥没有反应,只对九阿哥道:“你今天回城么?”
九阿哥点头道:“当然,初九早上再过来。”
今天十一月初五,正式大阅的日子在初九。
九阿哥今日过来,就是带着十二阿哥在御前多露脸的,原本也是打算两人待半天回去,留高衍中在这里总理庶务。
如今十二阿哥既得了吩咐,要练箭,就不好回城了,那他就自己回去好了。
除了四阿哥与九阿哥之外,五阿哥也打算今日回去,至于没有被点名练箭大阿哥,则有其他的差事,要留在南苑。
至于跑了的十四阿哥,就更没人惦记了。
三兄弟就一起出了围场。
今日是随扈过来,四阿哥与五阿哥都骑马。
回去没有人看着,五阿哥就拉着四阿哥上了九阿哥的马车。
幸好九阿哥的马车是改装过的,比较宽敞,坐三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四阿哥也好,九阿哥也好,都默契地将射箭的事情撇开。
九阿哥问五阿哥道:“五哥回城,是要去外馆么?”
喀尔喀蒙古是外藩蒙古,各旗也要入京值年,只是跟内藩蒙古不一样,他们两年来一次就成了。
毕竟路途遥远,要是一年来一次,那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内藩蒙古安置在内馆,外藩蒙古在外馆。
五阿哥点头道:“是要每日过去点个卯,来了汗王……”
比寻常蒙古王公身份更高,只理藩院尚书与理藩院侍郎过去显得不郑重。
提及这个,他想起了内务府前几年折腾金腰带跟烧红烧蓝牌子,道:“内造办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喀尔喀蒙古比漠南蒙古更有钱……”
九阿哥听着心动,道:“难道是喀尔喀金矿银矿更多?否则单单游牧的话,漠北苦寒,草场不如漠南肥美,本当比不上漠南蒙古富裕才是啊?”
五阿哥既在理藩院行走,对藩部也多熟悉些。
他道:“许是有这个的缘故,不过金矿也好,银矿也好,都是锦上添花,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地盘大,各部牧场是漠南各部的数倍或数十倍,牛羊也多……”
九阿哥轻哼道:“怪不得喀尔喀三部傲气,咱们那位四姐夫得了汗王位就狂妄了,敢理直气壮立侧福晋!”
五阿哥也晓得此事,提起来也生气,道:“要是这次来朝的是土谢图汗部就好了,到时候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小舅子!”
四阿哥蹙眉。
喀尔喀三部,归顺朝廷不过十来年。
四公主是第一位抚喀尔喀的公主,四额驸轻慢公主,对朝廷又哪里会有忠心呢?
可是偏偏土谢图汗驻地距离京城两千多里地,天高皇帝远……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弊端
兄弟几个说着话,马车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外,有不少简陋破败的帐篷。
四阿哥挑着车帘,看了几眼,脸色有些沉重。
五阿哥与九阿哥见了,有些好奇,也探身看过去。
距离城门口不远处,就有不少衣衫褴褛的身影。
五阿哥道:“怎么回事儿?早上出京的时候,不记得城墙下有人呢?”
四阿哥道:“当是被顺天府派人驱逐了,这是保定府跟京畿的灾民。”
五阿哥打了个哆嗦,道:“虽没进九,可是也上冻了,这就在外头待着,能熬得住么?”
四阿哥道:“顺天府每日早晚施粥。”
五阿哥摇头。
这哪里是解决法子,这不是让更多的人聚集在京城外?
九阿哥听着皱眉道:“怎么这个时候就出来逃荒了?不是应该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出来么?”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见他真的这样想,道:“今冬不出来,吃什么?”
九阿哥道:“虽是遭灾,又不是所有的土地都绝收,就算绝收了,不是还可以补种些白菜什么的么?”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出来逃荒的多是没有土地的人家,或是土地贫瘠、受灾以后无力改种、补种的人家……”
九阿哥想起了高斌在香河预备的土豆干,就是备着明年春天粮食不足的时候赈济受灾百姓的,道:“那地方父母是做什么的?已经遭灾了,没有半点应对?香河也受灾了,高斌就预备的很好。”
四阿哥当差多年,也晓得许多地方上的弊端,道:“高斌很是难得,许多知县遇到灾年,多是指着朝廷免赋税,指望着朝廷官仓赈济。”
九阿哥轻哼道:“科举出来的那些书呆子,下去做父母官,听着都怕人,他们从记事起就读书,所有的见识跟学问都是书本里来的,学的就是做官,在官场上迎来送往的学问,哪里晓得真正的民生经济?所有庶务,全赖师爷,钱粮师爷跟刑名师爷,师爷们以幕僚为业,是奔着银子来的,这几个人管着一县之地,那是好是赖,可真是全凭良心。”
五阿哥在旁听着,觉得九阿哥说的都对,道:“反正我不喜欢那些读书人,就是嘴活儿,多是废物点心。”
还爱士农工商排等级,自觉地高人一等,却不想想,农工商都能自食其力,只有士,读书人全赖家人供养;当官后,就是百姓供养了。
九阿哥道:“也有志向高远、好好当差的,不过大部分还是奔着银子去的,朝廷俸禄低,不刮地皮养活自己都艰难,都是县尊老爷了,请幕僚的银子,养轿子的银子,再加上养家糊口,年俸几十两银子,哪里能够呢?四季官服置办下来,就得半年俸禄……”
五阿哥不解道:“没有冰敬、炭敬么?”
京官俸禄跟地方官一样,可是除了正俸,“冰敬”、“炭敬”跟“年敬”是大头。
四阿哥解释道:“这都是部院的规矩,外头没有这个。”
不管什么敬,这份银子是外地督抚衙门孝敬的,孝敬的是相关的部院,主要以户部、吏部跟兵部衙门为主,其他三部就少了。
五阿哥厚道,道:“只有正俸的话,那银子确实不够使。”
九阿哥道:“五哥,七品知县在京城是芝麻官,可到了县城,那就是土皇帝,还能短了银钱?别替他们操心了,真要傻乎乎的,不会捞银子的,也干不长久,也就止步知县了……”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难得,你还能想到这个。”
九阿哥道:“‘三节两寿’在那里摆着,这习俗不改,这从上到下就找不到清白人,那银子一层层的孝敬,归根结底还是从百姓手里来的……内务府例外,内务府上下刮的不是百姓的血汗,是汗阿玛的私库……”
兄弟几个说着话,马车也进了城门。
等回到城里,九阿哥就吩咐车夫先去五贝勒府,正好也顺路。
已经到了饭口,五阿哥下了马车,就道:“要不你们吃了再回去?”
四阿哥摇头。
九阿哥也摆手道:“不了,汗阿玛既发话,您还是老实茹素吧,洞子菜能接上么?不能的话,打发人去我们府说一声。”
皇子们在小汤山都有别院,也都跟风弄了暖房。
五阿哥道:“够了,我那也二十多间暖房呢。”
虽说他更爱吃肉,可是也晓得冬天洞子菜好吃。不仅他自己家要用,也想要孝敬孝敬宫里。
九阿哥听了,就没有再说什么,跟四阿哥走了。
就剩下兄弟两个了,九阿哥才想起一件事道:“十三阿哥的差事交了?不用再去西山了?”
四阿哥点头道:“加铁粉的,加煤渣的,两样都不加的,试出来三个配方,如今三个窑口都在烧制,明年开春会修南城沟渠……”
至于河道上,不敢直接进行大工程,还要从小工程开始试。
九阿哥讶然道:“怎么不先修内城的?”
四阿哥道:“京城地势北高南低,南城更需要下水通畅。”
九阿哥问了这一句,就没了兴趣,想起五阿哥说喀尔喀有钱之事,可惜道:“哎,水患耽搁的,内务府的官烧锅计划延期,要不然的话,现下烧酒都出来了,正好适合在外官推广……”
直隶地区素来十年九旱,除了永定河流域隔三差五闹下洪灾,其他地方多是以旱灾为主。
今年雨水大,永定河泛滥,可是非永定河流域的地方,居然是丰年。
可惜的是,再是丰年,也没有拿粮食酿酒的可能。
本身直隶各府就有不少地方禁止烧锅。
在玉米跟土豆推广开来之前,官烧锅都没戏。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玉米还罢了,土豆再推广,数量也有限,不宜侵占耕地。”
九阿哥道:“开荒呢?在地熟之前种这个?”
四阿哥道:“百姓尚不能温饱,官仓也没有余粮,要是玉米能推广开来,产量高于谷子,丰盈官仓,再遇到灾难,百姓也能免于饥荒。”
九阿哥明白他的意思,官烧锅没有想象中重要。
他点点头道:“我晓得了,那就等玉米推广开来,等到百姓手中有余粮了,一切就都好了,直隶跟江南相差太大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盼着直隶早日富裕,京城也能成为首善之地。
马车到了四贝勒府门口,四阿哥下了马车,九阿哥才自己回府。
下了马车,他想起一件事来,还没有告诉十二福晋十二阿哥不回来之事。
肯定要送被褥与换洗衣裳过去。
只是要对女眷传话,倒不好他这个大伯哥出面了。
等到了正房,九阿哥就跟舒舒说了此事。
舒舒就吩咐孙金跟春林跑一趟,取了十二阿哥行李后送到南苑。
两人都有宫牌,不过也只能出入前廷,也不能随便出入内廷,不过可以在神武门登记,请人往阿哥所传话,叫五所的总管太监出来。
两人就拿了九皇子府的帖子,领了差事下去……
九阿哥跟舒舒说起南城城门外流民。
“瞧着得有几百人……”
九阿哥道:“现在再不驱散,过阵子冬至,就要冻死人了……”
舒舒听着,道:“百姓出门百里不是需要路引么?这都是百里内的灾民?”
九阿哥道:“应该是吧,不过爷寻思,里面有些是实在没法子出来逃荒,有些估计就是想要给家里省口粮,出来逃荒,还有些就是地痞无赖什么的,跟着凑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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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惊吓(打滚求月票)
关于八旗大阅,舒舒很是好奇。
要知道康熙登基四十年,只举行了六次阅兵。
去年有一次,不过规模不大。
今年的明显规模更大些。
不过这个与女眷没有什么干系,她也就是想想热闹罢了。
九阿哥道:“早上出发的时候,看到岳父跟黑山,这回新弓肯定要亮相,岳父肯定要记功了。”
舒舒听了欢喜,道:“这也小三年了。”
从三十八年圣驾南巡回来开始,从正红旗开始改练新弓。
九阿哥道:“除了岳父,黑山也会记一功,便宜春林那小子了。”
小松跟舒舒同庚,今年也十九了,终身大事也提上进程。
不过她是腊月生的,小生日,黑山就给她跟春林订了婚,婚期拟定在明年年底。
黑山没有儿子,爵位以后会落在徒弟兼女婿的春林头上。
舒舒道:“春林说了,自己虽没有改姓,可儿子要改姓的,随黑叔姓。”
九阿哥也看了几年了,道:“春林不错,有些心机,也是对外人使的,不是那种丧良心的,要是换个女婿,爷就要提议将爵位直接给外孙……”
舒舒听了,不由失笑。
九阿哥看出来了,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舒舒点头道:“是啊,不过有我跟爷看着,这爵位就算春林袭了,他也不敢闹幺蛾子。”
说起来,春林跟黑山都是董鄂家的户下人,如今都是舒舒的陪嫁人口。
可是说起远近亲疏来,自然是黑山父女更亲近。
傍晚的时候,春林跟孙金回来复命,两人已经将十二阿哥行李都送到南苑,然后带回来半车鹿与獐子。
原来午饭过后,十三阿哥拉着十二阿哥去骑射,进了围场,猎了不少猎物。
正好春林他们过去送东西,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就让他们捎带回来了。
“总共三头鹿跟三头獐子,还有十几只野鸡、十来只野兔,除了爷的,还有四爷跟十爷的……”
孙金回道。
九阿哥就道:“那就直接分三份,往四贝勒府跟隔壁各送一份吧!”
孙金应着,下去吩咐了。
舒舒也想吃鹿肉了,就对白果道:“烤一份鹿舌,再煎一份鹿肉……”
其他做法复杂费工夫,晚饭吃来不及了。
白果往膳房传话去了。
九阿哥看着舒舒笑得灿烂。
舒舒看过去,晓得他没有存好心。
九阿哥凑过来,贼兮兮道:“鹿肉可是好东西,今晚咱们学习些旁……”
舒舒飞了他一眼,道:“爷也不怕上火?”
秋冬本就燥,地龙又热,就容易上火。
九阿哥笑道:“有福晋在,上火怕什么?”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件事道:“说不得咱们家小四就来了,到时候隔壁得了庶长子、庶长女又如何?”
九阿哥并不是胜负欲强烈的人,可是对八阿哥却始终存了不忿,巴不得事事都比八阿哥强。
今日校场演射,比不上八阿哥,九阿哥就有些搓火。
舒舒道:“爷在家里说这个就行了,外头别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外人眼中,九阿哥跟八阿哥就是小嫌隙罢了,时过境迁,九阿哥太计较,反倒不占理。
九阿哥轻哼道:“爷才不稀罕在外头说他……”
舒舒想起了八阿哥,众所周知的孩子困难户,后世记录只有一庶子一庶女。
不过因为除过宗籍的原因,资料也混乱不大周全,后人查到有一个文档,是八贝勒生女宫里的赏赐,在三十九年。
所以舒舒觉得,或许八贝勒府明年真有个庶子或庶女,只是因除过宗籍的缘故,资料丢失了。
不过这是旁人家的事儿,舒舒想了一下就放下。
有八福晋跟富察侧福晋这两个身份高的正妻与侧室在,别说下头的格格生一个庶子女,就是三五个,也动不了八贝勒府的格局,也跟舒舒她们打不上交道。
晚上,夫妻两个就吃了一盘烤鹿舌、一份煎鹿肉。
小棠很会搭配了,晓得鹿肉性燥,搭配了酸辣萝卜片跟冬瓜海米汤。
夫妻两个吃个八分饱,在宁安堂跟后罩房溜达一圈,消消食儿,才安置了。
原来,是九阿哥得了一本禁书,是大名鼎鼎的《某某某词话》的续作,成书于康熙初年。
因为作者大才,此书刚一露面,就立时流传开来。
随即就被以有碍风化,被官府给命令禁止了。
九阿哥能淘换出这个来,很是不容易。
九阿哥道:“爷瞧着里面的诗比词话里的好,朗朗上口,看一遍就记下了。”
舒舒打开了看了两页,又回来看书名。
怪不得书名陌生,内容却是熟悉,原来是一书多名。
九阿哥已经看了前两个章回,道:“咱们别在书房了,还是去卧房看吧!”
舒舒忍了笑,道:“那爷可不能三心二意,要跟着我一起多看几章。”
如今天黑的早,实际上才入更。
舒舒还不困,也不想睡的那么早。
九阿哥无奈道:“别有了书,就将爷撇在一边……”
舒舒道:“爷放心……”
夫妻两个到了卧房,放下了窗帘。
屋子里大白蜡烛,多点了几根,灯火通明。
夫妻两个趴在炕上看书,看着看着,九阿哥脸色发青,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忙抽了书过去,道:“行了,太费眼睛!”
舒舒眨眨眼,道:“那明早我再看后头的?”
九阿哥一本正经道:“不是什么正经书,勾人不学好,咱们还是不看这个了,好好看《黄帝内经》就是了。”
舒舒忍不住,笑出声来。
九阿哥翻身坐起来,醒过神来,道:“你看过这本书?”
舒舒忙摆手否认道:“就是听旁人提过一嘴,说不是好书。”
九阿哥闷闷道:“禁的好!这书不教人学好,这女的跟女的好去了,那还有男人什么事儿?”
原来这本风月话本,跟市面上寻常的风月话本不同。
寻常风月话本,要么就是各色男女风月官司,要么就是品花之爱,像是这种鸳鸳相抱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九阿哥打了个寒颤,道:“受不了这个……”
说着,他直接下坑,趿拉着鞋子,将这本书远远地塞到书房去了。
因这个话本,九阿哥想起了舒舒选丫头,都是喜欢选好看的,搂着她的腰哼唧道:“你指定生贼心了,要不然用人怎么就爱挑好看的?”
舒舒道:“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性子坏不到哪里去。”
九阿哥不服气道:“哪儿能这样看人?人心复杂着呢……”
磨磨蹭蹭的,就勾出心火来。
这一晚的学问就没有参照话本,温习起了旧功课……
*
次日,九阿哥不打算去衙门,就决定睡个懒觉。
结果崔百岁到正院来禀告了。
苏努贝子府来报丧了。
贝子府五爷富尔金薨了。
舒舒与九阿哥起了。
富尔金,不单单是苏努的嫡子之一,还是大阿哥的伴读。
早年宗室没有设考封之前,富尔金就沾了大阿哥的光,十五岁就封爵位,当时封的是镇国将军。
后来二十九年乌兰布统之战,富尔金随大阿哥出征,积攒战功,晋辅国公。
舒舒与九阿哥面面相觑。
“这……前几日还见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九阿哥惊讶不已。
要是五六十岁老病好罢了,这个富尔金既是做过大阿哥伴读,年岁就是跟大阿哥相仿,三十岁左右。
舒舒道:“应该是什么急症……”
苏努贝子跟都统府是表亲与姻亲,这几年往来也亲近,跟九皇子府也多了人情走动,才来报丧。
夫妻两个既得了消息,就穿戴了,用了早饭。
九阿哥还打发人去隔壁,告诉十阿哥此事。
十阿哥在宗人府行走,苏努也是上司之一。
白事跟红事不一样,白事闻丧就可去吊唁。
十阿哥既是“禁足”,就吩咐长史过来,跟着舒舒与九阿哥一起去吊唁。
贝子府门口,已经有不少吊唁的客人到了。
大门糊白,不过因短寿而死,家里还有长辈,灵棚没有设在贝子府正路,而是设在隔壁。
富尔金跟其他兄弟不一样,身上有国公爵位,就分了一处五进宅子在隔壁,充作国公府。
灵堂也设在这里。
不过客人则是两个院子都有。
都统府那边也来人了,舒舒见了觉罗氏,才听了富尔金薨了的原因。
原来是昨天下午犯了肠痈,太医也请了,开药针灸都试过了,都不顶用,凌晨就咽气了。
肠痈,阑尾炎。
听着这发病到死亡的速度,应该是急性阑尾炎。
舒舒握着觉罗氏的手,手心都是冷汗。
什么九龙夺嫡,都不重要。
一个急性阑尾炎,一个重感冒,就万事皆空。
可怕……
舒舒想要回到三百年后。
她只想要有病的时候能治病,想要活到平均年龄。
觉罗氏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她,见她脸色都白了,眼里也带了惊恐,低声道:“出息?别自己吓唬自己个儿。”
舒舒小声道:“额涅,自从三十四年一场感冒差点送命,女儿没别的念头,就只想要寿终正寝……”
可是这么办呢?
可以提挈乐凤鸣,将后世几种救命药早日推广预备上;但是像阑尾炎这种需要动手术解决的,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效仿
舒舒跟九阿哥跟贝子府这里是转了弯儿的关系。
人到了,悼唁了,待了一刻钟就离开了。
夫妻上了马车,九阿哥见她脸色不好看,晓得她见不惯生死,道:“没法子,谁能想到说出事儿就出事儿呢,七月里去雄县,富尔金也去了的。”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爷,听说蒙医中有不少擅疮科的?那像这样的肠痈能治么?看前人笔记,肠痈开刀治疗的法子,宋朝时候就有了……”
九阿哥连忙摇头道:“蒙古大夫可是连人带牲口一起看的,说是疮科,其实主要是骨科……肠痈,有的针灸就能治好,像富尔金这种急症,针灸无效,也来不及用其他法子,至于宋人笔记上提及开肠破肚那个,九死一生,谁敢轻易尝试?杀人者死,救人致死也是害命,算误杀,就算不偿命,也只是比死刑减等罢了,寻常百姓身上都没有人敢试,更不说宗室国公身上。”
舒舒苦笑。
九死一生……
现在的环境,无法弄出无菌环境,真要大创面手术,那确实跟直接杀人差不多了。
她叹了口气道:“不管是王公勋贵,还是小民百姓,在生死面前,都只有等着的,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九阿哥道:“肠痈也有病因,或是伤风,或是饮食不当,只要这两个注意了,就不用担心这个。”
舒舒点头道:“爷说的也是。”
九阿哥道:“咱们跟他不熟,听了都难受,大哥回头得了消息回来,怕是更难受。”
哈哈珠子伴读,都是六七岁就在大阿哥身边当差的,这二十多年下来,说起情分来,怕是比兄弟情分更深厚些。
舒舒想到了康熙。
怕是康熙也不好受。
三十岁的壮年,也是说没就没了。
这还只是开端,每年年底这两个月,老病之人,就有熬不过去的。
宗人府一年之中,冬季最忙,就是因这个缘故。
年底了,要么有人操持嫁娶,要么就有老人发丧。
等到夫妻两个到家,就又有人来。
是老郡主府来人,想要跟舒舒求一斤高丽参。
这位老郡主辈分高,是礼烈亲王之女,舒舒曾祖母跟嗣曾祖母的妹妹,从娘家这边论,要称曾姨祖母;皇家这里论,就是堂姑祖母。
这位初嫁博尔济吉特氏,丧夫后改嫁到镶蓝旗的汉军李家,正是简亲王府二格格的婶婆婆,也是富尔金的岳母。
八旗的亲戚辈分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
今年朝鲜使臣来的迟,下半年京城市面上没有高丽参。
舒舒前年南巡时买的早就没了,可是季家每年送到皇子府的节礼,都有高丽参。
京城各家消息都比较灵通。
舒舒听了,却觉得纳罕,跟九阿哥道:“这半年京城各家求人参的,不是多往明相府上求么?”
明珠的家奴安七外放出在扬州做盐商,也垄断了朝鲜到江南的商道,高丽参正是主要商品之一。
九阿哥道:“有嫌隙吧,八旗各家不就是那样,要么是亲戚,要么是仇人。”
这样的长辈,到了御前都有几分体面,家里既打发人给这位求人参,舒舒与九阿哥自然也没有二话,叫人包了一斤高丽参、一匣燕窝。
九阿哥道:“老郡主嫁了两回,只得了一双儿女,都在李家,结果今天女婿没了,应该是有些受不住。”
现在八旗风气跟康熙初年时还不同,康熙初年时宗女与宗室命妇改嫁还是寻常事儿,现下可是推崇礼教,八旗女子也讲究守贞。
像富尔金之妻这样,到了夫家十来年,基本没有再改嫁的了。
老郡主吃过守寡的苦,才心疼女儿如今也成了寡妇。
舒舒道:“老一辈也没几个了,希望郡主能节哀顺变。”
夫妻两个本打算松快一日的,结果又是吊唁,又是应付求药的客人,什么都没干,日子就过去一天。
舒舒想着伯夫人,就拿了一包高丽参过去,道:“平日里用这个炖鸡或煮茶都行,阿牟也补补。”
伯夫人道:“之前的还都放着呢,又没有什么毛病,用不上这个。”
舒舒道:“这不是还有半个月就冬至了么,先补补。”
冬至开始入九,天气就更冷了。
伯夫人犟不过她,就叫人收起来了。
舒舒道:“这是切了片的,当茶喝就行,不喜欢这个味道,就加红枣,就不苦了。”
伯夫人却是不放心舒舒,道:“虽说是好东西,可你年岁轻轻的,不许纸上谈兵,胡乱进补,等到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你问清楚了,再喝这个。”
舒舒应了,跟伯夫人说了一会儿话,陪着一老一小去暖房里摘了些小黄瓜、红了的番茄,被暖房里的温度捂的半身汗,才将两人送回宁安堂,回了正院。
九阿哥坐在炕上,眼前是几个细瓷小罐子。
舒舒认出来,其中一个装高丽参的,一个装枸杞的,一个装红枣的。
九阿哥面上带了几分纠结。
舒舒去了厚衣裳,简单擦拭了身上,才坐在他对面道:“爷瞧这个做什么?”
九阿哥道:“瞧见你给县主送这个,爷想着敬上了,就是犹豫是跟红枣搭配,还是跟枸杞搭配。”
舒舒道:“还是红枣吧,枸杞的功效,补肾益精,这个儿子送有些不合适吧?”
好像意有所指似的。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还是红枣中正平和,那就一罐高丽参茶,一罐红枣好了,初九早上带过去。”
都统府那边不缺这个,中秋节礼就有这个。
舒舒将其他认识的人想了一下,没有年岁太大的。
九阿哥道:“高斌家的姥姥岁数大了,六七十了……”
舒舒道:“到底是药材,不好无缘无故送,等到腊月里送年礼的时候,预备半斤好了。”
九阿哥道:“嗯,反正咱们有富裕的,这个留久了也不好。”
几日后,就是十一月初九,八旗大阅的日子。
九阿哥早早起了,途经四贝勒府的时候,接了四阿哥;途经五贝勒府的时候,接了五阿哥。
这是前几日兄弟几个进城时就约好的。
大早上赶路太冷,坐车比骑马舒服。
开城门之前,兄弟几个就到了城门口。
寅正初刻开城门,还是黑漆漆一片。
马车就出了城门,直奔南苑围场。
到了卯正,一行就到了南苑围场。
阅兵在巳正,还有两个时辰。
兄弟三个就作别。
九阿哥直接往御前去了。
行宫外头,灯火通明的,有好些官员等着陛见。
他没有求见康熙,直接请人叫了梁九功跟出来,道:“今日大阅,汗阿玛要在外头待半天,这里是高丽参茶跟红枣,一起泡了喝暖身补气,这也好祛寒……”
说着话,他从何玉柱手中接过提篮露出里面两个细瓷罐子,还有一个陶罐子。
他指了指那没有封口的罐子道:“还有一罐枣夹核桃,是给谙达的,搁在荷包里几个,可以垫饥。”
梁九功接了提篮,道:“老奴又沾皇上的光了。”
九阿哥道:“就盼着汗阿玛跟谙达都好好的。”
递完东西,九阿哥就去内务府值房去了。
今日大阅之后,还有赐宴,是内务府、理藩院、鸿胪寺一起操持。
康熙之前正见几个昨天翻了牌子的八旗都统、副都统,其中有几个新上任的副都统,是从王府长史上升上来的。
包括直郡王府的长史,简亲王府的长史,还有安郡王府的长史。
长史是正三品,八旗副都统是正二品,这是升了。
等到见完人,侍膳太监已经请旨,是否传膳。
康熙点头。
梁九功眼见康熙闲了,才将提篮呈上道:“方才九爷来了,带了孝敬,眼见着外头等着陛见的人多,就没有求见,只叫了老奴过去,将东西提过来,是一罐高丽参茶,一罐红枣,正适合今日喝。”
八旗大阅是扬威之举,除了八旗将士,八旗王公、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也都要参加。
康熙打开瓷罐看了,里面是上好的高丽参片。
康熙心里熨帖,嘴上却道:“婆婆妈妈,不成样子。”
梁九功也不说话,只回味着枣夹核桃的味道。
红枣是好东西,核桃也是好东西。
吃一个甜香甜香的,再就几口热茶,很顶饱,跟吃了饽饽似的。
康熙想着南苑围场的人,道:“叫御茶房多煮着这个茶,给几位大学士送一份,齐锡那边也送一份……”
梁九功竟是毫不觉得意外,嘴里应着,下去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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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10月10日中午12点左右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天无二日
九阿哥已经到了内务府值房。
高衍中正在拿着册子,核对今日所需满席、羊与酒的数目。
见到九阿哥过来,高衍中忙请安。
九阿哥伸手,看了眼那册子,嘀咕道:“定下这样的规矩,怪不得是太祖皇帝,这是请客都不吃亏啊!”
原来上面写的是今日宴席王公进献的份额,总共要用一百二十桌五等满席,六十只羊,六十坛酒。
其中大部分都是王公进献,亲王每人五席、郡王每人三席,均两只羊、两坛酒;贝勒每人两席、贝子每人一席、入八分公每人一席,均一只羊、一坛酒。
所剩差额,由鸿胪寺补上。
这都是随的入关之前的八旗老例。
所有的国宴,都是王公按照份额进献。
五等满席所耗银是每席三两三钱三分,羊与酒也各有定价。
王公们实际上是直接结算银子。
九阿哥又看了一下菜单,主菜就是羊肉锅子。
早年藩宴是烤羊肉,康熙二十三年以后换成煮羊肉与蒸羊肉。
九阿哥看过就算了,出了值房。
已经天光大亮了。
九阿哥打着哈欠,紧了紧身上端罩。
不仅他是这个穿戴,放眼望去,王公大臣、大学士、御前侍卫,差不多都是同样的穿戴。
每年冬至月初一,从皇上到侍卫,臣工一起换端罩,也叫翻褂子。
今早起了太早了,九阿哥想要睡个回笼觉,不过那不合时宜,只能继续坚持了。
远远地,听着号角的“呜呜”声。
九阿哥眺望两眼,并不想上前。
“九哥,九哥……”
随着说话声,十四阿哥由远及近,匆匆而来,道:“您怎么一直在这儿啊?也不往御前去……”
九阿哥见他兴致勃勃模样,全无昨天的酸脸子,道:“也没有什么事儿,去御前做什么?”
等着挨训不成?
十四阿哥道:“十二哥、十三哥都他们都去了。”
九阿哥打着哈欠道:“应该是就今日演射,汗阿玛另有吩咐吧,你爱去你去,离大阅还早着,我可不凑这个热闹!”
听他这样说着,十四阿哥也不动窝了,道:“这几日我改练新弓来着,八力也不脱靶了。”
说到这个,他心里很是懊恼。
早换新弓就好了,前几日也不会露怯。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想上天啊,才十四八力弓勉强也能使了,已经比好些人强了,非要去争第一第二么?”
十四阿哥挺了挺胸脯道:“大家只会记住第一,除了第一,其他的名次都没有意义……”
他想着几日前的试射,道:“大哥早几年十四力弓不在话下,今年却吃力了,这是老了,三哥也比大哥年轻不了几岁,再过十年看,第一舍我其谁?”
九阿哥道:“那十三还只大你两岁呢,十二只大你三岁,你能将前头的哥哥们熬老了,还能将这两个也熬老了?真要到那个时候,是不是小十八跟小十九也能盼着你老了?”
十四阿哥听了进去,道:“您说的也对,跟我一班大的还有十二哥跟十三哥,那我要双手准备了,除了等着上头的哥哥老了,自己也要再勤奋些,两位哥哥都当差了,也抽不出太多功夫骑射,我却不一样,还要再上书房两年,可以更用心些练习骑射。”
九阿哥道:“会不会算账,怎么就两年了?眼下已经是冬月,明年一整年,后年你就要开始学差事了。”
十四阿哥听了,生出紧迫感,想着距离大阅还有一个多时辰,跟九阿哥说了一声,就往校场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九阿哥看着十四阿哥的背影,点了点头。
还算凑合,晓得自己不足,也没有想着邪门歪道,只想着自己努力。
这会儿功夫,五阿哥又来了,道:“还要鹿奶不要?方才我去找总管问过了,眼下鹿苑有八头母鹿下崽……”
九阿哥立时道:“要!”
福晋爱喝这个,有富裕的还用这个做奶皂。
五阿哥道:“那我告诉总管一声,叫他挑好的母鹿单留出来。”
九阿哥道:“五哥留不留?”
五阿哥点头道:“留一头给孩子们。”
九阿哥看着五阿哥的体态,想着自己福晋给十福晋拟的食单,打算回去问过舒舒,也给五阿哥抄一份。
既不用忌口,还能减重,也适合五哥。
五阿哥道:“汗阿玛下令理藩院,让从通州织采买挂毯,可惜了,这个要做朝廷赏赐之物,今年倒是不好往外卖这个……”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不五哥安排人,带他们去京城的铺子里转转,尤其是老十家的洋货铺子,那个应该少见吧?”
五阿哥摇头道:“洋货在漠南蒙古稀罕,在喀尔喀不算什么,喀尔喀挨着俄罗斯,听说每年有两三百俄罗斯商人去土谢图部互市,喀尔喀三部汗王,每次来朝的贡品,就有不少从俄罗斯商人手中买来的洋货。”
九阿哥听了,不由心疼道:“岂有此理?俄罗斯有的,咱们大清也有,这真金白银的都让洋毛子给赚去了!”
五阿哥道:“没有法子,喀尔喀跟大清还隔着漠南蒙古,多伦会盟之前,盐茶也都是俄罗斯那边商人贩卖;多伦会盟以后,盐茶才换成了大清商人……”
九阿哥道:“那么富裕的喀尔喀,眼见着俄罗斯商人不断,理藩院就没有其他想法,都是庸才!”
五阿哥道:“是没什么用,就是听吩咐、打下手的。”
兄弟两个说着话,耗费着时间。
过了一会儿,御前来人了,是个内班侍卫。
原来眼见着离大阅还有半个时辰,康熙下令传大家过去。
五阿哥与九阿哥就止了闲话,跟着侍卫前往行宫。
行宫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
几位大学士与领侍卫内大臣,还有庄亲王、裕亲王、恭亲王、康亲王、显亲王、信郡王、安郡王、顺承郡王、贝子苏努、贝子鲁宾等的,皇子们除了点名演射的四人,其他的也都在这里了。
九阿哥看了苏努一眼。
苏努正跟新上任的宗令安郡王说话,前几日瞧着还哀痛不已,眼下已经不显了。
他十二个儿子都站下了,其中八个嫡子,如今没了个排行中不溜的嫡子,也不至于要死要活的。
都站下了?
九阿哥看着苏努,仔细打量了两眼。
苏努五十出头年岁,比安郡王年长十几岁,可是看着相差不大,身量高大健硕。
这位老哥哥应该也是通晓养生之道,要知道他不仅儿子多,女儿更多,夭折的也少。
跟病恹恹的裕亲王与恭亲王相比,这位贝子都显得比他们年轻了。
九阿哥决定往后再去宗人府找十阿哥,就跟苏努贝子多亲近亲近。
大阿哥正在跟辅国公苏尔金说话,苏尔金是苏努的三子,也是富尔金的胞兄。
富尔金壮年病亡,上面又有父母,治丧不宜长久,等到“三七”就要出殡。
九阿哥看了一圈,察觉到不对了。
太子不在。
要知道,今日可是八旗大阅的正日子,他们这些成年皇子都全部列席,太子居然不在?
九阿哥昨日还去内务府衙门做班,并不曾听闻太子有恙的消息。
既不是有恙,那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皇父没有叫太子过来?
九阿哥觉得,自己好像猜到答案。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的日头。
一时走神,看得久了,眼睛刺痛。
四阿哥本与五阿哥在说话,见九阿哥安生着,回头看他,看了个正着,忙拉着他转了方向,道:“盯着日头看?眼睛不要了?”
九阿哥讪笑两声道:“就是觉得天好,瓦蓝瓦蓝的,日头看着也大。”
十四阿哥在旁,道:“只听说正午的日头不能直接看,没听说早上的日头也不能看的!”
四阿哥看着十四阿哥,不想说话。
五阿哥说了一句话,道:“都不能久看,刺眼睛……”
眼见着四阿哥不稀罕搭理自己的模样,十四阿哥嘴巴鼓鼓的,想要讥讽他几句,有出息的哥哥都在御前听吩咐,要跟着演射的,没出息的才在外头;可是想着自己今日也是没出息的一员,他的话又咽了下去,觉得没意思起来。
前几日的校场试射,不少王公都看了。
如今眼见着几个出色的都去御前,大阿哥却落在外头,就有不少人望向大阿哥,不乏幸灾乐祸的。
恭亲王看了眼裕亲王。
二哥之前就不喜大阿哥,在御前也没有遮掩,归根结底还是因当年乌兰布统之战。
那一场战役,损了八旗战力,打得稀巴烂。
后头复盘战役的时候,到底该怪谁,也是各有说辞。
只是……二哥跟太子关系也疏离,早年跟索额图也有嫌隙……
恭亲王忍不住打量其他几位皇子。
四阿哥行事较真,跟叔伯都不算亲近。
五阿哥这里看着乐呵呵的,实际上跟叔伯也没有怎么亲近往来,就是关门过自己日子。
九阿哥这个,不用说了,是被宗亲们最嫌弃的皇子。
不厚道!
别说是亲近宗亲,他是恨不得将宗亲当成肥羊宰。
小汤山赚了上百万两银子,赚的谁的?
就是宗室王公的!
大家有了前车之鉴,听说热河要修行宫,立时都预备好了银子,结果呢?
好么,直接按照皇城官房例,损不损啊?
往后大家随扈,还要往内务府交一份银子才能有住处。
这儿子要是自家的,那是好孩子;要是旁人家的,那就是破孩子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扬威
距离大阅还有一刻钟。
康熙穿着甲胄,从行宫里出来,后头跟着三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
四人身上是新棉甲。
行宫外头,诸皇子、王公大臣分列迎候。
康熙的金辇已经在行宫外候着,高一丈五寸,二十八个銮仪卫抬辇。
康熙上辇,率领众人浩浩荡荡前往西红门。
大阅之处,就是西红门内。
八旗分为三阵,设两翼殿军。
各色旗将士,清一色骑丁,看着乌泱泱的人,仿佛无边无际。
康熙身边,是四位披甲的皇子。
在外头,才是其他皇子与王公大臣。
九阿哥看着眼前的气势,听着鸣螺击鼓声,也觉得心潮澎湃。
就是要让喀尔喀见识见识天朝精锐,省得首鼠两端。
明明已经内附,还跟俄罗斯保持那么亲近,这合适么?
八旗大阅,早有定制。
皇上遍阅军容,而后开始演习令行禁止与枪炮。
骑兵队伍看得人心荡神驰,等到枪炮齐鸣,不说地动山摇,也是将远处的目标山林瞬间夷为平地,“呼啦啦”惊起漫天飞鸟。
校场上,除了马匹的嘶鸣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圣驾旁边的王公贝勒,见了此情此景,也都惊讶不已。
近些年八旗都统、副都统更迭的频繁,人选也早就不限定本旗。
八旗王公实权不说名存实亡,也差不多了。
南书房取代了议政王会议。
议政大臣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从正一品扩到正二品,如今各部侍郎也有资格位列议政大臣。
各旗王公早听说皇上安排人手操练八旗,可是没有想到两年下来,会是这个成色。
看着队伍整齐肃穆,有些精锐的样子,火器营的枪兵跟炮甲也很有样子,看着风貌跟前些年相比天壤之别。
九阿哥心里也纳罕,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正红旗队列。
可惜的是,看着不真切。
扎萨克图汗的座位,就在御座下首。
汗王极年轻,才十八岁。
他真正的封爵是和硕亲王,也是一个幼王,往前三代汗王,是他的哥哥、父亲与伯父,都是横死。
其中涉及到喀尔喀三部的内斗,当年准噶尔入侵喀尔喀的引子,就是扎萨克图部的求援。
因这个缘故,在喀尔喀三部中,朝廷虽进行了调停,接受了三部的内附,可是对扎萨克图部的恩典最少。
小汗王因为父兄先后横死的缘故,几岁就在朝廷扶持之下为和硕亲王,领扎萨克图部,被扎萨克九旗奉为共主。
朝廷迟迟没有正式给他汗王尊位,就是希望有些变化,看是否能如漠南部落那样,派驻朝廷官员。
结果不行。
喀尔喀大环境如此,另外两部都有汗王。
扎萨克图王公台吉,为了不被吞并,也颇为齐心。
再有两年汗王就二十岁,到时候朝廷也不好再拖延,就要给他正式上汗王号了。
眼见年轻的汗王起身,对康熙恭敬地奏道:“从古自今没听说过这样整齐精锐的队伍,不愧为天朝之兵,只有伟大的博格达汗,才拥有这样勇猛的队伍。”
康熙俯视着年轻的汗王,扎萨克图部确实有罪,勾结准噶尔,引狼入室,使得准噶尔入侵喀尔喀,只是扎萨克图部是为了反抗土谢图部的侵略,才想着引外援,也是情有可原。
要是扎萨克图部当时没有请外援,崛起的土谢图部就要统一喀尔喀了。
那是朝廷不能接受的。
分裂的喀尔喀是朝廷的屏障,统一的喀尔喀是危险的草原饿狼。
压着扎萨克图部十来年,可以了。
康熙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土谢图部不老实,那他们的世仇扎萨克图部就不能再沉寂下去。
扎萨克图部应该也察觉到土谢图部的威胁,汗王才会带着诸王、贝勒等来朝见,同时也是为了向朝廷求亲。
小汗王还没有嫡福晋,已经上表求亲,想要求娶宗女。
土谢图汗有一个公主,他们不敢盼着公主,可是也希望多多拉进跟朝廷的关系。
康熙听了一圈奉承话,也用蒙语跟汗王对答。
等到汗王重新回到座位,康熙就下了御座,上了御马。
远处竖了箭靶,康熙亲射两次,皆中。
而后是四位皇子射三次,皆中。
最后是十五名善射的硬弓侍卫出列,手上拿着的不是满洲弓,而是新弓,亦是皆中。
围观队伍,欢呼震天。
康熙换回金辇,返回行宫。
九阿哥跟着诸人随行,还是意犹未尽。他小声跟五阿哥道:“这就结束了?前后就半个时辰?”
八旗将士过来排练了五天,就表演个令行禁止?
五阿哥道:“只是大阅,又不是八旗演武,看个样子就行了呗!”
九阿哥嘀咕道:“那也看不出厉害不厉害,就是整齐些,看着身上棉甲干净些,这能看出什么来?”
至于他岳父推广那个新弓,也没怎么惹人关注。
毕竟就算用满洲弓,也能挑出十几个硬弓手来。
五阿哥是上过战场的,仔细解释道:“现在打仗不看骑射了,主要看鸟枪跟大炮……扎萨克图汗他们畏惧的也不是八旗骑兵,是最后的火器营,看的是鸟枪兵的数量,跟子母炮的准头,朝廷不缺火器,喀尔喀三部就会老老实实的,要是朝廷火器供应不足,那他们就要不安分了,他们都从俄罗斯那边买鸟枪跟大炮,火器富足着呢。”
九阿哥听着皱眉,道:“那这内附朝廷就是一个名儿,每年上个九白之贡,可是理藩院要支多少银子出去?”
不管是外藩王公,还是内藩王公,只要得了朝廷正式册封,就有俸禄跟缎子,诰命也是。
如此,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喀尔喀三部,每部下来十几万两银子。
另外三部派使臣进九白之贡的时候,还要安排赏赐下去,也是一笔银钱。
十四阿哥在旁,小声道:“就是不老实,什么时候喀尔喀没有汗王了,跟内藩蒙古每个旗都有说了算的,喀尔喀才会真正安定下来。”
九阿哥摩拳擦掌道:“得想个法子,将朝廷亏的银子赚回来,要不长久以往的,将他们都喂肥了,小心得寸进尺!”
四阿哥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九阿哥一眼。
喀尔喀三部跟朝廷的关系确实疏离,不管什么法子,能加强了联系都是好的。
只是喀尔喀三部距离京城太过遥远了,所以羊毛计划可以在漠南蒙古适用,却不适合在喀尔喀推广。
大阿哥落在后面,被苏尔金叫到一边说话。
“王爷,不大对啊……”
苏尔金忧心忡忡道:“往常这样的场合,皇上不是都将王爷带在左右么?”
大阿哥不以为然道:“下头的阿哥也成人了,很能拿得出手了。”
苏尔金看着大阿哥,欲言又止。
可是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大阿哥失宠了。
偏偏大阿哥前头的差事确实出了纰漏,没有明着罚,也暗中罚过了。
人多眼杂的,也不是解释的地方,大阿哥摇头道:“不用想那么多。”
明珠私下里跟他说过,现在上场,都是虚的。
避开太子锋芒,需要选择的就是皇上了。
还真是如此……
自从索额图没了,太子党成了一盘散沙。
大阿哥这里直接避开,那边失去了敌人,三年的功夫,也没有重新凝聚起来。
然后呢?
生怕太子挨欺负的皇父,就开始看太子不顺眼了。
今年开始,只要出行,都带着太子。
大阿哥这里,虽依旧安排些巡看驻地的差事,可是却提起来一个十三阿哥,与他一起分担差事。
这是分担差事,还是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睛?
先换包衣三旗里的戚属子弟,再动上三旗侍卫里的戚属子弟。
宫里的门禁,也越来越严了……
*
毓庆宫,太子也在看着座钟。
已经午初了,八旗大阅应该结束了。
太子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干,只觉得自己成了笑话。
连十四阿哥都去了南苑,自己这个太子被无视了。
这是第一回!
太子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连个遮羞的说辞都没有,就是没有点他去南苑。
今日过后,王公勋贵都会晓得,他这个太子不大可皇父的心了。
索额图……
凌普……
失了索额图,他在朝中就失了援助。
要是索额图还在,以他的耿介,会直接在御前问询此事。
太子可以不去,前提条件是诸皇子都不去,那样也不会引起各种揣测。
如今这样只有自己这个太子没有去,其他皇子都亮相了,叫八旗上下怎么看他这个太子?
可惜,没了索额图。
失了凌普,他就失了耳目,就算听到外头的消息,也延迟了;对于宫里,更是一抹黑。
承乾宫有人下手,能做到的不是寻常庶妃,残害皇家血脉,只要揭开此事,就能血雨腥风,结果皇父回京一个多月,却只是带和嫔去畅春园,并没有处置其他主位。
这又是护着哪个爱妃?
自己这个太子也好,和嫔肚子里的孩子也好,都比不上皇父对妃嫔的宠爱。
太子心里藏着一团火,却是无处发作。
他也生出悲凉与恐惧来,偏偏没有破局之法……
*
下一更10月11日中午12点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缘分浅
南苑行宫宴厅。
热闹非凡,年轻的汗王举着酒杯,又开始颂圣。
九阿哥夹了一筷子锅子里的羊肉,听得津津有味儿。
同样是蒙语,喀尔喀蒙语跟漠南蒙语还有些许的不同。
旁人许是不会在意,九阿哥却一下子听出来了。
随即,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来小汗王郑重地求亲,请求博格达汗将尊贵的格格嫁到扎萨克图部,做他的王妃。
九阿哥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望向了十三阿哥。
如今宫里最大的皇女是十格格,可是十格格已经指婚,再往下就是十三格格,也是十三阿哥的胞妹,今年十五岁。
至于再往下是庶妃所出的十四格格,才十二。
康熙的态度不冷不热,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可是也没有否决。
宗室王公那边气氛也略微妙,就算札萨克图部内附,可是在他们眼中也是不可信的。
毕竟他们跟准噶尔勾结过,领土也与准噶尔接壤。
蒙古那么多部落,有资格迎娶公主的都是对朝廷最忠诚的几个部落之一。
扎萨克图部,显然不在其中。
十三阿哥关心则乱,捏紧了杯子。
四公主为什么在归化开府,而没有去土谢图汗驻地?
就是因为喀尔喀的形势还不稳定。
扎萨克图部也是差不多的情形,要是真嫁了公主过去,等到十年八年准噶尔再乱的时候,要是扎萨克图部反复,说不得公主就是祭旗之人。
大阿哥正吃酒,也听到了年轻汗王的恳求,看着他的背影,嘴上带了讥笑。
大清和亲跟历朝历代和亲不同,大清是为了“满蒙一家”的国策,是示恩蒙古。
可是喀尔喀蒙古还不同。
大阿哥想到了自己的大格格与二格格,打算老实些日子,私下里求了恩典。
那是他的嫡女,也是没有了额涅的可怜孩子,不放心抚蒙。
三阿哥则是看着几个宗室。
谁说只有公主能抚蒙的?
这百八十年来,抚蒙最多的是宗室之女。
庄亲王府只有一个未嫁女儿,不过已经指婚了。
裕亲王府有两个女儿,一个去年生的,一个今年生的,都是观音竹的功劳。
恭亲王府的女儿,要么出嫁了,要么夭折了。
看了一圈,就数苏努贝子府的女儿多,总共二十来个女儿,后头有几个女儿还没有定亲。
还有就是简亲王府的未婚格格也不少。
汗王妃……
这身份可不低。
三阿哥一时也猜不到是哪一家。
四阿哥则是看了眼大阿哥。
最大的皇孙女,都十几岁了。
眼下抚蒙轮不到皇孙女们,五年、十年以后呢?
四阿哥也生出紧迫。
他们虽是皇子,可是皇父不缺儿子,想要求个女儿留京的恩典,还要好好当差,多攒功劳。
否则连公主都抚蒙了,皇孙女怎么就能不抚?
从午初二刻开宴,到了未正才结束。
九阿哥坐得腿都麻了,由十二阿哥搀着,才起来。
圣驾今日并不回京,明日还要有小行围。
九阿哥却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只想要回府。
五阿哥今天却不好立时走了。
晚上,有理藩院主持的小宴。
倒是十二阿哥,没有其他差事,可以先回京了。
十四阿哥这里是放养的,此刻也没有了看热闹玩耍的心思,只想着时不我待。
只行围一天,也轮不到他掌旗,没意思。
于是,今天下午回京的,就不少人。
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与十四阿哥。
人多,九阿哥的马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其他人就依旧骑马。
八阿哥的脸色有些难看,十四阿哥见状,勒马上前,道:“八哥,您怎么没留下行围?”
八阿哥笑容有些勉强,道:“府里有些事儿,需要回去一趟。”
十四阿哥很是不见外道:“什么事儿啊?还非要您回去处理,不是还有八嫂在家么?”
八阿哥口气有些淡,道:“有些小事儿。”
十四阿哥还要再问,被四阿哥打岔。
“叫太医看了胳膊没,有没有抻着?”四阿哥对十四阿哥道。
十四阿哥转过头看,看了四阿哥一眼,道:“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劳您费心,没伤着,就算伤着,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虚头巴脑的,偏要在旁人面前展示友爱。
只兄弟两个打照面的时候,怎么不表现得关切?
马车中,九阿哥没有听到外头兄弟们的对话,可是也在好奇八阿哥。
要知道,宗室王公今天没有回来,明日的小行围,宗室王公也都参加。
平日里八阿哥跟小尾巴似的,缀在安郡王屁股后头,怎么就舍得回来了?
八阿哥骑在马上,看到四阿哥与十四阿哥说话,眼神略阴沉。
十二阿哥骑马跟在九阿哥马车前,看了八阿哥一眼,就转过头。
进了城,将十二阿哥与十四阿哥送回宫,剩下几个兄弟回府。九阿哥在马车里,外头骑马的就剩下四阿哥与八阿哥。
四阿哥看着八阿哥,心里却沉重。
这几日,宗室王公见了八阿哥只有夸的,八贝勒府也有些双喜临门的意思。
八阿哥被钦点随皇父在八旗将士跟喀尔喀汗王、贝勒前演射,还有就是贝勒府的格格遇喜,子嗣可期。
如今八贝勒府的人到了围场外找人,八阿哥放弃了宗室行围回府,这预感不大好。
四阿哥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
这个孩子对八阿哥太重要了。
八阿哥跟他相熟,也看出他的为难。
等路过四贝勒府门口,他才对四阿哥道:“劳四哥惦记了,许是我的子女缘要晚些……”
四阿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道:“不要想那么多,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多去红螺寺散散心……”
八阿哥点点头,脸上露出脆弱来。
九阿哥正挑着马车帘,打算跟四阿哥作别,听了个正着,不由愣住。
八阿哥妾室有了好消息,九阿哥就想要添个嫡子嫡女,压那边一头,却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没有机会落地。
他虽心里怨愤八阿哥之前的不厚道,可是也没有真的盼着八阿哥断子绝孙。
他想到了自己,大前年的时候因身体的缘故,太医诊断出子嗣艰难的时候,那种惶惶不安。
四阿哥也正要跟九阿哥说话,见他如此,只当他不舒坦,就关切道:“快家去吧,今天折腾大半天,好好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
八阿哥也望过来,就见九阿哥神色怏怏的。
九阿哥点点头,道:“四哥您也多喝姜茶……”
他们都是今早出城的,现在也是又困又乏。
等到离了四贝勒府门口,九阿哥就撂下了马车帘。
他不晓得该跟八阿哥说什么。
就那么有一丢丢替八阿哥难受罢了。
幸灾乐祸不起来。
可是也没有安慰八阿哥的意思。
爱咋咋地。
那是旁人家的事儿。
九阿哥很是恩怨分明。
八阿哥见他反应,面上木然,连常见的苦笑都没有了。
总共就没多远的距离,兄弟两个都沉默。
到了八贝勒府门口,八阿哥勒马,九阿哥却没有叫停马车,兄弟无声作别。
两家侍卫、护军早已见怪不怪。
到了九皇子府门口,九阿哥下了马车,跺跺脚。
马车上的炭是大早上点的,后头熄了,都没热乎气了。
九阿哥觉得鼻子有些鼻塞,还真是有些冻着。
舒舒正在书房,正在看去年的年礼单子。
今年的年礼,也要开始预备起来了。
正房里温暖如春,九阿哥一进来,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舒舒早已叫膳房预备了热水,见状道:“爷在外头待了多久?这是着凉了?”
九阿哥解开端罩,道:“在外头拢共就半个多时辰,主要是今日宴厅冷,还是坐着不好起身,真是越坐越冷。”
等到洗澡水送上来,姜汤也熬好了。
九阿哥喝了姜汤,泡了一刻钟的热水澡,身上才算暖和起来。
从浴桶出来,他就直接上炕了。
见他说话鼻子囔囔的,舒舒就拿了个鼻烟给他。
九阿哥接过来,打开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鼻子才算通了。
“估计十三阿哥要难受了,扎萨克图汗今日跟汗阿玛求指婚了……”
九阿哥蜷在被子里,说起今日最大新闻。
舒舒只记得十三阿哥两个妹妹都是抚蒙,而且好像都年纪轻轻就死了,十三阿哥还曾经奉命去吊唁。
那样看来,应该不会嫁到喀尔喀。
喀尔喀实在太远了。
真要丧信报到京城,往返估计都要小半年,哪里还用人去吊唁?
不过谁晓得,万一因为蝴蝶的缘故,细节有什么变化呢?
舒舒就没有接话。
九阿哥说起今日的第二件消息,道:“隔壁派人去围场找人了,好像孩子没了,瞧着八阿哥脸色丧丧的,四哥还安慰来着……”
舒舒不由惊讶,道:“这……可真是运气太不好了……”
历史在修正,除了后头的一庶子一庶女,其他的孩子都没有机会出世?
好像也不对,真要修正的话,九阿哥也是跟大阿哥似的,前头一连串的女儿后,后头才有儿子。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还真是子嗣艰难,嫡子女没戏了,庶出也这样艰难,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心疼儿子,再赏几个官女子下来……”
*
八贝勒府正院正房。
八阿哥走了进来,就见八福晋在梳妆台前。
从去年开始,八阿哥每次过来,十次有八次八福晋都在照镜子。
平日里看着没有什么,今日看着,八阿哥只觉得刺眼。
他坐下来,看着八福晋的背影,淡淡道:“福晋好惬意……”
八福晋转过头,看着八阿哥道:“爷这是在哪里攒的火,到我跟前撒来了?”
八阿哥迟疑道:“王氏……”
八福晋的脸上淡下来,道:“爷这是中午吃酒,醉了?自王氏上月底诊出滑脉,我就跟爷说了,我年轻没有经验,跨院那里要爷安排老成嬷嬷照看,爷不是也跟娘娘求了嬷嬷么?怎么的,如今嬷嬷不妥当,爷来‘兴师问罪’?是不是问错了地方?”
八阿哥揉了揉眉心,道:“我就是心里难受罢了,不求你感同身受,可你是当家主母,也不该这样无动于衷。”
八福晋看着他,道:“那我当如何?爷教教我?要不我下次请安,跟娘娘开口,再给爷求两个人下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无巧不成书
没有哪个嫡妻乐意家里出来个庶长子。
八福晋也不例外。
嬷嬷早就在她耳边提过此事,往后就算要抱养庶子,也不要抱养庶长子。
因为庶长子不会感恩,再有个生母在,留在身边抚养只有怄气的。
可以效仿太子妃,抚养后头的庶子。
八阿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福晋就不盼着这个孩子吗?
八福晋的眼皮垂着,她确实不盼着这个孩子,并且心中纳罕,想要留心些跨院的门禁。
几年没动静,八阿哥这才“雨露均沾”三个月,怎么就有了动静?
王格格的肚子真是福地?
那三、四年了,怎么没有动静?
不过八福晋却懒得去费心探问究竟。
这是八阿哥的贝勒府,她只要自己院子里安生就好了,其他的地方,随八阿哥折腾。
就算真有不妥当,也是八阿哥难熬,不过深宅内院,人多眼杂的,那种可能性很小。
这是八阿哥私下里看过太医了?
八福晋心中生出揣测来。
养外宅可不算什么洁身自好,跟八阿哥素来行事不相符。
许是弄出个地方,偷偷吃药调理?
八福晋生出几分遗憾来。
自己的愿望落空了?
自己还盼着八阿哥成为第二个庄亲王。
她看了一看自己的指甲,还是夏日里用凤仙花染的颜色,长出来一截了。
手指甲好看,手指也跟嫩葱似。
不管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反正她没有粘手,这个黑锅她不背。
想到这里,她的腰身挺得直直的,抬头望向八阿哥。
这是治病没治全乎?
所以种子不好,坐不住胎?
八福晋又想起自己小产之事,当时自己穿着平底鞋,摔得也不是很疼,可是孩子就流了。
是不是也是这个的缘故?
八福晋收起来方才的漫不经心,看着八阿哥带了探究。
八阿哥是皇子阿哥,按理来说从小锦衣玉食的,身子不会亏空,可是有九阿哥的例子在,就说不好了。
宜妃当时还掌着宫权,都伸不到阿哥所去。
良嫔更是没有能力庇护儿子。
六岁的孩子挪宫单住,这是好是赖的,还真是不好说。
她想要看八阿哥前几年的脉案了。
可要是八阿哥真的在脉案上提及子嗣,是不是早有风声出来?
还是护儿子的皇帝让太医院遮掩了此事?
八福晋又想起了那次康熙赏官女子,其他儿子一个两个,八阿哥四个。
是疼爱“幼子”的缘故,还是八阿哥的脉案已经看出不妥当?
八福晋双眼如刀,面上多了狐疑。
八阿哥如坐针毡,竟是不敢直视八福晋的眼睛,移开视线,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八福晋已经收了脸上狐疑,道:“若是爷着急求子,那么就待开春暖和了带富察氏去红螺寺吧,就算要求子,侧室子总比庶子好听!”
八阿哥听到不由的怔住。
八福晋觉得日子太无趣了,正要是八阿哥有了转机,那她宁愿长子从富察氏肚子里生出来。
富察氏入府已经小三年,两人打交道不多,可是跟那些包衣官女子比起来,八福晋还是觉得富察氏更懂事些。
要是富察氏也生不出来的话,那就有趣了。
许是生活如死水似的,八福晋既盼着富察氏多个儿子,激起富察氏跟自己的斗志;也盼着富察氏生不出,到时候八阿哥是不是又“不情不愿”的去“雨露均沾”?
八福晋想起了一件事,前头影影绰绰的传出来说是有人怀孕,似乎说到了富察氏头上。
然后富察氏怎么做的?
圣寿节入宫请安,穿着三寸半的旗鞋。
啧啧,那是给谁看的?!
莫非王格格的肚子有古怪?
怀孕的本不是府里的格格,是外头的?
八阿哥想要借腹生子,记在富察氏名下,可是富察氏不乐意?
八福晋觉得这个不能多想,想多了看着八阿哥更恶心了。
良嫔也有趣,当着自己的面亲近富察氏,以为能落自己的脸,就是些小算计。
八阿哥已经坐不住了,转起身就走,却忘了嘱咐一句,不用求官女子的话……
*
四贝勒府,正房。
同样是夫妻说话,四阿哥与四福晋之间的气氛要好很多。
真要说夫妻恩爱,也不是黏黏糊糊的那种,就是相伴着长大,不单单是夫妻,也成了亲人。
外加上四福晋十来岁就入宫,身边没有亲人,也是四阿哥教导出来的,应答行事都和四阿哥的心意。
四阿哥是爱女心切,想要做更周全的准备。
只想着功劳求恩典,也不一定稳妥。
王公监管部院,谁身上没有功劳呢?
人人都有功劳的时候,功劳就不显眼了。
四阿哥想到了九阿哥的马车。
就算是上了年岁的领侍卫内大臣跟大学士都骑马,可是九阿哥却能理直气壮坐车,皇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了。
那是因为人人都晓得九阿哥体弱。
就是皇父,也不会要求九阿哥非要骑马。
四阿哥就对四福晋道:“二格格八岁了,虽养在正院,可平日里不必叫出来见客,也不用带出去。”
四福晋刚开始有些不解,道:“那等十岁留头再见客么?”平日里即便见客,也不是外客,都是伯母婶子什么的。
小孩子种痘之后,本也不会忌讳见人了。
四阿哥道:“今日扎萨克图汗求指婚……”
四福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迟疑道:“会不会太早了?这还有好些年呢?”
四阿哥道:“有备无患的好,早早的在御前留这影儿,以后求恩典也方便。”
到时候即便不能嫁到八旗,也可以在京城当差的蒙古王公子弟里选人,比远嫁要好。
四福晋点头道:“我晓得了……”
虽说二格格不是她生的,可是却是她教养大的,四福晋自然也盼着二格格好。
只是等到四阿哥去书房,四福晋也有些怔忪。
她年岁在这里,看着尼固珠可爱,也盼着儿女双全。
眼下她不盼着了。
真要生出个女儿来,一府之中,怎么可能求两份恩典?
李格格……
虽说四阿哥重规矩,李格格也没有轻狂到她跟前来,可是这内宅总共才几个女人,李格格就算殇了一子,还有一双儿女在。
四阿哥又是个疼爱子女的,等到二格格要议亲的时候,为了二格格爵位,必会给李格格请封侧福晋的。
四福晋苦笑,这就是人心了,一不小心就会生出贪念来,可是人活在世上,很是不必勉强。
像舒舒这样的松快日子,百中无一。
次日,就是福晋们入宫请安的日子。
四贝勒府门口停着马车。
四福晋没有急着出来,而是叫人看着八贝勒府与九皇子府。
等到九皇子府出来人,她上车,刚好妯娌们一路入宫。
结果,没等到前头来报,倒是等来了周松。
“我们爷昨儿着凉了,早起不大舒坦,我们福晋照看着,怕带了病气儿入宫,吩咐奴才都是隔了门,福晋打发奴才过来给您说一声,劳烦您帮着给五福晋传个话……”
周松请了安,恭敬道。
四福晋听了,不由担心,道:“那你们爷如何了?可传了太医?”
周松道:“传了,说是昨儿一冷一热外感风邪,有些高热,开了清热驱寒的方子,我们福晋照看着……”
四福晋道:“指定也是累到了,昨儿不该回来的。”
四阿哥也乏,喝了姜汤,热水泡了脚,早早的歇了,今早已经往户部去了……
*
九皇子府。
九阿哥半坐着,炕下放着一个纸篓,里面是半下的草纸。
舒舒在旁边,看着九阿哥道:“往后爷还是听我的吧,咱们一起练八段锦。”
九阿哥鼻尖通红,看着有些可怜,道:“早知道逃不过去,昨晚就不该灌两海碗姜汤!”
舒舒道:“只看好的,要是不喝姜汤,说不得更难受,这驱寒驱了一半了,发烧也不是很厉害。”
九阿哥想要伸手拉舒舒,随即又摆摆手,道:“你还是离爷远些,别过了病气。”
舒舒道:“现在回避也来不及了,等会周松回来,让他去宁安堂告诉阿牟一声,这几日咱们就不过去了。”
九阿哥道:“本想着过几日再找由头歇着,这回倒不用想了。”
舒舒道:“那不是挺好?衙门有十二弟,正好爷也撒撒手,寻思寻思旁的。”
九阿哥来了兴致道:“那咱们寻思什么?爷盯上喀尔喀了,喀尔喀三部每年耗费大几十万两的银子,这个钱跟打水漂似的,怪没意思的,可是偏偏不能不给。”
舒舒道:“那爷就仔细想想除了盐茶之外,还有什么能往喀尔喀销的……”
九阿哥听了,稍加思量,道:“成药跟人参,这两样准没错,只是数量有限,影响不会很大。”
舒舒记得清楚,几百年后,外蒙依旧是轻工业的荒漠,九十年代的时候方便面都要从国内进口。
舒舒道:“衣食住行这几样离不了的,都可以试试……”
九阿哥道:“漠北跟漠南还不一样,地方太大了,除了王公贝勒,部民还是游牧为主,找不到人。”
舒舒道:“台站呢?”
九阿哥道:“没有固定的,早先打仗的时候有临时的,都是喀尔喀各部自己出丁出马,后头打完仗了,应该也就散了。”
喀尔喀使臣每次进京,要走三到四个月。
舒舒道:“慢慢来,爷总会想到法子的……”
夫妻两个偷得一日闲。
四福晋跟八福晋也进了神武门。
五福晋与七福晋已经到了,正在不远处站着,手拉手说话。
眼见着四福晋与八福晋到了,不见舒舒,妯娌两个都望向四福晋。
四福晋就说了九阿哥着凉之事。
五福晋要去翊坤宫,这也是为什么舒舒让四福晋给五福晋传话的缘故。
五福晋道:“这还真是……我们爷也不大舒坦,今儿打发人去衙门告假。”
只是昨晚五阿哥没有歇在正院,五福晋也没见着人,倒不用担心过了病气。
四福晋道:“都是累着了,我们爷昨晚也早早歇了……”
八福晋在旁听着,心里颇为古怪。
今早八阿哥也没有去衙门,只是并没有传太医,八福晋也就没有理会。
眼下她发现有些不妥当了。
南苑比京城冷很多么?
怎么一个个的,这是都病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橘子红了
舒舒不在,五福晋跟八福晋顺路,结伴往西六宫去。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也没有什么交情,一路沉默。
等到了翊坤门门口,妯娌两个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止步。
五福晋客气道:“弟妹慢走。”
八福晋也很有礼貌,道:“五嫂一会儿见。”
五福晋进了翊坤宫,八福晋继续往长春宫去。
长春宫门口,站着几人,正是十二福晋带了两个丫头。
“八嫂……”
十二福晋很是腼腆,行了抚鬓礼。
八福晋回礼,想了想,道:“之前九福晋在阿哥所时,在阿哥所甬道口等五嫂……”
十二福晋晓得这是教导了,忙道:“那我下次也在那边等八嫂。”
八福晋轻轻颔首,两人一起进了长春门。
万琉哈贵人住长春宫后配殿,十二福晋虽在宫里住着,可是贵人早有吩咐,让十二福晋随上头嫂子们的例。
那样的话,也是逢五逢十给太后请安之前,过来给贵人请安就是。
等两人进了长春宫,早有万琉哈贵人身边的宫女候着,带了十二福晋去后殿。
八福晋这里,则直接去了正殿。
良嫔已经穿戴整齐,正在东次间吃茶。
见八福晋进来,她就道:“王氏如何了?到月底就满三个月了,也该坐稳胎了。”
良嫔既高兴王格格有了孕信,又遗憾这一胎不是在富察氏肚子里。
那才是皇子嫡福晋的品格,温柔娴静,落落大方。
富察家几个佐领如今在八阿哥名下,要是八阿哥的长子是富察氏所出,往后富察家更亲近不说,王府那边也不好挑剔什么。
要是旁人生的,没有母族的庶长子,往后就要看八福晋的脸色。
不过眼下只想好的,良嫔就有些兴奋。
八福晋垂下眼,道:“正要跟娘娘说,王氏没福气,孩子没了……”
良嫔本微笑着,眼下神色凝固,望向八福晋的眼神冰冷,道:“怎么回事?”
八福晋轻声道:“听说是昨天想要去东跨院看富察氏的山茶花,富察氏有恙,没有待客,王格格不高兴,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急促了些,在屋门口滑倒了,八爷已经查了,是同院子的周格格嫉妒王格格有身孕,在王格格屋子前撒了头油……”
良嫔面如寒霜,才不信这样的说辞。
她看着八福晋,真是心肝肺都疼了。
她晓得女子善妒,可是也没有想到八福晋敢这样大喇喇地下手。
查出来的那都是什么?
那是糊弄外人的说辞……
一个没有宠爱没有家世的格格,敢谋害皇孙?!
良嫔脸色涨红,想要直接骂人了。
八福晋抬起头,直视良嫔,道:“娘娘若不信,只管回头传了关嬷嬷进宫来。”
关嬷嬷本是良嫔身边嬷嬷,上个月八贝勒府有了好消息,良嫔不放心,就安排关嬷嬷销了宫册出去,就是为王格格的肚子保驾护航的。
没想到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美梦破灭。
良嫔忍了怒气,道:“王氏怀孕了,为什么没单给她一个院子?”
八福晋道:“八爷说,不好跟富察氏比肩。”
反正她没有沾手,不管八阿哥谋划什么,都不与她相干,她也不是那种没长嘴的人。
要是良嫔敢将此事归罪在她头上,那她就要找舅舅出面跟他们母子掰扯掰扯,这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什么故事?
八福晋坦坦荡荡的,倒是将良嫔看愣了。
婆媳四年,良嫔晓得八福晋最是傲慢,不肯作伪,瞧着这样子,好像真的与她不相干。
那是富察氏?
一个庶女,却是将嫡母哄得亲亲热热的,还差点嫁到嫡母娘家,可见心机之深沉。
她的大孙子……
良嫔自己就是个机巧的,想到富察氏也是这样的品行,就直接厌了,皱眉道:“你也太惯着她了,你才是皇子嫡福晋!”
八福晋没有接话。
她觉得不管王格格的肚子怎么没的,应该不关富察氏的事儿……
*
翊坤宫里,宜妃跟五福晋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也准备出发了。
她带了几分惆怅道:“方才没见你弟妹,我还以为有好消息,结果是九阿哥这不省心的,都多大了,还叫人操心,家里还有孩子……”
每年冬天,九阿哥总要风寒个三五回,也不稀奇了,只是孩子们还小。
幸好有舒舒在,比九阿哥靠谱,要不然的话,宜妃也想要安排人手过去皇子府了。
五福晋道:“不赖九叔,五爷前几天就说过,南苑是风口,比京里风大,这是吹到了。”
一早一晚也是真冷。
昨天五阿哥回城都要天黑了,骑马回来的,就吹了风。
不过跟脆皮九阿哥相比,五阿哥结实多了,今早叫人告假,更多的是冬天觉多,不爱早起罢了。
宜妃嫌弃完九阿哥,有些不放心五阿哥了,道:“回头你叫膳房给他预备清淡的,让他净净肠胃,要么胃里有火,烧起了不退热。”
五福晋点头道:“听娘娘的,今天中午就给五爷预备白粥……”
等到了宁寿宫,不见舒舒,太后也想到遇喜上去,开口问宜妃,结果才晓得是九阿哥病了。
宜妃跟五福晋都默契地没有提五阿哥。
太后听说是昨天南苑吹风了,却不放心了,问五福晋道:“那老五呢?也遭罪了啊,昨儿喝了姜汤没有,今早去理藩院了么?”五福晋这回不好瞒着了,道:“喝了姜汤,不过早起也有些头疼,打发人告了假。”
太后听了,更不放心了。
今日妃嫔请安,她也没有说什么,只关心了一下恢复请安的和嫔,又跟惠妃问了两句十九阿哥在兆祥所的情形,就叫众人散了。
等到大家要走,她就留下了五福晋,而后吩咐白嬷嬷道:“去拿两包红糖,两包甘草片……”
白嬷嬷应声下去取了。
太后吩咐五福晋道:“一份给九阿哥,一份给老五,不咳嗽的话,直接红糖炖老姜就行;要是开始咳嗽了,就再加上甘草片……老五怕苦,不爱吃药,这个方子发汗最好,小时候也用过的,这两年老五也不怎么爱着凉,忘了跟你交代了……”
五福晋记下,接了东西,才从宁寿宫出来。
因要跑腿,出了神武门后,她就先往九皇子府来了。
舒舒与九阿哥才起来,正用早饭。
用的都是清淡的,白米粥、金银小馒头,两道菜,糖醋白菜跟蒸鸡腿肉。
听说五福晋来了,舒舒就起身,戴了口罩,披了一口钟的斗篷到前院来。
五福晋在前头客厅里坐着,见舒舒这样打扮,道:“你这是也不舒坦?我该留下东西直接走的,倒折腾你出来一趟……”
舒舒也不往她身边去,直在她对面坐了,道:“我没事儿,是怕从我们爷那过了病气,这才离嫂子远些,也不晓得这茬风寒过人不过人,还是预防着好。”
舒舒觉得这个应该就是冻的,可是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五福晋说明了来意,也提了红糖跟甘草片的吃法。
舒舒道:“皇祖母慈爱,我怎么没想起这个方子,这个方子平日也能喝。”
五福晋没有久留,送了东西就要走。
舒舒道:“正好昨儿苏州运过来些橘子,还没开始派送,五嫂直接带回去。”
两家至亲,五福晋也不跟她客气,道:“那正好,五爷最爱吃橘子。”
等到周松带人抬了一筐橘子,五福晋傻眼,道:“怎么这老些?”
她以为是三两斤,毕竟是那边来的鲜果,不是京城本地的,价格也不便宜,市面上也少见。
舒舒道:“正好苏州织造有官船要入京,船上有富裕地方,就叫多装了些。”
这样的筐,有百十来筐。
橘子筐就直接在五福晋的马车后头绑了,为了防止冻坏,上头还盖了两层草席。
这是季家孝敬的苏州西山那个茶园里出产的,那里除了种茶,就是还有几十亩的橘园。
橘子十月初开始熟,而后直接摘下装船,所以看起来还十分新鲜。
一年也就这一回,再有半个月,运河快结冰了,山东到直隶这一段运河要停航了。
三大织造府的官船,都要在那之前进京。
这也算是皇子府自己的产出了,本该先孝敬宫里,再往四下派送。
如今九阿哥病着,倒是不好张罗了,要延缓几日。
等到舒舒回了正房,就见九阿哥早撂下筷子,正等她回来一起吃。
“五嫂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九阿哥问道。
舒舒摇头道:“是给皇祖母跑腿的,太后给拿了红糖跟甘草片,这两样熬姜汤也治感冒咳嗽。”
九阿哥摇头道:“肚子里都是水,我要缓缓再喝。”
舒舒道:“不爱喝姜汤,爷就多喝白开水,多更衣几次,或是发发汗,身上高热就能消了。
九阿哥看着她道:“白水没味道,爷不爱喝。”
舒舒道:“那一屋子的橘子,还等着爷四下送呢,爷快好起来吧!”
九阿哥听了,立时来了精神,道:“也是,这府里离了爷怎么办,爷可是顶门立户的!”
主要是御前跟都统府,他要亲自送。
这孝敬到了,人也得到了,否则印象不深刻。
其他亲戚家,倒是无所谓了……
*
南苑,行宫。
康熙正在看赵昌的折子。
赵昌的折子,主要是宫里的消息与各王府、皇子府的消息。
看到九阿哥病了传太医,康熙就皱眉,看了后头抄录的脉案,眉头才舒展过来。
就是风寒感冒,鼻塞头痛,下了方子。
再看五阿哥也告假,却没有传太医,康熙轻哼了一声。
只看那一身肉膘就晓得五阿哥的身体有多结实了,这是趁机偷懒。
不过是往返南苑围场到京城几趟,怎么就累着了?
也就这时候,能看出五阿哥与九阿哥是同胞兄弟。
等到看到八阿哥告假,康熙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八贝勒府格格小产的消息,昨儿就传到御前。
他也为八阿哥着急,可是没有想到八阿哥会打击这么大。
到底年岁在这里,还看不开。
康熙早年子嗣也是不顺,眼下倒是对八阿哥生出几分同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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