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热闹(求保底月票)
想起当年情形,舒舒也笑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转眼就三年多了……”
她有些怅然。
再往前算,从恢复上辈子的记忆开始,就是六年了。
她告诉自己应该知足常乐,不用去想那么没用的,可许是深秋时节让人感伤的缘故,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到上辈子看过的,女主穿进了物质匮乏、生活艰难的时代,第一天跳河、第二天上吊,目的就是早点结束副本。
自己这辈子有父母家人,生活上也没有费心吃苦,倒是没有那么绝望。
还有身边这一位,自己嘴上说着与他白头,实际上是在观望,隐隐地也有准备。
要是他变了心,夫妻相看两厌,那就是另外一个生存模式了。
皇权社会,谁能有百分百的安全感呢?
九阿哥察觉到她的感伤,伸手搂着她的腰,道:“爷也是你的……”
今日既是喜宴,舒舒也喝了两盅,声音有些寂寥,道:“爷,昨儿我多事了。”
九阿哥想了下舒舒昨日行程,道:“是在富察家?”
舒舒点头道:“是啊!”
说着,她讲了跟富察格格的“悄悄话”。
九阿哥听了,心里跟泡了热水似的,暖呼呼的,道:“爷晓得,你都是为了爷,这是爱屋及乌……当年对十弟如此,现在对十二弟也是如此。”
舒舒笑了,道:“我只盼着爷顺心如意……”
九阿哥声音有些暗哑,道:“爷也想要你顺心开怀……”
黏黏糊糊的,等到下车时候,夫妻俩就手拉手回了正房。
老话说的好,酒是色媒人。
这一夜明明是旁人的洞房花烛,老夫老妻的竟是琢磨出些新韵味来。
次日一早,舒舒醒过来时,心情就舒坦多了。
什么秋日寂寥,也都抛到脑后。
看来,人不能太闲着,闲着就爱矫情。
舒舒决定,今天开始,要调整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将练箭捡起来,再拉着伯夫人每日做八段锦。
身上活动起来,吃得好,睡得好,就不用再悲秋伤春了。
眼下,夫妻两人还是要先往宫里去。
今日是皇子福晋“初见礼”,大家都要往毓庆宫去。
十福晋依旧不能出来。
她倒是想要效仿三福晋来着,五月里大福晋的初见礼,三福晋挺着大肚子出席来着,被十阿哥劝下。
情况不一样,当时三福晋是怀胎六个月,眼下十福晋七个月了。
十阿哥自己坐车,九阿哥见了,就到后头陪弟弟去了。
四阿哥与八阿哥都是骑马,两人就也并肩而行。
四阿哥没有问阿灵阿案子的进展状况,八阿哥却主动提及,道:“宗人府这里调用了慎刑司的案宗,慎刑司那边之前都审的差不多了,阿灵阿夫人是通过乌雅家族人与塞和里氏传递的宫里消息,乌雅家这里,不是妃母兄弟,而是伯祖那一房的儿孙,阿灵阿夫人出嫁后这十几年,与那边堂兄弟往来亲近……”
四阿哥勒马听着,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娘娘的亲兄弟掺和其中就好,要不然的话,瓜田李下,说娘娘不晓得这些谁能相信呢?
至于塞和里氏,是娘娘的外家,可是跟阿灵阿夫人也有渊源。
阿灵阿夫人生母,就是塞和里家的户下人口,是娘娘生母的陪嫁丫头。
八阿哥接着说道:“至于阿灵阿夫人之前说的,阿灵阿不晓得此事,应该不实,宫里消息除了那两家之外,还有跟钮祜禄家有关系的管领下人,是钮祜禄额涅跟贵额涅当年名下的包衣人口,就是十皇子府上,也有钮祜禄家这里留下的老人,都是跟公府那边沾边的,私下里关注皇子府消息,否则阿灵阿夫人也不会晓得十福晋担心生产艰难之事……”
四阿哥的脸色发黑。
娘娘的嫌疑没有了,可是自己这姨母害人心思却是真真的。
八阿哥说完这些,就换了话题,道:“这秋冬交替,也容易生病,听说庄王伯跟王伯身子不好,汗阿玛专门点了太医过去,给两位王伯请脉……”
四阿哥听着,不由沉思。
这是因费扬古与简亲王薨了,皇父更念旧人,还是因为那两位年长,皇父担心生死之事?
裕亲王这里不用说了,身子虚了好几年了,近几年每年都要病上两回。
至于庄亲王,四阿哥心里生出几分不喜。
为了求子,已经魔怔了。
早年在王府包衣里纳了两个多子的小寡妇,这两年连户下人口与庄子上的妇人也打听了。
今年年初纳了一个不守妇道庄头之妻,原因就是那庄头之妻跟丈夫生了三个儿子,还给小叔子、妹夫各生了一个私孩子。
这样德行的妇人,只为了是五子之母,宜男,庄亲王硬是掏银子让其和离,纳入王府。
简直是大笑话。
八阿哥提完庄亲王,也沉默了,也是想到了这一件荒唐事儿。
八旗上下都将此事当成笑谈,可是却没有人在庄亲王跟前说什么。
一是庄亲王辈分高、爵位高,有资格在他面前说教的人屈指可数;二是子嗣为大,还关系到这一门的大宗传承,就算行径荒唐,可是情有可原。
自己这里,不会步了庄亲王后尘吧?
等一行入了宫,到了毓庆宫正殿,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宫里住的阿哥与格格们差不多都到了。
阿哥这里,除了在兆祥所的十九阿哥之外,从年长的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开始,到已经三岁的十八阿哥,都来了。
格格这里,是从十格格到十七格格。
五阿哥夫妇与七阿哥夫妇也到了。
只剩下大阿哥夫妇与三阿哥夫妇还没有到。
虽说是家里人,可是一年到头,能见到次数一个巴掌数的完。
阿哥们还罢,除了十七阿哥与十八阿哥,其他人跟上头的兄嫂也熟悉,格格这里,见了嫂子们就只有腼腆的。
九阿哥是个孩子王,他一进来,十四阿哥就带着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过来了,围着九阿哥打转。
看着三个弟弟跟小黑炭似的,九阿哥带了嫌弃道:“这是见天骑马来着,这么黑?”
十四阿哥得意洋洋道:“九哥,这是男儿气概,满洲勇士总不能跟小白脸子似,看着就是怂货!”
十五阿哥抿嘴笑,道:“娘娘说,捂一冬就白了。”
十六阿哥则抱着九阿哥胳膊道:“九哥,九哥,我也要白,想要抹香香的珍珠膏……”
九阿哥拍了十四阿哥脑门一下,而后看了两眼十五阿哥的嘴巴。
十五阿哥的嘴巴抿着更紧了。
九阿哥忍不住“哈哈”笑,原来是十五阿哥侧牙掉了。
十五阿哥脸通红。
十六阿哥见状,张嘴道:“九哥,看我的,看我的,我门牙都松了,也要掉了。”
九阿哥收了笑,摸了摸小十六阿哥的大脑门,道:“嗯,小孩子都要掉的,没事儿,至于香香的珍珠膏,回头给你拿两盒……”
十七阿哥跟十八阿哥在一块儿。
只是小孩子都喜欢跟大孩子玩儿,两人也就都眼巴巴地看着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这里。
九阿哥抬头,正好看到,对十七阿哥招呼道:“小十七,带小十八过来。”
十七阿哥牵着十八阿哥的手过来了。
十七阿哥已经记事,还记得九阿哥。
至于十八阿哥,实在太小了,那是一个也不记得了,只认十七阿哥。
倒是十六阿哥,看着十八阿哥走路蹒跚可爱,上前抱住,道:“哇,这就是咱们小十八么,长得真白净,像个小格格……”
十八阿哥也脾气好,任由他抱了,脸上有些迷糊的看着十七阿哥。
十七阿哥对宫里的哥哥们恍惚有些印象,视线在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身上,看了看高矮,道:“抱你的是十六哥……”
十八阿哥就用着小奶音,老实叫人:“十六哥……”
十六阿哥美的不行,眉开眼笑道:“对对对,我是十六哥……”
做够了弟弟,他也想当哥哥!
十五阿哥在旁,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脑袋的十七阿哥,晓得他明年要去上书房,道:“那你年后搬到阿哥所么?”
十七阿哥摇头道:“要后年才搬,汗阿玛说我岁数小,让我在宁寿宫再住一年……”
十五阿哥今年九岁,已经是知事的年岁,大概明白皇父的用意。
不是十七阿哥小,而是因为他在太妃身边住的日子短,皇父希望他在太妃跟前多住一年,祖孙情分也深些。
诸位皇子福晋都有座位,正喝着茶等着新人从乾清宫过来。
看着几个小的围着九阿哥说笑,也都各有思量。
舒舒上首是七福晋,探过身小声打趣道:“瞧瞧九阿哥这活泼劲儿,跟几个小的倒是能玩到一块去儿,你平日里这是带大孩子呢?”
舒舒小声道:“赶不上七嫂,听说您府上厨子的拿手菜是火爆腰花跟山药炖甲鱼?”
七福晋眉眼含笑,瞥了舒舒一眼,道:“不留意正经的……”
七福晋上首是四福晋,看着两个妯娌头碰头的,笑着跟首位上面上有些好奇的大福晋解释道:“七弟妹跟九弟妹娘家挨着,打小一起长大的。”
大福晋听着,看了两个小妯娌一眼,带了羡慕。
虽说眼下出门,三福晋也多照顾她,两人同进同出的,可就是面子上的亲近罢了。
她今年十八岁,也不是八岁,还看不出三福晋热络下的傲慢与轻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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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康熙的选择(求双倍月票)
乾清宫西暖阁,康熙正在看着十二阿哥与十二福晋。
十二阿哥行跪拜礼,十二福晋行肃拜礼。
留牌子的秀女,都是经过皇上亲自选阅的,因此这是康熙第二次见十二福晋。
看着她在十二阿哥身后半步,规矩娴静的样子,康熙颇为满意。
十二阿哥母族低微,没有得力的长辈,有马齐这样的岳父,也能为助力。
有了八阿哥的前车之鉴,这回他叫人好好的打听了富察氏的人品行事,虽是嫡幼女,可性子宽和,对庶兄庶姐也尊敬,对下面的弟弟们也爱护,是个行事大气的八旗闺秀。
他就叫起,让梁九功拿给十二阿哥的赏赐,而后道:“去毓庆宫吧!”
十二阿哥应着,带了十二福晋出来。
十二福晋跟在十二阿哥身后,看出他的紧绷,嘴角微挑。
她方才起来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皇上,看着挺和气的,身上也不是想象中的龙袍,就是寻常的宝蓝色褂子,看着有些清瘦。
十二阿哥长得不像皇上。
十二福晋心中有些小窃喜。
十二阿哥出了乾清宫,就放缓了脚步,眼睛看了眼十二福晋的旗鞋。
十二福晋的旗鞋有两寸,看着乾清宫的台阶,十二阿哥迟疑了一下,还是扶住十二福晋的手腕。
十二福晋歪过头看他。
十二阿哥移开眼,道:“仔细台阶。”
虽说现下没有雨雪,可是因眼见着冬日的缘故,地面有霜。
十二福晋看着他耳朵根儿都红了,柔声道:“谢谢爷。”
小两口下了台阶,十二阿哥立时放下手,闭口不肯再说话了,也跟十二福晋拉开了一步距离。
一直到出了乾清宫,左拐去毓庆宫,将要到毓庆宫了,十二阿哥才低声道:“皇子中,我与九哥、十三阿哥熟些,嫂子里多得太子妃跟九嫂照顾……”
十二福晋轻轻颔首,道:“我晓得了,谢谢爷提点。”
小两口到了毓庆宫门口,就有太监往里禀了。
正殿中,太子妃早出来陪客,太子却是姗姗来迟。
晓得新人马上到了,太子才过来了。
屋子里原本三三两两闲谈的人都安静下来,大家都起身给太子见礼。
舒舒跟七福晋打着眉眼官司。
这位爷的架子,从来没有放下过。
皇子福晋“初见礼”本是认认自己人的家礼,可是太子也没有跟兄弟姐妹当家人的意思。
皇子们打小都习惯了太子的做派,倒是她们这些女眷,每次见了太子一回,都觉得拘谨一回。
跟御前应答差不多。
还不如在御前。
这会儿功夫,十二阿哥带了十二福晋进来。
十三阿哥开始下头的皇子起身,格格这里,只有十格格还坐着,十三格格往下的五个小格格都起身。
小两口先给太子与太子妃见礼,而后就从大阿哥夫妇开始。
看着正殿里乌泱泱的人,十二福晋也带了紧张,目不斜视,跟着十二阿哥跟众人见礼,奉上见面礼,而后从兄嫂这里收了一份礼;到了下头小的,他们则预备一份荷包。
太子坐在座位上,看着下头皇子们跟十二阿哥夫妇说话,笑得有些浅淡。
这些是兄弟么?
对承乾宫伸手的人,到底是哪一家?
自己被荣嫔算计,居然不是特例!
那没有查出来的暗算,有没有?
荣嫔谋害储君,只是降位。
德妃娘家不清白,会如何呢?
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生出隐晦的心思。
要是乌雅家真的问罪就好了,拖一下四阿哥的后腿,他用四阿哥会更放心。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不同,序齿靠前,还是佟后抚养大的,也得过汗阿玛的关注。
后头的小阿哥,就无碍了。
要是四阿哥这里没有拖后腿,那自己跟老大两败俱伤之后,四阿哥这里倒是比三阿哥希望更大。
至于下边的……
太子看到五阿哥肚子,又看了眼七阿哥的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虽说方才十二阿哥提醒了十二福晋远近亲疏,不过十二福晋聪慧,也没有在人前显露出来,看着对嫂子们都是一色的恭敬,对下头的小叔子、小姑子,也温柔可亲模样。
一场初见礼下来,平静无波。
等到从毓庆宫出来,七福晋忍不住跟舒舒嘀咕道:“少了几分热闹,不过没有抢尖儿的,往后大家的日子应该省心了。”
十二阿哥的排行已经很靠后了,十二福晋的身份还比十三福晋身份高,如此规矩柔顺,十三福晋出身还不如十二福晋,应该也会老实。
舒舒道:“太平日子最好,想看热闹看旁人家的。”
七福晋点头道:“说的也是。”
舒舒觉得各位皇子福晋的行事,主要看出身,像太子妃、三福晋、四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与自己,都是家里跟宗室几辈子联姻的,平日里往来的姻亲也都是宗室,对皇家就少几分敬畏,行事更从容些。
先大福晋、五福晋与十二福晋则少了几分底气,对皇家多了敬畏。
至于十福晋是双重底气,既是宗女后裔,还有端顺太妃这个靠山,也代表着朝廷对蒙古的恩荣。
大福晋跟三福晋并列而行。
三福晋道:“明儿就是入宫请安的日子,今天就不用去宁寿宫请安了。”
大福晋颔首,看了眼路过的承乾宫。
关于和嫔殇女之事,外头有些歪风,吹到惠妃头上。
说是这位娘娘记恨和嫔占了承乾宫。
大福晋嫁到郡王府小半年了,入宫请安的次数却是有数的。
就是因圣驾不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免了外头的皇子福晋入宫请安。
不过大福晋觉得,延禧宫没有外头说的那样偏僻荒凉,自己婆母看着也不会像是忌惮年轻宠嫔的性子。
三福晋跟大福晋说着话,也在留心其他人。
她以为八福晋会落单,但是并没有。
八福晋跟在四福晋旁边,正听四福晋与五福晋说话。
今年不单三贝勒府的满月酒没摆,四贝勒府与五贝勒府的抓周酒也没摆。
不过有八福晋在旁边,妯娌两个没有提孩子,而是提起后日换冬装之事。
福晋们都出宫去了,皇子们则是分作两波,当差的当差,读书的读书。
至于新婚的小两口,还要再往长春宫见礼。
九阿哥这里,跟着哥哥们往外走,没有急着去内务府,而是到了大阿哥身边,道:“大哥,阿灵阿审的怎么样了?这也好几天了……”
十阿哥还在禁足中,今天冒个泡还要回府待着。
如此,宗人府的消息,九阿哥这里就不大灵通。
大阿哥看了他一眼,道:“今儿就审了。”
九阿哥听了,很是心动,讪笑道:“要不我跟着过去瞧瞧,这闲着也是闲着……”
大阿哥摆手道:“安生待着,当了好几年差了,忘了规矩了?”
九阿哥的脸耷拉下来。
是有那么一条规矩,就是阿哥们身上背什么差事,就负责眼前那一摊,不许其他人乱掺和。
彼此之间不许掺和,就是皇子自己,在部院行走,也是到了什么地界负责什么,不许再掺和其他的。
三阿哥在旁道:“中午弟妹送饭没有?得了准信,哥哥过去告诉你……”
五阿哥在旁听着,也是动心模样。
九阿哥豪爽道:“叫百味居送一桌席面就是了,这天正适合吃热锅子!”
宫里的炭,一年四季都有供应。
现下地龙没有烧起来,用着炭盆。
屋子大,炭盆小,就是意思一下,不算暖和。
大家身上都穿着棉坎肩,袍子也是夹棉的。
比单衣暖和,可是比不得皮子。
等进了十月,大家才能穿小毛衣裳。
三阿哥欢喜道:“好,加个辣锅,发发汗,驱驱寒……”
七阿哥在旁不说话,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也没有插嘴的意思。
四阿哥则是看了一眼九阿哥,等到跟大家散了,两人到了户部衙门,才对十三阿哥道:“什么时候去西山?”
十三阿哥带了兴奋道:“明天,开一窑后再回来……”
前日御前有旨,传他们过去,提及的是“灰泥”之事,要重新核算成本,还要试用,看是否能用在河工上。
在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之间犹豫了一下,康熙就选了十三阿哥盯着此事。
兄弟两个还不晓得这是九阿哥弄出来的,只想着河道银子能省下些,往后堤坝结实些。
虽说就在海淀,可是当天不能往返,也算是外差了,还是单独的差事,十三阿哥就有些期待。
不过期待之后,他想到其中不妥当,道:“这不应该是工部的差事么?怎么没交给三哥……”
四阿哥也觉得奇怪,想了想,道:“许是不放心三哥,怕他只晓得做学问,不能仔细当差。”
十三阿哥觉得可能是这个,就放下此事。
实际上,很简单,因为九阿哥前头也去了一趟乾清宫,还是在康熙传召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之前。
九阿哥想了新材料是工部的差事,不想三阿哥跟着占便宜,专门跑过去说的。
三福晋欺负人,都没有受惩罚,还要让三阿哥沾光,那他要憋闷死了。
康熙训斥他小心眼,不过在选人选的时候,也是撇开了三阿哥,还撇开了八阿哥,在四阿哥、五阿哥与十三阿哥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十三阿哥……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当株连(求双倍月票)
宗人府,正堂。
主位空置。
宗令简亲王薨,新的宗令还没有任命。
如今宗人府左宗正是贝子苏努,右宗正是贝勒延寿。
延寿就是点个卯,平日里宗人府庶务还是苏努做主。
今日第一次正式提审阿灵阿,主审就是苏努,副主审的就是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与八阿哥。
三阿哥与八阿哥在苏努下首坐了,大阿哥与五阿哥坐在对面。
从九月二十三接了差事,几位阿哥也没有闲着,都是看宗人府跟慎刑司的卷宗,然后看着苏努提审公府户下人,还有就是乌雅家、塞和礼家两家跟公府往来密切的子弟。
时间竟然追溯到了康熙十四年,孝昭皇后入宫享妃位,带了钮祜禄家的嬷嬷跟户下人口。
当时老公爷已经薨了,承爵的法喀还没有成丁,也没有娶妻,公府内宅做主的是老公爷的三继妻,阿灵阿的生母。
当时爵位已定,阿灵阿还是幼子,谁会想到防范自己人呢?
阿灵阿生母对爵位归属不死心,在康熙十四年孝昭皇后与康熙十九年温僖贵妃入宫的时候,都收买了两人身边的嬷嬷跟家下女子。
这些人有的放出去荣养,有的在十皇子府当差,这次都重新查了。
孝昭皇后的脉案生前没有查出什么来,温僖贵妃这里却查出些不对来。
温僖贵妃二十四年生下十一格格,次年就再次有身孕,只是没有满三个月,没有广而告之。
结果,还没等满三个月,十一格格就因小儿高热,殇在兆祥所。
康熙下令瞒着温僖贵妃,结果还是叫人钻了空子,消息传到贵妃前。
温僖贵妃动了胎气,卧病休养。
等到御前叫人查此事,就查到故意叫破此事,害得贵妃小产的,是她的陪嫁侍女,而后查到法喀夫妇头上,只是没有实证。
她的胞弟法喀因办差不谨夺爵,一等公由阿灵阿继承。
几位皇子晓得了当年往事,除了五阿哥之外,其他人各有思量。
这就是灯下黑了……
也是阿灵阿母子奸诈。
他们安生了十几年,等着阿灵阿成丁后才算计,而且还直接打了赫舍里氏的幌子。
皇上护着太子,但凡涉及赫舍里家的,都不会明查,怕太子身上落下怨恨,也怕赫舍里氏人行事不法拖累太子名声。
大阿哥觉得没意思起来。
三阿哥却是有些庆幸。
查吧,大家身上都不干净才好呢。
跟勋贵大族这种为了夺爵,拿贵妃母子做筏子相比,自己娘娘那边就算有错,应该也不算大吧?
五阿哥则是闹心了。
这内情查出来,汗阿玛应该会下令封口,因为当年被愚弄了,这有损皇上威严。
可是涉及到温僖贵妃。
虽说二十五年温僖贵妃没殒命,只是丧女连着小产,可谁都能想到她三十来岁就病故,未必没有当年这件事的缘故。
还有阿灵阿的爵位,法喀夫妇到底无辜不无辜?
就算是阿灵阿生母借着他们的手出手,那害人心思是真的吧?
那样的话,告诉十阿哥,反倒是多了一门仇人。
八阿哥这里,也隐隐地有些兴奋。
赫舍里家、佟家,这回轮到钮祜禄家了么?
宫里安插耳目……
他猜到前年索额图跟佟国维问罪的原因了。
苏努看着四个阿哥没有挑头的意思,只觉得心塞。
本是查阿灵阿夫妇不法事,谁会想到竟然还能查到十五年前的旧事。
涉及到温僖贵妃,这内情肯定就没有办法公之于众。
可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不好给阿灵阿重罚。
上三旗的勋贵,佐领最多的是佟家,连上温宪公主陪嫁的一个佐领,现下是十七个佐领;其次就是瓜尔佳氏的十个佐领,再后就是钮祜禄氏的九个佐领。
佟家两个公,瓜尔佳氏两个公,钮祜禄氏一个公。
可是钮祜禄氏其他房头,还有大大小小的世爵。
损了皇上颜面的事情不能提,只能按照谋害皇孙论了。
只是如此一来,钮祜禄家那边,跟十阿哥的关系就要微妙。
承爵那一支会念十阿哥的好,其他族人就未必了。
苏努有了计较,就吩咐下去,带阿灵阿上来。
阿灵阿没有定罪,也没有锁链加身。
只是从八月下旬,苏努请旨后将他“请”到内务府,已经一个月零几天。
阿灵阿头皮青黑,整个人瘦了一圈。
原本他的鼻子就有些凸起,眼下瘦下来,面相看着更恶了。
他看着苏努,留心苏努的神色。
谁不晓得这个老狗是个官迷,一心要攒功劳求恩典的。
毕竟他有那么多儿子,还等着皇上抬抬手。
苏努也在留心阿灵阿。
历代都有“八议”制度,即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死刑免死,流刑以下减等。
阿灵阿,是皇亲国戚、也是正一品以上爵位,可以议亲与议贵。
《大清律》上也提及“八议制度”。
不过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从太祖皇帝开始,就强调权贵守法,即便是执政贝勒,也不许悖道行乱,否则依法惩办。
到了太宗皇帝,专门提及“国家立法,不遗贵戚”。
所以,大清的王公勋贵,头上也都有铡刀。
这样想着,苏努神色就肃穆起来,看着阿灵阿如同看着死人了,道:“阿灵阿,你窥视宫中消息,放纵乌雅氏谋害皇孙阿哥,大逆不道,当议死罪……”
阿灵阿立时抬头道:“贝子爷,我确有管家不严之罪,也乐意受责罚,要说其他罪名,我不认!”
苏努道:“你不认,乌雅氏认了,宫里给你们传递消息的太监,是钮祜禄家康熙十九年前就买通的人手,你想要推给乌雅氏也不能了。”
乌雅氏是二十五年由皇上指婚给阿灵阿的,同年嫁入公府。
阿灵阿:“……”
他面上强做镇定,心里却有些慌乱,实在没想到还能翻出这样的隐秘关系。
他呼吸有些急促,望向其他几位阿哥。
大阿哥看着他面上带了不善,三阿哥则是有些幸灾乐祸,五阿哥蹙眉,八阿哥移开眼,不与他对视。
阿灵阿的心沉了下去。
苏努已经继续说道:“不用否认,从朝阳庄子提了几户人口回来,已经都招了。”
阿灵阿忍下慌乱,道:“是我额涅的陪嫁人口么?当年乌雅氏进门,我额涅就将家务都交到乌雅氏手中,大前年乌雅氏还曾犯糊涂,安插人手在阿哥所,被我训斥了一顿,不许她再打听宫里消息,没想到她还敢再犯……”
苏努似没有听到他辩解,继续道:“乌雅氏谋害皇子福晋与皇孙人证物证俱全,也已经认罪,签字画押,只是她不承认是自己拿的主意,只承认是受了你的指使。”
阿灵阿脸色涨红,带了怒气,道:“乌雅氏在胡说八道!我哪里会在意这些内宅之事,九阿哥与十阿哥上门之前,我压根不晓得此事……”
他是真气了。
关了一个多月,迟迟没有审判下来,他没有那么慌乱,因为晓得是等圣驾回銮。
可是没想到,有乌雅氏的认罪,还要查这么深,也没想到乌雅氏会改口。
苏努只捡起旁边一个文书道:“有乌雅氏亲口供述,另有公府户下女子五福与三多的证词为证,八月十六乌雅氏去十皇子府当天,与你一起用的早饭,乌雅氏提及去十皇子府之事,你没有阻拦……”
阿灵阿:“……”
“那是我记混了,就算我晓得她去十皇子府,也想不到她是那个目的……”
卡顿了一下后,他换了说辞,依旧叫委屈。
苏努又拿起另一个文书道:“有公府门房德胜、管事李忠的证词,宫里送消息来的,是慎刑司太监四喜的干儿子钱根生,你在八月十五下午,亲自见了钱根生。”
阿灵阿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苏努撂下文书,劝道:“你们夫妇虽窥视宫中消息,有谋害皇子福晋与皇孙之意,可并无酿成恶果,若是老实认罪,皇上对外戚素来优容,不过是小惩大诫,若是冥顽不灵,就不好说了。”
阿灵阿露出几分虚弱来,道:“谢贝子爷提点,我想再给皇上上一个请罪折子。”
苏努点头,道:“我也会与直郡王与三位贝勒商议,上议罪折子。”
阿灵阿被带了下去。
苏努望向几位阿哥。
大阿哥道:“这是大不敬,也是恶逆,革爵,绞立决!”
要是阿灵阿谋害的是寻常百姓,那是杀人偿命,没有害死,则是减等。
可是谋害的是皇家人,就算后果没有那么严重,也要罪加一等。
三阿哥道:“籍没,儿子流,遇赦不赦,否则罚了太轻了,不能警戒世人。”
五阿哥平日里看书费劲,压根就没有留心过《大清律》,不过因十阿哥的缘故,也极厌阿灵阿的,就道:“都追溯到康熙十四年了,怎么能确保阿灵阿的兄弟也清白,当一并问罪……”
八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实没有想到他竟然想要株连。
八旗可不讲究株连。
再说钮祜禄家的一等公可是遏必隆因军功封的,就算阿灵阿问罪,也要在他这一支儿孙身上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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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醒悟(求双倍月票)
三阿哥道:“株连不上,康熙十四年的时候,法喀才十二,富保跟尹德更小,等到他们成丁,就分户出来了……”
五阿哥道:“阿灵阿母子是坏的,法喀夫妻也不清白,那剩下两个还能是好的?别再一回回的纵了,钮祜禄家那么多房头,还缺承爵人?”
不管是王公爵位,还是勋贵爵位,换支是寻常事儿。
钮祜禄家的门长也换过,早年是额亦都八子那一房,后头涉及案子,才转到十六子这一房。
满洲规矩,家族当家人不是按照嫡长房算的,是哪一房能耐最高,哪一房为当家人。
如同马齐家,上面有哥哥,下头有袭爵的弟弟,可是如今富察家的当家人就是马齐,不是旁人。
三阿哥摇头道:“不是这样算的,阿灵阿身上的爵位是袭自恪僖公。”
除非这一支儿孙都有罪,否则爵位还是在他的子孙里承继。
五阿哥听着皱眉,道:“他们家的事儿乱糟糟的,早该罚了。”
尤其是阿灵阿,当年用阴私之事逼死兄嫂,开了不好的先河。
后头各家争爵,就不按照本事与军功算了,各有手段。
大阿哥跟钮祜禄家也是相熟的,想起了阿灵阿的几个庶兄,皱眉道:“可惜了了,这么看,就没了的颜珠是个好的。”
三阿哥则是想起了钮祜禄家的几门姻亲,道:“汗阿玛念旧情,提挈庇护钮祜禄家,本该感念皇恩,却是悖逆不道,更可恨了。”
钮祜禄家几个太太,有元后之妹,有孝懿皇后庶妹,有德妃庶妹,剩下两个也是总督之女。
可以这样说,只有一等人家,姻亲才有这个排场。
老公爷薨时,留下的儿子,最大的十一,最小的五岁。
这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是康熙这个表兄兼姐夫指的。
当初的本意,既是稳定钮祜禄家这一支,免得被其他房头所欺,也是平衡钮祜禄家内部,省得他们跟哪一个皇子太过亲近。
结果法喀夫妇失爵,颜珠夫妇横死,如今阿灵阿夫妇陷入牢中。
大阿哥晓得五阿哥不是爱操心的,见他盯着钮祜禄家这一支,想了想其中缘故,道:“尹德为人糊涂,富保庸碌,倒是颜珠,除了夭了的嫡子,还有两个庶子在,其中庶长子明年成丁。”
阿灵阿早先为了掩饰自己逼死庶兄的恶名,抚养了颜珠的两个庶子,今年还放出过话去,明年要给侄儿找差事。
五阿哥皱眉道:“杀父之仇没有实证,养恩却是真真的,爵位落到他们头上,不还是要供着阿灵阿夫妇?”
大阿哥道:“矬子里拔大个儿,想要避开阿灵阿的兄弟,那就是子一辈了。”
八阿哥道:“若是颜珠嫡子还在就好了。”
那是佟国维的外孙,皇父应该会更乐意让那位继承爵位。
苏努在旁听着,心里“呵呵”。
这还真当阿灵阿是死人了,操心起钮祜禄家一等公的归属了。
三阿哥道:“这些人都不厚道,但凡平日里对十阿哥这个亲外甥多看顾些,有好事了是不是汗阿玛也能想起来一二。”
大阿哥与五阿哥都点头。
也是因这个缘故,他们兄弟才对钮祜禄家没有什么好感的。
同样是丧母,瞧瞧赫舍里家是怎么待太子的。
虽说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寻常皇子,可是亲戚之间起码的关怀与爱护不是应该的?
八阿哥在旁,想着十阿哥跟钮祜禄家的关系,早先他要亲近尹德来着,才举荐了尹德为皇子府长史。
可惜的是因福松的亲事,尹德激怒了十阿哥,被十阿哥厌弃。
尹德真的没有希望承爵么?
关于钮祜禄家的爵位归属,大家也就是这么一提罢了,与本案无关。
苏努将审讯的前因后果写了,也给阿灵阿夫妇议了罪,结合了大阿哥与三阿哥两人的论断,阿灵阿除爵,绞立决,其妻绞立决,儿女流。
大阿哥几人在后头联名,苏努就拿了折子,亲自进宫去了。
大阿哥还有其他事儿,八阿哥也是,然后三阿哥与五阿哥就结伴往内务府去了。
九阿哥百无聊赖,正掏出自己的小算盘,正核算内务府今年的收支。
总的来说,就是有了盈余。
真要说起来,他过来内务府之前,也当有盈余,毕竟内务府下的皇庄那么多。
不过之前的账目稀巴烂,皇庄收上的银子少,宫里各衙门支出多,一里一外的,内务府每年还需要从户部拨银子过来贴补。
不说别的,就说宫里用的锦缎布匹,江南三织造,就都是户部与工部拨出的银子。
这几年不一样了。
九阿哥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可是有了会计司的窝案,其他衙门的账目也相对清晰了。
还有内务府御史衙门,经过两年的磨合,他们也摸清楚哪个衙门油水大,弹劾有的放矢,不仅限于只盯着本堂衙门这边的几个总管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听到门口有动静,才收了算盘。
案上几个食盒,吃食已经送过来了,就等着人来了。
三阿哥大踏步进来,本就笑着,看到食盒,笑容越发真挚了,道:“有了结果了,议罪折子也拟了,剩下就看圣裁……”
九阿哥道:“死不死?怎么死?”
“死,绞立决!”
三阿哥回道。
九阿哥忍不住望向乾清宫方向,道:“汗阿玛不会按照老规矩给恩典吧?”
宗人府这里议罪,惯例是“从重”,可死可不死的,都是死,爵位可除可不除的,都是除,为的就是给皇上一个余地,让皇上加恩减等。
三阿哥摇头道:“应该不会,阿灵阿两口子犯忌了。”
实际上,是阿灵阿生母犯忌了。
只是老太太都没了好几年了,这回母债子偿也不冤枉。
这个……
就不用跟九阿哥说了。
三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
方才过来的时候,兄弟两个提着一嘴,都觉得不必跟九阿哥提这个,否则九阿哥只会两难。
五阿哥已经打开食盒,看着里头的吃食了。
他看似全神贯注地吃着东西,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
没想到外戚真的插手内廷之事。
那十一阿哥之殇呢?
十一阿哥比他小五岁,两人在上书房重叠的时间就是五年。
乖巧懂事的幼弟,聪慧不亚于十三阿哥。
要是没有殇亡,也到了大婚的时候。
赫舍里家为了太子,担心贵妃接连产育,生子有功,成为继后,就借着钮祜禄家内乱,谋害了贵妃肚子里的孩子;那自家娘娘是第一宠妃,三个皇子陆续成丁,是不是也被赫舍里家所不容?
五阿哥跟太子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什么嫌隙,可是眼下他却还是忍不住迁怒到太子头上。
五阿哥夹了一块芥末墩儿,塞到满口,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三阿哥看了咋舌道:“这也吃的太急了,又不是吃肉……”
九阿哥见了,打开抽屉,里面有个匣子,里面都是素白帕子。
他抽出一个递给五阿哥,又拿了一个给三阿哥。
三阿哥看是簇新的,就笑着放荷包里了。
五阿哥在眼睛里擦了一把,哑声道:“这黄芥末地道儿。”
三阿哥见状,也多夹了一筷子,吃着也是一激灵,不过呛辣过后,觉得鼻子很舒坦,立时道:“现在吃正好,如今外头冷,一不小心就鼻子不通气了……”
九阿哥不爱吃这种怪味的,夹着两筷子黄瓜丝吃了。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赐了座儿,苏努端着茶,看着窗户根下几案上的一桶姜山。
都这个时节了,这姜山还没有萎么?
皇上的脸色太难看了,苏努有些怕。
虽说他年岁比皇上还大,可到底是晚辈,只是族侄,不像庄亲王、简亲王等平辈王公在御前说话那样自在。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炕几上摊开两个折子。
一个是宗人府上的公折,苏努、大阿哥等人联名;一个则是关于阿灵阿案翻出的旧案,这个没有宗人府的章,是苏努的私折。
康熙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可是证据确凿,当年温僖贵妃小产之事,法喀夫妇不冤枉,可罪魁祸首却是阿灵阿母子。
他们借着皇上对太子与赫舍里家的偏爱,策划与推波助澜了此事。
康熙胸口发堵,紧咬着牙根儿。
他们看透了自己,愚弄了自己!
想着这十几年自己对阿灵阿的提挈跟看重,康熙的怒火就高涨了三分。
还有阿灵阿生母陪房的供词,促使阿灵阿母子用皇嗣做筏子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康熙的“恩典”。
阿灵阿承爵之前,曾为侍卫,康熙当时提及想要给他赐婚之事,还说了赐婚对象。
阿灵阿母子大恨。
要知道,老公爷立下的五个儿子,除了法喀是侧出之外,其他三人庶出,只有阿灵阿一个嫡出。
按照八旗规矩,早年侧室子等同于嫡子,所以法喀才越过阿灵阿继承了爵位。
可是其他三个庶子,皇上也给了恩典,指的不是勋贵,就是高官之女,到了阿灵阿这里,却是包衣人家的庶女。
在康熙看来这是恩典,在母子两人眼中,却是奇耻大辱。
然后,他们也晓得温僖贵妃是法喀胞姊,是法喀的靠山,就行了这个计谋,顺利地谋划到爵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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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表姨母(打滚求双倍月票)
三阿哥与五阿哥在内务府吃完午饭就出来。
九阿哥也准备家去了。
高衍中跟张保住都在,两人一个人盯着简亲王府治丧事,一个负责日常庶务,刚刚好。
出了内务府,九阿哥往右从西华门出宫,三阿哥与五阿哥走午门。
出了内务府衙门没几步,五阿哥就在甬道上停了下来,眺望乾清宫方向。
三阿哥道:“苏努应该从御前回去了。”
五阿哥点点头,就跟着三阿哥出宫,回到宗人府衙门。
苏努果然回来了,却是苦着一张脸,在那里走神。
三阿哥见状,好奇道:“您这是……挨训了?汗阿玛嗔着议罪议重了?”
苏努神色有些古怪,拿了手边的折子,递给三阿哥。
正是他们几个之前联名就阿灵阿案给出的议罪折子,后头是御笔朱批,“准”。
三阿哥咋舌道:“阿灵阿的长子才十二,剩下几个更小,怎么流?”
五阿哥不解道:“这一条不是三哥加上的么?”
三阿哥解释道:“这是给汗阿玛加恩用的,提到孩子们,就不用加恩到阿灵阿夫妇头上了,要是不提的话,只议阿灵阿夫妇的罪,减等了不是便宜了他们么?”
五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
没想到啊,三哥笑眯眯的,却直接堵死阿灵阿夫妇的生路,下手挺黑。
他的惊诧都在脸上写着,三阿哥只能说了缘故,道:“敢对各府的皇孙下手,必须要重重惩罚,不能开这个先河,否则往后各府就不消停了,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五阿哥点头道:“连儿孙都跟着一并处置了更好,更能让人长记性。”
三阿哥看着苏努,晓得他为什么苦笑了。
皇父没有给恩典,直接这样处置了,那宗人府就要背锅了。
祸不及妻儿。
乌雅氏本就是牵扯其中,并不无辜,可是公府的几个儿女这样处置就显得凄惨了。
旗人除非这种大恶流放宁古塔,否则寻常罪责都是“免发遣”。
钮祜禄家大人要处死,只有儿女流放宁古塔,这几个孩子怎么生存?
外头不敢非议皇上,少不得要说到宗人府不做人。
三阿哥也有些麻爪。
这宗人府是衙门,大家说话也没有避人,外头少不得会晓得是自己加上的这一条。
好像要背黑锅了!
三阿哥觉得有些冤。
不过想到九阿哥跟十阿哥,那边会欠自己一个人情,他就觉得不算太吃亏。
五阿哥没有说话,只是出了宗人府,到了棋盘街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
要去御前问此事么?
汗阿玛晓得此事么?
揭开此事有用么?
他打记事开始,就看到皇父对太子的偏爱,别说是他一个,也有自知之明,就是加上九阿哥与十八阿哥,也没有太子一个人分量重。
索额图……
能让阿灵阿抵命的是皇家血脉之殇,那让索额图父子三人殒命的是什么?
汗阿玛心中,也是有一丝丝疼十一阿哥吧?
只是收拾了赫舍里家又如何?
只要太子登基,赫舍里家被剥夺的荣誉,都会加倍给回去。
想要让赫舍里家真正败落,只能盼着太子不再是太子。
五阿哥低下头,转过身,脚步有些沉重……
*
九皇子府,九阿哥下车,何玉柱跟着,手中提了两个竹篓。
一个装的是冬枣,一个是柿子,都是刚上市的,路过地安门大街的时候碰到了,就各买了些。
进府之后,九阿哥往上房去了,何玉柱在门房叫了个小厮,吩咐道:“洗一份送宁安堂,再洗一份送上房。”
小厮接了,接过来,往膳房去了。
何玉柱就去了西路前头的一个小院子,这是九阿哥单给他们几个太监留着的。
跟着出府的太监,都是二所的老人,可说起年岁来,都比九阿哥大不了几岁,离出府荣养的时候还早着。
只有二所的总管太监崔南山五十来岁,如今就是挂个名儿,平日里也多在皇子府后的配院里,不怎么到府里。
何玉柱想着九阿哥之前的吩咐,回房简单梳洗后就到了膳房,带了一份柿子跟冬枣去后头崔南山院子了。
眼下日头正好,外头比屋子里暖和。
崔南山身上穿着新的棉坎肩,坐在躺椅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边的鸟架子上是一只黑色鹩哥。
“请主子安,请福晋安……”
崔南山正在逗鸟。
那黑色鹩哥歪着脑袋,“主子安”、“福晋安”。
何玉柱快走几步,道:“这都会说话了?”
崔南山得意道:“等到年底就差不多了,正好可以进给小主子们玩儿。”
何玉柱很想要告诉他,小主子们喜欢颜色鲜亮的,别管说话不说话,这黑漆漆的色儿就不讨喜。
不过这是老总管的心意,他就不扫兴了,道:“福晋肯定也喜欢,大前年北巡的时候,福晋还养过一阵子鸟,后头飞走了。”
崔南山看着他手上食盒,道:“你这猴崽子怎么得空过来了?”
何玉柱就道:“爷吩咐给您老人家送的柿子跟枣,我挑了几个软乎的。”
平日里皇子府这里的吃食,多少不了这边,要么是九阿哥赏下来,要么是九福晋赏下来。
崔南山脸上带了笑模样,跟何玉柱道:“宫里的主子这么多,咱们爷跟福晋都是心慈的,往后你尽心当差,好日子还在后头。”
何玉柱擦了一个柿子双手递给崔南山,自己擦了一个枣,咬了一口道:“看着您的日子,我也有盼头……”
等到吃完一个枣,何玉柱才指了指十阿哥府的方向,道:“前几日十爷府上的旧人都拉走了,只回来不到一半……总管,咱们二所,宫里出来这几个有谁瞧着可疑么?”
太监这里除了崔南山,还有九阿哥身边当差的何玉柱跟孙金,福晋身边跑腿的周松,管着前院内务的李银,管着门房的崔百岁。
其中崔南山是九阿哥分宫后乾清宫出来的谙达太监,何玉柱、孙金、李银是九阿哥的哈哈珠子太监,周松跟崔百岁是后补的太监,一个是御膳房打杂的,一个是御花园扫洒的。
官女子这里,福晋院子里有三个,兆佳格格院子里有两个。
崔南山摇头道:“想得美,老大人家根基在盛京,京城没有那么能耐,跟钮祜禄家不用比。”
再说,总共就十来个老人,出一个姚子孝就够了。
自己阿哥就是个小阿哥,碍不着旁人的眼。
何玉柱听了,就安心了,道:“那就好,要是有糊涂的,怕爷伤心……”
*
九皇子府正房,夫妻两个也在吃枣。
冬枣个头不大,可是又脆又甜。
舒舒道:“这个能存下,明儿叫人出去买几筐,存起来。”
皇子府有地窖,就是在东路暖房跟宁安堂之间,地窖还不小,有两间半屋子那么大,可以储存鲜果与蔬菜。
九阿哥道:“今儿卖枣的是西山来的,爷留了定金了,让他们明儿多收些,直接送过来。”
舒舒见九阿哥吃了四个了,就将果盘移开。
九阿哥道:“你也少吃几个,直接吃扎胃。”
舒舒点头,不再吃了,道:“回头叫小棠泡两坛子酒枣。”
九阿哥想起了阿灵阿的案子,跟舒舒说了一嘴。
舒舒纳闷道:“没成丁就要流么?”
九阿哥道:“换了寻常旗人,犯了这样罪过,妻儿都要没官的,与功臣人家为奴,可那是钮祜禄家,是公主曾孙,功臣苗裔,总不能真的没官,流都是轻的……”
舒舒不喜阿灵阿家人,对于阿灵阿夫妇的议罪也觉得罪有应得,可是对于一堆孩子要发遣宁古塔,那跟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心里只是难受一点点儿。
别说是她,就是九阿哥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说的就是这个。
九阿哥也不是心狠的,四月里三台吉大婚,他还去过公府吃酒,想着那几个半大孩子,他摸着下巴道:“其实发回盛京为民也行啊,保全了性命,往后也远离京城这一摊。”
舒舒看了他一眼,道:“爷想要插手?”
九阿哥忙摇头道:“不插……”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是汗阿玛给了恩典,让钮祜禄其他族人抚养那几个,爷就想法子提一提这个。”
他与十阿哥这样的身份,不怕旁人的报复,也不用惦记着斩草除根。
只是八旗勋贵爵位起起伏伏的,真要让阿灵阿的几个儿子无罪留京,万一以后爵位再转回去呢?
九阿哥觉得,要断绝这个可能。
他看了东边方向,道:“四哥跟他们没有什么情分,可是要那几个留京,丁点儿大,不管是钮祜禄家族人,还是四哥那里,还真不好不闻不问,到时候怪别扭的……”
宗人府人来人往的,今日上午提审阿灵阿,到了下午,关注此事的人家就差不多都听到风声。
*
尹德宅里。
尹德面上带了几分忐忑不安。
董氏见了,不解道:“爷担心什么?就算阿灵阿夫妇罪证确凿,这分家多年,也牵扯不到爷身上。”
相反,那空出的一等公,是不是自己也能惦记惦记?
法喀那一房问罪,爵位不会再回去,那老公爷的儿子,不就剩下自己爷跟五老爷么?
尹德看着妻子,脸色泛白,道:“慎刑司前阵子从十皇子拘了不少人过去,其中有个嬷嬷是额娘的表姐……”
董氏一愣,道:“爷之前怎么没提过?”
尹德皱眉道:“额娘没得早,表姨母是公府的户下人,做了皇后的陪房嬷嬷入宫当差,后来成了十爷的保母,十爷分府,就跟着出来了,我也是前年才晓得此事……”
被拘押的人,放回来一半,没有那位表姨母。
虽不知到底牵扯什么罪名,可是尹德这里,不做贼也觉得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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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牵扯不到爷身上吧?”
董氏说着,心里也没底了。
尹德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只是这回不是查公府么,怎么会牵扯到姨母身上?”
董氏心细,道:“十爷晓得她跟老爷的关系么?”
尹德点头道:“晓得的,十爷举荐我为长史之前,就晓得嬷嬷是我姨母。”
董氏也稀里糊涂的,可还是安慰道:“十爷恼了老爷,也没有迁怒到姨太太身上,可见是念着旧情的,应该会过问此事,不会让姨太太受了冤枉,老爷别担心了……”
尹德跟阿灵阿同岁,对于进宫的两位姐姐,皇后这里记忆已经模糊了,倒是贵妃入宫的情形记得真切。
“贵妃入宫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人口,入宫之后听说皇上恩典,将皇后身边的老人也都拨给贵妃了……”
不过给的应该是太监跟官女子,钮祜禄家的嬷嬷应该还是后带进去的。
所以这位表姨母在皇后薨后、贵妃入宫之前出过宫。
孝昭皇后康熙十七年二月崩,温僖贵妃是康熙十九年四月入宫,这中间是两年的时间。
当时公府里正乱着,法喀发妻已故,继室没有入门,内宅当家的依旧是太夫人。
想着太夫人那些拉拢人心的手段,尹德有些不敢想了,浑身颤抖起来。
董氏瞧着不对,道:“爷……”
尹德看着董氏,道:“太夫人待人极和蔼,叫人如沐春风。”
董氏点头道:“对我们这些的儿媳妇,也没有红过脸,人前宽和着呢……”
只是那是糊弄外人罢了,内里如何,只看他们家的日子,就晓得了。
尹德忧心忡忡道:“要是太夫人拉拢了姨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这回怕是要牵扯到咱们头上……”
董氏傻眼了,道:“这……都没有往来的亲戚,怎么就跟咱们相干了?”
尹德闷声道:“打小太夫人跟老七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那到头来都是旁人的错,这回老七又做坏事了,该轮到是我的错了吧?”
董氏:“……”
*
十皇子府,上房。
十阿哥正在给十福晋砸核桃。
这是舒舒整理出来的小册子上提及的,孕妇可以每日吃三个核桃,既能给小孩子补脑,还能改善密结的症状。
十阿哥砸的认真,十福晋吃的美滋滋的,道:“吃三个没吃够,能不能多吃一个?”
十阿哥道:“今天多吃一个,明天就只有两个了。”
十福晋仔细想了想,道:“那还是算了,别少了明天的……”
这会儿功夫,阿霸亥郡王福晋来了,给十福晋送下午的加餐,是手把牛排,肥肉已经去了,只蘸酱油跟蒜泥,就十分可口。
看着小几上的核桃壳,郡王福晋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十阿哥,道:“阿哥真是一个贴心的丈夫,小布音有福了。”
十阿哥道:“我也有福气,得了布音这样赤诚的福晋。”
十福晋笑着点头,道:“爷待我最好了,在我心里,爷跟额赫是最亲的人,排在阿爸跟阿哥的前头。”
阿霸亥郡王福晋是个会做人的,送来了吃食,就打算离开,不打扰小两口的相处。
不过有太监过来传话,九阿哥来了,在前头等着。
十阿哥就请郡王福晋陪着十福晋吃饭,自己到了前头。
九阿哥是来传递消息的,说了宗人府的议罪章程。
十阿哥听了,点头道:“阿灵阿夫妇没跑了,往后九哥跟我也能安心了。”
九阿哥唏嘘道:“是啊,想着阿灵阿的手段,真是不像男人,跟毒蛇似的,就爱行这些阴的,可偏偏这污水到了身上,还真是不好辩白。”
如今推崇礼教,对女子贞洁极为看重,在男女关系上扯话题,男人只是行为有失,对女子来说,就是跟杀人无异。
就比如颜珠之妻佟氏,最后是“殉夫”,可是是自己殉的,还是“被殉”的,只有佟家人自己晓得。
那也是皇后的妹妹,还是皇上的亲表妹,钮祜禄家不会找死的去害死寡妇,可是佟家人却能清理门户,用佟氏的死,早日消弭影响。
否则佟氏活着一日,她跟法喀的“私通”传闻就一日不会散,佟家的名声就跟着牵扯在里头。
九阿哥对颜珠印象很不好,性子怯懦无能,真要憋屈,不是该报仇么?
绿帽子是真的,找机会骟了法喀;绿帽子是假的,找机会废了阿灵阿。
酗酒横死,冤枉不冤枉?
十阿哥道:“也是昏招,当年爵位转支的时候,外头虽有非议,可是也没有说到阿灵阿人品行事上去,灵前揭开这桩丑闻,坏了法喀的名声、断绝了他的起复之路,可也叫人晓得了阿灵阿性子阴,露了人品……”
九阿哥道:“那也便宜了他,被人嘀咕几句能如何?他的身份,也没有人会说到他跟前来,倒是得了实惠。”
十阿哥道:“前日因,今日果,他要不是坏了德行,这回也不会没有个辩白的余地。”
九阿哥听了,笑了,道:“那是他自作自受,得了报应了?这可不错,要不然的话,被害的人枉死,害人的人荣华富贵到老,可叫人看不过去……”
说完阿灵阿,九阿哥想到了尹德,道:“尹德那边呢,爵位那边怎么算了?你有了好法子没有?
十阿哥道:“应该是稳了……”
九阿哥道:“爷怎么没察觉?本还以为你会安排人去尹德家,来个捧杀,他早先不是正好有个好人缘么,结果你一直没有动静,竟是安排了别的?”
十阿哥小声道:“外头行事,就有痕迹,使那些小手段,瞒不过汗阿玛去,是这样一回事儿……”
说到这里,他就仔细说了自己的安排。
十阿哥少年失母,是个思虑周全的,走一步看三步。
当时打算用尹德之前,就晓得了尹德跟吴嬷嬷的关系。
吴嬷嬷是孝昭皇后的乳母,皇后崩后,就跟了温僖贵妃,是温僖贵妃最信任的人之一。
她儿子少夭,丈夫也早没有了,只一心一意侍奉皇后与贵妃,情逾骨肉。
后来十阿哥分宫,吴嬷嬷就做了阿哥所的管事嬷嬷。
只是贵妃这次看走眼了,这位老嬷嬷不是忠仆,也叫人抓到了短处。
等到贵妃薨后,十阿哥察觉到吴嬷嬷跟钮祜禄家私下里通消息,每次也晓得消息内容。
不过他没有揭开此事,依旧留着吴嬷嬷,只是以她年岁大的原因,渐渐让她荣养。
等到开府,十阿哥依旧留了吴嬷嬷在皇子府。
到了厌弃尹德,他依旧没有送吴嬷嬷出府。
吴嬷嬷既是孝昭皇后乳母,已经不年轻了,已经是奔七十的人。
又老是一个人待着,这两年都有些糊涂了,记事也稀里糊涂的。
十阿哥做的,就是在中秋节后,经常去探看这位老嬷嬷,与她“忆往昔”。
聊来聊去,吴嬷嬷的记忆就有些混了,以为她跟外甥尹德一直往来亲近,宫外最牵挂的人也是尹德。
九阿哥听得目瞪口呆,道:“只这样……就行了?”
十阿哥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汗阿玛不会允许旁人插手阿哥所的,尹德给人的印象又老实忠厚,有了吴嬷嬷这个关系,汗阿玛想到我大前年举荐尹德之事,也会当成是受了他们姨甥的蛊惑,尹德就成了爱算计的,奸诈的,故意来亲近我。”
九阿哥赞道:“厉害,太厉害了,这全无痕迹啊……”
十阿哥道:“九哥、九嫂晓得就行了,已经尽力了,剩下看天意,不用再出手。”
“嗯,嗯……”
九阿哥点头,他已经不是前几年浑不知事儿的年岁,也明白了他们兄弟行事,要瞒的只有一人。
瞒住了,才算成了。
否则就算瞒天过海,御前晓得了,也是失策。
只是想到被贵妃与十阿哥全心信任的嬷嬷,竟然是钮祜禄家的耳目,九阿哥就恼,道:“老而不死为贼,竟是背叛了贵妃母,真是便宜她了,容她活到这个岁数!”
十阿哥冷笑道:“那边安抚好了她夫家,给她儿子配了阴婚,还过继了一个孙子……”
吴嬷嬷行事小心,在宫里攒了半辈子的私房,不敢送出去,怕露了行迹,还指望出宫以后贴补孙子。
十阿哥晓得后,就每日给吴嬷嬷赏大肘子跟肥鸭。
吴嬷嬷出宫之前就有些糊涂了,也跟身体不舒坦有关系。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个嬷嬷是他记事开始就在身边照顾他的,要说半点不难受,那是自欺欺人。
可是,十阿哥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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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10月3日中午13点左右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怕了(求双倍月票)
既是御笔亲批,那宗人府这里也没有耽搁,当日就将公府的几个儿女都拘押宗人府,等着流放。
公府下人,则是按册锁拿。
阿灵阿夫妇既论罪,儿女也没有免罪,那家产这里除了爵位产业,其他浮财都要没官。
公府大门口,贴了封条,由宗人府派了人手看守。
至于阿灵阿夫妇,判了绞立决,那真的是没有给任何余地。
大阿哥与八阿哥中午忙完各自差事,也被叫回来了。
三阿哥与五阿哥也在。
不过一个传旨,也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就苏努跟大阿哥、三阿哥去了。
听到旨意,乌雅氏瘫软在地,人已经傻了。
好一会儿,她才“呜咽”一声哭出声来,真是肠子都悔断了。
阿灵阿与她没有关在一处,也是单独听的旨意,看着才写了一半的请罪折子,他牙齿也跟着打颤,强做镇定跟苏努道:“贝子爷,再有几日,就是太后圣寿节,连着……就是颁金节……”
就算要执行,能不能挪到十一月?
苏努看着他,摇头道:“太后晓得你们两口子敢谋害皇孙,不会给恩典的……”
阿灵阿还要再说,几个力士上前,将他制住。
跟斩立决相比,绞立决也算是恩典,给了一个全尸。
可是这跟阿灵阿想的不一样,他出身尊贵,祖父、父亲都是开国功勋。
在他的设想中,子孙后代的富贵随着大清国祚长存。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阿灵阿瞪着眼睛,带出几分哀戚与迷惘……
*
钮祜禄各房都在前后街住着。
公府这里的动静,自然也没有瞒过其他人去。
连儿女都拘拿了。
宅邸都封了。
这是罪名查实了?
钮祜禄家各房老爷战战兢兢,富保跟尹德宅里,也等来了人。
富保这里是宗人府的觉罗,尹德那边是慎刑司的主事。
这兄弟两人也被带走了。
虽说不是锁链加身,可是兄弟两个也都惴惴。
倒是其他房头的人见了,生出几分野望来。
咦?
要是这兄弟几个都沾了官司,那是不是就失了承爵的资格?
当时这爵位,可是从老八房转过去的。
还有好几房,也是宗女后裔。
一等公……
还有佐领世职……
这是子孙后代的前程……
就有人打发人手,在慎刑司跟宗人府衙门外头候着。
要是这兄弟两个也都拘押了,那一等公说不得真要转支了。
结果富保到了宗人府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他被传唤过来,是为阿灵阿夫妇收尸的,还有就是接两个侄儿出去。
阿灵阿虽收留了颜珠的两个庶子,可是那不过是遮羞布,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名声,因此庶侄就是庶侄,没有收为养子。
兄弟两个也没有上阿灵阿家的户册。
如此一来,阿灵阿的子女流,就不包括这两个。
这兄弟两个也是同胞所出,生母早逝,大的叫哲尔金,十五了;小的叫哲尔克,十岁。
如今被富保接出来的,往后抚养之责就归富保了。
人死为大。
富保晓得宗人府找自己的缘故,就打发人去前门寿材铺买了两口棺材,给阿灵阿夫妇装殓。
而后,他带了两个侄儿,将阿灵阿夫妇的灵柩送到南城法源寺停灵。
阿灵阿虽没有正式收养哲尔金兄弟,可也抚养了六年。
富保就让兄弟两个磕了几个头,全了养恩。
至于其他,他没有叫侄儿做。
阿灵阿夫妇是罪人,就算想要尽孝心也不是这个时候。
再说对哲尔金兄弟来说,阿灵阿还是害死父亲的仇人,过于亲近了也是不孝。
等到处理好这些,富保才想起了忘了什么。
阿灵阿夫妇的长女金珠那边还没有通知,还有乌雅氏的娘家那边,马上他就打发人两下里通知。
等到两处得了消息赶来,也要到内城落锁的时候。
金珠这里,是三台吉陪着过来。
晓得父母身死,灵柩已经送出来,金珠除了嚎啕大哭,再没有别的。
三台吉则是傻眼了。
岳父岳母摊上官司被关押在宗人府,这个他晓得,还带着金珠过去探看过。
只是当时案子还没有审,除了有旨意,不许探视。
夫妻两人虽有些不安,可是想着也是免官除爵,没有想到会涉及生死。
还这样仓促,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阿玛,额涅……”
金珠跪在地上,哭得跟孩子似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所有的傲气,眼下都熄了。
她的父母成了罪人,她弟弟妹妹即将流放。
她成了孤儿……
三台吉脸色也难看,带了惶惶。
作为长公主的孙子,先郡王的儿子,现郡王的胞弟,他在巴林部无忧无虑地长大,到了京城,也受到了皇上的恩典,皇子们也显得亲近友爱。
在他看来,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是亲戚。
宗室是亲戚,勋贵这里也是拐了弯的亲戚。
可是到了跟前,他才晓得了什么是皇帝的威严不容冒犯。
奴才就是奴才,皇家就是皇家。
那些小算计、小计较,可以对亲戚使,却不能对皇家使。
不管有没有恶果,生了那个心思,就是罪不可赦。
三台吉有些怕了,他想要回巴林部。
那里有额赫跟兄嫂,都是家里人,不用分了君臣……
白启看着姐姐、姐夫的灵柩,也想要哭了。
乌雅氏没有担了主谋之名而死,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是夫妻两个一起处死的,可是罪名是谋害十福晋与皇孙,这明显是内宅女人的算计。
前阵子就是,外头提及这件事来,不少替阿灵阿可惜的。
没有娶到好夫人,祸害了自家。
白启也委屈啊,他这个姐姐在家时瞧着也老实着呢,怎么嫁给阿灵阿十几年,就胆大包天起来?
除了金珠这个阿灵阿夫妇的亲生女,旁人连哭灵也不好哭灵了。
这是罪人,还想要风光大葬不成?
停上两日,悄悄葬了就是。
内城城门关了,大家不得不在寺里待一晚,算是给了金珠守灵的机会……
*
钮祜禄家那边,因为盯着富保的缘故,也晓得他傍晚这阵的动静。
富保没有问罪,被宗人府叫着料理阿灵阿夫妇后事。
阿灵阿上头有三个哥哥在,三哥法喀是因罪除爵,居家不出;六哥尹德前几年也丢了差事,如今闲置;只有富保,依旧是二等侍卫。
由富保出面,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过慎刑司那边,尹德没有出来!
钮祜禄氏族人本来只有三分心思,此时成了七分。
好像有机会了!
*
慎刑司里,尹德神色木讷。
开始的讯问他还能回答上来,如他跟吴嬷嬷的关系之类,后头的都是什么?
十阿哥举荐他为皇子府长史是因吴嬷嬷的缘故?
这个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想想也是,十阿哥之前跟外家并不亲近,一年到头在宫里也打不上几次照面。
要是没有姨母帮忙说项,怕是十阿哥也想不起他是谁。
他默认了此事。
可是后头其他讯问,则让他头皮发麻。
那是吴嬷嬷这些年出入宫的记录,平均下来,差不多每半年出宫一次,出去两、三天。
吴嬷嬷去的不是旁处,正是他名下的一处大兴小庄。
可是他并不晓得这件事!
尹德竟是丝毫不意外。
不用想,这指定是太夫人的安排。
尹德早就有此担忧,回答的也不磕巴,说了自己的怀疑。
庄子是嫡母早年分家时分给他的,庄头是钮祜禄家的户下人口。
他怀疑是太夫人安排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慎刑司这里,由郎中亲自讯问。
听着尹德自相矛盾的话,他也没有提醒,如实叫人记载了。
当天晚饭后,尹德的讯问结果就递到了乾清宫。
康熙心里也不好受,晚上也没吃几口东西。
阿灵阿比他小十六岁,是小表弟。
怜惜他幼年丧父,康熙才多留心,想着提挈照顾一二,结果是这样一个下场。
康熙精神怏怏的。
他念旧情,顾念老臣旧勋,老臣旧勋顾念他么?
阿灵阿对不起他的信重。
本以为三家后族,只有钮祜禄家算是知分寸的,没有祸害到宫里,没想到他们藏的这么深。
他们要祸害的也不是其他妃嫔皇嗣,要害的是钮祜禄家的嫔妃。
孝昭那里,真的没有他们的谋算么?
孝昭崩的时候才二十岁。
要是身边人动手,在饮食或是其他上做手脚,那真是全无痕迹,防不胜防。
想到这些,康熙就没有了难受,对钮祜禄家的心肠也冷了下来。
等到慎刑司的口供上来,康熙看着,越发恼了。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勋贵庶子,竟然也敢将手伸到皇子阿哥身边。
他们将皇家当成了什么?
登天梯?
不顺他们的意,他们就要抽了梯子!
康熙的心里恶心的不行,想起了尹德前年悔婚之事。
正四品的显祖后裔,都不入他们的眼。
正一品的都统府,他们都敢随意愚弄。
这样深的谋算,这样差的人品……
康熙皱眉,跟都图道:“移交宗人府,好好审!”
都图应着,下去慎刑司安排了。
慎刑司能给包衣治罪,不能给勋贵治罪。
尹德如何定罪,还要看宗人府论断……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别招人恨(求双倍月票)
次日,就是九月三十。
九阿哥与舒舒一起出来,夫妻两个还不晓得阿灵阿已经“绞立决”。
昨天才开始上议罪折子,按照章程,御前收了折子,还要想着恩典之类的。
反正,不会那么快出结果。
结果两人出来,苏培盛已经在外头候着。
是四阿哥打发他过来传话的。
“九爷,阿大人夫妇昨日行决了,我们爷打发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
苏培盛小声道。
九阿哥瞪大了眼睛,望向了四贝勒府门口,远远地看不真切,只看到马车开始动了。
“四哥呢?”
九阿哥问道。
“舅爷一大早打发人进城过来,我们爷去法源寺了……阿大人夫妇在那边停灵……”
苏培盛道。
这是怕九阿哥消息不灵通,才留下苏培盛专门叮嘱两句,道:“我们爷说,九爷这几日别往御前去了,安生在衙门当差……”
人都有怜弱之心。
就算起因是阿灵阿夫妇算计皇子福晋与皇孙,可是落到这个结果,也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虽说揭开此事的是十阿哥,去阿灵阿府上闹的是十阿哥,可是九阿哥在旁人眼中,就是煽风点火,闹事不嫌大,捅到宗人府去。
如今十阿哥禁足中,九阿哥这里却没有责罚。
他要是这个时候蹦跶,就招人恨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就是背后嘀咕爷罢了,谁还敢到爷跟前说来,那爷可要拉着他去御前评评理,要是对这惩罚不满,到御前说去,跟爷说得着么?”
苏培盛只是奉命传话,听了九阿哥的抱怨也不接话。
舒舒望向何玉柱。
何玉柱塞了一个荷包过去,道:“天冷了,苏哥哥辛苦。”
苏培盛接了,道:“谢九爷跟福晋的赏……”
眼见着八贝勒府前的马车也动了,舒舒跟九阿哥没有耽搁,也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走起来,九阿哥才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真是没想到啦,昨日才第一次审,下午就行刑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死刑犯的卷宗,道:“不过,这好像不大合规矩,没有复核就直接行刑了……”
自古以来,人命都重。
就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也要卷宗复核了才能处决。
舒舒没有说话。
这有什么稀奇的?
皇权压在律法之上。
天子口含天宪,说的就是这个。
九阿哥小声道:“上三旗的皇亲就剩下鄂伦岱了,不会下回轮到他了吧?别连累了小九……”
舒舒很想要捂住他的嘴。
安生些,不吉利。
九阿哥说完,自己就摇头了,道:“佟家跟旁人家不一样,总要留个招牌,这么多前车之鉴在,鄂伦岱性子再熊,装也得装老实了。”
舒舒握着九阿哥的手,道:“这回算是得罪了钮祜禄家,往后爷上下衙再加一什护卫。”
平日里不出城的话,九阿哥身边就是两个侍卫、十个护军。
九阿哥劝道:“放心吧,阿灵阿可没有那么好人缘,钮祜禄家的人只会欢喜空出来爵位跟世职,不会想着替他报仇的。”
舒舒道:“那公府的户下人呢?他到底当了十几年的公爷,钮祜禄家祖上又是军功起来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爷听我的吧!”
谁晓得有没有老公爷时期留下的悍卒。
老一辈的八旗马甲,可跟眼下的八旗兵不一样。
像黑山那样骁勇的健卒,不是特例。
九阿哥点头道:“那好吧,爷听你的。”
依旧是到了地安门,夫妻两个分开。
八阿哥本来骑马,跟着八福晋的马车一道。
这会儿,等到舒舒下了马车,看到车帘挑开着,九阿哥在马车里,就勒马过来,道:“九弟,知道宗人府的消息了么?”
九阿哥点点头,道:“真是没想到,还以为就算要问罪,也要等到冬月里呢。”
八阿哥勒马上前,跟马车并行,道:“大哥、三哥跟五哥都提议从重……”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八哥呢?提议从轻还是从重?”
八阿哥不答反问,道:“九弟就没想过,汗阿玛待旧勋人家素来宽仁,这次为何从重罚了?”
九阿哥轻哼道:“那还用想?谋害皇家血脉,大逆不道,绞立决都是宽仁,直接斩立决,妻儿没官都是应该的。”
八阿哥:“……”
他望向九阿哥,带了打量。
九阿哥是个急性子,居然能按耐住不问?
九阿哥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面上带了几分不以为然,随手撂下帘子,脸色就有些难看。
八阿哥不会无缘无故留个钩子的,既是这样说,那就是另有缘故。
关乎十阿哥……
九阿哥心急,可是也不愿被八阿哥牵着鼻子走。
四个呢,有五哥在,剩下大哥跟三哥也是好说话的,还要从八阿哥这里问?
八阿哥看着晃动的马车帘,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
*
翊坤宫,东次间。
宜妃正问起十二福晋的相貌行事。
十二阿哥前日大婚,今日要带了十二福晋“回门”,所以妃嫔们今日也见不到这位皇家新妇。
五福晋道:“个子高挑,长得也大气,规矩十足,瞧着小两口也和睦。”
舒舒道:“性子沉稳,虽是嫡幼女,可下头也是有几个弟弟的,看着也不骄纵。”
宜妃笑着听着,道:“那真是十二阿哥的福气,也是万琉哈贵人的福气……”
实在是马齐眼下正炙手可热,富察家烈火油烹,宫里就有人说着怪话,意思是万琉哈母子老实本分,怕是会被宰相之女压制。
宜妃觉得,这都是糊涂话。
马齐既能做到大学士,还教不好女儿?
富察家的荣耀是皇上给的,他们敢怠慢皇上的儿子?
只是上了年岁,就觉得日子难熬,爱听这些家长里短的。
说了一刻钟的闲话,婆媳几个就出发,前往宁寿宫。
眼见着入冬,外头却只有一架肩辇。
宜妃不打算给两个儿媳妇特例了,孕期或产后是没有必要逞强,现在好好的,就没有必要碍眼。
到了宁寿宫门口,四福晋、八福晋站在一处,正小声说什么。
见到宜妃肩辇到了,两人退到旁边,给宜妃请安。
宜妃笑着叫起,就扶了宫女的手,袅袅地进了去。
五福晋跟舒舒还在犹豫是跟进去,还是跟妯娌们说话,后头有了动静。
惠妃的肩辇也到了,大福晋跟七福晋步行跟着。
舒舒跟五福晋也让路,给惠妃请安了。
等到惠妃下辇进殿,大家也就都跟上。
就是再过几日就是圣寿节,宁寿宫这里惯例是停宴饮的,所以大家的寿礼,就都今日奉上。
先是嫔妃贵人,而后从太子妃开始,就是小一辈的孙媳妇。
太子妃的寿礼是十件,其他皇子福晋的寿礼是六样。
九皇子府这里预备的寿礼,是黄金无量寿佛一尊,楠木万寿宝塔一尊,五彩团龙银鼠皮袍一件,寿字纹羊绒呢袍一件,行龙两镶引手一对,万福万寿靠背座褥一份。
其他皇子府也差不多,多是摆件衣裳这些。
因今年是太后的散生日,皇子福晋们的寿礼,也就是六样。
这都有常例在,按照准备就行了。
只是……
等到众人都敬承了寿礼后,大家不由自主地望向大福晋。
要知道,大阿哥是封的郡王,既是长孙,爵位也高。
按理来说,直郡王府的寿礼当添两样的。
早年大福晋在宫里的时候,可以跟三福晋、四福晋同例,那是因为当时她们都是光头皇子福晋。
可开府以后,有了爵位高低,到底不同。
之所以太子妃跟皇子福晋们的寿礼断档,就是给直郡王府留的。
皇长子妃,还是郡王福晋,比太子妃减等,比众皇子妃高才对。
舒舒看了一眼,就移开眼。
只能说成也“常例”,败也“常例”。
大阿哥开府三年,郡王府没有女主人,这人情走礼下头管事多半是从前例。
张氏年岁在这里,没想那么多?
反正是个小疏漏。
奇怪的是,惠妃没有提醒儿媳妇。
其他的妃嫔想到这个,望向惠妃。
平日里惠妃最周全,早年对先大福晋也跟对女儿似的。
如今怎么不教导继儿媳了?
这是没瞧上继福晋,不乐意教导?
没有人说话,却是生出各种猜测。
惠妃正笑呵呵地跟太后说话,道:“盛京的鲜贡到了,今年的大黄鱼尤其好,有一尺来长,看着也肥。”
太后点头道:“确实比往年肥美,我爱吃这个,鱼刺儿少,都是蒜瓣肉。”
惠妃道:“平常宫里都是烤了吃、红烧着吃,用这个做面条也好吃,回头叫人将食谱送来,娘娘也尝尝。”
太后道:“汤面好,天冷了,不爱吃干的,就想吃汤汤水水的,中午就吃这个黄鱼面……”
上了年岁,太后越不爱应付人了。
跟惠妃说了几句,见旁人的寿礼也都献的差不多了,就结束了请安。
皇子福晋们目送着妃母、嫔母们肩辇离开,也就结伴从宁寿宫出来。
七福晋想着九皇子府的黄金佛像,好奇道:“那得用多少金子?一尺半高,瞧着分量可不轻,两人抬着都弯腰……”
舒舒小声道:“空心的,底座沉,用的紫檀,外头还有玻璃罩,抬着可不是要小心。”
七福晋道:“看着气派,等到我阿玛、额涅大寿,我也从你的银楼定一尊。”
三福晋神秘兮兮地跟大福晋、四福晋几个说话,眼见着五福晋跟八福晋不往前凑,七福晋与舒舒这里聊自己的,就觉得不尽兴,停下脚步,环视众人,道:“出大事了,你们得了消息没有?”
大福晋跟四福晋方才听她说了,两人脸色都没了笑模样,多了沉重。
尤其是四福晋,今早去宁寿宫前,还是如常去的永和宫。
瞧着德妃的样子,显然还不晓得外头消息。
只能说今早四阿哥得了消息,走的比较急促,只想着让苏培盛给九阿哥传话,让他安生几日,忘了还要往宫里传递消息了。
所以四福晋这里,还是头一次听说。
真要说起来,阿灵阿夫妇跟其他皇子关系不算近,可是四贝勒府这里,却是外甥。
五福晋厚道,见三福晋这样说,大福晋与四福晋还不接话,就很是捧场道:“不知道?什么消息?”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追问(求双倍月票)
七福晋也露出好奇来。
八福晋则是看着远处的侍卫,总觉得一堆人站在宫门口挺傻的,不过也沉默没有多事。
舒舒晓得,这应该说的是阿灵阿的事儿了。
昨天下午的事,今天应该也该传开了。
果然,三福晋压低了音量道:“阿灵阿夫妇谋害十福晋的案子,御前判了,绞立决,昨儿已经行刑……往后再有人黑心肝为了攀高枝,想要算计咱们妯娌,就要掂量掂量……”
不管是方才听过的大福晋跟四福晋,还是眼下听到的其他福晋,都安静了。
那是一等公,还是国舅爷!
大清活着的一等公,一掌之数。
那是钮祜禄家!
虽说是旁人家的事,可是也叫她们心生不安。
先头乌雅氏认罪的消息早传开,大家以为会是休妻之类的惩罚,没想到会这样。
七福晋小声跟舒舒道:“这……指定还有其他缘故吧?”
单只为了十阿哥夫妇,不像。
康熙对十阿哥如何,旁人不晓得,皇子与皇子福晋们却是看在眼中。
要说旁人害十阿哥,康熙叫人抵命不稀奇;内宅里这点算计,还算计不成,让一个国舅爷抵命,听着不真。
舒舒小声回道:“不晓得,我也糊涂着呢。”
三福晋看着大家都忐忑的模样,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啊,警醒那些不要脸的,别惦记着皇子嫡福晋的位儿了,你们怎么还都苦着脸?”
说着,她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滑过,落在大福晋脸上。
大福晋脸色泛白,难掩惶恐。
见三福晋看她,她就说道:“之前听外头说了一嘴,还以为是误会,没想到竟是真的,为了女儿高嫁,就要谋害皇子福晋。”
张家虽也是汉军名门,可是跟满洲顶级勋贵人家比起来差了一层,大福晋又是新妇,消息比旁人闭塞。
案子出来一个半月,她也听得不真切,还以为是有什么阴错阳差在里头,就算是打官司也是扯皮,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又不认识阿灵阿,当然不是因阿灵阿夫妇没了害怕,而是害怕真的有人对皇子福晋下手。
三福晋摇头道:“这还能有假,没有实证,上月也不会直接拘了。”
三福晋又看四福晋。
四福晋觉得这个不是好当众议论之事,道:“外头天冷,这里人多眼杂的,也不是说话的地界,还是先散了吧?”
她一提醒,三福晋也反应过来。
她看了舒舒一眼,道:“九阿哥那边可有什么旁人没有的消息?”
除了想要在妯娌之中显摆一下消息灵通,她也想要缓和自己跟舒舒的关系,才故意提及此事。
舒舒神色冷淡道:“不晓得,我们爷在家不说外头的事儿。”
三福晋见她反应,有些不自在,还想要再说话。
舒舒已经望向大福晋道:“大嫂,咱们走吧,各家也都有家务事忙着。”
不能让三福晋再领头了,容易将皇子福晋们带沟里头去。
大福晋看了三福晋一眼,又看了四福晋一眼,点了点头。
妯娌们就从宫里出来。
四福晋没有折返的意思。
她自己也才听了两句,不晓得详情,也没有办法去告诉德妃。
还有就是怎么告诉德妃,什么时候告诉德妃,她还要问问四阿哥的意思,否则倒成了她卖弄口舌。
出了地安门,四福晋望向舒舒的马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
谁晓得其中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还是等着问四阿哥好了。
七福晋这里虽也八卦,想要晓得内情,可是跟四福晋差不多的想法。
各家福晋上了各家的马车,出了皇城,就各奔东西。
因为舒舒跟九阿哥用同一辆马车,眼下跟车的,还有九阿哥身边的太监孙金,是给舒舒传话的。
“主子说中午去五爷府上,下午回来……”孙金道。
舒舒点头,这应该是打听宗人府的详细消息去了,四阿哥那边的消息也是转了手的,不如直接问五阿哥更方便。
*
内务府衙门,九阿哥正听三阿哥提及昨日行刑时阿灵阿与乌雅氏的反应。
“阿灵阿都蒙了,瞧着那样子,还盼着有转机呢,真是死不瞑目;至于乌雅氏瞧着是真后悔了,照我说那是活该,咱们这样的身份,都不敢像她那样猖狂,她不死谁死?之前汗阿玛宽仁,只革了她的诰命,收了她的宫牌,她不想着谨言慎行,居然还变本加厉,太愚蠢了……”
三阿哥说着,嫌弃的不行。
随即他想到了三福晋,心里没底,往后还是得多约束,要不稀里糊涂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又连累了他。
哎,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九阿哥听着,都生出后怕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儿,那个金猪就是他的福晋,乌雅氏就是他的丈母娘!
他记得十阿哥的话,不再过问钮祜禄家的爵位之事,就附和三阿哥话,说了几句乌雅氏的不着调。
不是好好教养出来的女子,不宜高嫁,容易找不着北。
三阿哥却主动提及钮祜禄家的爵位,道:“尹德牵扯进去慎刑司的案子了,被慎刑司传去了,如今外头都说,阿灵阿空出来的爵位,富保希望最大,除了法喀,他序齿在前,御前又点他抚孤……”
九阿哥按耐住心中窃喜,道:“真是汗阿玛点他抚孤?”
三阿哥摇头道:“苏努贝子点的,总不能找法喀来领人吧?剩下富保跟尹德二选一,那肯定找年长还有官职的富保……”
说到这里,他道:“要是尹德还是皇子府长史,这回给阿灵阿夫妇收拾烂摊子的,应该就是尹德了。”
这也是八旗惯例,一个家族的领头羊不是固定的,谁的官职越高、权利越大谁就说了算。
钮祜禄家兄弟七零八落的,就剩下富保一枝独秀了。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那不是正好,尹德德行不好,富保倒是没听说本人有什么不足在外头。”
三阿哥指了指乾清宫方向,小声道:“不晓得汗阿玛什么意思,总觉得眼下汗阿玛行事叫人摸不透了……这爵位到底给谁,还真说不好……”
太狠了。
之前议罪是阿灵阿夫妇都死,可是想着皇上优容老臣,还以为只是罢官革爵发往宁古塔之类,没想到真是“立决”。
九阿哥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生出几分古怪来。
许是……皇父就是不乐意旁人看出来,行事才不可测?
不说旁人,换了自己,要是行事都被人摸清,肯定也烦的不行,就想要跟大家的猜测对着来。
听着三阿哥说了半个时辰阿灵阿与钮祜禄家,时间熬着差不多了,九阿哥就跟张保住交代了几句,准备走了。
三阿哥惊讶道:“这都饭时了?”
九阿哥瞧着他想要蹭饭,不是小气的,从荷包里拿出两个一寸见方的银牌牌,递给三阿哥道:“百味居的上席,店里吃还是叫送到府里随您……”
三阿哥接过来,掂了掂,估摸有一两重,一面是兰花图案,一面是符号。
“这是专门制的信物?”三阿哥问道。
九阿哥道:“百味居不挂账,我福晋就叫人做了这些牌,一枚一桌席面,分上席跟中席,上席请人,中席赏人,省事儿。”
三阿哥立时道:“那我再看看中席的牌子是什么样的。”
九阿哥摸出两个其他的牌子,递给三阿哥。
比方才的牌子小一圈,上面的图案换成了荷花,后头也是符号。
三阿哥心细,将几个牌子都看了一遍,明白过来后头的符号应该是编号。
他笑着都收起来了,心情大好,道:“难得,哥哥也占你一回便宜,正好入冬了,贴贴膘……”
九阿哥也不与他计较,几个小钱罢了,全当买消息。
兄弟两个就从内务府出来,三阿哥往工部衙门去了,如今他也是当差的人。
九阿哥这里,上了马车,则是直接往五贝勒府去了,没有去理藩院。
因为他晓得五阿哥的习惯,也是在衙门只待半天的。
五阿哥这里,回府之后就去了正房,换了家常衣裳,逗了逗正在学说话的儿子,就听到前头太监来报,九阿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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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五阿哥到了前头时,九阿哥正在喝茶,想着八阿哥的反应。
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直接告诉自己又能如何?
非要弄得叽叽歪歪的,就爱绕圈子。
打小就如此,自己之前还真是眼瞎心盲。
五阿哥大踏步进来,道:“你怎么过来了?”
九阿哥起身,没有立时回答,摆摆手打发门口的人下去,才拉了五阿哥坐下道:“八哥早上神神叨叨的,听说汗阿玛处死阿灵阿还有内情?”
五阿哥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关于老十的?”
九阿哥马上就想到了。
五阿哥见他猜到了,就没有再瞒着,说了翻出来的阿灵阿母子旧事。
康熙二十五年钮祜禄家公爵的转支,另有玄机。
九阿哥听了一遍,想到关键处,道:“那法喀两口子冤枉么?”
真要冤枉了,能不能拨乱反正?
五阿哥摇头道:“不冤枉,应该也存了坏心。”
九阿哥轻哼道:“我晓得了,这就是书上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法喀夫人吹了枕头风,外加上十阿哥这个亲外甥跟太子差着年岁,法喀还是偏着太子的。
五阿哥点头道:“对,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九阿哥埋怨道:“五哥也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五阿哥道:“那你自己要心里有数,别在汗阿玛跟前露出来,汗阿玛当年被阿灵阿娘俩糊弄了,指定不想提这糟心事儿。”
九阿哥道:“那当然了,别说法喀两口子不无辜,就算无辜,又关我屁事,还能替他们出头不成?”
只是没有想到贵妃母除了殇了一女,还差点有了第三个孩子。
如果生下来,就是十三阿哥或十三格格了。
要是贵妃母还在,宫里就是另一个格局。
九阿哥心里唏嘘,跟五阿哥道:“瞧瞧,内乱多可怕,一个家族的衰败不是外人害的,就是内乱折腾的,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有什么兄弟情分?涉及到爵位财产,跟仇人差不多了!”
五阿哥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都敢说?皇家几辈子人,有谁家只有同胞兄弟的?”
九阿哥撇撇嘴,忘了这个了。
五阿哥又反问道:“你跟老十关系差了?大哥跟四哥待你不好?三哥讨嫌是讨嫌,也出过力的,七阿哥跟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他们更不用说了……”
九阿哥“嘿嘿”两声道:“不是一回事儿啊,这不是给您提个醒,怕您糊涂么?”
五阿哥看着他,带了郑重,道:“你才别糊涂,大哥当年只想要嫡长子,结果呢?你说他后悔不后悔?王伯跟两位王叔府上都有嫡子,可都没有站下,王伯跟王叔那边还有庶子可选,纯王府那边呢?”
说完这些,他觉得不吉利,“呸呸”了两声道:“不说这个了,晓得你跟弟妹夫妻感情好,可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少插嘴旁人家的事儿。”
“哼?”
九阿哥不服气,道:“真是旁人家的事,我还懒得说呢?就是提醒您一声,别以后出了笑话……”
五阿哥这回没反驳,坐在那里有些犯愁。
别的哥哥府里还好,长子是嫡子,自己跟七阿哥府上,往后说不得真有嫡长之争。
庶长子既入了上书房,跟皇子叔叔与堂兄弟们一起长大,往后多了这一重关系;到了嫡子长大读书,还有好些年,到时候谁晓得什么章程。
到了饭时,五阿哥就叫人在前头摆饭。
席面上就是鸡鸭猪肉,主食是一碗老黄米饭,里面放了江豆。
是今年下来的新米,没有窖藏的味道,九阿哥吃了半碗,道:“庄子上送来的?今年收成怎么样?”
五阿哥道:“不足五成,免租子了。”
九阿哥道:“补种或改种什么了?”
五阿哥听着糊涂道:“七月里发水,改种庄稼也来不及啊?”
九阿哥道:“除了粮食,还有菜啊,白菜、萝卜这些,或是直接栽大蒜……”
他们家大兴跟通州的庄子就是如此,保定那边的皇庄,改种的品种就多了,番柿、黄瓜、芹菜、辣椒、豇豆等。
五阿哥听着皱眉,道:“谁能吃了那老些菜?那不都是糟蹋了么?”
费劲巴力的侍候了,再烂在地里。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怎么会糟蹋,我福晋的饽饽铺子里,上了一截柜台,专门卖酱菜跟干菜的……”
说起这个,他想到了高斌。
香河那边的地大部分也都涝了,不过土豆提前抢收了。
如此,在洪水过境后,改种庄稼的时候,高斌那边除了白菜萝卜这些,还在官田上补种了大量的土豆。
前阵子已经起这一批土豆了。
只是这中间只长了两个多月,收获不如正常时候多,不过也达到了亩产九百斤。
三斤土豆出一斤土豆干,一亩地下来就是三百斤土豆干。
香河县已经预备出明年春天赈济的土豆干,不需要到时候跟上头开口求赈济粮了。
九阿哥跟五阿哥道:“等到三年考计,高斌就能升了……”
五阿哥的关注点却在其他上,道:“土豆能当饭么?”
九阿哥道:“您不是吃过土豆宴?跟芋头似的,好吃不好吃的另说,反正能顶饱。”
五阿哥道:“那这个不亚于那个玉米啊,也能算是好粮种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菜代饭吧,有粮食的时候估计没人爱吃那个,没粮食的时候,总比麦麸米糠什么的强。”
高斌打发人过来送中秋节礼时,带了两袋土豆干。
舒舒叫膳房做了,一份是用五花肉烧的,一份是直接蒸的。
加了肉的,吸满了汁水,吃着好吃;直接蒸的,味道也能过得去,但是有些烧心。
五阿哥道:“那真不错,汗阿玛会高兴的,往后直隶再有其他地方受灾,按照香河的来就行了,不用朝廷预备粮食赈济,地方上也安定。”
要知道,直隶每次不管水灾还是旱灾,地方官都如临大敌,不敢懈怠,就是因为灾民要是得不到安抚,就要离乡乞讨,成为流民,京城就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九阿哥轻哼道:“真不晓得户部跟那些知县做什么吃的,这么好的东西,在皇庄也种了大几十年,愣是没有人发现它的好!”
要不是自家福晋,这两样良种,如今还不为人所知。
要是女子能封爵的话,自家福晋的几次功绩下来,估计都要到伯了。
五阿哥赞道:“你不错,弟妹也不错,带着你学好了。”
九阿哥不忿道:“五哥真不会说话,就不能我们两个情投意合的、携手并肩,一起进步么?”
五阿哥看了九阿哥脸上一眼。
脸挺大,自己心里没数么?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也在用膳,膳桌上有两道陌生的菜,正是顺天府府尹昨天进上的土豆干。
昨日康熙心烦气躁,将折子撂一边了。
今天早上看到上头提及的土豆干,他就颇为关注,晓得府尹还进了土豆干,就吩咐御膳房做了。
不是精心烹饪,就是简单的吃法,一种直接不放油盐蒸了代饭,一种少油少盐的水煮当菜。
康熙不是那种不知世情的皇帝,这些年圣驾四处溜达,也亲临过灾区,见识过灾民的赈济伙食。
因此,今天中午这顿饭,他吃着没有什么滋味儿的土豆干饭菜,却是十分开怀。
跟寻常粗粮相比,这个吃着都像细粮了。
还有这是土豆干,吃的时候更出息些。
他去年带了儿子挖土豆,也晓得除了根茎之外,上面的土豆叶蔓数量也不少,那个干了以后可以喂猪喂鸡,半点都不浪费。
之前还想着玉米为主,土豆推广并不着急,可是如今看了,在河道纵横,容易水患的地方,这个土豆也可以提前推广。
要是今年直隶受灾的十几个县,都跟香河似的,可以预备下土豆干,那就省心了。
等到膳桌撤下去,康熙拿了顺天府尹的折子,就提笔给了批复……
*
从五贝勒府出来,九阿哥就直接回北官房了,不过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十皇子府。
他可不会像五哥那样遮遮瞒瞒的。
老十的鲁莽是给旁人看的,实际上是个心里有谱的。
就算晓得钮祜禄家内斗害了贵妃,十阿哥也不会轻动。
毕竟当时的螳螂也好,黄雀也好,都没有好下场。
十阿哥的反应跟九阿哥预料的差不多。
他道:“之前总觉得法喀的爵位丢的莫名其妙,阿灵阿对法喀的忌惮也太深了,这前因后果都顺溜,就能理清了……”
要知道,阿灵阿在贵妃灵前揭开法喀私情的时候,法喀的爵位都丢了八年,阿灵阿也当了八年一等公,还升了内大臣。
可是非要家丑外扬一下,法喀断了起复的可能,阿灵阿也坏了名声,还免官了半年。
九阿哥却是爱记仇的,道:“法喀丢了爵位,可他跟赫舍里氏还好好的呢,大院子住着,奴仆用着,名下也不缺产业,要是太子上位,说不得就能翻出前事来酬功。”
十阿哥道:“让他活着,看着旁的房头人丁起来,只有他们那一房父子都是白身,比让他死了好。”
额娘入宫时,法喀已经成丁,十几年的姐弟情分,都比不过去枕头风吗?
钮祜禄家已经是一等公,富贵到顶了,还能被旁人蛊惑,为太子站队,愚蠢至极,这个公丢的不冤枉……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怪可怜的(求双倍月票)
等到回家,看着舒舒,九阿哥心中唏嘘。
舒舒说的真对,有因必有果,做了坏事,即便是一时逃过,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揭开。
如同阿灵阿母子。
怪不得宗人府的议罪折子上了,汗阿玛干脆利落的处死了阿灵阿。
要是没有翻出早先的事,就算惩戒,也不会直接处死。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等到换了衣裳,吃晚饭的时候,九阿哥就跟舒舒提及了这个。
舒舒听着,并不觉得意外。
要是早年揭开这种事,康熙只会气愤,现在除了气愤,应该还有不安了。
历朝历代,不得善终的皇帝可不是一个两个。
偏偏和嫔那边膳食出了问题,细思极恐。
没有查到正主,阿灵阿夫妇承担的怒火就要更多三分。
舒舒道:“还是胆小些好,要是乌雅氏不算计十弟妹,也不会落个横死的下场。”
九阿哥点头道:“一等公府夫人,除了宗室诰命跟宗女,就属她身份最高,还有个妃主姐姐,两个皇子外甥,底气十足呗!”
都是不相干的人,夫妻两人说了两句就放下。
九阿哥道:“没想到阴错阳差,香河今年还是收了不少土豆,不过也不好起烧锅了,希望明年年头好吧!”
舒舒道:“过几年土豆推广开了就好了。”
九阿哥道:“三年准调,五年准升,不过高斌年岁小,正好也是历练了。”
舒舒想到了前阵子核桃打发人回京送她的生辰礼,带回来的好消息,九月初九生一子,乳名重阳。
九阿哥也想到小重阳道:“比丰生他们小一岁半,不合适,要不然给他们留个哈哈珠子的位置。”
舒舒听了,低头看了眼肚子。
要是这两年再来个小四,倒是岁数能挨上。
次日,就是十月初一。
这一日,就算是开始过冬了。
地龙要烧上,衣裳也从夹棉的换成小毛的。
今日有大朝,要颁布明年的时宪。
九阿哥换了吉服褂,脚下也是小羊皮的新靴子,去衙门去了。
十二阿哥已经到了。
如今没有大婚假期的说法,过了“回门”,十二阿哥就恢复之前的作息了。
九阿哥打量他一眼,道:“瞧着精神头不错啊,皇子膳房齐全了?”
十二阿哥点头,道:“我福晋问了嫂子们的例,前儿从御膳房定了些东西,昨儿下午叫人还做了羊肉馅的饺子,往几个阿哥所送了。”
九阿哥笑道:“有嫂子的样了,老师的家教,指定错不了。”
十二阿哥无奈道:“不全是嫂子,还是婶子……还有叔祖母……”
九阿哥听到这个辈分,不由直乐,道:“忘了讷尔苏的辈分了,咱们都是爷爷了!”
兄弟两个闲话几句,就往太和殿去了。
本以为颁了时宪后就散朝,结果随后就有旨意下,领侍卫内大臣瓜尔察,在行围时奏报不实,著革职;都统鲁伯黑,系其亲族,瓜尔察凡事皆与商议,鲁伯黑为人傲慢,亦著革职。
一下子就是两个正一品出缺!
满额六个领侍卫内大臣,如今空缺两个了!
因阿灵阿之死心生不安的上三旗勋贵,贼眉鼠眼的,一下子支棱起来!
还有那空出的都统,如今不限定于本旗选任,那是不是也能惦记惦记?
不仅上三旗勋贵惦记,下五旗勋贵也都在想着各家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毕竟兵部推选的时候,要从有资格的候选人推名额。
至于阿灵阿……自作自受,旁人家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九阿哥站在皇子之中,望向了前头杏黄色的背影。
瓜尔察是太子妃的族人,那个鲁什么黑也是瓜尔佳氏的人。
行围出娄子应该是真的,故意拿下这两人应该也是真的。
九阿哥觉得自己好像聪明了。
汗阿玛……这是被吓到了?
跟毓庆宫沾边的人家,怕是他老人家都不会信了。
九阿哥低下头,想要偷笑,可又欢喜不起来。
怪可怜的,这就防范起太子了?
不是当年的心肝大宝贝了……
等到朝会散了,十二阿哥就察觉到九阿哥的不对劲。
他看了九阿哥两眼,早上还好好的,现下一下子蔫了。
等到回到值房,九阿哥也是蔫耷耷的,不似往日活络。
“九哥,您怎么了,是……身上不舒坦么?”
十二阿哥见状,倒了一杯热茶送过去,面上带了关切,问道。
九阿哥摇头,起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哎,就是觉得……”
话到了嘴边,他想起了四阿哥的告诫,就改了口道:“有些人挺可怜的……”
汗阿玛可怜,怕太子插手军中。
太子可怜,不知道晓不晓得自己被防备了。
大哥可怜,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立成了储君的靶子,这十几年心里能安稳才怪。
老十……老十不可怜,老十有自己这个好哥哥!
十二阿哥眨眨眼,这没头没尾的,听不明白。
九阿哥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你还小,不用晓得这些,等过几年你大了,自己个儿就明白了。”
自己像十二阿哥这么大的时候,也想不到这些,看出来这些。
十二阿哥不想说话了,兄弟两个才差两岁,不是二十岁。
他回座位处理每日公文去了,九阿哥见状,就将桌子上的黄历拿过来翻看。
十月天冷,自己又可以隔三差五请假了。
初三是圣寿节,要跟着汗阿玛去宁寿宫贺寿,不好告病。
初七是简亲王“三七”还是要露面,那就从初八开始休息几日好了,正好颁金节前松快几日。
九阿哥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一上午百无聊赖,九阿哥想起了今日是十三阿哥生辰,就溜达出来,往户部去了。
没听说要摆酒,九阿哥打算送几个小牌牌过去,表表心意。
十三阿哥虽没有娶福晋,可是到底是当差皇子,人情走礼跟之前的小阿哥也有了区别。
今年叫人送到九皇子府的生辰礼除了寿桃、寿面那些,还有两车上好的皮子,都是貂皮跟狐狸皮。
九阿哥不是爱占弟弟便宜的性子。
结果到了户部值房,只有四阿哥,十三阿哥不在。
九阿哥纳罕道:“十三阿哥也有偷懒的时候?”
兄弟差三岁,在上书房重叠的时间七年,九阿哥晓得十三阿哥是个要强的,在上书房文武功课出众,除了天分,大部分还是勤奋。
这几年当差也认真,年岁不大,却十分仔细用心。
四阿哥道:“去西山了……”
既是要用到河道上的新材料,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四阿哥就说了十三阿哥的新差事。
九阿哥听着,面上带了几分古怪。
那差事落到十三阿哥手中了?!
还以为自己否了三哥,就会交到大哥手中。
毕竟永定河河工这里,大哥这两年也盯着。
九阿哥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会从户部这里指人。
九阿哥之前有些小私心,想着大阿哥待自己友爱,惠妃也慈和,要是他除了早年军功再有些其他功劳,那就算太子上位,也多份底气。
四阿哥看出九阿哥神色不对,想了想他是爱折腾的,猜测道:“那泥灰是你张罗的?”
九阿哥点头道:“那不是雄县溃坝了么?听说好几十万两银子修的,结果没禁住水泡,我就寻思要是换了更防水的材料呢,省些银子……”
四阿哥听了,眉头蹙起来。
这既是九阿哥起头,皇父为什么还另外选人负责接下来的差事?
不让九阿哥立全功?
四阿哥性子较真,心中难受起来。
九阿哥这几年跟四阿哥熟了,晓得即便他冷脸,也不是给自己脸色,解释道:“是我性子急,烧了几窑后就拿去给汗阿玛看了,交了出去,剩下如何改良,如何使用,就是朝廷的事了,我也不爱操那个心。”
四阿哥揉了揉额头,道:“开头最重要,后头收尾,三分力就行……”
所以好好的交出去做什么?
既是通经济,怎么还不会算里外账?
吃大亏了!
九阿哥摆摆手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不务正业的事儿,早交出去早好,我往后还是主要在内务府使劲……”
四阿哥看着他,不晓得轻重,这种功劳攒多少都不嫌多。
若是他跟十三阿哥晓得这是九阿哥起头的就好了,还有个回转的余地;可惜不晓得,如今十三阿哥已经接了差事,都开始了。
九阿哥见状,忙道:“您可别多心,今儿过来是想着十三阿哥生辰,又不好宴饮,想着给他送几个牌子……”
说着,他掏出几个小牌牌,分成两份,一份递到四阿哥手中,一份放在桌子上,道:“一份给您的,另一份您帮十三阿哥先收着,百味居的席面,两桌上席,两桌中席……”
十月份生辰的人比较多,初一是十三阿哥,初三是太后,十三是舒舒,三十是四阿哥。
九阿哥也是临时想起来还有四阿哥的生日,就直接给了两份。
四阿哥手中沉甸甸的,看着九阿哥腰间挂着两对荷包,抽了抽嘴角,道:“你也不嫌沉?”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都是弟弟福晋的心意,戴少了,她不乐意……”
*
今晚先不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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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动静(打滚求双倍月票)
“这是弟妹的产业,你这样不好……”
四阿哥不想收这个,弟弟太大方了不算坏事,可是拿着弟妹的产业豪爽,就有些欠揍。
九阿哥美滋滋道:“我福晋的就是我的,别说是两桌席面,就是每年往宫里孝敬的寿礼、节礼,都有不少是福晋的银楼里定做的……”
府里有好几套帐,都是舒舒管着。
九阿哥也看过几眼,没有那么分明。
毕竟舒舒之前说过,两口子的东西,往后都是几个孩子的。
不过九阿哥也晓得,自己福晋不是个傻大方的,要是自己有了其他小心思,那看似一套账目,指定能立时分成两三套。
九阿哥显摆完,没有给四阿哥继续说教的机会,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道:“家去了,我福晋还等我吃饭呢……”
看着九阿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四阿哥摇了摇头,将那几个银牌仔细看了。
他也瞧着背后的符号像是排序。
如此还好,要不然这牌子出去,被人仿制就亏了。
百味居的一桌上席,总要好几两银子……
*
等到九阿哥回府,舒舒正从宁安堂回来。
九阿哥见她似有心事,问道:“怎么了?顺承王府那边有事儿?”
昨日顺承王妃打发人来给舒舒送生辰礼,提及想要过来给伯夫人请安。
伯夫人就让她今日过来了。
舒舒点头道:“是老王爷交代下来的,让他们两口子负责下头弟弟妹妹的婚嫁,阿哥们还好,旗属中等人家里找就是了,可是格格们这样,却是低不成、高不就了……”
郡王福晋是五月进门的,年岁阅历在这里,自是战战兢兢的。
这些格格说起来身份尊贵,是郡王的妹妹,可是因父亲的缘故,都是无爵宗女。
老王爷又是个自私的守财奴,恨不得卖姑娘,更别说给姑娘预备嫁妆了。
长女桂珍格格的嫁妆丰厚,那是特例。
因为桂珍格格虽是庶出,可是王府长女,诸位小王爷的长姊,外家也有佐领,不少是她生母的陪嫁,剩下的就是外家跟堂亲的添妆。
其他的王府格格,多是户下人所出,也没有体面的外家,一个个的生在海淀别院,长在海淀别院,就可怜了。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这是盯上小四、小五了,不行……”
舒舒摇头道:“没有,就是打听打听公府旁支的几个堂弟。”
外嫁不放心,嫁妆简薄,怕被轻慢了,郡王福晋就想要在老亲里找。
九阿哥摇头道:“真是糊涂,既是晓得不足,还往高门大户里够,在旗属人家里选殷实的,谁还敢欺负王府格格不成?”
高门大户也不会欺负,可是到底有不合意之处,到时候日子更是不好过。
舒舒道:“爷说的对,只是对郡王跟福晋来说,就是面上光鲜跟内里实在的选择,他们的身份,也只能选面上光鲜了。”
否则老王爷不满意,宗亲也会觉得他们当兄嫂的待下头的弟妹刻薄。
九阿哥寻思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儿,道:“海淀还有个太福晋在呢,怎么问到县主处?这没安好心啊,惦记县主的私房了?”
伯夫人是王府的老姑奶奶不假,可跟寻常的姑奶奶还不同。
不是那种爱敛事的性子,也从不插手王府的事儿。
舒舒讥笑道:“就是小算计罢了,郡王府的产业在王府名下,可是各处管事都往海淀交账,听说王府那边日子过的极节俭,这是有人给两口子支招了,那又如何?阿牟本是心疼侄女们,早预留了一份银钱,给几位小格格做添妆,但是他们上门算计,阿牟可不会惯着。”
九阿哥皱眉道:“勒尔锦守着那些银子做什么?虽说比不得其他几家和硕亲王府,可是顺承王府也是功王府邸,那一支几代王爷,都是战功赫赫,家底丰厚着呢……”
舒舒摇头道:“谁晓得呢,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家。”
九阿哥也不是爱吃亏的。
要是伯夫人自己乐意给,那他自然无二话;上门来算计,他不想给脸,就道:“往后别待他们太客气,省得蹬鼻子上脸。”
顺承郡王辈分小,是九阿哥族侄。
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辈分,九阿哥夫妇对那边都是完全压制。
之前给几分体面,都是看伯夫人的面子。
舒舒道:“看阿牟的意思吧,到底是阿牟的亲侄儿。”
九阿哥道:“不是还有个三哥么?上个月刚升了议政跟前锋统领……”
舒舒道:“是啊,真要说起来,阿牟跟那边更亲近些。”
舒舒觉得,就算是长辈跟小辈之间,也有个边界感为好。
所以伯夫人跟娘家那边的往来亲近,她并不插嘴,完全以伯夫人的喜好来。
伯夫人对哪家亲近些,舒舒就跟哪家亲厚些,很给伯夫人捧场,其他的并不干预……
*
转眼,到了十月初三,太后寿辰。
虽是免筳宴,可是大家还要跟着贺寿。
跟过年时差不多,不只是皇家诰命,宗室诰命与民诰命也要入宫给太后贺寿。
二品以上,都要入宫,到宁寿宫外贺寿。诰命的排班在后,先是由皇上率皇子、皇孙、宗亲、文武大臣去宁寿宫贺寿。
礼部官员在场,倒是纹丝不乱,大家随着排班听吩咐就行了。
放眼看去,多少石青色吉服,就是因身份不同,上面的绣花不同。
舒舒虽是皇子福晋,可这个时候也不够看了,只能随大众站着候着。
还好排班的时候前头就是七福晋,右手边还有十二福晋,妯娌几个小声说着话,时间也过的快了些。
就是……
趁着十二福晋被旁边一个老福晋拉去说话,七福晋贼兮兮地往不远处看过去,给舒舒使了个眼色。
舒舒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原来是富察侧福晋。
富察侧福晋是按照皇子侧福晋指婚的,可是之前这样的场合并没有出来过。
今日例外,身上也穿着皇子侧福晋服制。
舒舒看了一眼,就转过头。
真要说起来,富察氏本也有资格出面。
不是说八阿哥没有请封,富察氏就不是侧福晋。
真要那样的话,从大福晋到舒舒这里,皇子福晋就没有请封诰命的,可是谁能否认她们是皇子发妻么?
只能说现在朝廷的规矩也好,皇家的规矩也好,还有些不齐整,并不怎么重仪式。
就像敏嫔跟良嫔,册封为嫔的时间跟谕封为嫔差了将近十年。
真要说起来,富察氏的身份也不是贝勒侧夫人,而是皇子侧福晋。
有资格向宗人府请封侧福晋的是郡王以上宗人。
贝勒以下宗室,没有资格给侧室请封。
皇子例外。
皇子最多可以有四个侧福晋。
富察氏原来不露面,现在露面,不知道是不是八阿哥的安排了。
等从宁寿宫贺寿出来,七福晋就跨上舒舒胳膊,小声道:“真是憋死我了,当着十二弟妹的面儿也不好说话。”
舒舒道:“七嫂看了热闹就行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
往后皇孙们大了,母以子贵,各家的侧福晋不会少了。
现在笑话旁人,到时候自己也会成了笑话。
七福晋也晓得舒舒是好话,道:“你当我是闲的?是前阵子有些风声出来,说是富察氏有动静了,今日见了我才吓一跳。”
舒舒晓得,她素来消息灵通,摇头道:“应该不是,前几天我去富察家添妆,还跟她碰上了,不像是有身孕的样子。”
七福晋点头道:“怪了,那这闲话怎么出来的,张冠李戴了不成?”
舒舒道:“多半是了,许是哪个格格、侍妾有喜,外人不晓得,就往富察氏身上说……”
等出了地安门,看到舒舒马车旁有都统府的人候着,七福晋就跟她作别,找自己马车去了。
舒舒则是跟着都统府的人,去了觉罗氏的马车。
“太不周全了,就不该答应……”
觉罗氏皱眉道:“外头的人见了,少不得要嚼舌头……”
这说的是简亲王府过几日的“三七”。
舒舒之前答应了简亲王福晋的请托,跟着两位郡主一起主持“三七”祭礼。
舒舒搂着觉罗氏的胳膊,道:“要是我不是皇子福晋,还能说我巴结攀附,我都是皇子福晋了,身份比他们家只高不低,还能说我什么?”
旁人羡慕嫉妒恨无所谓,只要康熙看到她心软重人情的好品格就行了。
觉罗氏额指了指她额头道:“你看不上的,那些旁支里的宗女眼珠子都要瞪红了……”
既是帮着王府操持祭礼,少不得一份酬谢。
舒舒小声道:“额涅,皇上叫宗人府那边统计自太祖朝开始的已革黄带子跟已革红带子呢。”
觉罗氏一愣,道:“什么缘故?”
舒舒道:“要是除了宗籍就当成寻常旗民,不说爱新觉罗血脉会不会被人轻贱,就说以后儿女婚配,怎么做区别,要是往后跟民籍混了呢?”
从入关开始算下来,也六十来年了,几代人了。
再往前算,有小一百年了。
闲散宗室日子都不好过,更不要说那些除宗室的人……
罪大恶极的不必说,子孙落魄也是活该。
像福松祖上这种,因权力倾轧败落的,给一线生机,也是恩典。
舒舒觉得,因牛痘的事,福松这里康熙还会酬功,许是会赏民爵,就是不知道什么等级……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蠢蠢欲动(求双倍月票)
觉罗氏沉默。
对于她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福松有姐姐姐夫提挈,可到了下一辈依旧是身份未明。
没有资格补宗室缺,也不能补寻常旗缺,除了坐吃山空,就是投亲靠友。
舒舒道:“眼下闲散宗室太多了,这些除过籍的,也不会有太优渥的待遇,但是肯定会跟寻常旗人区别开的。”
觉罗女都能被勋贵纳为侧室,这些除宗籍的女子呢?
等到血脉远了,没有可以依靠的堂亲族亲,就要零落成泥。
到时候皇家跟宗室又有什么脸面?
康熙也是看到这个恶果,才开始过问。
觉罗氏点点头,道:“既有了动静,等着就行了。”
马车已经出了地安门,到了北官房。
觉罗氏跟舒舒一起下了马车。
除了训斥闺女两句,她还想要过来探看伯夫人与外孙、外孙女。
母女两个到了正房更衣后,就去宁安堂了。
如今天气冷了,可是尼固珠喜动不喜静,每天上午、下午还是要在外头玩耍。
两人进来时,她正在拖着一个小木车,对着正房方向笑。
屋门口,站着伯夫人,正在看尼固珠拉车。
是簇新的小冰车,只是眼下地上没有结冰,就在青石板上拖行。
见舒舒跟觉罗氏来了,尼固珠丢下小车,就冲舒舒来了。
舒舒半蹲下,拉住她的小手。
尼固珠扬着小胖脸看着觉罗氏,又看看舒舒。
舒舒肖母,小家伙儿这是看着觉罗氏眼熟,可是又不记得了。
舒舒道:“这是额涅的额涅,叫郭罗玛嬷……”
尼固珠听了,撂下舒舒的手,“蹬蹬蹬蹬”小跑到伯夫人跟前,拉住伯夫人的手,面带疑惑地看着舒舒。
那意思是告诉舒舒,她牵着的才是郭罗玛嬷,怎么又来了一个?
舒舒伸手道:“额涅有两个额涅,都是你的郭罗玛嬷……”
尼固珠这才脆生生地叫人,眼睛笑眯眯。
觉罗氏笑了笑,上前跟伯夫人见过,妯娌两个到屋里说话。
尼固珠黏糊舒舒,舒舒之前已经洗了手,就摸了摸尼固珠的大脑门。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觉罗氏去了外头衣裳,尼固珠也去了小皮袄,露出里面的粉色小褂子来,美滋滋地跟舒舒比划着。
觉罗氏跟伯夫人已经说起了私房话。
除了过来探望伯夫人,觉罗氏还是来跟伯夫人询问主意的。
她早先被大二房老太太求上门了,为的就是董鄂家春日里落选的那个秀女的亲事。
“噶礼这个亲大伯给预备了一份嫁妆,看着也体面,不乐意嫁到外头去,之前就给老爷来过信,想要在正红旗宗室子弟里找,可是在宫里出过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就耽搁下来……”
觉罗氏不耐烦接手这样的事儿,可是噶礼在外任上,京城族人中,齐锡辈分最高,职位最高。
这种涉及家族的事情,有时候也不好袖手不理。
伯夫人道:“你听到郡王府那边的动静了?可有合适的人选?”
觉罗氏道:“不是王府这边的阿哥,是辅国公府那边的老三……”
这说的是郡王府旁支,伯夫人叔叔那一房,那边有两个国公传承。
其中有一个国公府跟都统府往来亲近,当时齐锡吩咐两个私下里看着的两个女婿候选,就是他们家的老二。
觉罗氏提及的这个老三不是承爵人,不过也是嫡出,文武功课也中上,等到满二十考封的话就是一个宗室将军。
伯夫人道:“对方提的?二叔跟你可不是喜欢麻烦的人……”
一家是族亲,一家是好友,从中做媒人,弊大于利。
往后小两口和美还好,真要有个叽叽,中间的媒人得烦死。
觉罗氏点头,道:“国公跟我们老爷打小一起长大的,早说了要想要做亲家,可是他们家一色的阿哥,没有格格,前几年错过了……前几日,他家又提了……”
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冲着毓庆宫去的?”
那董鄂格格虽是撂牌子的秀女,可还有个妹妹在毓庆宫当格格。
觉罗氏郁闷道:“是啊,换了其他人家,我们老爷就推了,这个推不了,可是……也拦不住……”
他们只是族亲,国公府那边也可以越过他们直接跟大二房提亲。
伯夫人叹了口气,道:“随他们吧,你们要是拦着,还得罪人。”
舒舒在旁听了,都是无奈。
八旗上层没有外人,都是拐了弯的亲戚。
现在想想,她倒是庆幸了,幸好没有嫁到国公府,要不然低嫁也不保险。
这家人既奔着毓庆宫去的,明显是有上进心的。
都统府还有一摊子,觉罗氏就没有多待,跟伯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去看了丰生跟阿克丹,就回都统府了。
舒舒亲自送出来,小声道:“阿玛不看好太子?”
觉罗氏横了她一眼,道:“别什么都挂在嘴上,你阿玛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只忠于皇上……”
况且自家还是皇子岳家,女婿不下场,正好可以旁观看热闹,压根就不用下场搏前程。
舒舒就明白了父母的意思,不管旁人心动不心动,都统府是不掺和的。
扶着觉罗氏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远去,舒舒才转身回府,依旧是去了宁安堂。
“阿牟,是费公爷跟简亲王之薨,吓到宗亲们了?”
舒舒叫保母抱了尼固珠下去,也打发丫头出去,只娘俩说话。
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拿出个嫡子来联姻?
要是庶子,文不成武不就考封无望的,还能贪图嫁妆的实惠。
一个不错的嫡子,很是给董鄂家面子了,虽然看的不是董鄂家。
平日里这家安分随时的,要不然齐锡夫妇也不会将这家列为亲家人选,结果这个时候开始动了。
伯夫人低声道:“皇上明年四十九了……”
不年轻,犯九,还是本命年。
太子那里,即便皇上再忌惮,也会日复一日的成为热灶。
舒舒摇头道:“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
康熙还要在位二十年,现在下场的这些全都是输家。
伯夫人道:“跟开疆辟土相比,从龙之功诱惑太大。”
开疆辟土,还需要能力跟机遇;从龙之功只需要选择正确。
而后,等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行了。
舒舒跟着叹了口气。
她能拦住父母,却拦不住其他房头。
大二房噶礼的侄女入毓庆宫,已经上了太子的船。
等到太子跟大阿哥两败俱伤的时候,公府就要力挺三阿哥了……
*
简亲王的“三七”是十月初七,但是因“犯七”的缘故,挪到初六祭拜。
舒舒跟着两位出嫁的格格主祭,三人都只上香,不烧纸,也不兴哭。
舒舒很是松了一口气,只需成服跟着两位格格身后做哀痛状就行了。
真要哭灵,她也不敢发这好心凑数。
王府大格格早夭,今日出面的是二格格跟三格格。
二格格是庶出,是无爵宗女,嫁了一个侍卫,比舒舒年长两岁;三格格是原配嫡出,封了郡主,嫁到了镶蓝旗汉军李家,比舒舒大一岁。
两人论起来,是舒舒的族姨母,就是亲戚关系实在是太远了。
不过因两家早年就有往来,年岁也相仿,倒是也都认识。
二格格腼腆不爱说话。
三格格虽幼年丧母,可是哥哥是世子,底气也足些。
等到祭拜完毕,三格格拉了舒舒的手,小声道:“难为你,让你受累了。”
舒舒亦是小声道:“我出嫁时劳烦王爷福晋不少,如今也是略尽绵力,凑个数罢了,还是要谢谢格格教导。”
王府的格局已定,不管福晋跟世子早年继母子关系如何,往后只能安生着。
舒舒只是还人情,也没有掺和人家家事的意思。
三格格也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非要找不自在,跟皇子福晋结怨,很是和善友爱。
等到傍晚,吊唁的客人散去。
九阿哥亲自过来接人,舒舒也跟简亲王福晋辞别。
简亲王福晋预备了一个一尺半的素缎盒子,作为酬谢。
舒舒辞了一下,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等到回府,打开盒子,是一柄极品羊脂玉如意。
玉质十分细腻,舒舒家不缺玉石,可是赶上这如意材质的一件也没有。
皇子府也收着不少如意,也往宫里敬献过如意,价格都比不上这个十分之一。
这样的羊脂玉料子,可遇不可求,平安牌那么大都价值不菲,更不要说是一柄如意。
舒舒跟九阿哥都是识货的,见了这个,面面相觑。
这份礼做酬谢太重。
九阿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还不死心,惦记爵位,那不是做梦么?”
世子早封了,还是宫里养大的,跟皇父的养子似的,怎么可能会换人?
舒舒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是为了以后,希望留着这份善缘,以后几个阿哥及冠分家的时候,若有不公正之处,有个能请托的地方……”
简亲王福晋最小的儿子才几岁大,距离及冠还要十几年。
可怜天下父母心。
九阿哥唏嘘道:“怪不得指望到咱们头上,没指望皇祖母……”
简亲王福晋是出身科尔沁的蒙古贵女,太后的族中晚辈。
十几年太漫长了。
舒舒跟九阿哥年轻……
*
这两天小外甥小外甥女在,陪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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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章 爵位定(打滚求月票)
如意既收了,也不能退回去。
舒舒就留下。
若是往后在能力范围之内,对方有难处她会帮;要是做不到,到时候再退就是了。
九阿哥摸着如意的手感,温润如脂,不由心动,道:“怪不得叫羊脂玉,看着就油润,摸着这手感也好……和田玉啊,要是能跟鸡血石似的,将整个和田玉矿都囤在手中,那银子就海了去了,不知道多少个十万两……”
舒舒想起了后世的一个段子,乾隆西进不是为了葡萄干……
只是当时的背景不是和田玉,而是西域美人。
如意收起来了,舒舒两个用了晚饭,也早早地歇下了。
今天看似不累,可是舒舒应付人也费精神。
九阿哥睡得喷香,舒舒则是看着九阿哥,清醒了好一会儿。
雅布之薨,只是开始,裕亲王、恭亲王也快了,显亲王好像也不是长寿的。
随着这些同龄人相继离世,康熙的紧绷感会越来越明显的,对儿子也会越来越防范,九阿哥这样混沌也是好事……
在舒舒生辰之前,十阿哥的生辰先到了。
十阿哥是十月十一生日,比舒舒早两天。
十阿哥还在“禁足”中,也没有办酒。
九阿哥就叫百味居送了两桌上席到十皇子府,夫妻两人亲自过去给十阿哥贺寿。
九阿哥跟十阿哥一席,舒舒陪着十福晋跟郡王福晋一席。
从三十七年送女入京候嫁开始算,四年之内,郡王福晋进京三次,跟舒舒早就相熟。
她看着舒舒感激道:“布音说了,福晋像姐姐一样爱护她、照顾她,我们布音真有好运气,遇到您这样好的嫂子……”
舒舒道:“我也是好运气,多了布音这个的妹妹,情逾骨肉。”
郡王福晋道:“福晋是有福气的,我们小布音也沾光了。”
舒舒忙道:“都是郡王与郡王福晋的爱女之心,冥冥中庇佑布音心想事成……”
十福晋美滋滋地坐在下首,看着盘子中的牛肉圆白菜丝,竟然也吃津津有味儿。
牛肉用的瘦牛肉炒熟,白菜丝用的是白菜芯切丝,只有芝麻酱油调味,吃起来就很好吃。
十福晋吃了一盘子,看着席面上的大荤,虽是流口水,可还是克制住了。
她会做个好额赫的……
*
前屋,九阿哥正跟十阿哥问起钮祜禄家那边的生辰礼,道:“都送了么?有没有哪家多送的,哪家少送的?”
九阿哥觉得自己开始想得多了。
这个时候多送,有惦记爵位的嫌疑;这个时候少送,有埋怨十阿哥的嫌疑;这个时候不送的,哼哼,他要记小本本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三房跟八房那边送的多些,少送的没有,尹德家里迟了两日。”
九阿哥撇了撇嘴,这个名字听着都觉得晦气。
“还关着呢?还是放出来了?”十阿哥问道。
九阿哥带了不满,道:“打了板子放出来了,听说是在宫里任侍卫时有里通消息之嫌。”
这罚的是不是太轻了?
倒是便宜尹德了,是白身,没有顶戴可摘。
十阿哥道:“应该是没有什么实证,或是危害不大,这样惩戒就行了,断绝继承爵位的可能……”
九阿哥想起了法喀道:“他们家呢?阿灵阿倒了,没想到趁机想爵位抢回去?”
十阿哥摇头道:“没动静,就算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来皇子府钻营。”
九阿哥轻哼道:“糊涂人,再蹦跶也没戏……”
阿灵阿夫妇的官司既完了,这爵位传承也没有拖很久。
十阿哥生辰次日,就有旨意下来,遏必隆之孙、颜珠长子哲尔金袭伯祖父图尔格二等公,另有遏必隆早年被削的一等精奇哈尼番,由图尔格之孙丰阿达袭。
这个继承结果,听得八旗勋贵都傻了眼。
哲尔金是谁?
遏必隆庶子的庶子,十五岁没有成丁的半大少年。
要知道,满洲贵贱分明。
庶子的庶子成为门长,这怎么能让人服气?
丰阿达是谁,八房嫡孙……
两房的恩怨,可以追溯到顺治朝。
要知道钮祜禄家第一代弘毅公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第二任就是额亦都八子图尔格,第三任是图尔格次子科布索。
这一位曾在世祖亲政之前,党附多尔衮,诬告遏必隆,夺了遏必隆的爵位佐领。
等到世祖亲政,遏必隆讼冤,不仅夺回了自己的爵位佐领,还夺了科布索的公,成为第四任公。
就此,这个公爵就从钮祜禄家嫡八房转到了嫡十六房。
科布索那边,就只剩下一个四品爵位。
这两家不说王不见王,也差不多了。跟嫡十六房的内斗一样有名的,就是嫡八房的齐心。
因为嫡八房都是科布索的儿孙,丰阿达那一辈都是同胞兄弟,素来抱团。
这是抱团的嫡八房跟散装的嫡十六房,可以预见,钮祜禄一族分裂的更加细碎了。
九阿哥得了消息,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丰阿达是谁?
十皇子府长史博色的阿玛!
这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十阿哥插手钮祜禄家的爵位似的。
钮祜禄家还有那么多个房头,会不会让人记恨?
至于哲尔金那个公,九阿哥倒没有什么感觉。
十五岁的半大孩子,毛还没长全,又是庶出,没有可依靠的母族,想要收拢钮祜禄家的势力,总要十年八年才能完成。
九阿哥心里不大高兴,他觉得皇父是故意的。
他看着埋首案牍的十二阿哥,很想要问问,什么样的阿玛,会故意让儿子背黑锅。
反正他不会,他虽不会将丰生跟阿克丹看的比自己重要,可是也不会让两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不过想到十二阿哥才成人,没有当过阿玛,问了也是白问,他就将话咽了下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三阿哥挑了帘子进来。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见状,都站起来了。
三阿哥看到十二阿哥那边都是公文,摆手道:“小十二忙去,我就是闲着没事儿,过来磨磨牙……”
十二阿哥听吩咐继续处理公文了。
三阿哥在九阿哥对面坐了,九阿哥让何玉柱奉了茶。
三阿哥看到几案旁边有个小茶炉,上面烤盘上还放着橘子跟小苹果,撒出几分果子的清香。
他笑着拿着一个烤橘子,一边剥皮,一边笑道:“你们倒是会预备零嘴儿,没见过果子烤了吃的……”
九阿哥摆手道:“这个不是吃的,用这个借味儿。”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横桌,上面摆着两个尺大的果盘,装着一盘橘子,一盘苹果,道:“三哥要吃果子,那边有……”
三阿哥的橘子皮已经剥的差不多了,看了眼那堆的满满的果盘,道:“之前没见摆这个啊?”
九阿哥笑道:“这不是点地龙了么?老房子,除了地龙,还要补炭盆,可是烟熏火燎的呛鼻子,就预备下果子,冲冲味儿。”
三阿哥没有撂下手中的烤橘子,而是拿了一瓣放在嘴里,比直接吃起来更甜。
他看着九阿哥,道:“越大越矫情,早先上书房读书时,那屋子不是不是比这边的屋子更老?”
九阿哥拿起一件紫砂手把壶,喝了一口,道:“哎,没法子,谁叫弟弟福晋爱操心呢!”
三阿哥瞧着他要冒泡的样子,心里发酸,道:“这都显摆几年了,大家都晓得弟妹待你好,就不能换个新词儿?”
九阿哥挑眉道:“再过几年,我们大格格大了,我就换我们大格格夸,谁不晓得我们大格格孝顺呢?那是我的小棉袄……”
三阿哥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都是牵强附会,周岁大的孩子,晓得什么好赖,怎么就看出孝顺不孝顺了?”
九阿哥住了话音,看着三阿哥不善,道:“三哥您说什么呢?”
三阿哥立时改口道:“我说周岁的孩子晓得好赖了,能看出孝顺不孝顺了,咱们小尼固珠就是个顶顶孝顺的。”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三阿哥。
他就是觉得自己这三哥,可真是个笨的。
当着父母夸孩子,这不是基本操作么?
这都不晓得,不大聪明的样子。
三阿哥想起了正事儿,道:“那个丰阿达是怎么回事?怎么想起将这个人扒拉出来……”
九阿哥摇头道:“这个谁晓得。”
三阿哥打量了九阿哥两眼,莫名地觉得丰阿达是借了九阿哥光。
两人看似没有关系,可是真要说起来,中间就隔着几层罢了。
丰阿达之子是博色,博色如今的上司是十阿哥,十阿哥的好兄弟是九阿哥。
即便十阿哥没有帮着博色父子走动,可是博色在十皇子府,皇父就能想起这个人来。
九阿哥见三阿哥盯着自己看,瞧了瞧自己身上,紫红色的宁绸灰鼠皮衣裳,簇新簇新的,他跟福晋用的同一匹料子。
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又看了看三阿哥,身上的衣服料子都褪了,袖口有毛边,不由蹙眉道:“这都换季了,您也没预备新衣裳?”
三阿哥摇头道:“预备了啊,两件新皮褂,四件新棉衣……”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身上,不解道:“不缺新衣裳,您怎么这么个装扮?也不嫌寒碜?”
三阿哥纳罕道:“又不出去吃席,穿什么新衣裳?”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施恩(求双倍月票)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您可真是的,这吃穿上能能费几个银钱,至于这样么?”
三阿哥看看自己的衣裳,带了得意道:“你不晓得,我这是节俭,既省了银子,还得了好名声,不亏。”
九阿哥不信道:“这还能换好名声?”
三阿哥点头道:“当然了,翰林院还有翰林缝补丁,外朝是另一种规矩,穿旧衣服显得清廉。”
九阿哥“呵呵”两声。
那是当官的要的好名声,皇子要这名声?
这日子过的,叫旁人怎么看?
还不以为皇父没给分家银子?
亲近的人晓得他吝啬,不亲近的人面上不敢露出什么,心里难免轻视,以为三阿哥日子过的落魄。
他也懒得提醒三阿哥,只岔开话道:“您过来,就是来问丰阿达袭爵的?”
三阿哥摇头道:“跟丰阿达袭爵旨意一起下来的,还有一道恩旨,往后八旗世职,残疾者也准承袭了!”
九阿哥听了,意外道:“既是残了,那还怎么当差?”
三阿哥道:“就是挂个名,不供职……”
九阿哥一下子就明白了缘故。
如今不打仗了,没有积攒新军功的机会,各家的世职就成了香饽饽。
这几年每年都要闹出承爵纠纷来,毁了容或是伤了胳膊腿儿什么的。
各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多是自己处置了,鲜少要闹到官府的。
不过儿孙多的还罢了,事情揭开,还能惩罚罪有应得之人;两个儿子那种,最后多是一床被子遮掩了。
八旗内斗的风气,从各旗缩小成了各家。
九阿哥道:“汗阿玛厉害,直接断了后路了,看以后谁还敢害人。”
除非直接害了性命,否则小打小闹不顶用了。
要是涉及人命,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了,定要经官的。
真要敢下手伤人性命的儿孙,也没有几个家族敢偏护。
三阿哥若有所思道:“八旗人口孳生,可缺儿却是有限的,有了世职就不一样,有个托底的,汗阿玛要是再不下令遏制,往后八旗就要成了一盘散沙。”
九阿哥想起了羊脂玉如意,道:“不是还有准格尔么?每次都是他们挑衅,就不能大军一路推过去?”
三阿哥摇头道:“上次平准之战,就耗费了户部十年盈余,这才几年功夫,朝廷哪有银子再打一场?”
九阿哥皱眉,想着朝廷对八旗的优容。
都是铁杆庄稼,不愁吃喝,所以农工商都被轻鄙,只以披甲补差事为荣。
真要将八旗丁银减一半,攒几年就有打仗的银子了。
九阿哥心里腹诽,嘴里却没有提这个。
八旗是大清根基,哪里能轻动呢?
况且三两银子也好,二两银子也好,都不是养一人的,要养全家。
谁要敢提减少丁银,那就是八旗共敌了。
三阿哥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方才我看到安郡王入宫了……”
九阿哥也听到些风声,道:“新宗令?”
安郡王早年也任过宗令,还是在信郡王之前。
三阿哥点头道:“应该是如此了,也没几个候选,王伯跟王叔都告病。”
宗人府宗令在和硕亲王与多罗郡王中选用,因是管宗室王公的,通常还要考虑辈分。
如今的几位王爷,康亲王、显亲王跟皇子们一辈,顺承郡王跟皇孙们一辈,到了平郡王就是皇曾孙辈了。
如今王爷里,辈分高的是庄亲王、裕亲王、恭亲王、信郡王、安郡王这几位。
两个病着,一个是懈怠免了宗令的,只能在庄亲王与安郡王中选择。
庄亲王如今全部心思在求子上,御前选择安郡王估计也很郁闷。
三阿哥道:“等着吧,估计八阿哥又要得意一阵子了,还真是双喜临门了,听说他府上终于有了动静,这舅岳父又成了宗令……”
九阿哥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是嫡福晋有了,就是个庶长子或庶长女罢了。”
三阿哥点点头道:“也是,除了老十府里的还没落地,谁家都不缺孩子……”
*
尹德宅,尹德躺在炕上,听到外间的动静。
“代我去隔壁一趟,问问五太太,这礼怎么预备……”
董氏正跟她的奶嬷嬷交代着。
那奶嬷嬷迟疑道:“太太,五太太未必在家,听说刚才五太太带了人去公府拾掇屋子。”
董氏叹了口气,道:“行了,那就先别问了,回头我自己过去一趟。”
奶嬷嬷下去了,董氏到了里屋。
她脸上带了迷惘,不晓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作为亲叔叔、亲婶子,他们自己跟哲尔金也没有什么恩怨,可是当初四房出事,他们接了嫡出的侄儿侄女过来抚养,也收拢了四房的产业代姐弟保管。
至于两个庶侄儿,被公府接去,当然就默认了归阿灵阿养育安置。
如今四房的产业契纸都被大格格带在身边。
那其中,本当有哲尔金兄弟的份额。
他们两口子本是抚孤义举,结果坏了儿孙前程不说,还起了一个仇人。
董氏实在受不住,“呜呜”哭出声来,道:“老爷……往后,怎么办呢……”夫妻两个本想要谋外任,可是如今外放的旗缺儿金贵着。
尹德这里没有靠山,压根就轮不上。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往后前程更别想了。
想着自己长子到了可以入旗学的年岁,可是他们家也没有入旗学的名额。
前途无光。
尹德看着妻子,喃喃道:“为什么好人这样难做?”
明明是三十出头的年岁,可是这几年事情日子不顺,又在慎刑司跟宗人府衙门转一圈,如今他像是老了十岁。
董氏看着他,很想要说一句,不是好人难做,是烂好人害人害己。
当年有十阿哥提挈,直接从三等侍卫晋升正三品长史,可是一切都毁了。
可是看到丈夫面如死灰的模样,她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已经后悔了,不敢再抱怨……
*
等到九阿哥从内务府回来,舒舒就晓得了钮祜禄家的爵位尘埃落定。
“还真是没想到的人选……”
舒舒道。
九阿哥道:“是啊,要是颜珠那个嫡子还在,就是那个嫡子了,跟那个相比,眼下这个也没有什么不好。”
舒舒点头道:“就算是在公府养了五年,可先头都十来岁了,也晓得好歹了,心里应该明白。”
九阿哥道:“听说昨儿传到宫里陛见,既是汗阿玛亲自见过,就应该不是糊涂认贼作父的,否则钮祜禄家怎么也能扒拉出来一个承爵的。”
舒舒想起了被送到佟家的那位大格格,道:“等到消息传到盛京,老公爷该高兴了,应该能下定主意‘亲上加亲’了。”
九阿哥想了想舜安颜的傲气,嗤笑道:“这不是正好么?一个个的,都牛气冲天的,正匹配……”
次日,就是舒舒的生辰。
早上舒舒跟九阿哥去宁安堂吃的早膳,用了一碗长寿面。
早饭后,九阿哥就陪着舒舒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都统府。
至于内务府那边,九阿哥选择今日“休沐”。
儿的生日,就是母的受难日。
就算是出嫁女,这一日尽尽孝也是应当的。
早就约好了日子过的,所以福松跟珠亮几个也都在。
舒舒给觉罗氏做了两个珠绣的抹额,一个是福字,一个是莲花图案。
觉罗氏收了,指了她的额头道:“见天的想着新花样……”
这说的是生辰日闹着归宁之事。
前年生日怀孕中,去年生日在府里有小宴,今年没有摆酒,就想着回娘家了。
舒舒道:“就几里地,却不好老回家,找到由头可不是就想要回来待待,等过年额涅的儿媳妇们入门,我就不惦记回来了……”
觉罗氏道:“快了,想要在明年年底挑日子。”
张家姑娘,会随着侄子跟哥哥们明年夏天入京,备着乡试。
福松娶亲的日子,之前就跟张家定在了明年乡试之后。
珠亮是小的,正好可以选年底。
舒舒喜欢清如这个弟媳妇,笑着道:“那就好了,等到长媳进门,额涅也松快些,可以多去看看外孙、外孙女了。”
这几日降温,地面开始结冰。
齐锡晓得外孙、外孙女要过来,就带了儿子们在跨院空地上泼水结冰,现下他们抱着几个孩子去跨院玩冰车去了。
舒舒跟觉罗氏母女才得空说话。
“额涅,我上回说的那个,皇上要给已革宗室恩典,应该就这几日了……”
舒舒报喜道:“过几日安郡王就要接宗令了,恩旨应该会在那个之前下来。”
康熙要施恩,就不会让旁人沾手,否则倒像是新宗令出力似的。
觉罗氏抚着胸口,道:“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不世隆恩……”
无爵宗室的日子,各家有各家的苦楚。
求亲靠友的,可人情是那么好欠的?
总要破财免灾。
舒舒想了想,道:“最好是恢复宗籍,为闲散宗室的;最差的话,是降红带子,总要跟寻常旗人分出来,往后嫁娶也不会错了规矩。”
觉罗氏点头道:“这样就行了,身份分明,往后是宗室是补宗室缺,是觉罗就补觉罗缺,总有个前程可奔,子弟不用浑浑噩噩过日子。”
要不然血脉远了,家底散的差不多了,往后要沦为贫困人家。
舒舒心里有些纠结。
牛痘虽有功劳,可实际上主要的功劳还在九阿哥身上,福松能占到的功劳是有数的。
福松的父祖这些年也没有过功劳,用他的功劳回宗籍,那就不会再有其他恩典。
要是不回宗籍,随大流降为红带子,那福松身上会落一个民爵。
两种都有不足,偏偏这不是他们能选择的,只能等着御前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