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根子(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素来惫懒,不是管闲事的性子。
这次的密折,说的却不是内务府相干的事情,而是关于太子的谣言。
瞧着九阿哥的话,对这种谣言很是不满。
康熙最满意的就是这个。
太子是谁?
国之储君。
太子的名声污了,皇家与朝廷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不管私下里关系好坏,对外太子与诸皇子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
康熙又看了赵昌的折子一眼,望向五阿哥的那几句。
上回有三阿哥与八阿哥在的时候,五阿哥能躲懒就躲懒,包了大家的午饭跟冰。
这回只剩下他跟七阿哥,也有些做哥哥的担当,从早熬到晚,基本上也完成了差事。
如今皇子们渐大了,性子也基本长成,好赖都在康熙眼中看着。
五阿哥与九阿哥比照着其他兄弟,都有短处,可只心性好这一条,就很难得。
想想宜妃在后宫行事,也是爱怜弱的。
五阿哥与九阿哥,这是随了宜妃的厚道。
康熙想到此处,就提笔给九阿哥写了回信。
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关于诽谤太子的妖言,此事他会安排人追查,九阿哥不必插手。
不过宫里每日出入的内务府包衣多,这宫外宫内的消息,就是他们传递,如何整顿包衣风气,就要让九阿哥想法子,看是否有妥善应对之法。
等给九阿哥写完信,他就给赵昌写了回信,命他跟銮仪卫一起,在皇城内外,彻查此事……
*
九阿哥既惦记此事,除了写密折,也没有闲着。
他就拉着十阿哥,去了黄带子,轻车简从,逛了几家茶馆。
只是这数伏天气,是一年之中茶馆生意最不好的时候,总共没有两桌客,也没有听到什么得用的。
九阿哥觉得闷气,正赶上中午饭时,就拉着十阿哥去了百味居。
百味居的生意依旧不错,因为这边推出了不少夏日食品,冷面、凉面、凉皮、冰粉之类的。
还有就是百味居不差钱,不管是大堂还是包间,都摆着冰。
九阿哥跟十阿哥也到了楼上包间,叫人上了两碗麻酱凉面。
见他热的满脸通红,十阿哥道:“九哥操心这个做什么?”
要么是有人一石二鸟,算计大阿哥与太子,那嫌疑人就是其他皇子或宗室。
要么是太子党人,故意用这不伤筋不动骨的谣言,来诬陷“大千岁党”人诬陷太子。
要么就是“大千岁党人”,用这样粗糙的手段,坏太子的名声,还要装无辜。
不管是哪一条,人家都是费劲巴力张罗的,不与他们兄弟相干,他们兄弟掺和才是得罪人。
九阿哥吃了半碗凉面,又喝了两杯凉茶,身上燥热才去了些,道:“这种手段不能容,要不然的话,回头有人这样算计咱们呢?这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传来传去,外头就信了。”
十阿哥垂下眼,道:“人人背后都说人,人人背后被人说,九哥跟我被人说的少了?理会他们作甚?”
他们早年去上书房之前,就有顽劣之名;去了上书房后,又多了鲁钝莽撞的名声。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道:“不理会的话,行事越来越猖獗,会常构陷的,到时候好人被冤枉,就不单单是言语上,胆子越来越大,构陷的就不是名誉,说不得就是性命了。”
十阿哥听了,看着九阿哥,道:“有汗阿玛在,九哥不必担心。”
他们是皇子,难道皇父还能为了旁人的诽谤杀儿子?
九阿哥轻声道:“现在我也不担心,可日后,这风气坏了,等到咱们成了王弟、成了王叔呢?到时候,众口铄金,还能安稳自保么?”
他出身寻常,人才寻常,可是十阿哥会被当成眼中钉的。
得防在前头。
十阿哥:“……”
实在没有想到,九哥会想的那么长远,如今皇父可正值盛年。
九哥可是翻来覆去的跟自己提过,皇父重养生,会是长寿帝王。
九阿哥带了几分郑重,道:“《大清律》中没有造谣罪、诽谤罪,可是关于辱骂他人,却是有规定,陌生百姓骂人,笞十下,互骂,各笞十下;毁骂公侯驸马伯,京城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上,杖一百、枷一个月再行发落……诽谤皇家,这是大不敬,更是当杖当流,做什么要纵容呢?”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这就是近朱者赤?
最不喜欢被约束的九哥,现在凡事都守着《大清律》。
眼见着十阿哥沉默,九阿哥小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汗阿玛在,他是咱们的护身符;若是到了那一日,他老人家不在,这《大清律》就是咱们的护身符,管他上头的是谁,咱们自己屁股干净,就关门自己过日子,谁还能构陷不成?”
十阿哥摸着茶杯,看着九阿哥,小声道:“九哥是防着太子?”
九阿哥道:“不管是谁,都要防着,人心易变,兄弟哪里比得上自己儿子?王伯跟王叔就是前车之鉴,咱们得多留个心眼。”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
九哥就算长了心眼,也不多。
想的是关门自保之道,却不想想,真要被不待见了,不是关门就能安生的。
到时候只要龙椅上做个示意,有小人乐意冲锋陷阵。
从太祖皇帝开始,至今不足的百年,这宗室里被构陷的王公少了?
十阿哥忍不住好奇道:“九哥既是防着这个,怎么不想着压注?”
九阿哥伸出手来,张开五个手指,道:“你瞧,咱们旁边看着,不贪那从龙之功,也最稳妥,不会掉坑;要是选了哪个,那掉坑的机会比占便宜的机会多,这买卖不划算,还会直接得罪汗阿玛,亏死了,咱们可不能犯傻……”
十阿哥笑着点头,道:“听九哥的……”
兄弟两不仅吃了凉面,还外带了几份,才各自家去。
舒舒这里,刚送走了几位小祖宗,正歪着。
小孩子的精力太旺盛了,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消磨消磨,要不然全靠人陪着,熬人。
小孩子动手的,除了积木,还有什么?
舒舒想到了橡皮泥,现在没有橡皮泥,可是有黏土跟沙子。
小朋友哪有不喜欢和泥的?
舒舒就叫了周松,吩咐道:“带两个人去大兴庄子上,看有没有黏土跟沙子,有的话挖两筐回来……”
说到这里,她想到土里是有虫的,道:“黏土直接挖,沙子的话,筛过了再带回来……”
正好九阿哥进来,听到这一句,道:“种什么要用黏土跟沙子?暖房现下就预备,太早了吧,去年不是出伏之前么?”
舒舒摇头道:“不是种菜用的,孩子们整日里憋在屋子里无聊,我打算在东厢房给他们做一间凉房,让他们挖黏土跟沙子。”
九阿哥听了,呲牙道:“那是得好好筛筛,别带了虫子。”
舒舒想了想,道:“等拿回来,沙子蒸一遍消消毒。”
至于黏土,应该就不用了。
九阿哥道:“要不回头从内造办弄些烧陶瓷的白泥?那个干净。”
舒舒摇头道:“别糟蹋东西了。”
真要找干净的,还有比白面更干净的么?
只是那样糟蹋东西,不是教育孩子的正确方式,传出去也是一条奢靡浪费的罪证。
内造办的白泥,那个动用了,后患比白面更严重。
九阿哥在外奔波半天,身上的衣裳都汗透了,低头闻了自己两下,嫌弃的不行,忙吩咐人预备浴桶。
等到沐浴完毕,换了半新不旧的多罗麻长衫,他才跟舒舒提及上午的白折腾,道:“去了三个茶馆,也没听到几句正经东西,人也没见着几个……”
舒舒好奇道:“要是这谣言是圣驾出京才开始传,那时候虽是伏前,可屋子里也热呢。”
九阿哥听了,诧异道:“真是!那这谣言就不是圣驾出京才传的,早有人传啊,那是什么时候?”
舒舒道:“若是从十四阿哥伤人开始算,天都热了,那就不是外头茶馆的祸,根子还在内务府出入紫禁城当差的这些包衣里……”
九阿哥磨牙道:“够作死的,汗阿玛不好收拾宗室勋贵,还不好收拾包衣?这两年都收拾多少家了,还有人敢瞎蹦跶?”
舒舒想了想,道:“内务府的缺四五千人,人多差事少,闲人太多了,只是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就算要减缺,也不该爷来提……”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后世的公司规章制度。
要是明确了不许造谣诽谤的,那触犯了制度,就可以开除员工。
之前九阿哥给包衣增加的几条规矩,当差点卯,不许吃空饷,下头也执行的不错,拒绝点卯的,直接停了差事。
因为规矩摆在前头,有人找死,那收拾了也名正言顺。
那加上一条,不许造谣诽谤,否则一次停职留任,两次免官,这样跟饭碗挂钩,谁还会贪图小利,做了旁人手中的刀?
舒舒想到这些,就道:“之前内务府吃空饷的多,爷不是给他们立规矩了么?如今就是防着搬弄是非,爷再给立个规矩不就行了?”
九阿哥听了,不由心动,道:“那在本堂衙门这里,设个信箱?跟御史衙门似的,让大家来指认旁人……”
说着,他自己觉得不妥当了,摇头道:“没有好处,怕是没人说实话,到时候估计就成了排挤他人的手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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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上行与下行(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想起了皇子府这里的规矩,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要是有偷奸耍滑的,就要革钱粮。
这一份钱粮皇子府不要,谁查出他们的,就给谁,或者小管事或是同僚。
当时设了这样的规矩,是夫妻两个的私心,怕包衣抱团。
舒舒名下虽有陪嫁人口,可总共才四户,跟两个内佐领一个内管领的二百多户包衣比起来,无法匹敌。
在正院当差的人选,许是还能平衡一下;可是对整个皇子府来说,还是以包衣为主。
于是,他们将就奖罚制度更明确,将他们自己摘出来。
用包衣制包衣。
如此,就算有偷懒被抓的,心中的怨恨也会对着包衣去了。
皇子府包衣可以如此分割,宫里的包衣也可以如此啊?
九阿哥立时笑了,道:“爷晓得怎么设规矩了,明儿就给汗阿玛上折子,要是汗阿玛允了,就按照那个来。”
说着,他就讲了自己的打算,参照着自家皇子府的规矩。
舒舒觉得不错。
九阿哥身份,真要下场跟包衣对上,赢了也是输了,没有必要。
因是要增加一条新规矩,九阿哥没有直接写折子,而是等到次日去了衙门,将点卯前后的成果问询了一下。
点卯制度之前,内务府吃空饷的查出两三百号人。
点卯制度出来后,老病幼不堪驱使的职官揪出来一百多人。
这些人分了两种,一种生计艰难,丢了差事,阖家不好糊口,九阿哥就请旨后,给了恩典,允兄弟子侄顶缺,共分钱粮;一种是各衙门的郎官,提挈自己不合规矩的亲戚,占个缺分银子,这种的就给予清退,经手人记过一次。
就因为当初分了两种处理方式,内务府下头还是夸九阿哥更多些。
内务府人家中,寻常包衣的比例占到九成。
在这部分眼中,九阿哥虽叫人查了此事,也留了余地,保住了各家的饭碗。
对于那剩下的包衣中的世宦人家,就算心里不服,面上只有更恭顺的。
他们对寻常包衣来说,是身份高的;可是在皇子阿哥面前,一个正五品官什么也不是。
九阿哥就参照皇子府的制度与点卯的制度,写了第二封密折,提及宫里的消息,多是包衣泄露,防民之口不容易,管住包衣的嘴巴应该不难,他就写了自己拟定的新规章。
禁止私传禁宫消息,不管是不是谣言诽谤,第一次查出,革职留任,停俸半年;第二次查出,清退送慎刑司按“大不敬”议罪。
若有揭发指证者,查实,得被指证者俸禄半年;若是污蔑,第一次反坐,停俸半年,第二次则清退送慎刑司查处。
新规章之前,既往不咎;禁令从御前批准之日算起,那以后查实,就按照规定论处。
等到写完,九阿哥就带了得意,看了眼十二阿哥的空桌子。
这么好的法子,也没有地方好显摆显摆。
不需要太复杂的法子,只这一条就行了。
包衣富庶,除了寻常包衣之外,不会将半年俸禄放在眼中。
可是这牵扯的只是俸禄么?
包衣人家,在各衙门世缺世职的多,可是有人的地方,就少不得争斗。
往后大家想要坐稳自己的椅子,就要按照新规矩行事了,否则旁边自有眼睛盯着。
眼见着就要午时,南书房那边就收拢往御前送的本章了,九阿哥就将密折盒子锁了,吩咐何玉柱送去。
等到何玉柱回来,后头还跟着五阿哥,他身后的太监带了两个食盒。
五阿哥是来找九阿哥吃午饭。
“怎么不跟七哥一起吃?”
九阿哥问道。
总共就剩下两个人在南书房,还分开吃?
古古怪怪的。
五阿哥道:“老七刚才去銮仪卫了,说是午饭后再回来。”
九阿哥看着五阿哥,察觉了不同,道:“五哥您怎么又胖了?”
双下巴都不分层了。
脸滚圆滚圆的,肩膀更厚实了。
五阿哥耷拉着脸,道:“累的,睡的少,吃的多,整日里还担心有疏漏的地方,耽搁了地方或朝廷大事!”
九阿哥不由失笑,道:“您这话听着也不真啊,每年汗阿玛北巡,内阁的中堂们都瘦一圈,就是因为留在京城,战战兢兢理政,不敢懈怠的缘故;到了您这里,一个分折子的,怎么还累胖了?”
五阿哥在冰盆前坐了,喘着粗气道:“分量在这里摆着,还不真么?圣驾出巡之前是一百六,现下一百六十八半,二十来天的功夫,长了八斤……”
或者,他低头看眼自己的青玉牌腰带,道:“腰带扣都放了一回……”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那还不如您也跟着北巡呢……”
去年北巡的时候,五阿哥就随扈,一路上皇父叫人盯着,让他少坐车,多骑马,瘦了十来斤。
兄弟两个说着话,十阿哥过来了。
他在宗人府也只待半天,找九阿哥一起回府。
不过既是五阿哥没有饭搭子,食盒也提过来了,十阿哥就跟九阿哥一起,陪五阿哥用饭。
等到五阿哥打开食盒,九阿哥一眼就瞧出来了,道:“不是御膳房的例菜……”
乾清宫膳房的例菜,就是猪肉、鸡、鸭这三样为主,做法也是大家早腻了的。
大家在上书房十年,都是吃着乾清宫的例菜。
五阿哥的食盒里,有卤羊肉、香煎鲫鱼与炸小河虾,这都是乾清宫膳房里少见的食材。
十阿哥看了眼盘子,确实不是宫里物件。
五阿哥笑道:“府里送的食盒,老七福晋心疼老七苦夏,每日打发人送食盒,你们五嫂晓得了,也就开始预备食盒了。”
虽说行事在七福晋后头,送的菜荤素搭配,并不完全合自己口味儿,可是五阿哥也比较满足。
就是因荤素搭配,才看出五福晋的用心。
九阿哥跟十阿哥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五福晋人前性子腼腆,跟七福晋本就不是一个行事。
行事虽在七福晋之后,未必就是不用心的缘故。
九阿哥饭量小,十阿哥天热也不爱吃东西,两人对付了几口,倒是没影响五阿哥用饭。
等到兄弟三个吃完饭,一人捧着一块西瓜正吃着,七阿哥来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见状,都放下西瓜,站起身来。
五阿哥吃了最后几口,扔了西瓜皮,道:“找我的?有事儿?”
七阿哥点点头,道:“御前有旨意下来,因台站马匹调配不当,兵部尚书马尔汉跟兵部左侍郎布雅努革职留任,兵部右侍郎朱都纳革职……”
五阿哥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提溜圆,道:“这……这……兵部满尚书满侍郎都给革了?”
九阿哥则是好奇道:“到底怎么个不当法,直接干掉三个京堂,那车驾司郎中呢?”
兵部驿道,设在大清地界的在驿站;蒙古地界的叫台站,都要配置驿马与驿卒,用来传递朝廷政令与公文,战时传递战报。
驿站跟台站上头的总管衙门,就是兵部车驾司。
七阿哥摇头道:“旨意上没提。”
五阿哥入朝七、八年了,晓得规矩。
革职留任,就是给一次机会,可也只是给一次机会罢了。
布雅努年过花甲,从巡抚任上调回京城,要是不出错,三五年后说不得给了恩典,在尚书任上致仕。
可是出了这样的纰漏,即便不是直接负责人,也要记上一笔的,想要再升尚书难了。
等听七阿哥说了缘故,台站配置的马匹羸弱不堪使唤,九阿哥就道:“那问罪不冤枉,连往御前的本章都能耽搁,要是不严惩,往后就要出大事了……”
五阿哥看了眼外头,对九阿哥道:“张大人呢?”
九阿哥道:“去通州了,汗阿玛出巡之前,让羊毛厂那边试着做些编着佛像的挂毯,昨儿那边送信,说是差不多了,张大人过去验看……”
五阿哥道:“那回头你帮着多安慰两句,既是留任,就不算什么大事,三、五个月就会复职了。”
九阿哥迟疑了一下,道:“布侍郎应该会上折子致仕吧?”
大清官员致仕这里,武官卡得比较死,二品以下,按照品级四十五岁到六十岁致仕,二品以上才灵活些。
文官这里,正三品是个分水岭,正三品以上比较宽泛,有七十而仕的规矩;正三品以下,五十五岁以上,京察跟大计的时候,就要筛选出老病的。
布雅努的年岁,花甲以上,古稀以下。
要是没有这次革职,那熬到六十八、九,说不得皇上念着情分,给个恩典,看到尚书出缺的时候,就补上一两年致仕荣养。
可是有了这次革职,熬到七十,也是个侍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五阿哥道:“应该不会这么快。”
总要复职后一年半载的,再称老病。
否则的话,倒像是存了怨愤。
南书房下午也要留人,等着御前本章回来再分派,也要防着有什么紧急事务。
因此,五阿哥与七阿哥就回南书房了。
九阿哥这里,因张保住不在,也没有着急走,就跟十阿哥说了自己昨天想出来的法子。
十阿哥听了,赞道:“九哥这个法子好。”
最了解包衣的,永远都是包衣。
谁让他们联络有亲呢。
可就算再联络有亲,旁人好也不如自己好。
这就是人性……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众议(打滚求月票)
兄弟两个说着话,就有乾清宫的太监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这是九阿哥的密折得了御批了。
九阿哥带了欢喜,叫何玉柱赏了荷包,打发人离开,就从荷包里找了钥匙出来,打开了密折。
等到看清楚上面内容,他不由诧异出声。
十阿哥本在旁边喝茶,见状不由担心,望向九阿哥:“怎么了?”
“哈哈哈哈……”
九阿哥大笑出声,将折子塞给十阿哥道:“爷跟汗阿玛心有灵犀,上午才上折子提及想要给入宫当差的包衣加一条规矩,结果汗阿玛回来的折子里,也提到了整顿包衣……”
十阿哥匆匆看了,沉吟了一下,道:“内务府早先应该也有相应的规定,只是没人追究,规矩就废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加上赏罚这一条,不想要差事的,只管嚼舌;想要赚银子的,就盯着旁人去,人人都是御史。”
十阿哥道:“寻常包衣,盯上的、敢盯上的也只有寻常包衣;到了佐领跟郎中这里,盯上他们的也只会是佐领跟郎中。”
九阿哥明白十阿哥的意思,这一条规矩,最后牵扯的还是内务府的缺。
内务府的官缺有四千多个,可大部分都是正七品以下的低品级,正六品以上的主事、员外郎与郎中,比例非常小。
正六品以上的官员,大衙门十来人,小衙门三、四人,加起来百十来号人。
那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衙门的缺,还被一些包衣世家当成了世职与世缺,外人更没戏。
这就是为什么金依仁委署内务府犯了众怒的缘故,直接占了好几个主事以上的缺,得罪的人家不是一家两家。
九阿哥道:“如此也好,叫他们自己警醒着,省得真当衙门是自己的。”
十阿哥也觉得这一招好。
以后内务府再有动静,也是包衣内斗,九哥这里行事公正公平,旁观就是……
九阿哥既收到回复,少不得给御前回信,可是上午的信该写的都写了,也不好一天送两封密信,太小题大作了些。
于是,他就改成了请安折子。
反正今日兵部车驾司的人中午就走了,这一份折子要明天中午才能送出。
他就简单写了已经上了折子,父子想到一块去了,自己很是激动。
如今虽是六月下旬,察哈尔草原那边是风口,早晚温度低,又赶上雨季,皇父可以试试姜味儿奶茶,用来祛湿防寒。
另备有一条狼皮褥子,也是防潮的,是去年他从热河亲自射猎的一匹狼身上剥下来的。
嘻嘻……
这就是礼多人不怪了。
要不然连着今天的折子干巴巴的没内容。
等到回家,九阿哥就跟舒舒说了此事。
狼皮褥子早就预备好的。
只是九阿哥的能力在这里,射的也不是头狼,就是很寻常的半大公狼,褥子也不算大。
这个是表现孝心的,而不是表现勇武,送礼可以了。
本是打算放在中秋节礼里的,现在提前送了。
舒舒道:“只送狼皮褥子么?”
跟康熙有关的礼物,皇子府这里都是早早就预备的。
还有四季常服袍子跟鞋袜。
九阿哥道:“这个就行了,不年不节的,就是当儿子想念他老人家的,呈的一点儿小孝敬。”
舒舒就没有说什么,仔细检查了一遍,装好贴好封条。
次日,这个狼皮褥子,还有张保住从通州拿回来的两个佛像挂毯一起交到了车驾司这里。
因这两个挂毯,九阿哥将请安折子重写了一遍,添了两句话。
兵部车驾司前阵子出了纰漏,直接革了三个堂官,自然也在找补。
从京城各处抽调能用的马匹,将京城到察哈尔这一路的驿站跟台站的马匹都补足。
因此,从京城到行营的传递速度,就恢复了正常,基本上是当天中午发出的题本,次日巳初就到了。
等到九阿哥发了狼皮褥子跟挂毯的时候,他的第二封密折已经到了御前。
康熙看到九阿哥的“微服私访”还有提及的源头在内务府包衣,跟十阿哥的差不多的感觉。
觉得九阿哥长进了,能想到这些。
另外父子都能到一块儿去,这也让他颇为欣慰。
等看到关于增加一条新规章之事,康熙很有兴致。
因为九阿哥将赏罚都写的很分明。
宫里的规矩,也是条条框框的,也有不许里通消息这一条,只写了犯了这一条,交由慎刑司议罪。
可是怎么议罪,没有提。
如此,这一条也失了震慑,形同虚设。
如今增加了这一条,第一次罚俸,第二次直接革职送慎刑司,这个看着也寻常。
可是那个揭发人赏俸了不得。
有了利益驱使,就能扯开面皮,不用顾着人情了。
康熙很是满意。
只是他上次的密折已经回复了,那个九阿哥还没有回信,眼下这个,康熙就没有回复。
次日,他等来了请安折子,还有狼皮褥子跟挂毯。
挂毯这个,他打算赏赐几回看看反应,要是反应好,理藩院那边就可以大量采购,作为朝廷对各部的赏赐物件。
无限量收购羊毛与羊绒,与推行佛教,外加上抚蒙,这谋的是草原的百年安定。
因此,当着太子与众皇子的面,康熙就叫人将挂毯挂上,让大家赏看。
一个上面编的是弥勒像,一个是如来像。
“你们瞧瞧这个如何?”
康熙道。
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是去过通州羊毛厂的,晓得那边的意义,不是开源,而是草原百年大计。
太子就道:“内造之物,最是金贵,不亚于金像铜像……”
康熙看着太子,点了点头,道:“除了内务府,外头也没有这个技艺。”
羊毛呢也好,羊绒呢也好,眼下都是独一份的技艺,外头没有。
十年八年的,外头许是会出来仿的,可也是见不得光。
三阿哥则道:“选的法相也好,正是黄教常供奉的。”
康熙道:“朕亲自选了十二张法相图,让内务府试做。”
四阿哥面上带出虔诚来,道:“东黄寺前些年修缮完毕,这些佛像,赏赐下去之前,可以先送东黄寺开光……”
东黄寺,是番僧首领入京朝见时驻锡之所。
如今朝廷册封的番僧首领总共是四人,分别在藏南、藏北、漠南、漠北传教。
通常两三年,就会有番僧首领入京朝觐。
这几个人虽弘法处不同,可是所传佛学却是一脉相传,因此不管是哪一位首领开光,都会得到蒙古王公的尊崇。
康熙脸上多了笑意,点头道:“既是要供奉的,自然要先开光。”
前头的哥哥们都说的差不多,八阿哥就道:“蒙古尚金,镶入金线,更能展现恢弘法相。”
康熙听了进去,仔细看了一眼挂毯。
因为是才制的,现在看着是颜色鲜亮,可是只要是染色的东西,都爱褪色,这个避免不了。
要是加上大量的金线,将整个佛像以金黄色为主,看着更富贵不说,确实也延缓褪色。
要不然的话,挂上三五个月,看着就斑驳了,是不大好。
康熙就看着八阿哥,夸了一句,道:“想的周全,加了金线确实更好。”
蒙古王公多,也分了等级的。
这赐给各部的佛像挂毯,也可以分为两等。
随扈的成年皇子中,就十三阿哥没说话了。
康熙望向十三阿哥,大家也跟着望过去。
十三阿哥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既是羊毛呢做的挂毯,那要是能防水防虫就好了,才能长久保留。”
康熙听了进去。
羊毛确实容易生虫,宫里广储库存毛呢料子时,都要配上大量的香料防虫。
这一条也可以记下,叫内务府那边想防虫的法子。
至于防水,倒是也可以想想,涂清油之类的。
反正是挂毯,不上身的,防水不透气正好。
十四阿哥站在十三阿哥边,想着要是皇父问他,他该怎么说。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就是两个挂毯么?
可惜的是,康熙没有问他的意思。
十四阿哥低下头,心里劝着自己。
等成丁,等成丁就好了。
等到大家都退出御帐,康熙才展开了那个狼皮褥子。
眼见着这个的大小,他嫌弃的不行的,跟梁九功道:“瞧瞧,看着这身量,也就是跟狗那么大,怪不得能让老九猎着……”
梁九功在旁道:“要是换了大的,奴才心里都犯嘀咕,这样大小,可见如阿哥说的,是亲自猎的了……”
康熙瞥了梁九功一眼,道:“回头你当他的面说这个,好好臊臊他,连个成年狼也猎不着,还算什么爷们……”
梁九功忙拍了下自己的嘴,道:“是奴才多嘴,说了大实话了。”
康熙想到十四阿哥的每日三百支箭,已经不需要侍卫盯着,自觉完成,连带着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个小的,都操心自己的课业,每日扎营之后,拿着小弓跟着十四阿哥一起射箭。
十四阿哥才十四岁,已经开七力弓;但凡九阿哥有这个心气,也不会骑射提不起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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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九皇子府。
九阿哥看着眼前的羊毛毡小猫与羊毛毡小狗,想要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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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9月19日中午1点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神山(打滚求月票)
舒舒不晓得九阿哥鼻子痒,拿起一只羊毛毡小猫爱不释手。
栩栩如生,总共两只,一只狸花猫,一只奶牛猫。
小狗也是两种,一只雪白的狮子狗,一只是浅黄色的中华田园犬。
这是通州羊毛呢场那边试制的。
舒舒笑道:“这个好,丰生他们会喜欢的。”
九阿哥道:“就是小儿玩具,卖不上价钱。”
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搁在几百年后,手工玩具的价格才有刚抬起来的苗头,现在人工是最不值钱的时候,这种羊毛毡玩具想要溢价没有什么市场。
舒舒想了想道:“要是挂毯可行,除了佛像,还可以制作山水画、花鸟画之类的,可以对外销售,日本也好,朝鲜也好,听说权贵都是学汉文的,应该也喜欢这些……”
九阿哥听了心动,手中把玩着小算盘,道:“还可以制作纳兰词,江南那边也很认纳兰之才……”
夫妻两个说着话,外头就是“轰隆轰隆”声。
下雨了。
屋子里也转为幽暗。
九阿哥透过纱窗,望向外头,道:“春日里旱的厉害,入伏以后,这雨水倒是一场连着一场了,也不知高斌那边如何。”
舒舒算了下土豆生长周期,庄子里的土豆都已经开始吃了,只是个头不大,还能再长长,才没有起。
这种生长后期与收获期雨水大不是好事,不小心会烂掉。
高斌那边应该会防涝,或者是提前起土豆。
至于玉米,要中秋节前后才收,这个时候下雨,应该正合适。
九阿哥想到自己的狼皮褥子,今天就能到了御前,就眺望了一下北面的乌云,看着也阴沉沉的,就跟舒舒道:“爷的狼皮褥子送的正合适,还有附的那个姜汁奶茶方子,也可以现在用。”
圣驾现在正往蒙古名山索岳尔济山方向行进。
那是蒙古人眼中的神山,辽时叫“七金山”。
舒舒估算了一下那个方向,是大兴安岭支脉,锡盟与兴安盟的结界处,距离京城一千六百多里。
圣驾出京二十日,行程应该过半了。
那边的气候跟京城不一样,就算是伏天,早晚也要穿厚衣裳,全无暑热之忧。
九阿哥的狼皮褥子跟奶茶方子送的正贴心。
只能说康熙是个会挑地方的,索岳尔济山所在区域,后世是个避暑胜地,出了名的凉都,七八月天气,低温只有零上几度,偶尔还有零下的时候……
*
这一场雨,下了半天,不过就算雨停,乌云也没有散去。
瞧这样子,还要下上三五天。
*
草原上,圣驾的队伍还在每日移动。
因为雨水连绵的缘故,原本有些低洼的草原有些积水,不利于圣驾驻跸。
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地势越来越高,看着草场还干爽些。
“阿嚏……”
三阿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紧了紧身上,已经套了马甲,可还是凉飕飕的。
他站在行帐前,看着外头的天色,瞧这样子,没有晴天的意思。
三阿哥皱眉,有些犯愁了。
因三福晋身子重的缘故,三阿哥这次出门的行李就是田格格给收拾的,衣裳装了两箱子,都是春秋衣裳为主,宁绸大褂跟缎子大褂不少,还有蜀锦的,另外有半箱子小毛衣裳跟大毛衣裳,备着中秋后塞外转冷穿的,可是中间的夹棉衣裳没有。
不知是临近索岳尔济山的缘故,还是连着下雨的缘故,一天比一天冷,可直接穿小毛衣裳又过了。
三阿哥闹心扒拉。
可是这个时候训斥田格格没用,田格格跟着出来,她自己的衣裳预备的也不齐全。
四阿哥的帐子跟三阿哥的帐子挨着,出来正好看到他在这里愁眉苦脸的。
四阿哥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问道:“三哥怎么了?”
三阿哥哆嗦了一下,露出了几分可怜道:“太冷了,没带夹棉衣裳,这大雨泡天的,也不好打发人回京取,四弟你那里有没有富裕的?”
四阿哥听了,看了三阿哥一眼,迟疑道:“我带了,可是我的衣裳,三哥穿着也不合身。”
三阿哥比四阿哥高一寸,宽出小半个身子去。
三阿哥拍了下脑门道:“瞧我这脑子,真是糊涂了,当跟大哥借才是。”
大阿哥正好带着十三阿哥巡营回来,听到这半句,道:“跟我借什么?”
三阿哥指了指身上,说了自己的窘境,道:“衣裳带少了,没有夹棉的……”
大阿哥点头道:“我带了,回头给你送两套。”
十三阿哥身上就穿着一件夹棉,正跟四阿哥说这两日天气。
“晚上有哈气了,帐子里要点炭盆了……”十三阿哥说道。
内务府的随行物资中,带了炭车。
四阿哥对十三阿哥道:“你早晚都要跟大哥在外头跑怕,多添加衣裳,这时候着凉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路上,没有行宫,只有台站,很是简陋。
真要生病,在路上滞留,就要留在台站养病了。
十三阿哥点头道:“嗯,衣裳勤添减呢,晚上也仔细。”
提及这个,四阿哥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是皇子,有各自的行帐,保暖也不愁。
可要是这雨还不停,那随行八旗护军,估计就要倒下一批了。
次日,雨势转小,队伍就继续行进。
康熙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拿起手边沉香如意,捶了捶肩膀。
几日的阴雨天气,他身上也锈住了似的,肩膀发沉。
平日里在马车里看本章没觉得什么,眼下却是脖颈不舒服,眼睛干涩。
康熙就撂下题本,闭目养神。
好一会儿,他觉得嘴巴里干了,就伸手道:“茶……”
梁九功随侍在旁,立时将旁边保暖箱里的茶壶拿出来,倒了一杯热茶。
是姜汁奶茶,入口辛辣,可是喝下去以后额头发汗,身上会轻快不少。
康熙睁开眼,看着梁九功岣嵝着身子的样子,道:“痹症犯了?”
太监都是苦过来的。
小时候住的屋子,夏天热冬天冷,有毛病正常,没有毛病的才是少数。
梁九功虽是皇上的哈哈珠子太监,可小时候也是苦水里熬出来的。
年轻时身体还不显,自打上了四十,就显出来了,每年季节变换之时,都是再三小心。
梁九功摇头道:“没有,就是骨头缝有些酸,奴才带了半坛子虎骨酒,每天晚上睡觉前喝一盅,很是顶用。”
康熙道:“朕跟前不缺人,你要是不舒坦了,不要勉强。”
梁九功道:“没勉强,药房这两年的方子越发好了,奴才觉得,这虎骨酒再喝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得奴才这痹症就去根儿不再犯了。”
康熙的手在袖口里抖了抖,道:“作用这么好?那回头朕也尝尝。”
梁九功立时道:“奴才的毛病,皇上是晓得的,每次着凉恨不得瘫两天,这回却是好好的,症状轻多了。”
康熙指了指那茶壶道:“也不能只靠药酒,喝两杯茶驱寒吧……”
梁九功久侍御前,常领赏的,立时道:“谢皇上赏茶,那奴才也见识一回……”
等到一口茶下去,梁九功就没声了。
好悬没喷出来。
这个味道,够呛的。
这放了多少姜?
康熙笑道:“一分姜、两分茶、两分糖、五分奶,不加水……”
梁九功吞咽殆尽,察觉到其中的好处了。
虽说有辣又甜的,奶味儿也重,可是真顶用,好像身上一下子就暖和了。
热气从脚底心往脑门窜。
梁九功立时将剩下的半碗也喝了,赞道:“皇上,这个姜茶好,这下雨天喝着正合适。”
康熙点头道:“是不错,等到扎营,你就打发人给行在膳房传话,多制生姜奶茶,太子、诸皇子、随行王公、大臣,每日赏一壶下去……”
“嗻……”
梁九功应着。
到了下午,队伍扎营。
行在膳房这里就得了御前传话,开始炮制生姜奶茶,往各处送了过去。
太子这里,因不喜瓜尔佳格格,已经打发她去小帐子里。
不过到底是毓庆宫女眷,年岁又在那里,太子喝了两碗生姜奶茶后,剩下的就叫人给瓜尔佳格格送去了。
瓜尔佳格格的行李,是太子妃嘱咐过的,衣裳带的齐全。
可是自打出京开始早晚赶路,劳乏不堪,中间又被太子吓昏了一次,瓜尔佳格格也蔫耷耷的。
得了这半壶生姜奶茶,盯着半天,不敢喝也不敢不喝,等到都凉得差不多了,她才捏着鼻子灌了。
其他人还好,晓得这种天气,正好喝这个奶茶。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就有些勉强。
小孩子舌头灵敏,对大人来说,都辛辣呛嘴的浓姜味儿,对他们来说,更是辣得要哭。
十五阿哥大两岁,晓得轻重。
既是御赐,那就要喝了,跟吃药似的,握拳往里灌。
十六阿哥喝了一口,眼泪都出来了,伸着舌头道:“舌头疼……”
十四阿哥在旁看着,不由直乐。
十六阿哥撅着嘴巴,眼泪叭嚓的,流的更多了。
帐子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十四阿哥耳朵动了动,端着茶杯走到帐子前,推门往外看去。
他们三个小阿哥的帐子,紧邻着御帐。
有两个人影,匆匆进了御帐……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分派(打滚求月票)
进了御帐的是领侍卫内大臣福善与领侍卫内大臣瓜尔察。
“皇上,费大人不大好……”
福善带了颤音禀告。
康熙不由愣住,道:“怎么回事?”
“费大人卒中了……”
康熙想着费扬古的年岁,不由怔住。
费扬古比他大九岁,今年五十七了。
这个年岁,换做寻常百姓,是不年轻了,可是对于勋贵来说,还不算老迈。
“太医怎么说?”
康熙沉声道。
福善苦着脸,道:“太医说,要单是卒中,人既能醒过来,还能养着;可是费大人还犯了气疾,最是凶险……”
康熙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出了御帐。
那是一等公,是在三藩之乱跟平准之战中立过功的,是他最倚重的领侍卫内大臣之一。
费扬古的帐子,距离御帐不算远,穿过几个小皇子的帐子,就是几位领侍卫内大臣的帐子。
康熙疾步而来,挑了帘子进去。
帐子里,除了太医,还有费扬古的侄儿在。
见康熙亲至,大家都跪了。
费扬古的身子没有放平,上半身垫了枕头。
他身上不能动,看着康熙,脸色青白,嘴唇哆嗦着,眼圈泛红。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上前道:“不必担心,就是卒中罢了,安心静养个三五个月就好了,御药房有上等天麻,吃药调理就是……”
费扬古说不出话来,老泪纵横,再没有将军的勇武,看着狼狈可怜。
康熙心下一颤,前几日的时候费扬古还随侍御前。
这几日下雨,天气冷了,勾起费扬古的气疾,怕咳嗽扰了康熙清净,才告了罪没有在御前。
三五日的功夫,竟是如此了?
生老病死,生与老还舒缓,让人有个准备;病与死不可控,很是无常。
当着费扬古的面,康熙没有问太医什么。
等出了费扬古的帐子,他就问了太医:“气疾怎么就凶险了?”
太医道:“若是没有卒中还好,吃着清肺化痰的药,就能舒缓咳嗽;可是费大人卒中,接下来会头痛头晕,要是昏过去,或是睡实了,就很凶险了……”
到时候,就有可能被憋死。
可是熬着不让睡,这人也长久不了。
左右都是个不好。
换了年轻人,下重药,还能折腾一下;可这个年岁,谁敢折腾呢?
康熙阴沉着脸。
圣驾一动,自是惊动整个行营。
这会儿功夫,随扈王公、太子跟诸位皇子阿哥也得了消息,过来了。
如今距离索岳尔济山,就剩下四、五日的路程,到时候要跟过来会盟的蒙古王公台吉,一起祭拜神山,没有临时折返的道理。
可是费扬古的样子,还不知能熬多久,也不适合留在沿途台站休养。
康熙的视线就从众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领侍卫内大臣瓜尔察身上,道:“瓜尔察止行,明日送费扬古回京休养。”
瓜尔察躬身领旨。
康熙又望向大阿哥与三阿哥道:“这里挨着巴林部,明日你们代朕去巴林祭拜大长公主,而后回京待命……”
大阿哥与三阿哥也齐声应了。
大家都明白了,这是打发两位皇子回京,以防万一。
费扬古双重身份,是皇亲国戚,孝献皇后之弟,还是国之名将、勋贵族长,他要是薨了,皇家也要安排分量重的皇子代皇上去送悼念。
整个营地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十四阿哥也不再拉着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玩耍,而是给两个弟弟讲起费扬古的功绩:“是正白旗董鄂家的族长,十四岁袭其父的三等伯,后来在三藩之战跟平准之战都积下军功,升到一等公……”
十五阿哥眨眨眼道:“正白旗的董鄂家,那跟九嫂的娘家是一家么?”
十四阿哥摇头道:“出了五服了,老祖宗是一家,现在算是两支了……”
那一批名将之中,也凋零的差不多了。
十四阿哥早先志向在军中,对于这些战役耳熟能详,对这些老将心里也敬着。
他有些难受了。
费扬古前几日还给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做过示范,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像是四十几岁,依旧能拉十二力弓。
世事无常。
十四阿哥想到了皇父,心里没有那么笃定了。
要知道,前头的皇帝,除了世祖皇帝不是猝死,太祖与太宗都是猝死,连句遗言都没有交代。
要是皇父能活到太祖的年岁,还好些,六十八,还有二十年;要是太宗那样的年寿,五十二岁,那就吓人了。
四年,他才十八岁,说不得还是个光头小阿哥……
十四阿哥想着这次北巡,太子无视他的模样,心里是又恨又悔……
*
大阿哥的帐子里,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都跟着过来了。
虽说康熙吩咐的是去巴林祭拜,可是主要是回京。
因此大阿哥与三阿哥要轻车简从。
争取在巴林祭拜过大长公主后,他们就早早回到京城。
那样的话,费扬古的后事操办起来,他们也能出面吊唁。
大阿哥脸色很难看,二十九年的乌兰布统之战,他曾跟着费扬古一起打过仗,虽说两人没有私交,可是国之功勋落到今日狼狈下场,看了也叫人不忍。
对于武将来说,老病而死,还不若马革裹尸。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心情略复杂。
圣驾亲自祭拜神山,这次会盟的蒙古王公最多,等到祭拜完,旁边就是辽阔的草场,还会举行行围。
结果到了跟前,自己掺和不上了。
只蒙古王公的礼,就要少收许多。
可是皇父没有安排其他人回京,而是安排他跟大阿哥回京,也是昭显他们的分量。
只有大阿哥与他这样的年长皇子,才有资格代替圣驾祭奠老臣。
还有就是南书房,之前人多,皇上没有提,等到他到了京城,难道皇父会让他闲着?
到时候,肯定会有旨意下来,让他去南书房日值。
想到这些,三阿哥心里又舒坦起来。
因为这次出巡时间长,不仅三阿哥身边有女眷,大阿哥这里也带了两个格格。
她们也要回京,可是却不能跟大阿哥与三阿哥一起走了。
大阿哥就跟四阿哥道:“她们回京之事,还要你盯着内务府那边了。”
这次随扈的成年皇子,也有差事。
大阿哥与十三阿哥负责巡营,四阿哥与八阿哥负责后勤事务,三阿哥随行大学士与理藩院官员负责蒙古王公来朝事宜。
四阿哥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会让傅鼐带人护送各府女眷回京。”
大阿哥点点头。
有四阿哥这一句话,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鼐是四阿哥的哈哈珠子,年岁不大,行事却稳当。
三阿哥在旁听着不对,道:“各府女眷?不单单是大哥跟我的格格?”
四阿哥道:“这阵子,御药房的药领了不少出去,今年雨水大,天气湿冷,容易生病,回头看一下,是否还有其他女眷回京,一并送了。”
反正他这边的女眷,打算送回去,也省得傅鼐送人不方便。
到时候女眷那边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宋格格从中沟通。
八阿哥在旁,听到这里,看了十三阿哥一眼。
十三阿哥虽有格格了,可这次出门没有带女眷,只有太监服侍梳洗。
那他带的格格,是不是也跟着回去?
真要病在路上,可不好处理。
八阿哥想着,就有了取舍。
出了大阿哥这里,四阿哥就往太子的行帐去了。
他既管着后勤事务,也晓得各方的动静,太子的格格没有领药,可是也有消息传来,不思饮食,看着不大好。
太子坐在帐子里,心里也在憋闷。
到了这个时候,派大阿哥与三阿哥回京,也没有叫他这个太子回京。
有太子在,让皇子代皇上亲临,那不是笑话么?
这几年凋零的皇亲国戚,不是大阿哥代表皇上,就是三阿哥代表皇上,他这个太子竟被撇在脑后。
要是索额图在就好了,御前会有人为他发声;可是索额图没了,舅舅的爵与差事都免了,竟是无人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卒中……
太子生出不孝的念头……
“啪”!
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当人子。
这会儿功夫,四阿哥已经到了帐子前。
门口的太监进来禀告。
太子有些意外,点头道:“传吧。”
那太监应声出去,引了四阿哥进来。
四阿哥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来意。
太子听了,立时道:“那瓜尔佳氏也跟着回去吧,回头到了索岳尔济山,还要逗留一阵子,这种天气,也轻易生病。”
眼不见心不烦。
真要有个病症,到时候丢在路上养病也叫人操心。
四阿哥还要往御前禀告此事,抽调回京人手,就没有耽搁,告辞出来。
太子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很是满意。
要是下头的皇子,都跟四阿哥这样,眼里有他这个储君,就好了。
他明白皇父的意思,想要让他抬举兄弟,压制远支宗亲。
可是他想要抬举的,是四阿哥这样本份的,而不是大阿哥、三阿哥那样野心勃勃的……
*
等到四阿哥从御前出来,就去内务府的帐子找高衍中。
高衍中那边,正跟瓜尔察说话。
眼下距离京城一千四百里,费扬古是病人,要送他回京,要分出太医跟着,还要内务府这里分出人手来……
*
下一更9月20日12点左右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余晖(打滚求月票)
高衍中很是头大。
随扈好几遭了,中途有人生病,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之前的处理结果,都是就地休养,直接安顿在沿途驿站或行宫就好了。
这回却是要折返京城,又是这样天气,一千多里路。
别说是病人,就是好人,一口气回京也得累个好歹的。
这相应的后勤,就要内务府这里预备周全。
眼见着四阿哥到了,瓜尔察也问得差不多了,就离开了。
四阿哥说了送女眷回京之事。
高衍中听了,心里算了一下,道:“可以抽出两个灶上人、两个粗使太监跟着回京,米面食材两车,炭一车……”
四阿哥道:“还是以御前为主,其他人可以简便些。”
话虽如此,高衍中也不敢疏忽。
毓庆宫跟皇子府的格格,那也是正经主子,不是好怠慢的。
高衍中就道:“最少要预备出十日供给,到了热河,那边今年营造行宫,备着不少粮食,可以补给。”
四阿哥点头道:“如此就好,还有早先带着来的炭,眼见着不够用了,也可以往京城发消息,送些过来,省得到时候缺了。”
如今这样天气,白天还罢,不需要用炭盆,晚上帐子里,就要取暖了。
高衍中躬身道:“昨日已经发文回去,让内务府再送十车炭过来。”
四阿哥这才放心,因炭盆的缘故,想到了平悼郡王,就道:“到时候各处用炭盆,要多嘱咐几句,小心炭毒。”
高衍中应了。
四阿哥嘱咐完,就走了。
高衍中送到帐子外,看着四阿哥远去,才拿了茶壶,倒了一杯姜茶,“咕嘟咕嘟”喝了。
他也年将五旬,看着费扬古之事,心里有些怕了。
九阿哥虽是体恤,每次这种随扈的差事都派给他,可是不得不说,这一回出门确实辛苦。
车马劳顿不说,精神还绷着紧紧的,每日还要操心各种庶务。
高衍中竟生出时不我待之感。
要是他再年轻十岁就好了……
*
下雨天,就是睡觉天。
连绵的夏雨,驱散了暑热。
舒舒的凉房里,好几天不放冰盆了。
今日也是。
因为老下雨的缘故,孩子们这几日也没有往正院送。
舒舒自在了,美美地睡了午觉。
“哗啦哗啦”的雨声,使得她睡眠更香甜。
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正二刻。
舒舒看着外头的天气,瞧这样子,京畿说不得真要防秋涝了。
百望山的地势高,不会积水,不过等到过几日放晴,土豆也要起了,要不然的话,连着下雨估计就要烂了。
大兴的西瓜跟甜瓜,后头的应该不好吃了。
不过今年大兴庄子,只种了一百来亩西瓜跟香瓜,剩下种的是花生与几亩地的葵花。
葵花种子还是季弘从江南淘换的,第一年种。
现下的葵花,还被当成花卉,在南方有零散种植。
至于大家吃的瓜子,则是南瓜籽跟打瓜籽。
至于花生,从前年皇子府暖房开始种,到去年庄子上种,两年下来,积攒了不少花生做种子,今年才一下子种了两百亩,没想到春天大旱,现在又涝。
这就是靠天吃饭了。
这还是权贵名下的庄子,不指望这个出息维持生计,要是小民百姓,这旱一年、涝一年,谁受得了呢。
舒舒正想着,外头有了动静。
九阿哥回来了。
舒舒就到了外间。
九阿哥简单梳洗了,坐下来喝茶。
这几天阴雨潮湿,正房这里备的就是祛湿的红豆薏米茶。
九阿哥喝了两杯,觉得身上有些缓和过来,跟舒舒道:“真是稀奇,这二伏天气,爷见着有人穿马甲了!”
舒舒道:“阿牟也换了绸衣。”
要不然应该穿纱衣或罗衣。
九阿哥想起了南城夏日的泥泞,道:“去年汗阿玛叫人修整了南城的道路,不晓得现下如何了……”
反正没有修路之前,内城的人都晓得教训,那就是雨雪天气,少去南城,省得裹一脚泥出来。
舒舒道:“皇城里的路呢?”
九阿哥得了得意道:“那还用说,比往年规整多了,走马车也不怕压路,硬实着呢,可惜了了,汗阿玛看不着。”
要是见了,是不是也该夸夸他?
舒舒道:“那南城的路,应该跟皇城似的,也有长进。”
九阿哥想想也是,就放下此事。
舒舒就说了土豆怕涝之事,九阿哥听了有些犯愁,道:“本还想着今年秋冬开始准备烧锅呢,不会耽搁了吧?”
舒舒道:“那就留着做种好了,迟一年没什么的。”
那是烧酒,在现在温饱还没有普及的状况下,不是必需品。
九阿哥无奈道:“要是土豆减产,也只能如此了。”
等到次日,天色虽阴着,可雨却停了半天。
舒舒就打发人去海淀跟大兴,海淀这里,是看着时间收土豆,大兴那边则是做一些防涝的措施,放水与追肥。
雨水多了,不仅是浸泡烂根,还要防着底肥流失。
等到安排完,舒舒就不操心这个了。
九阿哥则是去了内务府,昨日高衍中的信到了,今日九阿哥要安排补给队伍。
内务府衙门,九阿哥刚安排了人手往圣驾队伍送炭,五阿哥就过来了。
“费扬古病重,汗阿玛命瓜尔察往回送了!”
五阿哥道。
八旗叫费扬古的人太多了,可是在御前的,还能被领侍卫内大臣送回京的,就只有一个。
正白旗董鄂家的族长,一等公费扬古。
九阿哥呲牙道:“这……这……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啊……”
五月三十圣驾从畅春园启程时,九阿哥过去送驾,还跟费扬古见过,当时看着好好的。
因九阿哥是董鄂家的女婿,费扬古还跟他多说了两句话。
虽说分了旗,就算是两族了,可是董鄂家的余晖就在彭春跟费扬古身上。
前者已经病故,后者再没了,董鄂家就要降一个门第了。
剩下齐锡也好,噶礼也好,都是旁支,没有军功,爵位也不算高。
两个公府的继承人又都年轻没有资历。
五阿哥道:“大哥跟三哥会去巴林祭拜大长公主后回京,应该也是预备着那什么的。”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早年随军的缘故,身体糟蹋了,才会病来如山倒,听着真是吓人。”
五阿哥点头道:“许是如此吧,费扬古比布大人还年轻好几岁呢……”
九阿哥听了,想到了张保住。
人生七十古来稀,可真要说起来,能熬到七十岁的人,还是有数的。
布雅努六十来岁了,要是有个万一,张保住就要丁忧。
内务府郎中跟主事人选,还是要看着,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他之前属意董殿邦,那样的话,就要留心会计司郎中的候选人了。
五阿哥哪里想到九阿哥都“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了,只道:“消息过几日就要传开,到时候你打发人跟齐大人说一声,省得不晓得详情跟着担心。”
费扬古的样子,不用担心了,准备着后事就好了。
寻常旗人家,老人过了五十就有预备寿材的,可那是身体不好,或有其他病症的情况下。
要不然的话,都要过了六十大寿,才置办下寿材备着。
就像内务府这里,今年营造司就有一个差事,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料子,准备太后的寿材。
费扬古今年五十七,平日里也没有其他老病,也没有预备寿材。
如今公府那边,也该开始预备起来,省得到时候仓促,没有合适的。
九阿哥道:“那我一会儿去趟都统府。”
五阿哥想到董鄂家那一堆小子,道:“不是说你有个小舅子,准备考八旗科举么?怎么样?要是不行记得直接考部院笔帖式好了,理藩院这里明年要补一批笔帖式。”
九阿哥道:“不着急,等明年参加一次乡试再说,今年才十五,明年才成丁呢。”
五阿哥点头道:“嗯,那就看看吧,能拉扯还是拉扯一把,又不费什么事儿,弟妹这几年辛苦。”
九阿哥打量五阿哥两眼道:“五哥倒是懂得世情了?”
五阿哥道:“那是当然了,这还用说?”
九阿哥不解道:“那五嫂的那些兄弟,五哥怎么没提挈?”
五阿哥摆手道:“不一样,大的都是她堂兄弟,她的亲弟弟还小呢,过两年爷送他去国子监读书。”
九阿哥想了想张保住家的状况,赞道:“五哥对,是当亲疏有别。”
只能说布雅努夫人是个大傻子。
添了一个皇子孙女婿,还不晓得捧着次子一家,想着得还是打压,活该借不上光。
这就是内宅女子的眼光短浅了,以为压着二房,就能让大房代替二房,沾着五贝勒府的光。
可就算五福晋是包子,五阿哥也不是包子。
他只是脾气好,可不是傻子。
等到五阿哥回南书房,九阿哥就打发人去了宗人府一趟,告诉十阿哥自己回家,就往都统府去了。
走到半路,小雨又下来了,九阿哥坐在马车上,就熄了绕路西四大街买东西的念头,直接到了都统府。
齐锡夫妇跟珠亮在家。
得了九阿哥到来的消息,齐锡就带了珠亮迎出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到家了(打滚求月票)
等到听了费扬古的消息,齐锡就陷入了沉默。
两家归在两旗,按照满人的规矩,就算是分作两族了,各有族长,可因为董鄂氏是小姓的缘故,人口本就不多,两支往来素来亲近,互为臂助。
费扬古那边十四岁袭伯爵,彭春这里也是十来岁,新达礼承爵的时候也是小。
因为几门嫡支都是孩子承爵的缘故,两旗的董鄂家都沉寂了二十来年。
一直到三藩之乱,逮了机会跟着征战,费扬古跟彭春这一对族兄弟都积攒下战功,前者直接为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后者领正红旗满洲都统,董鄂家才再次起来。
前年新达礼跟彭春先后薨了,眼下费扬古又不好。
老一辈的兄弟快要凋零殆尽。
小一辈除了噶礼是高官,其他子侄没有一个起来的。
就算噶礼品级高,也是文官,董鄂家的根基在军中。
董鄂家的衰败,就在眼前。
珠亮看着齐锡,面上带出忧心来。
九阿哥估算了一下时间,道:“今天二十八,费公爷是二十六返程,要是快的话,七月上旬就该到了,御前回来送信的人,已经去公府,命陈泰跟常山出京,迎公爷回京。”
陈泰是费扬古之子,常山是费扬古幼弟。
齐锡听了,叹了口气。
没有旨意,轮不到他出京,只能在京城等待。
九阿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道:“说不得等公爷回京了,天气暖和,气疾就好了,还有转机……若是回天乏术,公爷这个年岁,也不算是短寿了……”
上了年岁的老人容易卒中,那多是年根底数九天气。
像费扬古这样,伏天卒中的,不说是独一份,也是够稀罕的。
既是天气冷暖引起呢,那换了天气,说不得有一线生机。
齐锡点点头,带了几分乏力道:“上了年纪,都免不了这一天,阿哥不必担心。”
只是他心里有些怕了。
董鄂家上头的长辈,算下来只有他的曾祖父活到了花甲之年,享年六十四;祖父、叔祖父那一辈,只有一位伯祖父上了五十,亲祖父不到四十,嗣祖父不到五十;到了叔伯这一辈,上四十的都少。
兄弟这一辈,堂兄彭春五十四,胞兄新达礼五十,都比父辈强了。
齐锡嘴角耷拉着,他今年四十六了。
想到这里,他望向珠亮。
珠亮今年十七,那两个公府的继承人增寿跟陈泰不能立起来的,珠亮也不比他们强多少。
董鄂家的灵气,经过了几代损耗,像是消耗殆尽。
如今这一辈的子弟,没有纨绔,可是也没有惊才艳艳之人,都是庸才。
齐锡觉得自己的腰都要塌了。
眼见着齐锡如此沮丧,九阿哥也没有多留,去正院给觉罗氏请了安,就回皇子府了。
到了家里,九阿哥少不得跟舒舒说了费扬古之事,还提了自己去都统报信,而后道:“瞧着岳父挺伤心的,没想到血脉这么远了,情分还挺深。”
舒舒道:“当年两支嫡房都没大人了,剩下一堆半大孩子,相互扶持着,情分比寻常族兄弟要深。”
旁支庶房倒是有长辈,可是却不是能依靠的人,还要防着夺爵争产。
九阿哥道:“塞外的冷咱们也是经过的,可那是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没想到暑伏天气,就会那么冷,指定是衣裳没带够,着凉了诱发气疾,这老咳嗽睡不好,人都虚了,可不是就容易卒中……”
说到这里,他想着康熙的年岁,也有些不放心了,道:“上回送了秋装过去,这回叫人将小毛衣裳也送一套吧……”
舒舒点头道:“那就送吧,反正都是做好的。”
九阿哥又想到了其他人,倒是没有给哥哥们送衣裳的意思,只想着明天打发人去阿哥所问一下,几位弟弟衣裳带的全不全,要不要再带些。
多了的话不方便,一两套还是能的。
至于哥哥们,常跟着随扈的,晓得冷暖更迭。
次日问了各处后,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带的行李多,四季衣服都齐备的。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随扈去,晓得那边八月就冷了,也带了冬衣。
九阿哥就将自己预备的一套衣裳跟一封请安折子,送到了南书房。
董鄂家叔侄仓促出京,公府这里也开始四处打听寿材。
费扬古的身份,寿材要用好的,一时之间也仓促,只能借用现成的。
费扬古病重的消息,立时就传开了。
不少人唏嘘,正红旗的董鄂家还有一个公一个伯,还有康亲王那个姻亲在,即便薨了彭春跟新达礼,影响也没有那么大。
正白旗这里,可单薄的多。
除了费扬古,其他支脉爵位都低,职位最高的就是一等侍卫。
早先他有个堂侄,是他大伯的孙子,官至吏部尚书,可也是得了急症,壮年而逝。
费扬古薨了,董鄂家就要下行了。
可是一个家族沉寂,就会有另一个家族起来。
费扬古身上可挂着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
而且这个缺,他占了二十多年!
如今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出缺,正白旗的勋贵就可以惦记惦记。
虽说最后还是圣心独断,可是也多了几分希望。
陈泰跟常山出京,就昼夜赶路,在第二天晚上,在台站跟瓜尔察的队伍碰上。
费扬古依旧是身子僵硬不能动,不过从口不能言到可以断断续续说几个字了。
“阿玛……”
“二哥……”
看着费扬古的情形,陈泰跟常山都哽咽出声。
自从返程,费扬古就没有睡实过,脸色黑黄,眼睛里都是血丝,又因吞咽困难,只能喝粥,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腮帮子都瘪了。
见到董鄂家来人,瓜尔察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他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怕速度慢,来不及到京城。
要是不能回到京城,就要得了恩典,才许灵柩入城治丧了。
可是他也不敢速度快,也是同样的担心。
如今董鄂家来人,就有能做主的了。
费扬古眼神已经浑浊,看着人雾蒙蒙的,可听出了弟弟跟儿子的声音。
“安……静……”
费扬古张嘴道。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都晓得他有话要吩咐。
瓜尔察在旁,没有回避的意思。
他背着差事,真要费扬古有什么遗言交代,回头也要禀告御前的。
“速……回京……咳咳……丧事……简办……咳咳……头七出殡……”
费扬古费着力气,用了好一会儿才交代完这一句。
到了这个时候,他晓得自己在熬日子。
真要赶不到京城,皇上也会给个体面,入城治丧,可是皇家的恩典,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
与其浪费在身后事上,还不如留给儿孙。
至于提前出殡,是因为他不想烂在棺材里。
这是一年最热的时候,真要停灵“七七”,那得砸多少银子进去?
就算是耗费大量香料跟冰块,可是也会腐败掉。
费扬古交代完这一句,就连着咳嗽上来。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陈泰跟常山吓了一跳,忙上前。
随行太医过来了,查看了一下,就是昏厥。
这几日,已经有好几次了。
太医看着两人道:“公爷这几天没正经合眼,眼下看着还好,不必急着唤醒,就是身边不能离了人,要是瞧着憋气,就要将人扶起来坐着,皇上赏了两支人参备着,一支切了片,可以在费公爷嘴里含一片……”
眼见着费扬古如此,陈泰跟常山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遵照费扬古的嘱咐。
于是,从次日起,每天赶九个时辰的路。
八百里路,平常要走十来天,结果五天就到了。
费扬古从最早的昏厥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到最后整个人醒来的时候少。
他又不能躺着,只能坐着,就由常山跟陈泰轮流搀扶。
等到一根人参用完,他就再也没有醒来过,手脚也开始发凉。
到了七月初五下午,费扬古的马车进城了。
齐锡得了消息,立时打发人去公府送信,而后他带了珠亮,往费扬古宅去了。
少一时,得了消息的增寿也到了。
费扬古已经被抬到正院。
许是坐着太久的缘故,他的身子已经僵了,压根就平躺不下来。
陈泰跟常山见状,都无声哭泣。
齐锡在旁,也是红了眼圈。
增寿想起自己阿玛去世的情形,也难受起来,可是他前年才做了丧主,晓得后续的事情还多着。
他就提醒陈泰道:“不是说皇上赏了两根人参?用了吧!”
第一根人参切片含了,第二根人参就是备着做独参汤使的。
眼见着费扬古呼吸都弱了,再不用独参汤,怕是用不上了。
陈泰点头,立时吩咐人去熬独参汤。
费扬古牙关紧闭,还是齐锡吐了一口气,上前掰了他的下巴,才将独参汤灌进去半碗。
费扬古原本黑灰的脸色,开始转红,呼吸也明显起来。
陈泰跟常山见了,生出期盼。
齐锡心里叹了口气。
估摸过了一刻钟,费扬古的眼皮抖动着。
“阿玛、阿玛……”陈泰带了激动,忙叫人。
费扬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景致,还有站着的众人,哑声道:“到……家了……”
随着说话声,他原本坐着的姿势也舒展开,往后躺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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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有病(打滚求月票)
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先一步回京,连带着五阿哥与七阿哥一起上了折子。
圣旨几日就下来,祭葬,立碑,谥襄壮。
皇长子直郡王代皇上,往公府吊唁。
死后哀荣,莫过于是。
舒舒跟着九阿哥,得了消息就往公府吊唁一回。
等到七月十一,公府出小殡,不仅舒舒跟九阿哥去了,伯夫人也穿了素服,送了一程。
等回到皇子府,伯夫人依旧怏怏的。
舒舒见状,亲自送到宁安堂。
上了年岁,就要面临着老、病、死,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舒舒不知如何劝慰。
伯夫人见了,道:“我没事儿,就是感慨一下,想起了鄂尔多……”
鄂尔多是费扬古的堂侄儿,从侍卫升为刑部侍郎,六年后京察时以不谨革职,后随旗行走,三藩之乱时随征湖广四川,后起复为刑部侍郎,也曾挂内务府总管,三年后升兵部尚书,又一年调户部尚书,又一年转吏部尚书。
鄂尔多的年岁,当时才四十出头。
这样的能力与升官速度,十年之内,就是一个阁臣。
董鄂家的子弟,除了军中,有了此人,部院也有了依仗。
可惜的是,他任吏部尚书的第三年,七月里去畅春园当值的时候发了痰症,等到康熙命太医看过,就已经很凶险了,等到侍卫送到家后,就没了。
舒舒当时已经九岁,记事的年纪,也记得随父母去尚书宅吊唁之事。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到费扬古的病症,她不由琢磨起来,这是遗传性哮喘?
费扬古这个是冷空气诱发的哮喘发作。
至于那位族兄,听着更像是过敏引发的急性哮喘,才会半天功夫,人就没了。
舒舒想着家里长辈的病故,各有症状,都是不同的原因。
她心中生出庆幸来,没有遗传病就好,要不然的话,无解之症,真叫人绝望。
她就抱着伯夫人的胳膊道:“阿牟看看各府,高寿的老爷子不多,高寿的老太太一抓一大把,有我在,往后阿牟的饮食保养我都盯着,您就将心搁在肚子里吧,保您能抱上玄孙子……”
孙子之子为重孙,重孙之子为玄孙。
按照二十岁一代人来说,也就是三十八年的时间。
伯夫人今年五十二,到了那时候就是九十,耄耋之寿。
伯夫人轻哼道:“那不是活成老妖精了?”
舒舒道:“那样才好,我七老八十了,还是阿牟的小心肝儿!”
伯夫人嫌弃道:“快回去吧,腻歪不腻歪,我要换衣裳看尼固珠了。”
舒舒抱怨道:“现下阿牟眼中就只有尼固珠,嬷嬷眼中只有丰生跟阿克丹了。”
伯夫人推了她一把,道:“晓得就好,快去吧,别丢下九阿哥一个。”
舒舒见她精神回转过来,就回了正院。
九阿哥已经梳洗完,跟舒舒道:“因头七就出小殡,不少人嘀咕陈泰不孝呢,真是奇了怪了,堂亲族人还没有人说嘴呢,关他们外人屁事?”
舒舒道:“这挑剔的着么?若是公爷没有遗命还罢了,丧事不隆重会被质疑,既是遵了遗命,怎么还说嘴?难道忤逆了遗命,就是孝顺了?”
九阿哥道:“爷瞧出来了,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反正要求的又不是他们自己个儿,左右都有说辞,就是闲的,就是圣人在世,也得被他们说出个三六九来。”
舒舒想起了内务府那个新规矩,道:“爷,那个新规矩月初开始执行,这也一旬了,如何?”
九阿哥听了,带了得意道:“好着呢,包衣联络有亲不假,可上万户包衣,再亲也不会家家亲去,如今衙门记过、言语不谨的职官,已经有五十七名……”
说到这里,他嗤笑两声道:“你都想不到他们胆子有多大,汗阿玛与太子不在宫中,宫里各殿也没有什么新闻,他们就私下里开了局,赌承乾宫跟永和宫接下来是添阿哥还是格格,参与的人数两三百号……”
舒舒惊讶道:“那可够胆大的!”
可见包衣猖獗成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离皇家太近,失了敬畏。
换做寻常八旗旗丁,哪里会忘了规矩?
“那爷怎么处理了?”
舒舒道。
九阿哥蹙眉道:“这个没法拿到台面说,加上是新规矩之前的事儿,不好明着追究,看他们老实不老实吧,要是还冥顽不灵,少不得直接当鸡杀了……”
夫妻正说着话,外头有了动静。
是三贝勒府的嬷嬷来了。
三福晋巳初产一女,母女平安,公府侧太夫人在贝勒府陪产。
现下打发人过来,除了报喜,还请舒舒过去,帮忙张罗“洗三”事宜。舒舒听了蹙眉,道:“产期不是在中秋前后么?怎么提前发动了?”
嬷嬷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大格格昨儿出痘了,晚上高热昏厥,福晋晓得了,就动了胎气。”
九阿哥在旁,立时道:“都这样了,还办什么‘洗三’?那不是胡扯么?”
水痘虽比不得天花,可也是来势汹汹,传染性极强。
这个时候,就该锁门闭户,防着人口流动。
要是真办了“洗三宴”,八旗宗室勋贵一网打尽,那太可怕了。
那嬷嬷吓了一跳,喃喃道:“可是我们府上没有做主的人,太侧夫人也有了春秋,我们福晋身子也不大好……”
九阿哥道:“那就找增寿媳妇去,找爷福晋做什么?爷这里三个孩子,福晋过去,真要将水痘传回来,是三福晋负责,还是三贝勒负责?”
舒舒脸色也不好看,看着嬷嬷带了不善,道:“是三福晋让你来的,还是侧太夫人让你来的?”
那嬷嬷喃喃道:“是我们福晋。”
舒舒沉声道:“那真是对不住了,这几日身子不舒坦,不好过了病气儿给三福晋……”
说罢,她就端茶,连荷包也没有叫白果拿。
那嬷嬷还要说话,白果带了冬月,扶了人下去。
九阿哥气鼓鼓道:“三福晋怎么回事儿?水痘虽比不得天花凶险,可是万一呢……”
舒舒心里也不痛快。
何其自私。
昨天大格格出痘高热,那接下来这几日发病期间,是传染性最厉害的时候。
想着方才那嬷嬷进来,舒舒忙吩咐白果道:“去取酒精,屋子里都洒洒,你们方才挨着她说话,也都换了衣裳,洗洗手,洗洗脸……”
夫妻两个人也去了书房,将屋子空出来清理。
水痘是常见的小儿疾病,舒舒早记过的。
等到了书房,她就察觉到不对劲,跟九阿哥道:“水痘多是春天跟冬天发病,夏天发病的,倒是少见……”
九阿哥道:“倒霉呗,感觉这两年三贝勒府也事情不断,正月里弘晴那次也吓人啊,对方是冲着弘昱算计的,结果弘昱没事儿,弘晴差点瞎了眼睛;这回要是没人算计还罢,要是有人算计,也算计成了,三福晋动了胎气,再母女平安,早产就是早产,能跟足月的孩子一样么?”
舒舒对三福晋的耐心,也算是到头了。
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不晓得水痘的凶险?
不说别处,只三福晋的兄弟里,就有一个水痘没了的。
但凡顾念舒舒一二分,都不会提出这样的恳求。
想着方才那嬷嬷说话吞吐,要不是舒舒主动问了,就要隐下大格格出水痘之事。
舒舒就叫了白果道:“去四贝勒府一趟,看看三福晋打发人过去请人没有,要是请了,就问问四福晋晓不晓得那边大格格出水痘之事,旁的不用说。”
白果应了,往四贝勒府去了。
九阿哥道:“还真是得防着些……”
除了舒舒,三福晋交好的就是四福晋。
请不动舒舒,多半会去请四福晋。
可是四福晋家里的孩子,比皇子府这里的还小半岁。
舒舒吐了口气,道:“就算晓得府里不妥当,想要求人过去坐镇,也没有这样请的……”
哪家没孩子?
真要因为好心过去帮忙,将水痘传到各府,那太可怕了。
等到白果赶到四贝勒府,正好迎面跟三贝勒府的嬷嬷对上。
那人见了白果,脸色一僵。
白果跟送人的嬷嬷打了个招呼,就绕开两步,往正院去了。
四福晋这里,正在穿戴更衣,打算出门,听说舒舒打发人过来,忙叫进来。
自从去年小椿、核桃陆续放出去,舒舒身边常跟着的就是白果。
四福晋道:“听说你们福晋不舒坦,那你不在跟前服侍,怎么还被打发过来了?”
白果福了福,没有说那句不舒坦的话,只说了三贝勒府大格格出痘之事。
四福晋脸色淡下来,吐了一口气,道:“我晓得了,代我谢谢你家福晋……”
白果晓得两府主子亲近,想起方才皇子府用了酒精清扫屋子,就低声道:“为了防着嬷嬷带了病气过来,我们福晋叫人将屋子通风扫洒了……”
四福晋点点头,望向旁边的丫头。
等到白果拿了荷包下去,四福晋脸上带才带了怒气,吩咐道:“三阿哥这几日别往正房抱了,二格格的请安也免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警醒(打滚求月票)
“奴才去四贝勒府的时候,钱嬷嬷正出来,瞧着四福晋的样子,正要出门,奴才就按照福晋吩咐的说了,还说了屋子通风扫洒之事……”
白果回来,就到正房禀了后续。
舒舒听着皱眉。
要是三阿哥不在京还罢了,遇到事情怕府里没有做主的人,请妯娌过去,还不能说是糊涂,可是三阿哥不是回京了么?
这样目的为何?
九阿哥却明白过来,讥笑道:“这是打算拉你们出来,跟三哥打擂台呢,指定是觉得哪个格格作祟,又怕三哥糊弄着不发落,有外人在三哥就不好护着小妾了……”
舒舒听了,摇头道:“那也没有小婶子插手大伯子家家务事的道理,既是觉得委屈,不是更应该让娘家出面么?”
等她说完,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三福晋不找娘家了。
这就是高嫁的短处,娘家人说不上话。
眼下三福晋两个孩子一个出水痘,一个早产,正是当好好照顾孩子的时候,有什么事情能比得过孩子的健康?
这是生孩子生傻了,不晓得轻重缓急?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爷打发人跟三阿哥说一声,省得三福晋这样折腾,别坑了谁。”
就像四福晋那样,听了请托,打算亲自前往的。
这不是好心是什么?
可真要稀里糊涂的,将水痘传出来,害了其他孩子,那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九阿哥却长了教训,起身道:“三哥在南书房呢,爷自己过去一趟吧……”
省得打发何玉柱过去传话,回头消息到了御前,又显得他这个当弟弟的托大、不恭敬。
舒舒觉得九阿哥去说说也好,小婶子不好对大伯子的家务事指手画脚,兄弟说两句却不是忌讳。
她想到了五阿哥跟七阿哥道:“五哥跟七贝勒得过水痘么?大人也要防着。”
虽说水痘致死率比不得天花恐怖,得过一次终身免疫,可是同样也成为携带者,身体虚弱的时候,体内的水痘病毒就会被激活,死于水痘的成年人也大有人在,所以能不得还是不得的好。
九阿哥有些迷糊,道:“不知道,这病都是小孩子得的多,五哥跟七哥小时候爷还不记事呢……倒是老十,爷记得他得过,有将近一个月没见着,老十耳朵边,还留了个疤……”
舒舒道:“不知道三贝勒府那边如何……”
只听那个钱嬷嬷说的,就有些不靠谱。
大格格都出痘了,三福晋还去看过,不像内外隔绝的样子。
九阿哥也想到这个,等进了乾清门,就叫人唤了三阿哥出来。
等到三阿哥出来,欢欢喜喜地过来,九阿哥忙道:“您离我远点儿!”
三阿哥有些莫名其妙,还在往前走。
九阿哥跟着后退几步,跟他保持半丈的距离。
三阿哥低头看了自己,鼻子抽了抽,一上午都在值房,没出汗。
九阿哥就道:“三嫂发动了,您这里晓得吧?”
三阿哥点头道:“生了二格格……”
他方才就跟五阿哥与七阿哥说了,下午就直接家去。
这已经是三福晋第四次生产,府里还有侧太夫人在,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既是早产一个月,还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九阿哥道:“大格格出水痘,您家单备了院子没有,单独安排人手看顾没有?三嫂打发身边嬷嬷各府乱窜,还惦记着‘洗三’,您赶紧家去吧!家家都有孩子,要是她将痘症传开,那不是造孽么!”
“啊?”
三阿哥惊讶出声,道:“什么?大格格出水痘,我怎么不晓得?”
九阿哥听了,不由着急,道:“那您就算不回去,也赶紧打发人家去吧,别让人乱窜了,总要过了十天半月再说……”
水痘传染,就是病发这几日最凶,等到水痘出完了,十来天,就没事了。
三阿哥也毛了,道:“我这就回去……”
上午的本章也没剩下几个了,还有五阿哥跟七阿哥在。
他着急府上,转身回南书房说了一声,就准备走了。
五阿哥晓得九阿哥过来,跟着出来。
眼见着三阿哥急匆匆离开,五阿哥问九阿哥道:“三嫂有不妥当?怎么你送信?”
头午三贝勒府过来报过喜,五阿哥已经晓得三福晋发动了,又生一女。
九阿哥就说了大格格出水痘之事,还有三福晋请人之举,而后道:“等到四嫂不过去,那边别不死心请五嫂,五哥您也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吧……”
五阿哥摇头道:“不会找你五嫂的,四福晋那边拒了,就该是大嫂了。”
请不到堂妹九福晋,交好的妯娌四福晋,那估计就会请大福晋了。
那是长嫂。
下头的小妯娌,怕是三福晋看不上眼。
九阿哥点头道:“还真是……”
五阿哥又道:“不用打发人过去了,三哥晓得轻重,回去就好了。”
九阿哥忍不住抱怨道:“三嫂是不是有病?真想要过去骂她一顿,谁家的孩子不金贵,真要因她的缘故,有个闪失,往后这亲戚也不用做了。”
他是看出来了,自家福晋这回是真恼了。
他也恼,连带着还有些迁怒三阿哥。
要不是三阿哥治家不严,家里不肃静,也不会让三福晋如惊弓之鸟,出这种昏招。
五阿哥道:“听说妇人刚生产完,最是护崽子,许是担心大格格跟小格格的缘故,三嫂才没想得那么周全……”
他不是不偏着弟弟,是想到了五福晋去年刚生产完的情形,真是对谁都防着,也有些进退失据的样子,就算是出了月子,也免了后院格格们的请安。
一直到孩子半岁了,她的精神才算松弛下来。
九阿哥想着舒舒提及水痘是冬春发作,就跟五阿哥一道,往太医院值房去了。
其中有两个太医是儿医。
九阿哥就直接问道:“这些年宫里宫外的脉案,水痘有夏天发的么?”
老成的儿医看着是个头儿,禀告道:“只是冬春发的多,夏天跟秋里也有的,只要接触了病人,七至十四日就会发热出痘……”
九阿哥听了,跟五阿哥对视一眼。
怪不得三福晋晓得大格格得了水痘着急,一个两岁的孩子,还没有单独分院子,也见不到外人,这“见面传”的水痘,是怎么传的?
又不是人人都出过水痘,只大格格一个人发热,看着确实像是被人阴害。
兄弟两个从太医院出来。
五阿哥想起了刘格格。
刘格格还在南苑。
他生出庆幸来,要是刘格格还在贝勒府,那五福晋母子能保全么?
到时候刘格格要是害人,那弘昇兄妹两个该如何自处呢?
毓庆宫的李氏母子,就是前车之鉴。
九阿哥则是皱眉道:“真是心大的格格阴害主母?图什么?就算大格格跟小格格都不好了,三嫂还有弘晴跟弘晟……”
五阿哥没有说话。
大格格可以出水痘,弘晟就可以出天花,弘晴再来一次惊马什么的。
或许目标不是孩子,是三福晋。
失去了生母的庇护,几个孩子想要动手脚就容易了。
早先三贝勒府连着夭了几个庶阿哥,三福晋的名声也毁了大半。
实在是太巧了。
在那些格格眼中,这是不是“杀子之仇”?
五阿哥看着九阿哥道:“反正长个教训,就算要收格格,也要挑性子老实的,心大的不能留……”
九阿哥嗤笑道:“您还是提醒自己个儿吧!”
五阿哥除了刘格格之外,还有三个格格,还有格格们抬举的通房丫头。
即便太后跟宜妃在他大婚之后,没有再指格格过去,女眷也不少……
*
三贝勒府,三阿哥骑马而至,就见门口有人。
是钱嬷嬷请了大福晋过来,正要进府。
因是挨着住着,大福晋没有坐车,就带了两个嬷嬷、两个丫头,步行而来。
眼见着三阿哥回来,大福晋这个年轻的长嫂就有些不自在,可还是忍了羞涩道:“三叔……”
三阿哥忙翻身下马,瞪了钱嬷嬷一眼,而后道:“见过大嫂,都是董鄂氏小题大做,眼下不是待客的时候,‘洗三’与‘满月’也不办了,回头等董鄂氏出了双月子,再给您下帖子……”
大福晋脸色臊得通红,没想到会被三阿哥拒客。
可是三阿哥说的也是道理,三贝勒府门口还没有挂绸,可见这边正乱着,有些不大周全。
三福晋既是早产,那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大福晋就看了那个钱嬷嬷一眼,而后道:“那我就不扰三婶了,这就回了。”
三阿哥退步,做了个恭送的动作。
大福晋就带了嬷嬷跟丫头回直郡王府去了。
钱嬷嬷还想要说话,三阿哥拿了鞭子,脸色漆黑一片。
钱嬷嬷吓得一激灵。
三阿哥冷声道:“滚进来回话!”
钱嬷嬷双腿哆嗦着,还想要拖延,被三阿哥的太监扯了进府。
“大格格出痘了,怎么没人报上来?”
三阿哥咬牙切齿道。
他是前些天到京的,直接回了贝勒府,晚上也没有外宿去。
钱嬷嬷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福晋吓到了,怕有人故意害她早产,要在生产时动手脚,因此昨晚到今天孩子平安生下,都隔绝了消息,晓得三阿哥是耳根子软的,连带着三阿哥也一并瞒了。
好好的皇子福晋生产,愣是弄成了偷偷摸摸的。
幸好母女平安,可是福晋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自然想要一查到底,连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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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没有黏糊(打滚求月票)
“说!”
三阿哥没了耐心,语调森冷。
“大格格的水痘来的稀奇,福晋昨晚见了,着急后就感觉不适……福晋怕有人作祟……”
钱嬷嬷吭哧道。
三阿哥气得眼前发黑,这是连他都疑上了?!
“蹬蹬蹬蹬……”他转身就往正房去。
到了门口,就见郭氏从里头出来。
她是三福晋的生母,自打彭春去世也病病歪歪的,眼下看着也憔悴。
三阿哥止了脚步,道:“岳母……”
郭氏看着三阿哥,神色复杂,最后带了恳求道:“贝勒爷,福晋方才崩漏,眼下才合眼,若是她有什么错处,能不能出了月子再说她?”
早上三福晋生产时,郭氏陪在屋子里,并不晓得三福晋的安排。
等到全程不见三阿哥回来,后院女眷也没有动静,公府也没有来人,郭氏才晓得不对劲。
这生产竟是悄无声息,谁也没告诉!
郭氏赶紧找补,叫人去给三阿哥与公府那边报喜。
三阿哥:“……”
老太太五十来岁了,看着眼下乌青的,头发上泛着银丝,也是辛苦了,他恼三福晋也不好发作到老太太身上去。
三阿哥就压着火气儿,道:“您辛苦了,福晋没有什么错处,是我前头没安排周全……”
大格格眼下还在西厢房,三阿哥是出过水痘的,不需要避讳,就过去亲自看了一遍。
大格格脸上的水痘才起来,看着通红,整个人蔫耷耷的没有精神。
不过发出来就好了,过了五六日水痘瘪了就会转好。
三阿哥就吩咐保母道:“将大格格的东西收拾收拾,一会儿挪院子。”
那奶嬷嬷忙应了。
只以为是小儿长牙才会引发的发热,谁会想到大夏天的会发水痘?!
如今主子们顾不上追责,可是她们也都悬着心。
等到三阿哥回到前院书房,原本暴躁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他有些明白三福晋的顾忌了。
水痘是“对面传”的病症,不可能平白得上。
自打他随扈出京,三贝勒府这里是闭门谢客的,毕竟三福晋身子已经重了,也不方便交际待客。
没有外人入府,那这水痘就是府里传的。
可是没有人报上来,这里面没有鬼祟才怪。
至于为什么连他这个丈夫都防了?
三阿哥没想着自己耳根子软,失了妻子的信任,而是想着自己回京的时候比较巧合。
自己是七天前回来的。
这个时间,也符合水痘传染的时间。
自己身边服侍的人,也存了嫌疑。
三阿哥立时叫了司仪长,吩咐道:“府上当差的奴才,一个一个查,一个月之内有谁告过假、抓过药,都查出来;跟着爷出京的奴才,也全都查一遍!”
那司仪长也晓得府中今日异样,郑重应了。
三阿哥想着方才见过的大格格的乳保。
大格格才两岁,一直在正院不出,就算有人算计,也凑不到大格格跟前,必要先经过大格格的乳保的。
“大格格屋子里的奶嬷嬷跟保母,重点查,将她们家里也都查到了,是否有赌的、嫖的,过手大量钱财的……”
三阿哥吩咐道。
司仪长记下,下去查了。
三阿哥耷拉着脸,望向西路方向。
那边住着他的几个格格,生育了六阿哥的王格格,夭了五阿哥的富察格格,刚查出身孕的伊尔根觉罗格格……还有在路上的田格格……
其中田格格、王格格、富察格格各自夭了一子,都在面前透漏过对福晋的怨恨。
三阿哥莫名想到了八福晋,虽说他跟三福晋夫妻两个吵吵闹闹的,有好有赖,可是结发夫妻,感情要是不好也生不了四个孩子。
他觉得这回要是查不清楚,夫妻的情分也要差不多到头了。
就算不是为了夫妻之情,还有父女之情。
大格格是他的嫡长女,敢伸手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会饶恕……
*
等到九阿哥回府,就跟舒舒说了太医的话,不免担心,道:“往后孩子们暂时还是别往正院抱了,这边人来人往的,咱们想要看孩子,就换了外头衣裳,收拾干净再过去。”
至于抱孩子出门的话,九阿哥也不提了。
天花,水痘,谁晓得还有没有其他小儿容易传上的病症。
舒舒点点头,道:“也好。”
之前只想着天花,没有想着其他的。
实际上,对于孩子来说,长大之前,危机重重。
次日,三贝勒府也开始往各处报喜,只是来的不是三福晋身边的嬷嬷,也不是三阿哥身边的太监,而是三贝勒府的司仪长。
也没有往内院报,报到前头就走了。
各位皇子福晋,也不用过去亲自道贺了,三福晋产后伤身,要坐双月子。
不少人觉得莫名其妙,这报喜的人选略有些特殊。
只有舒舒跟四福晋晓得缘故。
太后既免了请安,女眷也轻易凑不到一块儿。
倒是十福晋,常来九皇子府的,没有避讳。
眼见着孩子们没有过来,她有些纳罕,等到听舒舒说京城有水痘了,要防着见喜,她才晓得缘故。
“那是要小心,我有个堂妹,都长到八岁,一场水痘没了……”
说到这里,十福晋就有些纠结,道:“九嫂,这……不是说小时候得了,比大了更好么……”
水痘是小儿易发病,半岁到十岁容易传染,年岁越大越危险,所以出痘也叫“见喜”。
熬过去了,就不用担心再得。
舒舒道:“总要再大些,身子结实了,也能表述清楚哪里难受哪里不难受才好,若是避过了,更是再好不过。”
十福晋听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道:“这带孩子可真不容易。”
舒舒点头。
她也是恨不得几个孩子见风就长,直接将幼儿这段时间熬过去。
这京城里的消息,哪里是能瞒得住人的?
七月开始,九阿哥在内务府行了新规矩,宫里的消息传出来的少了,可是各皇子府的消息,却是封锁的没有那么严谨。
三福晋生产没几日,大家就看到太医院的太医轮流往三贝勒府去,连致仕的姜老太医都出山了。
如此情形,少不得有人关注三贝勒府的动静。
于是,就有些风声传出来,三福晋早产伤身,有崩漏之症。
各府的皇子福晋不好干等着了。
要知道,先大福晋就是崩漏上没了。
虽说不是急症,可是女子得了这个病,哪里还有好的?
只是人既病着,也不好冒然探病,少不得都打发人到直郡王府,看看这位长嫂的安排。
张佳氏很是麻爪。
她是个心宽的,听到三福晋的症状,也明白了三阿哥那日门口婉拒自己进去是另有缘故。
当时三阿哥可是说的清楚,得到三福晋出了双月子再下帖子请客。
面对各府妯娌打发人来的嬷嬷,张佳氏也不多事,如实抬出三阿哥的话。
各家晓得了,就没有再惦记上门探看,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随着“洗三礼”、“满月礼”一起送过去的,就是各色产后用的补品,阿胶、燕窝、海参等。
舒舒这里从众,按照前头嫂子的例,也不高不低的预备了礼单。
再过几日,就有闲话出来,说是三阿哥发作了两个妾室,直接送到通州庄子上了,其中还有一个怀了身孕的。
舒舒最近不去宫里请安,也没有了妯娌之间的小会,消息相对延迟。
九阿哥这里,消息却是灵通的。
他第一时间就回来跟舒舒说了,道:“还真不是三福晋杞人忧天,竟是真有人作祟,三哥这回倒是没有磨叽,干脆了一回!”
舒舒听了,道:“两个格格联手?”
九阿哥点头道:“都是内务府包衣秀女出身,一个个的心大眼皮子浅,夭了孩子的想着报仇,怀着孩子的心大了,就一拍即合,三哥府里的包衣,也是内务府拨下来,拐着弯儿的,总能扯上关系,竟是让她们算计成了……”
他本就对包衣有防备之心,听到这些也不觉得稀奇。
舒舒的身份,平日里也接触不到其他皇子府的格格,对这两个废妾也全无印象,不过却见识过田格格的矫情。
那位可真是将自己当成了小嫂子,恨不得序齿在后的皇子福晋也能对她恭敬呢。
包衣自大,是谁给的底气?
后宫之中,四个包衣妃子为第一等,压在佟妃跟咸福宫妃头上,还惠及了家族。
要知道,八旗抬旗,都是从军功论的。
外戚抬旗,佟家算是第一家,可是当时还有内情,本是满洲划在汉军,就是重新回满旗罢了。
宜妃外家,开启了戚属人家抬旗的局面,其他三妃的外家跟上。
九阿哥说完,道:“汗阿玛应该离了那个什么神山吧?爷打算写请安折子了,你说三哥这件事儿,爷说不说?”
舒舒摇头道:“还是别说了,会有其他人说的,爷只解释两句当时拦着我,不让我去三贝勒府之事就行。”
九阿哥点头道:“对,这个得知会一声,省得叫人传歪了话,还以为是咱们不厚道……”
*
三贝勒府,正房。
三福晋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阿胶红枣羹,不由皱眉。
自从生产后,一天一碗,她闻到这个味道都恶心了。
郭氏在旁劝道:“再吃几日就好了,恶露也能排干净了……”
主要还是补血。
三福晋产后崩漏,后头虽止住了,可是也伤了元气。
三福晋端了阿胶碗,望向门口,怏怏道:“我都这样了,没人过来探病么?”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化为乌有(打滚求月票)
郭氏听了,皱眉道:“糊涂,大格格既见喜,正是该闭门不出,你打发钱嬷嬷四下里窜什么?”
三福晋卡壳,好一会儿才讪讪道:“又不是出花,哪里就忌惮到这个地步?我当时只惦记着逼三爷对峙,就想得不周全……”
郭氏摇头道:“你犯了忌了,等出了月子,好好去给舒舒跟四福晋赔不是吧!”
对母亲来说,即便对孩子只有一分的危险,也会让她们愤怒。
三福晋觉得嘴巴里发苦了,她真不是故意的。
当时心中愤怒,只想着借力打力,拉了旁人过来,将事情闹大,不许三阿哥再护着后院的贱人。
舒舒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四福晋也只是看着和气罢了。
三福晋也生出后怕来。
幸好没来,否则接下来孩子真有个万一,自己就是罪人,皇上跟前,自己这个儿媳妇可没有什么体面……
*
塞外,行营。
康熙看着九阿哥的请安折子,脸上却没有平日的温煦,而是带了恼意:“董鄂氏,混账!”
梁九功在旁躬着身子,耳朵却是动了动。
天啊!
难道是九阿哥跟九福晋吵架拌嘴了?
这告状告到御前?
好好的,小两口怎么格叽上了?
九阿哥这有些不应该。
梁九功颇为好奇。
平日里皇上提及九福晋,可是只有夸的。
“叫老三滚过来……”
康熙撂下折子,毫不掩饰怒意,吩咐梁九功道。
梁九功忙道:“皇上,三贝勒回京了……”
咦?
这董鄂氏不是九福晋,竟是三福晋?!
九阿哥告小状了?
康熙听了,才想起这个,没人发火,越发憋闷了,对梁九功道:“三阿哥这混账,就是个‘官迷’,人不在京还罢,既在京中,日子还过的稀里糊涂的,真是越活越完蛋!”
梁九功不晓得怎么接话了,迟疑了一下,道:“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各家过日子,宅门里还是福晋们说了算……”
康熙愤愤道:“早先瞧着董鄂氏是好的,这几年却是不成样子……”
府里出现水痘,还不锁门闭户,竟然还要张罗办“洗三”,要不是九阿哥拦着,谁晓得会出什么事儿。
水痘虽比不上天花凶险,可对小儿来说也是一关。
京城王公府邸也好,宫里也好,都折过见喜的孩子。
想到九皇子府三个孩子、四贝勒府四个孩子,因三福晋的缘故,差点见喜,康熙真是恨不得代三阿哥休了三福晋。
只是那是三阿哥的原配嫡妻,还生了两个皇孙、两个皇孙女,又是彭春的女儿,康熙也不好直接发作。
他忍不住跟梁九功抱怨道:“是朕疏忽了,当时给三阿哥选福晋的时候,不该只看门第,就该再看看。”
当时只想着三阿哥外家寻常,妻族要挑个强的,可是这皇子福晋,除了出身,还要看人品行事。
只看三福晋跟四福晋,这日子过的天差地别。
四福晋那里,也是被婆婆不喜,却没有将日子过成三福晋那样。
难得,康熙这时候说了一句公道话:“还是三阿哥治家不严,耳根子软,老被人糊弄,惯得妾室不成样子,才有今日之祸!”
梁九功垂下眼,这是随了皇上。
皇上就是长情的,瞧着谁好,那也是三五年不撒手,可劲儿宠爱。
结果皇子阿哥们,一个比一个长情。
等到抱怨完三阿哥,康熙走到帐子口,望向天色。
草原上天晴了,可是远处的天色暗沉,空气中带了潮气。
今年的雨水,是不是太多了?
*
京城,南书房。
看着手中的折子,三阿哥猛地一激灵,一下子站了起来。
五阿哥正坐在旁边吃西瓜,直接捧着半个,拿勺子挖着吃。
七阿哥跟三阿哥对坐着,看着的是另一叠题本。
因三阿哥的动作,两人都望向三阿哥。
这一惊一乍的,出什么大事儿了?
“永定河垮坝了!”
三阿哥瞪着眼睛道。
五阿哥的西瓜差点掉了,忙搂紧,道:“不能吧?汗阿玛一年巡两回,工部河道的官员在那里守着,直隶巡抚安排人监管,还有人敢糊弄?”
七阿哥直接问道:“哪一段?”
三阿哥道:“保定府雄县的那一段……”
七阿哥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顺天府下边的几个县,否则就是大笑话。
圣驾一年巡看两回,八旗抽丁都抽了一回,兴师动众的,再弄出垮坝,那皇父跟朝廷的脸面不用要了。
五阿哥撂下西瓜,道:“这么大的事儿,报御前吧!”
既是有洪灾,下一步赈济。
雄县距离京城两百五十里,洪水过境,还不知伤亡如何。
三阿哥点头,将几个关于永定河溃坝的题本都找出来,放在加急里,当天中午就送出京城。
保定府距离京城太近了,是直隶巡抚驻地,每日都有人员往来京城跟保定。
因此,三两日的功夫,京城内外也得了消息,保定遭灾了,永定河堤溃坝了。
在京城谋生的雄县人不少,得了消息就有回乡的。
七月份内务府的新规矩出来,皇城里的茶馆,就没有人敢拿皇家主子们嚼舌头。
等到皇城外的人晓得了内务府的新规矩,也跟着警醒。
皇上都不许内务府三旗说了,那八旗还磨牙,也怕被整顿。
大家正憋着慌,结果来了新闻。
永定河溃坝!
这银子一年砸里头一百多万两,居然换来溃坝,漕运衙门不清白、工部不清白、直隶巡抚衙门不清白!
一个个的,都成了忧国忧民的,至于月初薨了襄壮公、鬼节薨了宗室固泰,就都是旧新闻了。
等到过几日御前得了消息,就有旨意下来,直郡王与简亲王世子前往保定府,查勘永定河堤溃坝事宜。
*
九皇子府,上房。
舒舒正见大兴庄子的庄头,花生地都被泡了,垄沟放水的速度,赶不上下雨的速度。
这二百亩花生,是春日时府里专门吩咐过的,如今许多都开始烂根了,庄头也不敢耽搁,直接过来府上禀告此事。
如今正是三伏天了,雨水连绵,庄稼就都焖坏了。
舒舒刚听说人来了,叫过来问了,才晓得庄子因地势低洼的缘故,如今已经积水有半尺多,雨水无处可排。
“佃户还好么?屋子能不能支撑,多看着些,别倒了屋子伤了人……”
舒舒问道。
那庄头道:“前几天倒了两处屋子,不过人都出来了,如今安排在仓房那边住着。”
舒舒点头,想了想,道:“没伤人就好,回头他们要是想要重新建房,可以支借银子,每户二十两银子之内,需有人做保,三年之内偿还。”
那庄头仔细记下,退了下去。
白果端了李子上来,道:“今年瓜果都没法吃了,这李子也不甜了。”
舒舒看着白果道:“瓜果又不能果腹,要命的还是庄稼,这个时候发洪水,秋收就要耽搁了,等到九十月,灾民就要进京了……”
直隶十年九旱,本就不是丰产之地,偏偏京畿一带,因永定河的缘故,旱灾还跟洪灾轮流来,百姓苦不堪言。
于是,就出了奇葩景象。
每年秋冬,南城城门外头就有灾民聚集。
天子脚下,总不能让百姓冻死,到时候少不得赈济,送回籍贯地。
有些人就成了流民,恋慕京城富裕繁华,不肯离京。
如此,京城的治安,每到年底都有些不太平。
不过乱的主要是南城,内城是八旗所居之地,城门出入要查的严,流民也不好混进去。
南城就惨了,小偷小摸寻常,入室盗窃也时有发生。
主仆正说着话,九阿哥从前院回来了。
高斌打发师爷回京了,说的也是今夏雨水之事。
“土豆不行了,果树也废了,春天张罗的鸡场跟鸭场因连着下雨的缘故,也闹了病了……”
九阿哥坐下,就跟舒舒说了香河之事,道:“上回来信,高斌还意气风发呢,这回一下子蔫了……”
舒舒道:“这也没法子,十来年了,头一次见今年这么多的雨……”
高斌既是做知县,这些民生经济都计入考评。
就算用心辛苦半年,今年这光景也艰难了……
*
下一更9月23日中午12点左右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波及(打滚求月票)
“地方官也不容易……”
想着高斌这大半年的辛苦,九阿哥唏嘘一声:“民生经济学风教化,什么都跟父母官考绩挂钩……”
“若是大计,也会考量雨雪状况的……”舒舒道。
九阿哥道:“撑死了不是‘下下’罢了,不管什么原因,没有成绩就是没有成绩,一个‘中中’都是占便宜!”
事已至此,他们听过就算。
后续能补救的地方,高斌会想法子补救,也不用九阿哥指手画脚。
高斌打发人回来,也是跟九阿哥报备,今秋的烧锅计划怕是不成了。
眼下已经是三伏末,在热河的十二阿哥写信回来,他就要返程了。
九阿哥忙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小心山路塌方事宜。
前阵子就有口外回来的官员,赶上了山石塌陷,损了人命。
七月里并无其他事情,只七阿哥过生日,没有办宴,各府送了寿礼了事。
永定河的消息,也有了准信。
雄县内二十多里的堤坝,尽数垮塌,不仅雄县的农田被浸泡,洪灾还波及旁边四个县城,受灾人口数十万。
如今洪水过去一旬,水还没有放干净,受灾的庄稼全都绝收了。
弹劾直隶巡抚李光地的折子,听说都有三尺高了。
市井之中,如今的热门人物就是李光地,将大半辈子的老账都翻出来了。
说他青年卖友,中年夺情,暮年外妇之子来归。
里里外外,将李光地的人品贬到泥里。
九阿哥跟十阿哥无聊,在鼓楼大街的茶馆坐了半天,听了个全程。
九阿哥感触颇深,跟十阿哥道:“这是亵裤都要扒出来了,早先爷烦这些碎嘴子,现在瞧着也不是一无是处,御史就应该出来多听听,往后这些人想要欺上瞒下怕是难了。”
“九哥怎么晓得这说的都是真的?”十阿哥问道。
九阿哥诧异道:“这还能编瞎话?康熙十九年,陈梦雷案,虽过去二十多年了,可是当时的人还都在世;还有夺情之事,也是真真的,正好李光地负责那一年的顺天府乡试;外妇之子这个应该也不是作假,早有人提过李光地除了三个亲生子,还有一个养子,应该就是那外妇之子了!”
十阿哥道:“九哥也听过宫里的流言,怎么还会相信外头这些?真真假假的,才能糊弄人。”
九阿哥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道:“是了,真要闲着磨牙,说了三五日也烦了,哪里还能一直说,还是有人在背后编排,直隶巡抚可是加尚书衔儿,估计盯着这个位置的也不少,如今张英告老,大学士出缺……”
说到这里,他就摇头道:“只是永定河溃坝之事,全推到李光地头上也赖不着,前头可都是于成龙一直负责这个,还有个罢官的前河道总督,直隶巡抚就是负责抽调民役罢了,活儿干了,责任就到了,工程好赖,都是河道跟工部验收……”
十阿哥道:“李光地是老臣,素来得汗阿玛看重,不会就这样倒了的。”
等到弹劾李光地的折子送到御前,都被驳回了。
京城里才换了新话题,不再逮着着李光地说了。
进了八月,暑热渐消。
十二阿哥也从热河回来。
原本白白嫩嫩的少年,现在看着面色黑红,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不少,身上看着都魁伟几分,不再那样单薄。
他带回宫来的皮子,就有八车。
九阿哥看着傻眼,道:“这是见天打猎了?兔子都给杀绝了吧?”
四车是兔子皮,三车是狐狼貉子皮等,还有一车是虎豹熊皮。
十二阿哥笑道:“今年兔子多,野兽也多,在那边闲着也闲着,就清缴了行宫附近的山头跟草甸……”
说到这里,他道:“虎骨、虎鞭跟熊胆、熊鞭都专门留下了,叫人送九哥府上了。”
除了那个,还有四车的皮子。
九阿哥看着他道:“怎么不会分好赖东西?那些东西比这些皮子金贵……”
十二阿哥道:“我又不会炮制,等到九哥今年泡好了虎骨酒,分给我几坛就行,我给嬷嬷备着。”
九阿哥看着他道:“送东西不是这样送的,小瞧哥哥不是?那什么鞭不鞭的,爷用得着么?回头我叫人料理好再给你送回来,听爷的,虎鞭你孝敬汗阿玛,熊鞭孝敬老师……”
十二阿哥听得神色一僵,忙摇头道:“不用,不用……”
九阿哥蹙眉道:“怎么就不用了?礼多人不怪,就算是亲父子,也得晓得有来有往的……”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万琉哈家那边,道:“他们孝敬你的东西,都在外人眼中看着,你也不能表现的太冷情了,好像人情味儿淡似的,回头将那皮子分出两车,叫人给你外家送去,也是一份回礼;还有富察宅,除了老师的熊鞭,你再挑些好皮子给夫人与弟妹,也是你的一份周全……”
十二阿哥迟疑了一下,道:“那……其他哥哥处呢?”
九阿哥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用了,他们随扈行围回来也没有分东西给咱们,倒是讷尔苏那里,挨着住着,孤儿可怜,你又是长辈,送一份过去就行了。”
十二阿哥点头,听了进去。
等到九阿哥回家,才晓得十二阿哥送的除了虎骨,还有四车皮子。
他忍不住跟舒舒显摆道:“瞧瞧,这弟弟教好了,不比儿子差……”
舒舒点头道:“十二阿哥心眼实。”
九阿哥对十二阿哥虽有照拂,可也是顺手而为,跟十阿哥这样的交情不能比,可在十二阿哥这边,显然将九阿哥当成了最亲近的哥哥。
九阿哥笑得合不拢嘴,道:“心意不错,不过他是小的,咱们也不好占他便宜,虎鞭什么的就不要了,皮子既给了,就收下吧,回头再看他少什么。”
舒舒道:“眼见着到了送中秋节礼的时候,家里收着不少好料子,白压着也可惜,挑出些颜色鲜嫩的给十二阿哥,送到富察家也体面。”
九阿哥既是内务府总管,江南三大织造与各大海关的“三节两寿”就有不少孝敬过来,大家都晓得规矩,不会僭越,可是送来的也只比贡品次一等,都是外头见不着的好东西。
九阿哥想着十二阿哥身上半旧不新的衣裳,道:“再挑几匹十二能用的,他下月要大婚了,也得好好拾掇拾掇。”
舒舒就记在心里,叫人添了两匹宝蓝色江绸料子、一匹金黄色缂丝料子、一匹石青色缂丝料子。
乾西五所这里的东西,就随着九皇子府往宁寿宫、翊坤宫送的中秋节礼一起入宫。
除了衣服料子,还有应景的各色月饼与干果、肉脯。
十二阿哥从内务府衙门回去,才看到了礼单。
太多了。
总共是十二匹料子,其中好几匹都是外头有市无价的。
十二阿哥看了半天。
次日的时候,他就跟九阿哥道:“九哥,这样不好,礼尚往来,也没有这样的……”
他也不能一直占便宜。
之前九哥从他这里置换的产业,明显是九哥亏了的,他也不是糊涂的,心里有数。
好容易送些东西过去,可是马上又着补回来这么多。
十二阿哥不大乐意。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瞎琢磨什么呢?就是想着你下月大婚,除了吉服、朝服之外,常服也要开始预备了,到时候还要回门宴,别太寒酸了,你九嫂才挑了些料子给你,颜色儿深的,就是专门给你的,你叫针线上人做衣裳;颜色鲜嫩的,是让你送弟妹的,当中秋节礼送,还是等弟妹进门后再叫针线房裁衣服,你自己看着办……”
十二阿哥看着身上,道:“每年宫里分下来的份例有五十来匹料子呢,够用了。”
九阿哥摆摆手道:“够用什么啊?除了各色布与纱,剩下能做春秋冬三节衣裳的料子,就十几匹,不要墨迹了,我们家人口少,这些料子也用不完……”
兄弟两个说着话,就有人到了门外,扬声道:“九爷,奴才金依尧求见……”
九阿哥住了话音,道:“进来!”
金依尧额头汗津津的,面带焦色,给九阿哥与十二阿哥打了千儿,就道:“九爷,织场进水了。”
九阿哥听了皱眉,不痛快道:“前头不是给你们去信了,加高门槛,防着进水,怎么还进水了?这是有人不听吩咐?”
金依尧忙道:“不是因这个缘故,收了九爷的信,织场外头加了一尺高的防护,防着运河的水漫上来,每天也有人巡看,是密云那边泄洪,潮白河的水漫上来了,从另外一侧淹到织场这里。”
通州织场沿着运河码头修建,距离潮白河也不算远。
九阿哥觉得后槽牙疼。
谁会想到今夏的洪灾,还能波及到内务府呢?
“清点损失了么?”
九阿哥问道。
金依尧道:“清点了,因九爷之前吩咐过防洪,染料跟呢料入库时都放在高处,损失不大,可是羊毛仓进水了,眼下晴天又少,晾晒不及,怕是要捂坏了……还有前阵子让加工的挂毯,也只能暂停,煤跟炭库也都泡了……”
九阿哥点头,道:“嗯,爷晓得了。”
这一批挂毯,本是打算在年前交工的。
现下耽搁了,工期能不能够用就不好说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准备
要知道香河距离京城九十里、通州距离京城四十里、大兴二十里,这三个地方都是水患,可见京城往南,怕是没有好地方了。
等到九阿哥回府,福松已经在等着了,说的还是水患事宜。
九阿哥名下的皇庄与舒舒陪嫁产业,不少都是庄子,也要安排人下去查看灾情了。
福松的意思,想要带了管事,下去巡看一遍。
九阿哥就道:“就在京城边上的看看就行了,保定那边的庄子先别去,水灾后容易闹疫病,别凑热闹。”
福松道:“那就先将京畿的看看……”
九阿哥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出门在外要小心些,坐了马车,住官驿,也别太赶路。”
福松都应了。
这会儿功夫,张廷瓒急匆匆来了。
他是听说九阿哥已经回来,专门过来的。
“九爷,臣二弟在南城赁的宅子地势低洼,被雨水浸泡,房山开裂了,那边有女眷,臣想着能不能接他们过来住阵子,等到打听了合适的院子,再叫他们搬出去……”
张廷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张廷玉丧了发妻,不肯续娶,不过身边有两个妾,一个是他发妻去世之前亲自做主给他纳的二房,一个是生母姚夫人给他聘的良妾。
为的是子嗣计,也是为了有人照顾他生活起居。
张廷瓒是长兄,张家也没有分家,自然也牵挂着弟弟。
那边虽不是正经弟妹,可是也不好不关照。
九阿哥道:“那院子分给了你住,自然是随你安排……”
说到这里,他纳罕道:“只是你弟弟在南城赁的是什么宅子啊?居然这么破,就算翰林清贵,也不用这样吧?”
张廷玉现在还在翰林院坐馆,庶吉士没有散馆,他被皇上指定专学满文。
要是个穷翰林还罢了,没有油水,抠抠搜搜的;可张廷玉是大学士之子,长兄刚升了小九卿,怎么就这样穷酸了?
张廷瓒无奈道:“他跟两个同科一起租的院子,条件就差了些。”
张廷玉当初搬到南城,为的就是从众。
汉官都在南城,有资格在内城赐第居住的都是尚书与阁老。
至于到内城赁房,那没有几个汉官能受得了房租。
九阿哥想到了张廷瓒的品级,如今已经是太常寺卿。
这还随居皇子府配房好么?
即便他依旧挂着皇子府典仪差事,也显得怠慢他了。
随即九阿哥想了一下内城的房租,单独的二进小院,一年百八十两银子租金。
张廷瓒是三品太常寺卿,年俸一百三十两银子,承担不了房租。
要是单独的一进院子,或者几间房,还不如眼下继续住着。
再说张廷瓒太太马上要临盆了,也不是张罗搬家的时候。
九阿哥就将话咽下。
虽说他名下还有空宅子,可是按照外头价格赁给张廷瓒,张廷瓒负担不了;白给张廷瓒住,名不正言不顺,张廷瓒不会住的。
那样的话,倒像是撵人了。
他就问起南城的事儿,道:“那被积水浸泡的宅子多么?翰林住的院子都浸泡成危房了,那寻常百姓的屋子呢?”
张廷瓒道:“臣今儿去过南城一趟,看着不大好,不过也分地界,荷花池一带看着就不错,因为下水是去年新修的,旁边的宅子地基也打的高,足有三尺半高,那边的宅子都好好的。”
九阿哥得意道:“当时叫人在那边修宅子,就想到了南城每年夏天积水之事,至于房基,那是将荷花池清淤了一遍,挖出的塘泥都拿去烧砖打地基了!”
本是一片人人嫌弃的洼地,经过一番改建后,成为南城的景致。
可惜的是,那一边是圈起来的,为了防止顽童乱窜,荷花池水深危险。
因此那一边的治安也比其他处好要好些,房租也上去了,都被进京的官员、举子、豪商长租了。
张廷瓒赞道:“如今已经有人效仿九爷,去南城建宅去了,不过是东施效颦。”
九阿哥道:“那张罗的不算晚,也能喝口汤了,不会赔本,京城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的,这房价不会降的……”
实际上他很奇怪,像张家这样的人家,居然不琢磨在京城买宅子。
他们没有资格在内城买宅子,在南城却是不限制的。
可是大多数汉官都是如此,只会赁房,最后都要落叶归根。
福松在旁,听着两人说话,没有插嘴。
他名下有两处宅子,是都统府跟皇子府这里给预备的,如今都空着。
只是张廷瓒没有提借住之事,他就也不多事儿。
张英举家还乡之前,福松每月也要过去一趟的,跟张廷玉见过,自是能感觉张廷玉的冷落。
福松知趣,也就不往前头凑。
他也晓得满汉有别,汉官讲究风骨。
倒是张廷瓒,一直对福松亲近,跟九阿哥说完正事儿,就跟福松一起离开了。
九阿哥就直接回了正院。
舒舒正在书房看书,看的是《营造法式》与《天工开物》。
她想要了解下现下的高温锻造温度能不能烧制水泥。
瞧着现下的样子,这永定河想要真正安定,还不知要什么时候。
要是水泥出来,哪怕土法水泥,不如后世的硬度高,只要能防水就是好东西。
她边看边摘笔记,将涉及到泥作、陶瓷、冶炼方面的知识都摘抄下来。
因为专注,九阿哥进来,她也没有察觉。
九阿哥站在门口,看着舒舒左手执书,右手提笔,不由愣住。
舒舒想起了福建的圈楼,那个用的是三合土,也能抵抗雨水侵蚀。
只是那个用的三合土不是常规的石灰、泥土跟沙,而是糯米、红糖跟土。
水泥,就是生料煅烧成为熟料,然后再加石膏跟其他材料混合研磨,就成了水泥。
这其中,别的还好,只高温煅烧这个。
若是达不到,一切成空。
这个高温,就要找专业的人问了。
要说烧陶专业,哪里比得上景德镇的匠人呢?
不知道内造办有没有景德镇过来的匠人?
“想什么呢?都为难上了?”九阿哥见她走神,就走了进来。
舒舒放下笔道:“就是琢磨宫里的官窑瓷器是京城烧的,还是景德镇烧的……”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内造办就有珐琅作,那个是景德镇制胎,完形于宫里,因为那个是低温窑;其他的官瓷,都是景德镇柴窑烧制,京城也没有那么多木头可烧啊……”
舒舒听了,不由心动。
后世比较流行柴烧,那个的温度最高可以到一千六百度,到了水泥需要煅烧的温度。
京城没有木头,可是西山都是煤矿。
要是其中比较好的原煤,可煅烧的高温肯定不会低于柴烧。
舒舒就道:“爷,咱们改日去西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收个窑……”
九阿哥道:“想烧珐琅彩?太费事了吧,那精工细化的,都是手工活儿,外头的师傅不行……”
他平日打交道的匠人都是内造办那些,都是各行各业顶尖的大师傅,自然看不上外头的匠人工艺。
舒舒摇头道:“不是烧陶瓷,是想要烧石灰,看看能不能改良三合土。”
九阿哥一下子想起来,夫妻两个去年提及过的修河道的材料。
舒舒当时提及,山石的替代物。
他看着舒舒,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舒舒眨了眨眼,道:“爷忘了,我去年提过一回?”
九阿哥摇头,脸上带了唏嘘道:“爷想起了,就是觉得可惜,你因雄县水灾琢磨这个,忧国忧民的,那些六部大臣都比不得你……”
这样的眼光与格局,要是男人,指定平步青云。
舒舒摇头道:“格局没有那么大,就是想着这时候是个机会,总不能爷闲着没事就琢磨材料,现在开始,有个由头……”
九阿哥道:“可是这一回回的,明明都是你的功劳,爷都密下了,也不好。”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爷跟我算这么清做什么?这功劳是爷的,以后也落到丰生他们,要是爷出了异腹之子……”
说到这里,她轻哼了一声,道:“到时候再掰扯清楚我是我的、爷是爷的,也不迟……”
九阿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道:“爷是大傻子么?为了那二两肉,凉了你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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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迷雾(打滚求月票)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也没有什么是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就是权衡与选择罢了。
要不然的话,怎么没有人在皇帝面前犯什么错误。
自律也好,自爱也罢,选择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舍弃的念头。
承担得了舍弃的代价,或是存了侥幸,就会有新的选择。
舒舒听着九阿哥的心跳,觉得自己还是个悲观主义者。
她不信这些话。
且看以后。
不过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她觉得也能接受。
到时候正如她嫁人之前说的,她的是她的,九阿哥是她的,她的却不是九阿哥的。
九阿哥是个爱思考的,看着舒舒抄下来的那些东西,道:“要是能烧出比陶瓷还坚硬的东西,就能代替山石了,就算没有那么硬,用来做黏土也比三合土强……”
两人手中正有闲钱,买窑还是买的起的。
九阿哥道:“明儿叫曹顺过去打听,最好是现成的,连带着师傅一起雇了,省得费事。”
舒舒点头道:“挺好的,总要试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找到各色合适的配方。”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后年是汗阿玛五十大寿,爷这光头阿哥,到了后年也该差不多了吧?”
到时候十四阿哥也成丁了,中间这一波小阿哥也都能封爵了。
舒舒道:“那就是一年半的功夫,时间也够用了。”
九阿哥听了,也带了兴奋道:“真要是成了,这大清的治河史上,是不是也得留上爷的名字?”
舒舒鼓励道:“那爷加一把劲儿,此举利国利民,几个一百万两银子都换不来的。”
九阿哥听着幸福,也不等次日了,立时吩咐何玉柱去后头配房叫曹顺。
等到曹顺来了,九阿哥就道:“明儿你去西山附近打听打听,有没有窑口,爷要买一个,不必太大,小窑口或中不溜的都行,带师傅的最好,不必吝啬银钱……”
曹顺道:“爷,是要砖窑还是陶窑?”
九阿哥想了想舒舒提及的温度,就道:“陶窑。”
材料都是泥土,温度越高,越有瓷性。
砖瓦与陶相比,应该是后者温度更高了。
曹顺应了。
九阿哥道:“对了,通州羊毛呢场进水了,江宁多雨,东西是怎么防霉的?你晓得么的?”
曹顺听了,思量了一下,道:“那边的房子年年冬天都要修缮,装了生丝跟绸缎的库房里,也放了大量的炭跟生石灰防潮……”
九阿哥皱眉道:“这都是预防手段罢了,浸泡过雨水的丝线跟绸缎呢?”
曹顺顿了顿,道:“那样的,即便想办法修复,也达不到内用等级,多是报了损毁,处理给外头了。”
九阿哥就摆摆手道:“看来你也没有好法子,那让金依尧自己琢磨吧,行了,没事了。”
曹顺应了,就退了下去。
舒舒这才从书房出来,看着九阿哥道:“江宁织造是前朝就有的,各种应对措施也是齐全的。”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爷发现了,这天灾还真是个好招牌,估计着下半年江南三织造的账目报上来,就会提到因雨水缘故,材料损耗、生丝涨价什么……”
舒舒道:“如实报上来就好,就怕三分天灾报成十分,银子拨下去,中间都密下了。”
她可还记得清楚,《红楼梦》中贾家寅吃卯粮,除了生活奢费之外,还有入账越来越少。
庄子上送报的都是减产,庄头报的不是旱就是涝,然后佃银直接少一半。
只看曹公起名之妙,就晓得那“黑山村”的庄子佃租有蹊跷。
黑山村,庄头姓乌,这账目能清白才怪。
福松要带人巡庄,正是怕这个。
下头的庄头借着雨水说话,上面减免了租子,却让他们中饱私囊,还会损了九阿哥的名声。
九阿哥道:“曹寅是个稳当的,那个孙文成有些呆气,不是胆大的,就是李煦爱张罗,往后三织造的账目,苏州织造要多留心些。”
舒舒道:“有金依仁前车之鉴,估计三五年之内,都会安生些。”
次日,九阿哥就去内务府了。
他打算去内造办转转,去看看玻璃作的匠人。
烧玻璃的温度,比寻常瓷器要高。
结果他刚到内务府,就得了消息,永和宫王贵人昨晚发动,亥初产一子,母子平安。
九阿哥看着十二阿哥道:“只报上来永和宫,承乾宫还没有动静?”
十二阿哥摇头道:“没听说。”
宫里添了新皇子,要往御前报喜的。
九阿哥这里,就叫人去太医院值房看了皇子接产的相关记录,而后抄写一份,往御前送了。
南书房这里,三阿哥、五阿哥与七阿哥也得了消息。
生育三子……
整个后宫,有这么大福气的,只有荣嫔、德妃跟宜妃。
这三人都夭过皇子。
要是王贵人三个儿子保全,以后别说嫔,妃也能熬上。
那都是小弟弟了,三阿哥心里唏嘘一句,就跟五阿哥与七阿哥道:“咱们联名给汗阿玛报喜吧?”
五阿哥与七阿哥都没有异议。
三位入值南书房的皇子,就联名写了报喜折子。
王贵人足月生产,前头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都养成立住了,这个小的,太医院那边记载也是声音洪亮、胎发乌黑、手指甲齐全,这是胎里养好的了。
对皇家来说,添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自是喜事。
*
永和宫,正殿小佛堂。
德妃上了香,生出庆幸来。
幸好东西六宫的宫室都分派的差不多了,没有空着的宫室。
要不然的话,王贵人出身再低,以皇上对她的偏宠,即便不能直接封嫔,可是安排个空宫殿的后殿,还是有资格住的。
到了那时,永和宫冷清下来,说不得就成了第二个钟粹宫。
她身边嬷嬷道:“娘娘,和嫔娘娘也要足月了,要是生下公主,会不会惦记抱养十九阿哥?”
德妃摇头道:“就算惦记也没用,皇上不会允的。”
在皇上眼中,皇子在宠妃宠嫔前头。
给皇子找养母,或是为了给皇子抬身份,或是担心生母年幼不好抚育皇子。
十五阿哥的养母是太子妃,十六阿哥的养母是自己。
王贵人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十六阿哥还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不缺抚育皇子的经验。
不管怎么看,十九阿哥留在王贵人身边比抱给和嫔更合适。
德妃想着随扈的十四阿哥,心里牵挂不下,可是也明白,往后不能再插手乾东头所之事。
自己还是要稳住,才能庇护得了儿子。
除了皇上心有芥蒂之外,还有个跟十四阿哥有嫌隙的太子在……
*
承乾宫,后殿。
和嫔扶着肚子,靠在扶枕上,有些吃力。
她的奶嬷嬷见状,担心道:“娘娘,再走走吧……”
她是八旗秀女留牌子,入宫只是贵人,没有资格带嬷嬷跟家下女子入宫;不过册嫔后,娘家可以补人口跟嫁妆,奶嬷嬷就入宫了。
和嫔整个人跟吹气了似的,看着圆滚滚的,肚子也大的怕人。
和嫔看着嬷嬷,眼里含了泪,道:“嬷嬷,我恨!”
嬷嬷扶了她道:“娘娘,小阿哥要紧,等生产后请皇上做主就是……”
和嫔艰难起身,扶了嬷嬷的胳膊,走了起来。
可是她身子太重了,走路也蹒跚。
就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就有失禁之兆。
和嫔又去净房,等到更衣回来,额头已经汗津津的,脸色泛红。
奶嬷嬷不敢让她走了,扶着她坐下。
和嫔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哽咽道:“我是个糊涂的,都不晓得仇人是哪个……”
早先并没有发现不对之处,后头她的胃口越来越好,身子也跟发面馒头似的肿了起来,主仆就察觉到了不对。
等到值宫的太医旁敲侧击,说是饮食不当,主仆才发现问题出在膳房。
膳房的面粉里,被掺了茯苓粉。
茯苓粉开胃健脾,还改善恶心与呕吐,还安神助眠。
吃的多了,睡的多了,这体重可不是飞涨。
不仅和嫔胖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大了。
可也是值宫太医发话,让和嫔减少食量,还要多动弹。
可是胃口撑开了,饥饿就很难熬。
和嫔每天饿了抓心挠肺的,还要多动弹让身上减肥膘,真是双重磨难。
偏偏,连个仇人也找不到。
如今圣驾不在宫里,和嫔也不敢报上去,省得大张旗鼓的叫人笑话。
要是找到幕后黑手还罢,要是找不到打草惊蛇,说不得对方再生其他花招。
那奶嬷嬷入宫两年,想着宫里格局,也是茫然无头绪。
三妃孙子都有了,哪里会忌惮小皇子?
至于掌宫权的太子妃,更没有必要掺和后宫之事。
那剩下的无子的佟妃、咸福宫妃与僖嫔,都是居西六宫的,隔着这么远,将手伸到承乾宫,就为了害没有什么仇怨的和嫔?
图什么?
真要有那个胆量,害王贵人还差不多了。
要是王贵人产后没了,留下个无母的小皇子,说不得会抱给其他人。
害和嫔……
和嫔是东六宫的嫔,东六宫还有个惠妃在。
就算和嫔真要有个万一,留着小阿哥或小格格,交给惠妃教养的可能性比在西六宫找养母的可能性更大。
那到底是谁?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大问题(打滚求月票)
几日过去,内务府的折子与三阿哥等人的折子就到了御前。
“哈哈哈……”
康熙看了“母子平安”的折子,心中松了一口气,等看到九阿哥抄的小阿哥的第一次脉案,则是欣喜了。
头发黑、手指甲全,这是在母体里养的好。
这是一个健康的阿哥。
谁会嫌弃儿子多呢?
康熙想着九阿哥之前的话,百子。
他晓得那个是奢望,可还是希望能再增加个十个八个皇子。
到时候每个旗分四、五支下去,过个三、四代,宗室里就大半是他的后裔了。
近支王公,即便是恩封佐领少,可是在朝廷上多重用,也能与功王后裔逐渐平衡。
只有那样,皇家才更稳当,也不用直接跟功王后裔对上。
康熙放下折子,给梁九功道:“今晚叫太子跟阿哥们过来,一起用膳,朕添了十九阿哥!”
梁九功忙躬身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又添了一个小阿哥,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一个孝顺、一个聪慧,十九阿哥是两位阿哥胞弟,指定也伶俐可人……”
康熙听着,脸色松快,道:“王贵人不错……”
接连生下三个健康的皇子,也算是有福的,难得王贵人性子也乖巧本份,不是那等轻浮心大的人。
苏州美人,性子似水。
康熙想到了李煦,可怜见地,也是将五十的人了,只有一根儿独苗,还是稚龄。
自己准备给曹寅恩典,也不好落下李家。
回头等李煦的儿子成丁,看是跟着十五阿哥下旗,还是直接赏个侍卫。
等到梁九功下去传话,各帐也就晓得王贵人八月初八生下一子、母子平安之事。
太子听了,心情颇为复杂。
直接序齿十九阿哥,实际上这已经是皇父的皇二十九子。
自己今年二十八岁,算上殇了的阿克墩只有三子,皇父二十八岁的时候,不管是站下还是没站下,已经生下了十六个儿子。
要是毓庆宫的格格有动静就好了。
*
四阿哥这里,正跟十三阿哥说话。
听说今晚家宴,贺十九阿哥新生之喜,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面面相觑。
但凡换个嫔妃,而不是王贵人这样奴才献上来的婢女,说不得后宫格局就要变了。
三个皇子,就算都是小阿哥的,也是低等嫔御里的头一份了。
四阿哥想起了康熙这几年驻畅春园也好,北巡也好,常带着的除了和嫔之外,好像就是敏嫔、王贵人、陈贵人这样生育过皇子的宫妃。
皇父在求子?
四阿哥想到这里,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可又觉得真是如此。
对男人来说,有的时候子嗣不单是血脉传承,而是男人雄风的展现。
十三阿哥则小声道:“二十弟估计也要落地了,回头弟弟的长子要是来的早,正好跟他们是一波的……”
四阿哥听了,有些担心兆佳氏了。
汗阿玛怎么指了这一家?
要是女肖母的话,那十三阿哥这里不会跟大阿哥那边似的,一个格格连着一个格格吧?
十三阿哥没想那么多,只算着时间,道:“是不是快要返程了?到时候正好赶上喝喜酒……”
等到十二阿哥大婚之后,他的大婚就要开始预备了。
十三阿哥很是期待。
四阿哥道:“过了中秋之后才会返程……”
*
十四阿哥正跟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在一处。
他得了一个任务,就是每日里检查两位小阿哥的功课。
今日检查完了,他正在夸十六阿哥,梁九功就过来传话了。
十四阿哥立时笑了,跟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道:“贵人给咱们生了个弟弟,太好了!”
王贵人身份低,即便生了三个儿子,最多就是按照嫔例供应,不会真的晋升嫔位,也就是挪不了宫,十九阿哥从兆祥所出来,还是会养在永和宫。
只是娘娘有两个儿子、一个养子,十九阿哥未必会记在娘娘名下。
那也无所谓,只要在永和宫养大,就有一份香火情。
真要说起来,永和宫系的皇子,就是五人。
现在看着都是小阿哥不起眼,可十年八年后呢?
十四阿哥笑得开怀。
他会做个好哥哥的,不会像四阿哥那样爱说教。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一个九岁、一个七岁,已经不是小阿哥,生母平安产子,他们也只有欢喜的……
*
八阿哥不在帐子里,因此得到消息最晚。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已经二十一岁,哪怕有个小格格也好。
像庄亲王那样,即便没有儿子,可是也没有耽搁生小格格,就是子嗣不顺罢了……
等到了晚膳前,太子跟几位皇子就都到了御帐。
不管大家私下里怎么嘀咕,面上都是欢欢喜喜的,恭贺皇父添丁。
给内务府与三阿哥等人的折子,康熙已经批复下去。
尤其是给九阿哥折子上,提及王贵人产育有功,按嫔例预备赏赐银两。
宫里规矩,后妃生育都有赏赐,按照贵人例是银一百两、币二十端,按照嫔例就是银二百两、币四十端。
不过康熙高兴之余,也没有忘记还有个待产的和嫔,特意提了一句,等到和嫔顺利生产,按照妃例预备赏赐银两,即银三百两、币七十端。
三日之后,折子到了内务府,九阿哥看着却是面色沉重。
刚刚承乾宫才报上来,和嫔昨日发动,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算下来也七、八个时辰了。
九阿哥当了阿玛,经了一次生产的,自是晓得这个时间长了,就危险了。
到时候不是产妇的生死关,就是孩子憋坏了保不准。
几天前才报喜,眼下却要报丧了?
今天还是八月十五,大过节的,希望一切顺遂吧……
*
宁寿宫中,一片沉寂。
虽说因圣驾不在,太后免了宫外皇子福晋的请安,可是今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即便不预备宫宴,皇子福晋们也要给各自的婆婆请安。
所以今日舒舒等人就都到了宁寿宫请安。
三福晋没有露面,她还在坐双月子。
十福晋也没有来。
她已经月份大了。
剩下几位皇子福晋是到了的。
等到了宁寿宫,大家就听说和嫔昨晚发动的消息。
只是和嫔是初产,这个时间就没谱了。
一天一夜都是寻常。
承乾宫跟永和宫不同。
永和宫有德妃这位主位娘娘,是个产育了六回的,有她坐镇,一切也有条不紊。
承乾宫却只有和嫔一个,她一发动,身边奶嬷嬷就报到太子妃处。
太子妃带了太医等人在承乾宫守着。
因有王贵人平安诞下皇子在前,大家提及和嫔,也都觉得今日应该有好消息。
毕竟和嫔年轻。
结果等到太后出来,太子妃就打发人来求见太后,请赐独参。
殿上一下子就安静了。
宜妃握着帕子,带出担心来。
太子妃哪里会缺人参呢?
过来禀告太后,是报备一声罢了。
到了用独参汤的地步,就很是凶险了。
涉及到皇家骨肉,压根就没有保大与保小的选择,皇嗣为重。
别说只是一个嫔,就是皇后遇到难产,也只能保小。
太后本就是心软的人,眼下就带了不忍,可是晓得也不是耽搁的时候,就吩咐白嬷嬷道:“你给承乾宫送去吧!”
白嬷嬷应声去了。
德妃垂下眼,手中握着佛珠,带出慈悲来。
咸福宫妃与佟妃都是面无表情。
倒是良嫔,曾与和嫔同宫居住,面上也带了忧心。
僖嫔则是有些恍然,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也没有了与孙媳妇们说笑的兴致,对大福晋等人道:“宫里既有事,就不留你们了,大过节的,你们都家去吧!”
皇子福晋们都应是,从宁寿宫出来。
剩下的宫妃没有散,还在等承乾宫的消息。
*
承乾宫后殿产房外,太子妃听着里头的动静,想着和嫔先头的诉苦,嘴巴里发苦。
有人敢对怀孕的宫妃下手,在膳食中做手脚?
不管幕后指使是谁,经手的准是膳房当差的包衣跟太监。
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如同三十七年的她一样,只以为是身体的缘故小产,谁会想到会是膳食有相克之物?
太子妃心情复杂,一方面物伤其类,一方面也在想着后续。
和嫔的受宠,有目共睹。
要是平安生产还罢,但凡有个万一,皇上说不得要迁怒。
她也要想着自保。
少一时,白嬷嬷来了,带了人参。
等到独参汤煮上,里头的收生姥姥也得了消息。
可保皇嗣。
不能再等了。
和嫔破水的时间太长了。
就有一个姥姥去揉推和嫔的肚子,另一个人则是拿了一把剪刀,放在烛火上烧。
和嫔的奶嬷嬷在旁,身子都软了,眼泪簌簌落下。
和嫔本昏厥着,一下子疼醒了。
她嘴里咬着帕子,脸色雪白。
奶嬷嬷忙拉了和嫔的手,道:“娘娘,使劲、使劲啊,小阿哥等着娘娘使劲呢……”
和嫔早脱力了,人也呆呆的。
奶嬷嬷抿着嘴,使劲掐着和嫔的虎口道:“娘娘,您可要报仇!”
和嫔眼睛发亮,想着昨天到今天疼得死去活来,脸上带了愤恨,使劲地用了力气……
太子妃跟白嬷嬷在外间等着,听着里头的动静。
收生嬷嬷不停地在说话。
一盆盆的水端了进去,又端出来。
等到里头说了“生了”,太子妃跟白嬷嬷都站了起来。
接下来,却没有熟悉的婴啼声。
屋子里也喧嚣起来,两人忙进去。
满屋的血腥味,和嫔已经昏死过去。
收生姥姥提着一个浑身紫红的小婴儿,拍打着,却是徒劳无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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