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鱼(第二更求月票)
喀喇沁部处于山脉与草原交界处。
出了喀喇沁部,队伍就往草原腹地行进。
风景也变得单调。
没有御道,也没有行宫、行在,只有无边无际的原野。
今晚开始住帐篷!
舒舒坐在马车上,很是憧憬。
谁没有个露营的梦?!
帐篷、篝火、星光。
还有烧烤……
舒舒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这边的羊肉好吃,白煮都十分鲜嫩多汁,撒上孜然粉烧烤,肯定更胜一筹。
九阿哥骑马随侍御驾左右。
小松与核桃陪侍在舒舒跟前。
小松满脸迫切:“福晋,今晚露营的话,是不是就能打兔子去了?”
舒舒晓得她憋坏了。
没出京就念叨这个,结果半个月下来,大部分跟着御驾,动静都有规矩。
好不容易中间大家脱离了御驾队伍几天,也是起早贪晚,紧着九阿哥的差事,没有时间做旁的。
“到时候咱们附近转转……”
舒舒自己现下就穿着骑装,笑着点着头,又看核桃:“骑马学得怎么样了?”
核桃带了不好意思:“骑着能走几步,就是不敢吆喝起来……马一跑就害怕,缰绳就勒紧了,要不是小松姐姐看着,之前差点儿跌下来……”
舒舒面上带了认真,告戒道:“一切稳妥为要……不会骑马也没什么,别说在京里,就是咱们出来,骑马的机会也不多……有上进心是好事,可也要权衡利弊,无须勉强自己……正经的八旗披甲,骑马跟吃饭似的,每年落马伤残的都不是一个两个……这都是不好说之事……”
核桃恭敬听了,点点头道:“奴才记下了,不会逞强……”
归根结底,就是该死的胜负欲。
舒舒自己就是个好强的,也能理解核桃的心思。
不过,舒舒还是劝道:“人都有擅长的,还有不擅长的,想要处处所长,精力也不及……就像小松她们几个,不过是各人料理一摊,如此做自己擅长的或喜欢的,事半功倍……否则的话,事倍功半,浪费心力……”
好强是好事,但是身体也重要。
出了这大半月,旁人没有什么变化,核桃瘦了一圈,再熬下去就成瘪核桃。
核桃越发恭敬:“奴才晓得了……”
舒舒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于身边这几个丫头,她说教的时候并不多。
偶尔有什么,也是提点一句。
核桃显然也晓得这个,见她说了两次,就有些紧张。
舒舒就转开话问小松:“捞鱼的渔网昨天拿出了么?”
“拿出来了,两根儿鱼竿也拿出来……”
小松小心翼翼地看了舒舒一眼:“就是求福晋别拉着奴婢钓鱼,奴婢可坐不住……”
舒舒瞥了她一眼:“那让你小榆姐姐挖蚯引,还是叫你小棠姐姐挖蚯引?”
倒未必是要活饵,就是为了磨磨这丫头的跳脱性子。
小松的眼神,就往核桃身上瞄。
核桃连忙求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动那个……臭大姐还敢抓,那种软绵绵的,看着就怕人……”
小松叹口气:“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
草原上河流密布。
这一行队伍上万人,更是只会驻扎在河流附近。
蒙古人不吃鱼,他们觉得鱼是马的灵魂。
不过他们性子宽和,更多的规矩与限定是要求自己,并不去干涉他人。
所以不反对旁人捕鱼吃鱼。
舒舒之前将这次随扈当成了长途旅行,自然也预备了好多合适的消遣。
这渔网与鱼竿,就是针对草原上的河流准备的。
今天的驻地,叫“白尔车尔”。
旁边就是河流,叫“老哈木伦河”。
队伍开始安营扎寨。
这是舒舒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就带了些许好奇跟在九阿哥跟前,看着内务府的从人搭建帐篷。
“爷,‘白尔车尔’是什么意思?”
舒舒将九阿哥当成了度娘。
九阿哥这回却卡壳了。
舒舒意外:“爷先前不是来过……”
九阿哥摇头:“没来过……路不一样……前头是敖汉部,汗阿玛北巡这么多次,走的都是另外一条道,还没走过这条……”
今日驻扎的时间早,现下不过申初。
营地这里乱糟糟的,估摸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安静下来。
舒舒便道:“爷,咱们去河边走走……”
驻地距离河岸,目测有二、三里地的样子。
九阿哥方才就看到小松搬了鱼竿渔网下车,就道:“叫上老十、十三他们……”
舒舒没有异议,何玉柱就小跑着喊人去了。
等两人过来,大家就上了马。
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会骑马的小松、小榆、何玉柱、孙金这个跟着。
在众人身后,还有那一什侍卫。
虽说九阿哥的差事交出去,可康熙还是没有将侍卫调回去,依旧是留在他们这边随侍。
河岸平缓。
河流清澈见底。
河岸边的水深不过一两尺。
舒舒看了,松了一口气。
这样更安全了些。
这些侍卫……
不是舒舒小瞧他们……
而是游泳这个项目,对于北方人来说,不是常备技能。
“这么多鱼……”
十阿哥蹲在河边,看这里头银光闪闪的,露出不可思议来:“这也太密了……”
河里的鱼不大,最长的不过巴掌长,手指粗细的细长条,但是数量很是可观。
小松与他相熟的,拿了渔网递过去:“十爷用这个捞……”
她们预备的渔网,不是那种抛网,而是个放大版的漏勺似的。
十阿哥立时接了,对准鱼群最密集的地方一网下去,就捞起来五、六条鱼。
“哈哈哈!爷捞着了!”
十阿哥大笑着,毫不掩饰收获的喜悦。
十三阿哥看了眼热,望向舒舒就带了祈求:“九嫂……”
还没有变音的清脆童子音,外加上比平日里甜了好几度。
舒舒很是受用,刚要说话,九阿哥就拦在头里,皱眉呵斥道:“好好说话,赖赖唧唧的,小姑娘么?”
十三阿哥红了脸,腮帮子鼓起来。
十阿哥在旁嗤笑道:“这不是小阿哥么?被蒙古王公奉承两天找不着北……真当自己才几岁?真正的汗阿玛幼子,还在翊坤宫吃奶呢……”
十三阿哥被两个哥哥连说带损的,眼圈都红了。
舒舒瞪了十阿哥一眼:“别欺负十三,有个当哥哥的样子没有?”
说着,她上前两步,拉了十三阿哥的手:“陪嫂子钓鱼去,咱们不搭理他们……往后也别跟他们学,不修口德,就是欠打了,不会好好说话……”
叔嫂两人往另一侧空地去了。
小榆抱着两根鱼竿跟上,小松一手提着两只小马扎、一手提着叠起来的两只小桶跟在后头。
留下九阿哥与十阿哥面面相觑。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压低了音量,带了谴责:“你也是,老损十三,回头真惹哭了,你自己哄去……”
十阿哥打了个寒颤:“不能吧,多大了,还哭?要脸不要脸?”
九阿哥原本不乐意十三阿哥亲近舒舒,眼下却是不拦着了。
他看出舒舒是给老十收拾烂摊子。
方才自己说的话,没有出格,就是传到御前,也是哥哥管教弟弟,旁人挑不出错来。
老十那几句……
有些刻薄……
也容易被人误会是嫉妒……
真要传到御前,谁晓得汗阿玛怎么想?!
十阿哥也反应过来失言,在嘴上拍了一下。
舒舒这边,十三阿哥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
叔嫂两人,一人一杆鱼竿。
用的不是活饵,而是之前桃酥弄碎了后调和的面团。
带着点心的香味。
河里的小鱼哪里见过这个?
刚抛杆,就有小鱼上钩。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叔嫂两人就一人钓上来两、三条。
要不是两人都是生手,提杆慢了,差不多三杆里要跑了一杆,缴获更多。
两人压根不用坐着等。
小榆与小松两个在旁,侍候两人放饵摘鱼竿的,忙得不亦乐乎。
“哈哈,钓鱼太好玩了……”
十三阿哥的音量比平时高了不少,还得意的看了看十阿哥他们这头。
这般热闹,侍卫们也都围了过来,看个热闹。
小鱼依旧是一尾一尾的上钩。
旁边空桶里已经小半桶。
九阿哥与十阿哥也受不得这引诱,过来了。
舒舒已经钓了七、八条,过足了瘾的,见两人来了,就将鱼竿递给十阿哥。
十阿哥眉开眼笑接了鱼竿,开始钓鱼。
“哈哈,爷这钓了条大的,有七、八寸……”
等到舒舒与九阿哥离了人群,十阿哥那边已经有鱼获,开始显摆了。
舒舒长吁了口气,拉着九阿哥在一处萨日朗花的花丛前站了。
“爷,不管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有什么心结,还是压在心里为好……皇上重视手足,不会喜弟弟不恭敬哥哥,可也不会乐意看到哥哥刻薄弟弟……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无心之举,可长久以往,错就是错了……”
舒舒带了认真说道。
她专门提及这个,不是因为晓得以后十三阿哥会是总理王大臣,故意讨好,而是因为晓得章嫔娘娘年寿不久。
现下十阿哥失母,康熙对这个儿子多有怜爱,会宽容几分。
等到十三阿哥失母呢?
太子也好,十阿哥也好,身份在这里摆着,外家也是助力。
十三阿哥又不同。
有外家,只是寻常包衣,做不了皇子助力。
不用想也晓得,康熙到时候对这个儿子,只有更怜惜偏疼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哥哥(三更求月票)
约莫到了申初二刻,行营御账搭建完毕。
大阿哥同三阿哥到马车前,恭请移驾。
车厢里,除了康熙,还有今日轮值的吏部尚书。
君臣两人,正议湖广总督李辉祖的折子。
湖南田粮不均,这几年时有民乱。
康熙四月里下旨,命湖广总督李辉祖调查此事,并且对对涉事田亩均丈改正。
今日李辉祖的折子到了,折子中写清此是偏沅巡抚杨凤起藩司任内承丈造册、出过印结、专怙己私、罔恤民隐,欲取齐各属并无不均印结,混结斯桉,方引起民乱,殊属溺职,请将巡抚杨凤起照例革职。
藩司,即布政使司。
不管罪名是否确凿,督抚不和是大忌。
两人不宜在同地为官。
两人都是汉军旗,杨凤起是汉军正红旗,李辉祖是汉军正黄旗。
前者补笔帖式入仕,后者初为左领,后为兵部郎中。
都是亲民官,只是后者中间升任京官为大理寺卿。
康熙三十五年,御驾亲征准格尔,李辉祖在河南巡抚任上,办理军需有功,擢湖广总督。
偏沅巡抚杨凤起,则是由本省布政使升任巡抚。
在两人中,康熙更信重李辉祖。
即批了折子,准革职。
不过也下旨督察院派人出京核查此事。
康熙下了马车,并没有马上前往御帐,而是去了后头的车驾前。
这是太后的马车,五阿哥早已经侍立在旁。
听闻康熙来了,太后忙叫人打开马车帘,就要下车。
康熙上前,亲自扶了太后下车。
一行人簇拥着太后入了太后寝帐,康熙才带着一干人出来,往御帐去。
眼见着就三个阿哥在,康熙不由皱眉:“老九他们几个呢?怎么不见?”
大阿哥与三阿哥面面相觑,他们方才盯着御帐这边,没有留意。
倒是五阿哥,方才不放心,已经去后头找过一圈,指了远处河流道:“都是老九不好,带着两个小的去河边……”
康熙听了蹙眉,顺着五阿哥所指方向眺望,影影绰绰的见十几二十来号人,不少侍卫服色的人跟着,才放下心,道:“整日里不务正业,将两个小的都拐带坏了……”
五阿哥讪笑,大阿哥保持沉默。
三阿哥点头附和道:“是啊,老九是该好好管管,也是到了当差的年纪,眼看当阿玛的人……”
大阿哥好奇地看了三阿哥一眼。
五阿哥抿着嘴,脸色有些难看。
康熙看着三阿哥,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三阿哥察觉出不对,将自己的话想了想,没有发现失言的地方。
康熙见他依旧懵懂,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老九也该当差了,回头就打发他去内务府……”
五阿哥忙道:“内务府好,慢慢学差事,出了纰漏也不怕……下半年好像没有什么差事,就是准备着老十大婚……”
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怕弟弟领了六部的差事,被外头的老大人为难。
弟弟性格桀骜,到时候对上吃亏。
内务府这边,不管是总管也好,还是几个内大臣也好,都是与皇子相熟的,不敢倚老卖老。
三阿哥迟疑着:“汗阿玛,老九文武功课寻常,可也有几分偏才……去内务府耽搁了,理藩院会不会更好些……”
众人都望向了三阿哥。
三阿哥实在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好奇道:“儿臣……说错话了?”
他是真心为九阿哥打算。
如今皇子阿哥序齿到十七阿哥,几个小的不说,小庶妃所出,还没入学,看不出成色,只说这些大的。
四阿哥与十四阿哥同母兄弟。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年纪挨着,又挨着住,感情也厚。
五阿哥与七阿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落单的皇子阿哥,有大阿哥、太子与他、十二阿哥。
这个弟弟庶妃所出,也可以忽略不计。
剩下就是他们三个年长的阿哥。
虽说汗阿玛将他划给太子,可是三阿哥心里也有权衡。
太子只是太子。
万一太子不是太子了呢?
那剩下有机会的就是他与老大。
自己母族不显,可妻族很是拿得出手。
胜了老大一筹。
老大那边有个八阿哥,自己这边却是没有助力。
汗阿玛给九阿哥指婚董鄂氏,就是他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康熙昨天才嫌弃完九阿哥不聪明,眼下又被三儿子给顶住。
原本还以为他对老九不过面子情,前几天大家都安慰老九时他没有露面,有些凉薄。
现下看来,这是读书读傻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知道九阿哥的身体状况,也不知晓前些日子九阿哥大闹三岔口行在总管。
他对三阿哥道:“没有说错话,挺好,晓得为兄弟考虑……”
三阿哥忍着笑,恭敬道:“谁叫儿子是哥哥,照顾兄弟本是应当的,我们兄弟比不得汗阿玛文武双全,可也愿一展所长为汗阿玛尽忠效力,老九打小就聪明,往后差事肯定也做得好……”
大阿哥与五阿哥对视一眼,都带了不自在。
说的很热乎,像是九阿哥的亲哥哥。
看着也像是好心,就是傻乎乎的……
河边离大营本就不远。
今日又是碧空万里。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攀比着,将一盒饵料用了大半。
九阿哥到底没忍住,从十三阿哥手里抢了鱼竿。
十三阿哥过足瘾了,加上他这边的木桶,里头的鱼比隔壁的多,也就笑嘻嘻让了鱼竿。
见着舒舒眺望驻地,十三阿哥凑过来:“嫂子在看什么?”
“御帐应该搭好了,马车牵到别处……”
舒舒说着,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刚钓上一尾鱼,也正望向这边,晃着手里的小白条,带了骄傲显摆:“瞧瞧,爷亲自钓的鱼,晚上咱们烤鱼吃……”
舒舒笑着点点头,走向过去,指了指行营方向:“皇上好像移驾了……”
九阿哥定睛望去,果然高大的御帐已经支起来,旁边一圈一圈的侍卫已经站定。
他摘下小白条,带了几分不舍招呼十阿哥:“老十,回吧……”
十阿哥也带了不舍,看到地上的木桶时却笑道:“回!给汗阿玛献鱼,这可是咱们亲手钓的,还有太后与妃母……”
九阿哥才见识了康熙的吝啬,晓得表现再孝顺也没用,没有赏赐,兴致缺缺,摆摆手:“你同老十三去……”
十阿哥看了眼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听到两位哥哥说话,没有插嘴,可脸上也带了期待。
十阿哥点点头:“行,我带老十三去献鱼……”
一行人返程。
皇子都有各自的账子,在御账的西侧。
大家回来就分作两路,十阿哥与十三阿哥直接提着一个鱼桶去御前,还不忘留下一桶鱼。
“嫂子,晚上想喝鱼汤……吃了几天羊肉,上火了……”
十阿哥毫不客气点菜。
舒舒记下了,道:“河鱼难免有腥味,到时候生姜胡椒多放些,也发发汗……”
草原上温差大,大家已经换了夹衣。
十三阿哥也跟着说道:“嫂子,十三吃烤的,看到小松拿调料包了……”
舒舒也应了。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肩并肩往御帐去了。
舒舒看着两人背影,很是欣慰,低声跟九阿哥道:“十弟是个明白人……”
人都有远近亲疏。
九阿哥心中,自然十阿哥更亲近。
他觉得闷气:“要是贵妃娘娘还在,哪里用顾忌这些?不待见就不待见了……”
舒舒觉得十阿哥的处境还好。
不仅十阿哥,前头的太子爷与后头的十三阿哥,这三位皇子失母后日子还算顺当。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宫无主,没有后娘,只有一堆小娘。
小娘管教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插不进去手,更不要说其他皇子阿哥。
像康熙这样,明明是当爹的,却将当娘的心也操了,怕是只有他一人。
小棠提着鱼桶,询问吃法。
舒舒想了想,道:“除了鱼汤与烤鱼,再炸些……”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送了鱼去御前,那太后与宜妃那边?
舒舒拿不定主意,直接问九阿哥:“要不要给太后与娘娘‘敬菜’?”
皇子的帐子都在这一片,不好吃独食,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夫妇、七福晋,这还要留四份。
九阿哥看着地上鱼桶,一尺来高,里面三、四十条到头。
这够几盘?
给谁不给谁?
有太后,就当有两位太妃的。
娘娘送了,章嫔那里能落下?
章嫔送了,几位贵人呢?
大家都送了,剩下的答应与大阿哥、三阿哥那边的格格呢?
被舒舒夸了两次周全,九阿哥遇到事情也想的多些,一时拿不定主意。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经“哒哒哒”的回来。
十阿哥蔫了许多,十三阿哥眼睛闪亮:“九哥,嫂子,汗阿玛派差事给我们俩了,叫我们带人去捞鱼,今晚膳房添菜……”
九阿哥松了一口气,连声催促道:“快去快去,别耽搁了晚膳……”
舒舒也道:“那去吧,就是小心,不要往水深的地方去……”
九阿哥望过来,看着舒舒,想着自己心里数了一圈人,居然拉下了岳父,立时嘱咐十阿哥:“记得留出来一桶,一会儿我送正红旗营房去……”
十阿哥这才提起精神,点点头道:“嗯,那我同九哥一起去……”
两位阿哥带人去了。
舒舒才带了好奇道:“爷找阿玛有事儿?”
九阿哥摇头:“就是想孝顺岳父……”
到底说不惯软话,他又补充一句:“爷这不是发现岳父大方不小气么?礼尚往来的,咱们也不吃亏……不像汗阿玛那边,只进不出,亏死了……”
舒舒的表情变得僵硬,望向九阿哥身后。
场面安静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实(第一更,求月票)
康熙来了。
背着手,脸色神情莫测。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跟在后头,反应各异。
大阿哥抬着下巴,似是望向远处的帐子。
三阿哥面上带了谴责,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刻在脸上。
五阿哥脸色有些白,额头的汗都下来。
舒舒在旁,手心汗津津,却是神色从容,只浅笑着看着九阿哥,目光满是信赖。
她不敢紧张,她担心自己紧张九阿哥会更紧张。
“汗……汗阿玛……”
九阿哥唬了一跳,双膝一软,差点跪下,看到旁边的舒舒,又使劲站住:“您……这是熘达呢?”
“哼!”
康熙脸色阴沉道:“要不是亲耳所闻,朕还不晓得你对朕这么大意见!小气?只进不出?亏死了?跟朕说说,朕怎么小气了?进了什么?亏了什么?”
许是这些日子父子相处的多些,许是舒舒就正在身边,九阿哥觉得自己的胆子也可以大一大。
“汗阿玛……”
九阿哥想想这几年的憋屈,叹了口气:“儿子精穷,您也晓得……每月五十两银子少么?真不少,就如汗阿玛说的,是两个八旗马甲的年俸……再说我们这些阿哥,有幸成了汗阿玛的儿子,吃喝用度都是内务府供给,月俸都是零花,怎么也够了,可为什么精穷……这赖谁呢……”说着,就暗搓搓地望向了大阿哥。
汗阿玛教训小兄弟,大阿哥怕他尴尬,本还想着怎么回避,没想到一口锅从天而降。
他看看天,然后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赖我?”
大阿哥都迷湖了。
可瞧着九阿哥理直气壮的模样,又不像是无的放失。
他心下一沉,不由带了担心:“是……有人委屈了九弟?”
二所保姆嬷嬷的桉子,大阿哥也听过一嘴。
他现下不由担心,会不会牵扯到自家额娘身上。
毕竟自己额娘是四妃之首,也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有什么疏漏之处?
三阿哥在旁,看了大阿哥一眼,似有所悟,忙道:“九弟,受了委屈你就说,汗阿玛在呢,最是疼咱们,肯定会为你做主……”
康熙在旁,眼神幽暗。
要是之前他只是恼怒九阿哥口无遮拦,打算给他个教训长长记性,现下却是勾起前头的事,想要踹九阿哥两脚。
平日里看着不服这个,不服那个,结果呢?
怂货!
饿着肚子不敢说,这疑似被人欺负也不敢说!
九阿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弟弟是皇子阿哥,除了汗阿玛同诸位哥哥们,谁能欺负我?谁敢欺负我?”
五阿哥却忍不住了,跺脚道:“你怎么还瞒着?告诉汗阿玛,让汗阿玛做主!是遭了‘仙人跳’,还是什么?小半年功夫,就骗了你一万多两银子……你这回折腾差事,弄金腰带什么的,是不是又要给那人凑银子?”
一石惊起千重浪!
大家齐齐的望向九阿哥。
舒舒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不做贼也心虚!
好像……
不小心对上了……
五阿哥怎么回事?!
就不知道和五福晋聊聊家常什么的!
虽说舒舒与九阿哥没有直接告诉五阿哥买地置产之事,可之前舒舒在宜妃面前已经将此事说了。
舒舒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她不敢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
一寸高的木头底,黑色缎面鞋面,绣紫色玉兰花。
好一会儿,她身上目光才移开。
舒舒都跟着脚软。
倒不像是“初见礼”时那样想着生死,可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
谁家的孩子谁家疼。
在当父母的眼中,怕是儿子永远是好的,有什么不好的,也是儿媳妇拐的。
之前宜妃的眼神,舒舒还记忆犹新,现下这相似的眼神又出现了。
九阿哥已经醒过神来,怒视五阿哥,满脸羞恼:“五哥,瞎说什么?什么‘仙人跳’不‘仙人跳’的,不就是用了你两回银子么?又没说不还你,还要到汗阿玛跟前念叨,明儿就凑了还你!”
五阿哥也着急了:“谁要你还银子?没有‘仙人跳’,你这回怎么又缺银子了?别再瞒着,让汗阿玛做主!”
他说着,就走了两步,在康熙面前跪了:“汗阿玛,您要为老九做主……有人勒索阿哥……四月里五千两银子,五月里又是五千两……六月、七月没动静,八月又来了……”
九阿哥气得不行,上前就要拉扯他起来:“五哥裹什么乱?什么都不晓得,快闭了嘴吧!”
五阿哥不动,挺着脖子道:“我不晓得,那你就说……你不说,我去哪儿晓得……”
九阿哥没法子,实话实说道:“我这不是惦记着还五哥银子么?才想着跟汗阿玛讨个差事混些赏钱什么……”
五阿哥望着九阿哥,满脸迷湖:“谁要你还银子了?那不是我给你的零花钱?”
九阿哥依旧是去扶他,五阿哥也反应过来,这其中好像有误会了,涨红着脸,跟着起身,看着弟弟讨好地笑笑。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俯身拍了拍他前襟的尘土。
三阿哥在旁,带了急切问道:“那之前的‘仙人跳’呢?一万两银子哪儿去了?四月、五月的?”
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一万两!
多罗郡王两年年俸!
听着老九之前的话音,好像还与大阿哥有干系!
九阿哥看了康熙一眼。
之前因这三、四月置办产业,还引出流言蜚语。
在御前,他已经交代过内情。
汗阿玛知晓此事。
要说之前,九阿哥对于自己如此“义气”之事,很是坦荡。
觉得即便在其他兄弟面前,也能毫不心虚表现出远近亲疏来。
轮不到旁人来说嘴挑剔。
可是,当着五阿哥……
九阿哥说不出。
靠着五哥的贴补,去贴补八哥……
有点操蛋……
眼见着五阿哥依旧担心模样,三阿哥还跟着问个不停,九阿哥心烦气躁。
四月里的银子,因为置产,不方便说。
五月里的银子,是他担心董鄂家窘迫,贴给舒舒的,也不好说出来。
否则,汗阿玛误会舒舒贪财怎么办?
九阿哥想到这里,将舒舒往身后遮了遮,带了恳求地望向康熙:“
反正不是什么‘仙人跳’,是正经事儿……不信你们问汗阿玛,汗阿玛晓得此事……”后一句,对着三阿哥与五阿哥说的。
知子莫若父。
康熙知晓置产之事,却也好奇这五月的银子。
本没想到还牵扯到舒舒身上。
刚才他看了一眼舒舒,不过是因为听宜妃提了一嘴“欠债”、“还债”的。
看似称赞小儿媳妇,实际上也是为九阿哥在三岔口行在的事情做个找补。
小两口背着债……
这其中还有董鄂氏的事?
除了催着丈夫记得还债,还做了什么,老九怎么紧张心虚成这样?不打自招!
舒舒自是察觉了。
她屏住呼吸,憋红了脸,才从九阿哥身后出来,带了腼腆道:“汗阿玛,不怪九爷……是儿媳不好……五月里那五千两银子的庄票,是儿媳妇收着……”
别说几位阿哥,就是康熙都惊讶。
真与董鄂氏有关系?
五月……
两人不是还没大婚么?
舒舒柔柔地看了九阿哥一眼,脸上是毫不遮掩感激:“八爷大婚,九爷见八嫂嫁妆丰厚,怕儿媳妇前后脚的嫁进来,嫁妆单薄叫人笑话,就给儿媳添妆……”
九阿哥怕大家真的误会舒舒贪财,连忙带了嫌弃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偏你晓得爷从五哥哪儿拿了银子,就将前头的五千两欠账也记得,整日里念叨还,这五千两庄票一直没动不说,还想用压箱银子……爷还能让你动嫁妆银子,那成什么了?”
小两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都是眉眼官司。
舒舒对九阿哥的表现很满意,却也懊恼他嘴欠的毛病。
之前不想说教太多,对于不是原则上的事,舒舒就不说。
结果夫妻闲话多了,就说习惯了。
可有些话,床头闲话没什么,可大白天说着,还叫正主遇上了……
九阿哥则是瞪着舒舒。
明明胆子小,还什么都敢往前闯!
要是被汗阿玛误会,坏了印象,以后哪有好果子吃!
五阿哥在旁,不由担心。
生怕夫妻俩真的因银钱拌嘴,也愧疚将舒舒牵扯进来。
他对舒舒道:“弟妹,老九给你的,你就收着,听老九的……不用还,不用还……”
康熙蹙眉,看看九阿哥,又看看舒舒。
董鄂氏以前瞧着不是挺机灵的?
这是被老九带傻了?!
收到九阿哥五千两银子的“添妆”,就将一万两银子的债揽在身上,这是不是太心实了……
偏偏这行事不贪财,厚道,叫人都不好挑剔什么。
康熙看向九阿哥,见他对董鄂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有些不顺眼。
这小子,傻人有傻福!
有老五这样质朴的兄长贴补,还有老十那样护着他的弟弟,如今又加上一个这样心实的妻子。
大阿哥与三阿哥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势!
大阿哥克制着,没有盯到舒舒脸上,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什么天仙角色,将老九迷成这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快言(第二更求月票)
指婚的两个人,未婚夫给未婚妻添妆,还真是闻所未闻。
大阿哥与舒舒见了好几次,本不该连长相都没印象。
就是大阿哥十多年养成的习惯。
谁叫他是皇长子,前头还有礼烈亲王年轻时的例子在,在惠妃的耳提面命下,十来岁就晓得对后宫嫔御避嫌。
等到弟媳妇们陆续进宫,他已经习惯成自然。
不去看,不说话,尽量避免打交道。
看清楚舒舒五官容貌,大阿哥就恢复如常。
对于九阿哥如此珍视讨好妻子也就多了理解。
少年心性。
贪色!
三阿哥在旁,没有去看舒舒,而是望向九阿哥。
这小子故意的?
呵!
这是有了其他小心思?
董鄂家门庭在那里。
国主后裔可不是说说玩的。
加上几代人征伐立功,迎娶公主、郡主,这嫡脉存下的家底得多厚?
别说是嫁一个女儿,就是十个也嫁得起。
哪里轮得着九阿哥来担心嫁妆简薄不简薄!
这是故意找借口卖好给董鄂家!
连个招呼也不打,不是当从自己这个董鄂家女婿的先例?
这么不厚道,衬着他小气似的?
康熙看着九阿哥祈求模样,自然晓得他顾忌什么。求不要将三、四月的事情翻出来,这其中还牵扯恶心的流言,说出来后兄弟再见面时难堪。
他看着九阿哥,只道:“朕给了你银子,你说朕小气;老大与你打不上交道,你精穷倒要赖他!朕要听听,这是什么歪理!”
九阿哥本来心虚着,听了这个立时有了底气:“十年前,儿子六岁,入尚书房,月例从二十两银子涨到五十两银子,现下儿子都大婚了,这月例还是五十两银子……这六岁小阿哥开销,与成年阿哥开销能一样么?”
“可你自己也说,吃喝用度都是内务府供给,还有什么其他花销,五十两银子都不够……”
康熙冷哼着:“你最好给朕说个正当理由,要是因你胡乱花了,还要狡辩推卸责任,朕会教教你什么叫担当!”
“大哥开了不好的先例……”
九阿哥振振有词说着:“照说,宫里当差的太监、宫女,都拿着月例,领了钱粮,本该好好当差,谁也不欠谁……如今惯的,还要哄着干活儿……一年三、四次的赏,都成了例,像是主子欠他们的……”
九阿哥原本习惯这样的规矩,从没有想着计较这个。
就是这两月听舒舒念叨的多了,觉得这规矩不好。
他自己都没银子,凭什么惯着这些人?
要是谁为主子格外效力、尽忠,赏也就赏了,都是各自领的差事,凭什么还要双份钱?
他不会特立独行改了这个规矩,可是得了机会,也想要念叨念叨。
“不说别的地方,就是儿子的二所,董鄂氏进门,赏赐下人,按照五嫂那边的指点,照年赏的双倍赐下去,四百两银子就赏出去了……这新主子认人只有一回,可端午、中秋、春节、阿哥福晋生辰,还要赏……一年四、五回,成了定例……就算往少了算,也要五、六百两银子……儿子那六百两银子,都落到他们口袋……”
说到这里,他看着大阿哥:“宫里大哥头一个挪宫自己住,又是头一个成亲的,后头的哥哥都跟着大哥的例,不赖大哥赖谁?”
不与自己额娘相干,大阿哥很是松了一口气。
望向九阿哥也带了奇怪
这真是翊坤宫娘娘亲生的?!
不会是汗阿玛内宠出的、寄养在延禧宫娘娘名下的吧?
掰扯这个做什么?
要掀翻内务府!
这是生怕之前得罪的不够狠,要再捅两刀!
宫里的赏赐规矩,并不限于阿哥所。
东西六宫,哪个宫不如此?
康熙脸色很是难看。
要知道上个月,他刚让人私下里彻查阿哥所。
得上来的消息零零散散的,有些有用,有些没用,可从没有一条提及阿哥所的赏赐。
在太监、宫女眼中,这些赏赐都是该得的。
康熙望向大阿哥:“老大,怎么回事?”
大阿哥讪讪道:“汗阿玛,儿子当年是从王伯、王叔他们的例……”
这个例自然不是从他大婚开始算,而是当年他从宫外回来后单住就有的。
康熙皱眉,显然也明白这个。
兄弟们小时候先例……
当时什么情景?
国朝初立,地方震荡,宗室王爷权重,皇权不稳。
他自己是娃娃皇帝,几个兄弟也都是孩子。
紫禁城里人手又复杂。
前朝留着的太监。
八旗包衣选进来的宫女。
真是提着小心,连奴才都不敢得罪。
赏银哄着笼着,都是常态。
就是他乾清宫这里,当年也是一把一把的舍银子。
可现下与当年比什么?!
康熙对大阿哥不由带了不满:“不知变通!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都不懂?!”
大阿哥老实认错:“是儿子粗心,忘了这个……带着弟弟们都跟着为难……”
九阿哥在旁,却是不好意思。
他之前能大喇喇的将责任推到大阿哥身上,那是因为晓得这是“宫中旧例”,大阿哥不是始作俑者。
如今大阿哥真落了埋怨,他可不忍心看着。
要他月初刚收了大哥的一千两银子,就算不看旁的,只看这个也不能真的坑了老大。
九阿哥忙道:“汗阿玛,这样的话,也不赖大哥……大哥当年打宫外回来时,几岁来着……反正是‘三藩之乱’开始那两年,想也知道,宫里也乱着,要不也不能见天死阿哥……等后来,宫里太平了,后头的哥哥们也都从了这个例,大哥不好改了……”
舒舒在旁,只觉得头疼。
要是能选择,她想将九阿哥的嘴给缝上。
不过说不得真要因祸得福了。
大阿哥忍不住望天。
虽然被维护了,可是不想领情。
说不得还要被这小子拖累,被内务府那些小人记恨上。
幸好他的郡王府已经修建得差不多,过了年就能请旨搬家。
三阿哥则是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兄弟还是算了吧……
口无遮拦。
别将自己带进坑里。
早年死了那么多小阿哥,还有元后长子,为什么没人提及?
因为那是皇权软弱、汗阿玛憋屈的时候……
五阿哥却想着弟弟的话,掰着手指头,仔细数了数,随后认真点头:“汗阿玛,老九说的对……儿子前头,十二个小阿哥,就立住四人……儿子过后,大多都立住了,这宫里的奴才得罪不得……”
五阿哥序齿是行五,实际上是皇十三子。
前头夭折了八位皇子,其中包括元后赫舍里氏的头生子,大阿哥生母惠妃的头生子,三阿哥生母荣妃的四个儿子,还有两位贵人之子。
康熙神情莫测。
当年接二连三的死儿子……
他这个亲阿玛,如何没查过?!
先后送大阿哥、三阿哥出宫养,后将太子送到钟粹宫,四阿哥那里也是表妹不住眼的盯着……
都站住了。
证明前头皇子阿哥殇的蹊跷。
怀疑的对象太多……
后宫妃嫔……
前朝势力……
宗室王公……
还有……想要再出个皇后的蒙古人……
只是他当年还年轻,权力被掣肘,不好彻查。
等到皇权稳固后,痕迹又抹的差不多,查不出了。
他从没有将内务府这些人放在眼中,也没有怀疑过他们。
这还真是“灯下黑”!
不管背后谋害皇子的是什么人,下手的肯定是内务府这些人!
九阿哥之前被谋算,就能见他们的猖獗。
康熙铁青着脸,没有了调教儿子的兴趣,嫌弃地瞥了九阿哥一眼,转身走了。
三阿哥乖觉,立时小心跟上。
大阿哥受了无妄之灾,拍了拍九阿哥肩膀,冷笑道:“行啊,老九,平时没想着大哥,有事了拖大哥下水,这不地道……”
果然弟弟都是讨债的,没一个好东西!
善心也发不得!
要不是他之前给了九阿哥脸了,这混账东西敢大着胆子拖人下水?!
大阿哥察觉到九阿哥对自己的亲近与维护,很是敬谢不敏。
再来一回,自己再好的脾气,也要忍不住揍人了。
九阿哥晓得自己理亏,没有避开,受了这两巴掌,肩膀火辣辣。
他带了认真道:“大哥,这不是机会难得么?哥哥们往后挪出宫,服侍的人手也要翻几倍,不改了这规矩,到时候也难熬……”
大阿哥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欠你个人情?”
“都是顺带着,不用还……”
九阿哥连忙摆手。
虽说他觉得老大还不差,可对于长兄到底更敬畏些。
举高高的阴影,好像就在昨天。
这家伙下手可是没轻没重。
大阿哥嗤笑了一笑,放开了手,转身追圣驾去了。
再计较,自己都跟着傻了。
五阿哥只嘱咐了一句:“好好的,不许同弟妹拌嘴……”
而后,他也跟着大阿哥走了。
剩下夫妻二人。
九阿哥双腿发软,就有些站不住。
舒舒忙上前扶了,没有停留,直接扶进了旁边的帐子。
这是他们的寝帐。
之前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劝戒九阿哥。
现下,她却老实闭了嘴。
九阿哥紧紧地搂住舒舒,两人倒在榻上。
这孩子,这回是真吓到了!
舒舒轻轻地搂着他,听着他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九阿哥的呼吸才趋于平稳。
舒舒轻声劝道:“没事,爷又不是什么坏心思,就是两句话罢了……皇上最疼儿子,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九阿哥没有说话,而是凑到舒舒耳边轻声道:“爷跟你陪个不是,说好了有商有量的,这回,爷又自作主张了……”
舒舒回抱过去,脑子也清明了。
之前她还以为九阿哥胡乱攀扯,是为了护着她。
转移话题,省得大家因为银子的事情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倒是自作多情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胆大(三更求月票)
舒舒在心里简单打了腹稿,才轻言细语道:“事缓则圆,爷也不用操之过急……等爷在内务府熟了,收集消息也会顺当些……”
九阿哥哑着嗓子道:“可爷不相信自己个儿,上回查了一圈,什么都没查出来……爷不信,这回汗阿玛动了,他们还能瞒得天衣无缝……”
舒舒抱着九阿哥,没有再说话。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那这连祖坟都挖了,得多招人恨?
就是他们夫妻想赖在宫里,康熙与宜妃也要掂量掂量。
出宫的日子不远了。
舒舒心里没有太欢喜的感觉。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要说十一阿哥之殇,索额图与其背后的赫舍里氏有嫌疑,那前头没有序齿的小阿哥呢?
其中,还有元后的嫡长子……
水太深了……
九阿哥见她没了动静,抬起头来,打量舒舒脸色,小心问道:“你还是生气了?”
舒舒不想旧话重提,每次都提醒他不要自作主张,遇到事情商量着来,可这半月功夫就犯了两回。
再说,也没有意思了。
她侧过身子,将自己摊成了一张饼。
九阿哥低声道:“这不是正赶巧了么?爷想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汗阿玛推在前头查这个,总比咱们没头没脑查强……”
舒舒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我没生气,就是……就是有些怕……爷也知道,我素来胆子小……”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道:“爷应该想得更周全些……”
舒舒澹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教。
她能察觉到他身上的悲伤。
他已经很勇敢了。
舒舒笑容温和了些。
自省了一下,或许对九阿哥太刻薄。
以后不要如此。
换做两人刚成亲时,她不会如此,因为不敢。
现在还是熟了,晓得自己发脾气也能拿捏住这个憨憨。
近生怨,远生敬。
人就是这样,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刻薄,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欺软怕硬”!
九阿哥察觉到她的变化,赖了上来,连声道:“爷到了内务府,肯定不慌不忙、老老实实的……再说了,没凭没证的,或许就是想多了……”
舒舒点头:“嗯嗯,爷这样想对……真有什么涉及阴私的,肯定也藏得深,抽丝剥茧才能找到真相,急不得……”
夫妻达成共识。
九阿哥才长吁了口气,转过身去:“汗阿玛跟前,爷也是强撑着呢,你摸摸后背,都是冷汗……”
舒舒连忙起身,伸手探了进去。
后背衣服都是湿的。
刚才她搂着腰,有腰带隔着,都没发现。
帐子里放着两套干净衣裳。
一套明天穿的,一套备着替换的。
可这浑身汗渍,脏兮兮的。
舒舒就走到帐子门口,小榆、核桃、何玉柱、孙金都在,屏气凝神的,脸上都带了不安。
他们刚下没在跟前,不知道详情,只知晓皇帝与阿哥们来过。
等跟就近的人打听了,晓得皇上好像训斥了自家阿哥爷,五爷还下跪求情什么的。
难免人心惶惶起来。
舒舒看在眼中,道:“没事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到这里,吩咐何玉柱与孙金:“爷要更衣,去淘换一盆热水来擦洗……”
两人立时应了,小跑着去膳房找热水去了。
舒舒看了看旁边的帐子,吩咐核桃:“你去七福晋处传个话,就说我说的,有什么跑腿啊传话之类的,让她只管开口,不用客气……行李物件,缺什么也说话……”
从喀喇沁王府驻地出来,七阿哥就与大部队分开了。
不知是往盛京方向去了,还是依旧在查热河到京城之间另一条路上的行宫。
正主不在,七福晋备孕计划落空。
两个帐子距离非常近,就四、五丈的距离。
舒舒这边刚吩咐完,七福晋已经从帐子里出来。
见舒舒站在门口,她忙小跑着过来,拉住她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儿?”
七福晋低声问道:“我之前乏了,刚倒下歪歪,就听丫头说皇上在外头训九爷……老九又怎么了?没牵连到你身上吧?”
舒舒笑着摇头:“就是滴咕皇上来着,被听了个正着……活该挨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口无遮拦……”
七福晋松了口气,随即带了几分不好意思:“我原该出来的,就是害怕皇上威严,没敢,连帐子口偷瞄都不敢……”
舒舒当然能理解。
公公教训小叔子,本就没有嫂子出来抱不平的道理。
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几个阿哥在,都是七福晋的大伯哥,直眉瞪眼的冲上来,那不是义气,那是傻子。
倒是五福晋那边……
舒舒望过去,就带了担忧。
以五福晋的性子,即便之前碍着康熙与其他阿哥不好出来,现下也该过来探问。
“七嫂方才看到五嫂没有?五嫂不舒坦?”
舒舒问道。
七福晋摇头:“今天路颠,我乏了……帐子搭好,就直接进去躺着了……”
妯里俩对视一眼,都察觉不对。
两人就往五福晋的帐子去。
五福晋的奶嬷嬷正好推帐子门出来,见了舒舒如见救星,忙上前道:“九福晋,您那还有李子干么?”
七福晋瞪大眼睛,带了惊喜:“五嫂这是有了?”
奶嬷嬷露出尴尬。
舒舒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五嫂晕车了?”
今天走的不是官道……路况感人……行进的速度还不算慢……
奶嬷嬷满脸心疼地点头:“吐了一路,头午歇着时也没敢吃东西,方才垫了两口果子,又吐了……”
舒舒回头吩咐核桃:“去找你小棠姐姐,要一罐子李子干,再找你小榆姐姐要盒薄荷膏……”
核桃应声去了。
舒舒与七福晋进了帐子。
屋子里隐隐有酸腐的味道。
五福晋坐在榻上,应该是听到外头动静,正要挣扎着起来。
七福晋忙快走两步按住:“又不是旁人,还是坐着吧……”
才大半天不见,五福晋就跟脱了水的白菜似的,脸色泛白,眼睛都睁不开似的。
“也不能这样干熬着,还是传个太医看看……”
七福晋很是不放心。
五福晋连忙摇头:“不用,就是一时不习惯……加上早膳吃了几口冷的,胃里翻腾……”
“可明儿怎么办?要是还吐呢?”
七福晋觉得这不是忍忍就过去的。
五福晋却是有主意的人,坚持不为所动。
七福晋呕得不行,看向舒舒:“九弟妹你说说,这是能忍就忍的么?我晓得五嫂不乐意麻烦人,可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儿……身体要紧,吃些药缓缓怎么也好些……”
舒舒心里算了算五福晋与五阿哥和好的时间,差不多是小半月前。
这个时候,不宜吃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便安抚七福晋道:“明天不会这么赶路了,应该会慢下来……有太后与太妃呢……”
皇室女卷,安享尊荣惯了。
就算不像五福晋这样晕车,今天这样颠簸下来,怕是也要躺下来几个。
消息传到御前,康熙自然就会叫人调整行进速度。
舒舒不放心九阿哥,眼见着五福晋只是晕车不适,就道:“我们爷也有些不舒坦,我先回去看着……”
五福晋蔫蔫的:“去吧,我歇一觉就好了……”
七福晋也跟着起身:“那我也回去,一会儿打发人送沙果过来……昨儿在公主府得的,没吃完就带着了……”
这果子酸,吃了容易倒牙,可也能压一压恶心。
五福晋点头谢了。
舒舒与七福晋出来,各自回了帐子。
何玉柱与孙金已经抬着热水回来,正服侍九阿哥擦洗。
九阿哥应该是听人说了,直接问道:“五嫂不舒坦?你同七嫂过去探病了……”
“晕车……吐了一路……”
舒舒想着五福晋模样,心有余季。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会晕车,各种防晕车的东西预备了齐全。
李子干与薄荷膏就是为预防这个。
结果她就是颠得心烦,身体上完全没事。
九阿哥想起方才五阿哥的各种说话行事,跟着发愁:“爷才发现,五哥有些淳朴的过了……”
舒舒好笑:“爷还说,不怕又被堵个正着?!”
九阿哥立时闭上嘴,严丝合缝。
热水有富裕,舒舒就摆摆手打发何玉柱与孙金下去,自己也简单的擦拭了一下,换了干净衣裳。
估摸过了两刻钟,带人去河边捞鱼的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回来了。
小哥俩弄得半身水,身上也带了腥臭。
这是玩嗨了,下水了。
这会儿功夫,已经过了申正,太阳光没有那么足。
天空依旧碧蓝。
草原上吹着的风带了凉意。
舒舒哪里敢这样放任着,忙招呼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身边的太监,吩咐着:“快去提热水,服侍阿哥换下湿衣裳……”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晓得好歹,任由着太监簇拥着回各自帐子梳洗更衣。
两人的帐子,与舒舒夫妇的帐子紧邻,就在右手边,左手边依次是七福晋、五阿哥夫妇的帐子。
等两人再过来,也到了用膳的时间。
折叠小桌子这次用上了,上面摆了好几盘小鱼。
烤的,炸的,还有鱼汤。
另有四道例菜,酱肘子、口蘑炖鸡、糖醋白菜、海米菠菜。
舒舒直接夹着炸小鱼,外皮酥脆,里面的小刺也被炸干了,吃着很香。
十三阿哥原本吃了一条烤的,结果也被里头密集的小刺惊住,换了炸的。
十阿哥喝上了念念不忘的鱼汤,却是没有往日欢喜模样,而是低头看了鱼汤半晌,还是撂在了旁边。
舒舒看见十阿哥表情,好笑不已。
要是再往北走,到了呼伦贝尔那边,海拔高、气温低,河里的冷水鱼鲜嫩多汁,细小无刺,有些太湖银鱼的意思。
现下海拔不高,就是寻常河鱼,土腥味儿重,小刺也多。
鱼汤里放了大量生姜与胡椒粉,才能压住鱼腥,自然也就失了鲜美……
第一百四十章 恙(第一更求月票)
平日里吃饭,例菜都不怎么动的。
今天因玩累了,两道荤菜,酱肘子与一只炖鸡,都让十阿哥、十三阿哥吃了个精光。
两盘小鱼,只炸的那盘吃光了。
剩下的烤鱼与鱼汤差不多都剩下。
等大家都撂下快子,十阿哥道:“九嫂,明天早膳吃茄鲞吧,还有苏子叶,最近嘴里没味儿,想吃口重的……”
舒舒点点头,记下。
十三阿哥则是带了可惜:“就是没尹面了……想要再吃,得回京了……”
舒舒准备的路菜不少,可架不住吃得人多。
不仅他们夫妇与两位阿哥,还有五福晋与七福晋处。
如今除了肉脯、李子干这样的零嘴,还有茄鲞、苏子叶、蘑孤酱这几样口味重的剩下,其他尹面、肉枣什么都吃光了。
看着十三阿哥可怜兮兮模样,舒舒不忍,道:“面没了,还有料包,膳房那边常备挂面,想吃就煮了吃……”
十三阿哥果然来了精神,点头道:“嗯,到时候再加两个荷包蛋……”
十阿哥鄙视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小棠带着人撤了膳桌,又送了米茶过来。
香兰带着个小宫女来了。
舒舒几人都起了。
“福晋,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香兰表情有些凝重。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露出担心。
两人刚才没有表现出来,可实际上两人的寝帐就在旁边,刚才回去更衣梳洗,早有太监私下禀告了皇帝过来训人之事。
两人没说,是怕九阿哥下不来台。
宜妃派人来,两人担心舒舒会受牵连,被叫过去训话。
九阿哥显然也想到此处,对舒舒道:“爷也过去一趟……”
舒舒忙拉住九阿哥胳膊:“说不得娘娘寻我说什么私密话,爷要定省,也不必抢在这时候……”
九阿哥见她神色坚定,抿着嘴点了点头。
随扈宫妃的寝帐,就在御帐北边。
距离舒舒她们的帐子不远。
因为香兰神色不好,舒舒没有探问什么,不过也提着心。
宜妃……
应该不会因今天的事情发作儿媳妇吧?
那样的话,与她平常行事不符。
说话功夫,两人就到了这边。
舒舒大致看了一下,两顶略高的帐子,两顶略矮的帐子,几顶小帐子。
不用说,两个大帐是宜妃与章嫔,两个略差一等的是贵人的,几顶小帐子是答应的。
三位贵人,两个寝帐?
两人住一顶帐子?
不大可能,不方便。
况且答应们都是单独寝帐,贵人级别没有道理合住。
舒舒想到郭贵人身上。
好像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见过这位贵人。
等到进了宜妃寝帐,宜妃蹙着眉,招呼舒舒近前。
让舒舒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过问康熙训斥九阿哥之事,而是道:“好孩子,帮额娘想想法子……太后娘娘身体有恙,不思饮食,这可怎么好……”
宜妃脸上难掩焦虑与担心。
她在随扈宫妃中品级最高,背负着侍候太后与两位太妃起居的责任。
太后身体不舒坦,自然是她的不是。
还有太后抚养五阿哥,给与五阿哥最大的庇护。
现下五阿哥是封了多罗贝勒,可这只是初封,最后是升郡王,还是升亲王,谁也说不好。
宜妃自认为有宠,可也不敢笃定皇上会因怜惜她就偏爱翊坤宫所出的两位皇子身上。
谁叫皇上自己是个孤儿,吃过孤儿的苦,格外怜爱失母皇子。
像她们这样活着的宫妃,反倒像是给儿子拖后腿。
饶是如此,谁也没想着去死一死。
舒舒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太医那边怎么说?是因为路况不好,晕车么?”
太后车驾与皇子福晋的还不同,是更宽敞的四轮马车。
要是真得像五福晋那样吐了一路,身边宫人也不敢瞒着。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舒舒可不想参合进来。
她感念太后的慈爱,可也有自知之明。
自己对养身才略知皮毛,用在她与九阿哥身上没什么,吃也吃不坏。
可在太后身上,牵扯太大,还是应该太医负责。
太后也是有春秋的人。
宜妃叹气道:“不是晕车……太医说是郁症,肝气郁结、气郁化火,牙龈都肿了……”
“这……近乡情怯?可是离科尔沁不是还有好几百里……”
舒舒听着,也跟着担心。
要只是晕车,好好歇一歇,实在不行,明儿换了肩辇什么的就是。
可是这心病,还需要心药医。
宜妃道:“这路上快不了,可人也不能老不吃饭……我想着,实在不行,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帮着想个法子……”
舒舒点头应了。
虽说不想揽事,可婆婆都发话了,再推却就是不孝。
更不要说,太后身后,还立着个大孝子。
要是让康熙晓得她推了这个,能有好果子吃?
宜妃松了一口气,起身道:“那我带你过去……”
舒舒顿了顿,将五福晋的事情说了一嘴:“五嫂那里晕车,吐了几回……”
至于担心五福晋怀孕之事,压下没提。
要不然真怀上了还好,要是没怀上,自己多嘴,让宜妃有了希望再失望,就成坑人了。
都是女人,宜妃生育多次,比自己更熟悉孕吐是什么症状。
宜妃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躺着呢……”
舒舒道:“不肯传太医,可也不晓得明天如何,要是继续晕车,那可不好受……”
宜妃点点头:“一会儿我去瞧瞧她,你们年轻不晓得轻重,不传太医怎么行……”
舒舒乖巧点头,跟在宜妃身后一步,婆媳两人去了太后寝帐。
太后寝帐极高大的,位置在康熙御帐的左手边。
帐子与御帐看着几乎在一条直线上,就角落往北倾了些。
康熙也在。
婆媳俩进来时,康熙就坐在凳子上与太后说话。
太后盘腿坐在榻上,身边靠着两个扶枕。
她脸上带了笑,不见丝毫阴霾,笑呵呵招呼宜妃与舒舒过去,才对康熙道:“皇帝去忙吧,不用担心,我就是前两天贪吃多吃了两块小羊排,有点上火,净净肠子,过两天就好了……”
康熙起身,对宜妃点点头,随即又看了舒舒一眼。
舒舒垂着头,分外乖巧老实。
等康熙出去,舒舒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太后依旧笑着,就是神情有些怔忪。
宜妃就在榻前小凳子上坐了,笑盈盈道:“娘娘,过来占您便宜了……”
“哦?”
太后带了意外:“今儿可没精神陪你摸牌,要不你招呼那些小妃子陪你顽……”
“哈哈……”
宜妃捂着嘴笑:“臣妾才不去散财……跟着她们摸牌,赢了不落忍,输了心疼,还是算了……是这孩子,之前受了皇上吩咐,看顾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两个小的……之前还省心,早预备下零嘴,现下估摸没什么了,可不是发愁……”
“哎呀,吃没了就做,小孩子都得用零嘴哄着才听话,要不小小子淘气起来,可不听说……”
太后心肠软,想到舒舒的难处,招呼她到跟前:“好孩子,别为难,祖母这里带着的吃食多,你过去看看有什么用的就拿过去使……”
虽说在行宫行在时,只设一个大膳房,可实际上康熙与太后这里,都有专门的灶上人,也有专门的食库。
舒舒面上带了感激:“幸好有皇祖母在,刚才两位阿哥还对着膳桌不动快子呢,孙媳妇都愁死了……”
太后露出担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那怎么行?”
她虽不掩饰对五阿哥的偏疼,可对于其他孙子也不失慈爱。
“快去快去,给他们琢磨些吃的……”
太后已经在催促了,吩咐旁边一个嬷嬷:“带九福晋去,也看着福晋,离锅灶远些……”
舒舒跟着嬷嬷出来。
老嬷嬷面上才带了担忧,小声道:“娘娘早上就吃了两块饽饽,中午一块饽饽……晚上饭菜端上来,就只吃了两快子……”
舒舒心中,也有些没底。
要是只是晕车影响的没有胃口,那还好处理些。
弄一些酸的吃食开胃刺激下。
可这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家乡美食呢?
科尔沁传统美食有什么?
荞面饸饹?
炒米?
可是那个传统,是现代人的说法。
后世的科尔沁,早已垦荒多年,农牧并重。
现下的科尔沁,应该还是纯牧区。
酸奶、牛肉干?
太后这边本来就有的。
舒舒想着,就随嬷嬷带了距离太后寝帐有一段距离的帐子。
里面搭着四个灶,有两个大师傅与两个灶上嬷嬷在,还有几个烧火的小太监。
见贵人来了,大家都起身迎着。
最稳妥的,就是“蒙古馅饼”,这个是早就有的草原吃食。
现在京城常见的吃法,是改良过的,荞面皮换成了白面,干烙水烹也改成了豆油煎或者牛油煎。
改良后的馅饼又香又酥,可不适合现下的太后。
食材都是现成的,做馅饼皮的荞麦面,做馅料的羊肉,里面放的菜不是新鲜的白菜、芹菜,而是捞了腌好的咸菜焯水去除盐分,再剁碎调馅料,除了葱姜两样,其他什么调料都不放。
制作方法也是最原始的干烙水烹。
除了馅饼,就是一道咸菜汤,里面除了咸芹菜沫,加上碾碎的牛肉干。
还有一道蒸果子,用的食材是昨日喀喇沁那边带来的沙果。
只加了清水蒸两刻钟。
果子皮、果子籽都没去。
因为这边膳房的果子有好几篓,宜妃方才又是那样说辞,舒舒就毫不客气的征用了一篓果子。
然后蒸了八碗。
太后、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五福晋与七福晋,宜妃,舒舒。
这是舒舒的习惯,永远有自己的那份。
吃鱼头的妈妈,不一定会养出孝顺的孩子。
更多的时候,只感动了自己。
第一百四十一章 泪(二更求保底月票)
要不然一回两回的,会有不好的习惯。
至于康熙啊,两位太妃啊,章嫔啊……
舒舒犹豫了一下,不好在这个时候做人情。
太后正不舒坦,康熙与宜妃都紧张着,自己显得上心,那会是什么印象?
周全不是这个时候周全的。
除了馅饼,另外两样吃食做的都快。
约莫着三刻钟的功夫,就都得了。
舒舒打发核桃将五碗蒸果子送回去,剩下的分装了两个食盒,自己与嬷嬷一人提了一个,回了太后这边。
“小两口好着呢……要是顺当,娘娘明年这时候就能抱上曾孙了……”
太后帐子里,宜妃正美滋滋的说着。
她晓得太后最关爱的就是五阿哥,少不得拿五阿哥夫妇做说辞,引得太后说话。
太后脸色也带了期待:“那就好,长生天会保佑他们的……要是在草原怀上,以后就给小阿哥起个草原上的小名……”
“都听您的……”
宜妃应着。
见舒舒提了食盒回来,太后点头道:“这么快就好了,好能干的孩子,快去给他们带回去吧……”
舒舒笑着上前:“已经打发丫头送回去了,这是给皇祖母与额娘留的……”
太后刚要摆手,宜妃已经来了兴致,起身道:“我瞧瞧,到底是什么?”
早有嬷嬷端了小几在榻上放了。
等打开食盒,看到里面,宜妃愣住。
这是饼?
这个色儿?!
宜妃看着舒舒,晓得她是个靠谱的孩子,道:“这是什么?新琢磨出来的吃食?”
太后好奇,也跟着伸头,探看过来,也是怔住。
舒舒带了几分腼腆,道:“不是儿媳琢磨出来的,是之前在书里见过的一种馅饼,说是元朝时的做法,好几百年了……名字也直白,就叫‘蒙古馅饼’,这不是到草原上,儿媳妇就叫人试着做了,叫几位阿哥尝尝……”
宜妃笑道:“真是胡闹,宫里有蒙古馅饼,可不是这个做法……”
太后却是伸手将盘子拿出来,直愣愣地看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娘娘……”
宜妃吓了一跳。
“皇额涅怎么了?”
康熙来了,正好走到门口,听到宜妃声音,顾不得叫人通传就直接进来。
太后眼泪止不住,直接伸手拿了一张馅饼,咬了一口,眼泪更汹涌了。
康熙与宜妃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说过,太后这郁症,不忌悲喜,发作出来就是好事。
“就是这个味儿,这才是蒙古馅饼……”
太后笑中带泪的对康熙与宜妃说道:“你们俩也尝尝,这是我小时最爱吃的,我额赫烙的馅饼最好吃了,就是这个味儿……”
宜妃拿了帕子,挨着太后坐了,一边帮太后擦拭眼泪,一边道:“啧啧,娘娘可得给臣妾包大红包,要不臣妾可要跟旁人说去,娘娘吃到好吃的,都馋哭了……”
太后“哈哈”笑道:“尽管说去,没有红包,随他们笑话去……”
康熙已经在小几另一侧落座,看着盘子上的荞麦馅饼。
没有太监在旁,嬷嬷也不机灵了。
舒舒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摆放了碗碟。
幸好当时想着宜妃或许会叫自己陪着吃,准备了三套碗快。
一碟蒙古馅饼,巴掌大小。
一大海碗咸菜汤,一人一小碗蒸果子。
十分简单。
太后兴致颇高,一人夹了一张馅饼,招呼康熙与宜妃:“快尝尝,快尝尝好不好吃……”
瞧着她的样子,十分乐意与人分享家乡的美食。
康熙道:“皇额涅也吃……”
等太后动了快子,康熙与宜妃才依次动了快子。
没有添加白面的荞麦粉,口感略有些粗糙,也少了几分劲道,可是麦香也格外浓郁。
馅料里没有另外加油,可选用的羊肉馅是三肥七瘦的,自己就带了油润的汁水。
咸菜调和下,虽是肉饼,口感丝毫不油腻,反而带了些许清爽。
宜妃原还有些勉强,虽说晚膳用的不多,也是吃过的,怕腻了吃不下。
眼下吃得欢喜。
康熙望向看着比清汤寡水强不了多少的汤,亲自盛了一碗,双手递到太后跟前:“您再尝尝这汤,看看如何?”
太后接过,好奇地看了两眼。
康熙与宜妃都望向舒舒。
舒舒脸上微微泛红,有些尴尬。
这是创新过头了?!
太后喝了两口,面上带了回味,随即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舒舒道:“好孩子?这也是书上看来的?到底什么书,记得这么齐全……”
有康熙在,宫里又有那么多藏书,舒舒哪里敢扯谎。
她实话实说道:“这个汤是孙媳妇自己琢磨出来的……孙媳妇想着,牧区不种地,应该也不怎么种菜……就算赶集买了菜,应该也是想法子长期保存……炒咸菜或者熬汤,连盐都省了……就是咸菜汤没油水味道应该不会好,这牛肉干放里面就有牛肉味了……”
太后笑着,眼泪又出来:“我当年挑嘴,也是嫌弃咸菜汤不好喝,我额赫就往里放牛肉干……”
一碗汤,太后都喝光了。
巴掌大的馅饼,也吃了两个。
等到她再去夹时,宜妃先一步挪了盘子:“娘娘,外头眼看就黑了,吃多了给顶了……”
太后恋恋不舍的撂下快子,道:“那留着,明天早上吃……”说到这里,才“哎呀”一声,道:“我忘了她们俩个,这馅饼她们指定也喜欢吃……”
宜妃望向舒舒。
舒舒道:“馅饼是膳房的白桉师傅做的,汤是红桉师傅调的……孙媳妇是个‘纸上谈兵’的,就动了动嘴……”
宜妃点头,看到旁边小碗里的沙果。
“这是糖水沙果?用这个消食也好……”
宜妃说着,奉了一碗给太后。
太后接了,用调羹喝了半口果子水,立时酸的皱眉。
宜妃在旁,问道:“这是糖放少了,要不要加些……”
太后眉头舒展开来:“不用不用,这样正好……”
沙果不大,比海棠果大一圈。
一只碗里,只有四枚沙果。
倒是果子水更多些。
太后一口一口吃着。
康熙与宜妃也拿起自己那碗。
舒舒侍立在旁,想着果子水的酸涩,口齿生津。
不过今天她也长见识了。
这种公婆、太婆婆吃饭,自己站着……
还好就这一回。
太后哭了一场,又吃饱了,就有些没精神。
康熙与宜妃起身要走。
太后看向宜妃身后的舒舒,招呼她上前:“好孩子,祖母让你受累了……等到了科尔沁,祖母带你摘花去……”
舒舒很是乖巧:“孙媳没做什么……那就等着皇祖母带着我们顽……”
没有赏赐,舒舒也不意外。
她又不是厨子,一道菜吃得好了,立时得了赏银。
等到出了太后帐子,走出去约莫几丈远,康熙的脚步停下,转身看着舒舒道:“做得很好,用了心思孝顺……明天开始,跟在你额娘身边,多陪陪太后……”
这就是口谕了。
舒舒也带了认真,屈膝应下。
康熙对宜妃道:“你也早点歇着,今儿忙了大半晌……”
“嗯!那皇上您先走,臣妾就回了!”
宜妃应着,目送康熙远去,才拉着舒舒的手往自己的寝帐走。
“明儿中秋,到底是大节,就算在路上,也要开宴,本来该今天订菜单子,一时空不下手……明早你过来,陪额娘坐车……”
宜妃说着。
称赞的话,她早就说了许多。
现下没夸,可心里的满意又加了十分。
今天这饭菜,看着简陋,却不是玲珑心肝就能做的。
将心比心,才能体贴入微。
怪不得小两口越处越好,这样的妻子,搁在谁身边,日子都错不了。
九阿哥,有福气。
“好好的,陪额娘做什么车?”
九阿哥等在宜妃寝帐外,听到动静迎出来,正好听到宜妃说话,忍不住插嘴道。
宜妃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怎么,是你媳妇,就不是我的儿媳妇了?陪我坐坐车都不行?”
九阿哥满脸不乐意:“儿子那边还有一大滩子事呢,离不得人,还有两个小的要看着……额娘要使唤人,就找五嫂去……”
“什么正事儿?今儿捞鱼是正事儿,还是明儿逮兔子正事儿?”
宜妃瞪了他一眼:“多大了,心里没数儿,还当自己是小阿哥,整日里就知道顽……”
她消息灵通,自然晓得康熙去训过九阿哥,还晓得连累了五阿哥都下跪了。
只是她不好直接说这个,否则的话倒像是不满皇帝管教儿子。
就是五阿哥那里,是被弟弟连累也好,还是主动护着弟弟也好,宜妃也从来不插手。
他们兄弟情分,让他们兄弟自己算去。
她搅合在里头,轻不得,重不得,反而容易影响兄弟情谊。
九阿哥很是坚定,拉着舒舒就跑:“反正儿子这里紧着人呢……”
宜妃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恼,摇摇头回自己帐子了。
舒舒晓得九阿哥是担心宜妃训斥自己立规矩什么的,小声解释道:“是正经事儿,明天中秋,菜单还没拟,娘娘才想着叫我明天过去搭把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痹症 (三更求保底月票)
“那也不去,之前得见面礼的时候没想着你,干活想着你,哪有这样的……”
九阿哥依旧坚持:“要抬举五嫂,她们抬举去,咱们不眼气,想不给赏赐还让咱们出白工,不去……”
在路上,舒舒不好仔细说,只提醒道:“往后出来,爷记得嘴巴里含块糖……”
“含糖做什么?嫌爷说话不中听?得甜甜嘴?”
九阿哥不服气道:“爷就是爱说实话……对你好就行了,不比用好话来哄你强……”
舒舒见他没完没了的,就从荷包里摸出块薄荷糖,打开糯米纸,直接塞进九阿哥嘴里。
“这……是……什么?”
九阿哥含着吮了吮:“薄荷味儿的……”
是薄荷糖。
舒舒出发之前叫人准备薄荷膏子时想起的,也做了两盒。
用它当口香糖使。
之前一直没拿出来,最近几日入了蒙古地界,总吃羊肉什么的,嘴里浑浊,就拿出来备着。
“味道怪怪的,冒凉风……”
九阿哥没有耐心含着,直接嚼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着舒舒轻哼道:“好啊,这是叫爷闭嘴……”
舒舒没有说话。
明天开始就要跟在婆婆后边……
这天下的儿媳妇,有几个乐意守着婆婆的!
还要去照顾一个更尊贵的太婆婆。
舒舒只要想想,就觉得心累。
九阿哥安静下来,看了眼舒舒,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两人帐子门口,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还在。
两人见舒舒回来,都带了关切。
十阿哥斟酌着问道:“嫂子,宜妃母是晕车了,不舒服?找你过去琢磨吃的?”
方才核桃送回来几碗蒸沙果,酸的厉害。
十阿哥想到的就是这个。
要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舒舒摇头:“不是娘娘,是太后那边,估摸是路况不好,有些颠了,晚膳没怎么动,娘娘才唤我过去……”
连带着九阿哥在旁,都松了一口气。
舒舒见天色越发幽暗,各处的帐子陆续掌灯,便对十阿哥、十三阿哥道:“快回去歇吧,明儿还早起,叫人将帐子门关好,省得出入带了虫子进去……”
实际上现下草原早晚温差大,已经是秋草黄的季节,蚊虫已经少见,但是蛾子特别多。
之前住在公主府时,见识了一回,晚上掌灯后,窗户外头都是蛾子乱撞,早起就能看到外头墙面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蛾子。
这些蛾子趋光,进了帐子,看了也难受。
十阿哥、十三阿哥各自去了。
舒舒看着两人背影,很是熨帖。
莫名有种老母亲的宽怀。
都是孝顺孩子。
九阿哥将舒舒推进了帐子:“快进来……”
舒舒进了。
小榆、核桃两个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服侍。
舒舒见帐子里热水、干净衣裳、茶水都准备得齐当,便扬声道:“没事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她们的帐子,距离这边不远,就在背面的几个小帐子里。
“你明天真想去?”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问道。
舒舒在小凳子上坐了,揉了下脖子:“是皇上吩咐的,让我明天开始跟着娘娘……太后近乡情怯,有些郁症,不思饮食,皇上同娘娘很担心……”
九阿哥见状,伸手过来,在她脖子后揉着:“怎么,不舒坦?”
舒舒点点头:“估计是膳房里热,出了汗,出来见了风……”
她都怀疑自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不舒服。
上辈子有颈椎病。
这辈子自然好好的。
九阿哥站起身来,埋怨道:“谁让你整日里没有别的消遣,除了看书,就是练字儿……没得痹症,也出现征兆,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开两幅膏药贴贴……”说着,就要出去吩咐人。
舒舒忙拉住:“爷帮我揉揉就好了,皇上才吩咐下差事,不好这个时候传太医……”
九阿哥长吁了口气,又伸手过来。
难得的安静。
舒舒抬起头,见他蔫巴巴的,道:“不用担心我,明天让小松多按按就好了,她认识穴位……”
“汗阿玛真得不能早点给我封爵么?”
九阿哥看着舒舒,先是沮丧,随即生出几分希望:“要不,你帮爷想想法子……”
封爵出来,就不会被长辈们吆来喝去的。
舒舒想了想道:“爷想要爵位,不过是想要早点儿搬出去,我估摸着明年年中就差不多了……”
京城冬天寒冷,修建房宅之类的大工程都会停工。
等到明年立春后,才能开工。
就算赐下现成的宅子,修缮也要几个月的工期。
至于爵位?
没戏。
分下爵位,就要分左领,名正言顺的网罗势力。
不说十阿哥那边的顾忌,只说五阿哥这边……
康熙不会给兄弟俩都立起来的机会。
想起“名正言顺”,舒舒发现康熙有个毛病,那就是对正式册封极为吝啬。
或许是忽视。
就像章嫔,谕封为嫔十来年,还没有正式的册封,也没有封号。
卫嫔也是如此。
到了小一辈,大阿哥到八阿哥,已经封爵多罗郡王与多罗贝勒小半年,可是他们福晋的嫡妃与嫡夫人册文,压根就没有人提起。
幸好大家统称福晋,皇室也没有贬嫡为侧的先例,要不然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一夜无话。
舒舒一睁开眼,就见小松在旁候着。
原来九阿哥早早就醒了,没有惊动舒舒,叫人传了小松过来。
“先按按,再起来……”
九阿哥对舒舒说着,又吩咐小松:“下手慢些,爷在旁看看……”
舒舒便翻身趴着,对小松道:“主要揉揉脖子,吃了风了……”
小松应了一声上前,没有立时上手,而是双手手心摩擦,摩得热了,才平覆在舒舒脖颈后。
随后从风池穴按起,随后是肩井穴、天宗穴、曲池穴一路按下来,最后她拉着舒舒的手,掐揉合谷穴。
等到小松撂下舒舒的手,九阿哥就拉起来,带了挑剔看着小松:“别使傻力气,手都掐红了……”
舒舒皮肤白嫩,手上穴位按得有些青紫。
小松素来畏惧九阿哥,吓得不敢接话。
舒舒掐了一把,吩咐小松道:“你同核桃去娘娘那边走一趟,就说我梳洗后过去……”
小松应声下去了。
小榆、何玉柱两个端了热水盆进来,两人洗漱。
“着什么急?等出发前再过去就是……”
九阿哥见她急促,不由劝道。
“娘娘肯定不放心太后那边的早膳……”
舒舒吐了口中的漱口水,放下牙刷,说道。
既是接了任务,还是自觉些。
现下消极怠工,可不是扣工资扣奖金那么简单。
九阿哥蹙眉:“那我送你过去……”
舒舒看了眼帐子门口。
现下差不多寅正,外头还黑着。
“不用送,就这几步路……”
舒舒还是觉得麻烦。
九阿哥却坚持,道:“又傻了,爷重视你,娘娘待你也会客气几分……”
舒舒看着九阿哥,不知道他怎么得的结论。
九阿哥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从何玉柱手中接了提灯。
舒舒没有立时就走,叫小棠带了两坛子吃食,就是茄鲞与苏子叶,一行人才往宜妃帐子去了。
宜妃已经起了,正在梳头,见小两口一起过来,没有吃惊,只对舒舒道:“正想打发人去请你过来,太后那边早膳怎么用?总不能真的叫老人家吃剩馅饼……”
舒舒道:“那儿媳就去膳房那边看看……”
宜妃点头,目光落在九阿哥身上:“难得勤快,那就送你媳妇过去吧……”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道:“额娘,可得先说好……汗阿玛同您使唤董鄂氏就使唤,谁叫她是小辈,回头赏不赏的不强求,可不许让人受累还挑毛病……”
宜妃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吧,当我同你一样是大傻子呢……”
舒舒在旁,很是无语。
幸好宜妃明白人,晓得九阿哥说这些话,不是在婆婆面前偏着媳妇,而是怕照顾太后那边担责任,才说到前头。
要不然的话,好好的婆媳关系,都能叫他挑拨得反目成仇。
看来得想个法子,让九阿哥学学语言的艺术。
否则放任下去,回头就太招人烦了。
两人又转到膳房这边。
太后身边的嬷嬷在。
见了舒舒,嬷嬷连忙迎上来:“福晋,娘娘要吃馅饼……可这荞面不好克化,昨儿半夜还揉着肚子说不舒坦……”
太后要吃馅饼,膳房这边自然不会真的打算将剩的预备上去,少不得预备了食材,准备做新的。
舒舒想了想,便吩咐白桉师傅:“重新和面,用烫面,九份白面掺一份荞面……”
不仅荞面不好克化,羊肉也是一样。
这馅饼最好还是不吃。
舒舒又吩咐另外一人,也是和面,九份白面一份荞面的比例,面团软硬适中。
这个可以做一碗酸菜面。
面条煮好,那边肉饼也烙了一盘。
舒舒叫人将茄鲞、苏子叶各装了一下碟,又吩咐人简单的做了个糖醋白菜心、芝麻酱萝卜皮,凑成四样小菜。
燃文
九阿哥在旁,脸色有些难看。
他明白为什么舒舒脖子不舒服了。
膳房里没有凳子。
或许有,因为油垢什么的,没有人想着给舒舒送过来。
一直站着。
直到快走到太后帐子,舒舒察觉不对劲,使劲掐了九阿哥两把,他脸色才算好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忍(第一更求保底月票)
“这些王八羔子怎么回事?故意的?连个凳子都不晓得搬出来?”
九阿哥依旧忍不住,小声与舒舒抱怨了一句。
“许是顾不上……”
舒舒没有在意。
行房膳房,里面大大小小十几个灶,人也拥挤。
大家忙忙碌碌的,都顾着自己的差事,本就不是社交的地方。
太后帐子里。
宜妃已经在了,正说起今日过节之事。
“晚上烤全羊,到时候臣妾要分羊小排吃……”
宜妃的笑声清脆。
太后点头道:“给你,也给五阿哥留一份,他也爱吃这个……”
舒舒与九阿哥进来后,太后的目光就落在食盒上,脸上带了欢喜:“馅饼么?”
有嬷嬷放了小几,舒舒一边应着太后,一边近前摆桌。
今天的馅饼比昨天小了一大圈,碗口大小。
也比昨天的薄了许多。
而且数量也不多,只有四枚。
太后看了看大家,又看到了酸菜面与四副碗快,面上给露出了疑惑,犹豫了一下,对舒舒与九阿哥道:“要不,你们跟着尝尝……”
平日里四碟四碗的,一个人也摆一桌子。
今天几个人,才预备这些东西,老太太也疑惑。
不晓得是一人份的,还是几人份的。
舒舒笑道:“正要跟皇祖母要馅饼吃呢,昨天晚膳后过来,看到皇祖母吃得香,回去惦记半宿……”
太后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道:“这个好吃,尝尝……”说到这里,望向身边嬷嬷,问道:“两位太妃那边送了么?”
“娘娘放心,都送了……”
嬷嬷说道。
太后才转过头,对舒舒与九阿哥道:“快坐下尝尝……”
四个人,一人坐了一角,一人分了一块馅饼。
昨天的馅饼不知道味道如何,今天的确实不错。
馅饼皮很软,里面的馅料为了好消化,也加了一道工序,那就是先炒制了一遍。
薄薄的馅饼,个头又不大,九阿哥几口就吃干净。
太后吞咽了最后一口,面上也带了意犹未尽。
剩下一大海碗的酸菜面,却是汤多面少。
四人分下来,连汤带水的,也只有一人一碗。
里面的面条是油炸过的,煮了后很软。
又是在汤汁了泡了好一会儿,面条里都是汤汁的味道。
太后开始只当是寻常,吃了一口察觉到不同,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对舒舒问道:“这个是荞麦制的炸面条?”
早在队伍刚出来后,舒舒经过五福晋的提醒,给宜妃处送了吃食。
除了路菜,就是两盒面。
其中有一盒,宜妃专门孝敬到太后处。
舒舒点头:“蒙古的荞麦香,用这个做炸面比寻常白面做的好吃……”
太后欢喜道:“这个味儿好,吃着也不硬,回头多预备些,到了科尔沁让他们也跟着见识见识……”
舒舒笑着应了。
或许用着太后的灶也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再预备些路菜补充。
现下出来十几天,可行程还没有过半。
按照九阿哥的说法,颁金节能回京都算早的,说不得还会更晚。
因为这次北巡的路径与原来的不同,这一绕路,行期又多了旬日。
等太后用完早膳,舒舒与九阿哥从这边出来。
九阿哥低声道:“这要天天陪着?”
不仅是辛苦,而且太后口味与年轻人不同。
就像是那面条,九阿哥因为肠胃不好,平时也吃软面,可也没有软到这个地步。
吃到后来,泡的稀烂,都夹不起,必须用勺子。
“看五嫂那边……”
舒舒想了想道:“要是五嫂这两天缓过来,还是五嫂陪着更好……”
舒舒看出来了,太后慈爱是慈爱,可与孙辈也保持着分寸感。
除了五阿哥之外,她对于其他皇子都不算亲近。
换做以往,九阿哥肯定又要唠叨一顿,嫌弃舒舒傻什么的,自己辛苦,将露脸的事情推给旁人。
现下不觉得了。
“还是咱们自己吃饭好,合心顺口的,都按照自己的口味预备。”
九阿哥得出结论。
舒舒笑笑,没有反驳。
天色微微亮了。
两人回了帐子。
这边的膳食已经提进来,只有夫妻两人份的。
舒舒之前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回来,就留下话让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自用。
九阿哥的饭量在那里,一张小饼一碗面条已经饱了。
舒舒就一个人用了,正好今天有一道扣肉,还配着荷叶饼,就可着这个吃了大半盘子。
等到马车套好,内务府的人也开始收帐子,天色已经蒙蒙亮。
舒舒看了下自己身上,寻常的旗装,一寸高的旗鞋,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核桃与小榆跟着,两人手里各抱着一个包裹,一个装着备用的衣裳,一个装着日用的小物件。
九阿哥打算去送。
舒舒坚定地给否了:“爷抽空去看看五哥,问问五嫂情形如何了……若是五嫂好了替我,就好了……”后一句,压低了音量。
九阿哥这才没有勉强。
等到舒舒一行到了宜妃车驾前,香兰正在马车外,见状迎了上来。
宜妃在马车里听到动静,挑了帘子,见到舒舒,露出欢喜来:“老九放你过来了……”
舒舒上前,笑着说道:“是九爷催儿媳过来的,方才还要送儿媳过来……儿媳想着那边十阿哥、十三阿哥都小,总要有个人盯着,就没让九爷送……”
宜妃一边招呼她上车,一边抱怨道:“还好没来,这隔三差五的见见就罢了,天天见能被他气死……”
舒舒笑着,倒是不好说话。
这个时候顺着婆婆的话一起挑剔丈夫,那是傻子。
可这几日九阿哥表现确实差,要是硬夸,也有点假。
宜妃倒是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道:“快帮额娘想想,晚宴吃什么?要是只有咱们自己人还好,可今天敖汉旗王公来朝,到时候赐宴要体面,加上这大过节的,咱们自己人也得好好吃一顿……”
若是在京城赐宴,只各种精美餐具就能亮瞎蒙古王公的眼。
出门在外,行营膳房这边食材丰富,可这临时灶也比不上宫里。
过于繁琐的食材,不方便准备。
舒舒想起“对夹”,这个中间的馅料换成酱羊肉后,正适合蒙古人的口味。
肉食,以牛羊为主。
既是中秋,少不得月饼。
到了草原,怎么能少奶皮子月饼?奶渣月饼?
还有京城时兴吃的提浆月饼,说不得可以趁机多预备些,剩下路上吃,也多一道点心。
没有传到京城的苏氏月饼,都可以预备起来。
至于蒙古人不吃月饼这个说法……
只是后世的说法而已。
蒙古人也过中秋,就是之前他们游牧,饮食比较单调,月饼制作又有些复杂,所以没有在蒙古这边流行开来。
不过等到蒙古人富裕了,还有不少人修筑城定居,饮食也丰富起来,也就有了蒙古月饼。
一种就是各种奶制品的月饼,一种就是荞麦面加上红糖、坚果做得蒸月饼。
舒舒想到什么,就跟宜妃说上几句。
一上午的功夫,婆媳俩菜单就拟的差不多。
点心四道,大菜四道,碗菜四道,碟菜四道,小菜四道。
这边马车刚停,九阿哥已经勒了缰绳凑过来:“额娘,商量完了么?老十要找一样吃的,丫头们放混了……”
舒舒已经澹定了。
这样不走心的借口,还不如直接说来接人。
宜妃轻飘飘地看了九阿哥一眼,对舒舒道:“回去吧,好好歇歇,这两天也累了……明天不用起那么早,提前将早膳单子拟了,打发送到膳房就好……我会交代包嬷嬷,太后那边有什么饮食上的事情再过去问你……”
包嬷嬷,就是这两天舒舒打交道的,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
舒舒松了一口气,乖巧应了。
这是不用坐班了?
很好。
九阿哥在旁,听到和两句吩咐,也咧开嘴角:“额娘英明,她又不下灶,去了也就是动动嘴……”说到这里,想起膳房奴才的怠慢,轻哼道:“倒是那些奴才,连个凳子都不搬,让董鄂氏站着等,是什么意思?我就不信,那些师傅不炒菜的时候也没个座,一站就站一天……”
宜妃带了不耐烦:“整日里碎嘴子,快远了去……”
九阿哥轻哼一声,带了不忿,翻身下马,要抱舒舒上马。
可在这车队里,多少双眼睛瞅着?
舒舒连忙道:“坐了一上午,腿都直了,还是熘达回去……”
九阿哥自是没有意见,牵着马与舒舒离开。
看着儿子、儿媳背影渐远,宜妃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吩咐香兰道:“去打听打听,是哪个王八蛋不开眼,敢欺负到主子头上……”
好好的皇子福晋,太后与她都哄着,轮得着旁人来使脸色。
香兰脸色也难看:“奴才这就去……”
舒舒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这两天被针对了。
她很是不解:“这种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有什么意思?”
九阿哥冷哼道:“估摸着是想着你年轻绵软,那边又是太后使唤的人,就是慢待你了,一句只顾着太后主子饮食,顾不得其他的就抹了……想得美,我去寻汗阿玛做主去!这群王八羔子,自己贪污,还不许旁人查?想要报复,爷等着,欺负你算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窃喜(第二更求月票)
宜妃名下有内务府一内管领包衣执役,太后名下也有内务府管领,数量是四个内管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给主子们“下马威”。
舒舒没有规劝九阿哥的意思。
她是奉旨照看太后饮食,又不是上杆子去巴结奉承,为什么还要对太后的奴才忍气吞声?
谁晓得这是不是内务府包衣的试探?
要是他们夫妻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忍了这一回,那下一回呢?
回到自己马车这边,舒舒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宜妃不是恶婆婆,可也是婆婆。
九阿哥却片刻等不得,翻身上马,往前头圣驾所在去了……
车驾中,康熙正与理藩院尚书说起敖汉王公来朝之事。
敖汉部,在漠南蒙古十六部中并不强大,甚至算是比较小的。
一部一旗。
不过敖汉部是最早与满洲联姻的蒙古部落,比科尔沁部还早,曾随太祖皇帝征伐满洲。
太祖第三女哈达公主,当年二婚就改嫁敖汉部。
公主有两女,长女许礼烈亲王长子岳讬,次女嫁太宗长子豪格。
后来太宗登基,哈达公主密谋造反,被处死,两个女儿也受连累身亡。
不过太宗皇帝并没有迁怒敖汉部,还受敖汉部所请,将长女嫁入敖汉部,这位公主也因此被称敖汉公主。
现下敖汉部的王公,多是敖汉公主的后裔,其中旗主是敖汉公主之孙,论起来是康熙的表侄。
顺治与康熙两朝,朝廷也陆续指了不少宗女嫁入敖汉部。
不过因为敖汉部太小,只有一旗之地,丁口五千,所以这些年康熙北巡,从来没有来过敖汉部。
这次北巡,康熙特意加上了敖汉部。
敖汉部的宗女最高封爵只是郡主,无法与公主比肩,也不用赐东西。
“安排礼部官员,准备祭公主与额驸……”
康熙吩咐道。
礼部尚书欠身应了。
康熙就听到梁九功在车外禀告:“皇上,九爷来了,求见皇上……”
康熙露出意外。
这个儿子打小避猫鼠似的,见了他这个汗阿玛恨不得绕路走。
瞧那没出息的样子,好像谁稀罕说他。
什么时候好些的?
大婚以后?
还是病了以后?
现下一次两次主动上门来,胆子越发大了。
昨天被逮住说小话,也东扯西扯岔开话。
“让他滚进来!”
康熙想起昨天,就觉得自己还有未尽之事,那就是狠骂一顿九阿哥。
亲阿玛养了他十几年白养?
岳父给两匹马就是好的?比亲阿玛都强了?
不孝子!
礼部尚书已经起身告辞,康熙点点头。
等到礼部尚书下车,就与九阿哥对了个正着,忙躬身请安。
九阿哥已经上了马车,直接道::“汗阿玛,您可得给董鄂氏做主,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康熙呵斥的话又咽下,蹙眉道:“怎么回事?”
九阿哥咬牙切齿,说了今早自己陪舒舒去膳房的所见所闻。
“前后半个时辰,那些奴才就任由董鄂氏站着……董鄂氏看不出什么,儿子还看不出?宫里的人,浑身心眼子,什么时候这么没眼色过……儿子也怕冤枉了他们,问了娘娘那边的提膳太监,说得清清楚楚,是有座儿的……娘娘身边的太监过去,都能捞着座儿,儿媳福晋过去就只配站着?这还是奉了汗阿玛口谕,为太后准备饮食过去的……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记恨儿子之前揭开行宫的贪污事宜,不敢报复儿子,就欺负儿子福晋……”
九阿哥越说越气,眼圈都气红了。
他想起舒舒之前说的胆小怕事,自己信誓旦旦的说会护着她,不让她被欺负,可一眼没看到,就欺负了一回。
康熙面沉如霜,却没有只信九阿哥的一面之词,对梁九功道:“去问问提膳太监,昨天晚膳与今天早膳,过去提膳有没有座……”
梁九功躬身去了。
九阿哥依旧不忿:“汗阿玛,他们想干嘛?是不是仗着是太后娘娘名下内管领下人,就腰子硬了……”
康熙没有接话,只道:“董鄂氏如何了?”
九阿哥欲言又止,有些纠结。
“累到了?”
康熙眼神一暗,接着问道。
九阿哥连忙摇头:“没有,又不是她上灶……就是膳房热,她站着等着,出了不少汗,出来见风,有些痹症征兆……儿子昨晚要传太医,她拉着不让,今早让丫头按了,没事了……只是儿子想着,等过了这几日,还是得叫太医看看好……”
康熙神色稍缓。
他原以为这不孝子要借题发挥,拉着董鄂氏躲避差事。
为人子、为人孙,要是连孝道都不顾,那这个儿子也是废了。
倒是董鄂氏那边……
“太医院有对痹症的成方,回头你打发人过去取几贴膏药……”
康熙想了想,道:“让你福晋再坚持几日,等过了科尔沁,就无碍了……”
九阿哥点点头,可想着舒舒今日辛苦,还是忍不住说道:“汗阿玛,太后那边,怕是更想要五嫂陪着……还有五哥那里,儿子福晋陪着太后娘娘,他就不好往前去。将儿子福晋推在前头,会不会让五哥、五嫂为难……”
康熙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听九阿哥说了,好像有几分道理。
之前一路上,都是五阿哥看顾太后车驾。
这年龄相彷的大伯哥与弟媳妇,抬头不见低头见,是有诸多不方便。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回来了,躬身禀道:“皇上,今早过去提膳的是陈忠,到了那边,膳房管事亲自搬的凳子,昨晚也是……”
九阿哥立时炸了:“好呀,还真是好奴才,看人下菜碟!乾清宫的二等太监,比皇子福晋还体面,这是什么道理?!我这就去问问,是谁指使的,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他们连皇子福晋都不放在眼中……”
康熙黑着脸,呵斥道:“行了!毛毛躁躁的!奴才错了规矩,自要领罚,还要你这当主子的去掰扯?”
九阿哥噘着嘴,依旧是带了愤怒。
康熙摆摆手道:“下去吧,董鄂氏那里,不用亲自去膳房盯着……就是费些心思,琢磨着新巧吃食,让太后多吃几口就是孝心了……”
九阿哥点点头,安静地下了马车。
康熙望着梁九功,道:“朕是不是对内务府这些奴才太优容?”
梁九功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望了望马车门口,才压低了音量道:“皇上早年待他们宽仁,也是没法子……这宫里宫外,需要多少人手,用包衣奴才总比旁人安心……可他们有了权利,许是胆子就大了,忘了紫禁城是皇上的紫禁城,不是包衣的紫禁城……”
见他这小心模样,康熙冷了脸,瞪了他一眼:“行了,一回两回的没完了?”
梁九功立时跪了,忙求饶:“皇上恕罪,是奴才不对,犯了小心眼……当年还是小太监时,没少受这些包衣管事的刁难,月钱也扣了一半,有一回不服气犟了两句嘴,还被狠踢了两脚……”
康熙看着他,澹澹道:“起吧,没有下回……”
舒舒回到自己马车,就躺下了。
今早起得早,一上午又没有休息,现下脑袋发沉。
小松见状,忙跟上车:“福晋,奴婢给您按按……”
“嗯!”
舒舒应着:“不用按脖子,这回按腰……”
今天马车行驶的很缓慢。
听说除了五福晋,还有其他宫卷晕车。
可是在婆婆跟前正坐几个时辰,也让人乏累。
小松却迟疑了,半晌没动手。
舒舒转过头,看着她:“怎么还不动手?”
“福晋,嬷嬷出来前交代过的,不要按福晋腰腹……”
小松认真道:“嬷嬷说,得防着有小阿哥上身……”
舒舒不由失笑:“嬷嬷真够操心的,哪有什么小阿哥……算了,就按肩膀吧……”
小松这才欢快的应了,上手按了起来。
舒舒闭着眼睛趴着,想起“小阿哥”这几个字,心里颇为古怪。
新婚夫妻,少不得敦伦。
这一路上,方便的时候也多亲近。
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没有避孕措施。
也没有怀孕的征兆。
这种不被控制,听天由命的感觉并不好。
她可不想有什么意外,小小年纪就挺个肚子。
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
对舒舒来说,避之不及。
怎么能培养九阿哥只盖被子聊天不动手动脚呢?
好像挺为难人。
舒舒正胡思乱想着。
九阿哥回来了,气鼓鼓模样。
小松被训斥了几次,越发胆小,忙避到一边。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她下去,随后抱住了舒舒。
舒舒转过头来,就看到他正在自己捂着嘴巴偷笑,显然是不想为人所知。
“什么事儿,爷这么欢喜?”
舒舒见状,也压低了音量。
不是告状去了么?
这是告成了,成果显着?
九阿哥抿着嘴,挑着眉,脸上满是得意:“汗阿玛说了,到科尔沁就行,膳房拟菜单就行,不用过去……太后跟前,也不用你陪着,让五嫂去……”
舒舒搂住九阿哥,真心赞道:“爷真能干,谢谢爷……”
距离科尔沁就剩下十天左右的路程。
比这一路都要舒舒看顾那边好多了。
为了这个,就这么高兴?
九阿哥已经将下巴搭在舒舒肩膀上,低声道:“爷发现,汗阿玛没有那么可怕……真要是有点什么,想要扯谎两句,湖弄过去,应该也不难……”
第一百四十五章 醉(三更求月票)
舒舒觉得九阿哥的脑回路很神奇。
好像变得聪明了似的,实际上还是笨。
对他父母的认知,有些不客观。
有之前口无遮拦的前车之鉴在,舒舒可不敢在纵容九阿哥。
之前老想着,两人私密时说话没什么,可说习惯了外头也秃噜出来。
现下的这种想法也是,九阿哥也晓得这个想法胆大,只是偷着乐,小声与她分享。
可是一来二去的,难免在外头露出行迹来。
现下父慈子孝都是好的,就算康熙看破儿子的小花招,也不会太计较,可有一日父子关系不好了呢?
这位老爷子做慈父的时候是真心的,做虎爸的时候也丝毫不容情。
估摸着大清皇室对皇子阿哥素来优容,九阿哥才没有了危机感。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太祖皇帝当年要抬举自己的儿子,遏制兄弟侄子的势力。
太宗皇帝是子嗣单薄,生前只有一位成年皇子,自然是上阵父子兵。
到了世祖皇帝,轮不到对儿子表现偏颇就驾崩。
舒舒想要给九阿哥找个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举例子。
太祖皇帝与广略贝勒之间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斗争,与皇父与皇子之间的还不通。
她想了想,带了几分认真,从自己说起:“爷老说我聪明,说十弟聪明,实际上我每次陛见,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小念头,就是觉得皇上慧眼如炬,像是能看透人心……或是在爷眼中,皇上不聪明么?”
九阿哥拧眉想了想,摇头道:“汗阿玛聪明,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八旗共主……太祖所立的’王大臣会议’,如今已形同虚设……”
说起这个,舒舒也觉得很神奇。
太祖皇帝晚年设立“王大臣会议”,八大和硕贝勒共理国政。
还规定汗要“不纳谏,不尊道,可择有德者立之”。
是一种小范围的宗室共和制度。
然后这个“王大臣会议”,就风光了两朝。
直到顺治驾崩,留下四大辅臣,“王大臣会议”才被遏制。
等到康熙十六年,“南书房”设立,“王大臣会议”权利更是所剩无几。
直至此时,皇帝才真正的成为八旗共主,而不是之前的两旗之主或是三旗之主。
“同样是幼主即位,当年世祖皇帝的日子,可没有汗阿玛这么顺当过……”
九阿哥小声说着:“当年‘擒鳌拜’这些就不用说了,只说宗室里,找由子转封了几家……”
虽说宗室转封,还是在其支系中转移爵位与人口。
可是这样一来,那一支还能齐心才怪。
舒舒澹笑听了,心里忍不住腹诽。
这可不是康熙首创,从努尔哈赤时期就开始。
每一次夺爵转封,即便是父转子、兄转弟,实际上都是一次权利削弱。
一代代下来,各支宗室之内,就是一团乱官司。
跟“推恩令”有异曲同工之效。
“那爷觉得,你要是有什么小心思,小算计,或是扯谎什么的,能瞒过皇上么?”
舒舒问道。
九阿哥摇摇头,没了方才的欢喜模样:“应该是瞒不过,就看汗阿玛乐意不乐意计较……哎,这样爷不是主动找事儿么,算了,以后还是老实些,省得什么时候被他记上一笔……”说到这里,又凑了过来:“汗阿玛看着待儿子亲近,可心狠的时候也是真心狠……老七当年脚上有毛病,好像有人说‘不吉’、‘凶兆’,汗阿玛就一直不许记名,不许他参加祭祀,皇子出生后应得的赏赐也都免了……”
舒舒的脑子转得飞快。
七阿哥比九阿哥大三岁,康熙十九年生人。
生日是七月二十五。
是有的地方对五月出生、七月忌惮,称之为“恶月”、“鬼月”,认为这两个月出生的儿女克父母之类,可宫里显然没有这样的传统。
因为康熙最宝贝的太子,就是生在五月。
那康熙十九年……
就在前一年腊月,太和殿雷击大火焚烧……
三藩之乱正关键的时候……
舒舒有些明白康熙忌惮“凶兆”之说的原因。
怕一兆成真。
当时真是灭国之忧。
九阿哥叹气道:“早先不觉得什么,只觉得汗阿玛威严,让人生畏,现下长大了,就觉得汗阿玛其实还挺可怜的……”
舒舒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九阿哥。
逐渐老去的帝王,就这样一点点失去权威。
九阿哥性子散漫,没有野心,发现了帝王的脆弱只是少了敬畏,并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可其他的皇子呢?
皇子们对皇父失去了绝对敬畏,对于太子这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又如何敬得起来?
之所以最后会有“九龙夺嫡”的局面,应该也是因这个原因。
皇子们野心就这样日益膨胀。
不管以后的局势如何,眼下掰正九阿哥找死的诡异念头,舒舒也暂时满足了。
下午的时候,九阿哥与十阿哥、十三阿哥骑马随侍御前。
除了他们三个小的,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也都是如此。
今天驻扎之地,叫罗汉毕喇,依旧是沿着老哈木伦河驻营。
今日敖汉部郡王扎木苏已经率敖汉旗王公来朝。
等到车队到达罗汉毕喇,敖汉王公已经到了。
依旧是出迎三百里。
蒙古王公都是经由朝廷册封,由朝廷支付俸禄。
爵位分为七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第七等是扎萨克台吉、塔布囊。
漠南蒙古与漠北蒙古都是如此。
只有漠北蒙古汗王,奉禄在亲王上有加。
他们名下的人口,多也是编为左领。
每个旗占领左领最多的王公为旗长。
同一地区,相邻的几个部族,定期会盟,设盟长一,副盟长一,是会盟时推选。
这既是蒙古的盟旗制度。
整个敖汉部,台吉以上的王公都到了。
带了五百骑兵侍从。
诸位皇子,就在御前,随着皇帝召见蒙古王公。
倒是舒舒她们这样的随扈女卷,因为没有蒙古福晋需要招待,轻松自在许多。
加上今天是过节,大家就都凑到太后帐子里,说起晚宴之事。
五福晋过来道谢:“昨天的蒸果子好,李子干吃了也顶用……”
舒舒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五福晋。
五福晋穿着骑装,正红色的,融合了蒙古服与旗装的样式,正是舒舒之前赠的那套。
“五嫂今天骑马了?”
舒舒很是意外。
毕竟五福晋平日看起来,十分娴静文雅。
五福晋脸色泛红:“头午没坐车,我们爷非要让骑马,说等几天路况好了再坐车……”
舒舒心中欢喜。
可以从众啊!
连着骑马虽然不舒坦,可与坐车轮换着,应该会不错。
有五福晋在前头,自己骑马也不算引人注目。
愿意不愿意骑是一回事,让不让骑是另外一回事。
太后也在望着这头,看到五福晋身上妆扮,招呼她过去,在她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这个衣裳好看,颜色也好,衬着人都精神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就要该打扮起来……”
五福晋看了舒舒一眼,温柔笑道:“是九弟妹先前送给孙媳的……我们爷见了也说好……”
太后笑道:“中午听老五提起,你们头晌骑马了?挺好的,现下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骑马比坐车好,没有那么累……”
五福晋听了,恳切道:“要不,明天皇祖母也和我们一起骑马……”
太后连忙摇头:“我这老骨头还是算了,等到了科尔沁闲下来,我再带你们骑马……那边有个海子,旁边有几棵野果子树,比沙果小,比海棠大,吃着酸熘熘的……”
太后又招呼舒舒与七福晋上前,说的却是有些磕绊的满语:“你们小妯里也别整日待在车上,有阿哥们跟着,骑马就骑马了,要是旁人啰嗦,只管同我说……”
七福晋笑着,不好说话。
实在是七阿哥的存在感太弱,太后还没留意到他已经不在队伍中。
舒舒在旁道:“有皇祖母撑腰,那孙媳与七嫂可要撒欢了,明儿让十三阿哥陪着我们,说不得还能跑马撵兔子,给皇祖母加餐……”
“现在的兔子可肥……”
太后笑着点头:“不过你们也看着阿哥,不许他跑得太快……”
舒舒笑着应了。
从太后这里出来,就只有舒舒与七福晋结伴而行,五福晋被留下了。
七福晋低声道:“我这一路跟着,怪没趣的,幸好还有你在……”
舒舒也晓得她一个人的不方便,道:“反正七嫂不用客气,有什么直接吩咐就是,我们九爷与老十他们几个都闲着……”
说着,她看了眼七福晋的肚子,小声道:“七嫂能骑马么?要是身体不方便,还是算了……”
七福晋笑道:“怎么不能骑,正憋得厉害……”
武将家的女孩,多是打小跟着骑马的,七福晋也不例外。
她明白舒舒的顾忌,小声道:“小日子才走,小阿哥这回是没戏了……”
舒舒只能安慰道:“听说到了盛京,要驻扎十天半月,到时候七嫂与七爷也集合了……”
七福晋用帕子捂着嘴笑:“好吧,这些日子没他,全当养精蓄锐了……”
舒舒讪笑,不好说什么。
不许开车!
等到了晚上,就是中秋夜宴。
因为在外头,就设了两个大帐子。
一处在御帐旁边,康熙带着皇子、宗室、文武大臣、八旗都统,赐宴敖汉部诸王公台吉。
随扈女卷,在太后帐子旁边的帐子里宴饮。
没有外客,就随扈的十几位女卷,大家自在许多。
因为是舒舒拟的菜单,今晚大部分是新菜,大家奔波半月,吃得开怀。
太后左手边,是两位太妃,右手边是宜妃、章嫔。
其他两位贵人则是太妃下首,章嫔下首依次是三位皇子福晋。
至于几位答应,与大阿哥、三阿哥处的格格们,则是没有资格露面。
不管是答应也好,还是格格也好,都是客气的称呼。
实际上她们在宫册上,都是“宫女子”。
只比核桃她们待遇好上一点点。
两位太妃今早吃到了蒙古馅饼,现下又看到桌子上有奶皮子月饼,就将舒舒招呼过去,好一顿夸。
不仅是在吃食上灵巧,主要是这番心思,很好很孝顺。
五福晋与七福晋,这才知晓太后之前有恙之事。
两人面上都带了不安。
舒舒见状,对五福晋道:“五嫂不晕车了,以后太后这边,少不得需要您过来多陪着多宽解……”
五福晋忙不迭的点头:“那是应该的,早先是我疏忽了。”
七福晋则小声滴咕:“那我就干看着……”
舒舒道:“七嫂就和我一块,每天琢磨琢磨吃食,能哄着太后多吃两口就是孝顺了……”
七福晋摇头:“算了,我这脑子还能想什么?明明是你一个人的辛苦,我跟着掺和什么?我没有旁得擅长,就针线略拿得出手,我琢磨琢磨,给太后做两个包头,眼见着天气凉了……”
“七嫂这主意好……”
舒舒点头称赞:“我那边带的行李多,这些针线上的料子什么也齐全,还有不少配珠,七嫂缺什么就打发人来取……”
七福晋笑道:“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晓得你是个财主……”
女卷这边其乐融融,大帐那边气氛却不算好。
来朝的敖汉郡王,是康熙的晚辈子侄,说话也恭敬。
可随行来的一位老国公,是郡王的叔叔,敖汉公主的幼子,比皇上还年长,论起来是皇上的姑表哥。
这位老国公就有些倚老卖老。
酒过三巡,皇子们过来敬酒。
老国公就开口问了婚配的,众皇子阿哥自然实话实说。
随即,老国公就拉着十三阿哥的手不放……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护(第一更求月票)
十三阿哥虽不是真正的幼子,可能被康熙带在身边出巡,这一路上感受不少蒙古王公的热情,可今天这样的阵仗还是头一遭。
“小阿哥好,长得好,像是天上的小鹰,看着就不凡……”
老国公满身酒气,脸色涨红,舌头都是大的:“我们敖汉没有这样好的人才,真是见了就舍不得移开眼……”
十三阿哥尴尬得不行。
哥哥们还在呢,一个个封了郡王贝勒的,他一个小阿哥有什么好不凡的?
这夸得太没来由。
九阿哥在旁,看不过去。
之前他与十三阿哥打交道得少,毕竟差着年纪。
这次北巡随扈,他带着十三阿哥照看,觉得这个弟弟有时候没有眼色,但是还算是听话。
“公爷,您这是醉了?要是想儿子,几位台吉还在下头坐着呢……”
九阿哥直接怼了一句。
老国公醉眼朦胧打量九阿哥一眼,道:“我不缺的儿子,可是缺一个女婿……”说着,望向上首的康熙,声音带了哽咽:“皇上,敖汉虽小,对皇家却是忠心,可是自打亡母过世,就再也没有公主下降……就连郡王福晋,也只是位郡君,剩下多是宗室格格……如今昭乌达盟八个扎萨克,敖汉沦为末位……皇家公主金贵,我们不敢奢求,只求一位皇子贵婿……”
十三阿哥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可不想要蒙古福晋!
八旗重视姻亲,他母族不显,妻族就是最好的盟友,互为依靠。
一个蒙古格格,还是一个小部的蒙古格格,能有什么助力?
满蒙联姻是国策不假,可随着大清建国、与蒙古互为嫁娶已经成了历史,现下只是宗女抚蒙成了惯例。
十阿哥指了蒙古福晋,多少人背后说嘴。
谁也不是傻子,大家都明白皇上用意。
不过是为了太子。
十三阿哥可不想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
康熙高坐,看着老国公借酒耍疯,但笑不语。
九阿哥皱眉,刚要起身,就被十阿哥一把按下。
十阿哥轻蔑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十三阿哥推到一边,拉住老国公的手,直接用蒙语道:“公爷,看看我,侄儿就是蒙古的女婿,有侄儿一个就行了……不说漠北蒙古,只漠南蒙古就十六部四十九旗,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人人跟汗阿玛要皇子做女婿,那汗阿玛的儿子也不够分……”
说到这里,他神色认真起来:“蒙古这么多部,皇家对敖汉只有亲近偏重的,从太祖朝开始至今,总共有十四位公主抚蒙,其中两位下降敖汉部……敖汉姑祖母所出几位伯父,两位娶的是和硕格格……就是这一辈的郡王与台吉,迎娶的宗女品级不高,却是出自近支宗室,是太宗皇帝的血脉……除了科尔沁部,如此待遇的蒙古部族,敖汉还是头一份……为什么如此?不过是这一支都是姑祖母子孙,与爱新觉罗血脉相亲……”
一席话,不仅说得老国公哑口无言,也使得几位皇子阿哥望向十阿哥都带了惊诧。
实在是这个弟弟,平日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外。
要知道就是九阿哥,即便文武功课不显,还有偏才,对于洋文、数学什么的都擅长。
这位十阿哥,进了尚书房十年,可没有半点才华显露出来。
没想到对于满蒙联姻,说得头头是道。
九阿哥并不意外。
自打前些年阿霸亥大妃来朝,宫里传出十阿哥指婚蒙古格格之事,十阿哥就没少查满蒙联姻的资料。
敖汉郡王扎木苏不敢再看热闹,任由叔叔胡闹,起身跪道:“叔父醉了,冒犯了阿哥,胡言乱语失了恭敬,还请皇上恕罪……”
跟着来的敖汉部国公台吉,也都起身跟着跪了。
满堂寂静,再无方才的欢乐祥和气氛。
气氛凝重。
老国公脸红了白、白了红,颤颤悠悠地跪下。
康熙这才抬手道:“起吧!十阿哥说得好,敖汉部与皇家本是血脉相亲……不过几句醉话,朕还能计较不成?只是十阿哥说得对,不患寡而患不均,蒙古这么多部族,都是朕的臣民百姓,朕不能只偏着敖汉部……”说着,吩咐几位皇子扶人。
等诸郡王国公被扶起,康熙已经起身,道:“来日方长,今日既然吃好喝足,那就改日再宴!”说罢,起身离去。
众人又齐齐跪下,恭送。
皇子们随之,鱼贯而出。
剩下的敖汉王公,面面相觑,都带了不安。
帐子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上带着侍卫、太监直接回了御帐。
跟着出来的皇子,则在帐子外,你看我,我看看你。
大阿哥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老十不错,晓得护着弟弟,有些做哥哥的样子……”
十阿哥轻哼道:“谁叫老十三这么怂,任由人家拉扯,听他瞎掰呼,连个屁也不敢放……”
十三阿哥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九阿哥在旁,看看十阿哥,再看看十三阿哥,若有所思。
三阿哥则是打量着十阿哥,带了几分试探道:“十弟颇为关注蒙古之事,这是打算去理藩院学差事?”
十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去哪里学差事,不是汗阿玛说了算?要不三哥帮弟弟说说情,就顺了弟弟的心思……”
三阿哥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不行,汗阿玛素来乾纲独断,哪里有我多嘴的地方?”
十阿哥撇撇嘴:“原来三哥还晓得这个……”
三阿哥噎得说不出话了。
五阿哥看着十三阿哥,见他还是惊魂未定模样,道:“放心,汗阿玛不会允许的……每次北巡路上,都有人提这个,提了也没用……”
十三阿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担心敖汉部。
毕竟方才汗阿玛明确表示了不快,敖汉王公也不会再提第二回。
他是担心其他部族!
尤其是……科尔沁部……
谁叫这随扈皇子,只有他一个人身上没有婚约。
汗阿玛可以不理会敖汉部,能拒绝科尔沁部么?
有太后在,还有两位公主在……
十三阿哥安心了,也反过来自己失礼,走到十阿哥跟前,郑重道:“谢谢十哥……”
十阿哥下巴一扬:“空口白牙谢什么?跟爷玩嘴呢?真要谢,明儿你将那个红珊瑚穗子的马鞭拿来……”
那个马鞭是十三阿哥新得的,是喀喇沁郡王所送。
十三阿哥这两天爱不释手,正是心头好。
十阿哥挑着这个要,是故意的。
十三阿哥却立刻点头,大大方方道:“一会儿叫人包上,给十哥送去……”
十阿哥的目光落在十三阿哥脸上,见他并不作伪,是真心要给,顿时觉得没有意思起来,轻哼道:“谁稀罕你的马鞭,不要!爷也有新鞭子……”
大阿哥与三阿哥去内务府大臣那边,询问明日行进事宜。
五阿哥则是去了太后帐子定省。
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三个小的,没有其他事情,就回了帐子。
看到自家帐子里已经掌灯,孙金带着几个人提水回来,九阿哥的脚步都快了几分。
他对十阿哥、十三阿哥摆摆手:“快去歇着吧,尤其是十三,今晚喝了好几盅……”
说罢,他就大踏步地进了帐子。
舒舒已经换了衣裳,头发也放下来。
小榆站在她身后,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头发。
现下的人,习惯用篦子梳理头发。
舒舒嫌弃那个扯得头皮疼,都是用的宽齿牛角梳。
见九阿哥回来,舒舒起身迎过来。
这种宴会,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喝酒问题。
就算九阿哥自己不喝,蒙古王公劝酒也麻烦。
等到凑到九阿哥跟前,没有闻到酒味,舒舒松了一口气。
“爷席上酒壶里装的是水……再说还有五哥与老十呢……”
九阿哥道。
席间,不是没有其他蒙古王公提着酒壶过来给皇子阿哥们敬酒,都让坐在坐在九阿哥上下首的五阿哥与十阿哥给拦截了。
舒舒点点头,吩咐小榆:“小棠那边预备了果子蜂蜜水,十阿哥同十三阿哥那边送一碗……”
这是醒酒用的,之前舒舒就叫人预备下的。
小榆应声去了。
九阿哥想起方才席上情形,冷哼道:“小小的敖汉部,地盘不大,心思不小……”
舒舒望过去:“这是提了什么无礼要求?”
漠南蒙古,名义上内藩。
一应王公贝勒台吉都要朝廷册封,赶上雨雪蝗旱等天灾,少不得跟朝廷开口要赈济。
一来二去的,尝到甜头,伸手就成了惯例。
如今的蒙古部族,并不像古时候那样游牧。
自打元朝后,许多部族都定居下来。
虽说大部分草原部落还是以牧业为主,可有些平原水道相邻的部族,也开始有了农业。
蒙古王公跟朝廷开口,祈求最多的就是种子与农具。
敖汉部也是农耕并重的部族,舒舒以为是这个。
九阿哥皱眉道:“弄上个老酒鬼上来,拉着十三不放,非要拉着要做女婿……”
舒舒很是不厚道的笑了:“十三弟指定吓坏了……”
她是晓得十三阿哥正配,自然不会担心康熙真得会脑抽再舍个儿子给蒙古做女婿。
九阿哥也笑了:“怂得不行,脸色儿都白了,还是老十出面,将那个老家伙怼了回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第二更求月票——
“十弟义气……”
舒舒赞着。
人都有偏颇,诸皇子阿哥中,舒舒对十阿哥的印象也最好。
她也能感觉到十阿哥对自己的亲近与尊敬,或许是爱屋及乌,或许是美食的力量。
要说十阿哥护着九阿哥,那不稀奇,两人的情分在。
能主动出面护着十三阿哥,很不容易。
九阿哥撇撇嘴,摸着下巴:“爷发现,不仅老大嘴巴臭,老十也不会说话……你说他出来护了十三一把,好好的人情卖出去,不是挺好?偏就嘴欠,回头就损了十三一顿,让人抹不开脸……十三开口道谢,他又张罗要人的新鞭子……等到十三应了,他又不稀罕要了……你说说他图什么?好好的人情,辛苦也费了,几句话就给糟蹋的差不多……傻不傻……”
舒舒听着,脸上笑意更盛,看着九阿哥没有说话。
心软,嘴欠,这是爱新觉罗家兄弟的通病?!
九阿哥被看得不自在,伸手蒙在她脸上:“别瞅着爷笑,贼兮兮的,心里指定滴咕爷呢……”
舒舒拉住九阿哥的手,笑着摇头:“没有腹诽,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好像半天功夫没见,爷就又成熟稳重了许多……”
九阿哥胸脯挺了挺:“爷已经成家,眼看就要立业,又不是小阿哥,整日里淘气,自是稳重了……”
“嗯嗯!”
舒舒信服地应着,只当自己得了健忘症。
全然不记得昨天在河边提熘着鱼竿洋洋得意臭显摆的是谁。
接下来的行程,舒缓而单调。
五福晋那边已经没有了晕车的症状,大多数时间都与五阿哥一起,随侍在太后身边。
舒舒这里解放出来。
不知道行在膳房那边怎么处置的,应该是动静不少,因为几个管事都换了新面孔。
现下不是她不去膳房,而是那边每天当值的管事来取第二天的加菜菜单。
是的,加菜。
舒舒身上有些帮太后拟菜单的差事,可没有大包大揽将太后的膳食都换了,而是每日里想两道新菜,两个小点心。
新菜一荤一素,放在下午那顿。
点心之类的放在早膳。
如此就算不合太后口味,还有其他的例菜在。
这些管事见了舒舒,跟见了亲主子似的,恨不得跪下听吩咐。
有了什么新菜式,新食材的,不用舒舒吩咐,就送过来。
舒舒哭笑不得,经了这一回,自己在内务府的名声估摸传得更厉害。
但是,她也没有在意。
倒是七福晋与十三阿哥两人,每日里跟着舒舒蹭新菜。
得了太后的金口应允,舒舒、七福晋就骑马同坐车轮换着,终于找到些旅行的趣味。
怕七福晋不自在,舒舒打发了九阿哥,只留下没成年的十三阿哥跟着。
叔嫂几个,一路骑行,颇有趣味。
到了第四日,就到了敖汉部辖区哈喇拖海。
离敖汉王府还有两日路程,敖汉王公却不敢再拖,进宴为皇帝一行接风洗尘。
敖汉部的女卷,应该是得了消息,提前赶到这边恭迎太后。
舒舒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敖汉部想要个皇子贵婿,因为为首的两位女卷虽然都是抚蒙宗女,可品级都不高,一个是郡君,一位是县君,剩下几个更是乡君与没有品级的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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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敖汉部,最高品级的宗女是一位郡主,是敖汉公主的次媳,郡王的婶子,上了年岁,没有过来。
许是为了赔罪,许是为了彰显敖汉部的实力没有那么单薄,这一次舒舒她们得到的见面礼十分丰厚。
没有旁的,就是实打实的金子。
几十两重的金项圈,十几两重的金手镯。
饶是舒舒,也不由被这金灿灿勾出野望来,私下里拉着九阿哥追问:“爷,路上还有几个部族……”
漠南蒙古十六个部,几个在东面?
半数的话,那岂不是说还能再收五、六回的礼。
要是都按照敖汉部的标准,那可是太好了。
九阿哥笑道:“想得美,敖汉部这回是例外……谁叫他们前头心思不好……没别的了,就剩下一个科尔沁……”
舒舒露出失望来。
九阿哥安慰道:“想要收重礼,还有盛京呢……这回你同五嫂都来了,也算见新亲,郭络罗家会预备下孝敬的……”
舒舒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一家子仗着娘娘的势晋身,瞧着桂丹的做派,这扯虎皮谋利也不是一回两回……”
到底是宜妃的娘家,她点了这一句就住口。
九阿哥蹙眉思考起来,好一会儿道:“回头爷好好查查……之前没想着这些,权当他们是好的……可不仅是桂丹,连个管事都晓得使劲扒拉钱……说不得借口孝敬咱们一百两银子,外头收了一千两去,到时候肥了他们腰包,损得是娘娘同我们哥俩的名声……”
舒舒犹豫了一下:“爷真要查啊?”
郭络罗家行事或者能瞒过皇上。
毕竟一个包衣人家,内务府的职官,远在盛京,即便是宠妃娘家,分量也有限,康熙不会太关注。
可是九阿哥这个皇子阿哥的行事,康熙不会不关注。
九阿哥一查,御前肯定会得了消息。
到时候郭络罗家不被查个底儿掉,不算完。
“爷看出来了,这人的野心都是养大的,胃口也是如此……之前他们仗着娘娘是宫妃,在盛京作威作福,连盛京尚书都不放在眼中;现下五哥封了贝勒,还不知他们如何猖獗……到时候弄出罪过,说不得还要拖着五哥给他们擦屁股……与其出事了再收拾他们,还不如现下就收拾老实了……”
九阿哥道。
舒舒觉得九阿哥的想法对,可是不好越过宜妃。
即便宜妃心中,父兄子侄比不得亲生子,可是要是儿子私下查娘家,怕是也不会高兴。
“不好瞒着娘娘,还是先知会一声……”
舒舒劝道。
九阿哥沉吟着:“那,要是娘娘拦着呢?”
舒舒沉默。
原来这位爷自己心里也没底,想要先斩后奏。
“那是娘娘的娘家,到底如何约束,如何训戒,还是当以娘娘的意思为好……”
舒舒带了认真:“要是旁人越过我去管教我的父母家人,即便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我也不会太领情,反而还会觉得受了怠慢……”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几分无奈:“那好吧,爷会先跟五哥说,再一起找娘娘商量商量……你就当不知道,省得娘娘心里不自在……”
舒舒应了。
她觉得九阿哥很神奇,懂事与不懂事之间无缝切换。
这情商忽高忽低的。
心智一会儿成熟,一会儿幼稚。
挺有趣的。
就是真怂!
次日,驻乌阑冈安地方。
科尔沁和硕达尔罕亲王额驸班第率诸王公台吉来朝。
这位额驸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妻子是世祖公主和硕端敏公主。
这位和硕端敏公主,简纯亲王嫡女,太后的姨外甥女兼养女。
算下来,达尔罕亲王是诸皇子的姑父兼表叔。
同时,这位达尔罕亲王也是太后同曾祖父的从堂弟。
两人的父亲是同胞兄弟,都是已故太皇太后的同胞兄长。
也就是说,端敏公主嫁给了自己的堂舅。
前几日十阿哥说敖汉部与爱新觉罗家血脉相亲,实际上血脉交融厉害的还要数科尔沁与皇室。
现下科尔沁不少王公台吉,都是公主后人。
整个皇室一支,都有科尔沁血统。
舒舒还好,听着这些亲戚关系,脑子里都有个脉络。
七福晋直接湖涂了:“怎么这么乱?就算是不讲辈分,那也是远支,才不顾辈分联姻,堂舅这个亲戚关系不算远吧……”
舒舒留意另外一件事。
因为离科尔沁近了。
到时候内务府会派人去祭拜太后的长辈与太皇太后的长辈。
舒舒才晓得,太后居然与安王府还有渊源。
太后名义上的母亲,是太祖孙女,饶余郡王阿巴泰所出和硕格格,安和亲王的姐姐,八福晋的姑外祖母。
至于为什么舒舒说是名义上的……
那是因为要是太后是宗女血脉,不会无人提及。
史书上也会记一笔。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过太后对安王府有什么偏重。
太后真是和硕格格所出,不会对舅舅家这么冷澹。
加上太后口中的“额赫”,明显不是高贵的宗女,而是比较接地气的蒙古主妇,应该是一位蒙古福晋。
“除了端敏公主,科尔沁还有大公主呢……大额驸怎么没来朝?”
七福晋想不明白这亲戚关系,就不去想了,提及大公主。
大公主,和硕纯禧公主,恭亲王常宁长女,皇帝养女,诸位皇子阿哥的长姐。
“科尔沁部分左右翼,今天来的是左翼王公……”
舒舒道。
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都是太后的亲人。
太后的心情,随着诸科尔沁王公来朝,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舒舒这里,也终于见到了赏赐。
一顶掐金珐琅珍珠项圈。
一串碧玉朝珠。
一盘蜜蜡朝珠。
一对金镶玛瑙手镯。
舒舒都不安,过去辞谢:“皇祖母可别再赏了,每日里不过是动动嘴,实没做什么……受之有愧……哪里比得上五哥、五嫂,整日里承欢皇祖母膝下,服侍起居,很是辛苦……”
“都有,都有!”
太后开怀大笑:“祖母妆扮你们呢,你两个嫂子处也有,等到了科尔沁穿戴起来,省得被人小瞧了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进献(第三更求月票)
七福晋这里,亦是收到四份差不多的首饰。
她素来爱华服喜首饰,这回却高兴不起来,过来跟舒舒滴咕着:“我这包头还没送呢,收了这赏赐怪心虚的……这些日子五嫂忙着,你也没闲着,你们都有功,我做什么了……”
舒舒含笑听着滴咕,心里想得多一些。
太后是个直性子。
她要妆扮几个皇子福晋,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说她们妆扮起来,别让人小瞧,那也是真担心如此。
同宜妃之前给她们预备首饰还不同。
太后赐的还是京城常见的款式,显得是精巧华贵,并不是蒙古福晋们审美的那种大块金首饰、大块宝石镶嵌。
这些首饰,不是震慑蒙古福晋,与她们斗富的。
可是皇子福晋,还有人敢轻视?
和硕端敏公主……
这一位可是出了名的“嫡庶神教”。
不仅无视继承和硕亲王爵位的庶弟,连对康熙皇帝这个弟弟也多有挑剔不恭敬。
按照这位公主的理论,皇家现在这些人,怕是除了太子之外,无人能入她的眼。
毕竟剩下这一窝子都是庶出。
太后虽是亲姨母兼养母,不过应该也晓得公主的毛病,提前打算着。
舒舒囧的不行。
七福晋见她不吭声,好奇道:“寻思什么呢?”
舒舒斟酌了一下,说道:“长公主在京中挺有名的,听说对庶弟简亲王视若仆役……”
公主康熙九年抚蒙,出嫁快三十年,归省过数次。
在京城留下不少传说。
原本年代久远,舒舒她们这代人应该都没听说过,不过指婚后伯夫人给她普及皇家关系,少不得说起这位长公主。
世祖名下四位活到成年的公主,一个庶皇女,三个养女,其中三位已经离世,只有行三的端敏公主还在世。
而且这一位,比康熙年长一岁,是帝姐。
出身亲王府,养母是太后,嫁进科尔沁亲王府。
在皇后空缺的情况下,这位长公主可以说是大清第二尊贵的女人,地位仅次于太后,自然动静都为人瞩目。
七福晋面上也戚戚然:“这位长公主,确实鼎鼎大名,听说开口闭口将嫡出庶出挂在嘴上……我有位族姑,是先简亲王福晋,当年长公主回京,当着宗女女卷的面,给我族姑好一番排头……当时我那族姑还是新媳妇呢,跟咱们现下似的,丢人丢得恨不得回去抹脖子……”
这又是扯不断的亲戚关系了。
七福晋说的先简亲王,是现任简亲王胞兄。
是公主庶弟,早年袭父爵,后来病故。
死后被人弹劾三番之战时有什么纰漏,不仅没有谥号,连生前的亲王爵也革了。
福晋也没有守着,而是归宗改嫁。
“先后两个亲王儿子,生母还不许追封侧福晋,也是头一份……”
舒舒说道。
这说的是简亲王生母,已经身故多年,生前是位庶福晋。
按照宗室规矩,袭爵的亲王、郡王等,若是庶出,多是会上折子为生母求封或追封侧福晋。
只有简亲王这一支例外。
不过凭着康熙的脾气,才不会给这位和硕端敏公主这么大脸面,多是看在太后面上。
七福晋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打量打量舒舒:“这咱们都是庶儿媳,不会真的被挑剔吧?”
舒舒道:“太后都担心了,可见不是一般跋扈挑剔……”
七福晋低声道:“也不晓得得意什么?口口声声说嫡庶,那皇上还是庶出呢……三十一年皇上给抚蒙的公主按照贝勒品级配公主长史,人人都有份,独落下这一位……我那族姑已经改嫁多年,提起此事,依旧畅快,说是报应到了……”
舒舒点头道:“这就是不修口德的后果……反正我们守着规矩就是……”
七福晋叹气:“罢了,谁叫咱们辈分小,又碍着太后……”
达尔罕亲王来朝次日,就到了朱尔哈代乌达地方。
敖汉郡王府所在。
因敖汉郡王已经进过宴,因此这一日便由敖汉公主次子和硕额驸齐伦巴图尔与其妻和硕格格进宴。
这一位是康熙的亲表兄,和硕格格是康熙的堂姐。
可谓是家宴。
不过有之前的尴尬在,宴席还是略显冷清。
有因必有果。
谁叫敖汉王公的试探在前。
显而易见,十年八年内,敖汉王公要沉寂了,不敢再找存在感。
次日,就到了敖汉部同科尔沁部交界的嘉门苏赛包。
提前一日,舒舒就得了太后身边包嬷嬷的嘱咐,这日太后要茹素。
因为这天是太后亡父的生祭,太后父母所葬之地在两百里外,礼部已经派人过去祭拜。
皇太后这里,则要在道路附近处择洁净之地,设祭台遥祭,五阿哥夫妇陪祭。
舒舒就琢磨出两道素菜,宫保豆腐盒子与糯米桂花藕。
两道早膳的小点是红枣夹年糕,还有一道姜撞奶。
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些。
太后那边吃着如何,舒舒不好说。
七福晋、十阿哥、十三阿哥是吃得美了。
是的,这边出了菜单,行在膳房除了往太后那边送一份,还往舒舒这里送一份,名曰“请福晋试菜”。
每天这几道加菜,都是吃得一点不剩。
舒舒觉得,不一定是多好吃,更多的是大家抢着吃。
七福晋厚着脸皮凑过来,不好再男女混席,主要是七福晋与九阿哥需要避讳。
年龄相彷,又是都成亲的叔嫂。
舒舒这边也开始重新分席。
妯里俩一席,九阿哥带着十阿哥、十三阿哥一席。
这加菜不好大喇喇再要一份,就分成了两盘。
东西少了,吃着有人抢了,味道就更美上三分。
等到晚上,包嬷嬷就过来了,身后跟着小太监,抬着一口箱子。
舒舒都惊呆了。
真的是一口箱子。
平日里装衣裳什么的那种木头箱子,一尺半宽,三尺来长,两尺来高。
“娘娘今天吃得好,炖奶还多要了一碗……红枣年糕也喜欢,专门让人添到祭品里,说是我们老王爷当年也爱吃黏食……下晌的豆腐盒子吃了半盘子,说这个味儿好,还叫人记着,明天换肉馅的试试……”
包嬷嬷说着太后的反应,声音就带了哽咽:“原还担心娘娘今日不动快子……福晋用心了……听五福晋说福晋爱吃牛肉干,太后刚得了亲王孝敬,就吩咐奴才留出一半来给福晋送来,福晋不要外道……”
舒舒没有再像收到首饰那样辞谢,反而面上露了欢喜:“太好了……正想吃这个……出京之前,我额涅在京里四处淘换,做了几斤给我,早吃光了……这样的赏赐,别说一次,就是再来三、五回我也厚着脸皮收了……”
包嬷嬷见她真心欢喜,也有了笑模样,带着太监回话去了。
小榆、核桃两人打开箱子,就看到黄纸包裹的一捆捆的牛肉干。
都是那种胳膊长短,两个快子粗细的超干牛肉干。
牛肉的膻味也是扑鼻而来。
小榆平日摆弄脂粉这些,鼻子最灵,也熏得最厉害,恨不得躲到帐子口:“这味道,也太冲了……”
核桃也带了纠结:“福晋,这个直接吃么?”
舒舒却如同见了宝贝,笑着说道:“还有其他的吃法……”
行在膳房管事恭敬,舒舒看着牛肉干就决定托一把大。
这些日子,她占着膳房的便宜,吃得不错,可却不好分润给旁人。
就是五福晋夫妇那里也是如此。
正好今日牛肉干到了,舒舒就想要做一回人情。
舒舒叫来小棠吩咐着:“带几捆去膳房,做几个口味……五香的、麻辣的、孜然的,不用加工的太繁杂,就是先用热水泡软了,切成拇指盖大小的丁子,先过油,然后再炒就行了……做好,就装个食盒,连带着没加工的,凑成四样……各处都送送……大阿哥处、三阿哥处、五阿哥处……”说到这里,想了想道:“算了,还是先别送……我同爷商量商量怎么个送法……”
九阿哥回头,正听到这一句:“送什么?”
舒舒指着地上的箱子,就说起各处送礼之事。
别的不说,大阿哥与五阿哥那里当送。
这两人送了,三阿哥就不好落下。
还有章嫔那里,之前收了东西,一直想要回礼,也想要送一份。
太后最近对新吃食上心,太后那里得送一份,同时不能落下两位太妃。
然后皇上与宜妃……
舒舒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两位贵人、几位答应,还有几位格格那里。
九阿哥想了想道:“都送呗……汗阿玛这边答应,即便没有品级,也不好等闲视之……汗阿玛曾因为内大臣没有对太子名下的宫女子行礼,训斥过那个内大臣……意思是即便是太子身边无品级庶妃,也是主子……对太子后院如此,对后宫肯定是差不多的意思……”
舒舒明白了。
太后可以无视没有品级的庶妃,那是因为身份尊贵,要是谁都凑到跟前,人都认不全,乱糟糟不像话。
可是在小一辈的皇子阿哥跟前,庶母就是庶母,就是最低等的答应,也要恭敬。
对父如此。
对兄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不是给几位格格脸面,是给大阿哥与三阿哥脸面。
这一天日落之前,各帐就得到九阿哥夫妇的进礼,一盒四种口味的牛肉干……
第一百四十九章 恼(第一更求月票)
御帐。
康熙正与当值的户部尚书,说起江南几个遭灾州县免税之事。
“一体都免就算了,还是当酌情有差……”
康熙吩咐道:“命人核查灾情,还有之前拨下的钱粮,是否赈济到地方……”
朝廷也不富裕,恩泽地方,也要真正恩泽到需要的百姓头上。
那些借着水灾名义冒领钱粮、或者领了钱粮没有好好赈济地方的,也要处理一批,方才使得他们晓得国法无情。
户部尚书应了,退了下去。
梁九功提着一个食盒,神色有些古怪的进来。
康熙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食盒上:“宜妃‘敬菜’?”
这些日子,宜妃时有“敬菜”。
她这些日子常去太后那里,陪着用膳。
就是怕老人家心里不舒展,自己个儿湖弄,不正经用膳。
遇到舒舒的“加菜”,有她觉得可口的,就吩咐膳房次日再预备一份,送到御前。
差不多每天都有一道。
可是今天的“敬菜”已经敬过了。
这种不是早膳,也不是晚膳时的“敬菜”……
“回皇上的话,不是娘娘叫人送的,是九爷、九福晋所进,何玉柱那小子送来的……”
康熙脸色多了趣味,示意梁九功端上来。
梁九功将食盒打开,里面捧出个攒盘。
是个十字四格攒盘,大小不过七、八寸,装着四份牛肉干。
每份的数量有限,估摸就成人半个拳头大小。
因为其中几样二次加工过的牛肉干还热着,几种香味混杂在一处,霸道的麻辣香味,诱人的孜然香,独特的五香。
食盒里,还放着一小盒牙签。
康熙就拿着牙签,插了一块麻辣味儿的牛肉干。
宫里辣味膳食不多,番椒不是常见的食材。
为了调和常人不大能接受的辣味,麻椒就多放了些。
康熙咋一吃,觉得又麻又辣,随即发现这种调和过的美味新奇不错,一连吃了三块。
等他喝了两口温茶,又挑着另外两样各吃了一块,觉得还是麻辣的好吃。
只是已经用了晚膳,他在饮食习惯克制,便吩咐着:“收起来,明早左粥……”
至于原味牛肉干,没有再做其他加工,只用剪刀剪成一段段的,他很是敬谢不敏。
小时候含着这个牛肉干,一时忍不住咬了一口,赶上换牙,直接崩掉一颗牙。
自打那时候开始,他看到这种响干的牛肉干,就会觉得牙龈发酸。
康熙自然晓得这些吃食,多是舒舒准备的,可不好夸儿媳妇,只道:“九阿哥懂事了……”说到这里,眯了眯眼:“九阿哥预备了几份吃食?齐锡那边送了么?”
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孝心?
自己不会是顺带着?!
梁九功躬身道:“这个奴才倒没听说,不过方才在外头多问了何玉柱两句……原来是太后晓得九福晋爱吃牛肉干,正好达尔罕亲王进上,就赏了九福晋不少……九福晋同九爷商量后,就吩咐做了,叫人四下里送……”
“四下里……”
康熙想着小两口的做派,老九素来躲事不出头,董鄂氏也不是张狂傲慢的性子:“各处都送了?”
“都预备了,太妃处,庶妃处,大阿哥与三阿哥带的格格处都没落下……”
梁九功说着,忍不住赞了一句:“九爷、九福晋待人向来宽和……别说见了老奴客气着,就是对个小太监、小宫女什么的,也没有厉声白脸的时候……”
康熙心里满意,看了梁九功一眼,轻哼道:“朕还没有到耳聋眼花的年岁,也不会被人哄骗蒙蔽,你这’不平’抱得早点了……”
梁九功轻轻地扇了自己嘴巴一下:“是奴才嘴快,又秃噜了,就是听不得那些奴才滴咕九爷、九福晋……好好的金童玉女,都给说成是‘活阎王’……”
康熙蹙眉,随即舒展开来:“看来九阿哥回头去内务府,除了内造办,慎刑司也可以兼管起来……”
*
太后处,两位太妃也在,攒盒就送到这头。
端顺太妃尝了一口五香的就爱上:“这个好,越嚼越香……”
淑惠太妃则喜欢孜然的:“我爱这个,像烤肉……”
太后往淑惠太妃脸上看了几眼,依旧泛着白,不由担心:“好些了么?”
淑惠太妃带了不自在:“没事了……往后总算是轻省了,要不然一个月遭回罪……”
今日遥祭,淑惠太妃没有露面,就是身上“有恙”的缘故。
太后脸上带了懊悔:“当年应该央求姑祖母送你回科尔沁……”
世祖皇帝驾崩时,太后二十一岁,淑惠太妃二十岁。
太后当时是继后,离不得宫廷。
淑惠太妃却只是福晋位份的妃子,本有机会离开宫廷。
就是当时幼主临朝,朝廷动荡……
不管是八旗,还是皇室,都需要科尔沁这样的强藩为外援。
淑惠太妃笑呵呵道:“送我回,我也不回去……宫里日子多省心……这天下哪有好处都占了的人?几位嫁了人、生儿育女的姐姐早去见了长生天,我同姐姐福气大,少说也还能再活二、三十年……”
太后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听妹妹这么说,竟然觉得颇有道理,脸上带了轻快:“是啊,没人能占尽好事……咱们姐妹的福气不小……”
端顺太妃没有掺和姐妹俩的说话,反而望向帐子口。
外头就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这是科尔沁,是太后、太妃的娘家。
阿霸亥的草原还好么?
*
康熙、太后、太妃、宜妃处,都坦然地受了九阿哥与舒舒的孝敬。
其他人,就不好大喇喇的,各自都有回礼。
不过在路上,这不轻不重的回礼不好预备,多也是些坚果蜜饯之类的零嘴儿。
舒舒叫人客客气气收了。
只章嫔这里破费,是两块上好的贡缎。
一块正红石榴纹的,一块宝蓝色吉祥寿字纹。
是用心选的回礼,不是随意敷衍。
舒舒很是无奈。
她不喜欢占人便宜,这样一来二去的……
有些不安。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章嫔大方温和,十三阿哥活泼可爱,大家相处一场,多少有些情分。
可怎么提醒章嫔?
最近宴席多,打照面的时候也多。
章嫔看着粉面含春。
听说她时常被传到御帐伴驾……
直眉瞪眼凑上前去,说你要死了,仔细查查身上有什么病兆……
那是说的人有大病。
要是不提醒一句,心里不安生……
这些事她不好与人商量,只有半夜无人时,试探性问九阿哥道:“爷,要是晓得一个人有病兆,年寿不久,要不要提醒她保重身体……”
九阿哥一下子就坐起来,面上带了关切:“是太后?你瞧出什么了?”
也不怪他怀疑是太后,因为舒舒负责太后那边饮食,最近日常接触最多的也是太后身边嬷嬷。
舒舒连忙摇头,拉着他重新躺下:“不是太后,爷别担心,不是宫里的人,就是外头一个……不大相干的人,听闻淑惠太妃今日有恙,我就想起这个来……”
舒舒怕说得细了,让九阿哥想到章嫔身上,口中做了修饰。
九阿哥轻哼道:“有了病兆她自己不晓得?大夫不提醒,轮得着你这不大相干的去提醒?许是人家心里有数,就不想让外头人晓得呢……”
舒舒怔住。
她又小瞧太医了。
太医把脉就能查出九阿哥是陈年旧疾,也能查出太后是“郁症”,章嫔那里每旬请平安脉,有什么病兆查不出?
要是连太医都查不出的,只有急症,药石无效。
或是急症,或是章嫔瞒着……
不管哪一种,舒舒掺和进去,都于事无补。
她长长地叹口气。
觉得自己虚伪极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更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
神棍哪里是好当的?!
未知让人恐惧与忌惮。
乌鸦嘴也让人忌讳!
但凡有个皮毛漏出去,以后还不晓得会有多少隐患。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秘密,只要做了就有痕迹。
九阿哥翻身,看着她的眼睛,带了不满道:“别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好好想想爷,也只准想着爷……”
等到圣驾再次出发。
随着科尔沁左翼王公一路引领,周遭的草原也变换了景色。
从高山草原,变换为沙地草原与湿地草原。
八月下旬,草原上秋草黄,萨日朗花依旧盛放。
整个队伍男子已经换帽,女卷也收起来各种玉饰。
随身行李,小榆已经带着核桃整理了一遍。
略薄些的料子都收起来。
各色的马甲背心找出来。
二八月,乱穿衣。
现下早晚温差大,衣服随时需要增加,马甲背心穿起来也方便。
队伍离开敖汉部驻地,走了四天,到了准巴苏海。
这里,距离达尔罕王府驻地就只有一日路程。
和硕端敏公主没有出迎。
整个队伍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舒舒简直佩服死了。
要知道就算这位长公主托大,自诩是皇帝的姐姐,可以不出迎圣驾,可还有太后与太妃。
太后是她的姨母兼养母,太妃是她的姨母。
按照辈分情分,都应该出迎。
按照地位尊卑……
她这长公主的身份再尊贵,还能尊贵过皇帝、皇太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