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军营
(……打了败仗,我们也会丧失信心,甚至放下枪;但当出现一个契机,需要我们重新拿起枪的时候,不管内心经过多少挣扎,最终我们还是会选择枪;也许这是那个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吧,我们只能接受……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那是谁,那是我的营长吗?“砍刀”背着身子,他不敢再回头去看一眼,他害怕真的确认那个浑身浴血颤颤巍巍走进来的军官是他的营长。 shuyaya但是他又总忍不住悄悄偷看这个进来的军官……
他原本只是一个孱弱的小男孩,他砍了八刀也没能砍下他仇恨的汉奸的头……但是营长收留了他,营长教会了他打枪,营长总是不放心地在每次战斗中都把他带在身边直到营长去执行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务……营长是他的大哥哥,是在他失去所有亲人后最亲的亲人;营长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但今天他抛弃了营长,自己最亲的亲人……肩膀在悄悄耸动,“砍刀”躲在人堆里偷偷抽小声啜泣……
“弟兄们,我只想告诉大家我从苏州撤下来的时候亲眼看见的情景……”曹小民对着用喇叭轻轻对着所有的难民说话,他本来很想用更煽动的演讲方式,但是他没办法。窄巷一战后,左胸的刺刀伤令他大量失血,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会给他带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连说话都疼,很疼。现在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承受着剧疼和虚脱的眩晕的折磨,他想大声点说出他想说的,但是他做不到,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在路上的每一处关卡,我看到鬼子都会检查那些穿着老百姓服装的壮丁;他们看他的手,看看有没有扣扳机的手茧……”难民群中,很多丢掉了他们的步枪的老兵不自觉地看看自己手上被扳机磨出来的老茧、很多新兵不自觉地看看自己手上被扳机硌出来的红印子……
真的是营长!“砍刀”心里在剧烈地颤动……他是“砍刀”,他是发过誓要亲手杀死一百个鬼子给死在战火中的家人报仇的“砍刀”,“砍刀”的外号是营长给他起的,营长告诉他他是砍刀,他不是那个砍八刀砍不断人脖子的孱弱男孩,他是一个叫“砍刀”的战士……
“……鬼子要那些壮丁脱下衣服,看他们的肩膀,看看有没有枪托磨蹭出来的痕迹……”难民群中,很多穿上了民服的散兵不自觉地用手按按自己承托枪柄的胸窝,解开两颗纽扣偷偷用眼睛瞟上一眼……
曹小民神志已经开始模糊了,一路的风霜、一路的血战、一心的沉重、一身的伤痛!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已经挂不住,汇成细流把他一脸的尘灰一脸的血迹洗出一道道狰狞的白痕。自己能够说服营里的弟兄去作战吗?自己还能撑住吗?那些准备好的说话丢哪里去了?……曹小民已经忘掉了他准备好的一切发言讲词,在迷糊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从苏州走来南京的路上……
“……鬼子看到胸肩有用枪托印子的人,看到手指上有扣扳机印子的人,就拖出人群在路边当着其他人的面处死……很多用胸窝顶着犁耙干活的农民或者手指上有茧的机械操作工人都被拖出人群杀死了……”难民群里惶恐的不光是军人,还有很多的农民、工人……越来越多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表情,脸上是一片的惨然……
那个凶悍的鬼子的脸庞又一次出现在脑中,包括在他丑陋的脸上炸开血花的一刻,那一刻“砍刀”打死了他一生中第一个鬼子……营长亲自去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很危险,不能带上他;砍刀要向营长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了,他在望亭的阵地游击战中打死了九个鬼子,在南京保卫战的三天里打死了五个鬼子!他是个战士,他应该是个战士……
脑中越来越空白,曹小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感到眼前的景物和脑中的思想都被一块很白很白的东西侵蚀着,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但他只知道现在不能倒下,他必须找到更多的人拿起枪抵抗……
“……这些景象我看在眼里就明白了一件事,禽兽是做不出来这样残暴的的事情的,只有日本人能做;对鬼子不能抱着摇尾乞怜的态度,不能寄望他们饶了我们。不想自己的父母亲人被放进碾子磨成肉酱,不想自己的妹妹、女儿被割去子宫,不想自己的妻子被剥下人皮,只能战斗,哪怕战死……”谁都听得出这是一把已经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声音,谁都听得出来这把声音的主人受了很重的伤,谁都听得出这把声音在传播的事情是真的!
我已经成了逃兵,营长还会要我吗?我已经把营长一直告诉我们要视同生命的枪扔了,他会原谅我吗?……营长受了很重的伤,营长一直在战斗,营长只有一个人在战斗,我还能缩在难民里吗?
……扔下枪的一刻是轻松的,那一刻后边是追上来的鬼子;鬼子的子弹都在打那些顽抗的弟兄,扔下枪四散逃跑的人并没有遭到射击。就是那一刻,“砍刀”扔掉了枪,“砍刀”回身逃散在巷陌中;但现在,他的营长在召唤他,他最亲的人在召唤他,让他重新拿起枪!
“鬼子要屠城,鬼子也许会放过租界难民营里的一些老弱妇孺,但是鬼子一定会把弟兄们搜捕出来杀光的……”“砍刀”已经站起来,转过身了,他脸上早已被泪水冲涮的一塌糊涂;站起来回过身的不止一个“砍刀”有千千万万个“砍刀”!
有人站起来了!有人要跟自己去继续死战了!自己决不能倒下!曹小民脑中眼前的那一片空白忽然消退了:“鬼子要屠城,我们就要守住它!我曹小民不是来给大家指出一条生路的,我是来带大家去死的,带大家更像个军人,有尊严地去死,去战死……”曹小民回光返照般激动地大声喊出最后一句话,他已经摇摇欲坠了……
“轰”的一声,营里炸了,不光是军人,很多平民百姓也站了起来!
他是曹小民!?这个浑身带血,拖着半死的身躯的是曹小民,民族英雄曹小民!正在心理上进行着最激烈的斗争的人们忽然像被什么刺激了一下,大家沸腾了:鬼子要屠城,鬼子不给大家活路;鬼子要残害所有的中国人,逃得了今天,明天呢!?
必须站起来,必须去死战,因为我是军人,以前是,现在是,一直都是!“砍刀”重新变成了“砍刀”,那个杀死过十四个鬼子的“砍刀”!“身后全是老百姓,中人没退路!”一把稚嫩的声音响起来了……军人,哪怕只是当过一天兵的军人都站起来了;站起来的又何止是军人,难民营里有气节的中国人、不甘待戮的中国人全站起来了!
“冲出去和鬼子拼了!”千万把愤怒的声音齐声呐喊……难民营,不,军营!南京城里最后最大的一座军营发出了最强的吼声!
……打了败仗,我们也会丧失信心,甚至放下枪;但当出现一个契机,需要我们重新拿起枪的时候,不管内心经过多少挣扎,最终我们还是会选择枪;也许这是那个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吧,我们只能接受……祖爷爷似乎就在耳边亲口朗读出他的回忆录,曹小民血迹斑斑但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透出了很微弱的一丝笑容,他终于唤回了军人们的使命感了!
“在前几天,街上经常能够捡到枪和子弹,那样很不好,对治安不好……”那个带曹小民进来的德国人道:“拉贝先生让我们去把那些武器都收捡起来了,准备找机会还给中队……请问曹营长可以接收这些武器吗?”
枪一支支被发了下去,人一队队冲了出去,从难民营里出去的不再是怯懦地扔下枪的中国人,他们是一群不要命的中国人,一群要命的中国人!
(作者:要出去两天,先安排定时发稿吧。很期待但又很担心回来后收藏已经达到三千,那就要通宵赶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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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长城
(……你钉在那,对面是鬼子,身后是其他弟兄的防线,但却不会有人支援你,一层层防守,这就是死仗;后来的人给这样的防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血肉长城……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鬼子在鬼叫什么?他娘的……”一个叫“歪嘴”的士兵向对面的鬼子阵地咕咕囔囔着,他看看废墟里的同伴正在闭目养神,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就没了兴致。
“歪嘴,今天没有鬼子的飞机冲下来啊?”闭目养神的那位就是郑成钢,他的部队在撤下来的时候终于还是散了,不是逃散是打散了;谁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在哪里战斗。他是在一个街垒后碰到“歪嘴”和他的同伴的,但现在这片废墟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这片阵地是位于中华门北边的中华路第四层街垒防御了,尽管鬼子占领了中华门瓮城,在那里架起了很多迫击炮协助部队突击,但他们竟然还是无法取得满意的进展;在中华门北边的各个方向上,来自至少六个不同的师的中国散兵们硬是把侵略者挡住了!
没有后援、没有统一指挥、没有太多的协同作战,但中**人扛住了!他们唯一的战术就是钉在那里,等鬼子冲近了再打,直到阵地上的人全部战死!已经丢掉的三层防御阵地上放眼过去,似乎扑在废墟中的尸体能把瓦砾都盖住。到底死伤了多少弟兄?这不是阵地上的士兵会去想的事情,他们甚至不会去想自己会是下一个,该轮到自己了……他们什么都不想,只准备战斗,准备战死!
“是啊,今天鬼子的飞机没来,你说会不会它们飞累了?”“歪嘴”很开心,那个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同伴终于说话了。他本来就喜欢说话,在下关当苦力的时候就喜欢说,最喜欢在干完活后一群苦力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说;就算那一次喝多了,大冬天里被北风一吹,嘴歪了、半边脸麻木了,说话糊里糊涂的,但他还爱说。
在他们阵地的右手边大概五百米左右忽然激战起来,大约三十个鬼子以一辆轻装甲为中心开始迂回进攻,妄图绕到他们这片阵地后方。
“轰!”“轰!”手榴弹不断被扔进路两边的房屋中,街道很快就被弥漫的扬尘烟雾笼罩了,进攻的人被烟雾裹住看不到了,但他们的视线也受阻无法发现进攻目标……“轰隆!”旁边的房子顶上炸起来了,可以看到被爆炸撕成碎块的人体瞬间四散洒落,屋顶也炸塌了……那是想在屋顶偷袭的**士兵被后边占据着制高点的鬼子机枪打到,来不及扔出去的集束手榴弹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接着从各个射击死角中扔出去的手榴弹在装甲车旁边爆炸,轻装甲在爆炸中颤抖,这一次轮到鬼子步兵横尸街上……
战斗打起来,很快就结束了:在前进了三四十米后,鬼子的进攻部队除了装甲车上的机枪,其他人手上的枪已经沦为了冷兵器;他们连清扫街边屋子里伏兵的手榴弹都没了。
每一次的进攻都是鬼子宣示他们是优势一方的把戏,每一次进攻只要发现**的阵地上还有抵抗他们很快就会撤走,留下的尸体并不会比防守的**菜鸟们少……当双方都精疲力竭,连子弹都没几发的时候战斗就这样,一方宣示自己的优势,一方宣示自己的存在;双方都付出些死伤,一接触就结束。
几天前听到枪声就紧张得不得了的“歪嘴”收回视线,一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第几次地检查着各个射击位上的枪支弹药,一边很无聊地自言自语继续着关于飞机的话题:“按道理鬼子的飞机也睡了一晚,咋就不来了?看来那飞机也不行,比我以前在家里养的鸽子差远了,鸽子睡一晚第二天就整天到处飞……”他不管同伴回不回应,也许他的话就是对自己说的。那个闷蛋如果不是个军官,他真想踢他屁股让他讲话……
“不是好事啊,鬼子的飞机不会闲着,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郑成钢还是闭着眼睛争取时间休息,但是他心里却在忐忑:为什么今天不见鬼子的飞机来袭击呢?
鬼子的飞机没有闲着,它们全部成了运输机!当那些从火线上换下去的士兵出现整个小队熟睡过去再也没醒来后,鬼子的军方高层知道情况太严重了,如果继续在这样的情况下作战,他们真的拿不下南京!
从晚上开始鬼子的攻势放缓了,一些可以突破的防线也不再突击――他们发现突破了也没用,支那军人还是会钉在原地一直战斗到全体阵亡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崩溃被他们在身后射杀。
鬼子开始调整战术,首先是把在南京上空巡逻威吓寻找目标的空军以及在长江上横冲直撞杀死渡江军民的海军全部撤回,让他们充当后勤运输部队,通过水运和空投把最急需的弹药和粮食以最快速度运上来。接着就是让一直在城外待命的机甲部队和重炮部队全部压上――刚开始的时候鬼子对南京城内的攻击并没有使出全部力量,他们想较完整地拿下这座中国的首都。但是现在他们发现不行了,别说过半数的步兵炮和迫击炮已经没有弹药可用,就是他们最基础的步兵子弹供应都成了问题,他们在接近四分之一的接触阵地上士兵竟然弹尽粮绝靠冲锋肉搏去攻击!
“……我不得不停止进攻,我亲自到火线上去视察过,那里的士兵知道我到了就向支那人发起了最英勇的冲锋;但是我看到的帝国勇士们已经疲惫得跑不起来,被饥饿拖垮的身体连端刺刀的动作都走了型――他们的前手都支在腰腹部,好像不那么干他们就连身体都直不起来似的……除了掩护的机枪,我的冲锋士兵步枪里竟然是空的,反而支那军人还有子弹;我就这样看着我们用多年训练出来的优秀士兵在冲到敌人面前时被那些连十米外的目标都打不准的支那军人射杀……很多对峙的阵地上双方都是在冲锋时互相扔手榴弹攻击,有掩体的支那军人伤亡不大但我们的攻击部队往往被支那人几个手榴弹就整片炸倒。这不是应该出现的战斗场面,训练有素的帝**人用两三个人甚至更多的牺牲去换取一个支那人的伤亡……鉴于此我已下令第六师团全面停止进攻,在得到足够的休整和弹药粮食补充之前不会再发起攻击;除非我不再是师团长,否则第六师团不会攻击!我知道拿下南京对谈判的重要性,但我要告诉大本营的长官们,如果不迅速增派援军,不让一线部队进入休整,就算这几万勇士全部战死我们都不可能占领这座城市……”这是素以凶残和看不起中**队的谷寿夫给东京大本营的一份急电,第六师团是进军后在苏锡常一带就地征集补给做得最好的一个师团,其他的部队的情况肯定更糟糕!
东京大本营终于在收到这份电报后同意了前线各部暂停进攻待援的请求,一边把整装待发的第十八师团余部全部运往沪宁前线,一边让在上海休整的第九师团、第一零一师团等在淞沪会战被打残刚刚整补完成的部队火速往南京增援。
“歪嘴”和郑成钢对面的鬼子在鬼叫,因为他们得到了四天来第一份饭盒!鬼子的飞机现在不来袭击了,他们往地面空投的是食物和药品、弹药;南京的火线上忽然战斗全面停下来了。
“他娘的,小鬼子吃饭就吃饭,拿出来扬啥!”“歪嘴”看到三百米外的鬼子站起来扬着手中的饭盒向他们示威,马上感到胃里一股灼热,热烘烘的让人发软。
“砰!”震耳欲聋的一枪冷不丁在身边响起来,把“歪嘴”吓了一跳!他看见对面一个鬼子倒下了,饭盒斜斜地扔到后边。
厉害啊!这么远……“歪嘴”对不多话的军官肃然起敬,别说这样鬼子仅仅看到个黑点大小的距离,就算鬼子冲到近前他也打过不少空枪。
他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敬意注意力马上被新鲜事吸引住了,有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散兵在远处的废墟上向他打招呼――几天来阵地上的人就是这样增加的,然后又在下一场战斗中减少了……
大家互相通报着诨号和部队番号,喜欢热闹的“歪嘴”显得很兴奋,反正饿过了头,他也不那么想吃东西了,他带着两个新加入的弟兄弓着身子在阵地上穿插,介绍着战斗位置。
鬼子来援军了吗?怎么他们居然又吃上久违的饭盒了?也许鬼子饭后就是我殉国的时候……郑成钢回头看看三个在废墟间活动的同伴,再看看对面死了人后根本不还击全部缩到工事后吃饭的鬼子“……你钉在那,对面是鬼子,身后是其他弟兄的防线,但却不会有人支援你,一层层防守,这就是死仗;后来的人给这样的防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血肉长城……”营长的一段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来,那是营长离开阵地去巡视整条战线前布置战术时说的话,说得很凝重,既像是在讲述一段军事教材或者他经历的一些战斗又像是在背诵什么文献。
身后三百米处没被全部炸倒的建筑群里隐约有人在活动,那是后边防线上的弟兄,没有人顶上来;郑成钢忽然明白了:他们、他、在他前边殉国的弟兄们……大家都仅仅是一块砖,长城的一块砖,用血肉筑成的长城。
(作者:回来了,赶出来一章,凌晨了,还是定时发,白天要补觉,就快到3000收藏了,大家加油!)牛bb小说阅读网
第一零七章 真的
(……因为经常打败仗,上边派来的调查员都会找我们这些幸存的基层军官问话,我最怕的就是面对这些带着尚方宝剑的大员们,因为自己一句话说不定就会决定同袍的生死;也许注定我一辈子成不了大人物,我害怕见官多于见鬼子……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看不清对面坐着的几个人的面容;因为外边不时会有一两枚重炮弹落下,电灯总在晃个不停……
“……那是七十四军教导营教官排长安全杀死鬼子通讯员得到的资料,我不清楚整个过程……我会日文,不是很精通,没成为军人之前在日本人开的药店里学会的……”曹小民机械地回答道,这是第五次复述同一段内容…..
他昨天成功说服了租界难民营中的军民拿起枪回到城中和鬼子巷战,就在他刚出租界的时候就碰到了老熟人余衡舟,然后他被带到这里。 shuyaya
他们会相信我说的吗?曹小民心里很是担心,他原以为只要把那些“缴获”的文件交上去就完事了,但是他没想到要面对那么多的问话去为那些人核实情报。他自问自己每一次的重复都不会有差别,那些官员应该听不出问题;但是,身上还是被冷汗湿透了,如果不是在刚到这里的时候有医生给他进行了细致的护理处理好了伤口,光是这身汗就够要他的命!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该多好啊!可惜是假的……沈队长把脸藏在黑暗中,面不改色但却忍不住偷偷瞟了一下身边的两位同僚,可惜同样藏在黑暗中的两张脸都看不出任何迹象。
很明显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事先准备好的口供,这个笨蛋竟然把它背得一字不差!沈队长很失望,这套说辞瞒不过身边的两位。虽然他名义上是队长,但是这两位却其实根本不归他管,他们来自军政部和自己的死对头中统系……自己要出面质疑这份情报的可疑吗?那样那位中统的鉴定专家“慎先生”和军政部的辜主任说不定会为了和自己作对支持这些材料的真实……自己是真的想帮助这个营长,这个在南京最危险的时候振臂高呼力挽狂澜的军人,这个英雄!
要让他照着文件抄一遍核实一下吗?如果这样,这个营长一定穿帮,很显然这些文件是这个会日文的军官伪造的!他的口供很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他的很多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逻辑在行家眼里是漏洞百出……但这个人很显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伪造情报邀功,他是那种和武汉街头游行的热血青年一样的人,不成熟但爱国;他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让军人拿起枪抵抗,他自己就冲在最前头!曹小民难道不知道这一旦被拆穿会是很大的罪名吗?拿自己的前途、自己已经获得的荣誉全部押上,就为了让丢下枪的军人重新拿起枪,那是一种何等热血的奉献,这个人和自己二十年前何其相似!
到了屋子里后没说过一句话的“慎先生”脸上古井不波,他觉察到沈队长在偷偷瞟了他一眼,但他故意没有一丝反应。他知道鬼子很可能进城后会进行大屠杀,从无锡、常州出现的情况就可以推断出这一点,而且他们还有别的情报来源……如果能够证实这份情报是真的,把它在国际上公开,说不定日本人会迫于舆论压力收敛。证明这些情报的真实性不光是在救这个鲁莽的年轻军官,还是在救千千万万将陷落在敌手的民众啊!……但是这么明显的假,难道那个辜主任会看不出?难道那个沈队长会被蒙住?不可能啊!
“喀轰!”一声爆炸好像就在头顶炸起来,电灯猛烈地摇晃,屋子里的一切都在光与影的交替中,黑暗、光明,黑暗、光明恍恍惚惚……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那个总是不停质问的人,那个一脸杀气,两只狼一样的眼睛目光像会射出来穿透人心的辜主任。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后,曹小民心里更加紧张,他明显感到那人的眼睛里透露的信息是他完全不相信自己!
……因为经常打败仗,上边派来的调查员都会找我们这些幸存的基层军官问话,我最怕的就是面对这些带着尚方宝剑的大员们,因为自己一句话说不定就会决定同袍的生死;也许注定我一辈子成不了大人物,我害怕见官多于见鬼子……祖爷爷害怕见官,原来自己也害怕!真的,面对鬼子的时候,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可怕的,但面前这些人却让曹小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些人会让自己竭力撑起的反抗局面毁于一旦吗!?他没想过伪造假情报是怎样的重罪,他只关心抵抗会不会被破坏,他只关心南京的百姓有没有足够时间撤离!
太失望了!这些文件是假的!……辜主任心里像压了块铅,他原本根本没想过这些情报会是假的,这个低级军官竟然会作假!
这个诨号叫“草民”的军队草根英雄在军政部的档案有一尺厚,他在出发前就看过无数遍;自看完那些资料自己就有点喜欢这个铁血军人,这是国家真正需要的军人!有人曾经想办法加害他,自己已经伸手帮过他不止一回;但这一次不同,这是三堂会审,旁边还有军统和中统的人,自己还能帮他吗?狼一样的眼睛后边的那颗心在活动着……
在晃动的灯光中,曹小民看清楚了这三个坐在大桌子后的人,看清楚了他们的眼睛。很悲哀,他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伪造没有瞒过一个人!左胸渗透了绷带的汗水在使劲咬着他的伤口,布满一身的各处小伤都在呼应着,他像回到了罗店的战壕,濒死的感觉布满了全身的每一个毛管!
“这些笔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自进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慎先生”慢悠悠地开腔了:“在日本学习情报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很滑稽的日本同学,他喜欢了一个姑娘却不敢表白;同学们让他写情书他也不敢,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
屋子里的其它人全部默不作声,大家都在听着“慎先生”的故事……“后来我的那个同学因为胆小一直都得不到重用,再后来好像到了作战部队的指挥部当了译电员……这些文件真的很像他的字迹……”从来淡定从容的“慎先生”第一次在人前讲话让自己的后襟被汗水浸透了,但他的声音却非常坚定。
慎先生的发言完了后,大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不是在考虑这些文件的真实性,而是在考虑“慎先生”的意思。
“咳……”辜主任打破了沉默:“如果我在日本人的参谋部把关外发文件,这样性质的文件是肯定不会让长官们签名的,也不会加盖大印;毕竟这样的文件一旦泻露出去对于签署的长官和批准的部门名声都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这是常识!”
狼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了大家一眼:“判断这些文件的真实性、合理性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在是否有签署人和发放部门的印章上……”
曹小民伪造的文件上没有高级长官的签名也没有具体签署部门的大印!
扑克脸上没有一丝的感情,沈队长的内心深处却在波涛翻涌!出了名谨慎小心细致无漏的情报鉴定专家“慎先生”竟然敢拿自己一生的专业名声陪着曹小民赌上了!出了名狡诈凶残不放过一个犯军的刑讯专家辜主任竟然把原本的疑点硬说成是铁证!
“这些文件和那些不可能假的常规文件显然是一体的,我相信自己在情报部门多年的工作经验不会错判!”沈队长斩钉截铁地道:“根据各部门协同鉴定,七十四军模范营营长从被杀死的日军通讯员处缴获的情报所有文件以及内容全部属实!”
“我觉得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些文件内容发回总部向全世界公开,也许能让日本人收敛……”“我会建议总部动用一切报章和广播把这些内容公开……”“曹营长这次的功劳太大了……”大家还在探讨着文件的处理方案,文书们飞快地记录着专家们的鉴定过程和结果……
曹小民被幸福的感觉几乎冲晕,他就像被一只手忽然从地狱里拉到了天堂!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明白了……牛bb小说阅读网
第一零八章 兄弟门(上)
(……人的一生会交到多少个知道你在拼命就会义无反顾地前来相助的兄弟?我很骄傲,因为这样的兄弟我很多,虽然他们都到了另一个世界……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噗噗噗噗……”子弹打在沙包上的声音是那么的密集,头顶的沙包忽然像活物一样蠕动!郑成钢条件反射一般整个人趴在地上连爬带滚地通过这一截街垒,他知道那是沙包已经被密集的子弹把一面的麻袋全部撕烂沙子泻出来的情况;只要趴下稍晚一秒钟他就可能已经被穿过沙包的子弹射杀!
“是鬼子坦克!千万别逃!……”郑成钢几乎是哭叫着吼出来,他看见两个士兵出于对钢铁怪兽的本能害怕反应已经跑出工事,士兵转眼间就被机枪子弹打得浑身爆起血花,茸茸烂烂的身躯像风中落叶一样被卷扑在地!
害怕的不止是两个士兵,只是其他人看到了站起来后撤的下场才缩回到单薄的工事后,这时他们才理解了连长的喊话!
鬼子已经整整一天半没有进攻了,后边防线上的弟兄破天荒地支援了一个班的人上来,还带来了一些弹药和馒头;中华路的第四道防线终于让它的守卫者感到了一丝厚实,但这种厚实在鬼子重新发起进攻后的第一次攻击就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子弹在头顶上不是“嗖嗖”地飞过,而是“呼呼”地像蜂群般呼啸而过!连仰起头瞟一眼都不行,工事后的中**人只能缩在越来越扛不住打击的沙包后,听着履带沉重的碾压声越来越近……鬼子重新开始进攻后一开始就让坦克打头阵,不是那种他们交手过多次的豆战车,是重型坦克!
“轰隆!”街道右侧的一堵断墙彻底被坦克炮抹去,炮弹爆炸的一瞬间可以看到一道红光像刀一样穿过墙体和激起的烟雾扬尘把缩在断墙后的一个弟兄半边身子削断抛到远远的后边!
无法抬头还击,无法知道敌人的动向,除了他们肯定在逼近;下一刻跟随上来的鬼子步兵就会把手榴弹扔到街垒后把他们炸死……
“弟兄们,别慌!手榴弹准备……等鬼子的手榴弹扔过来时再出手!”郑成钢的声音也已经吼成了沙哑的战场嗓子,他知道这次没机会再活着见到他的老弟兄们了,但是他们不能白死,他们还有机会拉上几个垫背的鬼子;在鬼子的手榴弹扔下来的时候他们的机枪会有那么一瞬间停顿,那时鬼子的步兵也接近了,那是他们拉垫背的时刻!
也许他们都会在投弹的一刻中弹,但也许会有那么一两枚手榴弹被扔到鬼子丛里;然后他们将被自己没扔出去的和鬼子扔过来的手榴弹一起炸成粉碎!
这是必然的结果,无怨无悔的结果;当你穿上军装的一天就要做好这样的准备……郑成钢脑中出现了一张清秀的,带着害怕神色的俏脸,那个买来为他老郑家传宗接代的小女孩,那个坐在床边发抖的纤弱身躯。本章节贞操手打
这辈子还没碰过女人呢,那个女孩的身体是怎样的呢?脑中竟然出现了一副模糊的女性*裸*体的画面,单薄、苍白……郑成钢努力挥去脑中的形象,耳中传来的履带声音已经清晰了,连枪声都盖不住了,差不多了吧……“预备!……”郑成钢看到了“歪嘴”在颤抖的张大的嘴,他在远端拿着两个捆在一起的手榴弹在发抖,手榴弹竟然没拧开保险盖!
到底是新兵蛋子啊!郑成钢向“歪嘴”投出了一丝微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没时间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杀死过四个鬼子,仅仅是在没经历过的死亡面前有些发呆,“歪嘴”,好样的!“嘶”的一声郑成钢拉弦了,他仿佛听到其他方位也传来“嘶嘶”的声音……
伯父和父亲会逼着那个小女孩给自己守寡吗?……对不起,我害了你,小妹妹……营长、李连长、张景岳……下辈子咱们还当兄弟,再和鬼子拼命……怎么鬼子的手榴弹还不落下?……
死,特别是战死,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谁知道在那些战死的官兵心中脑际会想什么,会有什么牵挂呢?谁关心过呢?
“轰隆!……”天塌地陷!
“鬼子很久没这样用重炮猛轰了……你说‘草民’他们还扛得住吗?”李添豪跳下渡船整整军装看着一个个跳下来的士兵对身边的张景岳道:“其实我们自己来就好了,犯不上让弟兄们一起过来……”
“除非你不来,你来了弟兄们会不来吗?”张景岳笑笑道:“要是旅座和团座知道我们过江来,说不定拄着拐棍过来呢……”
“看,那是谁!?……那不是‘单耳’吗?我今天早上还在江北见过他……”张景岳忽然看到另一条渡船上跳下来一个熟人,曹小民的一个老弟兄。
“那是‘孙猴子’!……那是‘老崩牙’……”李添豪心头一热嗓子哽住了,他和张景岳以及一批在苏州时就一起血战余生的弟兄得知曹小民在城里死战的消息后忍不住偷偷搭乘来接败兵北渡的船过江,他们没想到在这里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那么多的老弟兄……
“炮袭!卧倒!……”天边传来空气撕裂的尖锐嘶鸣,一阵暗赤光华逼近,岸滩上的军人纷纷卧倒,头脸、军服一下子溅满了泥泞。
“轰隆!……”天塌地陷!
“曹营长,上级命令我们必须带你回去,听说委员长要亲自给你授勋……”沈队长摘下军帽,掸掉军帽上屋顶震下来的灰尘重新戴上。
“在和鬼子拼命的那些弟兄,很多人都是被我叫去的,被我叫去送死的;他们被人出卖过,被人抛弃过,我不能再伤他们的心……”沙哑沉厚的声音响起来,曹小民正色对面前的一群长官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与南京共存亡’,我只希望我们全部战死南京还安然无恙;我不能和你们走,我得和弟兄们在一起!…….我要去战斗,和我的弟兄们一起,如果真要带我走,你们留下,等我殉国之后带走我的尸体吧……”
……人的一生会交到多少个知道你在拼命就会义无反顾地前来相助的兄弟?我很骄傲,因为这样的兄弟我很多,虽然他们都到了另一个世界……祖爷爷是个很孤僻的老人,他没几个朋友,但他不孤单;其实他有很多兄弟,所以他才不交更多朋友;他的兄弟都是会在他拼命时义无反顾前来相助的真兄弟,他看不起一般世俗的交情,他骄傲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兄弟!现在他曹小民的兄弟都在拼命,他无法给他们更多别的,他只能给他们让他们可以骄傲一辈子的交情,他是他们的兄弟,他会在他们拼命时义无反顾地去到他们身边!
曹小民回过神来,他看见面前是一列举起的手,所有的人都在向他敬礼,军礼!
“沈醉,别名沈叔逸……”扑克脸的眼眶泛着红。
“陆潇亭,号慎行,他们叫我‘慎先生’……”从容先生分明在颤抖。
“辜传鸿,所有人都叫我的职务……”狼眼的凶光后透出一丝温情。
“宪兵一团六连张逊!”“宪兵一团六连王朴!”“宪兵一团六连彭志高!”…..
“七十四军模范营曹小民!”曹小民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出了屋子。
第一零九章 护花
(……很多电影中打败仗的**士兵看到吃的就抢,像土匪;我看到那样的画面心里都会难受得要命,我们从战场上败下来,浑身带着伤,很累、很饿、没钱;如果百姓不主动给我们吃的,你让我们怎么办?当兵的,可怜啊!……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长官来了!”刘峻岭他们一共六个人坐在一扇关紧的大门前正在无精打采地休息着,一个眼尖的士兵却发现了在对面的弄子里出来的曹小民。本来余衡舟是要安排他们到江北去的,但他们不干,他们要跟着曹长官打仗。刘峻岭他们嫌那些特工给他们安排的住宿处太远,怕和曹小民失散了,所以他们干脆到了曹小民进去的那条小弄子外边一家关了门的店铺外睡觉,也不知多少天没睡过的他们把特工们给他们送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倒头便睡,一觉醒来没多久便看见了曹小民——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觉就睡了一天半!
“瞧你们那样子,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洗个澡,这样子自己照照镜子吓人不?”曹小民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心里不禁一阵感动。不算太远的远处传来的炮声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的响亮,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许他们就应该是这副样子……
“营长……其实弟兄们洗过了……”刘峻岭凑过来,把衣领子解开一颗纽扣,露出里边明显要干净得多的皮肤:“余参谋一接过咱们就安排咱们洗澡,护理伤口,乖乖,弟兄们那身上就没几块好肉,伤口都和衣服粘上了,原本也没什么,这一护理完了全身都疼……”
从火线上打了几天下来的兵,身上没伤的反倒是奇迹了,像他们这样连肉搏战都打过几回的兵,很多人在战场上没事,但一下来就完了:和衣服黏在一起的伤口其实都发炎了,发了炎的伤口在人的精神高度紧张时不大疼,但其实那些伤口都在往深处腐烂,一旦把粘着衣服的血痂掀开就会看到腐臭化脓的肌肉……在淞沪战场上被这种老兵看上去不算伤的小伤杀死的**官兵数不胜数,曹小民还在医务站的时候就见识过,这些伤口恶化的伤员如果得不到消炎药,只要一发烧十有**就挺不过去了。
现在他的兵情况还好,因为他们幸运地跟随着曹小民,得到了特工和特别行动组的军医的护理,不光处理好了伤口还用上了进口消炎药;但是,火线上的其他弟兄呢?那些倒在寒冷的火线后巷中的伤员,一张张苍白安详的脸庞又在他脑中不断出现!曹小民此时心里牵挂的是那一群从下水道逆袭鬼子阵地,全身在污水中泡过,在北风中受过寒的老广……
“那你们怎么还这一副嘴脸?”曹小民很奇怪,他的兵连伤口都得到护理,怎么却还是那一头脸的血污尘土,头发胡子全黏在一起。
“营长……咱们不还得去打吗?反正上去还得把泥灰往头脸上扑……再说小白脸的样子上去还让别人以为咱是新兵蛋子呢……”说话的小兵话没讲完,刘峻岭打断了他:“得了,跟营长大哥还有啥不好直说的……咱们这样子,买烟、买吃的老百姓都不收钱……”刘峻岭越说声音越来越小……在江南一带走私贩货,他刘峻岭什么时候混到这样全身上下没一文钱,要靠一副火线上下来的“英雄”样换一个馒头或是一包香烟!
曹小民心里也在泛酸:无论什么理由保持着这副嘴脸,是为了上战场还是为了占老百姓便宜……他的兵都太苦了,抗日火线上的弟兄们都太苦了!
“营长,看那边,桂花鸭!那店子开着!”那个被刘峻岭戳穿谎话的小兵大概是为了掩饰他的尴尬,发现了一家开着的酒楼后连忙转移话题。
因为一群铁血军人在前边扛住,长江又过不去,很多南京的市民回流到了城里;他们得知各处外国人建立的安全区和难民营里的**逃兵全都出营打回去和鬼子拼命后,很多人也开始复市了。老百姓把原本藏在铺子里没法带走的食材都拿来加工,不卖,直接送到火线上给那些浴血奋战的军人!仅仅一天半,南京已经渡过了最惶恐的时刻,现在城里已经和前两天一片凋零破败不同,城里已经有了几分淞沪会战时上海的样子了。有市民义务把食物送上前线,火线上抬下来的伤员也得以被民众自发组成的医护队直接抬往江边等候过江,南京已经恢复成为了一座抗日的桥头堡!
“就知道吃,我问你,知道哪里打得最激烈吗?”曹小民并没有阻止士兵们往那家酒楼走去,他亲自带队,因为他兜里有一叠辜主任给他的法币。弟兄们那么苦,吃一顿桂花鸭难道过份吗?邵家大战前弟兄们一起饱餐长官们的残羹剩饭的一幕又出现在脑海里……
……很多电影中打败仗的**士兵看到吃的就抢,像土匪;我看到那样的画面心里都会难受得要命,我们从战场上败下来,浑身带着伤,很累、很饿、没钱;如果百姓不主动给我们吃的,你让我们怎么办?当兵的,可怜啊!……祖爷爷很无奈的一段诉说回忆压得他的心里很难受,现在,曹小民真想把酒楼里的桂花鸭全买下来送到弟兄们面前!
“打得最激烈的当然是中华门那边,昨晚开始打起来的,枪声炮声一直响不停……”弟兄们的话在耳边响着,曹小民却被酒楼前边的街道两旁一群女学生吸引了:浅蓝色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斜开上襟,下身深蓝色的裙子,那么洁净那么整齐划一,就和他在原来时空电影上看到的一样。让人眼前一亮的这一群女学生正在路上派传单,稚嫩甜美的嗓音正在清脆地喊着抗日的口号;有的人则在刮落墙上那些中日亲善份子贴上去的劝降宣传标语,踮起的脚尖、举高的胳膊把女性特有的优美腰肢展现无余……
那是一幅画,太美了!曹小民忽然有一种置身于战争之外,在看一部电影的感觉,这让他好像在一刻间甩掉了满心的沉重和一身的伤痛。不知不觉间,曹小民停下了脚步,他的弟兄们停下了脚步,他们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这美到极点的一幕……
“呜昂~”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让军人们头皮发麻的声音——鬼子的飞机!
上海街头的一幕又再一次重现,凌乱的街上慌乱的百姓,头上怪叫着的鬼子飞机……曹小民飞身跑到街心扯开军服胸衣仰天怒吼:“向爷爷这里打!……”他曾经在同样的情境下懦弱地躲在屋角下,他曾经在敌人的淫威下不知所措,但是这一次他挺身而出了!
他有着值得用生命去呵护的东西,那一群画一样的女学生……在他们这群百战余生的老兵心目中,那就是一幅刻在他们心里的画,他们愿意用生命去呵护!七个浑身脏兮兮,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老兵都冲到了街心:“打这!爷爷才是中**人!……打老百姓的是王八蛋!……”
一个小女生被慌乱的行人撞倒,一个年长一点的年轻女子不顾一切扑上去扶她,鬼子的飞机已经俯冲下来,看得见机身上机关枪开火闪动的亮光!
“哒哒哒……”机枪扫着,“吭吭吭……”街上的青石板碎屑四溅,在冒着青烟的火光中泼洒向路边的行人……曹小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把揪起一大一小两个女生往路边推,然后他一个飞扑把两人扑倒……
他……真臭!年轻的女老师在确认了自己和学生都没受伤后看向眼前这个不知是军官还是士兵的军人,她不得不屏住呼吸,这个救命恩人实在太臭,又酸又馊还带着一股子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真香!浑身又臭又脏的营长看着眼前的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书卷香气的女子,就和他原来时空的未婚妻一样。她们真像,都看上去那么柔弱但却那么坚强,她竟然敢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人……他居然在这一刻完全恢复了对佳奈的印象!他脑中出现了到公司里为他打抱不平的未婚妻……
鬼子的飞机来去匆匆,留下了一路的血迹和哭喊;他和她就在还凌乱成一片的大街上互相打量着。
“……她们都是金陵女子中学的学生,家都在外地,我是她们的老师……我们本来想过长江的,但是那些船只运送军人,所以我们回来了……”姓杨的年轻女教师让曹小民知道了他一直不知道的一些情况:他们浴血苦战,但身后的南京市民竟然都没能够逃离一人!
“…….前晚日本人的军舰忽然不来了,飞机也不到那边去轰炸了……听说从其他地方调来了很多渡船,但运送的还是军人,说是军人运完了就送平民走……”年轻的女教师没敢和这个野兽般的军人对视,她没看到那张脸忽然变得死灰一般,那双眼睛忽然像喷火一样通红!他们那样的死战,那样地把老百姓挡在身后,居然毫无意义!曹小民感到一股灼热从胸腔直往上冲,几乎要涌出来!
“……平民也有可以提前上船到江北的,听说那些水兵要每个人收一百个大洋,学生们没钱……”女教师还在弱弱地说出她们的委屈,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们想过江,被拒绝了,被那些军人拒绝了,然后她们回到城里用她们的行动去支持那些还在战斗的军人……
她抬起头,却发现他涨红的脸在颤抖,他眼中含满了泪,他眼中的泪水像随时要掉下来……
“走!跟我走!我带你们过江!”曹小民忽然抓起女教师的手……
第一一零章 兄弟门(下)
(……在战场上竭尽全力的军人会在死前一刻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但其实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有过那种经历的老兵都是被人在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人,或者说是真的死过的人,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每一个战死的人在最后的一刻都会那样……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轰隆!”耀眼的红光、震裂耳鼓的巨响,就在郑成钢扔出手榴弹的瞬间,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鬼子的坦克竟然爆起了一团大大的火球!
手榴弹飞向目瞪口呆的鬼子步兵,几乎在手榴弹脱手的同时,郑成钢已经趴伏回到街垒后,他扭头看看身后,更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坦克!**的坦克!身后弥漫的硝烟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黑压压的庞大身躯,一辆坦克!
在淞沪大战的时候,他见过自己的坦克,那些装着47mm坦克炮和捷克式机枪的坦克,有的在炮塔上有“龙”字,有的则写着“虎”字;他有一次见过一辆勇敢的坦克在没有步兵掩护的情况下孤身直扑敌军被敌人打成火球……自那以后,他知道自己的坦克部队全部打光了,自那以后弟兄们都是用血肉之躯去对抗鬼子的铁王八;现在,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辆坦克,自己的坦克!
忍不住泪流披脸的郑成钢多想听听自己人的坦克履带声啊!但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两只耳朵里是一阵阵钻进脑子里,能把人疼得想自杀的痛楚,他甚至听不到他和弟兄们扔出去的手榴弹爆炸声——他聋了,那让他惊喜的惊天一爆就是他最后听到的这个世界的天籁!
“冲啊!”虽然他听不到自己的吼声,但他依然发出一个军人习惯的冲锋怒吼!郑成钢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带着他坚守的街垒后还活着的三个兵向鬼子扑出去。[手打吧() 疯子手打]在**的坦克后跟上来的弟兄也发起了冲锋,当先提着一支汤姆森的是突围回来曾经跑得要断气时扑到郑成钢怀里被他救回来的司徒醒……
鬼子并没有像前两天那样知难而退,他们在前边的步兵割草似的倒在**坦克的机枪下时依然向前猛冲,双方的步兵就那样互相撞在一起——不是拼刺刀,是在看得清对方眉毛的距离用枪对射!
面对面打出的步枪子弹有时甚至能够打穿三个人进入第四个人的躯体,双方撞在一起的步兵最前端的人不断倒下,后边的人还在不断冲上去,这就是拼命,用命来拼胜负!
杀红了眼的**弟兄半步不退奋勇冲锋,在双方接触的狭窄锋面上,尸体迅速叠起来,很快双方的尸体就叠到一起,那些战死的人互相纠缠在一起就像依然要一直拼杀到黄泉路上!
最前端的**士兵又是整片整片倒下,鬼子的坦克又上来了!我们的坦克呢?郑成钢回头一看……
**的主战坦克,那些装着47mm火炮的六吨半MKII已经在上海损失殆尽,现在冲锋的这辆坦克是留在南京炮校和教导总队的教练坦克之一;这些教练坦克大多是雷诺的早期产品,原本根本没有坦克炮,是在准备南京保卫战的时候才装上反坦克炮的。在它们当中还有部分根本不是法国原产的,而是波兰的仿制品,这些赝品连装甲钢都没装,就是安上普通低碳钢,连机枪都能轻易打穿它!
这样的坦克也被决死一战的**开上来了,在中华门下的战场上,而且只有一辆!在民族存亡的决战中,最脆弱的装备,最孱弱的人都挥手上了,因为这个被欺凌的民族的心并不脆弱、并不孱弱!
面对被后世军迷耻笑为薄皮棺材的日本坦克,孤零零的**坦克只有一击的本钱,第二发炮弹还没装好,英勇的坦克兵们已经连同他们的战车一起在敌军的坦克炮、步兵炮、战防炮和迫击炮的火力覆盖中燃成了火球!
发现**居然有坦克反击,鬼子设在中华门瓮城里的炮兵阵地开始对着中华路这一段实行全覆盖打击……火光中、剧爆中,一具具黑乎乎的躯体被抛起来然后在空中被冲击波和弹片撕碎、散落!冲上去的**部队,在密集的炮火打击下被迅速打成了两截,后边的人不甘地跌跌撞撞扑向路边的废墟,在障碍物的掩护下坚持或是退回出发阵地……整段中华路的路面,全被中**人的尸体和散落的器官覆盖着,那些不甘的尸体分明在说:要从这里过,就踩着老子的尸体过吧!
打光了整整一个弹鼓的子弹,司徒醒忽然感到胸前像被大锤子撞了一下,完全不受控制地倒撞在地上,在难以名状的痛苦中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坐起来,低头看着胸口茶杯口大的口子泉眼般在往外冒着血……殉国的时刻到了,他明白。
“我知道……在苏州城外我想扔下那些妇女走的时候,曹营长就看不起我了……我真的不是胆小鬼,我只是想弟兄们走得容易些……你替我告诉曹营长,我不是胆小鬼……”司徒醒在和胸前的血洞比赛,他要在鲜血涌完之前说完要说的话!他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依然执着于一件事:他是个军人,不是胆小鬼!
在他的身旁,是同样受了重伤撑着要起来的郑成钢,他认得这个来援救他的军官就是那个和营长一起从苏州杀回来的教导总队的教官;他看到他胸前的致命伤,他看到他的嘴在动,他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到!
郑成钢接过司徒醒递上来的冲锋枪——后者在竭力说他的遗言时,用尽他生命的能量把一个新的弹鼓装上了冲锋枪。他要郑成钢用这支枪杀一条血路回去,带着他的遗言回去……
熊熊燃烧的两军两部坦克之间,是满地的尸体,自己弟兄的,鬼子的……郑成钢侧卧在地上,浸在血水中努力保持着可以射击的姿势,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和司徒醒胸前一样的伤口!
兄弟临死前交到自己手上的冲锋枪不能一枪不发就哑了,他集中精神驱散不断袭来的眩晕和散架似的虚弱……哦,鬼子的坦克压过来了,坦克前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弟兄......哦,那些恍恍惚惚的影子应该是那些在查看有没有装死要炸坦克的**士兵的鬼子,可以开枪了……
开枪了,死了很多鬼子!……在幻觉中,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连长流尽了最后一滴军人血,他手上的冲锋枪沉重地压着他的手,指着敌人的方向却始终没有开过火……
……在战场上竭尽全力的军人会在死前一刻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但其实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有过那种经历的老兵都是被人在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人,或者说是真的死过的人,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每一个战死的人在最后的一刻都会那样……郑成钢曾经在和营长闲话说到战死前一刻心里会是怎样的时候,营长对他说过这样的一番奇怪的话,但他永远不会明白了,因为他死前真的打死了很多鬼子,用他兄弟的冲锋枪……
马路当中,两辆坦克身上的火苗“呼呼”作响,恍恍惚惚的火光摇曳狂舞,可以照到满地的尸体一路的血红,也可以照到远处中华门高大的躯体同样是血红的……
离**坦克残骸不到三米的路中间,躺着一具“尸体”,歪嘴的“尸体”……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让鬼子以为我是尸体……歪嘴静静地想,他忍受着烈火让他窒息和极度痛楚的炙烤趴在地上装死。他不躲到任何一处掩体后边,那样他会被鬼子用手榴弹清除掉;他也不退回去,在他目睹弟兄们全部倒下的那一刻他就不想退回去了。他有机会回去,甚至现在还有——只要他动作够快,一下子滚进路边的废墟中,他就能够回到后边的第五道防线;但他决定留下,把他上次没有拧开保险盖没有扔出去的两颗手榴弹扔出去……
中华路两边的废墟中都潜伏着中**人,他们或者带着一身的伤,或者已经剩下半条命,他们都有机会退回到出发阵地,第五道防线。但他们都留了下来,因为他们都有兄弟留在路中间看着他们战斗,那些先走一步的弟兄!
“那堵被火光映照得血红的城墙,就叫做中华门;那门被攻下来了,中华的大门敞开,每一个中国人都有责任死战,能战死在中华门下,弟兄们运气啊!”在第五道防线上,一个军官嘶哑着声音低泣着:“弟兄们走好,等着咱们……”
阵地上静悄悄的,远处坦克遗骸上火苗“呼呼”的声音,长官沙哑的哭泣声都能传进每个士兵的耳朵里。每一颗心都在颤抖,但每一只手都很稳,握枪的手。
每一枝枪都指向中华门的方向,中华路延伸的方向,在路的尽头燃烧的坦克已经把路堵上了,鬼子的坦克不可以长驱直入了;那么多的弟兄倒在路上,只为了不让鬼子的坦克长驱直入;弟兄们不能白死了,死者的鲜血染红了中华一路,活着的人有责任继续守卫它;不为别的,只为了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
第一一一章 妹妹
(……走南闯北地打仗,总会碰到那么一两个一看就喜欢的姑娘,但我们一般只能躲在暗处多看几眼,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更不敢提亲,因为我们是随时都准备着战死的人,我们不敢祸害了别人……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他是谁?”年轻的女教师不敢正眼看身边的英俊而严肃,让人一眼看上去就会有迷醉感的军官,车已经开出城门,沉默了一路的她才轻轻问了一句。她真的想知道那个谜一样的人是谁,那个所有高级军官见了都主动敬礼;那个当众大发脾气吼着要杀人的人,那个在空袭中救她们的人。
沈醉知道她问的是谁,那个把她们带到他面前的营长,那个鲁莽的军官。
“也许你听过他的名字,他叫曹小民……”
“啊!曹小民……那个英雄!”年轻的女教师眉头微蹙:是他!……怪不得,那么多的长官见到他都主动敬礼,他一提要求长官们就都答应了带她们过江……那个头发胡子乱得分不清一身怪味的人就是在报纸上一次次登载上海的激烈战事的时候,在每一个演讲场合都有人号召青年们向战斗英雄学习,献身抗战的时候,她和她的同事、学生都崇拜过的人!……那么多女青年的心中英雄、梦中情人竟然是那么臭的一个人!那股又酸又馊带着血腥的味道似乎还在她的鼻子中残留……
这样的才是军人!在身后的大车厢里,那些已经从空袭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小姑娘们开始睁着天真的清澈的眼睛,一边大胆地看那些目不斜视的宪兵一边和小姐妹们交流着调皮的眼神。
笔挺的军服、威武的钢盔、洁白的手套……笔挺的鼻梁、黑红的脸膛、强壮的腰身……太威武了,太英俊了,这才是军人!在他们的身旁,什么鬼子都不可怕!有些年轻脸嫩的宪兵已经开始脸红,和那些发觉自己失态的小女孩一样,车厢的空气中充满了青春的羞涩与幻想。
小姑娘们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些一脸血污尘土浑身发臭,在鬼子的飞机下把她们扑在身下,带着她们跑到这些干净的军人的军营的老兵了;她们只是有的人会不为人察觉地闻闻那处曾经被老兵们接触过的手臂,闻闻那还有没有残留的味道……
年轻的女教师忍不住往汽车的倒后镜里看看车后,其实她知道不可能会看到那些在大街上奋不顾身救她们,把她们带到可以带她们过江的人面前的那些老兵。真的有淡淡的遗憾,她们当时惊魂未定,她们上了车之后甚至没有向那些相送的老兵们挥一挥手……
“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啊,向前走,莫回啊头……”女教师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那是老兵们最后留在女校师生们耳边的声音,那一段沙哑的吼出来的带着调笑的调子似乎还在身后响起……很快,沙哑的嗓音被吵杂的人声冲刷得无影无踪,他们已经来到人声鼎沸的江边,那水茫茫的对面就是新生的天地……
“……你们回去给我带话给唐生智!如果今天之内不开始运送老百姓,有一天我会上门找他,把他一家人一个个打死在他面前!然后我杀了他!”血红的眼睛,要爆炸似的眼球,曹小民狰狞的面孔浮现在辜主任的脑中。
“唉!年轻啊!”辜主任心中暗暗叹气,这一段话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能保证不传到别人耳朵里吗?虽然他唐生智不算什么实权人物,但他是你一个在战壕里玩命的小营长惹得起的人物吗?……公然威胁长官说要把高级长官灭门,这你在军中还有谁敢用啊!一边叹息,他又觉得自己冷酷的心有一股热乎,这个热血年轻军官做了他们想做的事,说了他们想说的话!
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弟兄们不能把今天曹营长的言行透露出去,要至死保密,否则这条血性汉子就完了……沈队长一如既往的板着脸,脑中满是那个他看作兄弟的营长。大概辜主任和慎先生都不会说出去的,他们就不用通气了;但是万一……唉,这个家伙真让人担心!
要想个办法,让那些船只今天就起运平民!慎先生一边冷漠地看着车窗外布满路边凄凉无比的难民,心里在想着办法……难怪那个曹小民会那么义愤填膺!对了,万一今天不开始运送平民,曹小民真的去杀唐生智怎么办!?他这样的军人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慎先生越来越不从容:唐生智那样的政治投机畜生死不足惜,但是曹小民这样正直勇敢的军官为这样的渣滓陪葬就太让人扼腕叹息了!
“刘哥……那个女老师长得真是……真是仙女下凡啊……你说营长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嘿,要是那样弟兄们就要使劲帮忙……对了,你们是没见过营长刮了胡子理好头发的样子吧?咱们营长可帅了……和那个杨老师还真是越看越相配……”
弟兄们远远的,故意说得那么大声让大家听到的调笑传到了耳朵里,刚刚冲三名高官发完火出来的曹小民心里竟然有一丝甜意……
……走南闯北地打仗,总会碰到那么一两个一看就喜欢的姑娘,但我们一般只能躲在暗处多看几眼,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更不敢提亲,因为我们是随时都准备着战死的人,我们不敢祸害了别人……祖爷爷却在这个时候像要提醒他什么似的,让一段回忆录跳了出来。
军人,这个年代最不可靠的依靠!一个随时会战死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什么男女感情呢?曹小民忽然感到一丝悲凉,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副什么模样,虽然洗过脸洗过澡,甚至里边的军服也换了一遍,但光是外边那件他穿着打仗的麻包衣就足以把人熏死......将近一个月没理过发刮过胡子的他看起来不会比他那些弟兄好多少,他那样站在杨老师身旁简直就是种亵渎……那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那只是因为从她身上可以看到佳奈的影子,自己绝不会那么傻爱上一个刚认识的人吧?哈哈哈……
“走了!弟兄们……”生生吞下那些和女校师生有关的话题,狠狠压下接过弟兄们话茬的冲动曹小民夸张地扬扬手上的步枪,带着他的弟兄们走出院子……什么时候我也和那些新兵蛋子们一样喜欢谈女人了?曹小民不禁失笑,脑中出现在四行仓里大家说黄段子的情景,啊,那一个班好像就剩下郑成钢和离开军队的邓武活着了,兄弟,你还好吗?
郑成钢就守在中华门上,曹小民知道,那里是打得最激烈的地方。
最后一次回头,刚刚看见杨老师和沈队长在身后一群小鸟般的女学生簇拥下并肩走出来,真是一对璧人啊!曹小民心里竟然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他斩钉截铁地扭回了头,再也没看上一眼……
装载着金陵女校师生的军车越过了上前线的战士,向远处驶去,落在车后边的老兵们竟然兴奋得怪叫,扬着手又跳又喊……汽车卷起一路的烟尘,没有伸出一只手臂向他们挥别。
“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啊,向前走,莫回啊头……”曹小民忽然嗓子一热,吼出了一段在原来时空学会的调子;他本来就不大会唱歌,除了程疯子的几句秦腔和那几首在冲锋时学会的战歌,这时他却忽然吼出了这几句在原来时空看女足比赛时和同学们一起乱吼的词……
很上口,很应景的几句;傻乎乎的一群老兵,学都不用学就知道按着调子吼了;向着越去越远的汽车,吃着一路卷起的灰尘一遍又一遍:“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啊,向前走,莫回啊头……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啊,向前走,莫回啊头……”
低头看看因为救那两个女孩牵动了的传来阵阵炙疼的左胸伤处,炙痛中有点血迹在往外渗;曹小民苦笑了一下侧耳听了听远处的炮声隆隆,中华门的方向,那里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那里有他们的弟兄在浴血!
(作者:本来是想在一个血战场面中间穿插一些去除血腥的东西的,却让我想起了一件旧事,一个去过老山前线采访的美女记者兼节目主持人在说起那段经历时提到她采访那些刚换下来的老兵一开口就是一句:哇,好臭啊......这个女记者后来的丈夫是从没上过一天前线的军人,某军分区司令员......或者英雄救美的美好结局是那些崇拜英雄的人们的美好愿望吧......又:今天早上收到老编的通知,下周上三江推荐!据前辈写手说,有上架容易上三江难一说,荣幸之至!!!)
第一一二章 结拜
(……在战场上打出名了,你就会发现很多人冒充你的结拜兄弟;遇到这种事我都不拆穿的,那是人家给你面子……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中华门以北的建筑,在鬼子的迫击炮射程内的一大圈已经全部打成废墟,吹不散的硝烟、落不下的扬尘,把战场罩在一片昏黑当中。昏黑的战场上,同样被熏得昏黑的尸体、昏黑的建筑遗骸、昏黑的活着的战士……太阳出来了,但阳光没洒在这一片土地上,中华门下、中华路上只有死的昏黑!
昏黑的战场还在扩大,鬼子每进一步都不得不和那些钉死在阵地上的**士兵逐屋争夺,杀光每一个人甚至是摧毁每一栋房子!
“轰!”“轰!”两辆坦克车先后开炮,一栋古老的宅院围墙在烟尘还未散去围墙上就隐约露出了两个大洞,但青砖厚墙却没有倒塌。一个鬼子兵迅速冲上前往墙洞内扔进去一捆手榴弹马上翻身扑开……
“轰隆!……”震天价一声巨响,小院子里烟火纷扬升腾起蘑菇状黑烟团伸手不见五指,不算大的一座假石山“哗隆”一声塌了下来,把躲在后边的两个**士兵砸埋在碎石间……
院外趴在地上的鬼子还没爬起来,另外几个鬼子已经从坦克边上扑上去,往一个墙洞里冲……“噗!”子弹入肉的声音,一个在墙洞前顿住的鬼子被子弹送进去了!趴在地上的鬼子露出一丝惶恐,眼睛警惕地往身后的废墟看去,但却没看到任何可疑的目标。
那一片废墟,那一片被他们夷为平地的断垣残壁间潜伏着太多的危险了,每一次鬼子的进攻部队要通过都会受到躲在昏黑中死战不退的**士兵狙击,倒下几个人。
鬼子的部队可以依靠强横的火力不断摧毁面前的一处处阻击阵地,但是这些废墟很快就会有新的潜伏者进入继续抗击。战场上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强攻**阵地的鬼子经常会被那些从已经被他们确认占领甚至全部摧毁的废墟中射出的子弹击毙,比他们正面作战的伤亡还大!
明知道后边还有袭击者,但鬼子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只能依靠快速的行动减少被狙击的机会,三个鬼子鱼贯而入冲进了墙洞……领头的鬼子藏身在扬尘中,依稀能看到头顶上的火光闪耀,那是二楼的**还在对院子外的日军射击;他磕开小甜瓜的保险,摇了一下心中默数着忽然迅速出手……“轰隆!”二楼的窗棱都被炸了下来,碎砖石暴泻在几乎同时往屋里扑的鬼子身上;扔手榴弹的鬼子连忙冲上去揪起同伴连爬带滚扑进底层屋内……
凭着出色的单兵作战技术,鬼子在进攻每一处目标时都能得手,而且能杀伤比自身多的有临建工事防守的**士兵;但是,很要命,他们得一栋一栋房屋地占领!
这个战斗小组已经出现了失去战斗力的伤员了,被自己人的手榴弹炸下的碎石砸成重伤;领头的鬼子在确认手下还能开枪后就把他的枪塞进他的手里,对剩下的那个鬼子做了一个冲击的手势,自己持枪警戒着看着同伴冲上二楼……
颤巍巍的手终于够到了那枚手榴弹了……浑身是血的**士兵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抓不起那个手榴弹,沾满鲜血的手榴弹被他的手推得在面前的地板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进入他的掌握。本章节贞操手打他艰难地把手收回来放到眼前看看,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缺了三只手指!
“叭!”一声枪响,冲上二楼的鬼子看着被自己的子弹掀起来翻倒到一边去的尸体下是一枚手榴弹,吓得连忙扑倒!半响后鬼子兵爬起来看着那枚没有拧开保险盖的手榴弹再看看死者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掌……他杀死了对手,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的同伴上来了,在窗棱处向外边打了一个手势,确认占领……这是他们这个班占领的第三间房子了,一个班就打剩三个还能战的人,后边交给其他人吧,是时候休息了……领头的鬼子兵看着原先的投弹手进了院子,他做了个背人的动作让那个投弹手把留在楼下的同伴背上来,便转身和另一个士兵一起去对那些**士兵的尸体进行搜身……
楼下的投弹手进去把自己的受伤同伴抱着扶起来,就在他直起腰的时候却看到眼前青光一闪,一把武士刀当胸刺入贯穿了两个人!握刀的手熟练地一拧,然后另一只手一推把脸容扭曲在极端痛楚中死去的鬼子推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就往楼上冲去……
两个没枪的**士兵每人一支捡起地上鬼子遗下的步枪,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用东洋刀的长官消失在楼梯上才想起他们要跟上去……这栋房子和旁边的一栋是打通了的,旁边房子的守军过来支援了!
“要是我有这么漂亮的妻子和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不会来打仗……”两个鬼子在一个**士兵衣兜里找到了一张全家福合照,正在欣赏着:“真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当兵……”
“因为他要保护照片中的美丽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回答传来了,但声音并不是背同伴上来的投弹手,好像也不是他们小队的人,两个坐在地上的鬼子转过头却见寒光一闪同时脖子上一凉,他们的喉咙已经被一把武士刀划过……
“长官……你真厉害……”两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士兵已经上来了,他们在这一刻发誓跟定这个长官了:“长官您不是曹小民长官吧?……听说曹长官就会讲鬼子话……”
“曹长官是五十一师的,我是八十七师的……日本话是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会的,日本刀法也是……”长官很是得意:“不过你们也没错,我和曹长官一起在罗店打过死仗,那是我结拜兄弟……对了,我叫邢龙,叫我邢连长……”
楼梯口还有人上来!邢龙的盒子枪和来人的两支盒子枪对着,自己人!
来人有四个,被硝烟熏黑的头脸上全是尘土和血迹,杀气腾腾的一看就是浑身冒烟从死人堆里出来的老兵。
“看到那两辆坦克了吗?它们离这院子太近了,咱们来搞掉他们……”七个**官兵在暗处算计着。
“听我的,这么干……”邢龙一副老大的样子,说出了他的计划:“……怎么样,有胆子吗?”......见鬼,那个家伙军衔比我高!邢龙发布完了他的计划却意外从一个老兵那已经看不清的军标上看辨清楚了对方的军衔比自己高......
“要是有胆子就这么干!”邢龙有点尴尬,轻轻的咳了一声,他继续道:“知道吗,曹小民长官和我在罗店就这样打仗的,专挑鬼子想不到的地方下手;咱们是结拜兄弟……”
“军医!……军医!……”换上鬼子军服的邢龙背着一个鬼子尸体从墙洞里冲出去,飞快扑向一辆鬼子坦克……“军医!……”他听到同伴也在叫着……那个家伙不赖,居然听自己讲了两次就能发音得这么好……邢龙喘着粗气把鬼子尸体卸在坦克边上,靠在油箱处……“里边还有伤员……”邢龙喊着,不管身边其他鬼子的问话,整个人弹起来就往回跑——他只有两秒的时间离开!
“轰隆!轰隆!”几乎是叠在一起的两声巨响,两辆鬼子坦克被炸得烈焰滔天,邢龙被震倒在地上,但他很快忍着眩晕,用被震得发麻的四肢撑起身体,连爬带滚地扑向墙洞,在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现他是袭击者时扑进了院子……
“不赖啊,兄弟……”邢龙躺在地上竖起拇指却被同样狼狈万分摇摇晃晃翻起来的那个老兵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再次连爬带滚向屋里扑去……
“轰隆!……”身后的爆炸来得好快!邢龙被冲击波整个掀翻在屋内的大厅里撞到墙脚,半身都在发麻……幸亏那老兵,要不是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揪起来快上那么一秒冲进大厅……邢龙伸缩了一下四肢,确认没什么大伤,终于长出一口气,几乎软倒。
楼上开始和鬼子要冲进来的步兵交火了,随时可能会有鬼子兵冲进来扔手榴弹!邢龙撑起身子却看见那个和他一起出去袭击另一辆坦克的老兵已经端着步枪在花窗边上对着外边射击……
“长官,你的枪!”一个对他五体投地的小兵已经从楼上下来了,递上了他的盒子枪,邢龙一手抄过来扑到那个老兵身边,对着另外一个墙洞打了两枪。
“兄弟,打完了,咱们烧黄纸结拜……”邢龙喘着气吼着……
“叭!”墙外一枪打进来,打在花窗棱上。木屑四溅,那个老兵把头闪了一下,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伸手抹了一下脸把木屑血迹擦了一下:“你小子烦不烦,要结拜多少次才够?咱们在罗店不是结拜过了吗?……没认出来?鬼子把老子的脸打成啥样了?”他又擦了一下脸:“认出来了吗?我是曹小民……”
……在战场上打出名了,你就会发现很多人冒充你的结拜兄弟;遇到这种事我都不拆穿的,那是人家给你面子……耳边响着祖爷爷的声音,曹小民这时很想对祖爷爷说:“我不是给面子,他们真的是我的兄弟……”
第一一三章 回归
(……在每一场保卫战中,我们都要用血肉之躯和鬼子的坦克硬扛,从刚开始靠集群冲锋用很多人命来换一辆到后来懂得靠小组配合来对抗,我们花了超过一年才摸出经验……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这次真的要死了……曹小民脑中出现自己被碾成肉酱的样子:红红白白的一滩,红红的是带着血沫子的肌肉,白白的是在肌肉里爆出来的骨渣子;还有那被压得破碎断裂的肚肠子,在坦克车开过后,在他被压扁得尸体上收缩蠕动,就像一团寄生虫般恶心……
坦克正在对着他压过来,喀喇喇的履带声已经不是传进耳朵里而是让他躺在地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了,但是他不能动,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装死”并不是“老崩牙”的专利,战场上的老兵谁都会,这次装死的是曹小民……
像死人一样半张开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坦克车的阴影了!等腿上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时就拉弦,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怕自己在剧痛当中失去控制……“装死从来不是胆小鬼能够做到的,你想一下坦克车直接压过来的感觉,你想一下身边全是敌人的刺刀,随时可能捅下来;你被刺刀捅到要像块死肉一样一动不动……”“老崩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我装死的厉害在于伪装,但我告诉你,真正的装死高手是‘老臭虫’;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死人,在战场上是,平时在军营里也是……”
对啊!他们九阎王中,他最没印象的就是“老臭虫”了,仅仅是知道这个名字,作为老弟兄他却似乎连这个人的样子都没记住,尽管他们在苏州军营里经常见面……“‘老臭虫’就像一只臭虫,每个晚上都在吸你的血,贴着你但你却一点都不知道……”“叫子”曾经说过他最怕的就是“老臭虫”,因为大家相处了几年他都没记住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知道他每次都能在死人堆里自己爬出来……
曹小民拼命逼自己想别的东西,他害怕自己会失控冒出一额头的冷汗;战场上的鬼子兵很警觉,可不是向潘长江同志“举起手来”的那些白痴,他们甚至会很细心地观察身边每一具尸体,要想骗过他们就要真的成为一具“尸体”!
“鬼子一般不会压自己人的尸体,所以装死的时候最好扮成鬼子……”“老崩牙”早就教过他,但是曹小民没有装成鬼子,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周围都有弟兄在战斗!
“砰!砰!……”“噗噗!”枪声响起的同时,子弹入肉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耳朵,那个正在举起刺刀想照着他当胸捅下来的鬼子兵身上爆出血花像断线风筝一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倒……曹小民身上瞬间被冷汗浸透!
弟兄们开火了,两支同一处响起的的毛瑟二十响,那是刘峻岭!刘峻岭是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同样也是离鬼子最近的一个,在这样的距离他能逃得掉吗?曹小民心急如焚,他只能看着红热的机枪子弹在身上像火链一样飞过……下一刻被鬼子机枪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刘峻岭就会无奈地在他隐伏的位置迎来一枚刚好扔到头顶的手榴弹,看着弹片雨一样地洒下……
鬼子的坦克转向了,向着刘峻岭的方向……“噗!”一声熟悉的击中声响,一个刚好举起手榴弹准备投掷的鬼子被另一个方向上飞来的子弹一枪爆头!手榴弹脱手下地……“轰!”曹小民的耳朵瞬间失去了听觉……
距离最多只有四米,曹小民在手榴弹的最强杀伤范围内!幸运的是鬼子的手榴弹是落到地面才爆炸——曹小民很可能会被这一次爆炸要了命,他只能依靠废墟中的凹凸不平帮他抵消平飞的弹片,他只能寄望运气!
地下传来一阵让他全身麻木的震动,灼热的沙尘暴夹杂着红热的弹片劈头盖脸罩下来,这一刻曹小民只觉得暗无天日!如果他受了致命伤,他至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扔出手榴弹,只要他没有晕过去,这就是他的任务!
曹小民早就把引线绷到尽头缠在上边的大拇指一弹,藏在地下伪装成已经断掉的手马上感到了木柄中喷出来的热流;用意志对抗着眩晕数着秒,咬牙忍着浑身上下被弹片和热流溅伤灼伤的痛楚;曹小民屏住呼吸忽然一个轻微的翻身,在昏暗的硝烟幕里看准了鬼子坦克的油箱部位甩手扔出三枚捆在一起的手榴弹……
“轰隆!……”剧烈的爆炸直接带着火柱冲天而起!曹小民在扔出手榴弹后用尽全身力气往后边一块早就算好的小坑扑撞过去……身后冲击波卷着各种碎物破片狂飙而至,狠狠地把他推到坑里然后在他的身体上方掠过并马上把整个小坑上方的空气烧得火烫……耳朵失去听觉意味着人也失去了平衡感,曹小民扑进洼地后再也撑不住了,仅仅本能地缩成一团把自己的脸庞收在身体下躲开压过来的灼热便晕了过去……
有人出击引诱、有人装死潜伏、有人掩护转移视线……这就是**在城市废墟中鏖战时用血肉之躯对付鬼子坦克的新战术!
……在每一场保卫战中,我们都要用血肉之躯和鬼子的坦克硬扛,从刚开始靠集群冲锋用很多人命来换一辆到后来懂得靠小组配合来对抗,我们花了超过一年才摸出经验……因为祖爷爷很详细地描述了他们第一次通过一个班的老兵配合干掉一辆鬼子重型坦克的过程,这个时空的**士兵不再需要用一年的无数牺牲去制定散兵反坦克战术了。本章节贞操手打
也许出击引诱的人最终没能在玩命的逃亡游戏中胜出、也许潜伏的人会被发现死在刺刀和子弹下、也许掩护的人最终因为配合失败没炸到坦克而全部死在对手的优势火力下……但只要有成功的机率存在就会有成功的收获,在废墟中到处趴满弟兄们的尸体外还趴满了燃烧着的鬼子坦克!
不再依靠人海战术而是以更聪明的方法作战后,刚刚换上来的鬼子十三师团机甲联队被悍不畏死的中**人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退!
新增援上来的部队,他们只是经过了曹小民的口述战术布置,没有过任何实践就开始把新战术用上了,成功靠的就是战士们的悍不畏死!
散伏在周围一个班里幸存的四个弟兄全部借着大爆炸的掩护亡命冲到鬼子燃烧的坦克周边,不管死活给车旁躺着趴着的鬼子每人补上一刺刀,然后推了几个鬼子尸体到小坑中盖住被震晕过去的曹长官飞快地在其他方向上的鬼子聚拢过来之前转移……
半睁着的眼睛死鱼一样从压在身上的尸体缝里看着依然被硝烟遮盖显得晦暗无比的天空,曹小民已经醒过来了,他本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极像一个死人,包括眼神……
回到战场上的感觉最好,不用面对那一群搞不清在想什么的大人们,也不用因为面对那些惨不忍睹的难民心生激愤。抗日就得当傻子,不要去想身后那些让你无法拿起枪的事情;当傻子的感觉并不差,这里可以享受每一次险死还生的极度刺激,这里可以让你最真切地感受这兄弟情义的存在……浑身都火烧般灼痛,但曹小民却从痛楚中清醒;耳朵嗡嗡作响堵得厉害而不是撕裂般痛楚伴随死一般沉寂让他明白他不会变成聋子;浑身动弹不得,但曹小民却在挣扎中知道自己没有受到致命或者无法移动的重伤。
弟兄们已经做到最好了,在那样的时刻能够在自己身上压几个把自己全覆盖的鬼子尸体……“……处理那些晕过去的人,要把他们抬到通风透气的地方,保持他们呼吸畅顺……”也许是因为杨老师的出现,一度已经在记忆中渐渐模糊的佳奈又开始清晰了起来,曹小民在这一刻竟然想起了她当义务社工在一次小学进行地震紧急状况辅导时的情景……
只有在战场上才会这样反其道而行之,把沉重的尸体压在受伤晕厥的人身上;假如他的伤势重些又或者身体差些,他都有可能在昏迷中窒息。但只有这样类似谋杀般的救助才能让他有机会躲过上来搜索的鬼子,躲过被补上一刺刀的厄运!
什么不抛弃不放弃,在短兵相接的战场上纯属扯蛋,假如他的弟兄们真的在那一刻背着他撤离只有一种结果,被远处的鬼子重机枪全打成筛子!在真正的战场上要活下来,更多的只能靠运气和生存的意志力!
这是让人窒息的、噩梦般的战场,但曹小民却觉得躺在其中的感觉好极了,享受着每一寸肌肤剧痛带来的清醒,呼吸着混和血腥味的硝烟,他手脚已经慢慢恢复了活动能力。他悄悄移开身上压着的尸体,像复活的僵尸一样重新起来作战……
(作者:收藏到三千,明天双更!)
第一一四章 荣耀
(……战场上的荣耀大多数只属于活着的人,那些已经战死的或者正在战死的人,他们更多的只会在岁月中被遗忘……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从光华门到中华门之间,整片的城郭被打成了废墟,无数的将士在浴血奋战……
“长官,司令让你们过去合照……”传令兵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喝断了……
“合照?!去他娘的合照!……”一个带着亢奋的精神抖擞的军官睁着血红的眼睛,粗暴地打断了传令兵,然后他转过头对着面前的士兵大声道:“我们中央教导总队,是全军的精华,是中**人的脊梁!我们要退下去,要给中**人留点种子,但是我们不能全退,我们要作出楷模榜样!跟着我的人就是今晚去送死的人,现在还有机会退出,最后的机会!想过江的,现在往前迈一步!”
两个排左右的人,严谨肃立的方阵没有一个人出列,他们钢铁般的面庞只知道要把坚毅的表情拿出来给长官看!
“我们只有一个战术!……大家知道我们的坦克根本无法防弹,所以我们只有一个机会,潜伏、突击、一击杀敌,然后我们暴露了就往敌人人堆里撞!……”军官的讲话嘎然而止,全体陷入静默……
何等的壮烈!何等的悲情!中国最后的坦克部队,中央教导总队的坦克兵们将驾驶着防卫差到极点甚至无法抵挡步兵进攻的坦克,每辆车上配发两枚炮弹,向鬼子发起最后的反击!(这一段不是YY,中国第一代的坦克精锐大多数人就是这样在南京城破后壮烈殉国的……)
“建楚,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国字脸的军官转向身旁的副手,一个戴眼镜的样子温文尔雅的军官。
戴眼镜的军官轻轻笑了笑:“该说的雨庵兄都说完了……”他脸上的笑容一敛大吼一声:“我等不死战,中国将不国!弟兄们,上车!”
……
南京国府大楼西院门外,一群将领盛装躲在门楼里,不时看看天边映红的火光,脸上不时随着越来越近的炮声抽搐一下……
“报告长官……萧司令……萧司令殉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通讯兵简单向等着的高官们汇报了一下:“前天日军恢复对我渡江军民空袭后,萧司令就亲自率领警察在江岸上维持秩序,就在一小时前被鬼子炸弹重伤殉国……”
在原来时空为了保卫南京、为了维护战时南京安定鞠躬尽瘁的萧山令中将最终还是殉国了……大家把目光投向一个英俊得过份的中将军官——七十二军军长兼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他现在是最高长官了。-=手打吧会员手打 =*(关于孙元良的一些矛盾疑点在本章最后说两句)
“我看再等等其他几位吧?不说别的,就大家这身……咳,有点……”孙将军的话有点得罪人,但大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南京保卫战最后一批撤离的高官合照,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张将被命名为“国殇——南京最后的守护者”的中央日报头版巨幅照片,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除了两位刚在火线上退下来的最高指挥官孙元良和桂永清略带硝烟痕迹外,其他人完全就像在和平年代接受功勋嘉奖,那些被指明要召回来合影的前线将官一个都没到!
“报告长官,找不到那个曹小民长官,据前线的消息,曹长官布置了一套反坦克袭击战术,自己带着一个小队炸坦克去了……”
“报告长官,万全策将军、蓝运东将军、谢承瑞团长都殉国了……”
准备合照的诸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本来的意思是要找一批在火线上玩命的将领一起来合照的,还计划好了回来的人不穿正装戴钢盔,和他们一起显得错落有致……但现在通讯兵的回报,那些名单上要找来的火线将官,不是找不到就是殉国……
“报告长官……邱清泉长官和廖耀湘长官不肯回来,他们带着教导总队决死队的弟兄上坦克出发了……”传令兵带回来了最后一支给要员们衬托威武的力量已经开走的消息……
“一、二、三……”“轰!…….”在一声几乎同时爆炸的炮击中,将领们完成了闪光灯前的最后一秒表现,一个个收起笑容,表情严峻地催促着宪兵们出发;因为前线部队死战得以在这个时空再次成立的南京城防司令部在成立的当天就正式解散,除了司令官孙元良外其他人几乎全部撤离……
在这个时空后来这张有三十四人合影的照片“国殇——南京最后的守护者”成为了世界二战史上的十大著名照片,但没有历史记载下一段历史:原定参加合照的名单中有三分之一就战死在合照的当晚……
……战场上的荣耀大多数只属于活着的人,那些已经战死的或者正在战死的人,他们更多的只会在岁月中被遗忘……当后来这次合影的事情被告知唯一以校级以下军衔军官被提名参加的曹小民时,他只是嘟嘟囔囔地念出了一段好像是某本书上记载的语句……
“叭!”废墟中一个远离了坦克车支援的鬼子倒下了,他的同伴警惕地扑倒然后向四周观察,却看不到任何可疑的目标……
这是白天吗?应该是的,因为看得见远远的中华门……为什么中华门是灰色的?晚上看上去明明是红色的……“砍刀”披着撒满了泥灰的麻袋一个人躲在一处倒塌的墙洞下——那一堵被炸塌的围墙刚好压在一段柱基上,形成了一个可以让他瘦小的身躯缩进去的小洞。他躲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自己也忘了,开始脱水的身体让他免去了排泄的苦恼;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他只知道一直守下去,只要守着就会有鬼子撞上他的枪的,他已经这样打死十三个鬼子了。
往抛弹口里压进去一颗子弹,把弹仓补充满了之后,他数了一下衣袋中剩下的子弹,只剩下四发……“剩下不够十发子弹的时候,就要想办法搞一些,冒一下险也是必需的……”老兵们的话在耳边响起来,“砍刀”悄悄爬出了藏身了两天的小洞,以慢得让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艰难地潜行……
“砰!”一声枪响,一颗没能两次穿透钢盔的子弹以巨大的冲力拽着那顶钢盔飞了出去,钢盔带子拽着一个鬼子的下巴把整个人也扯得飞了起来!
那钢盔肯定变成了“豆腐盆子”(击中头部从钢盔打进去的子弹会在钢盔里折腾把整个人头脑浆搅得一塌糊涂,被那时的老兵叫做血豆腐)……“砍刀”心里泛过一丝兴奋,那个对他威胁最大的敌人,刚才被他击毙的鬼子的同伴被自己的弟兄干掉了,他可以爬得快些了——两天的潜伏让他很清楚这片废墟上的一切,三百米内没有鬼子。
他很清楚是谁开枪打死的鬼子——“小龅牙”,那个他们这一群新兵当中在望亭第一个单独炸毁过鬼子坦克,非常崇拜“老崩牙”排长的小兄弟。
“砍刀”贪婪地一口气把一个从鬼子尸体上解下来的水壶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翻出来的一个用纸包着的饭团连嚼都不嚼就吞了下去……终于,踏实了!“砍刀”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饿!
他毫不客气地向“小龅牙”潜伏的方向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然后倒头就在尸体堆里睡了过去……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他该睡了,就在尸体堆里死亡的边上;他很放心,因为有兄弟在旁边守护着。
南京的这个晚上,在司令部撤离的晚上,火线上无数战士在和侵略者殊死战斗,他们如果活下去,将一直战斗或者死在下一场战斗;他们哪天战死了,将成为死于抗日战争中的三千万军民中的一员;没有人会授予他们什么守护者的名号,他们只是最卑微的普通一兵……
【作者:孙元良将军以贪污和怕死著于大陆军史;贪污是真的,和孔家关系最密切的军事将领之一,怕死也在北伐时就闻名天下。淞沪会战后的撤军他是表现最优异的将领,无论是路上的补给还是掩护交替安排(大溃败的有序后撤比反攻还难以控制)。南京保卫战他一直坚守在中华门,是唯一城陷后遗落在城里的师长级以上将领(途中有过数次可以逃离的机会不走),和之前之后的作战表现很不相符。他的坚守是一直持续到指挥部失去联系为止的,战后被揭发弃军潜逃获刑42天后来经调查又否决罪名(不是含糊而是真的有军事调查组查证后正式平反)。坊间传言他混迹妓院躲过一劫(和北伐王柏龄如出一辙,真假难辨)又说在拉贝日记中有提及拉贝救援他,但我没看到拉贝日记(非原著,译本)的相关内容。在南京指挥八十八师失当还是得当在那种战局情况下难以评论(本小说中弃守关键阵地一情节就是经他手但是唐生智的决定),从雨花台撤下部队被杀伤惨重其实更多责任在唐生智没通知三十六师撤防接应(沿河堵着八十八师猛打)。反而是他安排抢渡救出了一个旅,保存了八十八师的一部主力,其间他如果要弃军逃跑早就可以跑了,但他却一直坚守还在中华门指战到失去联络(最后突围令前还和外围有军电联络证据)。是和庞炳勋一样在某次大战中大爆发还是什么缘故搞不清,但在南京最危难的时候他确实是打到最后的将领。一生深陷盗卖军资和强奸门事件,以逃跑闻名的将领,到底是真的不能打还是替别人保存实力难说(从撤军安排等看出他调兵遣将能力不弱,从他一直带过的部队军纪良好看也不像道德败坏的样子)……一个历史记述非常矛盾的将领,历史已经淹没了期间细节缘由,我既没平反的水平和资格也没那动机,在此把一些自己看过的资料总结出来和书友分享而已】
第一一五章 勇者
(……八年抗战,是谁拯救了中国人民?很多这样的争论,但在我看来,在一个经历了这八年血雨腥风的老兵看来,没有谁救了中国人民,是中国人民拯救了这个国家……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南京的半边夜空被战火染红了,无数从安全区和难民营中冲出来的中**人在死战;终于为他们身后长江边上数万难民抢得了一线生机:不知道是曹小民那血红的眼睛冒烟的枪管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就在金陵女校的师生渡江后不到两个小时,大批的渡船到达了南岸,开始抢运百姓!
每一条船,无论是先进的可以装载七八百人的大型渡船还是那些依靠风力前进的帆船身后都拖了长长一列木排竹排,一直被拒绝登船的老百姓终于得到了上船的机会!假如这一幕能够被在火线上死战的官兵看到,他们大概就会觉得战死疆场也无怨无悔了……
因为日本人在前线的物资非常匮乏,已经出现作战士兵成单位地饿死,所以日本人在接获中国政府的通电谴责后,一边愤怒地指责那些文件是伪造的,日本军队没有屠城的打算;一边他们很意外地当场表示为了证明他们的仁慈,他们会在两天内不对渡江军民发动任何袭击……两天,按照日本人的预算,把海空军全部收回去协助运输够他们运送很多物资了,特别是京杭铁路的修复,两天足以让前线撤下火线的部队战斗力完全恢复过来!还有,如果能够利用这次的机会瓦解守军的意志,至少是瓦解他们的后援,何乐而不为呢?
连续两天,南京城里城外都落下了很多日本人的传单,传单上的内容很简单:为了证明大日本皇军本次军事行动的目的仅仅是对付负隅顽抗的中**队,日军的飞机和军舰都不会在两天内对装载百姓离开的渡船进行打击……南京城里的百姓,那些原本以为没了生路的人们忽然发现了活路!
刚刚恢复了抗战秩序的南京转瞬间在日本人的传单战术打击下又开始凌乱了,那些已经成为了战斗后勤主力的本地市民又开始拖家带口地往江岸集中;才吃上市民送上的热饭仅仅一天的火线官兵不得不又要面对没有后援的作战局面,数万难民在一夜之间已经占满了长江的江滩等待过江!
每一条船到岸,岸上的百姓都会争先恐后地往前扑,有的人终于上船了,甚至是抛妻弃子地上船了……每条船离岸后都会看到散去的人群中留下被践踏死去、被挤到冰冷的江水中淹死的老弱病残……刚开始,会有人对这一切进行斥责,但是随着一次次的抢渡,一次次地在江岸上留下尸体;麻木了,大众都麻木了……在生存的机会面前,人类再次被迫成为了荒原上的动物,汰弱留强、弱肉强食的基本生存法则取代了法制与人性。在江岸上,越来越多无人收拾的尸体被踩得糜烂,肚肠子就那样黏在地上;在等待下一批船只的人群中时有抢夺食物的情况发生。
两天后的状况更加惨不忍睹,为着要过江,难民们始终不肯散去;每一次鬼子的空军投下哪怕是最轻型的航弹,都会让江岸上增添一大片的殷红……难民群中总会看到失去亲人的孤儿老弱,被排除在最好的上岸等候位置外,在人群的边缘失魂落魄或是哭泣着游荡在断肢残臂之间。
萧山令将军已经殉国了,但失去了最高指挥官的几百名南京警察依然在忙碌着,他们在每条船靠岸的时候都要拼尽全力去维持秩序,在每条船离开的时候收拾那些被踩死的尸体,在没有船靠岸的时候又要维持岸上的治安,每个人都累得要趴下了。
面对本身凄凉无比的难民,警察们只能依靠警服的惯性威严和手中的警棍来维持秩序,但是那些警棍其实是砸不下手的——面对流离失所陷于凄风苦雨中的难民,怎么打得下手?!警察们只能依靠疲惫不堪的身躯去对抗不时会变得暴躁不安的人群……
“队长……不好了……”一个警察喘着粗气,跑到了他的队长面前——自从萧山令殉国后,那些局长、分局长们不知何时就失踪了,现在河滩上的最高指挥官竟然是一个被临时任命的侦缉队长老花。
老花原本只是一个管户籍的文职警务人员,这个名字来自他过早坏掉的眼神,四十二岁的他已经戴上了一副老花眼镜。战火纷飞,这个几乎就没摸过枪的人忽然成了指挥官;他并没有多大的权力,因为他没有得到什么实质上的晋升,他的指挥权威竟是因为江岸上再也没有比他大的官了,达官贵人们都走了!
但是老花居然干得很好,虽然江岸上还很乱,但还有着最基础的秩序在维持。老花干得好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南京人,一辈子都在南京长大,他看不得父老乡亲们在苦难中挣扎,他要尽自己的一点绵力!老花是在竭尽全力帮组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呕心沥血地工作;四百多名警察都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他们都在尽心尽力地工作!
“队长,不行了,前边撑不住了……三十六师留下的部队要过江……”
老花一听这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晃了一下几乎摔倒!自前天下午鬼子宣布由于他们的“仁慈”得不到回报,中国政府趁机往江南运送了大批军队和物资进行抵抗造成了皇军的大量伤亡因此恢复锁江后,飞机和汽艇又来了。顺着秦淮河打过来的鬼子攻城部队前锋已经与挹江门守军打了整整一天,三十六师一撤防,这江岸上的百姓怎么办啊!?
三十六师的师长宋希濂一大早就“保护”总司令唐生智过江了,在身后的部队一直执行着最后留下的督战命令,几乎把其他奉命突围后撤的部队全部堵上。他们甚至迎头痛击从雨花台死战突围出来已经无法进城的八十八师残部弟兄,让这支与鬼子对决了三天三夜的残师几乎全军覆灭!在终于接到补充命令放过八十八师,本部顶在挹江门一带防御后,这些因为军令得罪了全军,满腹冤屈的战士不得不独力承受着沿秦淮河岸不断杀过来的鬼子攻击……同袍的埋怨仇视、长官的逃离、身后的恐慌……一切都让三十六师留在阵地上的守军处于一种焦虑绝望的心态中,也许唯一支撑着他们死战的信念就是他们内心的负罪感;现在他们终于解脱了,上峰的撤退命令下来了!
“让弟兄们全部集合!……”老花捶胸顿足哭喊着:“咱们生在南京,死在金陵!就算当兵的不管了,咱们也不能不管,让弟兄们集合,三十六师撤了,咱们上!……”
在江岸上忽然传来了大量以往在城里抓小偷才出现的哨子声,鼓噪不安的老百姓忽然安静了,因为他们也发觉了情况的不寻常……四百多警察迅速集合了,他们在原来的时空就一直忠于职守在整个保卫战期间有条不紊地维持着这个城市的治安,在城破后勇敢地用斥责和警棍去直面抗侵略者的屠刀……现在,他们悲壮地有了上战场的机会,用一百支手枪去对抗大炮!
忽然,那些因为看到警察集合而变得茫然停止了鼓噪的百姓开始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黑沉沉的江面上越来越多的船只出现,不是以往的十艘八艘船,而是布满了整个江面的船只,每一条船的后边都拖着一长串的木排竹排!船很多,哪怕在这样的黑夜中,白白的帆影和很稀落的船灯依然可以让老百姓远远就看到望不到边的船队!
岸上的人群激动得开始欢呼、开始呜咽……在人群身后,是四百名只配了不到一百支短枪的警察带着泪在匆匆开拔;船队来了,更加让这些警察们有了顶上去的使命感,他们必须顶着,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
来自整个长江中下游的渡船在数天里陆续抵达了南京长江北岸,但是它们到达之后却已经过了日本人通令的两天放渡期,就在前天的下午,开始恢复对渡江军民进行袭击的鬼子战机甚至炸死了江岸上的民众撤离总指挥萧山令将军……过去,还是不过去,江北犹豫了——当官的犹豫了,但是救民于水火的请愿声一直响彻中华大地!
……八年抗战,是谁拯救了中国人民?很多这样的争论,但在我看来,在一个经历了这八年血雨腥风的老兵看来,没有谁救了中国人民,是中国人民拯救了这个国家……祖爷爷说过的,曹小民相信,他相信只要他们在前边死战顶着,南京的悲剧就会被改写!他一直不知道后边发生的一切,他没想过只要百姓渡江后,挹江门一带防线撤防,他们这些死战到最后的官兵就会被断了后路!
那些没有党派、没有政治立场的人们在全国奔走呼吁,过江救民!
民族存亡关头,同胞生死关头,中国从来不缺乏挺身而出的勇者!那些最穷苦的人们,被称为排帮的靠放排到下游卖掉木材挣出一年全家老少生计的山里人,就那样义无反顾地捐出了他们全年的劳作成果,把木材全部变成了可以让船只拖拽的木排!那些靠在沿江讨生活的各种贩夫走卒、那些平日里最不起眼的蚁民们自愿充当船工组成了浩大的运输船队持续请愿并一直在顶着鬼子的海空打击冒险渡江!
在各种压力下,江防司令部最后关头终于同意开放江禁,派军舰护航船队渡江救民!在这个晚上,长江面上百舸争流!
(作者:在芜湖一带的老人家,很多人还记得那段日子,真的有很多老百姓自发驾船到南京沿岸去接应那些逃过屠杀的难民。他们不光要冒着被日本人打击的生命危险,被中国守军发现了还会被抓人收船的,说是扰乱了沿江防御......有一次在南京和几位吃饭,听在座的人说起来好像满看不起一水之隔的安徽人的,也许他们都忘了或者从来不知道那段历史吧......无论是汶川还是最近的云南,老百姓遭灾了第一个伸出援手的是谁?还不是那些附近的最草根的百姓吗......)
“
第一一六章 战士
(……抗战期间街头上的激进学生们喊得最多的号召就是‘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只要我们敢每人抱着一个鬼子去死,最终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他们很多人也这样去做了,所以我们牺牲很大,因为我们没法做到每个人拉一个鬼子上路……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自从中央教导总队从光华门撤退后,这一片战区就和中华门的连成了一片,其间有河流、菜地、房屋、码头、工厂……但现在这一片只有废墟!
昏黑的断垣残壁间,一辆辆鬼子的坦克在迂回游荡,在坦克前后的鬼子步兵小心翼翼的,就像他们在雷区通行一样。这些鬼子会在路上不断接收原本趴伏在废墟里隐蔽着的散兵回去休息吃饭,换上生力军坚持;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拖在废墟上打了多久了,只知道面前是永远占不完的一栋栋房子,永远杀不完的中国人!
废墟的边缘,那些还矗立的建筑物里正在进行着逐屋争夺的死战,每一间屋子里的守军可能只有一支步枪两三个手榴弹,但这些简陋的装备却迫使鬼子不得不把每间屋子的守卫者全部杀光才能继续前进。
“咻!咻!咻!……”夜空中可以看见无数的炮弹带着红红的曳痕飞向一栋摇摇欲坠的洋房,瞬间那栋洋房便消失在剧爆的烟雾火焰中,但北风迅速地清除了视障,建筑物又顽强地显示出它伟岸的身躯,然后是微弱的“砰砰”的步枪射击声再度传来……没人知道建筑物里还有几个中**人,但只要还有一个人,阵地都还在!
“轰隆隆!”巨响徹天,扬尘瞬间掩盖了夜空;趁着炮击悄悄潜伏上去的鬼子爆破兵终于让这栋钉子般钉在他们前进路上的据点夷为平地,后边的鬼子一拥而上占据了阵地。
担任前锋的鬼子兵马上发现了几个正在逃命的中**人,“杀光支那人!”狂叫着的鬼子兵蜂拥追上去……
逃亡者们没有枪,因为他们还不会开枪;他们在半天前还是一群坚持在城破后往街垒工事上浇水泥的筑路工人。在他们把水泥浇完之后他们成为了军人——戴上了一顶从死人头上拿下来的军帽,没有枪!
大洋房里的守军已经全部殉国了,他们这一群躲在洋房后的预备队该上场了,“如果阵地失守,你们就沿着这条路跑回来,要让鬼子看到你们……”这就是长官的命令。
阵地上没人了他们就顶上去在老兵的教育下学会开枪作战,阵地失守了他们就诱敌深入!
身后的子弹从身边“嗖嗖”地擦过,有的同袍已经被击中惨叫着跌倒了……这样中弹死去,那是在背后中弹啊,听说英雄总是在身前中弹的,我会被认为是怕死鬼吗?不能这样死去!……没有考虑到自己战死了家人拿不拿得到抚恤,没有考虑到自己到底会不会被列为军人;跑在最前边的战士在他身临绝境的时候只想到自己算不算英雄!
他不知道身边一起充当诱饵的其他弟兄都已经一一倒下了,他看到面前的转弯路口——那就是他们的使命,转进去!
“噗!”他中弹了!孤零零的最后“诱饵”感觉到触电般的一下冲击,一股巨力把刚刚转弯的他掀倒在地……左臂没了!咋就没了!?几个小时前他还用它往工事上浇水泥!倒在地上的士兵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然后才是断臂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忍不住发出哀号的他却在这时想起了任务——转进那个路口!
一个孤零零的中**人,在一个丁字路口往左手边的路口用一条手臂在艰难地爬行,已经爬进去了半个身子……身后的鬼子兵不再开枪了,他们要追上去用刺刀!他们就像一群狼,在看着受了重伤的猎物徒劳地挣扎爬行……
身后上来的鬼子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前的景物还是黑压压的看不清,路上好像有尸体还是杂物,但没看到有什么特别,面前的街道上冷冷清清没一丝的生气——为什么要转进来?士兵不知道,他只知道爬,尽力地爬……
爬过来的人是自己的弟兄,很快日本人就要来了……“弟兄们,准备……”“喀拉”声一片,子弹上膛,每一支枪都对准了远处的路口……
就在巷口的转角那间屋子里,一墙之隔,外边是挣扎着的残兵,屋里是紧紧抓着拉绳,准备发动的爆破手,他只要一拉就会起爆一个炸药包,炸药就会带着无数的子弹壳铺天盖地罩向鬼子……我的起爆很重要,我的炸药包爆炸就是其他人的讯号!躲在墙里的士兵手心全是汗,墙外已经在激烈地交火,多少发子弹打在墙上他都能一清二楚……另一只手上绑着的绳子始终没拉动,讯号还没来……其他的弟兄千万别太紧张拉了弦啊!他知道自己已经够紧张的了——其他散布各处更接近鬼子的地方同样潜伏在墙后,可以清晰感觉到鬼子的脚步声的弟兄们是怎样的心情呢?
已经爬进巷口的小兵还在爬着,很慢;他怕爬得快了,后边的鬼子会枪杀他;头顶上是子弹不断“嗖嗖”地飞过——在鬼子追上他正要把刺刀捅向他的时候埋伏的弟兄开火了,机枪子弹似乎能把街道填满!
雨点般的子弹尽情泼洒,“诱饵”身后的鬼子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只要在断臂把鲜血流尽之前,在一颗流弹找上自己之前爬到兄弟们的阵地,就有活路了!伤兵继续努力地爬着。
“这里一堵上,鬼子就过不来,他们会调来战防炮……”李添豪在远处的一处屋顶放下望远镜对曹小民介绍道:“等鬼子的战防炮到了,估计那条横路上已经堵满了鬼子兵了,那时就发动机关,一条路上的鬼子老子要他有来无回统统炸光……反冲锋的战斗小组配了一支冲锋枪,咱们直撞过去;要是对方来了坦克,街道上烟雾缭绕的也不怕,敢死队准备好冲上去炸了……”
反击的、潜伏爆破的、炸坦克敢死队等作战环节都由老兵来完成,但是那些故意暴露的火力点,那些在鬼子的枪口下亡命逃回来的“诱饵”却全是新兵,甚至是刚刚穿上军装连枪都不会打的新兵!
战场上最容易死的就是新兵,不光因为他们的作战经验不足,更因为他们是最应该(应该吗?!)被牺牲掉的人!……抗战期间街头上的激进学生们喊得最多的号召就是‘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只要我们敢每人抱着一个鬼子去死,最终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他们很多人也这样去做了,所以我们牺牲很大,因为我们没法做到每个人拉一个鬼子上路……祖爷爷的回忆录里对那些只有热情却没有经验的热血青年没有嘲笑、没有挖苦,只有叹息!
人多,拼命,那是高高在上的人们想出来的口号,极具煽动性的口号;但是真正去执行的却是这些连名字都不会被历史提及一下的草民,这些在几个小时前还在修路或者做苦力的平民!
为了一场成功的局部伏击战,在之前的铺垫、在之后的承受报复性火力打击中,有多少这样带着热血与激愤上来的新兵啊!正牌军校毕业历经战火洗礼的李添豪已经是个出色的指挥官了,他的指挥能力、战术布局能力、后防组织能力都远远比曹小民出色。
也许自己只是一个会打仗的热血青年中的一员吧!曹小民一方面为那些被用以作为牺牲品的新兵感到无比的难受,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承认李添豪的战术,承认只有这样的果断取舍,牺牲掉作战能力低下的新兵集中精锐进行打击才能给鬼子以最大的杀伤;正是李添豪这样在死人堆里中成长起来的军人成为了后来民族八年抗战的脊梁!
“这里就交给你了……”兄弟久别见面但曹小民没有多言,他了解了李添豪的布防和战术后匆匆告别了顶替教导总队防守任务的李添豪部便向后边转移了。跟着他的是一个班的被孙元良派来找到他的警卫士兵,还有一批工人,清粪工人。
那些每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挨家挨户去给人倒大粪的最卑贱的劳动者,在南京血战的时候,却让这些车子成为了前线运输的最有力工具!他们不会开枪,他们听到炮声还会颤抖,但他们来了,谁说连军帽都没有获得配发一顶的他们不是最勇敢的军人!?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来,把身边的几个新兵震得坐倒,身后是冲天而起的延绵一条街道的剧爆,就像曹小民在上海的设伏一样在半空炸起整堵的灰墙!
曹小民带着他的队伍出发了,每一辆被清理干净的粪桶车里都装满了李添豪部设伏缴获的鬼子武器;曹小民要把它们带回到后边的预备队指挥部,他要教会更多的人用枪——南京真正的最后守护者其实最多的就是这样连枪都不会用的人,连枪都不会用的战士!
(作者:老编也不知怎么搞的,反正是要上三江的推荐没了......也许本书就应该低调吧,旋律不那么呵呵......求收藏中.......)
第一一七章 使命
(……在战壕里对射,运气不好一颗落在战壕壁上的子弹可能就会把那些滚烫的沙石溅进了你的眼睛,很轻的伤,不要命,但你可能就一辈子成为瞎子了;战后我只要看到瞎子在要饭,那些脸上带着溅射伤痕的瞎子,我都会掏光身上的钱给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我的兄弟……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天边像下着雷暴雨一样不时闪过一道道刺眼的闪光,那是鬼子的重炮在漫无目的地向火线后方的中**队预备阵地轰击;隆隆的炮声却已经吓不倒任何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在火线后大约一公里多的一带就是后勤区,这里有人在做饭,有人在护理伤员,有人在搬运物资……一大群的士兵在这里摆弄着枪支,那些李添豪他们缴获的鬼子步枪。
紧张,又带着兴奋,一大群的新兵蛋子在老兵的指点下反复地装拆着步枪,不时把刚装好的枪向远处瞄准,就像曹小民第一次拿到枪时长官要求他们的那样。
但现在的曹小民已经成为了新兵们的教官,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这些新兵没想到他们人生第一支步枪竟是由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曹小民长官亲自从火线上运下来交到他们手中的。在战火纷飞谁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下一刻落下一枚炮弹了结他们生命的这一刻,新兵们竟然感到他们很自豪,他们和自己的英雄在一起!
“记住,上了火线不要都扎堆到一起……你们问问机枪手就知道,他们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打……当你们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该干什么,那就什么都别干,千万不要向敌人那边随便开枪壮胆;那样只会招来敌人的火力覆盖,还会耗尽了你们的子弹,等鬼子冲到眼前时你们的枪只能变烧火棍了……”已经没有时间进行系统训练了,甚至没时间也没足够的子弹训练他们射击;曹小民只能用嘴巴告诉新兵们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只能让他们去练习瞄准,只能把他们扔到战壕里让他们去自己成长!
“现在是夜战,你们记得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发现有照明弹当头落下来的时候,赶紧要闭上一只眼;等照明弹熄灭后再睁开,否则你们将什么都看不到,在黑暗中眼前只是白花花的一片……”曹小民尽量把想到的、记住的他的战场经验告诉这些在白天里还是平民的新弟兄们。
“轰隆!”一声巨响,这次的炮弹就落在他们训练的马路边上,炮弹砸中了一栋建筑物,坍塌下来的大块碎石水泥顷刻就把躺在下边的几个伤员掩埋了起来……
“快!上啊……”训练讲习被打断了,新兵们一窝蜂冲进呛人的烟雾中抢救。那些屋檐下的伤员都是自己没法移动的伤员,多数是断了肢体的,因为没有足够的止血绷带和纱布,他们就是被用缠了布的草绳生生把断了的手脚绑紧,勉强止住了血,但伤口断处依然无法进行进一步的处理,也就是包上了从平民手里得来的干净的内衣撕成的布条;一旦动作大了就会往外渗血……活着的人被抬往别处,离开那已经成了危楼的地方,死了的人一时没有人手去处理,就那样被卸下的灰土半掩埋着留在原地。生命的脆弱、生命的廉价就这样悄悄地体现,但没有人去注意,没有人去思考……
新兵们还是新兵,没上过火线,但他们却已经习惯了战场的残酷;他们就像从医务所向前线出发时的曹小民,早就在短短数天里见惯了死亡与受伤的痛苦,麻木了!
伤员们忍不住发出阵阵哀叫,但新兵们却依然能咬紧牙关把他们抬起来转移……这是好事!曹小民看到了之后心头的重压轻了些:已经习惯了战场气氛的这些菜鸟们面对敌人的进攻应该不会手脚冰冷不会反抗了……
远处的街口忽然出现了一队乱糟糟的大板车队伍,运载伤员的人到了——很多市民成为难民出走了,但还是有一些人留了下来穿上军服,他们用大板车和黄包车一趟趟地运送伤员们到江滩上去。
知道运输队来了,隐蔽在各处掩体里的伤员们被抬了出来,一下子马路边上就摆满了担架,那些从民居上拆下来的整块门板临时做成的简易担架没有一抬是空的,全是伤员!
“吡吡~~”一声声哨子响起来,一群群人个个血流披脸的开始集队,他们都看不见,连系他们的只有一根绳子!这些在交火时被子弹溅射伤和各种爆炸起来的沙石碎屑伤了眼睛的人大半没有得到包扎处理,只是在情绪平复后安排到了一起;他们将一个个排成纵队,每个人左手搭着前边的人的左肩,右手垂下来抓住一根绳子,就这样由最前边一个看得见路的人领着,一大串跟着运输队一步步走到江边!
……在战壕里对射,运气不好一颗落在战壕壁上的子弹可能就会把那些滚烫的沙石溅进了你的眼睛,很轻的伤,不要命,但你可能就一辈子成为瞎子了;战后我只要看到瞎子在要饭,那些脸上带着溅射伤痕的瞎子,我都会掏光身上的钱给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我的兄弟……他们有多少人能够撑到抗战胜利?现在才刚开始!……曹小民眼前出现的是一群祖爷爷回忆录里心酸地提到过的那些在战争中双目失明的弟兄,他们曾经为这个国家舍生忘死地战斗过,他们也许能活下来;但他们大多数人接下来可能就只有生活在被欺负、嫌弃和欺骗中,他们的下半生将在黑暗中饱受人世间的各种凄风苦雨!
带着各种惨不忍睹的伤痛,一群群浑身黑乎乎沾满各种血迹的伤员就这样出发,他们也许能渡过长江,也许会得到治疗最终活下来,但活着的所有人都将落下残疾,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因为这场战争……眼泪已经哭干了,但曹小民目睹这一切心里却依然在落泪!
“营长!……”带着惊喜,带着哭腔,忽然一个士兵从运输队里冲到了曹小民的面前。
“小宽!是你……”同样带着惊喜,曹小民认出了这个头脸上还缠着纱布绷带的救命恩人,正是梁小宽把他从枪林弹雨中救回了后方!
如果不是他的特殊身份,梁小宽也许活不下来,他受了很多处伤,每处都不重但加起来却能要命!幸亏他在往后方撤离的时候拼尽最后一口气找到了一处联络站,在进口消炎药和充足的营养支持下,他终于活过来了!
“‘……要冷静,不要到前线去充当抗日英雄,要避开与日本的正面冲突,绕到日军后方去打游击,要想办法扩充八路军、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要千方百计地积蓄和壮大我党的武装力量。对政府方面催促的开赴前线的命令,要以各种借口予以推拖……’这是我们的最高指示精神讲话,你们是一群有着特殊使命的人,你们将要打进敌军内部潜伏,可能是一年两年也可能是一生!……”政委的讲话在这一刻忽然在梁小宽的耳边响起来……
梁小宽的回归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一个排,由平民组成的新兵排,其中有一半人是带着特殊使命的人!
“营长!江边上正在抢渡百姓,但是三十六师要撤防了!”梁小宽和他的人就是从江边赶来的,他们本来要随着军队过江散布到都在收揽散兵的江北各部里,但是他目睹了江边的满目凄惨,得知了三十六师要撤防的消息后竟然把自己的特殊使命全抛到脑后了!
去他*娘的要冷静,去他*娘的不要到前线充当抗日英雄,去他*娘的避开与日本的正面冲突……去他*娘的最高指示!数以万计的难民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敌人正在步步紧逼,这时还有什么特殊使命?这时候每一个中国人只有一个使命:抗战救国,抗敌救民!
江边还有其他等待过江的军队,甚至是一些轻伤员都有战斗力,这时候如果他能振臂高呼让大家顶上去,每多顶一个小时就能有数千人获救!但是他不行,他梁小宽没有那个振臂高呼的声望……他想起了他的营长,他的灭门仇人,那个英雄!他不行,但曹小民可以做到!
梁小宽就这样放弃了过江,放弃了他的特殊使命,因为他有更重大的使命:找到曹长官,组织起一切力量死守挹江门!
第一一八章 涂炭
(……鬼子在每次城市攻坚中都会有集中炮火打击平民的行为,绝对不是误击,是刻意而为的,后来我们知道那是鬼子东京大本营的决策:中国人太多不好管治,各作战部队应该在占领作战时尽量借机会杀死更多平民……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车子摇摇晃晃地在路上开着,不时要绕开或者下车去搬开那些堵在路上的尸体;曹小民一行就这样“飞快”向着江滩前进,在路上不时还可以看见三五成群的散兵和民众向着前线或者江边走去。
鬼子的炮袭越来越强暴,因为守军的顽强,原本想以最完整方式拿下南京的鬼子这时也开始无所顾忌地随意炮击了。大口径的炮弹落下都会引来一阵山摇地动,如果刚好落在走难的人群中就是血肉横飞,留下一地的尸骸以及伤者和死者亲人的哭喊声……
曹小民已经随着桶车(前文所说的吉普车,经兵站站长书友指出确实不妥,这款德**用吉普的原型车在这个时代还没开始被叫做吉普,没查到原型车的称谓姑且称其为桶车吧)的摇晃睡过去了……车厢里挤在一起的军人睡过去了一大半,像刘峻岭他们几个和曹小民一起连续作战两天的几乎是一上车就睡着了。
长官还是那个长官,还是那样的不要命……梁小宽的心里竟然一阵阵地涌起热潮,他眼前的曹小民已经看不清长相了,脸上各种溅射伤划开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已经被北风吹成了块块血痂,和灰尘泥土混在一起加上硝烟的熏烤,就一黑鬼似的;浑身上下都是破口的军装棉袄和棉袄破口上风干的血迹都让梁小宽很清楚,现在长官的身上各种的小伤估计得有七八十处,很多可能已经和内衣粘连在一起正在发炎——长官受的伤比他自己去找到联络站的时候还重!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这早应该垮下的身体在战斗!?曹长官在给那些新兵们讲述战斗要诀的时候,他连步枪射击示范都已经做不了了,因为左胸胸肌的重伤伤口被反复崩开,他的左半边身体已经陷入剧痛和半麻木状态,他现在连枪都端不起来!
梁小宽伸手探探曹小民的鼻息,确认他还有呼吸——很多生龙活虎的官兵从火线上下来就这样睡着后再也没法醒来……
“没事,长官只是睡了……”开口说话的是孙元良派去保卫曹小民的卫队长:“兄弟怎么称呼?我叫卫良……”
“梁小宽这个名字很一般嘛,你知道吗,起个好名字很关键……”卫良点起一根烟道:“两年前我还是新兵,孙长官到新兵营里视察,看到我的名字马上就把我调到警卫连了……说起来八十七师有位老兄更运气,他叫招进财,结果马上被长官调去管军饷了…….”
“那,要是我姓华,叫灭日,委员长会不会马上升我当将军?”梁小宽一句话过去,卫良顿时失语……“其实现在我只想自己姓活,叫活下去……”梁小宽续道。
车里忽然陷入一种完全的沉默,似乎连士兵的打鼾声和发动机声都消失了,“活下去”!三个很简单的字,但它的意义在此刻却是那么的沉重,每一个醒着的人都沉默了,“活下去”何尝不是他们心底的渴望!?但是,谁知道呢……
“停车!前边怎么了?”沉默中的卫良忽然一声轻喝,桶车嘎然停下。
就在汽车前方两百米的地方,大路上竟然堵塞着无数的难民,隐隐约约在北风中传来阵阵呼天抢天的嚎哭声……车里头原本睡着的人忽然在这一刻全醒了,也许是战场上给炼出来的特殊嗅觉,当身体感到忽然而来的不对劲,老兵们忽然就醒了,一个个条件反射般把子弹推上膛……
天边忽然响起一阵怪啸,“咻、咻、咻……”尖锐的破空声忽然笼罩着天空,红红的炮弹轨迹瞬间就把夜色划割成一张狰狞的血脸!
曹小民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他走上战场的第一次被炮击的可怕感觉又回来了!
炮击的对象不是他们,炮弹密集落在他们前方,最近的竟然就在面前那些难民群中,日本人的炮群齐射!
前方的通道方向顿时成为一片火海,在火光的顶部却翻腾着张牙舞爪的厚厚一层火云,仿佛要吞噬一切;烈焰与硝烟中,是无助的无数生灵在挣扎,在涂炭……剧烈的爆炸声浪掩盖了来自人类的一切哀鸣,但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分明张大了在呼喊的每一张嘴却告诉所有旁观者,那些生命都在发出悲恸的叫唤,只是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懂得如何在炮火中最有效保护自己的老百姓最冷静的人也仅仅知道趴在地上,抱着脑袋整个身体平平地趴着,可以看到无数的躯干被整个横着震得从地上弹起来在空中翻腾——就算没弹起来的人也大多被震伤内脏,成为外表没有伤痕,一摇晃就七窍流血的“诡尸”!血肉和碎肢向四处飞洒,有的直接被狂飙卷起摔在曹小民他们的车身上!
所有人都下了车躲在可以遮挡身体的角落,无奈地承受着声浪和狂飙的冲击。
……鬼子在每次城市攻坚中都会有集中炮火打击平民的行为,绝对不是误击,是刻意而为的,后来我们知道那是鬼子东京大本营的决策:中国人太多不好管治,各作战部队应该在占领作战时尽量借机会杀死更多平民……一个拿刺刀的鬼子能杀多少百姓,十个还是二十个?那些坐在办公桌前的鬼子能杀多少人,?用他们的一纸命令!曹小民看着眼前血与火的一幕想起祖爷爷回忆录里的述说双目尽赤:战争结束的那天,审判战犯的那天,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那些制定决策的魔鬼参谋们逃过了审判,逃过了处决!?
如果我能够活到那一天,也许我还要做一件事情,组织力量去追杀那些漏网份子,就像犹太人后来对德国人做的那样!曹小民心里在狠狠地发着毒誓:属于世界的战争结束后,属于他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鬼子用炮火封锁了建宁路和中山路,我们来的时候就是冒着被炮击的危险穿过的,但那时还没有炮群齐射……”一边报告着的梁小宽心里如坠冰窟:挹江门不是已经失守了吧!?那江滩上的无数灾民……
挹江门没有失守,挹江门的前沿防线,八字山防御带此时此刻战斗正在白热化!
白天,鬼子的空军已经多次轰炸了八字山,这座本来就没多高的土丘已经被轰炸得满目苍夷;在傍晚的时候,鬼子的炮群又一次把整块阵地犁了一遍;现在的八字山已经没有一棵草木,完全被战火熏黑了。
开始进攻的鬼子部队人数倒不多,也就在两个中队左右,因为鬼子从秦淮河一路打过来沿线还有**的残余部队会袭击他们,他们不得不沿线布防。他们的重装备也不多,对阵地上的狂轰滥炸全是后方的重炮阵地和空军所为。他们整整一个白天在**三十六师的顽强抗击下不光寸步不前,还折损了一半的人。
在傍晚炮击完的那次进攻结束后,这些鬼子已经决定不再进攻了,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每次后方的大型炮袭和轰炸,明明看到八字山阵地上有那么多被炮火掀到半空的中**人尸体,但他们攻上去的时候还会遭到那么顽强的阻击;难道那些中国人都是杀不死的蟑螂吗?
但是他们很快就充满了信心:隶属一零一师团的一个整编大队在他们停止进攻后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他们相信这次绝对能拿下八字山!
一切都没有悬念,这支在淞沪会战中被中**队打得整个师团几乎换了一遍的生力军仅仅用了一轮冲锋,就杀到了八字山的山顶;在望远镜中鬼子的指挥官们已经可以看见惨烈的肉搏战在开始——当肉搏战开始,就意味着日军要拿下阵地了,以往大多数的战例都证明了这点。
拿下挹江门,断绝了南京与对岸的联系,这就意味着日军正式占领南京!看到了首功在望,一零一师团的那个大队指挥官已经开始兴奋莫名;当他看见山头开始肉搏战以后,指挥刀一挥:“杀给给!”八字山下的日军开始了全军冲锋……
第一一九章 扑火
(……后世传说中**人上战场随身带着一颗“光荣弹”,说那是抗美援朝时留下的传统;但据我所知早在抗战时后来被称为蒋家王牌军的几支部队主力很多士兵都随身带着一个与敌同归于尽的手榴弹,只是那时叫做“成仁弹”……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三十六师要撤军,按照原来的计划是由挹江门上的守军作火力掩护,八字山上的守军全数撤下来的;但没有办法,大家没想到刚被打退的鬼子会这么快进攻。不能全撤了,至少留下一个连的部队断后,否则被鬼子占住山头在后边射击,半个团的弟兄可能一个都逃不了……
每次鬼子的炮袭或者空袭,三十六师的弟兄都会在山背的反斜面上那些猫耳洞里藏上一个连,阵地上仅留几个观察哨;等鬼子进攻的时候那个从猫耳洞里出去的连队就要飞快迎上去全力死拼,支援部队则从挹江门的城楼里出来跟上稳住阵脚。
但这次没有援军了,大部队都撤了,藏身在猫耳洞里的弟兄都是自愿留下来的;他们必须顶住鬼子的一波进攻然后还要冒着鬼子从身后扫射逃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天才知道。他们有的人因为上峰许诺的十倍抚恤金,但有的人却因为别的原因……
“蔡参……团座,没想到是你留下来了……”为了五百块大洋赏金和十倍抚恤留下来,一向命大无比屡战不死的连长,外号“十命猫”的姚猛三抽出最后的三根烟一口气全塞到嘴里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看上去晕晕乎乎地问道:“就为了一个团长,值得吗?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噼隆!”一声巨响,落在近处山脚的一枚炮弹竟卷起热浪冲到猫耳洞里,呛得大家不住咳嗽。
“……以前,在军校里有三个好兄弟,他们都来自穷人家,在军校里一起读书训练;在晚上一起到农户的田里偷红薯……”原本仅仅是团部参谋刚刚因为留守为三军断后被临时任命为团长的老蔡道:“一起挨过处分,一起受过体罚的三兄弟,一直不离不弃;在江西剿匪、在广东平乱……多少次的患难与共生死关头都一起过来了。(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后来老大老二都到了八十八师,老三在三十六师……”
从来不抽烟的老蔡忽然从姚连长的嘴里抽出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两口,然后一边咳嗽一边借着咳嗽和烟熏哭出了眼泪:“……那天,后来八十八师的弟兄们经过,老大和老二的尸体都被抬着……我不知道以后怎样去见伯父伯母们……”
猫耳洞里寂静无声,堵住各处通道,杀伤了大量其他部队的弟兄是三十六师官兵们永远隐伏在心底的痛!
“炮声停了!上啊!”姚猛三一声断喝打破了沉默,炮声停了,鬼子要上来了。每个人冲出去的时候,都会不经意地扫一眼那段山路;空空荡荡的山路,再也不会有援军上来了……
老花带着四百名警察满含着悲愤向挹江门阵地进发,他们除了已经准备战死沙场外,还想要狠狠地扇那些撤下来的军人一记耳光——你们怕死,中国还有不怕死的爷们!
……两根竹子穿在烂军装的衣袖里,把军装的下襟打个结,再横着绑上几根草绳就是担架;担架上的伤员无一不是被战火熏得浑身昏黑的,很多人的伤处也仅仅是扎着根草绳;那些一长串抓着绳子,一个个搭着前边人的瞎眼伤员;那些自己走下来,还带着枪的士兵,每个人身上脸上都看得出密密麻麻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四百多警察震惊了:这真的是那支贪生怕死的军队吗?!
也许他们真的是怕死,也许他们仅仅是服从军令……无论如何,这些军人对得起军人两个字!警察们开始为原本想羞辱这些军人的想法感到惭愧,同时他们也开始感到真正的战场的残酷——殉国、战死,喊着容易,但真的上去的时候,真的看见战场的恐怖的时候,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不皱一下眉毛就上呢?大家的心里都在战抖:这次上去恐怕真的回不去了;每个人在这一刻脑中都开始闪过一张张家人的面孔……
爆豆似的枪声从远处不断传来,夹杂在枪声中的那些爆炸,也分不清是手榴弹还是鬼子的小钢炮,警察们感到轻松了些——那些骇人的大炮声音已经没了。
但是,那些退下来的老兵却不约而同站定转过身去看看远处战火烧红半边天的八字山,他们都很清楚那是近战开始了,留守的弟兄们还撑得住吗?弟兄们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吗……
八字山顶,血战的双方混杂在一起,**的每个火力点都被分割了,围绕着一个个火力点外围已经打起了白刃战;双方的机枪手开始狙击那些战团边沿散落的士兵,无论是捷克式还是歪把子都精准无比,落在肉搏外围的双方士兵竟然看着像是比肉搏战团中的人死得还快。
这次要死了!姚猛三心头剧震:他娘的早知道鬼子这么多,给两百倍赏钱也不留下了……枪火映照下,从山脚到眼前,全是鬼子发亮的钢盔在晃动!原本以为鬼子的进攻最多就和白天差不多,顶完一阵最后还能撤下去的姚猛三头皮发麻,手中的两支二十响却一刻不停着;他猫着腰在肉搏圈后边,遮挡着鬼子机枪手的视线的炮弹坑里迅速地转移着,每次抬手一枪一定会倒下一个鬼子——能在战场上赢得“十命猫”的诨名,姚猛三打仗当然是够刁够狠的!
“噗噗噗!”几颗机枪子弹打在身侧,姚猛三猛地扑向一个弹坑:糟糕,被鬼子机枪手盯上了,要赶紧转移到别出去……
“轰!”“轰!”……接二连三的手榴弹爆炸声响起,那是深陷围困明知只有一死的官兵开始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面对十倍的敌人,没有援军,这些决心战死的军人又开始上演最悲壮的一幕……
“你们真要上去?……记着,鬼子喜欢抓到俘虏后绑起来让新兵练刺刀,半天才捅死一个……”“记得要给自己留一颗手榴弹或者子弹,千万别落在鬼子手上……”“夜战的时候,记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一个照明弹落下后你就是瞎子了……”“白刃战的时候千万别往人堆里撞,因为手榴弹总往人多的地方扔……”“白刃战的时候千万别往后躲,一旦离开战团就会成为机枪手的狙击对象……”
天啊!警察们被那些从火线上退下来的老兵吓傻了:战场,到处血肉横飞的战场可不是在大街上和几个强盗暴徒打枪战那么简单!
上,还是不上!?每个人的腿肚子都在发抖,他们是警察,虽然也接触到枪支弹药,也见过血淋淋的场面……但老兵们说的战场,那还是人间吗!?
“我们必须得上,只因为‘身后全是老百姓,中**人没退路!”
江岸边上,曹小民往身上紧紧绑了一个手榴弹,他继续大声道:“每个人都想活,那样的话,谁也活不了;鬼子就在那边,随时会过来,这片江滩上的数万老百姓都活不了;我们来不及上船的每一个弟兄也活不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曹小民不是来给大家指出一条生路的,我是来带大家去死的,带大家更像个军人,有尊严地去死,去战死……’”
在曹小民身前的是一群伤兵,很多人是从各个安全区难民营里出去作战落下一身伤残的伤兵!那一天,他们听从了这个铁血长官的召唤,今天呢!?
“长官!我们去,给我们身上绑一个手榴弹吧!”呼喊的是一群瞎子,那些全靠一根绳子连系着的双目失明血流披脸的伤兵!“我们还有耳朵,我们听得出哪些是鬼子的脚步,带我们上去吧,把我们扔在阵地上我们就是活地雷!”
“上啊!身后全是老百姓,中**人没退路!”伤员们再次听从了召唤……
……后世传说中中**人上战场随身带着一颗“光荣弹”,说那是抗美援朝时留下的传统;但据我所知早在抗战时后来被称为蒋家王牌军的几支部队主力很多士兵都随身带着一个与敌同归于尽的手榴弹,只是那时叫做“成仁弹”……看着一个个一瘸一拐的伤兵在腰间绑上手榴弹,曹小民眼睛湿润了,在今夜的这支特殊部队中人人都配上祖爷爷提及的“成仁弹”,但他们成仁了,就能挡住鬼子,保存身后数以万计的百姓吗!?
也许我们还是没办法,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对得起军人两个字!江滩上,一支怀着必死心的特殊部队艰难地向挹江门蹒跚前进,如扑向烈火的灯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