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无相之道
既然无法人人识破有相,其中纷争就必不可少,如此佛家追求的大自在又何在?而佛家又讲求因缘,其人但不成佛,便是费尽心思去渡化了也属枉然。
经过数十年的参禅顿悟,九指头陀终于不相信人人能够成佛的说法,便笃定此事须得一个漫长的教化过程。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浑浑噩噩之辈始终浑浑噩噩,一切又都归于各自为所欲为之状况。在他看来,或许最自然的结局就是各自循着彼此造化寻得归处,无谓好坏。
但这样一来,所有的事物又将回到有相局面,以无相度有相,犹隔万千重山。
“佛家讲求缘字,原是如此。”九指头陀似悲似悟道。
楚鸣乔不明就里,便又追问他自己所答是否正确。但九指头陀却只说道:“须弥山有三界二十八重天,每一界每一重天都各有准则法度,你说为何?”
楚鸣乔只猜着答道:“或是各自修道水平不同吧?”
九指头陀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说对了一半。”
楚鸣乔好奇的望住对方,却盼他能详尽的解答下来。
“境界不同,便有不同领悟。好比有相,尚有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以及看山还是山之悟,虽极为趋同,但仍是犹隔。此乃其一。既然领悟不同,各自追求亦不尽相同,如以一致法度要求,境界低的自难适从;而境界高者又要失之水准。”九指头陀叹道。
楚鸣乔似乎从中听出了答案来,至于夏虫语冰、蚍蜉撼树,皆是从与此理,而放眼江湖,亦当不外乎如此。
“所以每一重天就只需照着每一重天的法则去做好就行了。我既处于江湖凡尘,便以江湖法度做好便是。”楚鸣乔迟疑着说道。
九指头陀却不说话了,因为这始终是凡尘俗子的道路,他纵有亦佛修为,也奈之不得。只是于他所修禅悟而言,这样的状况实在是低了太多了。
此番畅谈着实叫楚鸣乔悟性大开,而九指头陀亦复以其他经文相教,罢了才又说道:“我连自己的心魔都渡不过去,又如何一再渡你?你有你的一重天,且自己潜心自渡吧。”
楚鸣乔听出这话中似有所托,便用心潜读起经文来。只是他这番一通读,便就入夜后魔魇到来,也难再像从前那般发狂发狠了。楚鸣乔寻出九指头陀心魔之症,遂又以佛经论道,竟似要给对方指点迷津了。
如此下来,九指头陀的内心魔怔便逐渐退缩下去,一连数十日下来,他竟再没有出手重伤过楚鸣乔了。
此中变化,九指头陀似乎也能察觉的到,直到有一日他再无经文能够教授时候,九指头陀才叫楚鸣乔坐下来说道:“自你入洞以来,我一共授你二十二卷佛经,你亦悉数日夜通读,不知是否全然悟透其中真谛?”
楚鸣乔直是摇头说道:“佛理浩瀚如海,晚辈尚不能全数谙透。”
九指头陀当即一笑道:“你若说悟透,才是欺我。”
“往后我自当循序渐进,于此多下功夫。”楚鸣乔诚恳道。
九指头陀却摇摇手道:“世间无佛,又何须刻意为之?”
楚鸣乔一脸茫然,便问他为何会如此说法。九指头陀的答案却很简单,有相便就有佛,无相则就无佛。有无之间,就纯是一种寄托了。
楚鸣乔默默一念,便说道:“曾闻高僧说心中有佛,便就是佛。倘若心中无佛,那么佛也就无迹可寻了。原来一切造化都在心在念,有相无相如是亦然。”
楚鸣乔虽然答的有些生硬,但意思却已经趋近了起来。九指头陀便这才吩咐楚鸣乔面壁数日,待得到期之后,再来向他说说无相之要。
经过这些时间的打磨,楚鸣乔不仅于佛理颇有心得,亦不再惊恐于九指头陀魔化之恶。如此他便就欣然照着下来。而待得期限抵达之时,楚鸣乔果能将个人对于无相的领悟与之分享出来。
“所谓的相,乃是己心。心有念想寄托,故而睹物生情,便教原本自然自在之物囿于一己之念当中。无相便就是极其客观的看待所有,及此之下,人与草木鸟兽皆是相互平等事物,善恶美丑佛陀魔魇本质上并无高下区别。而倘能摒弃欲念坦然看待,一切事物皆就照着各自定数按部就班的演发,遂有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之妙。”楚鸣乔答道。
无相之道九指头陀早已是了然于心,只是楚鸣乔这番解释的最后一句,却总有些以无相观出有相的意思来,其中精妙,却是九指头陀未曾如是思考过的。
“有相、无相,并不全然对错。”九指头陀终于顿悟道。
楚鸣乔循着他的话语追问下去,便也终于豁达开来。
“世人以有相境界观无相世界,自是虚妄;而佛陀以无相境界观有相众生,虽万水千山亦作等闲。个中差异,全在乎一个境界。”九指头陀超然念道。
楚鸣乔听出他话中深意,亦是赞同道:“相之有无,本在那里,此是有相;而有相之相不为我心所变,即又无相。世人妄念,在于有相观有相,亦在于境界不足而强作无相观有相,终是不得其法。至于佛陀高妙,以无相境界观有相,遂得渡化众生;而以无相观无相,则趋于释尊正法。”
九指头陀连连点头称许,罢了才道:“此便是成佛之道了。”
楚鸣乔此番所讲,更多的还是纯以善念心性叙述,至于个中领悟,终究还是九指头陀所得居多,若然成佛,怕亦要是九指头陀一个人的事情了。
九指头陀见楚鸣乔悟透无相之道,便这才向他说道:“你自进洞以来,夜里受我心魔之害,白昼又再经我救治,虽累积一身重创,但却变相的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脉。我且授你一道心法要诀,你加以练习自可元气大归,伤病亦能早早痊愈。”
楚鸣乔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入洞后虽九死一生,白日里满是佛性的九指头陀却不叫他离去,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心为之的。如此一念,楚鸣乔便难称快意了。
九指头陀却不管这些,只照旧将心法口诀一一教授,楚鸣乔逆不得他意思,也唯有一一照做。
第一百零六章 始得其法
楚鸣乔通过修炼九指头陀教授的心法口诀,不仅能快速的祛除身上积累的内伤,还将了闻了悲两位高僧灌输来的内力融会贯通,便到此时他才算真正做到化为己用之妙。
九指头陀见楚鸣乔领悟的快,便又再花数日与之辩论佛法,楚鸣乔境界虽远不及对方,但他心灵质朴纯洁,总能于浩瀚处说出浅显易懂的道理来。
九指头陀心里满意,便这才向他说道:“你既已悟透无相之道,我便将《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传授于你,也好了你此行之愿。”
楚鸣乔经过这些时日的参研佛道,心里早已不再念记此事,相反的,他甚至还要觉得自己此行来要这两部典籍实在是有些贪心不足了。
如此,楚鸣乔便推却道:“大师导我领悟真谛,我已不执此妄念。”
九指头陀却摇摇手道:“《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本是光明神教之物,当年先师不得已之下才相托,我已代为保管了四十余年,今天也该是物归原主时候了。”
楚鸣乔见九指头陀主意已定,便恳切道:“大师交托之物,我定亲自交到教主本人手中,定不使之旁落。”
九指头陀却不答他的话,只径直着走向另一处石室,待取回一个粗麻包裹时,他才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楚鸣乔却心情沉重起来,因为他此刻看见的,分明是一件血渍僧袍裹衬在外,而其中斑斑裂痕仿佛正在向他诉说着曾经的灾厄。的确,这件僧袍正是九指头陀当年血洗光明神教时所穿衣物,而以沾染了光明神教教众鲜血的外衣庇护这光明神教的无上典籍,却也不得不说是一件悲剧之事。
九指头陀见楚鸣乔不取典籍,便自个将两本书端于手心,罢了又念了声“罪过”。楚鸣乔乎的闻出焦灼味道,稍许便见着九指头陀手心的两本书燃出火光来。原来九指头陀是以内力将这两部武功典籍焚毁当场了。
楚鸣乔虽有些意外,但他却并不及此失望,只默默的看着这两本古书彻底化作灰飞烟灭之状。九指头陀全程望着楚鸣乔,待得书灰尘埃落定时候,他才向楚鸣乔郑重说道:“你需向我发誓,一不书写镌刻此两部武功,二不以此武功指点或传授与任何人。”
严肃起来的九指头陀,似乎天然就有一种不可抗逆的威严,楚鸣乔尊崇与他,自是诚恳照做。至此,九指头陀才将《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里的武功心法亲自传授与他。
《无相神功》是一种能将个人潜能推送至极限的神奇功法,学成之后不仅出手速度和内力要大为增加,更能于百步之内随意变通,无论移形换位还是力道游走,皆可作鬼魅异常姿态。而《光明神典》则是一种包罗万象的绝妙招式,若负剑施展则是奇绝剑法,若赤手空拳使用则又摇身一变成为一门高深的拳法、掌法。
只是这两门功法虽然精妙无穷,但却极其考验一个人的悟性,修行者倘不能悟出无相之要,不仅难得其法,更要趋向走火入魔的恶况。这或许就是九指头陀要楚鸣乔发誓不向外传授的原因吧,毕竟助人害人,都是一念之事。
楚鸣乔连月来跟着九指头陀精研佛法,终得无相要里,故而九指头陀虽只念出口诀,楚鸣乔便能心领神会一通百通。不数日下来,这部精奥的《无相神功》已悉数为他掌握。
“你进洞之前,可见得洞外立有一块麻石?”九指头陀忽然问道。
楚鸣乔当然记得了,因为那块麻石上正刻着“伏魔”二字。九指头陀于是令他于洞内发力,看能否击出洞外麻石的回声。
楚鸣乔当即凝神提息,便仿佛于幽幻处觅出那立石所在,只探掌一发之间,洞外便传回一阵清脆声响。
九指头陀听罢只摇摇头道:“终究还是差了火候。”
楚鸣乔只得恭敬的听他讲解,而九指头陀却不说话,只站在楚鸣乔的位置上随手一出,洞外便有爆裂巨响回荡,却是一举将那“伏魔”立石击碎在地。
洞外旋即又传来密集的诵经声音,但如今乃是白昼,这十八金刚罗汉就是再诵唱也找不到所谓的心魔来压制。
九指头陀又闻得靡靡《大乘金刚经》颂文,便当即双手合十长宣一句:“阿弥陀佛。”此音沉稳似鼎,洞外之人听罢皆作肃然起敬之状,而那刚刚起头的诵经便就此作罢。
“你有了闻、了悲两位高僧的内力加持,当也能将之击裂,为何不全力以赴?”九指头陀问道。
“立石无辜,晚辈不忍将之摧毁。”楚鸣乔惭愧道。
九指头陀听罢便默默点头道:“你得此卓绝功法,从此威力无穷,能心存善念为之,实是你本人之幸。”
楚鸣乔只道九指头陀是在导他少做杀戮,却不知心魔所发,就在于这无穷威力带来的极大满足。而他能处处怀有恻隐之心,便不会就此得意忘形,如此心魔便就远矣。
《无相神功》因与无相之道紧密联系,且又以道为要,楚鸣乔若要精熟起来并非难事。但《光明神典》却是一部气象万千的招式汇总,他若想全数掌握,则非要假以时日不可了。
九指头陀亦并不急于一两天就让对方悉数学完,相反的,他因为知道《光明神典》涵盖了太多源于光明神教的杀伐要义,便将之一分为二的传授开来。接下来遂又出现九指头陀上午教授《光明神典》武功,下午却与楚鸣乔谈经论道场景。
这样做固然速度减慢,但对楚鸣乔而言却是有极大的好处:一是在此每日循序渐进之下,他能将其中招式掌握的更为深刻彻底;二是佛法妙道能压制《光明神典》中愈要探出的暴戾邪气,好令他早早摆脱魔性滋生的困扰。
在九指头陀如此煞费苦心的教导下,楚鸣乔尽数学罢《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待得某日洞外传来苦寒气息时候,九指头陀才叫楚鸣乔出洞离去。
不知为何,楚鸣乔自与九指头陀结缘后,就觉得自己仿佛是遇到了真佛与真魔,这佛与魔的交替转变委实令他感慨丛生,及此遂有感悟大发,最后乃得境界升华。在楚鸣乔看来,无论佛魔,这九指头陀都似良师益友,如今言及离去,他竟又舍不得了。
九指头陀谙出楚鸣乔心想,便释然道:“你与佛有缘,缘始于此;你与我有缘,缘尽于此。去吧,去吧,从此再不要回来找我。”
九指头陀说罢,当即又面壁作入定状,便再不理会于楚鸣乔了。
楚鸣乔感怀难当,只悲着向九指头陀跪拜再三,罢了便默默的退出了山洞去。
第一百零七章 美不胜收
萧让出了驼山室后,却始终觅不得花幕池踪迹,而更为离奇的是,偌大一个碧霄宫竟是空无一人之状。萧让只道花幕池那日是真的生气了,如此他怎能不心底凄凉?
“幕池一定是气我不上进,我一定要做到她心满意足。”萧让如此暗念一番后,便默下头去看自己手中剑,罢了他又提息奔赴至那株梧桐树下。只是此刻伊人已不在那里,萧让默在一树焜黄之下,心里早已是说不出来的惆怅了。
但见他提掌向着梧桐遥遥发力,那深秋的一树黄叶便如雪片似的纷飞下来。萧让闭目出剑,遂电光火石般的穿插其间,待得回身而立时,那一地的黄叶就都呈对半切开模样了。
萧让做到了,但他一心念想着的花幕池却看不到。
可是她真的看不到吗?萧让转身之际,那梧桐树下分明是有一抹绯红端立着的,无需多说,那便是花幕池了。
重新再见到花幕池,萧让的心一下又明朗起来。激动难掩之下,他便一把奔了过去,却是多么的想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达成她的心愿了。
只是不知为何,花幕池却总也不开口,相反的,只要萧让一接近,她便又怯步着似要离开。萧让察觉出花幕池的变化,便急急追了上去。只是当她扭过头来时,萧让除了看到她冰霜双眸外,就见着她额前的一缕白了。那是一抹雪一般的白发。
萧让大为震惊,便连连追问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幕池只平静的看着萧让,仿佛于此全不在意一般。
萧让又欲再问,但花幕池却冷道:“是不是这样就不好看了?是不是这样子你就要嫌弃了?”
萧让连连摇头,他只是关心花幕池的境况而已,却哪里有这等嫌弃心思?一番急急解释下来,花幕池终于不愿再纠缠此事,便又复归平静的说道:“刚才你震落了四百一十九片桐叶,悉数被破,已可随我去五重天了。”
可是萧让现在却不在意这些了,对他而言,花幕池不开心,再大的成就也无关紧要了。
“幕池还在生我的气么?”萧让内疚问道。
花幕池默了默,便问道:“我生你什么气?”
“我在驼山室不肯勤加苦练,负了你一片苦心。”萧让惭愧答道。
花幕池默默一笑道:“可你练的非常刻苦,今日也达成了目标,又怎说辜负了我的用心?”
萧让愣了愣,遂又踟蹰着说道:“我心里住着幕池,无论沧海桑田,都始终如一。”
可是这样的话无异于倾心表白,萧让一说出后便面色红涨起来。而花幕池听罢亦是默默一颤,只是相比于萧让的激动反应,她此刻却要淡寡的多。非是花幕池无此真心,而是有些事情总要叫她感伤胜过惬意。
但花幕池终究不想萧让难过,便见她忽的温婉下来道:“君心如此,此生足矣。我今日见你终有成就,真的开心。”
见花幕池心情似有好转过来,萧让便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我带你一同去看遍碧霄风景,也算是犒劳你在驼山室修炼之苦,你说可好?”花幕池细语道。
萧让觉得自己离开花幕池太久太久了,对于这样一个提议,他当然是满心欢喜。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二人便如神仙眷侣一般游遍芳丛,此等享受,足教萧让铭记一生。
沉浸其中的人自是要盼着这美好的时光不要结束,而运气足够好的话,更多的美好事情还会接踵而至。比如这一日,花幕池便在与萧让游罢枫林后命人备了一座筵席,二人对月醉饮,把酒当歌,却是任凭着两颗彼此吸引的心儿尽情交互。
一番酣酣入醉,萧让便沉入到无比旖旎的梦幻当中。在那里,他仿似随着花幕池一同步入了七彩闺楼之中,觅得青烟罗帐,共对红烛摇曳,迷离巫山云雨成双,遗恋绣被沉沉余香。
这样的美妙感受不知延续了多久,待得萧让醒来时候,花幕池已端坐窗前静静守候了。
萧让有些惘然的四下张望一番,却不记得那样的美景到底是真是幻,但又见得花幕池端坐当前,他便更要六神无主了。
花幕池只惆怅的望了萧让一眼,然后便要叫他起来一同出游。这却要叫萧让窘迫非常了,因为彼时的他尚是赤身躺在被窝,却是连衣物都觅不得。
花幕池看出萧让困窘,便要去帮他取来衣物。可是自从萧让进入碧霄宫后,他这些起居事情都是灵隽二婢帮他收拾打点的,花幕池若要去找,只怕并不容易。
萧让于是叫灵秀帮忙,但殿内却无人响应。萧让又欲再叫镌秀相助,但不待他开口,花幕池便说道:“我吩咐灵隽二婢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了,她们现在不会来帮你。”
萧让这才想起自己离开驼山室后再无见到灵隽二婢的事情。如此,他只好点点头问花幕池这两位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花幕池却有些好奇的望住萧让道:“你很在乎她们吗?”
萧让急忙摇摇头道:“自我进入碧霄宫以来,二位姐姐一直尽心尽力的帮我做事,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花幕池知道萧让并非心存杂念之人,便径直着去为他翻找衣物,罢了又将之工整的铺在床沿。其中细致,绝非其他人能比。
萧让见着花幕池立于当前,却是羞怯着不敢起身穿衣服了。
花幕池见状只冷道:“昨夜却不见你这般扭捏。”
语罢,花幕池便转身出了房门去,却是空留萧让一人彷徨呆坐。或许是这样的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又或是此种际遇真幻难辨,萧让竟要觉得不知如何面对花幕池了。
花幕池在屋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便又催促了一番,待得萧让终于如大小姐走出闺房时,她见到的却是一脸通红的人儿了。
只是萧让越是拘谨,花幕池就越觉得心里有气,亦是因此之故,今日之游便未等开始就匆匆结束了。
萧让不知道花幕池为何又气愤着离去,便绞尽脑汁去想自己到底是何处又做错了。只是想来想去,他都绕不过昨夜似真似幻的梦景,或许花幕池恼他的正是在于此处。
“女子名节最重,我既与幕池共赴鸳鸯,就切要对她负责。”萧让心底说着说着,脸上便又不自觉的发烫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霸道境界
萧让于是复去追逐花幕池,但花幕池若不想见面,他就是费劲周折也毫无办法。但花幕池却终究二人这般生出间隙,便终于在傍晚时候过来找寻与他。
萧让见花幕池现身,自是说不出的欢快。只是花幕池却有言在先,但凡萧让经历了美妙事情,皆不可与她相说。萧让心想对方定然也是羞怯了,便当场应允下来。
二人遂于别苑凭着晚风相聊,待得仆从又奉上一桌佳肴时候,花幕池便与萧让再度共饮起来。碧霄宫的酒最要醉人,萧让虽只浅饮一二亦要觉得晕头转向。便又于此醉醒之间,萧让仿佛又重复着昨夜的美梦。
一切都那么诱惑,一切都那么迷人,一切又都那么美妙。只是花幕池一早与之约定,萧让便就再迟疑、再激动也只得默于心间了。
这样的际遇接连持续数日,而每一次欢愉之后,萧让都要觉得内力大为饱满,全无一丝虚空感受。萧让心里恋着这一切,便更要期待从此能与花幕池双宿双飞了。只是他没有察觉的是,每过一日,花幕池额前的白发便又添增几许出来,待得数日过后,花幕池的额上已经白出一片雪色来了。
上天终究不会无休止的一直眷顾着某个人,那些迷离朦胧的美艳一旦过去,便就再无追复可能。至此,花幕池遂坚持要他去神技阁的领悟五重天的要道了。
萧让心里虽是不舍,却也只得照她意思去办。
花幕池知道萧让心里还有杂念,便又将自己对他的期望复述一遍。萧让若做不得一代大侠,花幕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瞧得上他的。这些话固然说的冷漠,但却足够驱使萧让收起旁鹭心思来。
“你能从驼山室出来,就能突破四重天的奇绝境了。我现在领你去的五重天叫霸道境,亦是有我境界的终点。”花幕池郑重说道。
萧让反复念叨,便觉得这“霸道”二字似乎太过狂傲。却与他的直觉感受一般,这第五重天的“霸道境”正是讲求威力张狂的地方,而且是越狂越好,越狠越好。萧让根据花幕池对江湖豪侠的归类亦能大致推断出这五重天的精要,只是花幕池提及的“霸道境”是有我之境的终点,却又是他还理解不透的。
“天下武学皆有高下之分,以境界而论,无非是有我境界和无我境界之别。有我之境稀疏平常,你从一重天步步学来,当能明此定论。”花幕池领着萧让边走边说道。
萧让回想自己过往所学,亦觉得此乃步步递进之事,便就以他如今五重天修为去看,也只都是些等闲事情罢了。如此,萧让便深致的点点头道:“天下学武之人皆是从有我境界之道,虽然在功法上有三六九等的威力差别,但本质上却还是循在一个圈子内,只要下足功夫,终要抵达有我之境的顶点。”
花幕池见萧让能举一反三,便也心里欣慰,遂又接着说道:“不错,如果一种东西人人都能掌握,那么它也就无甚高妙可言。有我境界之弊就在于此。”
花幕池的话浅显易懂,譬如人人都会说话,那么对于世人而言这说话的本事就不足称道。但若是对于不会说话的鱼虫鸟兽来讲,能通晓人音就非常了不得了。
萧让默默思索,便忽的问她何谓无我境界。
花幕池却不想立刻告诉于他,因为他当务之急需得先突破了“霸道境”来,而这五重天恰恰又是最难以突破的关卡。
神技阁的第五重天比之下面四层又要浑厚狭窄许多,在如此压抑的一个楼层里,萧让除了见着四面高耸的石墙后,就再无他物了。
“霸道境之要,乃是要将你所学的一切章法发挥到极致,进而换得有我境界的极致。此楼的四面墙壁乃由数十块尺余厚的玄石分列而成,若能一招刺破所有,便才可去得无我境界的六重天。”花幕池严肃的说道。
萧让顺着花幕池所讲察看下去,果于缝隙处见得这石墙之后复有石墙。如此累积方法,只怕任何人都做不到一招将之击破了。
萧让面露难色,花幕池则孤傲道:“你有一天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办到。”
语罢,花幕池便潜身而去,却是叫人再找不到踪影了。
经此一变,萧让心里混不是滋味。但自己已达关卡,便就再难也得想出个法子来攻克,否则难保花幕池会不会由此再生气出走了。
萧让反复揣摩这石墙的排列结构,待算出每一面墙都有五块巨石分布后,他便要彻底绝望了。五块巨石叠加起来足有七八尺厚,且有彼此凭空相隔,萧让纵有把握击穿其中几块,却也始终办不得这一剑破五层巨石之举。
而这还仅仅只是刺了一面墙。若照花幕池所讲,萧让只能发出一招,然后籍此一招之能同时四面击破,此中技法,足谓鬼神之道了。
萧让怯步回来,便只得望“墙”兴叹了。但萧让终究不是一个气馁的人,尤其这还关系到自己能否再与花幕池相聚,所以就算万难,萧让也只得想尽一切办法去攻克。
萧让终究不笨,若想一招分击四面,就必须要借剑气之能,而这则是他在二重天就已经掌握了的技巧。只是剑气乃由内力驱发,若盼四面剑气同时击破各自五层巨石,他也只能憾恨自己修为不足了。
时间一点点的消逝,楼外亦传来花幕池低沉的叹息。萧让不忍美人失落,便起身凝神聚气,不管到底能不能办到,他亦要决心一试了。
只是萧让这一凝神提气,才暗觉自己内力大为奔涌,却比之刚刚走出驼山室时犹要猛烈数倍。如此变化,便就是萧让本人也要大为困惑了。
可当下毕竟不是困惑的时候,萧让要做的,是要遣尽所能达成一举击碎四面石壁,否则待得余晖落幕,花幕池可能就真的要失望了。
只见萧让御足真气后挺剑而发,虽只一招“冲天环刺”,却当场引出雄浑浩渺的剑气潮来。而剑气呼啸之处,又分明是有横扫千军能耐,如此形状,不正是霸道模样么?
但听得五重天内忽然传来无数轰塌巨响,旋即便有无数尘烟从窗台滚滚漫出。倚在檐角上的花幕池猝不及防,亦由此被震斜了身子。
第一百零九章 趋于无常
五重天里忽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身在楼外的花幕池亦要呆不住了。虽也是想看看萧让此番成果,但花幕池更关切的却是萧让是否依旧安然无恙。
无穷剑气击破石墙产生的碎屑以及巨石坍塌扬起的粉尘在五重天里兀自回荡,花幕池听不见任何动静,便舞袖一拍,那些滚滚浓尘便随风涌出窗外去。如今再呈现于花幕池跟前的,却是处处残垣断壁之状。
花幕池无心去数到底有几许石墙被击断,她现在急要寻觅的只有萧让其人何在。一番找寻之下,花幕池终于在一处断壁堆里寻出了他。原来萧让为求彻底达成所愿,便于瞬间迸发出所有内力,及此毫无防备之下,他不仅要被回荡过来的剑气所伤,更抵不住四面滚塌下来的巨石。两相叠加之下,萧让当即就被击倒在侧了。
花幕池急急探看他的伤情,待确定暂无性命之虞后,她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只是经此一变,花幕池又心底暗暗自责起来,倘若此番萧让死去,她真不知要如何去面对往后余生了。花幕池于是抱起萧让夺窗而出,却是急要为他救治了。
躺在花幕池怀中的萧让幽微苏醒,便强出最后一丝力气问道:“我做到了么?”
花幕池听了只想哭,但萧让却顶不住的又昏死过去。
萧让的伤势总体来说并不算重,只是当时倾尽全力便没了任何防备,如此反被力道震至昏厥。等他再度醒来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萧让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见自己卧在床上,又见花幕池于床沿悉心照料,他难免又要羞涩起来。可是昨夜似乎并无梦幻景象,而花幕池亦一脸牵挂,全不似过往应有的场景了。
见萧让醒来,花幕池自是殷殷关切一番。萧让这才知道自己强冲五重天而受伤的事情。只是萧让此刻已无大碍,便也就不将此当作一回事了。
“我击穿了五重天里的所有石壁了吗?”萧让急切问道。
不知为何,花幕池此刻却又不关注于此了,她甚至觉得萧让这样在乎一时的结果也不是自己乐见之事。内心交杂之下,花幕池便只简简答道:“回头我再去看看吧。”
萧让听了花幕池的话,才明白她也并未去看,由此观之,他到底有否冲破五重天也还是个未知数。或是不想教花幕池失望之故,萧让便在内心一遍遍的期盼自己当时已是达成了的,但念来念去他也始终没个底,如此,他又拜托花幕池能够抽个时间亲去查探。
花幕池却无萧让这份着急,在她看来,萧让能够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要好。花幕池于是安慰了一番,但萧让却执念于心,便于此始终是放不下来了。
“你若是过了五重天,还有六重天、七重天等着你;你这次若是没过去,我再陪你一起修炼就好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花幕池轻松说道。
萧让第一次觉得花幕池是这般的体贴人,便心底难忍着要万分激动起来。
只是花幕池见着萧让伤了,才要心下不忍。但萧让一旦彻底好转过来,她又迫切希望对方能够于神技阁里得到大成了。
其实在萧让内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念想,差别仅是花幕池盼他能早日横空出世,做得一位万人敬仰的大侠;而萧让所想,则是不断突破各种阻碍,最终叫花幕池能称心如意。
萧让伤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神技阁五重天,却要看当日奋力之举有否达成突破。若无,他便决心重头再来,相信如此执着下去,五重天终究困他不得。
重新来到五重天时,阁内依旧狼藉一片,萧让和花幕池一道细细默数,待确定那四面垂树的二十块巨石皆被拦腰截断后,他们便都不约而同的欢畅了起来。
激动难耐之下,萧让竟一把拉住花幕池的双手倾诉起来,仿佛这一回自己是证明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成就一般。
花幕池虽也高兴,但不知为何,她总不太习惯自己一双纤手被别人捏住,尽管对方也是她心里倾慕之人。
花幕池于是缩回双手,罢了又恢复起往日在此的严苛神情道:“你能突破五重天障碍,的确可喜。但五重天之上,还有诸般更高深的境界,切不可由此自满而固步自封。”
萧让习惯了在神技阁里一脸严肃的花幕池,便只道她这般严格要求都是为了自己好,如此萧让遂收起心中激动,然后再诚恳的向她请教起来。
花幕池算得时间紧迫,也希望萧让能尽可能多的悟出神技阁里最高深的武功,如今萧让既主动求索,她自要求之不得了。
花幕池于是将后面的情形说了出来,大概是神技阁九重天的后四重天属于无我境界。其中六重天是空灵境,讲求无中生有,有而化无。若能抵达此境界,便所有出手都会渐渐步入无定招式的地步。是以在此状况之下,得六重天境界者无论与谁人交手,无论面对何种处境,最终都将趋于一致情形。
对萧让来说,这真是个超出常理认知范畴的事情,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肯下苦功夫,就必定能有所成就。如此,他便迫不及待的要花幕池带他去六重天深造。
但花幕池却并不急,反而将七重天及后面的境界也如数说来。如果说六重天足以叫萧让大为意外,那么后面的三重天境界就更要神化离奇了。
“七重天是造化境,一切全凭过往造化积累,外人一点都帮不得。八重天谓通天境,需在七重天里练足千日方可去试,成与不成皆无定数;而至于九重天,乃封神境,你我穷极此生怕都无法抵达。”花幕池沉重说道。
萧让听罢却是说不出要开心还是失落来,因为这后面的四重天并非全靠努力就能实现的,他心想自己若不能登顶,便终不能叫花幕池彻底满意;但花幕池既然默认九重天是无法达成的,看她对八重天的看法,仿佛也并未抱得多大希望,只需专注六、七重天的他便又可稍稍松了口气来。
第一百一十章 层层递进
南宫绮绝按着甘棠所讲的地方寻去,果然在城南郊外找到了那处天王殿。南宫绮绝遂入庙查看,恰好碰到正在收拾行囊欲要离开的甘棠了。
不知是何缘故,这次重新碰到甘棠时,南宫绮绝便觉得他似乎更要青春靓丽起来。
甘棠见南宫绮绝出神的看着自己,便故意笑道:“拾珠楼主今日前来找我,莫不是发现我有欺骗了你的地方?”
经此一问,南宫绮绝便回过神来道:“我发不发现你是否欺瞒了我跟我是否前来找你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真是一句听起来十分拗口的询问,但甘棠却一听就明白,便当即放下行囊道:“只要拾珠楼主不嫌弃此处破旧,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南宫绮绝一愣,稍许又冷道:“是么?我若再晚来半个时辰,只怕你早就逃离此地了。”
“逃离?这是什么话?”甘棠不屑道。
南宫绮绝却很享受甘棠这穷酸而又自负的模样,便自得一笑道:“难道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逃离?”甘棠便正色问道。
“因为你怕我挖出你的心思。”南宫绮绝忽也正色道。
甘棠细细看了她一眼,遂问她有何发现。可是甘棠一旦这么认真起来,南宫绮绝便又有些拘谨了。她这几日确实花了些功夫去查询甘棠的过往平生,但细看下来,除了当年情场失意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太过值得留意的地方。
不过既然是情场失意,那么甘棠此番却直直来找南宫绮绝攀交,难不成这他是惦记上了这位年龄与之相仿的拾珠楼主了?这听起来确实很戏剧,但南宫绮绝思来想去,却也不觉得还有比这更靠谱的答案了。
甘棠见南宫绮绝似在犹豫,便期待着问道:“你且说来听听,看看你所讲的对不对。”
南宫绮绝怎好意思把自己的这番发现说出,但甘棠追问在即,她便故作高明道:“你有一个不可告人的企图,且此事非我不能帮你,你说是不是?”
甘棠却眉头稍稍一皱,但旋即又释然道:“哪儿有你讲的这么离奇,我心中所想,不过是想找一个人罢了。”
南宫绮绝却好奇道:“此人是男是女?”
“我要找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很重要吗?”甘棠不解道。
南宫绮绝点点头道:“当然很重要了。如果你问的人是女的,我便不收任何银两就可直接告诉你;但如果你问的是男人的话,那么就按拾珠楼标定的价钱来办。”
“原来拾珠楼还有这规矩,难道这是因为楼主你是女儿身的原因吗?”甘棠随口说道。
甘棠虽是无心一问,却正好说到了南宫绮绝的心思上了。南宫绮绝以为甘棠是看穿了自己内心,便当即面色微微一红了起来。
见此情形,甘棠便默默一笑道:“拾珠楼主也看到了,我若有那么多钱也不用在此破庙落脚了。我要找的人特征明显,只要多花点时间,也是能把他找出来的。”
甘棠说罢,便提起包袱要走。可是南宫绮绝却忽的笑道:“终于露馅了。”
“露什么馅?”甘棠却直直问道。
“你前番拿那么多美酒叫我来品尝,其实就是为了问这个人,对不对?”南宫绮绝冷道。
甘棠却不答话,只看着南宫绮绝傻笑不止。
“你笑什么?”南宫绮绝恨道。
“我笑你不会算账。”甘棠直白说道。
南宫绮绝面色一紧,遂又问他为何出此狂言。甘棠的答复却也十分简洁,那就是他当日拿来的每一坛好酒都可换得不菲重金,他若是打算就此询问南宫绮绝,是根本不用这般破费的。
南宫绮绝细细一想,却也觉得此话不无道理。可是南宫绮绝还是想不通,甘棠既然想知道某人的下落,却为何只是拿那些好酒和他豪饮了一顿,这般无事献殷勤的做法,最是叫人生疑。
“拾珠楼主很想知道原因么?”甘棠问道。
“我确实想知道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南宫绮绝答道。
“我若葫芦里卖药的话你早就倒了。”甘棠却轻松说道。
“说正经话。”南宫绮绝严肃道。
甘棠看了看南宫绮绝,确定她是开不起玩笑之后才答道:“原因我在仙鹤楼里已经告诉你了。”
南宫绮绝回头一想,便觉得匪夷所思道:“就为了和我套点交情?”
甘棠点点头答道:“是的。”
“和我套上交情对你有什么好处?”南宫绮绝又问道。
“很多,比如有交情了才能做朋友,而做了朋友之后又可以做老朋友。”甘棠望着南宫绮绝说道。
南宫绮绝忽然觉得甘棠的目光变得明媚而爽朗,便有些架之不住的说道:“跟我做朋友就这么重要?”
甘棠默了默,便终于说道:“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重要,对我来说就很重要。”
南宫绮绝心里闪过一阵乱窜后问道:“为什么?”
甘棠于是重新注视着南宫绮绝,良久才说道:“因为你与众不同。”
南宫绮绝的内心随即悸动起来,便见他扭过头去说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甘棠直截了当的说道。
南宫绮绝却扭过头来盯着甘棠问道:“你做事情就这般有头没尾吗?”
“什么是头,什么是尾?我和你交朋友,并不想贪图你什么便宜。大家有缘就喝杯酒聊聊天,机缘不巧就少聊些,未来的事情,何须早早就把它规划好了?”甘棠似乎有些怨气的说道。
这虽然不是南宫绮绝想要听到的答案,但好在甘棠这番话却也自有道理,或许不合心意,但南宫绮绝却也算是认同。
甘棠于是背起行囊要与之辞别,可南宫绮绝却总也不想他走那么快。
“我喝过了你的酒,也和你做了朋友。你既然要找人,我便帮你一个忙就是了。”南宫绮绝说道。
“可是我要问的是一个男人,而且我没有那么多钱付你。”甘棠直白道。
“你若是在拾珠楼里问,咱们就明码标价来说。现在是在外面,便可免此规矩。”南宫绮绝气道。
“看来和你做朋友还真是有很多好处。”甘棠笑道。
“你若真是这般打算,我便与你断交。”南宫绮绝恨恨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宽严相济
花幕池只听进他前一半的说话,便又得意问道:“那当时的你心里想到了什么?”
萧让漠然无语,最后才摇摇头答道:“你的动作太快,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至于究竟想了些什么,我到现在也不记得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有想,你只是循着本能来应对。”花幕池果断的说道。
萧让见花幕池目光里似有期待,便将她的话细细沉吟一番,最后竟恍然过来道:“原来这无我之道,竟与此本能反应如此相同。”
花幕池见萧让终有领悟,便点头称赞道:“本是如此。你若将功法招式练到了极点,便就遮目不看,亦可凭本能反应自动循出与之对应的化解招式来。而此时状况亦是一个人潜能发挥到最为极致之刻。此即所谓无招胜有招之妙。”
萧让点点头,便循着花幕池指点继续思索下去,末了才叹道:“有我之境,处处讲求主动,便欲先发制人的与对手苦争一寸之强;而无我之境,讲求后发制人,再以精熟至本能反应般的自动回以最为恰当的一击,是以虽后发而时时占据主动,终立于不败之地。”
萧让这番解释虽然直白,但却得其要里,花幕池听罢亦是频频点头道:“天下武功,唯破不破。你只有一直破尽对手之击,才能永据胜利。”
萧让牢牢记住花幕池这番教导,接着又以此道在心里将过往所学比对一番,却叹能从此道者少之又少。其实萧让或许还不知道,倘若一门武功直接能办得此道,那么它就绝对是一部绝世神功了。
花幕池见萧让彻底开悟,便取来两段锦帕道:“稍后你我各立一端,然后再以锦帕遮目,不管发生什么变化,都不可离开原地,亦不可摘下锦帕。”
萧让于是逐一照做,但接下来他却并未见得任何考验,因为彼时的花幕池只遥遥相对的和他闲聊起来。
萧让一心与她相聊,一心又难免四下留意,到头来却又要惹花幕池生气了。
“今日且就到此作罢。”花幕池没有好气的说道。
萧让不明就里,便又委屈又难过的要求她重来。可是花幕池却铁了心要停下,便任是谁来也改变不得了。
“幕池为何要作罢?”萧让迟疑着问道。
“你的心还做不到静如止水,我若不就此打住,必定要伤及与你。”花幕池冷道。
不等萧让想清楚,花幕池便负气的转身下楼去了。萧让只得追逐下去,再三追问之下,花幕池才将个中缘由说了出来。原来花幕池与他闲聊本是要助他分散注意力,倘若萧让心神一散,他就最能遁入无我境界,此刻的花幕池若幽潜着突然发招,他才有可能应付的了。但萧让偏偏一心二用,却要本能的花费心思去预先体察,如此做法,便失了无我境界之能。如果花幕池真的发招了,他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萧让明白过来后便大为自责,可是出了神技阁的花幕池却一脸温婉,便不再以此生他的气了。萧让知道花幕池内心深处仍是偏护着他的,因为她只会在神技阁里的时候才对自己严厉凶狠,只是事情越是如此,萧让就觉得越是辜负了她的用心和期望。
人不能总贪着温柔、贪着好。萧让明白这个道理,便向花幕池愧疚起来。
花幕池却叫萧让抬起头望着她,末了才真切的嘱托道:“从今往后,你只可在神技阁里发出惭愧。其余时候,我要见着豁达快乐的你。”
花幕池的话直如蜜糖一般听得萧让痴醉难拔。
天色渐晚,花幕池却不叫萧让去七十二洞天里住,因为她还有一个更为有益的安排。花幕池的这个安排可不是什么琼肴玉筵之所,他带萧让去的,乃是清苦峰下的一处雪晶洞。
萧让入得碧霄宫也有数月时间,却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个地方。只是此地既然名叫雪晶洞,自然是极为冰冷的地方,等萧让抵达时候,果要后悔自己少穿了衣物了。
见着一旁瑟瑟发抖的萧让,花幕池便提点道:“你身上的内力积淀,起码抵得数十年修为。只要御起真气,自可抵消此处苦寒。”
萧让随即照做,果真暖流萦身,便不再忌惮这冰天雪地了。
花幕池见萧让复归从容状态,便要对方在一处冰玉上定坐,而她自己则随意觅得平坦处侧卧下来。萧让知道花幕池的安排总是有她的道理,便悉数照做。只是此地静谧,又有美人在侧,萧让虽是定坐下了却仍要心里悸动不安。
卧在寒气幽发处的花幕池仿佛能洞穿萧让内心的一举一动,但凡对方心思游转之际,她总要默出一句“凝神收心”来。可是于萧让而言,这“凝神收心”却太难做到了,因为他无论是睁眼闭眼,面前所浮现出的都是伊人隽美的影子。
花幕池无可奈何,只得又起身来说道:“此处静寒,是清舒心性的绝佳地方。你什么时候能做到心如止水,我就什么时候和你出去。”
萧让一听便难免要后悔来到这雪晶洞了,只是他内心这样一念,却又要被花幕池所洞悉了。
花幕池默了默,便只叫萧让将过往所学的种种心法口诀背诵一遍。萧让于此早就滚瓜烂熟,莫说顺着背一遍,就是倒过来也决计难不倒他。
如此,萧让便郎朗背诵起种种要诀来,花幕池见萧让专心致志了,便这才沉沉睡去。
花幕池此法果然要比生气责怪强得多,萧让一旦领命开始背诵,整个人的思绪遂全数回归到心法口诀上来,不仅取得温故效果,还教他彻底的放平心思来。
待得萧让花了大半个时辰背诵完毕后,他才发现花幕池已经睡着了。萧让不想扰她清梦,便释怀着静默下来,如此变化,便又比最初心情躁动之况大为改观了。
或是此处奇寒原因,又或是花幕池指点有方之故,萧让竟一夜宁静无梦,待得天光射入洞府时,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只是此刻所见,却是坐前一字排开的各式糕点,很显然,这又是花幕池费心去做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非己所愿
可是花幕池在哪里呢?
萧让举头四望,便见得对方冰柱下正有一个著着碧色霓裳的仙子在采冰露,无需多说,那便是花幕池了。
在萧让的印象中,花幕池多是身穿绯红衣裳的,是以他每见红花枫叶,都难免要念起对方形象来。如今她以碧色罗衣现身,却是又更显清灵俊秀。如此,萧让怎不倾心非常?
花幕池采罢冰露,遂折返回来与他一起共享。
雪晶洞里自有沉沉幽寒,及此冷凝而来的冰露,亦是冰沁人心,萧让端着饮罢,便大觉身心清宁。
“一个人的心性,是可以通过不断的历练得以宁复的。我再教你一个静默的法门,往后时间,你都要循此反复练习。”花幕池淡淡的说道。
萧让点点头,便专心向她讨教起来。花幕池一番谆谆教罢,萧让当即又照着演练一圈,果然大有天地平和之感。
如此一二日后,萧让就可抵得专心致志之状;再数日,他便能觉察出心府幽沉状况。及此,他才算摸到了此中妙境的门道。
只是这样的境况还达不到花幕池的预期,她仍要萧让继续平复收心,只到某一日萧让再不因她出现而觉扰时,她才叫住了对方。
经此一番修行,萧让的心已经变得沉着而宁静,便就是对花幕池的那片倾慕,亦要沉入到他最心底处去了。
花幕池于是领着萧让再入神技阁,并于六重天内重新考验于他。此时的萧让早已心如止水,便不再会像月前那般慌乱走神了。
于锦帕遮目之下,花幕池怎么问,萧让便就怎么答。她若不发话,萧让也绝不会心存他念。花幕池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于话语间向他幽发出十数式狠绝的招数来。
花幕池出手极快,其人话音未止,但一手潇洒的突袭却早已倾泻完毕。如此速度,却绝非是一句迅如雷电所能描述的。
于无我之境的萧让并不知道花幕池已出手,只待这些迅疾的杀招递进过来时候,萧让整个人才忽的左右腾闪起来。但花幕池出手不仅快,所发招式亦繁杂相叠,若仅以避让相御,是无法彻底将之化解的。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此等迅疾出手更能考验出一个人凭本能反应所呈现的水准。萧让于电光火石间兀自游走一圈,待行至半空处又拔剑四下格挡。虽也是应接不暇,但总算是恰到好处的避了过去。
花幕池见萧让能做到无我而发,便手上再加了把劲,却是打出更多迅猛的攻招来。萧让则不为所动,依旧是任她怎么出手,自己就怎么接招。至此,六重天内遂热闹非凡起来了。
但萧让造诣实在差花幕池太多,一旦她较真了,萧让就有苦头吃了。
只见花幕池一人幻作几重身影于四面奔袭而来,却是每一重身影皆持各自不同的精妙章法,困于阵中的萧让仿佛是要同时与四五个趋于鬼神之列的高手过招,却哪儿有半点机会?
但见萧让以快捷招式反制来人,可来者却变招更快,不及他手上招式打出,对方的攻路便又呈另一种模样了。与此同时,其他各路急加而来的攻势亦浩如奔雷,萧让纵能于无我处觅出危急,却再无办法将其一一招架了。
但花幕池此番出手终究只是考验萧让的水平,却并非是要伤他,既然萧让再也招架不住了,她也只好收手作罢。
花幕池于是叫萧让摘下遮目的锦帕,萧让虽憾未能抵挡住对方攻势,但却不再由此纠结烦恼了。
“看来我还是要继续修行。”萧让默默说道。
沉稳下来的萧让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花幕池见状亦要心生不适起来。可是这不就是她一直要求对方要做到的吗?花幕池细细望住萧让,而萧让只沉默不语,这一刻他仿佛什么都体察不到了。
但萧让真的是体察不到吗?并不是,他只是经过雪晶洞历练后,已经不自觉的习惯收心敛性。在他心里,对花幕池的爱意仍是不减,只不过这份爱意是变得更加深沉了。
只是花幕池还不大习惯,在她看来萧让或许是觉得自己没能突破这六重天而心里不快。如此花幕池便说道:“其实你已经通过了,大可不必介怀于心。”
萧让顿了顿,便释然道:“通不通过,我都不会耿耿于怀。但刚才我分明没有抵挡住你的攻势,你又怎说我是突破过去了呢?”
花幕池再三打量起萧让,确定他未心有不快后,才接着说道:“我刚才一共分作两次出手,你能化解掉我第一次出手,就是度过去了。”
萧让并无任何高兴意思,相反的,他却迟疑道:“可你第二次出手时我却毫无招架之机。”
花幕池心里却忽的难受起来,便见她负气道:“我说你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若不信,大可一直呆在这六重天里面。”
语罢,花幕池便掩面而去,却是再不教萧让能追赶上来了。
萧让不知她为何会这般突然生气,虽欲安抚解释却再觅不得对方,如此,萧让也只得在通天崖下苦苦等待起来。
其实萧让哪里知道这是女人的心思?花幕池见萧让变得淡漠、变得甚至不信她的话了,遂是心底失落非常,于气于恨之下,她便是赌气出走了。
至于花幕池所讲,亦确是实情。她第一番出手是通关的考验,而第二番出手,却是凭自己八重天的真实本事试探,便要看萧让今日之成色究竟达到几许。因为萧让抵达七重天后,就必须要遁入江湖了:神技阁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去突破;江湖没有那么多时间交给他幽处;而花幕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供二人闲暇……
这些都是萧让所不知情的,待得月色皎白时,那个哭够了的碧色身影才于月光中悄悄走来。再见到花幕池回来,萧让不知有多开心,只是从此以后他便再开心了,也不会再回到从前手舞足蹈的激动模样。
这也算是花幕池想透了的事情,可是这些都是自己一手缔造的,她就是再反感,也只得选择默默适从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形势变换
住.,!
萧让却是有些为难道:“我现在已不是云台派师门中人,而此事说到底又是他的家事,外人插手进去总是不太好。百度mm,更多好看小说。”
乐天当即失望道:“你肯认我这个师弟,为何不肯认她这个师妹”
萧让连连摇头说道:“我当然要认云台派的一众师弟姐妹了,但她爹爹要是站出来反对,我这么做却又是理亏了。”
见萧让始终不肯答应下来,乐天早已急成淘淘大哭之状,便见他鼻涕眼泪横了一脸的悲泣道:“师姐不能嫁给那个老头子,我不要师姐嫁给他。”
萧让不忍乐天这么难过,便欲安抚与他,但乐天却堵气道:“倘若今日是楚师兄在,他肯定就不会推让了。大师兄若觉得不方便出手,我就只好找楚师兄去。”
可是楚鸣乔自上次一别后,就仿佛是在人家蒸发了一样,根本就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且萧让并不知道楚鸣乔在伏魔岗内觅得奇缘,便就算找到了对方,他也觉得于事无补。
可是乐天却不这么看,只要还有人愿意搭救李苓思,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促成。或是被这份执着感动,又或者是心里觉得愧疚,萧让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师妹乃心地善良之人,可惜她的老爹却非要叫她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我也正有意去八方城,便全力阻止此事。”萧让说道。
得到萧让首肯后,乐天当即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大师兄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要大师兄肯出手,那师姐就不会被逼的嫁入秀王府了。百度mm,更多好看小说。”
乐天这次是因为在云台馆邸召唤鸟兽阻挠赵鼎而被李沧浪责罚回山的,如今他求得萧让去救李苓思,便索性掉头随着萧让往八方城去了。
“你不回云台山去,往后却不怕要被加重责罚吗”萧让笑着问道。
此刻乐天脑子里回转的全是如何搭救李苓思,至于后面的责罚打骂,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了。萧让这才明白人之所以会变,是因为他的心一直执着于一件事情。
却不等二人返回八方城,城内已经发生了诸多变化之事。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云舒岫获悉了独孤尘身亡的消息。
云舒岫于是当即召集各路坛主旗主至总坛议事,并起头就把独孤尘的死讯告诉了大家。在场群雄过往可不曾少吃他独孤尘的苦头,而前番城下恶斗,亦叫众人折损不小,如今听得魔头重伤死去,便个个都要振奋起来。
云舒岫亦是压不住心头激动,便也快意道:“我天下剑盟与神遂宫恶斗十数载,今日终于分出高下,可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群雄皆是点头赞同,而座中亦有人开始进言反攻之事。这不正是云舒岫此次议会的中心主旨么
“几位坛主所讲十分在理。神遂宫能祸害武林十数年,全因独孤尘只手遮天之故。如今魔头既死,神遂宫便群龙无首,岂不正是我们反攻复仇的绝佳机会”云舒岫振奋道。
四下皆是赞许连连,更有甚者已经主动请缨起来了。
云舒岫当即要点将安排攻伐计策,但李沧浪却站出来要否定他的意思了。
“神遂宫位于茫茫武夷山之中,不仅易守难攻,更有重重机关,此番贸然出兵,恐有不妥。”李沧浪当着群雄直直说道。
众人虽暗下里都惦念着这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但碍于李沧浪今时今日之地位,他们便都不敢说出真实的心声来。
云舒岫见李沧浪不仅公然要和自己唱反调,而且还唱的这般坦荡,便怎么也忍受不了了。
“李掌门若是怕死,留在八方城看家护院就是了,又何须在此说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云舒岫冷道。
李沧浪却摇头道:“李某非是怕死,而是怕此战仓促成行,反倒要弄巧成拙。”
云舒岫听罢便哈哈一笑道:“听我的就要弄巧成拙,那听你的就能马到成功了”
群雄看得出云舒岫这是动了怒,便皆要为李沧浪捏一把汗来。可是李沧浪却泰然自若的说道:“我不想和云盟主争执,但就事论事而言,此刻出兵实在犯了三大要忌。”
云舒岫却也好奇李沧浪为何忽的这么有胆气了,便索性听他再讲讲,却是看他究竟图的什么名堂。
“武夷山距此何止百里待我们开赴抵达时候必定是疲劳之师,而神遂宫本就藏在深山老林里,可谓以逸待劳。若无前站后哨周密侦查,则更要中他埋伏,此乃一忌。”李沧浪正色说道。
众人听罢只说:“李掌门此话却也不假。”
云舒岫知道众人都不愿得罪李沧浪,便负气道:“古往今来发生了那么多艰苦战事,若都照你这般知难而退,却还打什么这点不算,说下一点。”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发兵规模甚众,行军路程亦十分遥远,事先若不周全规划,就算去了也难坚持几日。此乃第二点忌。”李沧浪说道。
却不待群雄表态,云舒岫便嗤之以鼻道:“他独孤尘来打我天下剑盟时,可曾先遣人运足了粮草兵贵神速,你若杀伐的够快,还怕会没饭吃”
李沧浪不想和云舒岫针尖对麦芒的辩驳,遂又继续说道:“神遂宫虽然死了一个独孤尘,但整体实力并无折损多少,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他们有险可据,且沿途多有机关设伏,所以此战必定会耗时许久。可是大家却不肯料敌从宽,此乃第三忌。”
群雄听罢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不是因为李沧浪说的多有道理,实在是那头端坐的云舒岫早已是怒目圆睁之状了。
“够了你说来说去都是些怯战的废话。此战就是要打,我说要打看谁敢再拦”云舒岫拍案而起的骂道。
想他即将要做皇亲国戚之人竟被云舒岫当着群雄之面这般斥骂,却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云盟主要不要打神遂宫没人拦你,李某也不过是为剑盟着想,望你此次发兵能三思而后行罢了。”李沧浪亦是颇不痛快的说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机而动
次日一早,李沧浪便急向总坛复命而去。与此同时,甘棠则领着手提大包小包礼物的李苓思及乐天要出城去了。
把守城门的护卫本就领了命要格外提防云台派中人的行动,今番见得甘棠等人欲要出城,他们便二话不说的拦截了下来。
李苓思和乐天自然心里担忧,但甘棠却并不将此当作一回事,只随和着配合他们盘查。
“武盟主有令,新来门派不得无故外出,识趣的就早早回去。”护卫严谨喝道。
“我亦知武盟主此令,故而向来不曾越矩。但我们今日乃是要去向一位尊贵的前辈贺寿,所以不得不出城一趟。”甘棠指着李苓思和乐天手中礼物说道。
护卫似乎也想知道甘棠所说的这位身份尊贵的前辈是何人,便由此细问了起来。甘棠亦不卖关子,只正色说道:“适逢秀王府侍卫总管六十大寿,我作为师侄的总该去道贺一番。”
八方城本就在临安城郊,对于这城中贵胄自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那秀王,乃是和当今圣上有着极为亲近关系的宗亲,他门下的总管要过寿辰,恐怕八方城城主武中圣亦要随出一份大礼去。
但秀王府既是极尊之地,那又怎会与籍籍无名的云台派扯上关系?而甘棠先前分明是口口声声的说对方是他的师叔,如此,护卫反倒心里鄙夷起来。
面对护卫们的冷嘲热讽,甘棠却淡然以对,只在最后说道:“家父与尚师叔早年同在拜剑山庄修道,此事世人皆知,兄弟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武盟主。”
这些都只是守门盘查的琐碎事情,护卫怎可能去烦武中圣?虽然甘棠说的底气十足,但护卫却也不敢马虎,如此,他们便私下合计起来。
甘棠却是眼尖,一下就看出这是使钱的机会,便自个儿也凑了过去。护卫本欲隔开他来,但见得对方手捧一锭白银开道,遂什么都要忘到脑后去了。
护卫一人得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便当即给甘棠等人放行一通。李苓思自是心里鄙夷这见钱眼开之徒,但乐天却追问甘棠为何给对方银子就可如愿以偿。
甘棠不想乐天太早的混入到鄙俗之中,便笑笑道:“云台山多好呀,在那里就无需破费这二十两银子。”
甘棠等人能够顺遂的出城去,但前去复命的李沧浪却无此等轻松享受了。因为他在见了武中圣之后,才知道对方曾派出眼线追踪自己。
也正是因此之故,李沧浪的话才开了个头,武中圣便发起火来道:“你最好老实交代自己行程,如若不然,罪加一等。”
李沧浪默自一震,便心底忐忑着不知如何作答了。
一旁的玉蝉真人见形势如此,便站出来说道:“李掌门此行本是要带亡故弟子骨灰返回云台山的,为何却并未回你师门去呀?”
玉蝉真人的话似在责怪李沧浪,又似在引导与他。李沧浪听罢便灵光一闪道:“我本是要将亡故弟子送回云台山,但半途获悉宝相僧的线索,便暗下追踪过去。”
武中圣听罢却是猛一拍了一下案台骂道:“还敢狡辩?”
堂前众人皆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唯有李沧浪见状后心底暗要吃不消来。但此话既然说开,李沧浪就绝无回头可能,就算武中圣最终不信,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李沧浪于是诚惶诚恐的谢罪一番,罢了又坚称自己所说全是实情。
武中圣听罢只盯住李沧浪不放,待见得对方似乎极为煎熬时候,他才冷笑道:“天下剑盟眼线广布,他们尚且不曾发现那藩僧踪迹,你又如何能觅得?”
李沧浪顶住心头的恐慌,稍许才细细答道:“天下剑盟固然有许多眼线在,但他们都未曾见过宝相僧真容,恐难免有漏。而李某曾在点苍山与之见过一面,自然识得。”
李沧浪此说却难于叫武中圣信服,因为就算他们不曾见过宝相僧,但对方乃西域僧人,其着装造型及行事风格一看便要中原风土大为区别。如此又怎能被轻易漏掉?
武中圣此番质疑虽得众人赞同,但却难不倒李沧浪,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宝相僧,已俨然是中土高僧一般模样了。
“所谓入乡随俗,宝相僧乃是戴罪之身,未免被人发现,他一早已经变换了身上行头。李某若非是曾在劲苍派里见过他,否则此次也要被他中土装束欺瞒过去。”李沧浪绘声绘色的说道。
事情如果是李沧浪所讲情形,那么天下剑盟的眼线或许会因此遗漏了对方。但武中圣却仍旧不相信,道理很简单,就是李沧浪不可能追踪宝相僧。
“那宝相僧武功高出你许多,你如何能追踪得了他?”武中圣忽的喝问道。
李沧浪心中猛然一惊,好在他心思转的足够快,否则就非要露出马脚不可。
“那宝相僧固然武功高强,但他却并不熟悉中原地貌,行进起来并不顺畅。我只需乔装打扮一番,就可反复跟踪于他。”李沧浪辩解道。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就实在有点各执己见的意思了。李沧浪只要不说的太过玄乎,众人就找不出明显瑕疵;而武中圣就算再不相信,也拿不出确切的驳斥依据来。
但武中圣疑心太重,他一旦怀疑起来,就算李沧浪再怎么去圆滑都是无济于事的。李沧浪亦明白这个道理,便又当众宣布了一个重大发现。
“通过那几日的观察,我发现宝相僧逢人便问八方城所在,而他此行亦是一路由北向南,由此可以断定他定是打算来我们这里的。”李沧浪严谨说道。
众人记得宝相僧曾于点苍山上说过一定要来八方城找武中圣一决高下的,便纷纷相信下来。而武中圣亦盼着这样一号高手寻来,并期望着籍此一战再度登顶武林之巅。
李沧浪见众人皆是严阵以待神情,便又补充道:“宝相僧虽然行程较慢,但从我追踪情形推算,恐怕不日就要抵达临安了。他若到来,亦恰好可以证明我前番所讲句句属实。”
只是此话一出,大家心思遂变,便不再揪着李沧浪行程不放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欺瞒到底
李沧浪虽然得到一时开脱,但他此行要办的另一件要事却毫无着落,武中圣若追责下来,他亦免不了又有苦头吃。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李沧浪便也就豁出去了。宝相僧一事他能瞎编乱造一番,那么伏牛山劝说长生道教的事情为何又不能继续糊弄下去?
面对武中圣的发问,李沧浪便当场迟疑起来,众人皆是好奇追问,但李沧浪却守口如瓶,绝不肯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
“此事可否由李某单独说与武盟主听?”李沧浪委婉道。
武中圣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见对方似乎大有不便,遂允诺了下来。
待得四座散去时候,武中圣才不屑的问起李沧浪来。
李沧浪却一脸遗憾道:“此去老君山,李某本已说服欧阳丹丘来投……”
不待李沧浪说罢,武中圣便疑着笑道:“长生道教这下就这么容易被说服了么?”
李沧浪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机会,便当场点头答道:“天下剑派归盟是大势所趋,我此番以云台坛主相让,才堪堪入得他法眼。”
“不就是一个坛主位置嘛,他长生道教如肯归来,便是让他坐东坛主又如何?”武中圣不以为然道。
“可是……”李沧浪却踟蹰起来道。
武中圣不喜欢别人这般磨叽说话,便不快道:“其他人都遣出去了,你有话就直说。”
李沧浪只得点头继续说道:“可是长生道教里的另外两位名宿徐长庚和严道明却另有说法,还说非此不可同意。”
此说便叫武中圣心里打起了一阵兴趣来,如此他遂又问道:“那二人还想要什么东西么?”
李沧浪摇摇头,只直说道:“他们说要副盟主领着三位师弟一同前去老君山。”
武中圣一听便知道这长生道教是仍旧记着当日与紫阳观论道失败的事情,如果欧阳丹丘是因此而久久不肯归来,那么当场就不该这般阻挡他们。
武中圣心下颇有些追悔之意,而李沧浪亦看透他心思,遂又接着说道:“紫阳观与长生道教这玄门正宗之争,的确是对方们加入天下剑盟设了道坎。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长生道教向来自诩道家正宗,他们与紫阳观的一番比试定少不得。”
武中圣亦谙出其中道理,只是彼时的长生道教毕竟还不是他天下剑盟成员,若贸然叫玉蝉真人等委身去说,却又似先失了尊卑秩序。
事已至此,李沧浪便无回头可能,他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说动武中圣。一来是向对方证实自己所讲不虚,好叫武中圣短时间内不至于向他下手;二来也好配合后面与云舒岫的动作,紫阳观的人一走,老的坛主便作散沙一片,届时他兄弟二人真要反目了,李沧浪也才压得住其他新晋门派之人。
念及此,李沧浪便再三恳切道:“长生道教与紫阳观的心结总得他们自己去解决。此番欧阳丹丘应允肯入天下剑盟,自不会对玉蝉真人大开杀戒;而玉蝉真人若想收服对方,亦不至于大打出手。所以武盟主大可放心叫副盟主去一趟老君山。”
武中圣却反复斟酌,在他看来此事不同寻常,需得细细审度清楚了才可下决定。
李沧浪却等之不急,因为那宝相僧说不定今日就能抵达临安,若不尽快支开这些人,后面的事情就会更加麻烦。
“我记得行前欧阳丹丘亦说过,当日在皇宫因有要员相助,且又是以武功高下来论道,是以难以服众。他此番要玉蝉真人亲去,乃是想两家坐下来搞一场闭门的玄门论道,否则他长生道教就算入盟了也不会心服口服的。”李沧浪急切道。
武中圣顺着李沧浪所讲来回思索一番,却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相反的,此行若由玉蝉真人亲去,或能化解两家之间存下的偏见,于天下剑盟而言却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虑及此,武中圣却仍不急于下决定,因为他还需考虑玉蝉真人等人此去会否有其他预料之外的动作。这却不是李沧浪所能察觉的了,他见武中圣仍是迟疑,便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了起来。
却此时,堂外便有一黑袍道人徐徐进来,李沧浪扭头一看,却不正是玉蝉真人么?原来玉蝉真人最得武中圣信赖,凡事他都可候在一侧听闻把持,是以此次他现身进来后武中圣并无什么诧异反应。
李沧浪忍不住心头一紧,但玉蝉真人却一脸不屑道:“那欧阳丹丘既然指明要我去,我便遂他心愿,看看他能在老君山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武中圣见玉蝉真人也表态愿意去长生道教,便不好再多做猜想,如此他只得叮嘱玉蝉真人凡事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玉蝉真人听得出武中圣话语意思,便恳切相请道:“请武盟主放心,我此去定叫长生道教心悦诚服的来投。不达此目的绝不回来。”
武中圣见玉蝉真人志在必得,遂连连点头的赞许了他一番。
李沧浪于此颇显得有些尴尬,便也只好附和着称赞了起来。
玉蝉真人既然得命,自是转回馆邸领着一众师弟出发了。而武中圣亦再将李沧浪追踪宝相僧的事情相问起来。
对李沧浪来说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先前所说的追踪宝相僧一事纯属无奈之说,如今武中圣要细细追问一番,却不是又要让他暗下伤透脑筋?
只是李沧浪笃定此事并无人知晓,便索性天马行空的说了出去,诸如宝相僧沿途盗窃瓜果、抢夺财物以及途挑战多位游侠之事,皆被他说的头头是道。
武中圣细细一品,便轻蔑道:“所谓得道高僧,竟也不过是鸡鸣狗盗、逞强好胜之徒。如此劣迹斑斑之辈,怎配做我武中圣的对手?”
李沧浪听罢当即愤慨道:“此人敢在点苍山上屠戮数百人性命,就绝无半点慈悲之心可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若非仗有一身极为高强本领,他定然是个偷鸡摸狗不上台面的鼠辈。如此人物,实在不配与武盟主交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西湖赴宴
就在李沧浪释然着欲要离去之时,八方城的隐雾堂主便入堂来向武中圣禀报了。武中圣默默一听,便脸色阴沉的盯住了李沧浪。
凭着直觉,李沧浪便知此非好事。
果与他猜想的一样,那隐雾堂主来禀报的事情,正是甘棠带着李苓思和乐天私自出城的消息。
武中圣于是当即质问李沧浪,而李沧浪则谎称自己昨夜才归,于此并不知情。这样的话糊弄其他人或许还行,但若想说服疑心重重的武中圣,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见武中圣面如铁色,李沧浪只得恭敬的向隐雾堂主询问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末了,他才不快道:“原来是我尚师叔的寿辰到了。这甘棠却连我都说一声,却是什么好果子都他一人吃了。”
武中圣听罢便迟疑问道:“你说那秀王府的侍卫总管尚浩然是你师叔?”
李沧浪点点头,便面上有光的答道:“不错,这秀王府的尚总管正是我的师叔。”
武中圣默了默,却又问道:“可是武某从未听说你们云台派出了这样了不得的一号人物。”
李沧浪只得将其中缘由细说出来,可是待得武中圣听完后,他却要浮现出一脸鄙夷的神色了。在武中圣看来,这尚浩然纵使年轻时候与甘清同在拜剑山庄修道,但拜剑山庄既已覆没,而甘清又另立门户,云台派与尚浩然之间实在没多少交情可言。既无甚交情,那他们此番冒着违背八方城规矩之嫌前去祝寿,便就又要叫武中圣泛出心病来了。
李沧浪知道此事一定不能叫武中圣生疑,便当即摇头否决道:“武盟主此言差矣。拜剑山庄虽然覆没,但却改变不了先师与尚师叔的同门情谊。当年云台派被武林限制之时,尚师叔亦曾过问先师是否需要帮忙。只是先师觉得云台派既然归于江湖,就当按江湖法则行事,是以婉言相拒了他的一番好意。”
只是说到这里,李沧浪却又有些失落起来。武中圣听完他所讲,又见他似又不快,便当要点破道:“尚浩然与云台派的关系终究限于他和甘清的私交。甘清既殁,他便在于云台派无甚瓜葛。”
李沧浪只得叹气道:“甘棠是先师独子,尚师叔见了或能念故。而我虽是云台派掌门,却也未必能和他攀出亲来。”
武中圣听罢却不大舒坦道:“但愿尚浩然肯见甘棠,否则你云台派可就要丢大面子了。”
武中圣的话虽然说得不怎么好听,但却证明他是相信了此说,相信了甘棠只是去给一位大有头脸的前辈祝寿。否则,云台派今日肯定要被闹得鸡犬不宁。
只是甘棠此去毕竟违规在先,而武中圣亦怕李沧浪也要不他后尘,遂当即向他约束再三,罢了又叫他每日一早一晚皆要入总坛报道。如此做法,却是天下剑盟十数年来不曾有过之事。
李沧浪却并不计较,在他看来只要武中圣不下定决心出手,他就总还有周旋的余地。如此,李沧浪便满口答应下来,待得日落西山之际,他果然又奔赴至总坛报道了。
秀王府坐落于西子湖畔,此地亦算得是临安最为繁华之处。李苓思和乐天见得此地人头攒动,便当要心思放飞起来。甘棠虽久居小孤峰,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面对此中美景、盛世,他却另有一番淡然心境。
虽然是头一次来,但甘棠却并不问路,因为他知道今日西湖边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秀王府府邸所在了。果与他设想的一样,当甘棠等人随着路人一同赶到一处大宅院时,那府上的百十家丁已经在院内忙的不可开交了。
而院前,一位鹤发童颜的魁梧老者正热情招待来宾,甘棠幼时曾见过他,便当即领着李苓思和乐天前去拜会了。甘棠所见的这位老者,便正是此次寿辰的寿星尚浩然了。
只是甘棠虽热情的唤他“尚师叔”,但老者却惘然着认不出来。待得甘棠自报家门后,尚浩然却是百感交集起来。原来他一早听说了甘棠因与魔教余孽交往而消沉之事,亦知他父子二人由此生嫌,最终成为甘清的一块心病。如今重见甘棠振作起来,作为前辈的尚浩然怎能不心中感慨?
只是今日宾朋甚多,尚浩然亦无法做到事事周详,便见他对甘棠简简相问一二,罢了便叫人领着他们进内堂去了。
甘棠于此见怪不怪,只是今日所来非富即贵,便纵是江湖人到来了,来者也必定大有头脸。籍籍无名的甘棠置身其中,实在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人了。
便在寿宴开启前,一位雍容富贵姿态的中年男子便登入堂前,而他随行的几位仆从亦是出手阔绰,一上来便将一对千年野山参和一把镶金玉如意相呈。尚浩然遥遥见得此人便恭敬拜道:“王爷大驾光临,卑职不胜感激。”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中年男子是秀王府的王爷赵鼎,也是尚浩然一直伺候的主家。
“尚总管数十年忠心耿耿,以高超武功为王府护院,实在劳苦功高。如今逢你大寿,本王便也来讨杯酒喝。”赵鼎豪兴道。
尚浩然当即躬身相迎,却是要把这最尊贵的可人请入最内堂去。但不知为何,赵鼎却并不相从,只就近找了一个坐席入座下来道:“本王就在此列席吧。”
尚浩然却有些难为起来了,因为赵鼎身份尊贵,自不该与平民百姓同桌;而入席之人又都是交情甚深的宾朋,作为东家的尚浩然亦不好遣开他们。
邻桌的甘棠见尚浩然似乎有些难做,便当即起身说道:“此桌北靠正堂,远眺苏堤,王爷且到此处列席。”
赵鼎扭头看了甘棠一眼,顺带亦望住了李苓思。得遇佳期如此,又逢美人作伴,赵鼎自要觉得甘棠这一桌更是上上之选了。
甘棠似乎看出赵鼎意思,便又要后悔起前般说话来了。如此,他便叫起李苓思和乐天,却是要寻其他桌去。
赵鼎本就是羡艳李苓思美貌而来,如今甘棠等人要走,他岂能相从。只是甘棠亦非屈从富贵之人,他不肯的事情,便就谁来也都改变不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不在焉
“赵王爷乃金尊之躯,怎可与我等江湖草民平起平坐?”甘棠恭谦道。
赵鼎却只称无妨,便算是不赞同他的说法了。
甘棠于是环视一圈后笑道:“赵王爷平易近人,自是临安美谈。但东家尚师叔乃我长辈,而你又是他的主家,论及辈分,我便更坐不得此处。”
赵鼎又要推辞,但甘棠却向着尚浩然提议道:“我见堂前又不少德高望重之辈,还请尚师叔叫他们来陪伴赵王爷,如此才不折煞了我们这些晚辈。”
尚浩然当即赞许,而其他桌欲要攀附赵鼎之人亦纷纷合围上来。如此热情,便又要叫赵鼎推却不得了。只是赵鼎心里念着甘棠身边那个水灵清秀的少女,便就众人围坐了,他仍要心猿意马的张望起来。
宴席开启,尚浩然自是先向赵鼎敬酒三杯,待谦虚着说尽感激话语后,他才转向其他桌去敬起酒来。
可是东家才一走,一桌皆欲攀附王爷的人便纷纷热情相劝,甚至外围之人亦要隔坐劝酒。在此众星拱月之下,赵鼎俨然成了今日之寿星,而来回奔波与各桌的尚浩然则成了一个仆从一般。
只是这样的情景却又自有它的好处,因为这样一来,沉浸于奉承附和之中的赵鼎便再无暇他顾;而偷得一时之闲的尚浩然也才有机会和甘棠闲谈起来。
甘棠这才把云台派加入天下剑盟的事情讲出,尚浩然虽远离了江湖,却也知道其中利害。趁着酒劲上头,他便要劝甘棠早做周全打算。
在甘棠的心里自然一早有此计划,只是二人的出发点却不尽相同。甘棠所想,乃是要避开天下剑盟的锋芒,待得时机成熟时候彻底摆脱天下剑盟的种种束缚;而尚浩然所说,则是朝廷不允许江湖中出现太庞大的门派势力,天下剑盟再壮大下去必定要招来祸害。
这样的道理稍稍用心一想便能知晓,只是太多人沉浸其中,却无法从旁客观观察。甘棠虽也明白尚浩然的担心,但在他看来,天下剑盟已经趋于极限,再无继续扩大之能。与之对应的神遂宫亦面临此种瓶颈,毕竟天底下的人再怎么利己行事,也都不可能将所有身家性命丢开不管,那些愿意受它“神遂尔愿”的人,始终会有一个概数。
此无关武中圣或独孤尘心志,实在是二派的理念限制。只是既然提及此事,甘棠便在心里设身处地的一想,倘若他是武中圣,这天下剑盟往后的路子该怎么走?倘若他是独孤尘,那么神遂宫又该如何取舍才能更进一步?
只是这样的话题实在浩渺而费神,甘棠如今赴宴之声,只怕也容不得他去静想。
甘棠和尚浩然之间隔了一辈人,自无太多共同话题;而尚浩然听说了甘棠早年的种种叛逆举动,亦是心底对他多少有些成见。如此,宴席未免就要落入冷场的尴尬了。
却此时,甘棠便于怀中摸出一块补包,然后再私下呈给尚浩然道:“尚师叔是拜剑山庄仅存的几位传人,这轩辕断剑便就交与尚师叔保管,望能免它再受风霜侵蚀。”
尚浩然一听是轩辕断剑,便当即神情肃穆起来。待得一番细细查看后,他便庄重承诺,定将此圣物妥善保管。
一番酒足饭饱后,这寿宴便也落下帷幕。醉如烂泥的客人闭着眼睛相互道别,摇摇晃晃的归客向着星空叫喊,仿佛意犹未尽的还要往那里赴下一场宴。
见着宾客四散而去,甘棠却有些不大自在的独坐起来。尚浩然看出他似有难处,便当即又与他坐下相谈起来。
甘棠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但尚浩然却直问道:“世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恼?”
甘棠扭头望了一眼灯火阑珊的西子湖畔,许久才终于说到:“我想在师叔府上暂居数日,一切开销用度我会自行解决。”
甘棠这么一说,尚浩然就更加确定他是遇到麻烦了。既是同门师兄之后,又在临安地界,他怎么说都要尽一份力来相帮的。
如此,尚浩然便一口应允了下来。只是甘棠所讲的花销用度,他亦不缺这点钱,便又及此一口否定了。
甘棠却不为所动,只坚持说道:“尚师叔肯收留,已是莫大恩泽,我们又岂能再占你便宜?况且此番要避居,还不知究竟要多久时间,所以便请尚师叔准我此愿。”
尚浩然望着甘棠默默一笑,罢了才说道:“你这一点脾气,却是像极了甘师兄。好吧,我府上衣食器物皆是齐全,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且就随意给下人打点一下。”
甘棠于是领着李苓思和乐天再度谢过尚浩然。
往后数日,甘棠便于西子湖畔清幽而居,望着眼前如仙境般的美景,见着山下来来往往的绰绰妇人,甘棠只觉得人间美好。
但客居此处也有不那么好的地方,那就是尚浩然的府邸本就归属于秀王府,只是一尊一卑之下,这总管宅邸要便偏在一隅了。话说那日秀王赵鼎慕得李苓思芳容后,便多番问询打探起来。尚浩然一身正气,自然不想秀王作妄念之想,但总管府里的人却盼能以此邀功,便将李苓思境况和盘托出。
待得某日赵鼎亲自寻来时候,却是惹得甘棠又要发火了。没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甘棠如果觉得不称心,便也要树起逆毛来。
李苓思觉得赵鼎是与父亲一辈的人,便无多少防备察觉,赵鼎既然要来找她,她便现身相迎就是了。可是甘棠却谙透此人花花肠子,便口无遮拦道:“王爷兴致匆匆的来寻一个小你二十几岁的女娃子,不知有什么事情要说呢?”
赵鼎听罢便颇不服气的质问道:“本王哪有你说的这般老?”
甘棠不喜欢赵鼎说话间绉绉的书生气,便也直直驳斥道:“王爷是淳熙十三年被封王的,彼时你刚好二十三岁,照此推算,今年也该是三十七、八岁了吧。”
赵鼎想不到甘棠心思如此缜密,便急道:“本王是岁末出生,还未满三十七,怎是你所讲的三十七、八岁?”
甘棠却不想费口舌和他争论这些,但赵鼎却反应过来道:“本王看你也是而立年岁,怎么你就能粘着这个女娃子?”
李苓思听罢面色一红,只低声说道:“他是我小舅舅。”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调虎离山
赵鼎听了李苓思此话却并不觉得有何拘谨,相反的,他还觉得甘棠既然是长辈之人,就更不该时时刻刻的看管着对方,否则实在是限制了别人的自由。
甘棠无心与之纠缠,便叫上李苓思和乐天往外去了。
李沧浪自打走出天下剑盟的总坛后,就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将剩余的坛主旗主支开来。毕竟宝相僧不日就要抵达,若群雄届时皆是在场,恐怕云舒岫也难做成事情来。
李沧浪绞尽脑汁的思索,却仍无好的办法,但当他回到府邸时,门下弟子便呈上一封书信。
除去八方城一众掌门外,李沧浪并无其他亲朋好友,却是谁会给他捎来一封信函呢?
李沧浪于是拆开一看,便当即眉宇大开了起来。原来这信是昆仑派掌门数日前留下的,大抵是说重阳将近,盼李沧浪归来时候能一同登高赴宴,以慰佳节。
重阳登高乃是古之习俗,而剑门中人又多于深山修道出身,自然对此十分重视。李沧浪掐指一算,如今距离重阳节也不过数日而已,便暗下打定了叫群雄同去登高的念头。
只是此事关系到八方城的规矩管束,如果武中圣不同意,那么他们也无法成行。不过这一点却不叫李沧浪烦恼了,因为他知道此乃众望所归,但使其他坛主集中去说,武中圣定要通此人情。
相比于武中圣能否同意群雄外出登高,此中还有另一件事情更要叫他费神,那就是宝相僧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抵达八方城。如果他来的早了,李沧浪便支不开众人;而如果他来的晚了,群雄又复归原位,实在是于全局大为不利。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沧浪能做的就只有两件事情了:一是尽可能拉长群雄去登高的时间;二是提前和宝相僧通气,叫他正好趁着群雄外出之际找来。
关于第一点,李沧浪并不觉得太难,因为八方城附近并无名山大川,一众剑派掌门若真想尽兴做到登高望远,就势必会选择更远一点的地方。如此一来,此行必定要耗费更多时间。
真正要他头疼的还是第二点,彼时的李沧浪因一早一晚皆要去武中圣处汇报,便等同于是被监禁了的,在此情形下,他绝无出城的可能。李沧浪走不了,他云台派的弟子门人亦动弹不得,如此,他却该怎么办才好呢?
关键时刻李沧浪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这件事情上既能有所作为,又极靠得住的人。他便是云舒岫了。
此时的云舒岫虽也被武中圣监视着,但他掌管八方城十数年,早已是心腹遍布。便如云舒岫那日在十里亭所讲的一样,他若果想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可来去自如。
念及此,李沧浪便舒坦下来。待得再将整个规划默默过完一遍后,他才转去昆仑派面见韩仕诚了。
八方城内部乃有井然交错的八条街巷组成,外来门派的馆邸便逐街而设,若从方位上看,云台派却和昆仑派隔得不远。
李沧浪随手在街边买了些点心礼品,便大摇大摆的走入昆仑馆邸了。
云台派在天下剑盟里的位置远比昆仑派要更加靠前,而他此番又备礼而来,韩仕诚见了自然要热情接待了。
一番简简寒暄后,李沧浪便把话说了开来。韩仕诚亦坦诚自己来临安日久,既逢重阳佳节,便盼大家能一道同去登高怀远。
李沧浪自是频频点头赞同,罢了才稍是为难道:“韩掌门此意固然最合众人之心,但天下剑盟自有法度在先,若不经得武盟主首肯,此事万难成行。”
韩仕诚见李沧浪把困难讲出来了,便直接说道:“我等新晋坛主之中,就属李掌门最有资望,你便将此禀报与武盟主,或许就能成行了。”
李沧浪直在心里骂韩仕诚眼瞎,却连云台派如今被架在火上烤都看不出来。其实就算李沧浪并未陷入如今囹圄境地,他也决计不会为此出头的。道理很简单,此事极易触动武中圣多疑之心,且无论成功与否都于己无益,谁要去办了,那才是彻头彻尾的蠢呢。
只是李沧浪想到这里,便恍然过来,这昆仑派掌门指明要他去说,难不成他也是谙透此中利害?
李沧浪于是将自己境况如实相告。大抵是此行因未能说服长生道教来投,武中圣已对他大为失望,若他再去提重阳登高之事,尚在气头上的武中圣恐怕不会遂他心愿。
韩仕诚听罢便默默点头,遂又问李沧浪该如何办才好。照此情形看来,这韩仕诚又不像是城府深厚之人了。
李沧浪于是随口说道:“韩掌门可听说过众望所归的道理?”
韩仕诚点点头,但李沧浪却不继续讲下去了,看样子他是希望韩仕诚自己能够领悟出其中深意来。
韩仕诚却也不太笨,他默念一番后,便恍然道:“来天下剑盟的各路掌门在八方城里都快被憋疯了,如能于重阳佳节外出登高,自是大快人心之事。相信在他们心中亦有此念想。”
李沧浪点点头,便称自己过去数十年来每逢重阳都会登高而望远,仿佛每次这样一做,就能胸襟大开一般。
韩仕诚听罢当即称善,罢了又表态道:“我便这就去游说各路新来的掌门,到时候大家一起向武盟主请愿,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李沧浪却眉宇一沉道:“韩掌门切不可单单只与新来的掌门说,那些旧的门派头领亦要通传一声。”
韩仕诚却不以为然道:“那些旧坛主个个眼界高傲,他们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新来的。如果还要去找他们,不仅要低他一头,日后成行了彼此也显得尴尬。”
李沧浪摇了摇头,稍许才笑道:“若不叫上他们,只怕请愿时候大家要显得势单力薄。而如果叫上他们,不仅做得众望所归之事,还能免去有些人的阻挠。这才是称善之道呀。”
韩仕诚一听,便也觉得李沧浪此话大有道理,遂将心中成见放置一边的赞同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得偿所愿
李沧浪于是又问韩仕诚打算往何处登高,韩仕诚却恨临安地界一马平川,便只说:“只要能出去透透气就好。”
李沧浪见状便兴致勃勃的说道:“城东八十里有一会稽山,当年始皇帝东巡吴越,乃于会稽山刻石记功。如能去得那处,不仅能凭高远眺沧海,更可感怀古今,实在幸甚之事。”
韩仕诚听罢亦是大为振奋,便当即要去通知其他门派的掌门。
李沧浪却不想韩仕诚凭着性子随意处事,便在与之强调要新旧门派一视同仁之后,再嘱托他明日就要联合众人去向武中圣请愿。至于个中缘由,他自然要说此事宜早不宜迟了。
此次来见韩仕诚,不仅能叫他去发动众人向武中圣提出重阳登高之愿,李沧浪本人还能趁通传其他首领之机顺道拜会云舒岫。虽也是简简数语,但有了中秋前的际遇后,云舒岫对李沧浪此举亦是颇为上心。
待领会了李沧浪寄托后,云舒岫亦暗下行动起来。至此,李沧浪的设想便逐步朝着成功之路进发了。
次日集会,韩仕诚等七八名坛主旗主皆以重阳将近为由向武中圣请愿起来。武中圣见众人似乎急着想要出去游玩一圈,便心底颇有些反感起来。
但见得武中圣似乎并不大情愿,江城子便现身出来劝道:“数月以来,武盟主为天下剑盟的事情操够了心,如今适逢重阳佳节,我们便请武盟主一同前去登高望远,亦可大舒心情。”
江城子这番说法却不似韩仕诚等人那般只顾着自己快活,他此番约上武中圣,自然能叫对方心里觉得舒坦许多。只是李沧浪计划之中,却并不想要武中圣同去,否则那此次重阳登高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李沧浪却又没有办法相劝,一来是自己尚处囹圄境地,实在不便多讲;二来他也怕武中圣起疑,如果到头来闹得个谁也走不成的下场,可就更是不妙了。
只是外人并不知道他有如此复杂的心情,便在江城子一番好话说完后,泰阿派岳镇元亦站出来称许道:“以前我们在泰山上的时候,年年重阳都要登顶望远,此中感受,实在豪迈的紧。武盟主若也去了,自然会觉得身心大大的舒畅。”
听岳镇元这么一说,武中圣内心似乎要动摇起来。而旁人听罢,亦误以为此次要去泰山登高,如此,他们岂能不大为欢快起来?
但武中圣却面色一沉道:“泰山离此千里之遥,你们便就今日出发了,重阳节时候能赶得到么?”
武中圣这番否认要去泰山登高的话虽要叫人失望,但好在他语气之间似乎又准许了此次登高请愿,听出其中玄机的江城子当即拜谢道:“武盟主这般体惜群雄,实是我等剑门中人的福气。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只要武盟主此次同去,便无论此山有否名头,皆要沾您光彩而熠熠生辉。”
江城子的话总是说的让人心里舒坦非常,武中圣听了快意,在场群雄听罢亦不嫌弃其中的奉承意思。
如此,武中圣便应允下来,准许群雄外出一日。
只是韩仕诚等人曾私下约好要去会稽山登高,一日时间岂不太过仓促?
便见慎吾先生忽的站出来说道:“可惜临安地界平坦,并无高处可仰。”
谙得此妙的竹道人遂笑道:“慎吾先生未免也太小觑我临安城了,莫不知城东八十里外,正是鼎鼎有名的会稽山所在?”
慎吾先生旋即恍然道:“确是如此。遥想当年秦皇正是于此刻石记功、登高凭远,这会稽山可谓吴越第一名胜了。”
武中圣听罢只皱了皱眉头,原来他虽久居临安,但一向不行乐山乐水事情,数十年来皆尽一门心思扑在天下剑盟的扩张之上,便就是这大有来头的会稽山,他亦是头一回如此详尽的听闻。
武中圣忍不住也想去这座秦始皇踏足过的名山看看,但这样的念头才一浮起,他便在心底暗暗否决了。因为他怕自己一旦离开,八方城或者天下剑盟就又要生出变数来。而正是心底这种对外界的不信任,导致了武中圣事事欲要亲为,也造就出他多疑的心性。
武中圣遂以剑盟中事务繁多为由推辞了群雄邀约,但江城子和韩仕诚等则分别称会稽山路途遥远,便盼武中圣能多宽限几日。
武中圣见原本各存芥蒂的新旧坛主能为登高一事打成一片,便心里鄙夷起来。
“我念诸位佳节思亲,才额外破了个例,你们也不要因为游玩而忘了本分。此去会稽山最多两日,两日之期一到,如还有滞留不归者,便按剑盟规矩处理。”武中圣低沉说道。
两日就两日,总好过最开始只给一日的行程吧。群雄于是悉数拜谢武中圣,罢了又纷纷对此次会稽山之行憧憬起来。
武中圣最见不得纵乐之徒,但众人皆这般惬意轻快,他也恨骂不出来。心里大不舒服之下,他便转向李沧浪说道:“我这几日还有些事情要咨询与李掌门。这次会稽山登高,你就不要去了。”
群雄既得武中圣准许,自不会再在乎别人能否同行。而李沧浪也一早决定了不去参与此次登高之旅,武中圣此说却也正合他心意。如此,李沧浪便恭敬的答应下来。
群雄散去后,便各自收拾行囊去了,此番奔走相告之畅快景象,八方城实在太久没有出现了。只是这些畅快都是他们的,李沧浪还需每日一早一晚前去武中圣处报到,却是丝毫不见有何快意可言。
不过群雄散去自有他们散去的好处,起码人人飞心至会稽山时,李沧浪和云舒岫的暗下行动才能进行的更为隐秘。
是夜,云舒岫按着李沧浪交代潜至北来临安的要道,因为照李沧浪所讲,那宝相僧应该也就这一两日即可抵达了。
待得一夜静等之后,云舒岫忽的听到前方道路传来一阵急踏声响,凭他多年经验便可由此断出行者的高深内力。无须多说,这来人正是宝相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