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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疏桐雨     风应有语txt下载     风应有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别样心情

    李沧浪探出了这许多内幕秘密,便暗下释然起来,因为照柳阳春所讲,武中圣不过是要借此机会清洗旧派坛主。而一旦旧派坛主被清洗,那么新晋坛主必定大有作为。李沧浪又再联系自己入盟后的情形,便心下直恨萧让和楚鸣乔无端惹事,否则他云台派取代旧派坛主地位将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是木已成舟,李沧浪也没有回头的余地,除非他能彻底打消武中圣对自己的怀疑,否则云台派恐无出头之日了。但武中圣是个生性多疑之人,他一旦怀疑起来,你就算掏出心肺给他看也未必扭转的了。李沧浪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要悲叹连连了。

    李沧浪于是还想再问一些更隐秘的事情,但柳阳春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多,便默不作声起来。如此,李沧浪便殷情的去弄来吃喝食物,罢了又为柳阳春细致疗伤,直是要把这个自负非常的南坛主感动成愧歉难当模样。

    “柳掌门的遭遇我们有目共睹,可恨我的境遇也差不多,自打门下出了两个逆徒之后,武盟主就再信不过我了,只怕往后我处境会比柳掌门还要差。”李沧浪凄凉道。

    柳阳春却不屑道:“武中圣虽然多疑,但却是个善谋不善断的主,只要你不抵触他,旗主位置你也能坐得稳。我就不同了,今番师门被灭,我自成了独杆将军,莫说武中圣不需要我,恐怕那帮旧坛主也一早打起了西坛坛主位置的主意。”

    柳阳春说到这里便悲凉多过气愤来,而李沧浪见状亦难免心下悲戚。李沧浪和柳阳春虽过往多生矛盾摩擦,但从今日情形来看,二人除去身上受伤要同病相怜之外,恐怕往后遭遇也会是同病相怜情景。

    李沧浪于是壮着胆子试探问道:“若然如此,那可否有其他办法,可以避免这等凄凉下场呢?”

    柳阳春当然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在他心里还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

    “如果照柳掌门此说,回去天下剑盟也是坐等被废黜、让人笑话的结局,那还不如不回去得了。”李沧浪迟疑着说道。

    柳阳春却诧异的望住李沧浪,却根本想不到这个看似敦厚之人竟然会有如此大胆想法。

    “不行,回去最多被除名挨顿罚,命还是能保住的。如果不会去,那可是要被四下通缉的呢。”柳阳春警觉道。

    李沧浪不确定他讲的是否属于心里话,便又再说道:“柳掌门前面说其他三位旧坛主已经惦念着南坛位置,待你回去后想必不会少做落井下石的事情。而你们之前还一同暗下策划过不少抗拒武中圣决定的事情,如今你失势,他们又怎会容你握着这些隐秘内情?”

    柳阳春当即紧张起来,若照李沧浪所讲,只怕回去后连小命也保全不得了。可是劲苍派还有柳斜晖等数人被质在八方城,柳阳春若胆敢逃匿,那么他这几个师门弟兄就别想有活路了。此外,柳阳春这些年见惯了武中圣对待叛逃之人的手段,如果他敢弃天下剑盟而逃,武中圣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找出来的。而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柳阳春忧心忡忡的思索起来,但到最后他却并没有就此作答,反而盯着李沧浪质问道:“李掌门这是要怂恿我当逃犯么?”

    李沧浪一紧,便连连摇头否认起来。李沧浪确实没有要怂恿柳阳春潜逃的想法,因为柳阳春若逃,他只怕更不好回去交代。他这番问话只不过是要试探出柳阳春真实心思,如此他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如果柳阳春动了潜逃心思,他便会立即制服于他,然后再拿他回八方城邀功;如果柳阳春无此打算,他便再细心思考回去后的对策。

    柳阳春见李沧浪一直解释,便当即正色警告道:“我柳阳春生是天下剑盟的人,死是天下剑盟的鬼,奉劝李掌门还是少想些小心思。”

    李沧浪只得喊冤,如此一来,原本稍有缓和的二人间便又生起芥蒂来。亦是因此缘故,二人在返程时候遂又无话可说的各顾各了,如此情景,却不是要与来时情形一致?

    不说话总有不说的好处,至少柳阳春就无法从李沧浪那里获取宝相僧的身份信息。而李沧浪因掌握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在此基础上设计一番,遂有了更为周全的复命对策了。

    却说萧让随着花幕池一路向西前行,最后竟又回到了那座破败的碧霄殿前了。这一前一后虽只隔了小半年时间,但他的人生际遇却截然不同了。

    萧让虽然感慨,但看透了人世阴暗后的他却不去后悔,只就停步朝着碧霄殿默默看了几眼。

    花幕池知道萧让曾在此接受画卷,便问道:“想进去看看吗?”

    萧让摇摇头,吴丹青要死的死了,他允诺要办的事情也办妥,就算进去了又能看到什么呢?花幕池却凝眉一思,稍许便愠道:“那画师真是恼人,无端端的偷偷画我。”

    萧让见花幕池生气,便当即劝道:“吴丹青乃纯粹之人,他画完了你之后就自毁双目,然后惨死在庙里了。”

    花幕池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便仍是气愤道:“不经我允许就自作主张画我的画像,就是恼人。”

    萧让却长舒一口气候笑道:“若不是他画了你,我恐怕此生也遇不上你了。”

    花幕池摇摇头道:“可我一样会去八方城诛杀朱衣天王,还是能遇到你。”

    萧让默了默,便说道:“那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花幕池反问道。

    “我于饮血岗生死存亡之际见得你的画像,觉得你是在画中向我走来,又似乎在和我说了许多天籁话语……总之,画里的你给了我极大的鼓舞。”萧让说着说着便脸色一红了起来。

    花幕池听得开心,更是看得欢喜,便问道:“区区一幅画像竟有这等魔力?”

    “吴丹青将你画的比天仙还美,世人见了都要倾倒。便就是浔阳城里七老八十的赵老将军见了,也要念念不忘。”萧让赞道。

    但花幕池却不快的问道:“你把画送给他看做什么?”

    萧让只称这是吴丹青嘱托之事,要他帮忙将此画交由赵老将军,然后再经他转呈圣上。

    “那这个老头子将军看了画像后说了什么么?”花幕池又问道。

    “他只一直夸画像画的美,而他本人也是看的痴迷。”萧让直直说道。

    花幕池默默一笑,便问道:“那后来呢?怎不见他把画卷呈到皇宫里去?”

    萧让遂又将赵老将军当时讲的话语一一转述,花幕池一听便冷道:“他倒是顾着苍生社稷,却不知赵家每年都要甄选多少美色入宫。”

    萧让听罢却是一急道:“早知吴丹青是要打此主意,我便不肯冒死相送了。”

    花幕池遂娇羞一笑的问道:“你怕我被选进宫去了吗?”

    萧让急的直摇头道:“我不要你去进了后宫。”

    花幕池却打趣道:“如果那赵姓将军果真将画像送入皇宫,而皇帝又果真下令要招我,怎么办?”

    萧让急的面红耳赤,最后才壮着胆子说道:“那我就在碧霄宫外拦着,一个外人都不让他进去。”

    花幕池望着萧让又急又恨的模样,却是说不出来的喜欢。但她又回头一想,倘若心中故人也这般对她眷念,却该有多好?只是故人已逝,往事不可重来,花幕池只想好好留住萧让,留住这份被深爱的美妙感觉。

    如此,花幕池便深情的望住萧让说道:“我只在意你,其他的都是浮云。”

    萧让心中一颤,竟呆立着不知如何作答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呀,想不到却在此不经意间一一如愿。人生之美,美极于斯;人生之妙,妙绝于此。

    花幕池依是深情盯着萧让,见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花幕池遂又轻声的在他耳畔呵道:“那你在意我么?”

    这美丽的声音,这美丽的话语,还有那盈盈暗香,无不教萧让醇醇入醉。便又在一瞬间,萧让仿佛觉得一切都凝滞住了,除了自己悸动不止的心跳,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良久,萧让才转过头望住花幕池说道:“在意,我在意你。”

    花幕池却忍不住咬住嘴唇,最后竟狠狠的扇了萧让一记耳光,罢了才怨恨不绝的骂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却忍心教我苦苦等了这么久。”

    说罢,花幕池便转身过去,竟是幽幽的哭泣了出来。

    萧让愣住了,但他更不舍花幕池难过,便当即上前去安抚于她。可是花幕池却只顾着哭,全然不管萧让了。

    花幕池难过,萧让就只会更加难受。但于深情中不能自拔的人,总会倾尽所有的要对方好。萧让仍旧关怀备至的安慰花幕池,而花幕池哭够了,却向着萧让愧疚道:“我刚才太激动,以至失态,希望你不要恨我,不要离开。”

    萧让见花幕池平复过来,便开心的说道:“我今生今世都跟着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只是此话才一说罢,萧让的脖子、耳根便又要涨的通红了。

    花幕池点点头,便带着萧让翻过几座山岭,待再经过一处隐秘的狭长崖洞时,二人便已抵达一处云蒸雾泽的世外仙境了。而这里,正是花幕池居住的碧霄宫所在。

第七十六章 碧霄仙境

    萧让从未见过如此奇幻之境,便当下赞叹起来。花幕池却见怪不怪,只默不作声的继续前行,待到萧让迟疑着问她是否真的是仙子时,花幕池才烂漫的笑出声来。

    “如果我是你所讲的仙子,那又怎样?”花幕池问道。

    萧让却急急摇头道:“听老人家说凡人是不能和仙子在一起的,我便不想你是仙子。”

    此话直要逗得花幕池开心大笑。

    二人再于曲径通幽处行一段路后,前方就愈加开阔起来了,宫檐雕瓦、亭台楼榭遂隐约可见,荷塘廊桥、飞花流鱼便映入眼帘。细看来,此中气候竟还似春日模样。

    不多时,雾气中便有两位着白色长裙的女子上来相迎,萧让略略一看,竟觉得二人身形打扮竟与那日在神拳帮遇到的白纱女子一致。只是此二人不以白纱裹目,一副清丽脱俗的面容便呈现无遗。

    萧让跟着花幕池走过荷塘上的廊桥,却见着湖上断断续续的有红色花瓣飘坠而下,待到这些花瓣将要铺满池面时,它们却又缓缓沉入池底了。萧让遂仰头一望,却见着池面的上空被一片大如云朵的树荫遮着,而那树上,却正姹紫嫣红的开满无数的花。花开又落,花落又开,仿似永远不绝。

    萧让忽然想起花幕池这个名字,却不正应着眼前之景?

    花幕池见萧让出神,便催促他快点。如此,萧让便只好追了上去。过了荷塘,萧让果然见着一棵参天大树立于池畔,只是树干上挂满了新旧不一的小包囊,若不细看,只怕要被误以为是其间开着的花朵了。

    花幕池便停下脚步说道:“此乃碧霄宫的神树,上面的每一个包囊都寄托着一个愿望。你需敬畏,不可摘取查看。”

    萧让于是当即向着神树拜了起来,却又要惹的花幕池心底发笑了。

    神树背后是一座矮矮的石山,虽不及面前这参天大树高,但石山上遍植各种奇花异草,花下更是洒满各式珠宝奇珍,再加上远近相邻的精致亭苑,着实要叫人赞不绝口了。

    萧让一路左顾右盼,早已进入流连忘返境地了。花幕池却不着急,只在石山上等他看够了,才继续前行而去。

    过了石山,便是一片空旷的冰晶地,其间草木不生,更无半点杂物,只默如琉璃般耀眼夺目。萧让才放眼望去,便觉得双目要被眩晕了。

    “来,把手给我。”花幕池说道。

    萧让面色一红,便怯怯的伸出手去。待花幕池也伸手来拉时,他能感受到的除了那份绵柔温婉之外,就只剩下惊艳之美了。只见花幕池提步一跃,人便当空疾走起来,而被他牵着的萧让,亦凭空飞驰,却不似银汉飞渡?

    只是当萧让跃过那片冰晶地的尽头时,他才兀的看见前方横贯着一道百丈宽的悬崖,虽只凭空俯瞰,却也见不着底。萧让这才明白花幕池为何非要以轻功过步的原因,否则以此断崖之宽,只怕当世无能越。

    待跃过断崖后,花幕池便缓缓落下地来。萧让仍是好奇,便回头去望那断崖,但除去隐隐流水之响,萧让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冥河有什么好看的?”花幕池轻快道。

    “冥河?”萧让诧异道。

    花幕池只怕他又要乱想,便说道:“此断崖深千尺,这么深的河流当然只能流向地府了。”

    萧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末了却惋惜道:“此地处处仙境美景,冥河之名就未免煞风景了。”

    花幕池可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些,至于名字煞不煞风景,只要叫惯了就习以为常了。花幕池于是叫萧让随他进屋去,萧让只好尾随而来,便这才发现前方翠玉横垒的山谷中矗立着一座宏大的宫殿,却不正是碧霄宫了么?

    宫门之外,有一对着青色罗裙的曼妙女子前来相迎;入得宫内,又有着粉色、杏色衣服的侍女接待。萧让认得其中几人曾随花幕池去过八方城,便也学着花幕池向她们点头一番,但这些人在拜毕花幕池后又恢复起冷若冰霜气色,却是丝毫不去搭理他了。

    待进入最后殿堂时,便有两个艳美绝伦的女子迎上来道:“恭候宫主归来。”

    花幕池只一招手道:“他叫萧让,是我的人,从今往后就住在碧霄宫了。”

    二女当即向萧让一拜,花幕池这才介绍道:“此二人乃碧霄宫的灵、隽二婢,你在宫中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都由她们负责。”

    萧让于是向二人抱拳作辑一番,然后又向着花幕池摇头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能照顾好自己,并不需要别人代劳。”

    花幕池却有些黯然道:“你说过要听我的。”

    萧让见花幕池眉宇间涌上愁绪,便只好答应道:“我能做的就自己做,做不到的再请两位姐姐代劳。”

    灵、隽二婢听得萧让唤自己作姐姐,便当场跪下请罪道:“我等只是婢女下人,不敢受公子这般尊称。”

    花幕池却叫二人起来,末了才又说道:“他年纪比你们小,叫声姐姐当也无妨。”

    事情安顿好后,花幕池便称自己有些累要歇息去,萧让也觉得一路赶来确是辛劳,遂也回屋去休息了。只是花幕池这一去,便接连数日不见了人影,萧让不熟宫内地形,又不敢私下闯去寻她,便只好独自凭栏盼望起来。

    花幕池此去却并未离开碧霄宫,她之所以消失不见,乃是因为她去了后山的玄冰窟凭吊故人。于明亮冰晶琉璃间,一位故去的男子静静的躺在寒玉棺内,任凭花幕池如何感怀伤痛,他皆安详无息的就睡着。

    待在玄冰窟里守了三天三夜后,花幕池便望着这故去的男子黯道:“你未尽心愿,我来为你达成。但你负我的,就此算过。”

    说罢,花幕池便放下洞内的万斤玄冰石,从此彻底的封住了洞口。

    再度见到花幕池时,萧让不知道有多开心。但花幕池却一如往日平静,除去与之朝夕相对外,她似无甚话说。其实何止是花幕池,便就是这碧霄宫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极为的淡寡。再过个几日,萧让便有些闷不住了。

    花幕池也知道萧让心里闷的慌,但她就是想要萧让发闷,因为只有这样,萧让才会对她接下来的安排感兴趣。

    这一日,花幕池面色凝重的来到萧让屋里,然后便问萧让是否答应跟她去神技阁学习九重天的武功。萧让原本觉得自己武功低微,是配不上花幕池的,如今有机会深造自然愿意了。但花幕池却说要学碧霄宫的武功是有代价的,而这代价就是要萧让听她的话。

    萧让觉得就算自己不学那些高深武功,也会一直听花幕池的话,如此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可是花幕池却并不满意,因为她觉得萧让这是一时热血沸腾之感,当不作数。

    萧让以为花幕池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当即悲道:“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心甘情愿的一一照做。”

    说罢,萧让便发起毒誓来。

    花幕池默默的看着萧让,稍许才正色说道:“我要你纵横天下,教武林莫敢不尊。”

    萧让愣了愣,便迟疑道:“可是我更想与你一起常住碧霄宫……”

    花幕池脸色一沉道:“你刚刚还说事事听我安排的,怎么就要变卦了?”

    萧让急的直摇头否认。

    “你既身负仇恨,又无辜被冤枉迫害,不想着重证清白却早早的要安于避世生活,实在没有男子汉的气概。我花幕池是有仇必报之人,你若不想去报仇,那就我来代劳。”花幕池恨道。

    萧让怎肯花幕池这般看待自己?他于是又回想起自己被天下剑盟冤屈和攻讦之事,便当即也愤道:“世人皆不容我,皆要杀我而后快。唯独你疼我惜我,只要你愿意,我便与天下为敌又何妨?”

    萧让这么愤然一说,便顿觉有一种莫名的畅快之感涌上心头。而花幕池亦从中隐约察觉出那份似曾相识的豪迈气概,遂更要心花怒放起来。

    花幕池于是领着萧让进入碧霄宫之地宫,待于地宫内蜿蜒曲折的走上几炷香时间后,二人便又出现在一处极寒的冰雪之地了。萧让此刻往前探看,却果见得前方有一座似山非山,似塔非塔的宏大建筑。而那里,就是花幕池所讲的神技阁了。

    但花幕池并未马上带萧让进去,相反的,花幕池却叫萧让往左侧枯木下的一座小土堆行跪拜之礼。

    “你记着,碧霄宫是由倾瑶仙后所创办,神技阁内的武功也是她几百年来的心血。”花幕池于一旁默默说道。

    萧让点点头,却最终又错愕着问道:“你说倾瑶仙后活了几百年?”

    “你若是全数掌握了神技阁的武功,你也一样可以活上几百岁。”花幕池却有些不大耐烦的答道。

    萧让仍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便又欲相问,但花幕池却先于他开口说了起来。

    “我的武功是六七年前由她所授,所以她便算得是我师父。我今日指点你九重天功法,你也必须拜过她入得我碧霄宫门才行。”花幕池严苛道。

    萧让于是对着倾瑶仙后的墓恭恭敬敬的磕头跪拜一番,拜过后他才自言自语道:“人活到七八十岁就老态龙钟了,活个几百岁只怕早已是枯木模样,更莫说要行动自如了。”

    花幕池却得意笑道:“那你以为几百岁的倾瑶仙后是什么模样呢?”

    萧让不敢想象,便摇摇头作罢。

第七十七章 初窥门径

    “倾瑶仙后死于五年以前,但是直到她临死之刻,犹是二十出头的天仙姿态,若比容颜,犹要远胜于我。”花幕池愧意道。

    萧让简直不敢相信花幕池所讲的话,花幕池却并不奇怪,因为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她自己都不会相信了。

    “待你尽数学会了九重天的武功,自能谙透灵神交替、万物化转之妙,区区长生不老之术,不过流于末枝而已。”花幕池说道。

    萧让听罢便对着九重天里的武功更加好奇起来。而花幕池也不磨叽,当即领着他进入了神技阁。神技阁既然号称有九重天的武功,其内部构造亦分作九层环筑,二人自平地而入,进来的自然是第一重天了。

    “九重天并非是单一的一门武功,而是将内力、招式、步法、兵器等按功法之境界高低分层罗列,虽包罗万象却自成一格。既要囊括天下武学之要,又可破尽天下武学之道,超然之处已趋鬼神之相,不可寻常而语。”花幕池站在门口说道。

    萧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花幕池当即叫来一名镇守一重天的侍女,然后要她以木剑和萧让相抗。侍女领命,当即向萧让丢出一柄木剑道:“得罪了。”

    却不待这侍女语毕,她已仗着木剑疾攻而来。萧让知道花幕池是想要测试自己的武功水平,便也二话不说的施展出云台剑法来。只顷刻之间,二人便就缠斗在一起了。

    萧让的剑法施展的有板有眼,显是有扎实根基;但侍女的剑法却兀自空灵,更验虚实变化之妙。两相交手十数招下来后,二人竟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花幕池于是叹了口气道:“罢了,她才入碧霄宫月余,你胜她不得,便就重一重天学起吧。”

    萧让听罢只觉得非常尴尬,须知他虽年纪轻轻,却已经算得是武林同辈中的佼佼者了,想不到竟连一重天的境界都还够不到。

    “我是不是很笨?”萧让脸红着问道。

    花幕池却摇摇头说道:“你能和她打个平手,已是难能可贵。”

    萧让仍旧心里失落,花幕池见状便支开侍女后说道:“你来说说外面的武林中有哪些厉害的角色。”

    萧让于是逐个盘点起来,他的师父李沧浪自是首当其冲的,只是当他才一出口,花幕池便不屑道:“李沧浪的剑法在拜剑山庄里就属二三流的武功,且又华而不实,顶多算个二三重天之间的水平。”

    萧让大为惊讶又难以置信,想不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竟被花幕池说的如此不堪。但萧让不想抵触花幕池,便又顺着说起其他几个掌门来。

    “你说的这几号人与李沧浪差不了多少,顶多是那天山派的吴快哉,或在三四重天之间,皆是不值一提之辈。”花幕池鄙夷道。

    萧让顿了顿,便又说起武中圣来。

    花幕池便“哼”了一句道:“《天宗剑法》原本稀疏平常,倒是他练了二十年的《极上逍遥攻》于内力加持众多,才堪堪算摸入了五重天境界之门。”

    “那神遂宫的独孤尘呢?他的武功也十分霸道了得的。”萧让叹道。

    “怕也比武中圣高不到哪去。神遂宫少了《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两门绝技,武功修为早已一落千丈。”花幕池不无惋惜道。

    萧让所讲的这些人,都是他亲自见过出手的,而还有些他未见识过的,比如少林方丈等,但不待他问出来,花幕池却直截了当的说道:“天下事物,盈亏变化,皆因执着就里不能超脱所故。是以外人修炼武功必然会早早的遇到尽头,武中圣如此,独孤尘亦然。”

    萧让隐隐觉得有所领悟起来,而若照花幕池所讲,那少林方丈再高也超脱不得这五重天境界。此非功法之限,亦非觉悟之限,实乃武学极道限制。

    花幕池正欲为萧让开启一重天武功的讲演,但萧让却忽的好奇问道:“那你的武功在第几重天了呢?”

    花幕池楞了一下,稍许便笑道:“第八重天吧。”

    萧让当即震惊起来,想她花幕池以无敌神功傲然于天下,竟还未臻得圆满,若她真的学完了九重天的功法,却不知还要神奇到何种地步。

    花幕池不想萧让走神,便敦促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也切莫好高骛远。”

    萧让便收起心思,然后专注的听起花幕池的讲解来。

    这一重天所讲乃是招式之要,无论刀枪剑戟还是拳脚功夫,俱要讲个章法次序。但萧让从前所学,乃尊宜快、宜准、宜猛之旨;而今番花幕池所述,这招式之要却是宜虚。

    “虚招乃障眼法,不仅乏力,还备之不足,一旦被人识破,便要陷入被动。”萧让不解道。

    花幕池却回头瞪了萧让一眼道:“你要学九重天的武功,就需把从前所学一一忘掉。”

    萧让一愕,便答不上话来了。

    花幕池见他似有些委屈,遂转过身来说道:“这就是你们从前习武的一个谬误了。外人贪图功利,遂只以虚招为饵欺人,却不知这虚字之妙,乃是一切事物起承转合之关键节点。”

    花幕池如此一讲,却是叫萧让颇感兴致起来。只凝神一思,萧让便恍然大悟道:“原来这虚实相通之道,讲的不是二者递进变化。”

    花幕池见萧让也是颇有悟性之人,当又欢喜的点头说道:“虚与实本是相同之物,虚实之道,非是要将二者割裂看待,你若做得虚招不虚,实招不实,妙处自然呈现。”

    萧让牢牢记住花幕池所讲,一番凝神深思后,他又拿起木剑重新打起云台剑法来。果与花幕池所讲一样,萧让摒弃原有武旨,重按这一重天虚字精要来施展时,便顿觉胸中有直上云霄之快阔,而手上木剑亦更要顺遂无比了。

    花幕池见萧让领悟的好,便又重新唤来那侍女和他比试。这一回,萧让因所使的云台剑法更添轻灵变幻之妙,便速速的占了上风了。不数回合间,他便胜出了那名侍女了。

    萧让难以置信的望着手中木剑,稍许又大受鼓舞的说道:“这虚字之妙,果然教我受用匪浅。”

    花幕池却叫萧让丢去木剑,改而传授他一重天中的其他功法来。萧让因领悟宜虚之要,便所有的武功才一上手就打得顺风顺水了。

    “往后三日,你皆在此研习,到时候我再来考你。”花幕池说道。

    萧让当即点头答应下来。接下来几日他便反反复复的演练这一重天里的数十种不同武功,直到滚瓜烂熟了才肯罢休。等三日后花幕池来考他时,萧让竟一口气的全数演练完毕。

    花幕池赞许的点点头,遂拿出一颗褐色丹药叫萧让服下。

    “正好肚子有点饿了。”萧让说罢便欣然吃下去。

    花幕池却不与他说笑,只严苛道:“此乃补元丹,服食后能叫功力大增。否则你还去不得二重天。”

    萧让明白花幕池的良苦用心,便当即感动起来。花幕池却不受他感动话语,只领着他沿壁上陡阶上了神技阁的另一层。

    神技阁的二重天却与楼下颇有不同,其四壁皆由精钢覆裹,精钢之上更是锻足各式铭文,却不知又是怎样的精妙种武学了。

    “武学宜虚,只是入了个门,若达得宜沉,才算是上了道。这二重天之要,便就是一个沉字。”花幕池细细说道。

    “何谓是沉?”萧让不解道。

    “你面前那块铁碑上有段铭文,自己悟读通透。”花幕池说道。

    萧让于是走近前去细看一番,末了又全情致至的念诵道:“苍宇混沌,万物潜行;化而天地,遂开元灵……天为云干,上得空灵,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地为始支,下培初元,厚德载物,必不凡响……”

    萧让才一读罢,便隐隐遁入天地无穷之缥缈境地,亦觉得铭文中每一字句,仿佛都于眼前应景而出。神驰之中,他竟忍不住赞叹起来。

    花幕池从萧让的话语中能听出其人悟道之要,便说道:“二重天里记载了三种修炼内力的诀窍法门,你需尽快掌握。明日我再遣人和你比试。”

    萧让只犹豫道:“内力修炼最耗时间,纵使我一日间将其全数背下,恐也增长不了多少功力吧。”

    花幕池则不以为然道:“你刚刚服食了一颗补元丹,顶得你修炼十年的功力,怕什么?”

    萧让听罢当即引气而发,却并未觉得自己内力水平与从前有何不同。但未免惹得她生气,萧让又转去背诵墙上的内力心法秘诀了。

    神技阁的内力修炼法门与寻常门派截然不同,其要旨落在一个“沉”字,便处处要讲究于地潜发。外人提气提神的修炼方法,到这里就变成了压气伏神了。萧让只暗下照着一练,便就憋的浑身红涨难受了。

    花幕池见状忍不住要笑,但她却强行压制住,然后再上去帮他封住了几处要穴。萧让得花幕池出手封住上身穴道,便这才觉得一身气力皆往地下沉积而去,待他再照着墙上功法演进时,乃觉全身愈要稳当刚直,尤是扎地双足,更似长出根须般的与地面贴融在了一起。

第七十八章 小有所成

    神技阁内灯火通明,萧让于此勤于修练,全然不知阁外已是星月之夜了。花幕池全程留意着萧让的进步,待确认他是彻底掌握诀窍了,她才令其暂停下来。

    “神技阁外有七十二洞天,往后我们就在那里同住。”花幕池说道。

    萧让当即面色红成枣色的踟蹰起来。花幕池见他这般拘态,便也脸色一红的嗔道:“学武之人,切记心无旁鹭。”

    花幕池的话又教萧让无地自容了,只见他愧疚道:“你教训的是,我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花幕池所说的七十二洞天,乃是于神技阁外一处通天崖壁上凿出的七十二个洞穴,但凡专心于此学武之人,皆就近居住在那里。萧让抵近通天崖壁一看,果见崖上高高低低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洞穴,只是其间仅有数个洞穴亮了灯火,余下的更多则是漆黑一片。

    萧让于是走向最近的一处无人洞穴,但花幕池却止住他道:“七十二洞天各有妙处,你今日已达二重天境地,自要去第二层的洞穴居住。”

    萧让却有些说不出的失望来,因为照花幕池所讲,她在八重天境界,岂不是要独居那百尺高的第八层洞穴了?只是这样的念头才一浮现,萧让就打住了,因为他向花幕池说过从今往后不再胡思乱想的。

    如此,萧让便二话不说的跃上第二层的一间无人洞穴,待点亮烛灯后,他才走到洞口和花幕池道安。可是花幕池却叫他不许说话,罢了才跃上旁边一处枝头憩息起来。

    萧让怕她受寒,又欲送些衣物过来,但花幕池却对他做了个入睡手势,萧让无可奈何,只得又缩回到洞穴里面去。洞**虽只有简简一个席铺,但饮食器物却一应俱全,萧让记得花幕池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便爬出去想要送些吃的给她。可是他才一到洞穴口,花幕池便在枝头朝他摇了摇手。

    萧让始终担心她饿着肚子,便不肯照做了。但见花幕池探掌一推,场上顿时风声大作,犹在洞穴口的萧让便被生生的刮了回去。萧让跌的鼻青脸肿,捧着的瓜果油饼亦是摔烂一地,这下却连他自己都吃不成了。

    萧让没了脾气,只得默默缩回到席铺上睡卧下来。虽也极为疲乏,但念及花幕池一人在外遭受风霜苦寒,萧让却总也睡不安心。如此,他便几次爬到洞口探看,但每及此,洞外总有不知名的飞沙走石击打过来。萧让知道这是花幕池又在警告他了,至此,他才算彻底放弃查看了。

    一夜酣酣入睡后,待萧让起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了。萧让一急,便连忙跃下洞口来。但洞外安静非常,而花幕池亦不在那树枝上面了。

    萧让正欲找寻,但花幕池已提着一篮子食物盈盈过步而来。

    “肚子一定很饿了吧?”花幕池温婉道。

    萧让觉得眼前的花幕池温柔如水,却是与昨日的严苛神态大为不同了。不待萧让点头下来,花幕池已捏着一份糕点喂到了他的唇边。

    “这是我今早亲自做的,尝一个,看看好不好吃。”花幕池望着萧让细语道。

    萧让心中激荡不已,便当即诚挚的谢过花幕池。花幕池似乎很享受萧让感怀与她的样子,便默默的看着萧让将点心食物全部吃完,罢了仍不忘问一句“喜不喜欢”。

    萧让当然喜欢了,但不待他尽数说出自己内心感受,花幕池又叫他要去神技阁比试了。

    这一次进来二重天的人乃是一位白纱女子,萧让细细一看,却不正是候在荷塘前的相迎的那位女子么?

    只见花幕池轻说一声“开始”,那白纱女子便仗剑四面攻来,萧让毫无准备,更无兵器在手,便当即被破的手忙脚乱。几番绕柱而走后,萧让早已是狼狈不堪之状了。

    花幕池见状便喝道:“你昨日所学都忘干净了么?”

    萧让听罢便不敢再逃,但若要以赤手空拳对付白纱女子的凌厉剑招,却也极为艰难。

    果然,白纱女子见萧让要正面相迎了,便一剑分刺二路袭来。萧让未见过如此妙招,亦辨不出孰真孰假,唯有御出在楼下所学的擒风手相抗。

    只见萧让双掌既开,待迎风回舞一二后,便就化去了白纱女子迫在眉睫的剑招了。白纱女子却是暗下惊讶起来,因为她知道萧让刚才是以突发的掌风激荡开了自己剑招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内力修为,委实是稀罕。

    白纱女子一剑刺空,另一剑又回溯削来,个中流畅顺遂,简直浑然天成。萧让避犹不及,只好撤步急退。但白纱女子既得上风,便又有无数犀利剑招奔涌而出,高妙之处足可媲美各个剑派掌门了。

    萧让看的眼花缭乱,若非有高超步法相御,只怕早要受伤下场了。一旁的花幕池却耐心十足的默默观看,便就算萧让再要犯险,她也绝不叫停。

    萧让于避让中见得花幕池似有不满,便复以揽云手相迎。白纱女子见萧让又重新交手,便更是精神倍添的出剑攻来。只是这揽云手再妙,也不及对方剑招多幻,更何况萧让还是以血肉之躯拼她精钢利剑?待得白纱女子一番暴风剑雨倾泻下来后,萧让身上已经横添出几道剑痕来了。

    萧让知道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想若要克敌制胜,非得夺了她手上长剑不可。如此,萧让便双足一沉,然后双掌交替徐出,待白纱女子的长剑又疾刺而来时,他再猛一提息的合拢双掌。

    萧让这一合掌,正是使出了揽云手中的蔽日掌,便不管来刺的是刀枪剑戟,皆要被掌力牢牢钳住。白纱女子见长剑被萧让双掌定住,便急要抽脱回来。但她内力弱于萧让,便怎么拖拽也无法得逞了。

    白纱女子遂只得松手弃剑,然后不服气的站到一旁了。萧让这才松开双掌,然后再将长剑送回给她。

    “我这算是打赢了么?”萧让向着花幕池问道。

    “就算是吧。不过对战当场,你前面竟然要逃,便是底气不足。”花幕池不大满意的说道。

    萧让前番撤步,乃是不敢以掌力硬拼她长剑,待全力而出时,果能克敌制胜。如此,萧让便低下头去探看自己双掌,末了又难以置信起来。

    “对面有一块麻石,你用尽所有力气击它一掌看看。”花幕池说道。

    萧让于是照着花幕池所讲来到巨石前,但见得上有密密麻麻的掌印时,他才好奇叹道:“好深厚的力道。”

    说罢,萧让便向着巨石探出一掌,待他猛然发力时,石面遂有粉屑纷扬下来。花幕池走近前去一看,便不无失落道:“你服了补元丹,等于增加了十年功力,但壁上掌印却浅得几无辨认。”

    萧让这才细细查看一番,便发觉其间印痕皆可没入整掌,而最深者,恐有寸余之深。比之自己仅剥了几片石屑的掌印,实在不知高明了多少。

    萧让于是感慨起来,而花幕池亦要他在此精研,唯有达到探掌入石时候,才算去得三重天。萧让于是勤加苦练,或许他不知道,这三种功法同时修炼,不仅于内力增长大有裨益,更已窥得长春诀窍。

    得益于补元丹的功效,亦受惠于三种绝妙心法的修炼,萧让的内力遂呈一日千里之状。待他觉得胸中气象愈显波澜壮阔时候,便就入得小成境地了。萧让于是独自来到石壁之前,然后重新找到自己数日前按下的掌印,待重新对着它发力时,他便也要得这巨石似是松软起来。一番猛然力推,萧让的右掌便没入到石壁当中去了。

    花幕池见萧让于二重天有所成就,这才说道:“二重天的法门可叫你受益终身,需时时修炼,切不可把它抛诸脑后了。”

    花幕池交代的话萧让当然尊为要旨,自是牢牢记于心间。如此,花幕池才领着他登上三重天去了。

    三重天内却是云雾缭绕之境,萧让立于其中却仿佛什么也看不太清。花幕池却于此说道:“三重天乃讲逐心,心之所在,虽雨雪蔽日犹能见得光明。”

    萧让扭过头去,似乎真的能见着纱巾下花幕池花样的妆容。

    “习武之障,先出于心。能逐心行云流水者,才是豁达之辈,武学亦才能臻出境界来。”花幕池用心的说道。

    萧让凝神一想,那些先前所举的那些剑派掌门,不都是用剑随心所欲之人吗?亦不都是心境通达之辈吗?如此他便又对花幕池的论断更加赞佩起来。

    萧让于是急着想要学习这三重天的武功,但是他绕着三重天走遍一圈,却也不见任何文章典籍,倒是四周墙上的精美壁画,叫他近看了后要心下叫绝。

    “你若能于壁画中悟透逐心之妙却也极好。但若是悟不透,最好还是先收起心思。”花幕池说道。

    这壁画皆是些神仙灵兽飞天起舞的图案,萧让除了觉得好看之外,哪能就地悟出什么高深道理来?如此,萧让只好乖乖的走回到花幕池身边,然后问她该如何修炼。

    “逐心之道,先要无心。”花幕池默道。

    “无心?如何才能无心?”萧让大为不解道。

第七十九章 扶摇直上

    花幕池却不急于答复他,只继续说道:“心之所发,在情在性。但有性情,一切便就印上了你的色彩。”

    萧让当即领悟过来道:“武学无心而习武之人有心,但使心性执着,其所学的武功也便执着,将无心化作有心,遂成武学之障碍。”

    花幕池听罢当即点点头赞道:“正是如此。尤其是当一个人还未臻得一定境界时,更要于无心处而发,否则他练就的武功始终会囿于本人的格局,最终难成随心所欲状况。”

    得到花幕池的赞誉,萧让自是开心不已。但花幕池却忽的消失在烟雾缭绕之中,萧让大为着急,却始终觅不到人。

    萧让急急呼喊,稍许才听得三重天内有她余音回荡道:“稍后会有漫天星落,你需闭目以最短的时间收取,收的越多越好。”

    萧让连声应允,又急问她人在何处,但花幕池却再无回音了。

    萧让于是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裹目,然后便全神贯注的倾听周围变化,待察觉出地上有稀落之声时,他才御出步法游走当空起来。可惜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当他摘下布条时,双手竟是空无一物状态。萧让大急,便往地上望去,果见得满地金灿灿的不知名的石块正消隐融化。

    却此时,花幕池便已现身出来,见到萧让两手空空后,她便面色低沉的说道:“刚才与你说过什么?”

    “你说有漫天星落,叫我闭目收取……”萧让愧色道。

    花幕池气的只欲抽他,便恨道:“我是说再前面的那句话。”

    萧让这才惊醒过来道:“你说逐心之道,要先无心。”

    “那你刚才又是怎么做的?”花幕池质问道。

    萧让只得默默点头,然后才遗憾道:“我以听音辨位来取,可是却什么都没捞到。”

    萧让说道这里,便当即领悟过来,既是要无心而为,那听音辨位不就是有心刻意为之了?只是此番惹得花幕池发火,萧让又心里愧疚难受,便只得向她致歉起来。

    或是意识到自己火光之故,花幕池便又平和着说道:“我怕对你太过宽慈,反而要误了你学习功夫。你也别往心里去。”

    萧让连忙摇头说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只会感谢你,断断不会心里生出埋怨的。”

    如此说罢,萧让又坚决着要花幕池再给他一次机会。花幕池遂也称好,便又隐去洒落冰星石来。

    这一次,萧让已不再去做些预判事情了,他只于黑暗中专心致志的默运气息,待内力升腾时候,他竟仿佛是步入了空灵的河汉一般。但见着无数闪耀星辰,他便探手去捉,如此往复,竟又似过去了许久一般。

    花幕池默默看着萧让,直到他摘下遮目的布条时候,她才稍是满意的说道:“无心之道,本该如此。”

    萧让望着手心渐渐融解的冰星石,便也悟道:“原来无心之处,自有妙境指引,我刚才便如同飞入云天一般,便顺手摘下了这些星辰。”

    “等你能全数收取这些星落时,你就能超然出三重天的境界了。”花幕池说道。

    可是这对萧让来说何其艰难?他刚才虽以无心入境,但碍于自身修为过潜,便有许多星落在他尚未追达时候就已入地融化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萧让只需多加修炼,待到功法更上一层楼时,他便能捉住更多的冰星石,如此复推,他便总有将之收全的一天。

    这一点花幕池看的更透彻,如此,他便指点萧让道:“三重天内共藏有二十四部不同武功,你需全数背下并演练纯熟了,到时候自能别有一番造化。”

    萧让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稍许才困惑着问道:“却不知这些武功典籍何在?”

    “那壁画便是,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花幕池说道。

    萧让遂又贴上前去查看,便果见那壁画中的一笔一划皆是有细小文字组成,略略读之,果然各具神奇精妙。只是这三重天的武功类目更为繁多,且每一种武功又更为高深复杂,萧让要将之熟读记下已要花去不少时日,而待他彻底掌握时,已经是月余之后的事情了。

    这日,花幕池唤来值守碧霄宫宫门的青衣女子与萧让比试。萧让因悟得无心之道,不仅速速的将这三重天里的二十多门武功学透,还入得逐心之境将其挥洒自如。等他与那青衣女子比剑时候,已是不遑多让地步了。

    花幕池见萧让并不拘泥于一门武功,且出招亦再无定数,只要青衣女子有剑招逼来,他都能从容不迫的随手出招相迎。后发之妙,遂被他展露的淋漓尽致。

    青衣女子见战不得势,便接连变幻武功套路,但不管她怎么变化,萧让总能相机而动的阻断对手。如此试遍二十四门功法后,青衣女子便自愿认输了。

    花幕池见了萧让表现亦是暗下称心,不仅因为萧让参透了第三重天的境界,还因为他从此变得愈要沉着稳重。男人只有沉着稳重了,才担得起责任,才当得住寄托。

    萧让胜出后,本以为可以继续前往四重天,但花幕池却并不急于这么做。

    “你进入神技阁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今番能突破三重天,已经殊为不易。但四重天乃奇绝境,你无上乘轻功傍身,出手又未抵迅雷姿态,去了也恐难有收效。”花幕池说道。

    萧让虽也期望早日进去四重天,但既然花幕池这么讲,他便从容照做了。

    “幕池说奇绝境要出手迅若雷电,是何意?”萧让好奇道。

    花幕池却是一愣,认识这么久,萧让还是头一次这么唤她的。萧让似乎看出了花幕池心中惊异,便恳切道:“我和幕池相识相知,纵使沧海桑田我也只认幕池一人。”

    萧让讲的坦坦荡荡,仿佛这一切都是极其自然的事情,便断无往昔脸红羞怯意思了。花幕池未想过萧让会表白的如此豪爽洒脱,便当要怔住了,而当萧让再凝神望住她时,花幕池便仿是看见了一位豪侠降临了。

    花幕池怯怯的皱了皱眉头,便低语道:“这些事还是出了神技阁再讲吧。”

    萧让只得收起情思,然后默默的舒出几口气来。

    花幕池不想气氛太尴尬,便转回先前话题说道:“奇绝境乃是极幻之境,招式变化之妙遂止于此。但要想达到至奇至幻,除了章法本身出奇外,便就只考究出手速度了。你只要够快,就是简单一个拔剑出鞘的动作,都可以耍出各种花样、打出各种用途来。”

    萧让默默一想,便深信不疑道:“确是如此,只要出手够快,便就是再稀疏平常的招式都能达到出其不意之妙用。却不知我现在出手速度到底还差多少?”

    萧让当即拔剑于云雾缭绕中挥洒一番,果有迅如流星之快。但一旁观看的花幕池却并不表态,只说她有一个更为简单的验证方法。萧让于是随着花幕池出了神技阁,待花幕池再将他领到小溪边的一颗古桐树下时,他便诧异起来了。

    “我以少许掌力击打树干,你便于树下使出所学剑招,看究竟能刺穿多少片落叶。”花幕池默默说道。

    萧让抬头一看,却已见得秋风过后飘零下来的黄叶了。

    “梧桐一叶而知秋,竟然已是深秋了么?”萧让不禁感慨道。

    花幕池于是往古桐树干上发一番力,当即便有漫天黄叶飞舞,独在树下的萧让举目望去,遂生出万千莫名的悲凉来。

    这份莫名涌上的巨大悲伤似乎给萧让注入了无穷力量,只见他长剑一荡的凌空而去,待近得第一片落叶后又疾刺连连。便于纷纷扬扬的落叶和光影交错的剑舞中,萧让的身影终于被彻底的遮蔽了。待漫天黄叶寂落下来时,萧让亦也稳稳的站在地面上了。

    花幕池见萧让神情有些异样,便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但萧让只依旧莫名的悲道:“不知为何,我见这桐叶飘飞就觉着心里难受。”

    花幕池默了默,遂叹道:“伤春女,悲秋士,当真以梧桐为甚。”

    萧让似乎还不大明白,但花幕池却举头望着古桐树说道:“我刚才对此桐树发力,一共震落了二百四十四片叶子。”

    萧让当即惊讶起来,想不到花幕池竟能于转瞬之间将落叶一一数个遍。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花幕池还算出了萧让凌空劈中的桐叶数目。

    “你刚才一共刺穿了九十六片叶子,如果身法再快一点,当可更进一步。”花幕池不无遗憾的说道。

    萧让这才想起花幕池先前说他无上乘轻功傍身的用意,便更要佩服的五体投地来。

    “要想超脱出四重天境界,那你至少需要刺穿两百片落叶。但从目前来看,你还需要在轻功步法上下一番苦功夫,然后再去驼山室强修出剑速度。”花幕池默默说道。

    萧让想不到自己还要经历这么多才能去的四重天,便多少有些气馁起来。花幕池却并不责怪与他,只迎着轻风淡淡的说道:“当年倾瑶仙后教我神技阁的武功时,我是用了半年才突破的。而你月余就入得四重天,已经大大超前了。如果一味强求速度,到头来根基不足,只会害了你。”

    萧让能从中感受出花幕池对自己的关心,便心下忍不住的一暖了起来。便在这一悲一喜交替之间,萧让蜕变的更加深沉了。

第八十章 驼山重负

    萧让愈加大气沉稳,花幕池就愈要倾心爱慕,等到黄叶落满肩头时,树下便有两颗心默默交互。

    花幕池兴致既出,便拉着萧让来到一处断崖前,萧让举头一看,便觉此崖不仅陡如直壁,高处更要直入云端。

    “我稍后教你一套履尘功,你若学会,便可于此崖壁上自如奔走。”花幕池兴奋的说道。

    萧让点点头,当即随着花幕池将心法口诀一句一句的背诵下来,待她再施展此法直上云霄之时,萧让看见的分明就是霓裳仙子飞天的画面了。

    萧让于是按着所记心法逐一施展,果能超然于悬崖断壁之间,只是其中飘然姿态,比之花幕池却要差的远了。萧让既登绝顶,遂俯瞰天地,便隐约觉察出一种“知大己而小天下”的傲然之姿来。

    往后数日,萧让便和花幕池在断崖边循环练习履尘功法,待得萧让能遥遥追逐于她时,花幕池才心满意足的叫停了下来。花幕池知道萧让就算学得了此等绝妙轻功还不够,那驼山室的历练仍要等着他去完成。

    只见花幕池拉着萧让来到一处悬崖上说道:“你便以所学轻功下到崖底下去。”

    萧让二话不说,便负剑跃下悬崖,只是此悬崖深不见底,萧让越往下走,其间光线就越是昏暗,而待到快要不见天日时,萧让竟又忽觉脚下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拉拽着自己。萧让忍不住心中一紧,但见得身旁忽的出现一抹艳红色彩时,他才又放心了下来。

    与萧让的窘迫情景不同,花幕池的身姿却极为轻盈,仿是全然不受那崖底拉伸而至的力道影响。

    二人越坠越下,直到萧让快要控制不住身法时候,花幕池才一把接住了他。萧让躺在花幕池怀中,呼吸着她淡雅清幽的芳香,觉察着她细腻柔暖的体温,便当即美的要沉醉过去。这一刻,萧让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花幕池却一把松开手道:“我们已经到达崖底了。”

    萧让一愣,当即被摔得屁股开花起来。只是不知为何,摔在地上的萧让竟要起身困难。而待他费力站起来时,要再去拾起那落在地上的长剑却又是一件吃力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地方?”萧让迟疑道。

    “驼山室。也是碧霄宫外冥河的源头。”花幕池简简说道。

    “冥河的源头?难怪刚才我感觉到有许多只手在拉我下来,原来是幽冥境地里的鬼魂。”萧让不无紧张的说道。

    花幕池却畅笑一声道:“你竟然相信鬼神之说?”

    萧让摇摇头,但终究还是踟蹰道:“若非鬼魂作祟,又怎出现如此怪异情形?”

    “有些事情当你还不清楚的时候,切莫随便就以鬼神代之,这本质上是自欺欺人。”花幕池沉静下来说道。

    萧让一下明白过来。便如花幕池,世人不知其来历,纷要以仙子敬之,而萧让和她相处下来,却觉得她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邻家姑娘。只是这样一个邻家姑娘绝色绝代,又不可等闲语之。

    “驼山室因其深入地底,再加上四周磁石遍布,遂有加负之能。寻常人站在此处,等于身上额外背负了数百斤之重。此地练武一日,功效当得外界所练之十倍、百倍。你若能在此地从容自如的施展所学功夫,待出去外面后,不仅于力道速度递增数倍,更能将内力凭空迫出数十丈来。”花幕池郎朗说道。

    萧让不大相信,遂探手一挥,长剑便已握在手心了。只是萧让却忽觉剑身愈发沉重起来,待这份重量增加到不能再增加时,他握着长剑的手臂才开始微微颤颤的打抖起来。

    萧让虽然吃力,但他不想教花幕池失望,便再苦再难也要迎头而上。只是花幕池也讲过这驼山室的引力异常强大,萧让强行为之的做法自免不了又要吃苦头了。

    只见萧让全力握稳长剑,然后再尽量按着先前所学施展开来。可是身处驼山室的他不仅手中剑变得极其沉重,就连本人的身体也要变得笨重不堪,在此情形下,萧让能悠悠缓缓的发招收招已是殊为不易之事,就更莫说是要流畅的演完整套剑法了。

    花幕池见着萧让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又见他似要扭曲的坚忍面目,便也暗下心疼起来。可是花幕池再疼惜也不会出手相帮的,因为她知道这并不是别人能够代劳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萧让终于打完一整套剑法。花幕池正欲说些什么,但萧让却已上气不接下气的瘫坐了下去。

    “你一共有三十九种武功需要在此磨砺,如果打一套剑招就受不得了,那我还是带你出去吧。”花幕池似又怜又憾的说道。

    萧让顿觉难过起来,便又起身说道:“幕池用心教我,我怎能让你失望了?”

    说罢,萧让又艰难的直起身子,然后再把自己于神技阁学罢的其余功法悉数演上一遍。虽也打得极其笨拙,但那副不服气,不罢休的决心,却叫花幕池看后心生赞佩。

    或是为了鼓励萧让,又或是要给他示范一二,花幕池待萧让全数演毕时,便取他长剑当场施展出一套卓绝无比的剑法来。萧让望着花幕池突如迅雷的进击,望着她亦电亦幻的发招,便真要觉得花幕池是天上神仙了。

    虽然累极了,但萧让还是忍不住为她鼓掌喝彩。而花幕池一番收招后才和萧让并肩坐下道:“当年仙后送我至此,情况可比你现在还要差呢。”

    萧让对花幕池的事十分上心,便追问了起来。花幕池却也不隐瞒,直将旧日情形说了出来。原来倾瑶仙后自知大限将至,便希望花幕池能尽快得她衣钵,是以凡事皆从严从紧的要求。比如在这驼山室的修炼,就是倾瑶仙后以荆条相向追着花幕池迎难而上的。

    说道这里,花幕池便忍不住低下头去抚摸自己的手背。萧让忽然觉得花幕池楚楚可怜,便凑近去说道:“你曾说倾瑶仙后是个极美的人,为何下起手来却这么狠?”

    花幕池却睨了萧让一眼道:“谁说漂亮的人,心肠就一定软了?你若惹我,我也能狠起心来。”

    萧让急急辩解一通,罢了又指天发誓,说自己凡事都会遵从于她,绝不会惹她生气。花幕池默默的望着萧让,便终于说道:“你想不想再看一下我的真容?”

    萧让一怔,便怯怯的说道:“我已在画中见过你的真容了……真的很美……”

    花幕池笑了笑,最终又黯然下去道:“可那到底是画,始终不真实。”

    不知为何,萧让却觉得花幕池言语中似有悲戚,萧让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伤到了她,便只得又自责一番。

    花幕池却无谓的说道:“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洒脱。”

    萧让正欲问她怎样才是洒脱,但花幕池却对着他轻轻的摘下了纱巾,顷刻间,一副美的要让时间都停止了的容颜便呈现在萧让眼前了。

    萧让双眼睁得圆圆的,却始终讲不出半个字来,随着呼吸愈发急促,他整个人都已痴傻了。现实中的花幕池远比画中人更美更倾心,萧让放不下的,是画中人,更是眼前人,眼前的她就是一整个世界。

    花幕池默默享受着萧让的神情凝望,但不久她却又将纱巾默默裹了回去。萧让直呼“不要”,但花幕池却起来转过身去幽幽说道:“你所爱慕的,仅是我芳华年岁的容颜,以后我要是老了丑了,你就变心了。”

    萧让急的直摇头道:“幕池住在了我的心里,不管美丑与否,不管老了与否,我都只念你一人,只倾慕你一生。”

    但花幕池却又恨道:“倘若我只是普通之人,倘若我并无神功加持,你就又只会寻常待之了。”

    萧让连连否决,但花幕池却摸去眼角泪痕,然后便急一纵身,人遂扶摇直上于云端了。

    萧让懊恼伤怀不已,他总觉得花幕池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一片真心。可是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也是受过伤的人。伤心人总是念着旧伤痕,既是念故,又是感新。

    萧让本想追上崖壁去向花幕池倾诉,但他刚刚才于此演练完三十几套武功,早已是动弹不得模样,却哪里还有力气登上崖去?其实就算他没有多费力气,以他现在造诣,也是出不去的。如此,萧让便唯有在崖底不断的呼唤花幕池的名字,却盼她能下来原谅自己。

    可是萧让有错吗?

    花幕池这一去后终究没有因为萧让撕心裂肺的呼喊而折返,相反的,她自出了驼山室后就再没下来过了。

    萧让很想上去找寻于她,奈何自己功法不足,总也不能成行。而再回想起花幕池对自己的期望,萧让便又惭愧万分起来。萧让明白自己若不能在此练就从容功法,便就算出去找到花幕池了,也无颜面相说。

    如此,萧让便放下心中的悲伤,然后咬紧牙关的勤加苦练起来。累了,他便抬头怅望;困了,他就回想花幕池决绝离去之景;烦了,他再默一道和花幕池从前共处的美好时光。如此,萧让便日复一日的忘情演进,随之相伴的是他渐渐适应了此地的环境,不仅行动自如平常,起招发招亦从容不迫了。

    萧让心中仍旧念着不能令花幕池失望,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这样持续修炼的结果是萧让已对此地习以为常,其间施展的各种武功亦比来时更要精进。待崖上疏疏落落的飘零下几片焜黄的梧桐叶时,一股强大的莫名悲凉遂又涌上心头。

    “幕池还好么?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呢?”萧让望着头顶那一线光明默默念道。

    萧让再也忍不住了,便见他收剑一跃,人便箭也似的直冲云霄去了。

第八十一章 大难临头

    楚鸣乔自从住入半山岛后,便日日捕鱼为生,既无江湖纷扰,又无营生之忧,可谓悠哉悠哉。但凡事太美太满,总要招来人嫉天妒,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这一日,楚鸣乔正于半山岛外收网,却忽的见着远处的湖面有一大队行船直驶过来。待抵得更近些时,楚鸣乔才辨出船上挂着的黑凤旗,却不正是神遂宫的旗号么?楚鸣乔心下一稟,当即丢开渔网要往樵岛赶去。

    但不待楚鸣乔开动小舟,这船队便在湖中拐了个弯,却是朝着他孤山小岛直奔过来了。

    楚鸣乔大为意外,索性就站在船上等他们过来。只是当数十艘船儿将他堵在半山小岛岛畔时,楚鸣乔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或是本能反应之故,楚鸣乔在面对这围堵上来的黑压压的舟船时,第一反应竟是紧紧的握住了手中长剑。

    正此时,对面宝船内忽传来一声轻蔑话语,语音未落,便又有一个黑色影子一闪而过。楚鸣乔只觉得身子晃了一下,人就已经被摔落在岛畔的沙滩上了,而此刻立于他身前的,却不正是独孤尘么?

    楚鸣乔心里一阵慌乱,但独孤尘却指着他愤道:“小子,我杀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楚鸣乔听罢又心底有气,便直道:“我并未招惹与你,凭什么要来杀我?”

    却不待话音落下,楚鸣乔已经被独孤尘一脚踢跪在数丈外的草地上了。楚鸣乔觉得胸口闷痛无比,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独孤尘却满脸怒火的径直过来,待走到楚鸣乔面前时,他才又恨道:“你掳走凝儿,又引碧霄仙子来犯神遂宫,我杀你一千遍都不为过。”

    楚鸣乔觉得冤枉,便急要起身辩解,但独孤尘却迎面一掌拍来,只是将楚鸣乔击得动弹不得。楚鸣乔虽远不敌于独孤尘,但这般无辜被冤,且又一直跪地难起,便又是他所不肯的了。如此,楚鸣乔便再度要直起身子,但独孤尘又复以掌力相压,却是迫得楚鸣乔再难如愿。

    楚鸣乔知道自己起不来身,而身上又剧痛难当,如此再坚持几回,他便也只能再无力气的伏在草地上吐血了。

    见情形如此,船上的铁胡须连忙冲过来欲要求情,但独孤尘只怒着回瞪了他一眼,铁胡须便乖乖的缩回一旁了。倒是司空野渡见状后上来劝道:“此等武功低微后辈,不值得教主出手。”

    但独孤尘却似乎并不肯放过楚鸣乔,便见他大手一挥,一柄金黄明亮的大剑便已抵在楚鸣乔背心了。楚鸣乔能感受到背心扎来的寒芒刺痛,便兀的冷笑了出来。

    独孤尘察觉到楚鸣乔的笑声,便怒吼道:“你笑什么?”

    “我笑老天对我不公。”楚鸣乔冷道。

    独孤尘听罢当即仰天大笑,笑罢又对着楚鸣乔喝道:“自己该死,关老天何事?”

    楚鸣乔却又冷笑一二,遂才答道:“我未做错什么,天下剑盟的人要来杀我;我于此避世独居,你神遂宫又要来杀我。你说我就这么该死么?老天公平吗?”

    楚鸣乔虽说的低沉,但其中的不甘和怨念,却似一种永续的控诉。只是控诉也需得找对了人,否则说了也是白说。

    “哈哈。小子死到临头,我便叫你死的明白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没本事,只能处处被人鱼肉驱使,像你这样的废物,江湖每天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岂可独你一人喊冤?”独孤尘轻蔑道。

    楚鸣乔本已想过这些事情,但他从小受得仁善教导,公平、正义四字早已深入己心,便每每还是情愿相信善恶有报的道理。如今于死前再受独孤尘这么一番嘲讽,他只能选择心灰意冷的死去了。

    就在独孤尘行将一剑刺下时,湖上忽有一声急喊传来。独孤尘回头一看,却见着独孤凝正划着轻舟飞驰而至。独孤尘大抵知晓二人情形,心里亦一直反对,便更不会叫楚鸣乔得了便宜。如此,独孤尘便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了下去。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际,一旁的铁胡须便向着剑刃飞扑过去,结果是楚鸣乔没有被刺死,铁胡须却被独孤尘的长剑割得浑身是血。若非是他皮糙肉厚,刚才这一下非得被这剑锋开了膛破了肚不可。

    独孤尘大为震怒,便又要再杀楚鸣乔,但独孤凝已经疾步赶来相护,独孤尘就算再想杀人也无法遂愿了。

    “混账!统统都是混账!”独孤尘怒喝道。

    一众部下自是跪地承认,罢了又劝他息怒。但独孤凝却不奉承与他,她只悲伤的抱着楚鸣乔询问探看,关怀之情遂油然而出。可是独孤尘越是见着女儿向着外人,他就越要发怒,怒到极点时,他便又要提剑来刺。

    独孤凝却一把挡在楚鸣乔身前说道:“爹爹要杀他,就连我也一块杀了吧。”

    独孤尘气的直欲发疯,最后便怒火攻心的喝道:“凝儿,不要再逼爹爹了。”

    听得独孤尘如此口气,四下部众便又要连声求情起来。但独孤尘却大手一挥的喝道:“此乃我家事,谁敢来插手?”

    四下当即默不作声,独孤尘便又喝令独孤凝让开,但独孤凝抱定决心要和楚鸣乔同生共死,便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独孤凝都毫不动摇。躺在地上的楚鸣乔知道她父女二人生了怨,便打起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天下皆不容我,我便欣然去死。独孤姑娘,你还是走吧。”

    独孤凝听得楚鸣乔说的如此悲戚,便忍不住泪花翻涌起来道:“天下不肯容你,我来容你。你若求死,我便和你同去。”

    楚鸣乔急的直摇头,接着便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最后竟幽幽微微的昏厥过去。独孤凝吓得面色惨白,只呼来人救治,可是独孤尘不发话,谁敢上前?

    如此情形早已激得独孤尘面目扭曲起来,稍许又见他欲要气爆一般的连连怒吼道:“混账!混账!混账!”

    独孤凝一边安抚楚鸣乔,一边又向着独孤尘哀求,要他放过楚鸣乔。可是独孤尘铁石心肠,便不管她怎么求都不愿答应。

    独孤凝毫无办法,但见得楚鸣乔越发虚弱,她便也心底一狠道:“他若死了,我也只好随他而去。”

    “混账!爹爹生你养你十数年,你可曾有一丝感念?今番他一个外人受死,你却要以死威胁爹爹,你这是不孝!”独孤尘气不打一处来的喝道。

    独孤尘一直对独孤凝宠溺有加,自她生下来后从未说过一句重语,更莫说像今天这样火大的话了。

    独孤凝觉得心里愧对父亲,便当即又失声痛哭起来,罢了才说道:“爹爹辛苦将我养大成人,我岂敢忘本?我只求爹爹放他一马,其他事情,凝儿绝不敢逆了爹爹意思。”

    可是独孤凝越要为楚鸣乔说话,独孤尘就越是觉着莫名生气,待得独孤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却大手一挥的回绝道:“此人几番欺你诱你,又引碧霄仙子犯我神遂宫,实在罪大恶极。”

    独孤凝当即摇头辩道:“楚鸣乔真心待我,并非欺骗与我;而去找碧霄仙子,也是我的主意,算不到他头上。”

    独孤尘一愕,便恨道:“你为何要干下这等蠢事?”

    “碧霄仙子与萧让交好,若她知道萧让为神遂宫所擒,定要来闹。我只好坦诚相告,而她也答应此去不生杀戮,且事后既往不咎。这是于爹爹有益之事。”独孤凝说道。

    独孤尘辩解不得,只得忿忿道:“碧霄仙子此行不仅拆了养丹堂,还打伤我许多弟兄,他日传出江湖去,却教我独孤尘如何做人?”

    独孤凝再欲解释,但独孤尘却决绝道:“此人行止不端,包藏祸心,断断饶恕不得。此事不可商量。”

    独孤凝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若决定之事,天下断无人能拉回。如此,独孤凝便绝望道:“爹爹非要杀他不可么?”

    “非杀不可!”独孤尘坚决道。

    独孤凝却控诉道:“出走樵岛是我的主意,去寻碧霄仙子也是我的责任,可是爹爹却总要算到他的头上,实在不公。”

    “你还敢和我讨论公平?当日你私去八方城通风报信,我宽恕了你;你阵前乱发号令,我代你受罪;爹爹一直护你,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是你私自出走,是你引狼入室,你敢说所有这一切和这小子没有半点关系么?”独孤尘恨道。

    “爹爹爱护我,我心里感念,所有罪责我亦甘心承担。可是我只求爹爹饶他一命就好,你为什么不答应?”独孤凝幽幽说道。

    独孤尘见独孤凝终是不死心,便唤来司空野渡道:“左护法来给少宫主讲一讲,此人为何非死不可?”

    司空野渡却脸色一怔,稍许才上前说道:“教主行事最讲公允,少宫主切莫误会了他。”

    独孤尘却气犹未消的说道:“讲重点说。”

    司空野渡只得点点头,便说道:“神遂宫行事,最尊宫规、神谕。但宫规里有明文规定,凡神遂宫中人,不可与外人深交,更不可……”

    独孤尘眉头皱了皱,又催促道:“接着说。”

    司空野渡只得继续说道:“更不可与外人生了情愫。否则此外人需受烈火刑罚,而本人亦要被打入水牢禁足终生。”

第八十二章 迫不得已

    独孤尘一愣,便追问司空野渡是否还有其他约束。但司空野渡却满脸苦愁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想不到其他条文了。独孤尘本想要司空野渡找出十条八条至死的规定来,好教独孤凝彻底死心,但左护法说了半天,也只不过寻出一条而已。独孤尘信之不过,遂又叫向晚舟来说,可是向晚舟亦是相同答复。

    独孤尘气不过,便质问二人楚鸣乔怂恿独孤凝逃离樵岛幽禁,又招惹碧霄仙子来犯之罪。可是神遂宫宫规约束的是宫门中人,至于外人犯下此事,宫规、神谕皆无定论。

    独孤尘只得死心,但即便只此一条,他也足以将楚鸣乔处死。如此,他便向独孤凝说道:“凝儿,你也听到两位护法的话了。这小子是外人,他对你有情意就必须受烈火焚烧之刑。此乃宫规,你也逆反不得。”

    的确,如果只是独孤尘执意要杀死楚鸣乔,那么独孤凝或许还能与之辩解求情。但如果是宫规规定,那便就谁人也逆转不得了。独孤凝毫无办法,便只绝望的抱住楚鸣乔痛哭了起来。

    却此时,尚在地上血流不止的铁胡须却忽的说道:“让他加入神遂宫不就好了。”

    这确实是一个完美的主意。只要楚鸣乔成了神遂宫的一员,那么独孤凝和他的关系就算正大光明了,不仅可以封住众人的嘴,还能教独孤尘无法再以此反对。只是独孤尘一心要除掉楚鸣乔,给出如此计策的铁胡须又怎能有好下场?幸得独孤凝上前阻拦,他才于死里捡回了一条命。

    “别痴心妄想了,此人轻佻浮躁,又做过对神遂宫不利的事情,我才看不上这样的人。”独孤尘鄙夷道。

    但司空野渡却上前劝道:“此人若不加入神遂宫,恐要影响了少宫主名声。他若有了神遂宫身份,哪怕是最低阶的弟子,此事都可圆满说通。”

    独孤尘只恨独孤凝胡乱行事,便忿忿然道:“自己闯下的祸就该自己承担。”

    向晚舟见状却忽的精神为之一振道:“此人在天下剑盟的时候浑浑噩噩,毫无建树;如果入得神遂宫,经众人指点后有所作为,便正好叫武中圣等人看看,我们神遂宫要比他天下剑盟更有高明。”

    众人听罢皆是称善。独孤尘本欲再要反对,但他又心下转念一想,楚鸣乔既然入了神遂宫,再要处死他不是更轻而易举之事?如此,独孤尘便叹道:“我今天就给各位兄弟一个面子,暂且放他一马。他若忠心神遂宫还好,倘有三心二意,就怪不得我独孤尘心狠了。”

    可是楚鸣乔尚在昏迷之中,他愿否加入神遂宫却还不得而知。如此,密迹天尊便领命上前为其治疗,司空野渡亦前去为他输出真气,半晌之后,楚鸣乔才摇摇晃晃的苏醒过来。

    楚鸣乔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独孤凝却激动的又要落泪下来。见此情形,楚鸣乔便怜惜着叫她莫要哭泣,可是他哪里知道,独孤凝这泪水是开心而洒的。开心的泪水,尝着都是甜的。

    独孤尘却见不得二人如此亲密,便又要火气着吼道:“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独孤凝也怕独孤尘改变主意,便当即收起眼泪向楚鸣乔问道:“你心里现在最想要的事情是什么?”

    楚鸣乔举目四望,终又悲凉起来,便最后才说道:“我一心求死,盼能给个痛快。”

    四下听罢皆要哭笑不得,独孤尘却得意非常,便打算就此遂了他心愿。但独孤凝却死命的摇了摇楚鸣乔,然后望着他真挚的说道:“别说胡话,看着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楚鸣乔愣了愣,他的脑海里翻腾出许多期待的事情,比如重新回到师门,比如再和师兄弟愉快修炼,比如再见一见李苓思……但这一切又都算不上是他最渴望的,因为眼前的独孤凝分明更让他放心不下。

    “可是,有用吗?”楚鸣乔仍是迟疑道。

    独孤凝望着楚鸣乔急道:“告诉我,好不好?”

    楚鸣乔于是艰难直起身子,然后向着独孤尘说道:“独孤姑娘是无辜的,我不要她受罪受罚,更不要她死。”

    身后的独孤凝听罢直感动的又要潸然泪下。

    独孤尘却勃然大怒道:“虚情假意!她问的是你想要什么,不是问你不要什么。”

    楚鸣乔一怔,便又重新说道:“我要独孤姑娘开开心心的好好活着。”

    这样的话直是要将独孤凝听得笑靥如花,虽还红着脸,虽也带着泪,却是美的一塌糊涂。

    独孤尘瞪了独孤凝一眼,便没个好脾气的向着楚鸣乔说道:“啰啰嗦嗦的,连一句话都讲不利索。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独孤凝见状当即上前欣喜的问道:“那爹爹能答应了么?”

    “这是你问他的事情,答不答应怎问得着我?”独孤尘气愤难平的说道。

    独孤凝当即松了口气,便向独孤尘拜谢一番。而四下见得如此情形,亦都宽慰起来。

    独孤凝于是转头向着楚鸣乔深情说道:“我答应你,今生一定开开心心的好好的活。”

    “那我就放心了。”楚鸣乔欣慰道。

    罢了,楚鸣乔便又转向独孤尘,然后再鼓起所有的勇气喊道:“独孤教主,来吧,给我一个痛快。”

    楚鸣乔这番举动着实是要吓到众人,便就是独孤凝也急的慌乱起来。独孤尘却盯着楚鸣乔一笑道:“你有心求死,我岂能不遂你愿?”

    独孤尘话音未毕,长剑已抵近楚鸣乔的咽喉,若非独孤凝急一拉他,楚鸣乔可真要饮剑成快了。

    “他先向我求了愿,这个不作数。”独孤凝向着独孤尘说道。

    独孤凝说的一点不假,但凡遂愿入了神遂宫之人,就可不再以此重新抵求遂愿,独孤尘不想在众人面前出尔反尔,便只好收起长剑说道:“那他怎还不向我下跪行礼?”

    楚鸣乔一愣,独孤凝却迟疑起来。因为她刚才实在是出于无奈才行此下策的,如今要叫楚鸣乔拜入神遂宫,他却也未必会肯。

    楚鸣乔于是笑道:“我非贪生怕死之辈,绝不会因你放弃杀我而向你跪拜的。”

    独孤尘当即火大起来,四下众人亦为之一惊,唯有独孤凝向着楚鸣乔说道:“你刚才向我许愿,我已悉数应允,亦盼余生将之一一实现。如此,你就是受了神遂宫的入教礼节。”

    楚鸣乔怔住了,想不到自己心底的最大愿望,反过来竟然要驱使他加入神遂宫。独孤凝望着楚鸣乔,她能感受出对方内心一丝丝的变化。

    “你若不肯,我也绝不勉强。一切须遵从你的内心。”独孤凝细细说道。

    却此时,一旁犹自痛苦难受的铁胡须却骂道:“楚鸣乔你这个杀千刀的,枉少宫主一心向你,独孤教主是她爹,你跪他不是天经地义么?”

    楚鸣乔又是一愣,但独孤尘却不屑道:“若是要沾凝儿这层关系,我便又不受他拜。”

    独孤凝便气道:“楚鸣乔,这天下谁对你最狠?”

    “当然是天下剑盟的武中圣了。”楚鸣乔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又是谁对你最好?”独孤凝又问道。

    “自然是师父和独孤姑娘。”楚鸣乔依是直截了当道。

    独孤尘却仰天大笑道:“李沧浪明知你是被冤枉,也要拿你做挡箭牌,好一招弃车保帅。可是你却还心心念念着他,如此好歹不分的愚昧之徒,我神遂宫要来何用?”

    “你不可以羞辱我师父。”楚鸣乔亦是怒道。

    但他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了过来。楚鸣乔只觉得嘴里一阵咸涩,便又扭转头与独孤尘对立而视了。

    独孤尘于是取来一份李沧浪发出的告武林同道书,里面不仅将楚鸣乔和萧让罪行写的一清二楚,还信誓旦旦的宣称要将二人永久逐出师门,从此恩断义绝。楚鸣乔虽已听过此事,可是再亲眼看上一遍时,那种悲凉绝望之感便就又要翻涌起来。

    见此情形,司空野渡便上前说道:“李沧浪最为器重萧让,可他竟然在萧让尚未在场认罪时,就和武中圣一起定了他勾结倾瑶仙后的通敌罪名。但凡有些骨气之人,断不会做出这等卑劣事情来。”

    楚鸣乔当时为保师门,前去领罪也算心甘情愿。但萧让罪名未有任何证词证据,却也被李沧浪一并承认了,这也是楚鸣乔后来一直心觉不满之事。

    “师父或许自有他的难处,他是不会这么狠心的。”楚鸣乔仍要无力辩解道。

    “他若不狠心,萧让又何须血溅八方城?”向晚舟愤恨道。

    楚鸣乔心中一紧,自己前段时间不是才与他在烟浪阁分开么?怎么萧让又被天下剑盟的人捉去了?楚鸣乔急急追问,向晚舟遂把当日情形说了出来。

    “萧让不知何故一人回去八方城,但云台馆邸的人先是闭门不见,到后面不耐烦了又有一个叫甘棠的人刺杀与他。那个时候萧让就已经受了许多伤了。”向晚舟说道。

    “甘师叔怎会如此狠心?他又怎会向萧师兄下此狠手?”楚鸣乔焦急道。

第八十三章 形势好转

    “哼!甘棠受李沧浪之命留守馆邸代行职责,他做的事情,不都是李沧浪交代的么?”司空野渡恨道。

    “那萧师兄后来怎样?”楚鸣乔接着问道。

    “那就更惨了。”向晚舟叹道。

    “如何?请你快快说来。”楚鸣乔急道。

    向晚舟却瞪了楚鸣乔一眼道:“甘棠的武功虽然比萧让高,但系出同门,彼此招数也知道些根底,所以萧让之伤或还不算致命。但后面杀来的云舒岫就不一样了,他的出手极快极狠,萧让遂被他杀得血溅当场。”

    楚鸣乔心底一慌,便难以置信的追问道:“难道萧师兄被那云舒岫杀死了么?”

    向晚舟却不急着回答,只等楚鸣乔欲要哭出来了,他才说道:“萧让后来教碧霄仙子带走了。”

    楚鸣乔当即松了口气道:“有碧霄仙子出手相救,萧师兄一定没事。”

    向晚舟却摇摇头道:“你觉得云舒岫剑下能留活口吗?”

    楚鸣乔一怔,当即又要后怕起来。他不敢再问了,再问,或许就真的问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结果来。

    但有些事情终究要去面对,就算你再不想听,事情也还是一样摆在那里。

    “萧让身中数剑,皆是伤及要里,而彼时他又血流成河,据说他当时就已经死去了。”向晚舟不无遗憾道。

    楚鸣乔终于忍不住双眼红润起来,待不知所措的默了片刻后,他才愤道:“云舒岫不得好死。”

    独孤凝知道楚鸣乔与萧让情同手足,但见他悲至如此,便也心下戚然起来。

    “萧让之死固是云舒岫一手所致,但如果不是李沧浪助纣为虐,他又何须无端担了骂名?倘若李沧浪果真念旧,甘棠又何必对他赶尽杀绝?但凡李沧浪对萧让存有一丝同情,萧让也不至于被困在馆邸外而坐等云舒岫杀来。”司空野渡愤慨道。

    这一番发问直逼得楚鸣乔答不上来,他亦默默觉得萧让遭遇太惨,而这种惨剧虽是云舒岫直接造成,但云台派坐视不理也要有责任。

    “你和萧让皆是被李沧浪逐出师门之人,倘若那日出现在八方城的不是萧让而是你,你觉得结果会有何不同吗?”司空野渡追问道。

    楚鸣乔答不上来,他越想便就越发凄凉,越想便就越要觉得全天下都在抛弃自己。

    “够了,我们没必要在此讨论天下剑盟的事情。”独孤尘喝道。

    众人遂只得打住了这个话题。只是既然见得楚鸣乔这番由悲愤难平转入恍然若失之态,司空野渡便又料定他的心思发生了转变,如此,他又问道:“现在看来,谁对你最好?”

    楚鸣乔便转过去望着独孤凝感念道:“这天下只有独孤姑娘对我最好。”

    “别人逐你弃你,只有少宫主帮你惜你,你却不知恩图报,还心向奸恶之辈,不是昏庸么?”司空野渡又质问道。

    楚鸣乔默默的点了点头,便终于说道:“天下人皆要抛弃我,唯有独孤姑娘肯容我,我便加入神遂宫又何妨?”

    众人见楚鸣乔肯加入神遂宫了,皆是心下欢喜,但独孤凝却正色说道:“我不要你违心决定,你便不加入神遂宫,我亦要和从前一般待你。”

    楚鸣乔却摇摇头说道:“神遂宫里有独孤姑娘,我当然愿意来。”

    独孤尘气的直要开骂,但独孤凝却追问再三道:“我不要这样的理由,我只要你此刻真心实意的想法。”

    “这就是我此刻的真心想法。”楚鸣乔直直说道。

    独孤凝听了心里高兴不已。

    “天下剑盟与神遂宫相争已久,故而对神遂宫有一些抹黑说法,但从我几番了解来看,事情却并不完全像他们说的那样。一门一派皆有良莠,自难事事称心。但比之天下剑盟,神遂宫起码无迫害忠良、无端诬陷好人之事。从此一点看,我却无需心存偏见。”楚鸣乔说道。

    众人皆称赞楚鸣乔说的好,但独孤尘却冷道:“小子走投无路,才刻意奉承,你倒是精明。”

    楚鸣乔却也一笑道:“我这话是说与独孤姑娘听的,就算奉承,也是要奉承于她。独孤教主未免太心急了吧?”

    独孤尘当即勃然大怒,便又引剑骂道:“小子,信不信我这就割下你舌头来?”

    左右护法皆要相劝,独孤凝亦急忙拉开楚鸣乔来,如此才算免去一场风波。

    “可是我不要你奉承。”独孤凝皱着眉头说道。

    “我那是说的气话,独孤姑娘不要当真。”楚鸣乔急切道。

    “那你说的哪个才是真话?”独孤凝又问道。

    “除了和你爹爹斗气的话,就都是真话了。”楚鸣乔低声说道。

    但他说的再低声,也要被独孤尘听到,如此,独孤尘怎不又要大发雷霆?见二人这么不对付,独孤凝也是深觉头大。但未免节外生枝,她便只得向楚鸣乔说道:“你今日向我许愿,我亦答应要遂你所愿,那你便是神遂宫的一员,还是先拜过教主吧。”

    楚鸣乔尴尬着缓步到独孤尘面前,然后又怯怯的盯着他看了几眼。

    “怎么?你不服气么?”独孤尘盯着楚鸣乔质问道。

    楚鸣乔摇摇头,只说道:“我见你头上爬了只苍蝇。”

    独孤尘脸色一沉,当即伸手去拍。楚鸣乔便这才匆匆跪下一拜,待独孤尘回过神来时,楚鸣乔已缓着艰难起身了。他前番被独孤尘重创,本有伤在身,而刚才这一急剧跪下,又要痛及内里,是以想要再急着起身便就困难了。

    独孤尘可不想楚鸣乔就此糊弄过去,便当下伸手探在他肩上用力一压道:“神遂宫里的人个个行事落拓,可没有和你这样诡诈之徒。”

    楚鸣乔顿觉羞愧,便循着肩上重压又重新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

    独孤尘终于享受到胜利者的姿态,便当即得意洋洋起来,末了才对着楚鸣乔冷冷说道:“小子,神遂宫不养无用之人,你往后就跟在韦陀天王所部,至于功业,全看你自己努力和造化。”

    韦陀天王位列八尊王末尾,独孤尘如此安排,显然并不重视楚鸣乔。与此同时,韦陀天王又是独孤尘的狂热追随者,楚鸣乔若是在他所部,却还不知到要吃多少苦头。如此,独孤凝便站出来说道:“楚鸣乔是受我遂愿才入了神遂宫的,依照宫规他理当归我所部。”

    独孤尘却怒道:“神遂宫人员调度归我安排,我说他去哪里,就去哪里。”

    独孤凝始终不肯,如此又要惹得独孤尘大为火光了。

    关键时刻又是司空野渡前来救火,只见他上前沉重说道:“楚鸣乔加入神遂宫的事情最好隐秘下来,如此也好为我教去办些特殊的事情。”

    司空野渡如此一讲,独孤尘便忽的恍然大悟起来,若说特殊事情,他还确有一件极不寻常之事要特殊之人去办,只是此事太过重要,办起来又会显得招摇,一般的神遂宫弟子还真的担当不了。如此一想,独孤尘便又觉得楚鸣乔大有用处了。

    “左护法言之有理。我恰好有件事情要命他去办,他入了神遂宫的事情大家都须保密起来。至于其人归属哪部,且暂不分配。”独孤尘细道。

    四下皆暗自猜测楚鸣乔究竟会被独孤尘交咐何等重要事情,唯独独孤凝心里不乐意了。如此,独孤尘便又不痛快了。

    “你先前为他求情时,说好只要我不杀他,就什么事情都依我。但事实来看,你却一路护着他来与我讨价还价。凝儿,你变了,变得和爹爹都不亲了。”独孤尘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是气愤还悲凉的说道。

    独孤尘纵然全程霸道专横,但他刚才话中所说的情形,又俱是属实,独孤凝听罢,便心里愧疚难安起来。只是不管独孤凝怎么自责、安慰,她的爹爹都似乎显得寂寥失落了。

    独孤尘于是遣退众人,便只留下独孤凝一人在岸边闲话起来。楚鸣乔因为暂未划入任何部属,便只得留在这座他原本居住的岛上。

    经过今天的一番波折,独孤尘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不再是他翼下呵护着的小女孩了。而独孤凝亦觉得今日与父亲冲突激烈,也希望找个机会和他解释诉说。独孤凝于是连连向独孤尘自责请罪,但独孤尘却一罢手,示意她不讲这些。

    “凝儿,我很想知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如此执着于他?”独孤尘尽量平和着问道。

    独孤凝望了望远处的楚鸣乔,却连自己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独孤尘见独孤凝面露羞色,便无奈摇头叹道:“女生向外,到底是句实话呀。”

    独孤凝听出父亲话中所指,便更要羞涩起来。但独孤尘却又气愤道:“此子出身贫贱,不过江湖一无名小卒,既无潘安样貌,武功又稀疏平常,根本无一点配得上你。”

    独孤凝默了默,便摇头说道:“可我追求的并非是占尽这些虚名之辈。”

    独孤尘便不屑道:“美女配英雄,乃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却不思进取,甘于平庸。”

    “楚鸣乔有情有义,又真心待我,如此就够了,我却不在乎他能不能成为英雄。”独孤凝坚定的说道。

    “可你终究是我的女儿,将来是要接任教主位置的。你找的人若是庸才一个,我是决计不会答应的。”独孤尘却也丝毫不肯让步道。

第八十四章 严词逼问

    独孤凝想不通为何楚鸣乔非得成为了大英雄了独孤尘才会看得上眼,但以独孤凝对楚鸣乔的了解来看,他却又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要这样一个人走上大英雄的道路,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但独孤尘却不会管这些的,除非楚鸣乔建出不世功绩,或者他能在武林横空出世,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二人再交往的。

    “他最好自己上进些。堂堂七尺男儿若在江湖中连些名望都树不起,这样的人我便亲手了结了,以免误你终身。”独孤尘冷道。

    独孤凝再欲反驳,但独孤尘却一把叫过楚鸣乔来问道:“小子,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大侠,大英雄?”

    楚鸣乔经过这次被冤屈之后,便觉得那些所谓的大侠都是渔利江湖的虚妄之辈,如此他便摇了摇头。独孤尘却得意一笑,然后又问道:“那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真是一个宽泛的话题,楚鸣乔一下子也想不出来,便只好答道:“独孤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便努力成为什么样的人。”

    对于独孤尘来说,这真是个讨打的回答,而他也确实结结实实的向楚鸣乔挥出了一巴掌。若非独孤凝护着,只怕独孤尘还要再扇来几个耳光。

    “爹爹平白无故打他做什么?”独孤凝怨道。

    独孤尘却叫独孤凝走开,独孤凝不肯,他便冷冷说道:“这是我和他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你若非要插进来,莫不是想别人说他依靠你吃软饭么?”

    楚鸣乔面色一红,便向独孤凝默默说道:“谢谢独孤姑娘好心护我,但我也确实有些话想单独与教主说说。那边林花正好,独孤姑娘且先在那里赏花吧。”

    独孤凝还是不肯,但独孤尘却不快道:“别逼爹爹反悔。”

    楚鸣乔却好言劝道:“独孤姑娘稍等片刻就好,很快。”

    如此,独孤凝才一步一回头的走到对面去了。独孤尘见自己说不动女儿,但眼前这个小白脸三言两语就哄好她了,便愤而甩袖起来。

    楚鸣乔却不管这些,只直直问道:“教主有何事要与我说?”

    独孤尘瞪了楚鸣乔一眼,便喝道:“你敢与我平起平坐的说话么?”

    楚鸣乔知道独孤尘的意思,但他却并不愿意卑躬屈膝的来讨好对方,如此,楚鸣乔便直说道:“教主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独孤尘却盯着楚鸣乔看了许久,便这才说道:“别以为有凝儿护着,你就可以乱来。我现在要你跪下说话。”

    楚鸣乔却只笑道:“教主非要这般小觑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方才教主明明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既是如此,我便可不跪。”

    独孤尘当即扬手要打,但楚鸣乔却眉毛都不眨一下,却倒是远处的独孤凝见状又要过来了。独孤尘不厌其烦,楚鸣乔却只称是教主在给他吩咐事情,并非冲突,如此才又说服独孤凝退去。

    “小子,你倒也有些胆识,脑子也不笨。”独孤尘说道。

    楚鸣乔却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吧。”

    经此一变,独孤尘便不再苛求楚鸣乔跪下与否了。只是想要这样就扭转独孤尘的态度,实在是异想天开,在独孤尘眼里,要么楚鸣乔入得他法眼,要么就只有去死。可是独孤尘的眼界何其之高?莫说现在的楚鸣乔,就是将来他比当下英雄个十倍百倍,独孤尘也未必看得上眼。

    “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凝儿的?”独孤尘问道。

    “大约三四个月前吧。”楚鸣乔答道。

    “三四个月就能把凝儿哄得服服帖帖,而我养育了她一十六年,她今日还处处逆我。小子,你也是有本事啊。”独孤尘忍着怒火说道。

    楚鸣乔察觉出独孤尘似有不快,便只略略说道:“这算不得是正事吧?”

    “混账,她是我女儿,她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怎么,在你看来这不算正事?”独孤尘莫名的发怒道。

    楚鸣乔觉得有些理亏,便只好又点点头答道:“好吧,独孤姑娘的事就是正事。”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呢?”独孤尘又追问道。

    楚鸣乔却欲言又止,虽然昏迷之事还记不大清,但中间涉及南宫绮绝和铁胡须他是知晓的。尤其是那铁胡须,不仅因为自己和独孤凝出走樵岛而受了重罚,刚才还为救下自己受了不轻的伤,若将二人说出,岂不害了他们?

    楚鸣乔于是隐去二人身份,只称自己逃开赤蛟帮囚笼时被毒虫咬伤,然后被独孤凝好心搭救,二人亦因此相识。但独孤尘全程注视着楚鸣乔的双目,他但凡有一点点的异动心思,都要被独孤尘悉数捕捉。

    “你不老实。”独孤尘盯着楚鸣乔冷冷说道。

    楚鸣乔却故意一笑道:“教主何出此言?”

    独孤尘却轻蔑的笑道:“想和我玩花样,你还嫩着。”

    楚鸣乔意识到独孤尘可能知道了此事经过,但他转念一想,如果独孤尘知道了,又何须再来问自己?如果独孤尘知道了,铁胡须和南宫绮绝后来又岂会有好日子过?如此,楚鸣乔便一口咬定事实如此。

    独孤尘于是探手按在楚鸣乔肩上,而楚鸣乔肩头亦当即传来一阵裂痛。只是楚鸣乔不想惊动了独孤凝,便默默承受着这份愈加剧烈的疼痛。

    “你还不老实交代?那我只好捏碎了你的肩骨,叫你从此做个废人。”独孤尘冷道。

    楚鸣乔汗如雨注,却仍要强行挤出一份笑容说道:“事情本是如此,你就是把我胳膊卸下来了也是一样。”

    独孤尘怒而发力,楚鸣乔的肩膀随即传来“咯吱”声响,但不管怎么疼痛,楚鸣乔就是不吭一声。如此下去,独孤尘也就只好罢手了。

    楚鸣乔尽量不去舒展自己的臂膀,独孤尘见逼不出什么意外收获来,便只得转而又继续询问起后来情形。彼时独孤凝医者仁心,楚鸣乔亦无非分之想,二人相处坦坦荡荡,独孤尘却也听不出什么更气愤的事情来。

    “凝儿心善救了你一命,你却对她死缠烂打,最后害她接连做出违反神遂宫宫规的事情来。我一心护她,又把所有罪责替她揽下,最终只让她在樵岛关了个幽禁。但是樵岛乃秘密之所,四周湖面又驻有许多哨岗,你一个外人是怎么寻得此处的?”独孤尘喝道。

    楚鸣乔不好作答,因为这个问题就再也绕不过南宫绮绝和铁胡须了。只是独孤尘早已听闻南宫绮绝以重金赎出楚鸣乔的事情,便自然也猜得到此乃她拾珠楼干的好事。但独孤尘却想以此试探楚鸣乔,他如若执意欺瞒,也正好治他个罪。

    独孤尘冷冷的盯着楚鸣乔,却看他还能耍出怎样的把戏?

    楚鸣乔思来想去却仍旧不知如何起头诉说,便急得说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忧。教主若要罚,罚我一人就好。”

    独孤尘却喝道:“我问你是如何到得樵岛的?你只需如实回答。”

    但独孤尘才骂到一半,他便又得意的笑道:“终于还是肯说出真话了。”

    楚鸣乔心里为难,便又要一人独揽全部罪责。如此说法,怎不再次激怒了独孤尘?但楚鸣乔却说独孤尘若不答应,他就是死也不会再讲了。

    “哈哈,你不过贱命一条,也想要挟与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南宫绮绝愿花重金赎你,掌管太湖营的铁胡须为你引路,怕不是我捏造的吧?”独孤尘盯着楚鸣乔愤道。

    楚鸣乔当即跪下为南宫绮绝和铁胡须求情,但独孤尘却得意的笑道:“怎么?有求于我就肯下跪了?”

    “此二人于我有救命恩,教主要罚请罚我楚鸣乔一人。”楚鸣乔恳求说道。

    “混账,我是教主,如何处理他们是我的事情。你几番逆我反我,我巴不得将此二人连同你一起都收拾干净了。”独孤尘恨道。

    楚鸣乔相信独孤尘说得出就做得到,便唯有再恳求起来。独孤尘见楚鸣乔再无先前嘴硬模样,便又得意又鄙夷的说道:“你若不求我,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他二人;但是你开口了,我就偏偏要处置他们,而且罚的越重越好。”

    “为什么?”楚鸣乔当即愤慨道。

    “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看不起你,此事能令你歉疚难过,我就很高兴。”独孤尘直接了当的说道。

    楚鸣乔知道独孤尘心恨于他,便再求情也是徒劳。如此,楚鸣乔便问道:“那我怎么做你才能称心如意?怎么做你才能放过他们二人?”

    独孤尘一下就感兴趣起来了,便不假思索的说道:“你只要死掉,我便眼不见为净,心情自然就好了起来。我心情一好,就会宽恕了他们。”

    楚鸣乔觉得自己不容于天地,便黯然道:“一教之主,切莫食言。”

    说罢,楚鸣乔便伸手要取剑自裁。但独孤尘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说道:“你要这样子死法,我可是要反悔的。”

    楚鸣乔听不大懂,独孤尘便只好冷冷的盯着他质问道:“凝儿就在对面,你是打算让我父女反目对吧?”

    楚鸣乔这才反应过来,便只得收起长剑又问道:“那我该如何死法?”

    “我管你如何死法,总之你就不能死在我们父女面前。”独孤尘怒道。

第八十五章 斟酌再三

    楚鸣乔便也默道:“独孤姑娘于我有恩,我确不可死在她当面。不如教主与独孤姑娘先走一步,我再于此无人处自裁了事。”

    独孤尘狐疑片刻,便又狠狠的笑道:“小子想趁我们离开了再逃走?”

    楚鸣乔当即摇头否认,但独孤尘却认定他是此等心思,如此一来,楚鸣乔想寻死又死不得那么快了。

    其实独孤尘拦下楚鸣乔还有另外的用意,那就是他前面提到的那项秘密任务。因为该项任务太过特殊,神遂宫中便只有楚鸣乔才最适合去办。只是这个任务同时又太过危险,楚鸣乔就算去了也是枉送性命的结果。

    独孤尘于是又向楚鸣乔说道:“小子,我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办好了,不仅铁胡须他们不用受罚,我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楚鸣乔却当即说道:“只要不违反天地良心,只要不触犯民族大义,我就去做。”

    独孤尘只脸色一黑的骂道:“你有讲价的资本么?”

    楚鸣乔默了默,便又叹了口气道:“若然如此,我便只有一死以对。”

    独孤尘则盯着楚鸣乔细看了起来,罢了才冷着说道:“你本来就很让人讨厌了,但是我现在发现你身上还有一点特别让人厌恨的地方。”

    楚鸣乔顿了顿,便迟疑着问他是哪一点?独孤尘又上下看了楚鸣乔一眼,便这才说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小女人的把戏,你动不动就喊死,真的是烦。”

    楚鸣乔竟无言以对。独孤尘于是要楚鸣乔对二人交谈保密,而他也确实守口如瓶,就算是稍后过来的独孤凝问了,楚鸣乔也只说此乃两个男人间的秘密对话。

    独孤凝见父亲怒气大消,亦不再执意要杀楚鸣乔,便当即心下释然开来。但就正当她打算叫二人同去樵岛时,独孤尘却跃回船上接连下了三道命令。

    “少宫主独孤凝幽禁期间私下潜逃,罚往神遂宫桃源禁闭半年,任何人不得接见。”独孤尘说道。

    但不待众人说话,独孤尘又下令道:“稍后我与楚鸣乔要去执行一项任务,教内日常事务由右护法向晚舟暂领;至于对外行动部署,则凭左护法司空野渡统筹。”

    至于第三条命令,那就是革去铁胡须太湖营营主职位,并当即收押至大牢;与之同案的南宫绮绝亦要受到追捕。

    楚鸣乔自然不肯了,面对质疑,独孤尘便轻巧说道:“他们有否活命全,全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楚鸣乔于是又开始期待这个接下来马上要去做的任务了,只是此地人多口杂,他却也无法相问。而独孤尘宣布完任务后,便一把拉起楚鸣乔跃上一艘小舟,然后箭也似的疾驰而去。独孤凝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声道别话语,这小舟便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待小舟彻底出了众人视野,独孤尘才卸去内力。楚鸣乔一辈子都没坐过这么飞快的船儿,等小舟慢下来时,他早已晕的呕吐不堪了。独孤尘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没用的东西。”

    楚鸣乔无心理会,待吐的够了,他才回过神来问独孤尘此去的任务内容。可是独孤尘却一语不发,楚鸣乔再欲询问,竟反而被他点住了哑穴。至此,独孤尘便才觉得周遭安静多了。

    楚鸣乔被点了哑穴后说不得话,但独孤尘如果不给他解开,那他岂不是一路都要这般静默着?却还别说,独孤尘正是如此打算的。于是不管经由水路还是翻山越岭,二人虽形影不离却再未说得上半句话。

    如此情形,却不正与南下归来的李沧浪、柳阳春一般么?

    回程时,李沧浪和柳阳春各有心思。李沧浪所想自然是如何周全交代此行得失,以免云台派再遭攻讦;而柳阳春所想,乃是回去后如何尽力保住自己南坛坛主位置。只是相比而言,李沧浪心里显然更有把握。

    却与二人所想一样,待他们回到八方城时,果然有一大堆人趁机发难。柳阳春见到有昔日旧坛主身影,却也见怪不怪;但李沧浪发现竟也有若干新来的坛主、旗主参与攻讦,便多少有些意外、难受起来。

    只是再不好受,只要武中圣不表态,二人也还可暂得安稳。

    武中圣于是要二人汇报此番南下的经过,柳阳春急于说明自己无辜可怜,便抢着把话说了开来。只是柳阳春的话仅能说明那藩僧确实屠戮了劲苍派,至于其姓名来历却全然不知。武中圣气愤藩僧灭他南坛之举,又好奇他高绝武功,便于此再深入追问。柳阳春答不上来,平章道人和白虹道人便当即跳出来质疑他了。

    “柳掌门既说与之交手,却连对方姓名来历都说不出,实在不应该。”白虹道人说道。

    柳阳春当即要怒着质问对方此说何意,但平章道人却挑白了说道:“柳掌门这般说辞,不是要糊弄武盟主么?依我看,你们此行怕不是去游山玩水了一圈吧,等回来复命时候,再随意编造一点托词应付了事。”

    平章道人这番话直是激得柳阳春愤恨不已。李沧浪见柳阳春只会发火对骂,便站出来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家不妨等我把过程说完了再来下定论。”

    武中圣知道李沧浪还未发言,便允许他当众表述。

    李沧浪于是将当时在点苍山上和宝相僧交手的经过说了出来,不仅明确说出对方姓名来路,还直接点出了他将劲苍派灭门的原因。只是这些都是柳阳春所不知情的,今番被李沧浪洋洒说出,他便真要觉得极无面子了。

    众人听罢皆是大为震惊,武中圣亦是眉宇深压起来。毕竟能以寥寥数招就将李沧浪等人一举击败的,放眼江湖也绝无仅有。

    “只是当时柳掌门既负师门仇恨,急攻之下中了那宝相僧几掌,便当场昏死过去。是以他也来不及掌握对手情况。”李沧浪说道。

    柳阳春却是恨极与他,不仅是李沧浪交代了劲苍派勾结土司谋财害命的事情,还因为他一直隐瞒着宝相僧的信息。至此,柳阳春便一边否认师门有此图财害命劣举,一边又质疑李沧浪为何未有与他说明。

    “可是此行你一直疏远着我,我却是连话都与你讲不上。”李沧浪委屈道。

    如此,柳阳春也只能恨自己一时疏忽了。

    但武中圣却很好奇,为何宝相僧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会独独放过了李沧浪。而这恰恰也是李沧浪全程在思索的事情。但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李沧浪花了十数日时间反复思量,心里早有了对策。

    “宝相僧说他此行来中原,正欲与中原武林一较高下,尤其指明要与武盟主比试。”李沧浪说道。

    众人听罢自是要对宝相僧这狂妄举动嗤之以鼻了,但武中圣却说道:“此人能一招击毙三位旗主,又连番打伤我两位坛主,实不容小觑。”

    李沧浪听罢便惭愧连连的说道:“那藩僧内力刚猛非常,我与柳掌门虽遣尽本门所学,也挡不住他一掌。若非是想我带信,只怕我也无命回到八方城了。”

    群雄这才警觉起来,便纷纷询问起双方交手的经过。李沧浪遂把当时情景一一说出,又于宝相僧功法内力着墨一番,便当即听得群雄惊叹连连。

    武中圣默默看了李沧浪几眼,又再看了尚是气愤不甘的柳阳春一眼,便这才相信了下来。

    却此时,玉蝉真人又现身出来说道:“你二人不敌宝相僧,固是事出有因,但损兵折将,使得天下剑盟颜面扫地,却也是罪责难逃之事。”

    武中圣点点头,便当众起身来说道:“可恨我三员旗主无端惨死,你们身为各自坛主,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沧浪和柳阳春一早知道罪责难免,而此时又无人再肯说情,便也只好等候武中圣的具体发落。

    但武中圣并未立刻说明二人该承担何种处罚,相反,他却向着众人发号出追杀宝相僧的命令来:“那藩僧灭我南坛在先,耀武扬威在后,我若不杀他,天下剑盟还以何立足于武林?我即刻发出诛杀令,但凡我天下剑盟中人,至今时今日起务必要围剿与他。”

    此等说辞固能振奋士气,但却未必符合在场诸多人的心思,因为他们关心的,是柳阳春和李沧浪两个坛主位置是否能够如愿以偿的空缺出来。如此,玉蝉真人便率先提及要处罚二人过失之罪,群雄听罢亦面露难色的赞同起来。

    只是此事武中圣不急着提,玉蝉真人就算说出来了,也只是徒赚了吆喝。李沧浪谙透玉蝉真人心思,便当即上前向武中圣请罪道:“李某此行折了一员旗主,罪不可恕,我接受武盟主做出的任何处罚。”

    武中圣却有些不大乐意的质问道:“你就这么着急着领罚?”

    李沧浪拿不定武中圣心思,便只得愧疚说道:“李某此行损兵折将,有负盟主所托,实在是难辞其咎。但劲苍派灭门一事,却盼武盟主能冷处理了。”

    众人皆是不解,武中圣亦好奇他为何有此一说。只是等他说出来时,柳阳春又要当场痛骂李沧浪了。

    “各位已经知道那宝相僧乃是吐蕃二王子桑诘的贴身导师,虽然桑诘王子争储失败,但他们总是吐蕃国身份重要的人。此番误会不管谁对谁错,怕都脱不得要被吐蕃国追烦了。”李沧浪忧心说道。

    众人似还听不大明白,武中圣亦盼李沧浪把话说的再明白些,却唯独江城子得意洋洋的笑道:“二王子桑诘争储失败,被大王子洛顿追杀。今日他桑诘死于天下剑盟南坛之手,却不正合洛顿心意?我想他感谢我们都来不及,天下剑盟又怎会由此惹来麻烦?”

    众人觉得事情仿佛如此,便纷要点头赞许。但玉蝉真人却急道:“桑诘始终是王子身份,他死在中原,万一吐蕃以此为难我大宋怎么办?此一点我赞同李掌门说法。”

    罢了,玉蝉真人又向武中圣劝言一番。武中圣乃江湖中人,自不想惹来朝廷的反对,一番斟酌后他也只好默默赞同起来。

    见此情形,江城子只脸色一青,便无趣的退了回去。

第八十六章 明争暗斗

    但柳阳春却恨道:“你也说了那桑诘是夺储失败,便就是叛徒。我劲苍派帮吐蕃除了叛徒,他又有何理由向大宋发难?”

    只是这样的话就再无人敢跳出来响应了,因为事情上升到了两个国家的层面,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因果报应关系了。

    武中圣不敢草率决断,但他不想说,其他惦念南坛坛主位置的人也会重提对柳阳春的处罚。而相较之下,李沧浪便暂时无人肯去搭理了。

    第一个站出来的自然又是玉蝉真人了。只见他再将宝相僧灭门劲苍派一事重新询问一番,待得到确切答复后,他便又向武中圣说道:“那藩僧固然该死,但劲苍派勾结大理土司图财害命在先,其灭门之悲实是咎由自取。”

    玉蝉真人话语一出,海翁道人等人便纷纷附和,待到后面时,竟连泰阿、青城两派也都赞同与他。柳阳春百口莫辩,唯有对众人愤恨痛骂起来。

    武中圣见局面混乱,便又说道:“刚刚李掌门也说了,劲苍派勾结土司一事乃白鹤子所为,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那藩僧要报仇便杀他一人即可,又何须将其一门数百人都杀光了?”

    众人见武中圣的话无法反驳,又觉得他是有意袒护柳阳春,便只得渐渐消停下来。

    但李沧浪却摇头叹说道:“此事虽是白鹤子先起了歹心,但他是劲苍派资历最老的名宿。宝相僧要找他寻仇,山门中人又岂会坐视不理?况从后面白鹤子带一帮人去土司那里领赏来看,此事又怎能是他一人所为?此乃我亲耳所闻,我赞同玉蝉真人的看法。”

    这些情形都是柳阳春所不知道的,现在李沧浪一一说出后,他便当即拔剑相向起来。只是听得李沧浪说白鹤子遣人从土司处搬回了好几个宝箱,武中圣便喝住柳阳春,然后再叫李沧浪将原委细细说来。

    李沧浪遂将宝相僧所述转达一遍,众人听罢皆改口骂起劲苍派来了。柳阳春虽极力反驳,奈何势单力薄,最终他所有的辩护都被淹没在一片责骂声中了。

    见武中圣只于此处询问较多,而如何处置劲苍派却只字不提了,如此,李沧浪便又说道:“我听闻那桑诘王子在吐蕃颇有仁义之名,而洛顿则暴戾蛮横。此番洛顿虽然夺储成功,但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待桑诘余部得势之时,必定会前来为他复仇。”

    武中圣思量一番,便不以为然道:“他吐蕃远在千里之外,难不成真敢领兵来此?他若真敢来犯我大宋,我辈也自当成仁取义。”

    李沧浪却急急劝道:“吐蕃亲自引兵来八方城自是不可能,但此时涉及两国邦交,他若以此责难我大宋,却不知朝廷会如何作想?”

    玉蝉真人便当即附和道:“李掌门此话颇有远见。一旦桑诘旧部得势,那些加害过他的土司及大理境内的武林人士便首当其冲要被算账,而大宋也恐因此被要挟为难。想我大宋北有强敌虎视眈眈,西南若再惹来吐蕃,岂不背腹受敌?”

    武中圣这才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海翁道人便接着说道:“朝廷一定也不想看到如此危急局面,自要想办法与之稳和。一旦如此,吐蕃除了狮子开口外,定然要大宋交出所有参与杀害桑诘王子的人。到那时候,只怕有些人就要命不由己了。”

    海翁道人这番话算是说的非常明白了,众人听罢皆是紧张起来。但最要坐不住的,却是武中圣和柳阳春了。柳阳春想不到自己门派的一着之失竟会惹出这般天大麻烦,而武中圣则暗想是否有法子避免此等危窘境地。

    玉蝉真人料出众人心思,便又上前来说道:“刚才李掌门说此事要冷处理,不知究竟是怎么个冷处理的法子?”

    武中圣亦想起此事来,便也如是追问一番。

    李沧浪便默叹一口气道:“为绝后患,唯有澄明此事乃劲苍派一家之举,与武盟主及天下剑盟并无任何关系。”

    柳阳春听出了李沧浪意思,再想起他前番诸多话语,便当即骂他落井下石。但彼时众人心思已不在此,他骂的越紧,武中圣只会越是烦他。果不其然,待柳阳春止不住心头之恨时,武中圣已经命人将他押出门外去了。

    柳阳春一被赶出去,众人便都好说话了,除去一众旧日坛主,其余新晋门派亦纷纷陈言,要武中圣摒弃劲苍派以保天下剑盟清白。

    如果仅是以害怕吐蕃秋后算账,武中圣或许还不好就此下了命令;但如果是以劲苍派图财害命违背武林公道缘由将其除名,就显得要好办许多。便就在众人齐心愤慨之下,武中圣迎合众议下达了废弃劲苍派南坛地位,与之相应的,柳阳春也被废除了天下剑盟南坛坛主职位,不仅从此只能做个普通弟子,还要去八方城的骤雨堂讨一顿好打。

    柳阳春南坛坛主的位置便就此空缺出来,江城子、岳镇元一早已和玉蝉真人达成共识要推海翁道人上任,但更多的新晋坛主旗主却各自打起了主意。至此,众人又围绕着谁来坐这南坛坛主位置而激烈争辩了起来。

    柳阳春本就是个性子高傲之人,怎容他人如此相轻?便纵使此番是武中圣亲自下令,他亦要觉得不堪当众折辱了。柳阳春再也忍不住心头激愤,便当即在门外将玉蝉真人等痛骂一通,罢了又讥笑武中圣是非不分,处处受人摆布。

    如此,武中圣又怎能受得了?

    武中圣于是喝令部众将柳阳春速速送去骤雨堂受罚,但柳阳春却挣脱左右跃入大堂来。众人见状皆拔剑相向,直恨不能当场将之毙命而后快。

    但柳阳春却长剑往脖子上一横道:“在场之人我都极恨,但最恨之人,却莫过这包藏祸心的李沧浪了。我便先死一步,却看还有几人步我后尘。”

    说罢,柳阳春便当场大笑一声。而笑声盖过利剑抹脖之声,待见得一片猩红飞溅堂前时,他便也栽倒下去了。堂外柳斜晖等人听得柳阳春当场自杀了,便纷纷冲进来哭诉。

    堂上之人正愁如何剪除这些劲苍派的拖累,想不到他们自己却闯进来了,如此,玉蝉真人便当即喝道:“劲苍派图财害命,勾结夷族土司杀死吐蕃王子,其掌门柳阳春已畏罪自杀,其余人等亦难逃罪责。”

    柳斜晖等人知道柳阳春之死乃众人所逼,便当场驳斥于玉蝉真人。武中圣看不下去了,遂呼来左右将这些人悉数关押起来。

    此事既平,众人又欲重新说回到南坛坛主人选问题上来。但武中圣却无心于此,因为柳阳春死前的一番话刺痛了他的内心。

    武中圣于是向着李沧浪大喝一声“知罪否”,李沧浪当即额头涔涔汗下,便跪下忏道:“李某未能拿下宝相僧,教盟主失望,我愿担受任何责罚。”

    武中圣却冷笑一声,又骂道:“你门下连出了两名勾结魔教的弟子,本就是罪大恶极事情;今番又让宝相僧要挟欺负,丢尽天下剑盟颜面,再不治你罪行,恐怕天下不服。”

    武中圣这般发怒下来,可不是演给别人看的,他是实实在在的心底发火了。李沧浪知他气在当头,便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认领下来。

    武中圣于是要撤去李沧浪所有职位,并交于骤雨堂从重责罚;至于云台派,亦要人人接受横雷堂主的审问,以确定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天下剑盟的人都知道去了骤雨堂就要丢了半条命的道理,何况武中圣还专程说了要从重责罚?而那横雷堂主的手段大家都是当众领教过的,他云台派弟子若无九条命,去了怕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李沧浪却没有柳阳春傻,他知道武中圣忽然恨他,乃是柳阳春遗言挑拨所致。如此,李沧浪便欣然说道:“李某自知罪孽深重,武盟主要罚,我心甘情愿。但我还有一事尚需禀明,还请武盟主容我说完再罚。”

    武中圣本不欲听他说辞,但见得玉蝉真人等新老坛主皆要为李沧浪求情,如此,他便不得不耐下性子听听了。

    “柳阳春为人高傲,一向轻我。此去点苍山,我与柳阳春之间不仅无话可说,更是饭不同桌,寝不同店。宝相僧一事,非我刻意要隐瞒他,实在是他不容我开口。”李沧浪委屈道。

    武中圣却坚信李沧浪是一早就打定欺瞒主意的,便无谓道:“可我见他此行归来后并不如往常厌你,看来你为扭转与他格格不入之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李沧浪却无奈道:“柳阳春乃软硬不吃之辈,区区言语怎能转他看法?但自与宝相僧交手后,同受重创的我先是帮他续骨,后又四下寻药医治他,如此做法,说救了他一命也不过分吧?”

    众人皆点头赞同,武中圣却不耐烦道:“你不救他,一个人回来只怕更不好交代问题。”

    李沧浪眉头一紧道:“我此去全靠戴罪立功来减轻罪责,但此行不仅败给了宝相僧,还折了旗主马平北,我就算不与柳阳春一起归来,也难辞其咎。”

第八十七章 力求自保

    武中圣不置可否,李沧浪便又急急说道:“其实当时柳阳春已经萌生潜逃想法,甚至还想劝我一起逃亡,但我以大丈夫坦荡行事为由回绝,并再三相劝,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玉蝉真人便也频频点头赞同道:“若非李掌门将内情带回,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劲苍派闯下了如此大祸,而武盟主亦不知还要被柳阳春蒙蔽到何时。”

    武中圣皱了皱眉头,便只气道:“柳阳春该死的已死。”

    玉蝉真人遂点点头说道:“但柳阳春至死都不肯承认他师门闯下这么大的祸,甚至因恨武盟主撤去他坛主位置而当众辱骂与您,可见他是何等心胸狭隘之徒。而李掌门因说明劲苍派勾结土司陷害桑诘王子,他便又翻脸攻讦与之有救命之恩的李掌门,此等反复小人,实在可恨之极。”

    在场群雄先前无不被柳阳春痛骂一遍,如今玉蝉真人说起他来,众人便纷要唾之而后快了。武中圣回想起柳阳春刚才的狂妄举动,便也心底厌恨非常。

    李沧浪见武中圣又似有转变,便又恳切道:“那宝相僧曾扬言说桑诘王子之死,天下剑盟也脱不得干系,他三个月内就会前来总坛一会群雄。”

    武中圣却气道:“你说容我许你说完一件事情,可这已经算是第二件事情了。”

    李沧浪只得叹道:“李某自知罪不可恕,但此事箭在弦上,我必须禀明武盟主。如今说罢,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武中圣于是当即宣布对李沧浪的处罚,除去少了教横雷堂主审问云台派弟子外,其他照旧。李沧浪知道武中圣这回儿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如此他便心下死灰一片起来。

    但玉蝉真人又故意说道:“那宝相僧横空出世,却不知到底有何底细?”

    武中圣却冷道:“他不是说了那宝相僧乃是吐蕃王子的导师,风铃寺的得道高僧吗?”

    江城子却警觉道:“既是得道高僧,怎会干出这等血洗惨事?”

    武中圣不明就里,便懒得搭理道:“你杀了人家主人,任谁都要发疯。”

    江城子一愕,便就此打住。但玉蝉真人却摇头说道:“此人武功高强,行事狠辣,却怎么看都有点像神遂宫的风格。”

    玉蝉真人这般一说,当下无不警觉起来。但武中圣却嗤之以鼻道:“神遂宫在武夷山,和吐蕃不知隔了几千几万里,说他是神遂宫的人,你信么?”

    玉蝉真人却摇摇头道:“神遂宫虽栖身武夷山,但教众信徒却广布四海。上次那密迹天尊说曾向合剌乞塔国要得高昌藏宝图,若非国王也信奉光明神,岂会教他遂愿?”

    江城子见武中圣似不抵触,遂又站出来说道:“神遂宫乃光明神教演化而来,而光明神教正是由西域传来,说到底那里才是他们的老巢。”

    武中圣暗下思量,却也担心神遂宫会有此广阔的影响。李沧浪不敢抬头,只默默祈祷一切都能扭转过来。

    其余新晋坛主见武中圣犹豫不决,便也纷纷追着玉蝉真人和江城子话语说将开去,却仿佛那神遂宫果真还有更狠绝神秘的人物潜藏待出一般。想他神遂宫双使八尊王俱是厉害角色,而那独孤尘亦冠绝武林,如今再加上宝相僧这么一个绝顶人物,只怕天下剑盟更要吃不消。

    相比之下,天下剑盟却架空废黜了云舒岫,点苍山一行又失去三位精干旗主,至于柳阳春的当场自杀,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损失。如此回头一看,天下剑盟就要劣势尽显了。

    武中圣这才警觉起来。但逝者已逝,而云舒岫倔脾气亦难速速回头,如果再杀了李沧浪,那天下剑盟的势力就又要折损了。

    谙透武中圣心思的玉蝉真人当即向李沧浪使了个眼色,李沧浪心领神会,便又要求武中圣降罪了。武中圣虽已信不过李沧浪了,但虑及天下剑盟实力,他只好宽大处理。

    “你此行虽未制服宝相僧,但能查明苍劲派为非作歹行为,叫天下剑盟早早摒弃此等害群之马,也算功劳一件。便就将功赎过,功过抵消。”武中圣正色说道。

    李沧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便急急推辞道:“李某罪孽深重,还请武盟主重重责罚。”

    玉蝉真人见状便笑道:“武盟主已经对你下达了处罚,李掌门难道要违抗盟主命令不成?”

    李沧浪当即回过神来,便又对武中圣感恩戴德一番。众人见状皆称赞武中圣英明神武,但武中圣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快感受,遂招招手示意李沧浪先行退下。

    李沧浪退下后,便径直往云台馆邸赶去,因为那里还他最挂念的人在等候着他。众人见李沧浪能够安然无恙的归来,便个个欢欣鼓舞。尤其是李苓思,更是一把扑在李沧浪怀里委屈的哭了出来。

    李沧浪只宽慰大家一番,然后又对李苓思笑道:“爹爹福大命大,并无半分损失。”

    李苓思难得见到李沧浪如此轻松惬意,便这才放心了下来。李苓思本欲再与李沧浪说些什么,但一旁的甘棠却说道:“你父亲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让他去歇息吧。”

    李苓思遂赞同下来,然后又急匆匆的去帮李沧浪收拾床铺了。

    李沧浪知道甘棠是有话要和他说,而他也正想问甘棠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只是二人皆十分警觉,却并不直接坐下来就说。

    “乐天,趁着你掌门师父归来,给他打一套剑法看看。”甘棠忽的说道。

    乐天当即点头应允,然后便取来长剑在院内潇洒的比划了一圈。李沧浪见他剑法舞的有板有眼,便也当众称许起来。只是乐天乃云台派最年幼的弟子,李沧浪虽满意他剑术有成,却难免又要心下悲凉起来了。因为他座下本有两位更出色的弟子,如今都再不复归来了。

    李沧浪尽量压住自己情绪,接着又逐个考察其他弟子的功法来。见众人不曾疏落了武功修炼,他才又严肃训话道:“我云台派乃武林正道,大家需牢记正义本分,切莫被邪魔歪道迷惑了心思,否则,弃徒萧让与楚鸣乔的结局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皆不敢做声,李沧浪看出似有人还不大相信,遂又喝道:“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如此一问,众人只得齐声回答:“谨记师父教诲。”

    “那你们该怎么做?”李沧浪又高声喝问道。

    “谨记武林正道本分,与邪魔歪道势不两立。”众人又齐声答道。

    李沧浪似乎还不大满意,便又追问道:“那日后再见到萧让和楚鸣乔该怎么做?”

    “势不两立。”人群中有人如是一喊,其余人等唯有跟着喊了起来。

    李沧浪脸色一沉,复又高声问道:“我云台派弟子就这点气势么?”

    话音未落,四下皆又将“势不两立”大喊一通,却是直要在院里震出大动静来。

    “既要与邪魔歪道势不两立,你们就更需练好一身本领。从今日起,所有云台弟子加练两个时辰,但有懈怠,门规重罚。”李沧浪掷地有声的喝道。

    众人当即于院内散开各自演练起来,沉寂已久的云台馆邸遂又显出勃勃生机来。李苓思已经为李沧浪收拾好房间了,但李沧浪却执意要当场再指点弟子一番,约莫过得半个时辰后,他才回屋里休息去了。

    李沧浪一走,甘棠便接起教鞭,复又临场指点起来。待众人都练罢一圈了,他才叫众人背诵起门规来,云台馆邸内于是又一片书声琅琅样貌。

    甘棠默的抬头望了一眼,便这才退回到屋内去了。甘棠进屋后只告诉了李沧浪两件事情,一是萧让险被云舒岫杀死,二是云舒岫因强行招惹碧霄仙子而被武中圣冷藏。

    “这个畜生果真和碧霄仙子混在一起,他就该死在八方城。”李沧浪愤恨骂道。

    甘棠却睨了李沧浪一眼道:“此处并无外人,何须作戏?”

    李沧浪一愣,却正色道:“他萧让公然带碧霄仙子来犯八方城,捅的篓子还不大么?难怪武中圣今日这般恨我,原来又是这畜生惹的事情。”

    甘棠于是追问李沧浪今日发生的事情,待听得武中圣要向李沧浪下狠手时,他亦眉头深压下来。李沧浪遂又将玉蝉真人等帮他解围事情说出,最终却又听得甘棠愤慨起来。

    “紫阳观与云台派有旧恨,你今番投向他绝无好果子吃。”甘棠低声骂道。

    李沧浪却摇摇头道:“若非是要自保,谁肯跟他玉蝉子套近?我见他对南坛位置志在必得,便顺水推舟的把劲苍派丑事说出。想他玉蝉子要对柳阳春赶尽杀绝,也只有借力与我。”

    甘棠却对这个中曲折并不上心,在他看来,武中圣曾下狠心才是关键所在。李沧浪虽也心里隐忧,但经过今日新旧坛主说情,武中圣已然是放了他一马,在李沧浪看来,只要云台派不再出些差池,他还是可以求得自保的。

第八十八章 再论武林

    甘棠却又要生气起来了,因为他觉得李沧浪没有讲实话。李沧浪侥幸不死,当然不敢轻易展露自己心声,万一有人私下去报武中圣,他就再回天无力了。

    “你若是连我也信不过,就无人能相信了。”甘棠愤恨道。

    李沧浪知道自己这位小舅子善于察人,也赞同他所讲的话语,便再三确认无隔墙之耳后,他才哀叹道:“武中圣疑心太重,今日虽碍于群雄面子才放过了我,但他杀心既起,恐怕迟早都不会放过我的。”

    甘棠这才缓过神来说道:“他那日叫你南下,也就没打算要我们云台派好过。若不是劲苍派灭门之事有如此多内情,你归来之日,就是云台派覆没之时。”

    李沧浪脸色一白,便更是忧心忡忡起来。相比之下,相对而坐的甘棠却要镇定的多了。

    “云舒岫被武中圣架空了。”甘棠默默说道。

    这一点李沧浪已从甘棠之前的讲述中知悉了,便冷道:“此人心高气傲,上逆武中圣,下鄙一众坛主旗主,有此下场不足为奇。”

    甘棠却沉着思量,稍许又才说道:“云舒岫自视甚高,但他也却有本事,仅就武功来说,他一点也不比武中圣弱。”

    李沧浪却并无多大兴趣道:“武功再高又怎样?在天下剑盟里得罪了武中圣,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甘棠却摇摇头道:“你觉得这样有本事又高傲的人,怎么会受得住如此折辱?”

    李沧浪望了甘棠一眼,便疑道:“他和武中圣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难道他敢反他哥哥不成?”

    甘棠瞪了李沧浪一眼道:“天下为争名夺利出了多少手足相残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沧浪一愕,便答不上来了。甘棠见李沧浪困顿,遂又直接明了的说道:“武中圣是要了杀云舒岫。”

    李沧浪面色一惊,便连做出手势要甘棠住口。的确,如此话语一旦传出去,可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甘棠指了指窗外的琅琅书声情景,便示意此时说话十分安全。李沧浪这才明白为何甘棠在教完功夫后要弟子背诵门规条例,原是方便二人说话。如此,他便对甘棠更要佩服起来。

    “武中圣量小,又不能容人,云舒岫多番当众冲撞忤逆他意思,他要对其下手也非意外事情。”李沧浪直白道。

    甘棠却默默盯着李沧浪,直到对方反问起来了,他才气道:“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李沧浪觉得无辜又气愤,想他自己才好不容易才从武中圣那里脱身,却怎能又去逆武中圣意思为云舒岫求情说道?更何况,这云舒岫于云台派并无什么恩惠,李沧浪可没这闲工夫去趟这趟浑水。

    见甘棠连连摇头,李沧浪便不快道:“萧让来八方城时,那云舒岫可是打算要杀了你的,难道你忘了?”

    “可楚鸣乔当众认罪时,云舒岫也是站出来帮你开脱了的,你怎又不说这个呢?”甘棠不满道。

    二人这般堵气说道,现场旋即又安静下来。不过李沧浪始终觉得甘棠似有话要说,而苦于摆脱武中圣猜疑的他也急盼对方能够给些对策来,如此,李沧浪只好又问道:“云舒岫死不死与我们有何关系?”

    甘棠叹了口气,才默道:“干系太大了。”

    李沧浪知道自己这位小舅子并不是要卖关子的人,遂急问他理由何在。甘棠却也不磨叽,便当即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原来,甘棠一早料定不甘人下的云舒岫会与武中圣翻脸,只是碍于兄弟身份,双方都一直有所顾忌。但云舒岫当众险些杀死萧让,又逆武中圣意思执意要和碧霄仙子决斗,最终遭到武中圣重手打压。

    李沧浪却也觉得此事无甚好奇之处,因为云舒岫此举不仅当众忤逆武中圣意思,还要把天下剑盟推到与碧霄宫直接对抗的境地。武中圣最忌碧霄仙子,亦不想同时直面碧霄仙子和神遂宫两大劲敌,自不会饶恕云舒岫。

    “可是武中圣最终只是废黜了云舒岫,并未下手杀他。”李沧浪说道。

    甘棠却哭笑不得道:“武中圣做得天下剑盟盟主后,就把八方城全权交由云舒岫打理,他若即刻杀之,八方城那些跟了他十多年的堂主还不反了?”

    李沧浪当即点点头赞同道:“却也是如此。”

    “武中圣不过是要再将云舒岫冷一段时间,待把八方城各个堂主都按住动不了了,他就会对云舒岫狠下杀手的。”甘棠冷道。

    确与甘棠所讲一致,武中圣自收回云舒岫权限后,便令云舒岫单独居住在一处馆邸反省,而他自己则每日必往八方城总营议事。如此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是何用意。

    “云舒岫孤高自大,不得人心。他死了大家都好。”李沧浪自言自语道。

    “云舒岫这次若死了,我们云台派也没活路了;如果他能活下来,我们也才有机会存活下去。”甘棠却恨道。

    李沧浪还是听不大明白,甘棠唯有更直白的说道:“云舒岫不甘软禁被杀,反是必然。只有他成功了,武中圣对你及云台派的猜忌才能彻底消除。”

    李沧浪眉头一紧,脸色便青的几乎不能辨认了。但此事终究太过重大,又来太过突兀,李沧浪就是再阴晴不定下去,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甘棠见李沧浪如此谨慎犹豫,便又说道:“云舒岫一旦代替武中圣做了天下剑盟的盟主,那紫阳观、青城派等自然要被收拾,便又等于帮云台派扫除了死对头。”

    “云舒岫如果上来,肯定要拔去和他不对付的玉蝉子及岳镇元等人。可是如今的云舒岫已是武中圣的阶下囚,不仅行动不便,手中更无一兵一卒。指望他成事,实在不可能。”李沧浪摇摇头道。

    甘棠又欲再讲,李沧浪便先开口说道:“就算云舒岫成功了,照他这般肆无忌惮做法,天下剑盟起码得有一半的人要被他杀掉。那时神遂宫再来犯,天下剑盟焉能不一败涂地?此事万万不可。”

    甘棠见李沧浪顾虑甚多,便只好问他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当日在小孤峰所讲的武林走向?”

    李沧浪当然记得,而且从后来情形看,彼时甘棠对武林走势的分析确有先见之明。但此时的甘棠却不无遗憾道:“我们当时算漏了碧霄宫,那么后面所有的规划也都会因此而打乱。”

    李沧浪虽知碧霄仙子的武功冠绝江湖,但指望她或她身后尚显神秘的碧霄宫就能左右全局,李沧浪心里还是不大相信的。

    甘棠却摇摇头,然后诚恳的说道:“今日你我再论一次武林大势,望能救云台派于水火之中。”

    李沧浪无法拒绝,便只好答应下来。

    “武林四分,天下剑盟、神遂宫和少林等中立门派鼎足而立,然鼎足之上,非碧霄宫莫属。”甘棠说道。

    “然而江湖并无多少关于碧霄宫的传闻,便纵使那碧霄仙子再卓绝,也终究势力有限。”李沧浪不以为然道。

    “越是如此,碧霄宫才越容易被人忽略。遥想那日天下剑盟与神遂宫比试,碧霄宫中区区一名婢女就能杀得八尊王毫无反手之力,就算后来双使登场,也占不得便宜。如此人物,放眼江湖怕也算得最一流的高手吧?”甘棠问道。

    李沧浪当然记得此事,遂赞同道:“就算如此,它碧霄宫隐居世外,人数定然不多,不足以与其他三方抗衡。”

    甘棠摇摇头笑道:“刚才说到萧让只身进入八方城无人敢动,就是众人忌惮碧霄仙子所致。而云舒岫刺杀萧让时,碧霄仙子来救,亦无人敢阻,足见她碧霄宫是要高出天下剑盟一头的。”

    甘棠所讲确实没错。萧让被定成勾结魔教的叛徒后,武中圣并未对他下达什么惩处命令,但罪名相同的楚鸣乔,却没少吃苦头。其中缘由,便就是萧让结交的是更为难缠的碧霄宫。

    “少林、丐帮等中立门派一盘散沙,更不如天下剑盟,碧霄宫要压他们一头实在轻而易举。”甘棠说道。

    李沧浪便豁然道:“碧霄仙子乃是魔教的倾瑶仙后,神遂宫又是由光明神教演化而来,她要踩在独孤尘头上也是正常。”

    甘棠却不赞同李沧浪这般看法,因为他听说了碧霄仙子独闯神遂宫营救萧让的事情。只是李沧浪刚刚归来不久,于此并不知晓,遂才有此说法。但当甘棠把这件事情讲明开来时,李沧浪亦要惊叹了。

    “这碧霄仙子仗着武功高绝,接连踩踏当今最强的两大阵营,但武中圣和独孤尘却又偏偏拿她毫无办法。”李沧浪钦佩道。

    李沧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就说明他是认同了甘棠的论断,如此,甘棠便又继续说道:“因为中间杀出了一个碧霄宫,恐怕天下剑盟与神遂宫短时间内都不大可能决斗开来。双方定会继续壮大自己,待能彻底不屑她碧霄宫了,他们才可能一决高下。”

    这样的论断与之前所讲的武林即将进入大争局面又不同了,李沧浪觉得天下剑盟与神遂宫势成水火,只怕情形并不似甘棠分析的那么乐观。

第八十九章 绝地求生

    甘棠不想和李沧浪多加解释,因为在他看来,李沧浪似乎总也没有紧扣住这四方力量的生存变化的趋势。好在李沧浪也非脑子蠢笨之人,他见甘棠坚持己见,便循着对方思路沉思一番,却顿觉心底别有收获起来。

    “如果武林不会立刻进入大争局面,那么天下剑盟和神遂宫势必又要进一步吞并其他门派,如此看来,只怕少林、丐帮这样的中立门派最后也要被蚕食瓜分殆尽了。”李沧浪说道。

    “少林、丐帮不敢讲,其他中立门派八成要遇到这等结局。”甘棠默道。

    李沧浪遂又想起云台派未入天下剑盟时候的情景,便难免心中感慨起来。但江湖的路子就是如此,挡道、让道都不行,唯有顺着强者之道,才能有喘息可能。

    “既然大局如此,再把目光放回到天下剑盟里面来。剑盟要想继续壮大,那几个还占着坛主位置的废物就必须下来。武中圣虽然有所动作,奈何对方树大根深,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办法。唯有云舒岫出来,才下得起狠手。”甘棠细细说道。

    “可是云舒岫冷血无情,他下起手来只怕要死不少人,天下剑盟一旦损伤过度,难保不会被神遂宫捡了便宜。”李沧浪忧心道。

    甘棠却不肯了,便当即厉声说道:“那些人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有和没有都一样。你记着,天下剑盟的中坚是八方城所部和新晋剑派。”

    李沧浪想不到甘棠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便当即一愕了起来。而甘棠依旧不依不饶道:“况且紫阳观、泰阿派都是与我云台派有旧仇的,你不指望给师门报仇吗?”

    李沧浪却有些为难道:“那些都是旧恨,我们云台派现在寄人篱下,贸然提这些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我还看不清?别以为今日示好了他们,玉蝉子就会把你当自己人,你和云台派的死活依旧是他们说句话的事情。”甘棠愤道。

    李沧浪当然明白这些,只是以现下情形看,能得到玉蝉子的支持无疑是好事一件,却又何必因一时之气将这难得建起来的关系搅黄了?而玉蝉子要维系自己的影响力,也要拉拢一些新的门派过去,云台派恰好坐此良机,又何须无端的浪费掉?

    “此事容我再深思熟虑。”李沧浪说道。

    “你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此事了。”甘棠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何?”李沧浪疑道。

    “因为今日柳阳春被逼死,就是一个信号:武中圣要开始动真格了。”甘棠简简答道。

    “可是武中圣顾虑甚多,不可能一下就将之一网打尽的。”李沧浪答道。

    “武中圣疑心更重,他若不信任了,就再无回头余地。况且就算武中圣不出手,云舒岫若反也会一并杀之。”甘棠急道。

    李沧浪眉头又深深的皱了起来,良久才叹道:“原是如此。”

    “他们都是将死之人,你却视若珍宝。等他们惨剧出来,却看你如何躲得过去?”甘棠恨道。

    李沧浪心下一紧,亦叹当下情景若不采取行动,结果只能是坐以待毙;但他若行动,又脱不得玉蝉真人等帮衬。面对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李沧浪遂当即焦虑不安起来。

    “那你有何办法?”李沧浪沉思许久后终于问道。

    “赌一把。”甘棠简洁答道。

    “赌?”李沧浪难掩失望的问道。

    甘棠点点头答道:“对。赌一把。”

    “那如何个赌法?”李沧浪迟疑道。

    “赌云舒岫能成功。”甘棠坚定的说道。

    李沧浪脸色又是一青,便又思虑一番后才说道:“云舒岫势单力薄,又与众人不和,他要反武中圣,绝无胜算可能。”

    甘棠却难得释然的笑道:“你既要赌一把,总得下点赌注吧?”

    李沧浪一顿,便愕然着问道:“你是要我帮他……?”

    甘棠当即点头赞许道:“如果没人出来帮云舒岫,他只能和武中圣作困兽斗,便就算赢了也没我们什么好事;但如果有人出来帮他扳倒武中圣,这拥立首功便唾手可得,就更莫说什么心腹地位了。”

    李沧浪反复寻思,却仍旧顾虑重重,便最后才问道:“怎么个帮助法?”

    甘棠于是凑过李沧浪耳畔细细说了起来。原来,甘棠断定武中圣整顿好八方城还需一些时日,在此期间云舒岫仍旧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冷藏人物。李沧浪只需与云舒岫合计好,然后再择机行调虎离山之计,武中圣一旦离开八方城总坛,他就协助云舒岫行刺。

    李沧浪将此计默默合计数遍,却仍是心里没底道:“武中圣武功高强,就算我与云舒岫联手也未必能当场办了此事。但如果杀他不成,我们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甘棠也私下计算过云舒岫与武中圣的功夫水平,坚信二人联手定能成功,但李沧浪要力求万无一失,便不敢轻易下了主意。

    就在李沧浪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李沧浪于是当即眉宇大开道:“我却有更好的办法。”

    甘棠有些诧异,便就此询问一番,而待听完李沧浪的想法,他亦要拍手称绝了。原来李沧浪想到的人物,正是那位以一人之力将劲苍派灭门的宝相僧了。宝相僧一早扬言要和武中圣一较高下,由他出手,再加上剑法高绝一时的云舒岫,武中圣定无偷生可能。而更重要的是,无论成事与否,李沧浪都可安全的隐于幕后,确保云台派无忧。

    “我正好与那宝相僧约好下月在晋北见面,可惜现在武中圣疑心于我,使我不能自由行动。”李沧浪惋惜道。

    甘棠思虑一番,便有了主意。甘棠的想法是叫李沧浪以劝说收服长生道教入盟为由,从老君山过步晋北。李沧浪虽赞同此等暗度陈仓办法,但他一早曾与欧阳丹丘私议过入盟事情,便知长生道教绝无入盟可能。如此一去,就算成功说服了宝相僧,到头来无功而返的李沧浪恐怕又要被武中圣问责,需知点苍山一行武中圣已是放过他一马的了。

    只是甘棠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又鼓励了他,李沧浪只要回来时不会马上被武中圣处死,那就大事可期了。李沧浪念及此,便忽然想起长生道教与紫阳观论道失败的事情来。紫阳观此次论道胜之不武,失了“道法正宗”名头的长生道教自不会服气,李沧浪正可于此处做文章:就算劝说失败,他也可以长生道教要求玉蝉真人前去比试为由推脱。只要武中圣没法立即处死于他,李沧浪就有足够的机会来翻盘。

    二人这一番对话也算耗时不少,未免眼线生疑,李沧浪最好还是出去院里转转为好。如此,李沧浪便又故意翻出一卷《道德经》出来与院中弟子温习。

    此后数日,李沧浪除了指点门下弟子外,就忙于奔走各个门派的馆邸了。线人将此逐一汇报,武中圣却笑道:“李沧浪这下倒是学会圆滑讨巧了。”

    但李沧浪此举目的,却并非全是要融洽其他门派关系,他最终想去的,还是那东坛坛主的馆邸。只是此时的云舒岫已经被废黜为徒有虚名的坛主,稍微识趣的人都要远远躲着他,更莫说是要登门造访了。

    这日,李沧浪提着大小十数盒礼品将十数坛主馆邸造访一通,便就是刚刚入盟进来的崆峒后辈秦双燕也不曾落下。

    “不数日就要到中秋佳节了,李某略备一份薄礼,赠与秦掌门,还望不要嫌弃。”李沧浪客气说道。

    秦双燕本是新来的剑派,又属晚辈,自然要恭敬答谢一番了。其实有礼物送来,谁不会客客气气的?便就是武中圣见了前来送月饼的李沧浪,也得堆起几分笑容来。

    但云舒岫却是诸人中的异类。只见他冷冷的打开大门,然后又冷冷的望住李沧浪,最后才冷冷的说道:“你来做什么?”

    李沧浪自是殷情说出来意。可不待他讲完,云舒岫就已一口回绝道:“不需要。”

    说罢,云舒岫便要转身回去。

    李沧浪遂笑道:“这是团圆月饼,寓意心想事成,团团圆圆,云坛主真不来一个?”

    云舒岫默看了李沧浪一眼,又拾起个月饼端倪了一下,罢了才转口问道:“真有这么好?”

    李沧浪当即点头赞同。

    但云舒岫却冷笑一声道:“李掌门惹了不少麻烦,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说罢,云舒岫便将那块月饼丢回到盒子里了。李沧浪眼尖,一下看到那月饼上被浅浅的刻了个“十”字,却不正是云舒岫刚刚以指甲所刻?李沧浪不大明白,但考虑到四下有诸多眼线,便以拇指按住那“十”字后对着云舒岫气道:“李某一片好心,却被云坛主当做驴肝肺,我吃就我吃。”

    说罢,李沧浪便当着云舒岫的面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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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见着武侠的世界里走出一位黑化的大侠,非是要他逐心快意江湖,仅仅只是想叫尔虞我诈之辈算计落空。风应有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应有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应有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