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无事告终
玉蝉真人那一头却也是说的不可开交,便见他和诸位师弟连通岳镇元一起纷纷谴责起江城子来。
江城子却摇头叹道:“武盟主其实早有主意,他是不会杀李沧浪的,大家又何必非要逆他行事?”
但玉蝉真人等却不买账,因为他们说好了要共同进退的,如果江城子只顾着一己得失来办事,那么他们原先暗下达成的议事联盟岂不是要散了?如此,岳镇元便当即数落起江城子来。
江城子百口莫辩,只得等他们数落够了才坦白道:“我这是在救大家呀。”
但在场众人听了却讥讽江城子这是在找借口开脱,便更要鄙夷起他来。江城子徒叹奈何,只得又等他们骂够了,才解释道:“中间若不出个劲苍派被灭门的事情,那李沧浪或许能死,但事情出来了,他就死不了了。”
众人皆是不解,江城子只得再解释道:“劲苍派出事,武盟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他又怕独孤尘卷土重来,自不会派紧要人手去办;以当时情景看,武盟主是要选一个武功了得,但是死是活又无损天下剑盟实力的人选,算来算去就只有李沧浪最为合适。”
玉蝉真人似乎听懂了,但岳镇元却死咬不放,直追问他其中缘由。江城子知道岳镇元并非灵光之辈,遂只好耐心解释一番。因为那不知名的藩僧武功深不可测,如果去的人少了,多半是要有去无回,而武中圣果然只答应派出四五个人前去,其人心思便就不言自明了。
岳镇元一听当即急道:“那柳掌门岂不是也要白搭进去?”
江城子却不敢搭话,玉蝉真人则暗下隐忧起来,很明显,武中圣此举也是不想再留柳阳春好过了。至于原因,无非是劲苍派覆灭后,柳阳春成了无依无靠的单杆将军,便再无什么可用价值了。只是这样的话太过敏感,玉蝉真人就算看破也不敢说破。
“所以我当时先一步站出来毛遂自荐,其实是以进为退之策。武盟主不会选我去,自然也不会选你们去,因为这是送死,他是不肯我们就这么去死的。”江城子得意道。
至此,后知后觉的岳镇元等人才算明白过来,便当即要向江城子称谢。但玉蝉真人却心思重重起来,因为从当前的形势上看,南坛易位已是不可逆转之事,如果西坛被新晋门派占得,那么他们几个老坛主的实力就要被大大削弱了。
“刚才西坛主说柳掌门此去乃要送命,看来我们需要为南坛早做打算才是。”玉蝉真人凝重道。
江城子却面色一沉的辩道:“我可没说柳掌门是去送死的。”
玉蝉真人却不管这些,只继续讲到:“劲苍派覆灭,柳阳春失势,南坛坛主位置就空缺了出来。我等当务之要,乃是择出一个合适人选,来继续担此重任。”
众人皆知这南坛坛主的人选必定会在现场之中选出,面对这样一件天上掉馅饼的美事,那些尚无要职之人岂不满心期待?如此,不仅海翁道人、白虹道人、平章道人踟蹰满志,泰阿派石通天、沐高唐亦跃跃欲试,唯独江城子座下的三名弟子施要离、步未央、方同泰兀自失落起来。
但在场之人就属玉蝉真人地位最尊,他上来一席话便又堵去了石通天和沐高唐的念想。
“贫道自担任副盟主后,我紫阳观就失去了一个坛主位置,我师弟海翁道人武功不凡,为人处世也十分公允,由他来出任,自然最为合适。”玉蝉真人说道。
海翁道人当即向四座抱拳一番,但石通天却不满道:“紫阳观在蓬莱,坐南坛坛主未免方位差的太远了吧?”
白虹道人听出石通天话中意思,便笑道:“你泰阿派独居泰山,要论方位,南北背离,那才是名不正言不顺呢。”
沐高唐见平章道人亦附和上来,便当即站出去支持师兄石通天,眼见双方就要对峙起来。岳镇元于是急急出来喝退二人,玉蝉真人却说道:“这有什么好争的?我紫阳观暂未居坛主位置,由我海翁师弟来出任名正言顺。”
玉蝉真人一发话,双方只得各自退散下去。
却说神遂宫大军撤去后,独孤尘亦心下愤恨难安起来,不仅因为独孤凝私自前去八方城通风报信,还因为她在两军对垒时候乱发号令,须知按神遂宫宫规,这两种行为都是要被处以极刑的。独孤尘当然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受死,但如不严加惩处,一来不能服众,二来也恐独孤凝还会再犯。
独孤尘思来想去,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司空野渡一早意识到独孤尘要面对这样的困扰,便在返程时候就已拿定主意,那就是以独孤凝年幼少知,且并未在神遂宫担任具体职位未有,连同众人求情从轻发落。
但堂前审问时,独孤凝却坚持认为神遂宫无故捉拿萧让在先,自己告知对方师门也是情理之事;而至于阵前乱发号令,则是不想两军恶战带来更多无谓死伤。
若在从前,台下犯人敢讲出这般抵触说辞,早要被屠戮当场了。但堂上护法长老俱知独孤凝身份特殊,又怜她年幼心善,便都未对此作出什么惩处来。
司空野渡当场夸赞独孤凝心有仁德之念,又赞她有胆识担当,对于其中过错却只以年少无知一语带过,却全然不似要严加惩处状况。司空野渡一说罢,向晚舟亦站出来为她说一番情,大致是说独孤凝之过乃是不通神遂宫律法所致,从今往后只需就此多多研习,便可确保不会再犯。
左右护法皆是神遂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尊之辈,他二人如此一说,诸如其他专职长老、八尊王等纷纷为之求情,司职赏惩的直辩长老随即宣布独孤凝无需承担任何罪责。
一旁的独孤尘见状当即责骂众人徇私,罢了又要直辩长老重新再审。可是直辩长老岂敢让独孤凝受到处罚?左右护法及一众长老、尊王连连又要替直辩长老求情起来了。
独孤尘气不过,便先是骂了众人一通,然后再走到独孤凝面前难过道:“凝儿,你今日触犯了神遂宫宫规,爹爹也只能秉公办事,你不会怨我吧?”
独孤凝摇摇头,只坚定的说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埋怨爹爹和其他叔伯。”
独孤尘欣慰的点了点头,但稍后又黯然起来道:“但你毕竟年幼,又是女儿之身,怎受得了宫规酷刑责罚?你今日之过,责任全在爹爹,我便代你受刑,从此往后可却莫再犯此过错了。”
独孤尘话语一出,独孤凝便幽咽着摇头反对起来。但独孤尘心意已决,便当即退回到直辩长老面前说道:“刘长老,私通敌人当受何罪?”
直辩长老岂敢回答?独孤尘于是再厉声喝问一句,他才战战兢兢的答道:“轻者杖百……”
“那重则呢?”独孤尘追问道。
“重则绞杀……”直辩长老满脸苦愁道。
“那挑重的来。”独孤尘直直说道。
独孤尘的话着是把独孤凝吓倒了,便见她连连哭求起来。场下众人听罢又跪地哀求一番,就连直辩长老也磕头直喊:“使不得。”
独孤尘却不管这些,只继续问道:“私自施放行军号令,该当何罪?”
“轻者杖五十,重者杖毙。”直辩长老殊不忍心的说道。
“好,那就数罪并罚,你来罚吧。”独孤尘喝令道。
独孤凝又哭求一番,但独孤尘却命人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独孤尘于是褪去长衣说道:“是杖是绞都给我利索点来。”
可是场下所有人都只顾跪着求情,却谁敢上去给他用刑?独孤尘伏在案台上再喝令一声,依旧没人敢从他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君,神遂宫亦不可一日无主。教主若执意受此恶刑,岂不是要让神遂宫自毁长城?”司空野渡急急劝道。
“教主万尊之躯,万不可受此刑罚?”向晚舟亦是跪地求道。
独孤尘却大笑一声后骂道:“尔等可知秉公办事四字?今日若不罚我独孤尘,日后又如何服众?”
台下一众长老、尊王皆当场罗列起独孤尘的丰功伟绩来,大致是神遂宫绝对不可缺了独孤尘,他若有任何闪失,大争之世下的神遂宫都将难以为继。至于服众的问题,当场所有人于公于私都极力反对独孤尘受刑,如果独孤尘愿意放弃承受刑罚,那才是顺遂了众人愿望。
独孤尘仍旧不肯徇私了事,司空野渡便忽的询问起直辩长老宫规条令来。直辩长老最长于此,便无论司空野渡问及哪一种情形,他都能给出与之对应的条文。
司空野渡听罢当即兴高采烈的直呼独孤凝并无罪责。独孤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便当即坐起来呵斥一通,但司空野渡却坚持己见毫不让步。
“宫规第三条所讲,乃是神遂宫中人不可与天下剑盟之人行勾结反叛之事……少宫主此去只是向云台派中的一个弟子转告他们师兄下落,且讲完就走了。并非勾结天下剑盟,更不是反叛神遂宫,自不受此条约束。”司空野渡说道。
直辩长老一听,顿时附和道:“不错,少宫主之过并非勾结仇敌或反叛神遂宫,不当受此罪责。”
二人如是一说,台下众人便前后呼应起来。独孤尘迟疑片刻,又问道:“她总归是犯了过错的,若不受此条约束,那又当受哪条处置?”
直辩长老摇摇头答道:“神遂宫宫规并无相应条文可以依照。”
独孤尘听罢默默点了点头,又追问他私自发号军令的问题。
“宫规第十一条规定行军作战时,行伍需令行禁止,不得违令行事,不得乱发号令……少宫主并非行伍中人,亦不受此条约束。”司空野渡说道。
独孤尘当即起身披上长袍质道:“神遂宫之宫规竟有这么多纰漏之处,直辩长老需得加紧完善才行。”
直辩长老得令后,当即向一班执律门人下达修缮宫规命令。下属得令后当即开启校验工作,直辩长老亦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独孤尘又欲遣人追回直辩长老来,但向晚舟却劝道:“既然直辩长老也说了少宫主之过在宫规里找不到适用条文,那这就是宫规之失了。”
“不错,少宫主之过既无宫规能循,自当按无罪论处。”司空野渡又说道。
场下一群人随即高声附和起来,独孤尘确认再三,便说道:“我知众人是要护着少宫主,而此番也确实是宫规纰漏,让她免此一责。但大家也都承认她有过错,从今往后我定对她严加管教。”
一众护法、长老、尊王皆称赞独孤尘英明远见,至此,这场波折才算彻底平静下来。
第六十一章 费心营救
却此时,堂外忽有人前来汇报八方城的情况。独孤尘听得派去监视的眼线被残忍诛杀,便直接向堂下双使发令,要他们以更残忍的手段回敬八方城。但相比与此,独孤尘却更恨自己离间、分化之计未能尽数得逞,否则可就有好戏要上演了。
但信使汇报的却也不完全是坏消息,比如劲苍派被人灭门之事,就让在座众人觉得心里欢畅。不过独孤尘高兴过后却又心下迟疑起来,毕竟照信使所说,劲苍派是被一个不知名的西域僧人所灭,足见此人武功之高强。
“他劲苍派自诩南诏剑宗,号称有门徒弟子三百六,如今竟被一个藩僧灭了门,果真不可思议。”独孤尘思量着念道。
和独孤尘一样,在座的双使尊王皆对那藩僧十分好奇,亦各自对其武功造诣暗下推导起来。
独孤凝此番虽未受到惩处,但却被独孤尘要求幽禁思过,一时间便再无法自如行动了。不过独孤凝毕竟是地位尊崇的少宫主,过往又仁厚行事,算是帮了不少江湖人士的忙,如今她被困,那些人自也要竭尽所能的回报于她了。
南宫绮绝信息最为灵通,当她获悉楚鸣乔被武中圣拿下,并要求次日处斩时候,南宫绮绝便开启营救措施了。南宫绮绝当即找来万贯钱庄的庄主钱喻信,然后将事情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通,大致是要他万贯钱庄拿出五千两黄金去赎救楚鸣乔。
“八方城财大气粗,光是花钱未必行得通。”钱喻信迟疑道。
南宫绮绝也知道钱喻信所说是实情,但求人办事总要上下打点,武中圣看不上这些钱财,他下面的人却未必看不上。只需把八方城上下打点好了,南宫绮绝自有办法让武中圣同意。
营救之事迫在眉睫,南宫绮绝当即与钱喻信亲去八方城打点关系了。
二人本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如今又有重金开道,自能一路顺风顺水的见到武中圣了。武中圣见二人到来,便已猜出其中用意。只是既得“财神”来求,武中圣当然不会轻易松口了。只见武中圣历数楚鸣乔罪状,又搬出天下剑盟种种规矩,仿佛那楚鸣乔非得死个千百次才行。
钱喻信乃巨贾出身,自然一眼就看出武中圣这是要坐地起价,但只要他还愿意谈,剩下的也就是钱的事情了。
钱喻信于是直接向武中圣开出一千两黄金的价码,南宫绮绝一听,便当即脸色阴沉下来。确如南宫绮绝料想的那样,武中圣毫不考虑的一口回绝了他。钱喻信于是又把价码提到两千两黄金、三千里黄金,但武中圣仍旧毫不客气的当面拒绝。
钱喻信仍旧不放弃,价码亦一直追到五千两黄金,武中圣不厌其烦,便直直说道:“此人勾结魔教,已当众受审认罪,我若收你五千两黄金,旁人见了定要效仿,往后我天下剑盟还有何法度可言?”
钱喻信又欲再提高价码,但南宫绮绝却站出来说道:“武盟主秉公办事,我十分钦佩。但此人不过是一名身份低微的云台弟子,他是死是活,都不会有多少人惦记。你要杀他不过是一刀下去的事情,但一刀下去之后,除了快意恐怕武盟主并无其他实质收获。倒不如做了这笔买卖,以五千两黄金买你这一刀,当算得是武林中最划得来的生意了。”
武中圣却一笑道:“八方城不缺钱财,千两黄金已经不能给我带来快意,唯有一刀杀他立信立威能叫人快意。”
钱喻信眉头皱了起来,南宫绮绝却拍手笑道:“我知武盟主是豪气干云的英雄人物,自然视钱财如浮云,所以我此来带了两样绝世珍奇,倘若再换不得,我们也只能放弃了。”
武中圣一听,便眉宇稍稍舒展开来道:“久闻拾珠楼主珍藏了不少稀世奇珍,武某倒是愿意开开眼界。”
南宫绮绝于是解开背上包袱,然后从中取出一红一黄两个鎏金的精美盒子来。南宫绮绝先是取出黄盒子说道:“此物天下奇绝,皇宫亦不曾拥有,说它价值连城已是贱算了。武盟主猜猜看,此盒之中究竟是何种宝贝?”
武中圣和钱喻信遂目不转睛的住盯着南宫绮绝手中的宝盒探看,皆忍不住要猜想这盒中究竟藏着怎样的宝贝。
南宫绮绝见武中圣既好奇又猜不出来,便索性打开了盒子,刹那间整个屋子便亮出金碧辉煌的光芒来,原来盒中宝贝乃是一颗如鸡蛋大小的七彩夜明珠。
武中圣和钱喻信见状皆是忍不住失声赞叹起来,南宫绮绝便捧着这颗七彩夜明珠说道:“汉时龟兹国则罗国王偶得此宝,匈奴王觊觎之,遂兴兵讨伐,终致龟兹国破。此物能倾国倾城,可堪算得绝世珍宝乎?”
钱喻信当即赞叹不绝,武中圣亦频频点头称奇。
“此物当然算得绝世珍宝,但既是珍宝,也就能以钱财丈量,差别不过是值多值少而已。光是此物,恐怕还不足以打动武某。”武中圣望着南宫绮绝手上另一个红色盒子说道。
南宫绮绝既然带了两份宝贝来,自然也不会做些临阵吝惜的事情。便见她得意一笑,又当即打开另一个宝盒来。只是相比于前一个光彩夺目的七彩夜明珠,这个红盒子里装的却是一颗附着沉香的暗色药丸。
钱喻信看罢只一脸困惑,但武中圣却盯着南宫绮绝惊讶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六道还阳丹?”
南宫绮绝点点头,便接着说道:“昔年玄尊葛洪修道多年而不能入仙,遂于梦中求问东华帝君,帝君授予仙丹奇方。玄尊依方炼制一鼎丹药,日夜服食后终于登仙。后人收拾时发现尚遗仙丹一枚,正是此六道还阳丹了。”
武中圣和钱喻信听罢皆面露震惊颜色,南宫绮绝又继续神采飞扬道:“此物不仅有起死回生之能,更兼长生不老之效。死者只需尸骨未化,服之即可重生;生者纵使垂垂白发,服之亦能重返青春容颜;而武者服用,更能使功力一日千里。”
如果说七彩夜明珠尚不能完全动摇武中圣心思,那么这一颗能使人起死回生、青春永驻、武力大增的仙家丹药就彻底的让他惦念了。
南宫绮绝见武中圣两眼放光,便趁热打铁道:“武城主乃盖世英雄,如再得此宝贝,当可千秋万世,永享尊崇了。”
武中圣直听得连连点头,但稍许他又狐疑道:“拾珠楼主所示的两样宝贝,皆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绝世珍奇。但你却甘愿以它交换一名云台派弟子性命,难道这叛徒身上藏有什么惊天秘密?”
钱喻信一愣,南宫绮绝却爽朗的笑出声来道:“武盟主也说了他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云台弟子,能藏得什么重要秘密?”
武中圣却始终不大相信,便质问道:“我总觉得拾珠楼主有所隐瞒,如果不坦诚交代,这事就没必要谈了。”
南宫绮绝只得默叹一息,稍许才说道:“武盟主可听说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道理?”
武中圣听罢却冷冷一笑,然后才鄙夷道:“原来拾珠楼主是倾慕他青春风采。”
南宫绮绝面色一紧,旋即又笑道:“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对于倾慕他的人来说,此人就是整个世界。武盟主亦是从葱茏岁月走过,当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武中圣却是一愕,竟是陷入思绪之中去了。武中圣已到不惑之年,功名利禄早已赚够,唯一所憾乃是膝下无儿无女,虽年近半百仍是孑然一身。但这样一个功成名就之人却没有娶妻生子,个中原因恰是武中圣对故人念的太深。
南宫绮绝似乎看出武中圣心思,而据他拾珠楼所收录的信息显示,武中圣年轻时候确实也是爱过恨过的,只是此事属于隐私,南宫绮绝便不好相问。如此,南宫绮绝便感慨说道:“天下熙攘,独他知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武中圣默默念叨一番,然后又陷入到沉默当中去了。
南宫绮绝见武中圣情思幽发,便转而恳切道:“还请武城主答应我的请求。”
说罢,南宫绮绝便将这两样宝贝奉呈上去。武中圣见她满脸恳切,又想起自身际遇,便终于同意了下来。只是武中圣除了收下这两样宝贝后,又以参与者众各需打点为名,便重新向钱喻信索要五千两黄金。南宫绮绝见成事在即,便不管钱喻信是否痛快的答应下来。
武中圣收了两样宝贝,便当即下令释放楚鸣乔,至于封口事情,他收了五千两黄金早已绰绰有余了。
南宫绮绝和钱喻信于是为楚鸣乔换上一身下人衣服,然后再将他藏入仆从队伍中出城去了。
钱喻信对南宫绮绝展示的宝贝念念不忘,便终于在行将分道之际问出来道:“拾珠楼主交出去的宝贝可都是真的?”
南宫绮绝瞪了他一眼道:“莫非你认为我拿去的是赝品?武中圣可不是好糊弄之人。”
钱喻信连连摇头解释道:“我并非此意,拾珠楼主莫要生气。”
南宫绮绝却不回话,只默默看着钱喻信,却想看看他究竟还有何疑问。
“那七彩夜明珠是我亲眼所见,自是假不了。但后面那颗六道还阳丹据说有诸般出神入化功效,就未免太离奇失真了吧?”钱喻信问道。
南宫绮绝只负气的“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此问心有不满了。
钱喻信却不管这些,只一再追问,南宫绮绝不厌其烦,只好如是答道:“钱庄主是生意人,你说做买卖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钱喻信试探着问道。
南宫绮绝听罢得得一笑道:“我愿意给,武中圣也愿意要,那不就行了。”
钱喻信犹在思量之中,南宫绮绝已带着楚鸣乔飞奔出去了。
第六十二章 太湖之旅
听得楚鸣乔被无罪释放后,玉蝉真人等当即前来问询,武中圣便以有人出一千两黄金为他赎身为由打发众人。江城子和岳镇元各分得五十两黄金,自是心下欢喜;玉蝉真人却对桌上的一百两黄金则不大感兴趣,因为他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南宫绮绝虽是风流人物,但拾珠楼里也不缺青年俊才。她肯花一千两黄金来买人,实在不合常理。”玉蝉真人疑惑说道。
武中圣一听,便也暗暗疑虑起来。只是玉蝉真人既然问起,他好赖也得答复一声,如此,武中圣便说道:“拾珠楼为江湖各路人马提供线索信息,一问千金,一千两黄金对你们来说很多,但对她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她肯花钱买乐,我们坐单照收,却是给天下剑盟挣了大大的好处,有什么不乐意的?”
武中圣话语一出,得了钱的江城子和岳镇元亦纷纷劝起玉蝉真人来,却正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古话。
玉蝉真人看出武中圣似有不爽,又觉得西坛、北坛二人此时不心向于他,便只得收着话音说道:“我只怕这买楚鸣乔之人并非拾珠楼主。”
“我们亲见她来八方城,买人之人怎会不是她?”岳镇元问道。
玉蝉真人这才叹息道:“大家可还记得今日来此寻找楚鸣乔的年轻女子么?”
“那不就是独孤尘的女儿……”江城子话语答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武中圣眉头一紧,便这才意识到事情真相来。确如他心中想的一样,此次来买人之人,正是神遂宫的少宫主独孤凝了。而接下来玉蝉真人的分析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个事实,但武中圣既然收了好处做出决定,自然不会再去更改。
“楚鸣乔只是云台派的一名普通弟子,杀与不杀都关系不大。但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却能换得千金,补我天下剑盟开销用度,却也划算的很。这笔交易换成你们来做,难道会不答应吗?”武中圣说道。
玉蝉真人却无法尽数赞同,毕竟此举是顺遂了独孤凝的心愿,实在背离天下剑盟要旨。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必定要触怒武中圣,如此他也只好收敛道:“可惜没能好好的痛宰她一笔。”
武中圣一听当即脸色一沉,便说道:“一个云台派的普通弟子就能换来一千两黄金,难道还不知足?”
说罢,武中圣便又往玉蝉真人桌上放下一锭金子,这才收身转回房间里去了。
玉蝉真人知道木已成舟,便也只得同意,更何况案前还放着百余两黄金呢。
南宫绮绝救出楚鸣乔后,却也怕武中圣反悔追来,如此她便将楚鸣乔连夜送入到太湖之滨,不仅因为铁胡须所部驻扎于此,还因为独孤凝也会被送到此地禁闭。
楚鸣乔在台上认罪时,几次遭到武中圣痛打,而入了八方城牢狱后又被多番用刑,此时早已是遍体鳞伤模样了。铁胡须知道独孤凝倾心与他,自要费尽所能的为楚鸣乔救治。只是彼时楚鸣乔身受内伤,又心灰意冷的一心求死,便是什么大夫来了都要束手无策。
南宫绮绝和铁胡须当然不想独孤凝看到楚鸣乔奄奄一息模样,如此二人便索性给他来个强行治疗。便见南宫绮绝点住楚鸣乔一身要穴,然后又叫铁胡须找来各式最为滋补的药材,待将之炖成一锅后,二人这才对楚鸣乔灌喂起来。虽是被动之举,但需得一二日后,楚鸣乔已呈容光焕发之状,再过三五日,他那一身伤痕也都愈合起来。照此情形看,只怕不需多时,楚鸣乔的内伤就能彻底痊愈了。
独孤凝被审定无罪后,未免此事再生变化,亦望她能深刻反省,独孤尘便将女儿秘密送往太湖禁闭起来。而等独孤凝赶来樵岛时候,楚鸣乔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南宫绮绝知道楚鸣乔是因结识了独孤凝而被天下剑盟群驱逐,便也怕他由此心生怨恨,如何安排他与独孤凝重逢,便又是一件让南宫绮绝大感烧脑的事情。
时值盛夏,岛上花木阴阴,湖畔波光粼粼,吹一面湖底凉风,实是惬意非凡。楚鸣乔困在屋里养伤既久,南宫绮绝便建议他到湖上去泛舟。
楚鸣乔亦欣喜湖中景致,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南宫绮绝于是遣人为楚鸣乔摆渡,自己则在岸上揣度起来。船夫载着楚鸣乔缓缓周游,每到一处岛屿礁石都不忘与之讲述一番,一圈游历下来,楚鸣乔便觉胸中开阔,往日那些消愁情绪遂也四散而去。
小舟一路悠驰,待进行至一处林花烂漫的小岛时,船夫便掉过船头直驶了过去。
楚鸣乔见此地景色绝美,亦乐于登岛欣赏。但船夫才一送下楚鸣乔,便称家中有事,需晚些再来接他回去。楚鸣乔见天色尚早,又想自己不可误了人家急事,遂一口答应了下来。
此岛乃有一高一矮两座山丘组成,方圆不过数里,但此处繁花遍地,山间更有云蒸雾泽,实在算得是人间小仙境。楚鸣乔信步由缰的穿梭与花下林间,早已陷入了心旷神怡的境地。却不知走了多久,楚鸣乔忽然隐隐听得那边山头似有琴音,有琴音便就有人,莫不是有隐士在此幽居?
楚鸣乔心下好奇,便顺着琴音所发徐步寻去,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便抵达山峰的背面来了。如果说楚鸣乔前面沿途看到的是繁花开尽之景,那么这山背所呈现的就是清幽孤隐之宁静了。只见山背的腰间长满了苍苍古木,三三两两清脆竹楼正寓于其中,若非走近了看,是断然发现不了的。
楚鸣乔走的越近,那琴声便就越加清晰开来。觅着琴声旋律,楚鸣乔便惆怅起来。
“却也是个伤心人。”楚鸣乔默念道。
楚鸣乔话音刚落,那琴音亦戛然而止。就在楚鸣乔诧异之时,竹楼里已有四五个手执长剑的绿衣女子冲了出来,却不待楚鸣乔分说,她们已经将之团团围住。楚鸣乔觉得自己是私闯进来的,便坦诚解释一番,罢了才理亏着欲要退去。
但这些女剑侍却并不打算放他离开,只见她们纷自连番向着楚鸣乔刺来,若非楚鸣乔本有扎实根基,只怕非要被刺出一身的窟窿来。
就在双方交手之际,竹楼里忽然传来一声“住手”,女剑侍当即得令,便齐齐退到了竹楼院门前了。楚鸣乔似乎从这声音中听出了什么来,便见他神情复杂的望住阁楼,却是久久不肯离去了。
其实阁楼里的人又何尝不知是楚鸣乔到来?但阁中之人本就愧疚楚鸣乔因她而遭罪,又怕今日之事声张出去后又让他受累,如此她便久久不敢现身出来。不错,这在阁楼中弹琴的人,正是被独孤尘安排在此幽禁的独孤凝了。
楚鸣乔起初是有些生气的,毕竟他此番遭遇全是因独孤凝而起,但他静静一想,却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因为独孤凝当日去八方城找他,乃是要告知萧让下落,而回过头再看,独孤凝此举却是冒了巨大的风险的:天下剑盟若有人发现独孤凝到来,必要向她大开杀戒;而神遂宫那头若知道少宫主向死敌通风报信,以他们的狠毒做派,独孤凝定也少不了苦头吃。
想到这里,楚鸣乔忽然很想进去看看她,看看这个几番救他助他的“恩公姑娘”是否还安然无恙。
楚鸣乔于是向着阁楼喊了句“恩公姑娘”,但竹楼里却毫无回音,倒是门前那四五个女剑侍听了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楚鸣乔只怕独孤凝这是受了重罚,便愈加的放心不下来,但他再担心,把守院门的女剑侍都不会放他进去的。
楚鸣乔再喊了几声,见楼中还是无人响应,他便心下忐忑起来。
“莫非她真是受了什么重罚,连起身出门的力气都没了?”楚鸣乔如此一念,便当即焦虑难安起来。
楚鸣乔心想她若受刑,全是因来向他报信所致,如此,自己岂不有愧于人?想到这里,楚鸣乔忽然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究竟要做些什么才是有益于她的呢?楚鸣乔思量再三,便要借女剑侍帮忙削出一段竹筒来,女剑侍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为难,便顺了他心意。
楚鸣乔于是抱着竹筒奔下山去,独孤凝只得隔着窗纱默默叹起气来。楚鸣乔径着隔山还水处来回搜寻,但半晌过去却仍旧一无所获。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林花丛中飞出的一群蜜蜂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错,师父交代过,这新鲜的蜂蜜对伤口愈合也是大有裨益的。找不着蛇油,用蜂蜜也管事。”楚鸣乔如此一念,便二话不说的逐着蜜蜂而去。
在林荫迂折了几里路后,楚鸣乔终于找到一个大的蜂巢了。见着成群结队的蜜蜂在蜂巢里进进出出,楚鸣乔亦心里犯寒起来。
“她一个女子尚且敢受重罚,我又何惧这小小蜜蜂?”楚鸣乔暗道。
第六十三章 林花似泪
楚鸣乔说罢心下一横,便当即爬到树上将整个蜂巢摘了下来。只顷刻,那蜂巢里便有无数只蜜蜂飞舞出来,却似如有遮天蔽日之能。楚鸣乔大呼不妙,却不待他反应过来,这些漫天飞舞的蜂儿又齐刷刷的朝他飞扑过去,眨眼之间,楚鸣乔就被无数只蜜蜂爬满全身,便再也见不到他一处肌肤了。
楚鸣乔觉得一身都有虫儿在蠕动,但当这些蜜蜂齐齐发威时,他便又觉得浑身皆被针扎。只是楚鸣乔打定了要取蜂蜜的主意,便就全身再痛他也绝不罢手。只见楚鸣乔忍痛爬下树来,然后又忍着蜂刺就地挤压蜂蜜,待蜜汁装满了那段竹筒时,他才起身要走。
却此时,楚鸣乔见得树下遍地都是死去的蜜蜂,便这才想起乐天和他说过的蜜蜂用刺几死的事情。楚鸣乔心里惭愧,便将蜂巢重新放稳在了一处林花枝丫上。
楚鸣乔去而复返,但门前的女剑侍又仗剑围杀上来。楚鸣乔怕蜂蜜洒了,遂大惊失色的呼喊起来。女剑侍听出他的声音,便皆是好奇的望住了他,只是此刻的楚鸣乔受了蜂群蜇刺,浑身皆是浮肿起来,至于那如猪头般肿胀的面容,就更无法与先前的俊朗模样相提并论了。
女剑侍闻出蜂蜜芳香,又看了看他怀中死死抱着的半截竹筒,便皆是要忍俊不禁起来。
楚鸣乔见女剑侍不再对他喊打喊杀了,便这才说道:“我师父说过蜂蜜能助伤口愈合,烦请转交楼上姑娘,叫她日服夜用,数日就可使伤口愈合。”
楚鸣乔话音才毕,楼上便传来一声幽咽。楚鸣乔仰头望去,犹是不见任何人。如此,楚鸣乔只得交出蜂蜜,然后不无失望的要下山去了。
正此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句留人的话语,稍许竹楼间又发出轻促的脚步响,待到那一声“楚鸣乔”近在耳畔时,独孤凝已站在院门外了。
楚鸣乔回头望去,正见着重以纱帘遮目的独孤凝,此种情形恰似当日黄州相遇之境。楚鸣乔的思绪随即飞回到了那个月朗风清的夜晚,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艘宝船之上才独有的天籁琴音。楚鸣乔默默的望住独孤凝,一时间竟然彻底的忘言了。
独孤凝见着浑身肿胀的楚鸣乔,便忍不住低头抹了下眼睛。待得平复下来后,她才徐徐向着楚鸣乔走了过去。女剑侍似乎看出其中端倪,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但不知为何,独孤凝才走出几步便又默默的退了回来。
楚鸣乔觉得好奇,但他终于还是没能就此相问出来,林间二人于是陷入沉静之中。
“你当日冒死来八方城给我报信,回去后一定没少吃苦头吧?”楚鸣乔忽然关心的问道。
独孤凝听罢只平静着摇摇头,稍许才幽伤的道:“你的遭遇我都听说了,我当时真不该去八方城的,不仅帮不了你解救你师兄,到头来还害得你差点死掉。”
独孤凝不说这个还好,她一说,楚鸣乔便气愤难当道:“天下剑盟乃武中圣只手遮天的地方,是非黑白都由他一人说了算,我此番受罪全是拜他所赐。”
独孤凝却不管这些,只正色问道:“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怪我?”
楚鸣乔摇摇头,便愧色道:“你只身来八方城给我报信,已是冒死行事;而神遂宫那边定又要责罚与你。我对你感激敬佩都来不及,怎会怪罪与你?”
独孤凝听罢心中激动不已,但他却依是平静说道:“可是我不要你感激、敬佩我。”
楚鸣乔一急,便追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独孤凝一愣,遂良久的说不出话来了。
楚鸣乔觉得有些尴尬,便问她伤势是否好些,然后又过去抱来自己亲取的蜂蜜说道:“蜂蜜于伤口愈合大有裨益,你拿去用吧。”
“可是我并没有受伤。”独孤凝有些遗憾的说道。
楚鸣乔不大相信,但独孤凝却坚持此说。
“那就太好了,我刚才还为此担心如何给你找药呢。”楚鸣乔开怀道。
见着眼前这个被蜜蜂蜇成肥头大耳的人说出如此暖人话语,独孤凝早已心中悸动起来。楚鸣乔见独孤凝似在凝望着自己,遂有些羞怯道:“你既安然无恙,我就宽心了,便就此别过。姑娘保重了。”
说罢,楚鸣乔便转身要走,但独孤凝却一把呼唤住了他。
“姑娘还有何事?”楚鸣乔好奇道。
独孤凝顿了顿,便这才说道:“你要去哪里?”
楚鸣乔踟蹰住了。自从那日被武中圣宣布通敌罪名后,楚鸣乔不仅被迫断了与师门联系,更成为天下剑盟之敌,如今被独孤凝这般一问,他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了。
但楚鸣乔又不想自己遭遇之悲感染了他人,便只好强颜说道:“渡口有船夫在等我。”
“那你上了船夫的船后,又要去往何方呢?”独孤凝追问道。
这个问题楚鸣乔就再也答不上来了。既然答不上来,楚鸣乔就只得以太湖之畔有人等候为由相说。独孤凝并不傻,她自能猜到楚鸣乔所说之人是铁胡须和南宫绮绝了,只是这二人终非是他亲故,而他们始终又还有自己事情要办,却如何照料的住这位眼前人?
楚鸣乔心里愁绪上来,但他不想别人发现自己心思,便再向独孤凝道一声“保重”后,这才转身向着渡口去了。
独孤凝悲从心生,便默默的注视着楚鸣乔离去,直到山路上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独孤凝才捧着半罐蜂蜜幽幽的哭泣起来。
楚鸣乔一路上心情沉重,因为独孤凝刚才一问,他才意识到自己难容于世,从此往后不仅正派中人不待见他,便就是师门中人也要远他而去,就更莫说那位他在心里念了多年的小师妹了。
是时湖风乍起,山中林木摇曳,夹道的林花便如泪花般纷坠下来。楚鸣乔望着迷眼的花雨,竟是兀自痛心。
却此时,山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楚鸣乔回头一望,正见着独孤凝向着他飞奔过来。楚鸣乔只道独孤凝是还有要事相托,便当即收起悲伤情绪等候她的到来。
但独孤凝并不是有事相托,她来只是想送楚鸣乔一程,但这样的话太过动心,独孤凝说不出来,便只好以山路复杂怕他迷路为由推脱一通。楚鸣乔却直说自己找得着路,无需相送,罢了还叫独孤凝早点回去。
独孤凝只道楚鸣乔是在赶她走,如此她便又怯步起来。楚鸣乔见独孤凝留步了,这才又向林花深处走去,却不知四野纷扬的落蕊早已将他背影点缀成一道隽永不忘的美景。繁花的色彩终于遮去楚鸣乔的身影,独孤凝心里忽的生出凄凉之感,便情不自禁的又再迈出脚步追了上去。
楚鸣乔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渐近,便扭头望去。这一望,却见着一位曼妙女子正从姹紫嫣红中穿梭而来,隔着纷纷扬扬的落花,那人似近又远。
楚鸣乔痴痴的望着眼前美景,心里亦有种说不出来的悸动,便最后又在这深邃的回眸中等到了独孤凝。这一次,独孤凝却不再让他先说话了,因为只要是楚鸣乔先讲的话,到最后她都觉得无一例外的不知所措。
“我送你去渡口。”独孤凝抬头望着他说道。
楚鸣乔正欲开口,但独孤凝却急又补上一句道:“不可以再回绝。”
楚鸣乔愣了愣,但见独孤凝如此坚决,他便只得顺了对方意思,如此,二人便就默默同行。轻风、飞花、时光幽微自在,虽不说话,都极美好。
这段林花道路终究要走完,独孤凝意识到楚鸣乔将要离去,便再忍不住的开口说道:“这座岛叫樵岛,你若再过步太湖,记得上来看我。”
说罢,独孤凝便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楚鸣乔了。
楚鸣乔只点点头应允了下来,二人便又陷入到沉寂之中了。
但是渡口仍是空无一人,楚鸣乔再等许久,依旧不见船夫过来。见天色愈晚,楚鸣乔心里遂焦急起来,只是他还想着船夫话语,便不肯与独孤凝回山中去。
独孤凝料到这又是南宫绮绝安排的好事,便朝着山林回望一圈,罢了才喊道:“都出来吧。”
不等独孤凝话音落下,南宫绮绝和铁胡须已从一株古树枝头跃下身来。楚鸣乔见状大为意外,便问他们为何也同在樵岛之上。
铁胡须乃是老粗一个,楚鸣乔这么一问他当然就径直相答道:“是拾珠楼主要我一起来的。”
南宫绮绝听罢面色一沉,但见着独孤凝在,她也不敢发怒,便唯有解释道:“我听船家说他把楚少侠送来樵岛了,我们怕他迷路,便这才寻来。”
“对,对,我们怕你找不到路,所以找了过来。”铁胡须乐憨憨的答道。
楚鸣乔却不由此去多思量,既然听得二人是来找自己的,他便叫对方一同载他回去。这却要难倒二人了,因为他们是尾随而至,且又以为楚鸣乔会在岛上留下来,为不引起注意,他们便叫摆渡之人离去了。
第六十四章 有惊无险
独孤凝觉得南宫绮绝和铁胡须这般刻意为之的做法有背缘分天定之说,更可能被神遂宫的眼线发现而招来灾祸,如此她便当即责怪起二人来。
楚鸣乔不知其中道理,自然要为他们说情,但独孤凝却不敢放松警惕,便当即叫南宫绮绝和铁胡须找到藏身地方来。
楚鸣乔见独孤凝如此谨慎行事,便要问她缘由。独孤凝自不愿说,看不下去的铁胡须便将其中原委讲了出来。楚鸣乔这才知道独孤凝是被独孤尘罚了禁闭,期间任何人不得接近于她,否则格杀勿论。
楚鸣乔知道神遂宫说得出做得到,便当即替二人捏了把汗。但除了担心南宫绮绝和铁胡须之外,楚鸣乔又问起独孤凝此次要被幽禁多久。独孤凝仍旧不愿说,南宫绮绝看不下去了,便摇头叹道:“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就是一辈子。”
楚鸣乔面色一紧,当即又向着独孤凝愧疚道:“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却此时,湖面忽有一艘挂着灯笼的大船朝着这边驶来,南宫绮绝和铁胡须心中一紧,便四下张望起来。
“专使来了,你们赶紧藏起来。”独孤凝急道。
但渡口平坦开阔,林间又是来使必巡之地,若是要躲却能躲到哪里去?独孤凝便要二人和楚鸣乔一同躲回竹楼里去,但南宫绮绝却心生一计问道:“铁胡须,咱们来比比水下潜行之力可好?”
铁胡须当即明白过来,便二话不说的跃入水中,南宫绮绝见状亦急急跟上,只转瞬间二人就消失在偌大的湖面上了。独孤凝知道二人水性俱佳,又熟悉附近地形,他们若潜入水中,当能避开神遂宫专使的搜查。
楚鸣乔却不擅此道,便见他回头张望一番后躲入到一颗古树下了。
“专使来查,会巡遍山中每一处林木,你还是随我来吧。”独孤凝急道。
楚鸣乔听她这么一说,便只得尾随而去。独孤凝带着楚鸣乔回到竹楼中,然后又向女剑侍交代一番,这才叫楚鸣乔躲入她房间去了。
不多时两位专使便已巡上山来,见得女剑侍齐齐把在院门前,他们便上前向阁楼跪拜请安一番。独孤凝却并不搭理,只自顾抚弄琴弦。院外专使遂于此等候其他巡山之人,得闻如此天籁,也算心旷神怡。
樵岛本就不算大,数十人只需半个多时辰就能将山林一草一木翻查个遍,待到众人来禀时,却也距二人上山才过不久。和往常一样,两位巡查专使逐个听取其他人的巡山汇报,毕了再将其记录造册,然后就可收工离去。
但此次却有一人禀报在山下林间发现了很多死去的蜜蜂,而且蜂巢也明显被人移动过。专使一听当即面色沉重道:“不好,有人潜入岛上来了。”
躲在闺房的楚鸣乔一听,便当即暗叫不妙。但窗前的独孤凝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继续弹奏她的琴弦来。
院前专使于是遣人再将樵岛搜寻一遍,但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人影。专使思来想去,最后便盯着竹楼犹豫起来。
另一位瘦高的使者心生一计,遂走到院门前问道:“少宫主近来胃口可好?”
“我一切都好,不劳王专使费心。”独孤凝答道。
“如此最好,您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切不可自个到山林间去寻些野味。万一不慎受伤,我等都担待不起。”王专使恭敬道。
王专使如此一说,先前起疑的李专使便当即响应道:“山下有个马蜂窝被人捅了,蜜蜂死满一地,敢问可是少宫主遣人去摘的?”
楚鸣乔见来者查探的这么细致,便当即懊悔起自己自作主去张摘取蜂蜜的事情来。但此番恨罢,他又更要觉得独孤凝被这般幽禁监视实在可怜。
独孤凝见专使发现了意外,便当即回答确有此事,但独孤凝头脑也转得快,她只称时下酷热难当,故自己亲去采蜜消暑。
院外两位专使当即慌乱的追问她是否受伤治疗。独孤凝只说并无大碍,但楚鸣乔却见着她从案台取来一根绣花针往手背上默默扎了起来。楚鸣乔疾呼不可,却不晓此举又让院外两位专使起疑。
“莫非楼上有外人?”李专使急道。
“我等有使命在身,为保少宫主周全需进屋查找,还请少宫主见谅。”王专使当即恳请道。
语罢,王专使便和李专使一同要闯进去。门外把守的女剑侍自然不肯,但二使当即出示獬豸令牌,女剑侍知道此令牌一出无人能挡,便只得放行。
独孤凝于是叫楚鸣乔卧入床中,自己便捧着半个竹筒的蜂蜜“噔噔”的下楼去了。见得二使候在楼下,独孤凝便将手中蜂蜜送出道:“这便是我午间摘取的蜂蜜,你们拿回去复命吧。”
二使听得独孤凝话中生气,又见她手背有不少红点,便当即跪地谢罪一番。独孤凝见二人并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遂叫二人起身离去。但两位使者查问蜂蜜之事乃属借口,进屋来查探是否有外人才是潜入才是真正目的,如此二人又怎会轻易离去?
只见二人跪地求到:“我等一向极为尊敬少宫主,若非使命在身,断不敢扰您半分清净。方才我等似乎听得有异响,为保万无一失,需将竹楼巡视一遍,还请少宫主行个方便。”
独孤凝眉宇一皱,但李专使却接着说道:“院外数十人皆有听闻,我与王专使自然相信少宫主是安然无恙的,但未免人多口杂,还是看一下的好,否则他们当中若有人以讹传讹,只怕又要让教主震怒。”
独孤凝知道二人都是精明之辈,若不叫他们查一遍,二人是不会罢休的。如此,独孤凝只好放行让他们去搜查。二使于是磕头请罪再三,最后又磕头谢过,这才分头逐个房间检查起来。
躺在床上的楚鸣乔心中一稟,便将被子捂得更紧了些。
二人慑于独孤凝身份,亦不敢四处翻动,简简一撇便将堂前院后查了个遍,却仍旧毫无发现。巡查至此,就只剩独孤凝闺房一间未去了。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稍后又为难的向独孤凝说道:“少宫主闺房还没去查看。”
但二人话才一说出,身旁的女剑侍却不肯了,便见其中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剑侍厉声喝道:“大胆,少宫主乃黄花闺女,她的闺房其实你们这些臭男人能去的?”
她话语一出,其余女剑侍亦纷纷拔剑相向。王、李专使知道这位女剑侍所言不虚,便只得一边向独孤凝谢罪,一边又暗地打消了巡查的念头。
独孤凝却不与之计较,反而让他们一定要去查看自己的闺房。二使拿不定独孤凝心思,便战战兢兢的推脱起来。但独孤凝觉得此二人如不去看上一眼,始终会放心不下,所以她又要求二人一定要照办。如此一来,却又叫卧在床上的楚鸣乔战战兢兢了。
王、李专使只得亦步亦趋的来到独孤凝的闺房前,但二人也都是明白人,他们只站在门口向屋内瞟了一眼便匆匆退下。
独孤凝见状便不耐烦的问道:“二使可找着什么外人么?”
王专使和李专使当即退至院外扑通跪下,却是一边自扇嘴巴一边又求饶起来。独孤凝不想他们在此久留,便说他二人也是职责所在,自己并不会计较。如此,王、李专使便谢过独孤凝,然后又当众自责一番,这才悻悻离去。
捂在被窝中的楚鸣乔差点没窒息过去,如今听得独孤凝唤他起来,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说也奇怪,楚鸣乔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微香的,显然是从独孤凝的被褥中沾染而来。楚鸣乔想到这里,当即面色一红的跳下床来,却再也不敢直视独孤凝了。
独孤凝见着楚鸣乔一脸通红模样,便也忍不住羞涩起来,屋内于是又陷入到安静之中了。
楚鸣乔回想起独孤凝刚才以绣花针自扎手背之举,便当即上前关切起来。独孤凝却将手一背,好似并不想让他看到。
楚鸣乔哪里知道独孤凝只想把最美的一面呈现于他?至于满是针扎血口的手背,她当然不愿眼前之人目睹了。
楚鸣乔怜她手背生痛,便二话不说的取来蜂蜜道:“抹上它,你的手就会速速的好起来,也不会留下疤痕。”
独孤凝哪敢把双手秀出?但她又拗不过楚鸣乔,最终只得畏缩着稍稍探出手来。楚鸣乔见她手背满是针扎的血口,便当即难过起来。
“你为了保住我,竟忍受这般痛苦,我真是心里有愧……”楚鸣乔艰难的说道。
罢了,楚鸣乔又问道:“还疼么?”
虽是简简一句问候,却足教独孤凝心旌摇曳。便见她又默默的望住楚鸣乔,竟是久久的答不上话来了。
彼时独孤凝以轻纱遮目,楚鸣乔看不清她的神情变化,便猜想她还是疼痛着的,况她双手皆有伤口,亦不便自行擦拭。如此,楚鸣乔便二话不说的伸出一根指头往竹筒里一蘸,然后再一把拉起独孤凝玉手涂抹起来。
独孤凝忍不住要双手颤抖,最后竟又一把缩了回去。
第六十五章 去而复返
独孤凝这一缩手,却让楚鸣乔误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对方。如此,他便一边致歉,一边又保证自己尽量涂的轻柔一些。独孤凝望着一脸诚恳的楚鸣乔,终于又再把双手摊直出来。
楚鸣乔果真细致入微的帮她涂完双手,末了才得意说道:“这样就会好的快了。”
独孤凝正欲感谢他,但楚鸣乔忽的把手指放入口中吸吮起来,并不忘连连称赞这蜂蜜的可口美味。独孤凝忍俊不禁,终于失声笑了出来。
若细说来,楚鸣乔还从未见她笑过,虽有轻纱隔目,但他仍能感受出独孤凝笑靥如花般的美丽。看着看着,楚鸣乔便醉了;看着看着,他又心底愧疚了。
楚鸣乔于是致歉一二,然后就默过头去了。
独孤凝察觉出楚鸣乔的心思,他此刻所念,乃是另有其人。独孤凝于是默默的低下了头,稍许才说道:“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楚鸣乔顿了顿,便答道:“我已知道你的姓名了。”
但独孤凝却黯然道:“别人说的不算,我要亲口告诉你,我叫独孤凝……”
楚鸣乔听出她话中凄凉,便当即点头说道:“独孤姑娘放心,我已记住了。”
独孤凝于是转过身去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到山下柴房歇息。明日一早我会遣人安排好船只,到时你再乘船出岛去吧。”
楚鸣乔忽的五味杂陈,既是听得她语有秋离之悲缘故,又是自己心觉莫名凄凉之因。但不管怎样,如今暮色渐浓,楚鸣乔总需先得离开她的房间才是。如此,楚鸣乔便一口答应下来,再简简向着独孤凝道过一声别后,他便下山去寻柴房去了。
独孤凝真不舍得让他离去,而楚鸣乔这一走后更不知何日能再相逢。离情化作忧伤,思绪遂成藕丝,终在她心里交织出一张千千网来。独孤凝于是端坐窗台,然后全神凝聚的复奏一曲,便算是送别他了。
听着山腰上传来的凄美琴声,楚鸣乔几度想要回头去看,但却不知为何,他到底还是默住了。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以及合适的人之间,未必就会生长出同样合适的事情。
琴音既罢,归去来兮;离人既远,徒遗哀思。
次日清晨,楚鸣乔果然在渡口见得一艘小船,只是船上再无船夫,他须得自己撑船出去。楚鸣乔于是泛舟湖上,待回头望时,他能见着的只有樵岛一山的林花漫烂了。
楚鸣乔虽能独自泛舟,但太湖淼淼,方向全无的他在湖上打了一个转,最后却又回到了樵岛附近。只是此时已近傍晚时分,他纵然想重新掉头去走也没有力气了,更何况那专使的巡船过不了多久又要赶来。
楚鸣乔不想连累独孤凝,便只得重新调转船头,但渡口上却忽的传来一声呼唤,便正是独孤凝的声音了。原来她知道楚鸣乔要走,便站在山间遥遥相望;待见得楚鸣乔果真去了,她又一路默默的追到了渡口。
楚鸣乔此行本就走的沉重,如今复又听得独孤凝呼唤,那个静美的、温婉的、明媚的面容旋即浮上心头。楚鸣乔再也压不住心绪了,小舟亦不受控制的直向渡口驶去。望着离人去而复返,独孤凝心里早已情愫幽发,便当即上前去迎接楚鸣乔了。
楚鸣乔有些尴尬,只得站在舟上憨憨一笑道:“舟船确实不比车马容易。”
斜阳下,已消去浮肿的楚鸣乔又露出了往日的俊美面容,独孤凝默默相望,亦要痴醉起来。
但独孤凝却不敢彻底沉浸到这美妙的感受之中,她还需设法将楚鸣乔继续藏住,否则专使稍后一来,保不准要被发现。
有昨日之鉴,独孤凝要藏住楚鸣乔并不困难,但渡口多了一艘小舟,却是个不大不小的拖累了。如此,独孤凝便望着楚鸣乔问道:“如果你要在樵岛困的很久,你会否乐意?”
楚鸣乔早已为武林正道所不容,对他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了。这个问题他不仅养伤的时候想过,今日离岛泛舟太湖时候也一直在想,而个中答案仍旧一致,差别仅是养伤时易恨,泛舟时易悲。
“独孤姑娘愿意收留,使我有容身之地,我当然乐意。但此举却会拖累了你,我自难心安,所以又万万不可。”楚鸣乔坦诚说道。
独孤凝觉得有楚鸣乔前半段话就已足够了。只见她跃入船中一把将楚鸣乔推上岸去,接着又以长剑刺破船底,待见得湖水浸漫上来时,她才复身跃回到了岸上。眼前这一幕着是要叫楚鸣乔看了犯傻,不仅是独孤凝干净利索的破船之举,还因她展示出的那一手上好武功。
独孤凝见楚鸣乔正惊诧不已的望着自己,便默默说道:“专使将来,只有沉船湖底才不会被发现。”
但楚鸣乔诧异的更多是她那一身上等武功,是以独孤凝虽然说罢,他仍未平复过来。独孤凝却不管这些,只望着湖面隐隐浮现的船影说道:“你说过是乐意留在这儿的。”
独孤凝说罢,便当即拉着楚鸣乔急往山上赶,再度过步林花丛中,有人的心跳却要比脚步还快。
不久,王、李专使便带着人巡山上来,依是按部就班查探一番后,众人便下山回去了。女剑侍知独孤凝重又寻得楚鸣乔,便连连去准备起好酒好菜来。
经过这般去而复返,独孤凝更确定自己心中住着个他;楚鸣乔虽也暗下愧恨,但却控制不住自己要被她所吸引,而这样的感觉,恰是一种他一直憧憬却又从未抵近过的绝妙感受。至此,二人便又要默然相对了。
楚鸣乔担心气氛会太过尴尬,便费着心思想要找些话题出来。但独孤凝却觉得二人就算如是静处就已十分美好。如此,便就无论楚鸣乔讲到哪里,说起什么,她都一一称好。而楚鸣乔心里也确实觉得好,否则就以他胡乱找来的这些干巴巴的话题,这世间只怕没人愿意聆听。
其实独孤凝会当面称好,并非是要奉承讨好对方,因为从她独居桃园的成长经历来看,她甚至连这样干巴巴的话题都无人与说。
独孤凝听得惬意,但楚鸣乔却难免思穷,如此她便饶有兴致的问起楚鸣乔的过往经历来。楚鸣乔自幼在云台山长大,若要讲他的经历,自然就绕不开云台派。虽然彼时的楚鸣乔自断了与师门联系,但在他的心里自己永远都是云台派的人。
独孤凝从楚鸣乔的讲述中认识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云台派:她知道了楚鸣乔不仅有个严苛的师父,还有个怪人师叔,至于情同手足的萧让,以及稚气未消的乐天,也都是要让她羡慕不已的伙伴。
赞叹过后,独孤凝忽又迟疑着问道:“那日去天下剑盟找你时,不是还有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么?她是……”
楚鸣乔面色一紧,遂有面色绯红的低语道:“她是掌门师父的女儿李苓思,也是我的师妹。”
独孤凝默默一笑,便打趣道:“她长得真好看。”
楚鸣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故意说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这里可有果腹之物?”
独孤凝又是默默一笑,便叫人取来些果子。楚鸣乔当即狼吞虎咽一番,罢了又连连称赞美味,却是要将独孤凝先前说的这句话抛诸脑后了。
独孤凝细细的望着楚鸣乔,良久又忽然问道:“她一定很喜欢你吧?”
楚鸣乔差点没当场喷出来,便急急解释说师妹心心念念之人乃是大师兄萧让。说罢,原本刻意夸张行事的楚鸣乔亦难掩感伤之色了。
“那你喜欢她么?”独孤凝却鼓起勇气直直问道。
楚鸣乔听罢脖子、耳根皆作通红之状,但饶是如此,他仍摇头道:“师妹喜欢的是大师兄,师父也打算让他们成双成对的交好。”
独孤凝见楚鸣乔始终不肯直面这个问题,便心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独孤凝于是借故要去看饭菜是否做好,但才一转身的她便觉得面上纱巾湿润了起来。独孤凝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失落感觉,亦暗下鼓励自己不要哭,但不知为何,心底空成一片的她就是忍不住。
楚鸣乔并不知道独孤凝正暗自忧伤,他于今所念便是往后是否还能再与李苓思相见。但楚鸣乔又果断的提醒自己,李苓思心里倾慕的是大师兄萧让,他就算和师妹见面了又能怎样?如此,楚鸣乔又再度无奈感怀起来。
独孤凝终是识大体之人,她躲在门口默默擦去泪痕后,便又平复如初起来。而待她端出一盘鲜香四溢的清蒸鲈鱼时,楚鸣乔所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宁静淡雅的独孤凝。事无两样人心别,痴心君知否?
独孤凝于是邀请楚鸣乔一同品尝,而饿够了一整天的楚鸣乔自要求之不得,便当即放开手脚好好的饱吃一顿。独孤凝见楚鸣乔吃的尽兴,自己也就觉得开心了。
第六十六章 江湖同游
因为沉船之故,岛上一时已无舟可用。而铁胡须等人忌于专使巡查,同时又巴望楚鸣乔和独孤凝在岛上能够生出情愫,便也不打算常来了。
岛上不愁吃喝用度,亦无江湖纷争纠缠,却也算得一处天堂。但独孤凝心里知道楚鸣乔心里惦念的是他的师妹,便每见着他后又要愁绪暗生。“相见时难别亦难”,独孤凝本以为留住楚鸣乔会守得眷美,结果却是愈要让她日夜忧愁烦恼。
而楚鸣乔听得萧让信息后,亦打算设法营救。如此,他亦要呆不住了。
楚鸣乔不好意思开口,但知他心意的独孤凝却先将话说了开来。
“男儿志在四方,你正大好年华,真不该困缚在樵岛就此虚度了。”独孤凝平静的说道。
楚鸣乔听罢当即回想起自己与独孤凝相处的美好时光,亦由此念起她的种种好来。如此,便又轮到楚鸣乔要心中难舍了。
楚鸣乔于是诚恳谢过独孤凝,但独孤凝却蓦然道:“可是我不想你感激我。”
这已经是楚鸣乔第二次听到如是话语了,可是他仍然不懂怎么回答。独孤凝见楚鸣乔似乎总保持着那份拘谨,便不再拘泥于此了。
楚鸣乔又想再说些什么,但独孤凝却只叫他不要说出来。罢了,她又催促楚鸣乔出发前行。楚鸣乔心底忽的生出莫名的失落来,便在渡口道一声“珍重”后,他就乘上独孤凝新造的竹筏了。
独孤凝不敢看楚鸣乔远去的身影,便当即扭头往林深处走;楚鸣乔却时时回望,直到渡口再无伊人身影,他才猛一划桨的向着湖心驶去。
“独孤姑娘如此厚待与我,我却惹得她不开心了……”楚鸣乔心里反复愧疚着念道。念着,念着,楚鸣乔才隐隐意识到自己为何心中疏落。只是楚鸣乔对此并无准备,同时又觉得此举未免滥觞,便深深自责起来。
却此时,楚鸣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楚鸣乔心中导过一阵悸动,便当即回头望去,却正见着身后有一白衣少女踏着一根毛竹追将上来。来者却不正是独孤凝吗?
自他离开后,独孤凝藏在林间默默哭了一场,待她收泪找寻,湖面上就再无楚鸣乔身影可觅了。独孤凝终究是放不下楚鸣乔了,她亦害怕此去要成永诀,便决定前去追寻于他。如此,独孤凝便留书一封,接着又遣散了女剑侍,最后才砍断江边的一棵硕竹为舟疾驰追来。
楚鸣乔很好惊讶孤凝为何离开樵岛,亦担心她此举会遭受更重的处罚。
“我已私自离开樵岛,回不回去都得面临严惩,到那时候恐怕真的就要被幽禁终生了。”独孤凝笑道。
楚鸣乔却急道:“如此严重后果你却还能笑得出来?”
“那你是要我回去等着老死樵岛么?”独孤凝真挚的问道。
楚鸣乔急急摇头道:“当然不可,独孤姑娘心善之人,此番幽禁本就不该,若有人还忍心见你被幽禁一辈子,那就真是没有良心了。”
“那我便随你同去江湖。”独孤凝当即答道。
楚鸣乔也怕她出来后又要遇上神遂宫的人,便只好应允下来。独孤凝于是纵身跃上楚鸣乔的竹筏,然后望着她说道:“我不想做什么少宫主。”
说罢,独孤凝便将面上轻纱摘去,然后一把丢入澄练的湖水之中了。楚鸣乔在八方城虽已见过她真容,但当此刻近对相望时,楚鸣乔才暗叹她超尘脱俗之美。这是一种足以叫人窒息的美丽。
一切都很美好,但当提及何去何从时,二人皆都没了目的。楚鸣乔记着萧让被擒之事,自应先去解救与他。但楚鸣乔知道自己人单力薄,恐难成此事;而独孤凝若要同往,岂非要她重去涉险?如此一念,楚鸣乔便踟蹰起来。
关键时刻楚鸣乔想起了碧霄仙子,既然武中圣口口声声说她与萧让交往不浅,今番萧让有难,那么她就一定会施以援手的。
楚鸣乔于是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独孤凝虽然赞成此法,却又担心她会在神遂宫造出杀戮来。楚鸣乔理解独孤凝的想法,思虑再三后他便信心满满的向独孤凝保证,一定不会出现她所担心的局面。
楚鸣乔本想去找南宫绮绝打探碧霄仙子下落,但独孤凝却制止了他。原因很简单,私自潜逃的独孤凝一旦去找她,那么南宫绮绝和铁胡须等人就要被无辜累及了。况且从过往情形看,拾珠楼主亦未必能告知他们碧霄仙子的确切下落。
“为今之计只有到江湖去打听了。”楚鸣乔说道。
独孤凝点点头,便和他一起划动竹筏向着南边去了。
却说那日萧让与花幕池在城郊分别后,花幕池亦对这个神似故人的青年少侠念念不忘起来。虽也还气萧让拒绝随她归去之事,但数日不见,花幕池亦要心神烦乱如麻了。
花幕池念及故人之情,遂悲人事际遇,便笃定昔日故人未了之心愿,皆要在萧让身上一一实现。而自己与故人未了之深情,亦当复从萧让身上施展,唯此才能不憾此生。
花幕池于是半途独自折返,便一心要去寻萧让了。她是在八方城与之相遇的,若要找人,也必定得先往临安去。花幕池原本乃是北去,如今折返南下,便正好与楚鸣乔等人不期而遇。
花幕池上次去八方城时并未留心到楚鸣乔,如今被他拦住,花幕池便忍不住对他打量起来。独孤凝见花幕池似在审视楚鸣乔,又似在欣赏与他,便当即上前和楚鸣乔并肩站在了一起。
花幕池细细的望了独孤凝一眼,遂忍不住赞了句:“好美的姑娘。”
独孤凝面色一红,便羞怯的向楚鸣乔说道:“还不把萧让事情告诉与她?”
花幕池一听到萧让名字,便当即机警问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楚鸣乔觉得花幕池的洞察力太过敏锐,便似有重压般的将事情原委说出,末了又求她务必要前去搭救萧让。
花幕池听罢眉宇一紧,虽有浓纱裹目,但独孤凝却察觉出她面上的凄厉杀气来。花幕池遂又望了独孤凝一眼,便这才迟疑道:“你为什么不放了他?”
楚鸣乔和独孤凝皆是一愕,这才明白对方一早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楚鸣乔于是把独孤凝遭遇说了出来,花幕池对此却并不感兴趣,只默然说道:“我这就去救他。”
但楚鸣乔却又说道:“碧霄仙子武功盖世,自能将萧师兄解救出来。但此事毕竟是由天下剑盟和神遂宫之间的误会所致。还请碧霄仙子不要伤人,如此萧师兄往后也可少些无谓仇敌。”
花幕池却冷笑道:“小子,你相信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人么?”
楚鸣乔愣了愣,当即说道:“萧师兄已经被武中圣逐出天下剑盟,师父也被迫断绝了和他的关系。如此,神遂宫再囚着他也没有什么意义,就肯定会放人的。”
花幕池细细一想,却忽的又追问道:“那神遂宫现在放了萧让么?”
楚鸣乔和独孤凝出了太湖后曾四下打听过,证实萧让目前仍被囚禁在神遂宫中,如此,他只好摇了摇头。
花幕池听罢只冷道:“事情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楚鸣乔欲要再问,但花幕池却转身要走。楚鸣乔怕她在救萧让时大开杀戒,遂要求与之同去神遂宫。
“你们云台派的人都这么啰嗦吗?”花幕池不耐烦道。
楚鸣乔答不上来,只得说道:“萧师兄此番被人诬陷,已是不公遭遇,如果再无端结下仇敌,岂不更是无辜?以萧师兄贤良本性,能不心里悲伤吗?你若真心为他好,就应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花幕池本欲生气,但心中将此一念,便又觉得楚鸣乔这话还算有几分道理,如此,她才简简答道:“也行。”
楚鸣乔和独孤凝听罢当即宽松了一口气。
“时值云台派多事之秋,我和萧师兄又都被歹人算计,只怕从此难容于江湖。”楚鸣乔悲道。
“捡重点说。”花幕池却直道。
“我与萧师兄情同手足,自要告知真相。如你救出萧师兄,请让我和他见一面,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楚鸣乔恳切道。
花幕池却不置可否,反而是盯着楚鸣乔和独孤凝看了几眼,末了才说道:“你们一对亡命鸳鸯,也是可怜。此去向北二十里有一处烟浪阁,江湖无人敢犯,你们且去那里候着。”
说罢,花幕池一拂衣袖,人便化作一阵旋风飞驰而去。此情此景,直是看的楚鸣乔惊诧不已。而至于独孤凝,则仍自悲喜于花幕池说讲的那句亡命鸳鸯话语。
今日遇到花幕池的好处,除了萧让得救有望之外,就是她所讲的那个烟浪阁了。此刻的楚鸣乔和独孤凝皆是被追拿之人,若果真能进到这样一个江湖无人敢犯的地方,那接下来的等候的日子就太平多了。
楚鸣乔于是拉上独孤凝,然后二话不说的朝着烟浪阁奔去了。
第六十七章 大闹总营
楚鸣乔和独孤凝照着花幕池所讲来到了二十里外地方,此地除了有一座天王殿外,就再无其他像样的建筑了。楚鸣乔于是上前询问烟浪阁所在,但他才一出口,守卫之人便恭敬相迎,却是全程要将他们当作上宾了。
楚鸣乔哪里知道这天王殿就是烟浪阁,只是在侍卫看来,能以烟浪阁相称之人必定是来自尊崇之域的圣者,他们决计是不能怠慢了的。
楚鸣乔于是再问烟浪阁何在,总管却只笑称此乃这整个山头的古称。
但独孤凝却心下好奇这区区天王殿怎会有府兵把守。或许她还不知道,当年高宗南渡时候曾于此殿得救,此地遂被视为皇家福地而大受封赏。若然如此,这天王殿当然就算得是官家地方,江湖人士自然就莫敢来犯了。
花幕池得知萧让被神遂宫捉去了后,便率先向着养丹堂奔去了。但独孤尘早已将萧让带回总营,花幕池此去便就扑了个空。只是养丹堂本就是神遂宫的重要堂属,堂主刘钦芝更是孤高自傲之人,今见有一女流之辈打闯进来,他怎能不心底愤怒?
刘钦芝若平和相告萧让下落,花幕池或就许直接掉头去神遂宫总营找人,但他却愤而向来者施毒攻击,如此就轮到花幕池没有好脾气了。
只见花幕池探掌一扬,那刘钦芝便被当场击晕在侧,堂内部众见状旋即作鸟兽散去。但花幕池却恨这养丹堂捉了萧让试药,如此她再以飞掌击柱,柱断而梁塌,只顷刻间这偌大的养丹堂便就被夷成平地了。
花幕池拆了养丹堂后,又径直向神遂宫总营追奔而去。只是神遂宫扎根武夷山,不仅道旁隘口多有机关设计,一丘一壑亦作坚垒固守,若想过步其中,自要荡平所有。
花幕池横扫了数个关口后,便要嫌此摧城拔寨之法太过麻烦。如此,她便提息一跃,人遂化作一抹艳红疾过山岗去了。
神遂宫总营内,独孤尘正因独孤凝出走樵岛一事而雷霆大发。但听得营外忽有喧嚣,他这才呼人问询。却不待营卫答复,一道魑魅的红影子便潜了进来。独孤尘定睛一看,当即惊讶了起来。
营中四座这才发现是碧霄仙子来了,便悉数骇然而起,不多时又纷纷拔剑相向起来。
独孤尘扬手示意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罢了才走下台来说道:“碧霄仙子来此有何贵干?”
花幕池睨了独孤尘一眼,便直直说道:“交出萧让。”
众人皆是心中一稟,但独孤尘却笑道:“何以见得萧让就在我处?”
花幕池懒得和他饶舌跟,便只冷道:“养丹堂已为我所破,你若再不交出萧让,我就把你总营也拆了。”
花幕池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又惊又愤,独孤尘遂拍案而起道:“阁下杀我朱衣天王在先,灭我养丹堂在后,实在欺人太甚。”
四下听得独孤尘如是说话,便当即向花幕池分杀过来。但花幕池的武功造诣何其高深?指望台下一群尊王就想要制服于她简直是痴人做梦。但见花幕池虚步一提,便已御着高深步法在厅内游走一圈,只眨眼间就登到台前和独孤尘对立起来了。
只听得“愰铛”数声响,一众刀枪剑戟便纷纷跌落在地,却不正是花幕池方才疾走时刻所缴的械?
台下一群尊王使者仍自晕头转向,独孤尘遂大喝一声,他们才纷纷定下身来。
“阁下武功固然高绝当世,但萧让现在在我手里,你若执意要欺我神遂宫,我唯有杀了他再与你玉石俱焚。”独孤尘恨道。
花幕池相信他有此烈性,亦知营外的四面八方有千军万马驻扎,如真要以死相拼,却也不是一件讨好的事情。
花幕池于是笑道:“我来此只为要人,你若同意交出,又何须动此无谓干戈?”
却此时,刚从偏堂赶来向晚舟当即驳斥道:“你杀了养丹堂主在先,私闯我神遂宫总营在后,却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不错,从养丹堂到此,沿途皆有关卡壁垒,你能抵此,只怕一路上也没少下得毒手。”犹在门口的司空野渡亦愤然道。
花幕池遂当庭愤而挥出两掌,左右护法虽复以掌力相抗,却仍被结结实实的扇了两记耳光。二人俱是神遂宫里地位极尊之辈,如今被一个外人当众扇了耳光,实是大大的丢了面子。如此,向晚舟和司空野渡便联手向着花幕池围攻过来。
独孤尘知道这二人并非花幕池的对手,但他又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幕殊为火光,便也加入到对战中来。只是花幕池所使的功法不仅奇绝非常,更是迅疾如电,却是迫的对面三人连要退步起来。
厅内一干尊王使者见状亦纷纷捡起各自兵器助攻而来,转瞬之间,这原本庄肃的营堂便极是嚣乱起来。
花幕池有碧霄宫九重天的神技傍身,虽以一敌众犹能从容不迫;而独孤尘等遣尽绝学,却仍占不得半点便宜。如此再战十数回合后,独孤尘便又要叫停了。
一干使者尊王皆不愿就此放过花幕池,但唯有独孤尘知道再这样打下去本方将要面临久战不支的境地。
见独孤尘要罢手,花幕池便也乐见其成。只是见着人群中还有人嘟嚷着再战,花幕池又要不耐烦了。
“有人拜托我此行不要大开杀戒,我才忍让再三。如果你们还要不服气,我也只好下狠手了。”花幕池怒道。
花幕池的话语当即震住全场,先前还打算继续闹腾的人知她不好惹,便再不敢私自发话了。
独孤尘却好奇是何人会去要求花幕池网开一面,但花幕池的回答却又要叫他盛怒难消了。
“还不是你女儿、女婿相求。”花幕池难得轻快的笑道。
“混账,凝儿尚是黄花闺女,我又何来什么女婿之说?你若要损她名节,我拼死也要与你决斗。”独孤尘恶狠狠的骂道。
花幕池并不生气,却反倒觉得此事更为有趣了。古来情人私奔的故事之所以凄惨悱恻,不外乎都是遇到父母执意反对,今番活生生的又遇到这样一出戏,花幕池却也极想看看神遂宫的教主独孤尘会否也落入了俗套?
可是天下父母心思皆一般,差别不过是有些人刚烈,有些人柔和罢了。独孤尘知道了独孤凝与楚鸣乔在一起后,当即断定她是被楚鸣乔拐走的,如此他便又扬言要荡平了云台派。可是楚鸣乔已经当众断绝了和云台派的关系,李沧浪为证清白亦将之逐出师门并昭告了天下,这却又如何再怪得着云台派了呢?
盛怒之下的独孤尘才不会管这些,只执意坚持要铲平了所有和楚鸣乔有关的人。除此之外,独孤尘还当众宣布独孤凝的罪行,要求部众将其捉拿回来后永久幽禁。
花幕池见状只冷笑一声,说道:“最见不得人好的,果然都是最亲近之人。”
独孤尘却恨道:“你不为人父母,怎么说话都不腰疼。”
花幕池却兀的眉头一皱,竟是气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独孤尘于此间隙连发数道号令,全是要诛杀楚鸣乔,惩处独孤凝的命令。花幕池却无心于此,便在他讲完后才又提起放人的事情。
刚刚才为此大战一场的独孤尘竟然同意释放萧让了,厅内一干人等皆是想不通,唯独密迹天尊心里明白过来。只是这人也不是白放的,在释放萧让之前,独孤尘要求与花幕池单独聊一聊。
花幕池却也不惧他能摆弄出什么名堂,便当即答应下来。
独孤尘于是遣退左右,就连营外守卫也一并撤去了。如此行事,却又叫向晚舟、司空野渡等人放心不下来了。二人遂与各位尊王、营主一起埋伏在侧,稍许厅内但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一窝蜂的杀进去。
但厅内却一直安静的很,因为独孤尘要与花幕池单独聊的,正是光明神教倾瑶仙后的事情。
得益于密迹天尊的回报,独孤尘对倾瑶仙后一事已掌握良多,当他以此求证时,花幕池竟也惊讶了起来。但花幕池却始终不置可否,独孤尘就算再想知道也是徒劳。
“阁下到底是不是倾瑶仙后?”独孤尘恳切问道。
花幕池的眉宇间却隐隐浮现出惆怅来,独孤尘见状当即跪下拜道:“当年贾抱朴篡位后倒行逆施,致使光明神教崩塌。家父本是光明神教蟠凤旗旗主,一直忠心神教,便在贾抱朴垮台时重展光明旗号。奈何贾抱朴作恶已久,教中人心思变,家父只得以神遂宫之名重聚旧部,以期光复神教。是以神遂宫礼仪法度皆承袭光明神教,至于神谕法典更是原封不动。”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花幕池问道。
“光明神教乃仙后一手缔造,神遂宫又源自光明神教,还请倾瑶仙后出山,指挥神遂宫重塑光明神教之辉煌。”独孤尘恳切道。
花幕池却只冷道:“我对此毫无兴趣。”
第六十八章 难兄难弟
但独孤尘却并不死心,花幕池不肯助他,他便又另有所求道:“我知仙后超凡入圣,早已不问人间俗世,倘若你不便出山,还望仙后重新赐我《无相神功》及《光明神典》,以助神遂宫问鼎江湖。”
花幕池听到独孤尘说起《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两部绝世武功,便这才稍稍露出些兴致道:“此二门功法在九指头陀身上,却并不为我所有。”
独孤尘又欲再说,但花幕池却不厌其烦道:“我并非倾瑶仙后,你神遂宫的事情和我没任何关系。”
独孤尘却不相信,只再要相请,却是惹得花幕池发起火来了。
“我不是倾瑶仙后,你跪了也是白跪。况且楚鸣乔与萧让有同门兄弟之谊,你也拜我是见不得我与萧让好吗?”花幕池恨道。
独孤尘听明白后却又要恨的牙痒痒了。
“你不承认倾瑶仙后身份也好,不授予《无相神功》和《光明神典》也罢,但神遂宫终究是受了光明神教衣钵的,便请你网开一面,不要再为难与神遂宫了。”独孤尘失望道。
这却也不算是什么过分要求,花幕池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独孤尘觉得只要花幕池是友非敌,其收获也不亚于得到上述两门绝世功法。而只要花幕池不与神遂宫为敌,独孤尘一统江湖的夙愿便指日可待。
如此,独孤尘便遣人去释放萧让。花幕池见心愿达成,便又对独孤尘说道:“我虽非倾瑶仙后,但也是与她亲近之人,我便和你提几个要求。”
独孤尘却当即惊讶着问道:“倾瑶仙后果然尚在人间?”
花幕池看破了独孤尘心思,便笑道:“倾瑶仙后已然神仙姿态,当然万寿无疆。怎么,莫非你想见一见她老人家的风采?”
独孤尘当然无此打算,对他来说,只要这些鬼神人物不来阻挠神遂宫称霸武林就好了,毕竟他可不想当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如此,独孤尘便又问花幕池有什么要求要提。
花幕池却也不客气,直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大致是:其一,神遂宫不得为难萧让,否则便是为难了碧霄仙子;其二,她同情独孤凝与楚鸣乔乃同命鸳鸯,神遂宫不可责罚、拆散了他们。
对于第一条,独孤尘自然无话可说,但第二条他却断断不肯同意,毕竟独孤凝是他的女儿,她的婚姻大事自要经父母之命才合情合理。
“此乃我家事,就不劳碧霄仙子费心了。”独孤尘回绝道。
但花幕池却直直说道:“楚鸣乔是萧让的师弟,他的事情我当然也管得着。”
独孤尘怒在心头,却不得不压下来道:“凝儿已到谈婚论嫁年纪,那小子如果成色够好,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最好不过。”花幕池简简说道。
不多久,萧让便赶入营内,见得花幕池在此,他便当即激动万分起来。独孤尘见不得这暧昧的情景,便说道:“人我已完好无损的交给你了,还望你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说罢,独孤尘便走出总营大门去了。
萧让很好奇花幕池向独孤尘说了什么话,他才肯同意放人。花幕池于是如实相告,萧让听罢便气愤的说道:“独孤尘无非是想巴结你,好教神遂宫能行狐假虎威之事。”
花幕池只默默一笑,因为这些她早已看透,但她又眉宇一沉的问道:“你觉得他这样做对不对呢?”
萧让当然要鄙夷这样的做法了,毕竟堂堂男儿需得顶天立地,切不可动此歪门子心思。
花幕池听罢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只冷道:“当你没有逆天本事时候,就得顺势而为。”
萧让听不大懂,但见得花幕池似有不快,他便也只好点头应允下来。
埋伏于左右之人见独孤尘满脸轻松的走出营门来,便纷纷上前询问情况。独孤尘却无可奉告,只春风得意着叫大家不再为难萧让,并当众撤去了对楚鸣乔的追杀命令。
“那少宫主还要不要抓……请回来?”帝释天尊问道。
独孤尘眉宇一皱,只气道:“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漂泊有什么好的。”
众人听罢皆心领神会,便这才敢散去。
重新见到心心念念的花幕池,萧让自是感慨万分,但不知为何,花幕池却总似近又远的亲疏与他,如此若即若离之法,着实叫萧让心里苦恼。
花幕池重新寻得萧让,自要好好享受与他相处的时光;萧让再见到花幕池,亦是眷恋不舍。如此一来,二人便悠哉前行,却是把江南的大好风光欣赏了个遍。
花幕池等萧让放松的够了,等他如胶似漆着脱不开自己了,便这才把楚鸣乔在烟浪阁相候之事说出。只是当他说道楚鸣乔现下遭遇时,萧让才大为不安起来。
“楚师弟乃谦谦君子,怎会遭此罪孽?定是那武中圣见不得他好,才对他下起狠手来。”萧让愤道。
花幕池听罢却有些遗憾,因为照萧让所讲,他其实还没有看透其中玄机。江湖太大,人心不轨,如都像他这般纯以侠气看事,只怕最终要被别有用心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花幕池于是选择缄默,她希望楚鸣乔来亲自告诉萧让中间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这样萧让才能感受到更痛更悲之恨。
再过得七八日后,花幕池便带着萧让赶到了烟浪阁。见着萧让完好无损的回来,楚鸣乔感动的热泪盈眶,竟一把抱住师兄久不能释怀起来。的确,自从楚鸣乔在天下剑盟总坛当场认罪后,他就成为了整个天下剑盟的仇敌,后虽得南宫绮绝等人搭救,从此亦再见不得师门中人。
萧让知道楚鸣乔心里委屈,便安慰再三,罢了才要他把整件事情详细说来。楚鸣乔终于有个能够彻底倾诉之人,便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说出,却是听得萧让咬牙切齿了。
“武中圣好坏不分,肆意妄为,不仅险要害了楚师弟性命,还将我们云台派的人软禁起来,真是可恨。我若回去,定要劝师父退出这个乌烟瘴气的天下剑盟,到时候大家再一块回云台山去。”萧让愤然道。
楚鸣乔却急道:“大师兄切不可回天下剑盟去。”
“为何?”萧让不解道。
楚鸣乔默看了花幕池一眼,便将萧让也被天下剑盟当众定罪之事讲出。萧让听罢只大笑一声道:“简直荒唐。我人都不在场,是否有罪岂能就这样让他们决定了?”
楚鸣乔听得只觉得难过,但花幕池却冷笑道:“武中圣是天下剑盟的盟主,他要治罪,就算李沧浪也辩不得,何况你只是云台派的一名门徒弟子?”
楚鸣乔无奈的点点头,然后又把李沧浪的遭遇也讲了出来。萧让见武中圣等人如此欺负云台派,便又要气之不过了。
“师父虽也被冤枉,但好在还有蜀山派、昆仑派等求情相助,才算免了罪行。只要我们不再和他们相见,云台派也就得以躲过一劫了。”楚鸣乔悲道。
萧让觉得自己无缘无故被人诋毁本就心里委屈,如今竟然不能再与师门相认,他岂肯相从?只是再多的愤慨都抵不过事实,当楚鸣乔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时候,萧让便又彻底的由恨转悲了。
楚鸣乔拿出的这份书信是李沧浪亲笔所写的昭告武林同道书,经天下剑盟信使发来天王殿的,书中不仅痛陈萧让和楚鸣乔的通敌罪行,还公然宣布废弃二人云台派弟子身份,自发函日起,将萧让和楚鸣乔逐出师门。
萧让一字一句的看完整封书信,待再看到李沧浪的落笔签名时,他捏着信笺的手便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颤抖着,颤抖着,萧让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鸣乔与萧让同门十数年,一直未见过这位胸中豪气的师兄如此失态过,便就是过程中遭了李沧浪最严苛的责罚,他也是只流血不流泪的。如今他却撑之不住,楚鸣乔又怎能不心有悲戚?
萧让抹去眼泪,便当即说道:“师父一定是被武中圣逼迫的,我一定要回去讨回公道。”
楚鸣乔却迟疑了,毕竟他对这件事情的了解远比刚刚听闻此事的萧让要深刻的多,而经过数十日的悲思他已从愤怒中平静下来。
“师父已经被武中圣责令去处理劲苍派灭门一事了,没有几个月怕是回不来的。”楚鸣乔说道。
萧让却心头一紧道:“武中圣这莫不是要调开师父,然后再异地加害?”
见得萧让有此心思了,花幕池才打起精神来。楚鸣乔听罢却摇摇头,因为根据他和独孤凝掌握到的情况,自李沧浪认罪甘愿受罚后,武中圣已经宽恕了他。除去将甘棠、李苓思等人质在八方城外,天下剑盟并无任何异动。
得知师门无恙,萧让这才稍稍平复下来。只是萧让觉得自己自幼被李沧浪抚养成人,其中又多得他悉心栽培,想不到今番他却因为自己获罪,如此他怎能不心里委屈难受?
但萧让又是个执着的人,他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么这一切苦难便都要算回到武中圣的头上。如此,萧让便打算折返天下剑盟去。
第六十九章 荡舟心许
但回去又能做的了什么呢?李沧浪已经认罪,并将逐二人出门之决定发函整个武林,现在回去只会令李沧浪身陷囹圄。而更为重要的是,甘棠等人尚被质在八方城中,萧让若是回去,说不定又要牵连到他们了。
萧让胸中积压难平,只得默然悲叹起来。如果现在还去不得八方城,那么接下来何去何从就成了师兄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了。
楚鸣乔心里失落,对他来说只要不累及师门,去哪里都是一样。而这样的念想不也和萧让一样吗?只是天下三分,一分是将之视作仇敌的天下剑盟,一分是容之不得的神遂宫,余下最后一分的中立门派又与之无甚交情,细算来竟都是要无容身之地了。
楚鸣乔回头望了独孤凝一眼,便说道:“独孤姑娘几番救我,又因为受到追缉,我且与她同去避世,至于天涯或海角,便且行前看了。”
萧让在神遂宫中已经获悉二人事情,便只得无奈叹息。
楚鸣乔于是又问起萧让去处,但世事风云变幻,他已经回不得日思夜想的云台山了。萧让于是默而不答,只叮嘱楚鸣乔要多多保重。
却此时,花幕池便叫来独孤凝说道:“我与独孤尘说好了,神遂宫中人不会再追杀楚鸣乔,也不会再阻挠你们。天下若有不容,且就回神遂宫去吧。”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二人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逃亡生活了。但独孤凝却并不这么看,因为她知道父亲是一个霸道专横惯了的人,只要他还恨着楚鸣乔,就肯定不会叫二人融洽的。
如此,独孤凝便谢过花幕池,至于是否回神遂宫,她却只字不提了。
花幕池自也不会再过问这些,她所关心的,是萧让的选择。楚鸣乔于是和萧让互道告别,待得二人消失在山岭之上时,萧让才惆怅起来,因为他还不知道是去是留。
花幕池看出了萧让心思,而她亦一直期望萧让能够与之同返碧霄宫,但不知为何,花幕池这次却并未直接相邀了。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的气愤,特别的失望,又特别的无奈?”花幕池望着萧让问道。
萧让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花幕池却淡然道:“这些都是你必须要经受的历练。”
萧让觉得很冤,难道自己被冤枉,被诋毁,甚至被欺压也都只能欣然接受?但花幕池却不多做解释,只说他既然心里还不舒坦,那就回天下剑盟去走一遭,或许去了那里,萧让才会彻底死下心来。
而重回八方城,已是埋在萧让心底的怨念。
“此去八方城,我不会干涉任何事情,你自己好自为之,待事情办完后,再与我一同回碧霄宫去。”花幕池严苛道。
萧让点点头,便应允了下来。二人在烟浪阁落脚一宿后,便折返往天下剑盟去了。
楚鸣乔得知独孤尘肯放弃对独孤凝的追缉,便心下宽慰许多,但他又觉得自己是因与神遂宫牵扯上关系而被逐出师门的,所以他又不愿意回到神遂宫去。这一点倒是和独孤凝心里所想一般。
独孤凝于是建议二人重新回到樵岛上去,至少那里不会天下剑盟的人来犯,而且独孤尘放弃对她的追缉后,樵岛也就彻底安全起来。楚鸣乔记着樵岛上的美景,便当即应允下来。只是当二人再返回太湖时,湖上已经荡起凉凉的秋风来了。
铁胡须见是独孤凝和楚鸣乔折返,便当即相迎上去。自独孤凝逃离樵岛后,他作为太湖营的营主,可没少遭罪。但不知是何缘故,关在大牢受尽刑罚的铁胡须说放就被放了,只是尝尽苦头的他巴不得早早回去太湖,便也不敢就此多问。
铁胡须不好过,全程参与此事的南宫绮绝亦好不到哪去。只是南宫绮绝并不隶属于神遂宫,再加上她早早听到风声,便择机躲藏了起来。若非听到铁胡须被无罪释放,这拾珠楼主是万万不敢再出来抛头露面的。
“少宫主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铁胡须感慨道。
独孤凝见铁胡须脖子、手背上仍有伤痕,便猜到其中遭遇,如此,她便有些惭愧道:“我此次连累你们,真是过意不起。”
“少宫主切莫这么讲,否者就是折煞我铁胡须了。”铁胡须急忙劝道。
“只要少宫主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好。”南宫绮绝亦欣然说道。
四人于是于湖边畅饮一番,罢了铁胡须才遣人来摆渡送楚鸣乔和独孤凝去樵岛。但独孤凝却回绝了他,只称自己能乘船而去。铁胡须觉得独孤凝贵为少宫主,不可吃这些苦,但楚鸣乔却坚持只要一条小舟。
南宫绮绝见状便拉住了铁胡须,然后再叫人照着独孤凝意思去办,不多时,一条结实的彩妆兰舟便系在亭下了。
楚鸣乔悉心备至的牵着独孤凝上了船,然后再拿着船桨开动起来,不久便消失在茫茫太湖之上了。如此情景,却正似“于时妖童媛女,荡舟心许”。
秋风盈盈,轻舟飞渡,约莫过得二三时辰后,楚鸣乔和独孤凝已经抵达樵岛的码头了。只是和来时相比,那漫道林花已经消退不少,山林枝头也隐约现出些焜黄来。楚鸣乔又小心翼翼的将独孤凝扶上岸去,罢了他却独自退回小舟上来了。
独孤凝大为不解,连连问他这是要去哪里。楚鸣乔却怕独孤凝误会,便脸红着说道:“独孤姑娘终是黄花闺女,我若也居在樵岛,实在不合情理。”
独孤凝听罢却哭笑不得,只说自己不会介意。但楚鸣乔却坚持不肯,如此又要叫独孤凝心里难受了。
“刚刚驶船时候,我见前方有处半山小岛,我便居在那里,白天垂钓撒网,晚上凭风憩息,却也自在快活。”楚鸣乔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独孤凝忽然鼓着勇气问道。
楚鸣乔却直直道:“那小岛距此不过五六里,我若捕得大鱼,就送来樵岛给你享用。”
独孤凝听罢嫣然一笑,便说道:“你只怕连捕鱼的方法都还没学会呢。”
楚鸣乔愣了愣,的确,他连怎么划船都是上回逃离时才学的,至于这更复杂高深的捕鱼技巧,他肯定也是一窍不通的了。但楚鸣乔却有足够的兴趣和信心,他相信自己只要愿意去钻研就肯定能行的。
独孤凝特别欣赏楚鸣乔这般自信的样子,但她越是这样心里喜欢,便就越怕楚鸣乔会不辞而别。如此,独孤凝又忧心道:“万一你几天都捕不到鱼儿,那岂不是几天都来不得樵岛了?”
“我才没那么笨呢,而且如果几天都捕不到鱼,我岂不是要饿死半山岛?”楚鸣乔不以为然道。
可是独孤凝一听到这里就更加不情愿了,楚鸣乔只恨自己不会说话,便只得说道:“放心吧,我每日一早一晚都划着船儿绕樵岛一圈,来听你弹琴。”
独孤凝这才又眉开眼笑起来,便羞怯怯的问道:“你喜欢听我弹琴么?”
楚鸣乔点点头,便将独孤凝的琴艺夸赞一番,然后又说自己恨不能时时刻刻的听到她的琴音。
“那你依我一事可好?”独孤凝真切的说道。
楚鸣乔当然是一口答下了。独孤凝说的这件事情,就是楚鸣乔每日上来一次樵岛,不一定非得去竹楼之中,独孤凝自己会携琴来此林花未尽的清幽处为他奏乐一曲。楚鸣乔能够憧憬出这琴瑟和鸣的美妙情景,便欣然称好。
得到楚鸣乔应允后,独孤凝便释然开来,待目送楚鸣乔去了半山小岛后,她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山上去了。
独孤凝回到竹楼小苑时,四位女剑侍皆是齐齐出来相迎。独孤凝知道自己此番私自离去,定也连累了她们,便当即愧疚起来。只是说来也巧,因为铁胡须等人揽下所有罪名,这群女剑侍却并未受到什么责罚。
独孤凝于是登上阁楼眺望起来,只是从这楼里再望那半山小岛,却不似渡口所见那般遥远。如此,她便又特别的期待能看到楚鸣乔的身影来。
楚鸣乔退回到半山小岛之后,便当即在附近找寻起来,毕竟他往后还是要在此栖息的。事实证明他的运气确实比较好:这半山岛虽然孤小,但却因为里樵岛近的缘故,便被南宫绮绝和铁胡须设为保护樵岛的前哨,屋舍器具一应俱全。而独孤凝私自潜逃后,他们前去领罚,此地自然又被暂时废弃了。
楚鸣乔大喜过望,当即又挑出其中的渔网鱼竿,然后往着临岸处撒网垂钓起来。只是这捕鱼撒网也是一门技巧活儿,楚鸣乔自幼在山中长大,怎能办的好?
正此时,不远处便有一叶扁舟飘摇而来,却不正是南宫绮绝和铁胡须么?原来二人自湖边饮宴后,便一路远远尾随,却是生怕中途又要出了岔子。只是见到楚鸣乔独自折返半山小岛,他们便打算过来问个究竟。毕竟他们可不想这对璧人闹出别扭来。
楚鸣乔于是把自己来此的缘由讲出,铁胡须当即夸他是正人君子,南宫绮绝却只惋惜着说了句:“花堪折时堪需折,错过花期叹奈何。”
铁胡须嫌楚鸣乔捕鱼麻烦,便要叫人每日往此送鱼送肉,但楚鸣乔却一口否决了。铁胡须拗不过他,便只得重操起十多年没干的垂钓撒网之活,然后手把手的教起楚鸣乔来。有了老师傅的指点帮忙,楚鸣乔很快就掌握了个中诀窍,便再不用担心会饿死在太湖上了。
第七十章 独闯剑盟
花幕池领着萧让来到了八方城外,天下剑盟中人见是碧霄仙子到来,便当即大门紧闭的前去汇报武中圣了。武中圣听说是碧霄仙子和萧让到来,便忍不住猜想他们此行的用意。只是不待他想得明白,萧让已独自进城来了。
萧让自是径直寻往云台派馆邸,一路上众人虽怒目相向,但却无人敢轻举妄动。楚鸣乔曾和萧让说过武中圣曾当众宣布他勾结神遂宫的通敌罪名,此番在天下剑盟总坛被人如此看待,却也并不奇怪。萧让并不去理会这些人,只高昂着头继续大步前行,待到他抵达云台馆邸时,其身后已经尾随了大半圈的人了。
萧让回首一看,便见着众人个个脸上写着或惊诧、或愤怒的神情,如此环伺状态,莫不是想要围攻过来?
萧让于是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见他们并无出手后,他才上前去拍打云台馆邸的大门了。只是馆邸的大门死死紧闭,便任凭萧让怎么用力敲打,里面都无人开门出来相迎。如此,萧让又放声大喊一二,便这才听得屋内有人回应,而从说话声音来看,正是他的师叔甘棠了。
只是甘棠的话却并不好听,因为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说萧让已被逐出师门,和云台派再无瓜葛。萧让听得心里难受,但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分明听得门后面李苓思与乐天苦苦哀求的声音。可是甘棠却死死捂住二人嘴巴,便教他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其实甘棠又何尝不悲苦?但他知道屋外群雄围堵,四周更有八方城诸多眼线,但有一丝心软恻隐,云台派就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
甘棠见萧让一直在门口苦求,便只好说出更决绝的话语,或许唯有如此,才能叫他死心离去。萧让默默听着甘棠对自己的责骂和数落,待到他说到永不复见时,萧让的心遂犹如针扎般滴血作痛。
或是甘棠内力深厚之故,又或是他刻意想要喊给四周听,前番依稀痛骂话语皆被围在门外的各路人马听到。如此,人群中便又有人纷纷指责起萧让来。
萧让本就心里难过,今番在被路人无端指责,他便当即抽出长剑来。却此时,一个头戴红巾的男子已从馆邸的院门上飞身出来,只一个剑招出手就迫得萧让连退数步。如此一来,这馆邸外原本要上演的打斗便就消化了。
萧让定睛一看,便当即拜下喊了声:“甘师叔。”
甘棠却并不应他,反而怒着骂道:“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师侄,云台派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萧让一惊,当即又要解释,但甘棠却接着骂道:“你把云台派害的还不够惨吗?还有脸回来么?我要是你早就寻个没人的地方躲避起来了。”
萧让心里委屈难受,竟没有听出甘棠的话外之音。而此时,四面围观之人亦纷纷将萧让鄙夷数落一番,更有人要求甘棠当场杀了萧让以清理门户。
“掌门师兄已经将你逐出师门,并发函公告武林,你已经不再是我云台派的弟子了。识趣的你就离去,否则我便第一个杀你为武林除害。”甘棠怒道。
甘棠话语一出,当即便有人喝彩道:“如能杀了萧让,最能证明你云台派的清白。”
众人扭头望去,这才发现紫阳观的玉蝉真人已经领着三位师弟赶过来了。甘棠眉头一沉,当即拔剑向着萧让喝道:“我数三下,你若再留于此地,就休怪我下狠手。”
萧让犹自恨着玉蝉真人等,又不料甘棠所说的要数三下乃一口顺带而过,如此他便要面对甘棠疾如风暴的寒芒剑了。甘棠的剑道修为本就远在萧让之上,再加上各种他自创的不为人知的剑法武功,便只在一起手之间,萧让就被攻的步步后退起来。
萧让退一步,群雄便就跟上一步,待甘棠极力奔袭时,那些围观之人便也小跑着追逐了上去。
甘棠见萧让竟还要在招架见试图讲明情况,便更是愤恨起来。甘棠一恨,其人剑招亦越发犀利,萧让再抵挡不住,手臂上当即被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来。
众人当即喝彩一通,但玉蝉真人却看出其中门道,便欲叫其他人一同上前制服萧让。恰此时,闻讯而来的云舒岫却出现在了街角。玉蝉真人知道武中圣避而不出的原因,便当即灵机一动的上前求助于他了。
云舒岫虽不太清楚其中缘故,但他心想紫阳观的四个老道俱在现场观看,他们不去为何偏要自己去?
“八方城到底是云副城主统领的,其中安保亦是你的职责,贫道等不敢越俎代庖。”玉蝉真人说道。
云舒岫却不想理会,但玉蝉真人又说道:“那甘棠看似剑路犀利,实则在放生萧让,如果让这样一个勾结魔教的叛徒在你面前大摇大摆的走出八方城去了,那云副城主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此话一出,海翁道人、白虹道人及平章道人皆连番点头赞同。云舒岫心里气不过,只得当场拔剑冲了过去。只见云舒岫提剑连刺一二,便以剑气将甘棠牢牢阻隔住,待他再发招时候,萧让已然是见得死神照面而来了。
萧让虽急忙招架躲闪一番,却仍是被云舒岫剑锋刺的遍体鳞伤,倘若再无脱身之计,只怕他就要做了云舒岫的剑下亡魂不可。
云舒岫见萧让受伤,便又仗剑来击,若非甘棠横出一剑阻挡,他非毙命当场不可。云舒岫于是忿忿的瞪了甘棠一眼,便骂道:“你若想一起死,我绝不留情。”
“我为云台派清理门户,何劳你来出手?”甘棠亦是气愤道。
“你算老几,敢这么和我讲话。今天就是李沧浪站在这里,惹急了我也照杀不误。”云舒岫骂道。
却此时,武中圣便领着众人赶来了,见云舒岫与甘棠起了矛盾,他便当场喝止起来。罢了,武中圣又看了看倚在树下动弹不得的萧让,然后再环视一周,确定花幕池并不在场后,他才说道:“你勾结魔教,背叛师门,竟还有脸面回来。”
萧让捂着身上伤口笑道:“我萧让行的端,站的直,何惧你们诬陷之词?反倒是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不仅陷害我与楚师弟,还对云台派多施阴险手段,真是卑鄙。”
萧让话语未毕,两个极其响亮的耳光便倾加过来,避犹不及的他顿时嘴角挂满血痕了。
只是武中圣扇了萧让两记耳光后,却并未再下狠手,相反的,他只骂萧让是云台派弃徒,并以天下剑盟不欢迎他为由要其离开,并再不得回八方城来。
但云舒岫方才下手太重,身受重伤的萧让只道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便索性放开嗓子痛骂起武中圣及天下剑盟来。武中圣犹自在忍,但一旁的云舒岫、玉蝉真人等却忍不住了。
玉蝉真人于是向着云舒岫不满道:“云副城主心慈手软,竟不能一剑将叛徒杀死,便教他还能口出狂言羞辱了武盟主。”
场上本就围着数百号人,玉蝉真人此话一出,便就好似是云舒岫故意为之,如此,怎不激得云舒岫火冒三丈?便见云舒岫右手一抬,一道强劲的剑气便侵袭而去,却是甘棠和武中圣想要制止都来不及。
正此时,前方忽有一抹绯红色的风烟卷席而过,却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阵轰塌之响便爆裂而出。群雄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萧让原本依靠的树干已被齐平的削断在地了。
相比于惊咂不已的众人,武中圣和云舒岫却更关心刚才如魑魅般一闪而过的红影子,因为萧让已经不见了。
“萧让若然有事,你八方城也难有宁日。”屋檐上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话语道。
众人抬头望去,果见碧霄仙子正扶着萧让立于瓦楞之上,而再联想从前,他们怎不惊骇万分?
武中圣当即正色道:“此人乃我天下剑盟的叛徒,我们清理门户,却与阁下何干?”
云舒岫却无武中圣这般耐心,便见他剑指屋檐喝道:“这里是八方城,你敢在此抢人,我便绝不放过了你。”
“我不关心什么天下剑盟还是八方城,但你们要杀萧让,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花幕池亦冷道。
云舒岫当即向着屋顶疾发数道凌厉剑气,却只是气得武中圣脸色发黑起来。
萧让识得云舒岫剑气之狠,便当即叫花幕池小心。得君如此关怀体恤,花幕池当即心中一暖。只见花幕池探出二指,只一分一合一绕之间,便将云舒岫所发的剑气悉数弹开。待听得四下有屋檐被毁时候,众人才知其中高妙。
云舒岫觉得面上无光,便再仗剑杀上屋顶去,却是武中圣想拦也拦不住。场下群雄只见云舒岫剑法不仅高明奇绝,更兼无穷精妙幻化,便纷纷喝彩起来。
花幕池知道他所使乃《朝阳剑法》,便当即以九重玄冰掌相御,只翻掌探掌之间,就将云舒岫所发的剑气悉数封冻了起来。而待云舒岫在要以剑招相击时,他竟觉得手上长剑忽然变得沉重不已。
云舒岫低头望去,却见自己手中长剑已然裹覆着一层厚厚的冰晶。却此时,花幕池又翻掌远袭而至,只眨眼间就已逼迫到云舒岫面前了。云舒岫避犹不及,唯有举剑相抗。但花幕池的掌力深沉无比,一掌相击竟然将云舒岫直震落在地了。
如此鬼神功法,足是要教在场群雄叹为观止了。
云舒岫急急起身,却忽觉胸口沉闷,待他低头去看时,竟发觉自己胸口已经留下了一个发紫的掌印,却不正是花幕池九重玄冰掌寒力所伤?
第七十一章 圣手回春
武中圣知道花幕池武功盖世,但若任其在此发威,不仅天下剑盟中人要惧服于她,自己也要颜面无存。如此,武中圣便上前喝道:“碧霄仙子固然武功了得,但天下剑盟亦是高手云集之地,阁下如果非要在此伤人,我们也绝会不听之任之。”
花幕池低头看了一眼伤重昏迷的萧让,便暗下在他背心输出一道真气,这才答道:“你们最好日夜祈祷萧让能够平安无事。”
说罢,花幕池便怀抱着萧让远遁而去。
天下剑盟中有人欲要追逐,但却被武中圣以救人要紧一把喝住了。武中圣所说的救人自然是指云舒岫了,只是这话纯粹当场托词,因为在他心里早已对这个一意孤行要去招惹碧霄仙子的云舒岫愤恨不已了。
云舒岫见武中圣关心自己伤情,便当即说道:“我并无大碍……”
武中圣却狠狠的瞪住了他,虽是不言不语,但其中火光之气早已呼之欲出,而狠绝之处更是染得几分杀气了。云舒岫第一次觉得惊恐起来,但他百般思索却也想不出武中圣为何有如此反应。
云舒岫未坐得盟主之位,哪里知道盟主心里所虑之事?反倒是身为副盟主的玉蝉真人,早早看出武中圣心思顾虑,亦由此狠狠的坑了老对头云舒岫一把。经此一事,不仅武中圣恨极云舒岫,甚至连他的职位都削减了。云舒岫见自己虽然保留着东坛坛主名头,但却被排除在天下剑盟议事决事之外,便已心下狐疑;而待武中圣再撤去他麾下的八位八方城堂主时候,云舒岫就开始心下不安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所有坛主、旗主都明着疏远于他,便就是八方城的老下属,也要刻意与之保持距离。云舒岫十分气愤,又十分苦恼,便默默回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只是云舒岫也不是蠢笨之人,他知道武中圣之前虽然也几番警告过他,但那些都未出现今日之恶果,所有一切都是发生在诛杀萧让上面。
云舒岫虽还想不通为何武中圣会对自己出手杀死叛徒而反目,但可以确定的是,若非那玉蝉真人从旁挑拨相激,他也断不会趟了这趟浑水。云舒岫忽然警醒过来,原来这都是死对头玉蝉真人故意搞的鬼。只是云舒岫醒悟的未免太晚了,被剥夺了职位的他再难与玉蝉真人公开叫板了。
而在另一头,玉蝉真人却因为云舒岫被武中圣仇视而大喜过望。其余三位师弟虽并不知晓内情,但见得一颗眼中钉被拔除,他们也纷纷弹冠相庆起来。
甘棠此次虽然得罪了云舒岫,但因武中圣迅速架空了他,所以甘棠并未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倒是馆邸内的一众云台弟子,因为甘棠不肯接待萧让甚至还刀剑相向之举而悲伤难过。对此,甘棠自然要和他们解释一通了。
甘棠于是叫来李苓思和乐天,然后问他们当时情景换作他们会如何应付。
李苓思心念萧让,当然是回答与之相见;乐天记着大师兄的好,也如是作答。但甘棠却摇头说道:“我们本是被武中圣扣作人质的,如果再见萧让,便就坐实了被诬罪名。而彼时馆邸外众人云集,四下又多有八方城眼线,我若然开门见他,云台派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为何要出去杀大师兄?”李苓思恼道。
“我若要杀他,他也走不了那么远。”甘棠却是气愤道。
乐天遂明白过来,便恍然道:“原来甘师叔是故意在演戏,好将大师兄送出八方城去。”
甘棠却高兴不起来,只脸色一沉道:“当时碧霄仙子确实来营救萧让了,并且还当众威胁群雄,萧让之罪名看来是洗不白了。”
萧让死里逃生,自要叫李苓思欣慰;但营救之人乃是他心心念念的花幕池,如此却又叫李苓思心里忧伤了。
甘棠无心这些儿女私情,在他看来,云台派正于危险境地,他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全门派。只有做到这一点,他们几个人才有活路可走。
如此,甘棠便不管李苓思是喜是忧,也不去理会乐天乐意与否,只当众严苛的宣布道:“萧让勾结碧霄仙子,不为天下剑盟所容,掌门师兄既已决定将其除名,往后彼此就再无瓜葛,你们也不许再与他有任何来往。”
李苓思当即摇头否决起来,乐天亦是急的两眼通红,但甘棠却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便又更严厉说道:“谁敢不从,就是违背师门命令,我这个做师叔的绝不留情。”
说罢,甘棠便愤然出门去了。此话若是李沧浪来讲,或许还有人想说情,但如果是一向狠厉的甘棠说出,便就绝无商量余地了。李苓思和乐天知道事情无法回头,便只有在堂前抱头大哭起来。
萧让被云舒岫重伤之后,虽经由花幕池以内力相济,却仍是命悬一线状况。花幕池心下焦急,便将萧让安顿好了后往着临安一处豪华府苑赶了去。花幕池能选择这里,是因为府苑的主人乃是皇宫里的前任太医安济世。
花幕池于是纵起轻功步法游走于檐壁之间,少倾便潜入到府邸内堂了。正于内堂把玩珍奇的安济世察觉有人闯入,便当即警惕起来。但不待他吐出半个字,花幕池便已侵近身来,然后一把点住了他的要穴。
如此做派,却与刺客何异?安济世当即惊慌失色,便低沉着声音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我要你帮我救治一个人。”花幕池直直说道。
安济世听得如此天籁之音,便这才发现来者是个女子,而待他抬头望去时,却不自觉的要心旌摇曳起来:彼时的花幕池虽以纱巾遮面,然其中绝伦之美亦要叫人倾心,便就是见多了皇家美艳后宫的安济世也要叹服着不能自拔。
花幕池见安济世走神,便当即又将先前话语重复了一遍。安济世这才反应过来,但他自谓太医出身,岂能被人挟持就医?可花幕池却根本没有商量余地,只说如果安济世不去,那这府苑内的人都活不过当晚。
安济世心里惊恐,便犹豫起来。花幕池却也不是一根筋之人,她见安济世似在考虑,便当即从怀中取出一颗玲珑珠说道:“此物原产西域,世所罕有,便作诊金。”
安济世早年曾见人给高宗进贡过一颗,亦知此物服食后可延寿十年。皇家尚不可多得之宝,他能拿到又岂肯错过?
安济世于是当场答应下来,待收下玲珑珠后,他又去收拾起行医行当,最后才随着花幕池同出府邸去了。
躺在客栈里的萧让已奄奄一息,安济世见状遂展开诊疗,经得一夜施救后,萧让终于被他从阎王殿外拉了回来。
“此人伤重,又失血过多,已经损了元气,往后宜以滋补调养,方可复原。”安济世嘱咐道。
花幕池听罢点点头,然后向他抱拳浅浅一拜,便算是谢过了。
安济世正欲离开,但旋即又回头来问道:“姑娘武功奇绝,更有天仙姿态,不知如何称呼?”
花幕池只一抬手,便示意他离去。如此冰冷风格,却又要叫发问之人遇堵了。安济世遂无奈的摇摇头,便拎着药箱出门去了。
往后数日,各大药铺所囤的名贵药材皆被人以重金收刮一空,临安城一度出现参茸贵过黄金的局面。
接下来的日子里,花幕池一边以各式名贵滋补药材喂食萧让,一边又领着他看遍江南江北好景,待萧让好转过来时,他们已经抵达汉中地界了。
至此,花幕池才又将旧事重提,那就是要求萧让随他同去碧霄宫。萧让经过八方城一役,知道自己已不容于天下剑盟,更莫说是要回到云台派了。只是萧让心里还有不甘,因为他还没有见到李沧浪,只要他没有当面狠心驱逐,萧让便觉得一切都还不作数。
花幕池只恨萧让是个死脑筋,便将此事前后再和他细说一番,直到说得萧让黯然落泪时,她才罢休下来。萧让终于死心了,但一切又都无辜且无妄,却怎不叫他心底怨恨?
“你心里想的江湖,是行侠仗义铲奸除恶的江湖。但不知江湖中人终究是人,若非少了糊口门路,谁又肯在刀尖上图谋营生?”花幕池冷道。
萧让这才第一次反思自己面对的江湖,只是每每一念,他都要觉得眼前经历的江湖远不如自己心中的好。萧让遂难掩失落之情,而花幕池却任由他悲戚感怀,因为一个人只有伤心的够了,他的心才可能彻底的转变过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可以自命清高,但不能改变别人图名图利。”花幕池默默说道。
萧让记得这这样的话曾在天山派听过,只是当时他对此是鄙夷嘲笑的,如今一路走来,却发现许多事情也差不多。此刻,萧让又想起李沧浪答应加入天下剑盟的决定,那可是有祖师遗命反对的。而李沧浪虽一直当众回绝邀约,但到了最后关头,却也照样还是答应了武中圣。如此看来,也是一个道理。
萧让心灰意冷,便答应花幕池同去碧霄宫。花幕池又再提要让他纵横天下之想,萧让却无此雄心壮志,他心中所愿,仅是想与花幕池隐居一方,做一对快乐的活神仙。
第七十二章 元凶现身
李沧浪自得令前去点苍山处理劲苍派被灭门一事后,便同柳阳春等策马西去。但二人本就话不投机,再加上过往种种间隙,这一路走来竟无什话说。除此之外,双方似乎也都不大愿意相互见面,便无论前行赶路还是借宿吃饭都要分作两拨:一拨是柳阳春及所带的祝桐、冉旭日两位旗主,另一拨则是李沧浪和他所属的旗主马平北。
各自互不往来却也不见得全然是件坏事,起码双方可以因此免去无谓的闲聊时间。如此一来,双方便就只专注赶路,十数里过后,二人已进得大理境内了。
李沧浪本欲在当地多番打听事情经过,但柳阳春却执意要先赶回点苍山去。李沧浪拗不过他,便只得顺着他意思来办。
点苍山一个“苍”字就足以说明此地风物景致了,虽已到了秋天时分,但此地却清一色的苍翠,全然不见半点黄、红颜色。李沧浪遂叹此地好景,却不料又要被柳阳春视作贪心游玩而责怪一通。
马平北一路上受够了柳阳春居高临下的姿态,便要顶撞与他,所幸被李沧浪一把拦住了。
“柳掌门师门遇害,我却在此感慨风景,本是不该。失态之处,还望柳掌门多多担待。”李沧浪歉意道。
柳阳春却不大买账,只“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李沧浪无可奈何,只得带着马平北跟着上山去了。
劲苍派乃千年名门,大小院舍于郁郁苍苍间错落有致,远远望去根本看不出是遭受过什么劫难。
柳阳春久居八方城,如今重回师门,却是忍不住愤而成悲起来。只见他大踏步奔入院内,然后又呼又唤的四下找寻起来。但是偌大一个山门里,竟再无人能回应他了。
李沧浪见柳阳春情绪激动,便与马平北四下查看起来,但此地除去遗有些许血迹外,却连半具尸首都找不到。李沧浪于是又入屋内查看,亦不见器物有任何损毁异动痕迹,如此,他便好奇起来了。
“歹人行凶,或是寻仇或是为财,由此来看,可以排除谋财的可能。”李沧浪说道。
马平北点点头,便又不解道:“那柳阳春虽然自负非常,但他劲苍派却一向深居山林,并不怎么与外人交往,当不会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仇家。”
李沧浪也是这个看法,但他却不肯说出来,因为如果这两条都排除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线索可言?而一旦没有任何线索收获,后面又如何向武中圣交代?
正此时,柳阳春便怒气冲冲的前来责骂道:“此乃我劲苍派修道的圣地,你们怎能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李沧浪和马平北只得退出殿外,这才见着门头上悬挂着的“劲苍绝境”四个字。只是结合当前局面来看,这“绝境”二字却也贴切非常。念及此,李沧浪差点没忍住要失声笑了出来。
但间隙归间隙,今番既然到达事发现场,且双方又有共同的目标,李沧浪便只好专心向柳阳春请教起来。柳阳春知道稍后还需借力与他,便也放下身段与之沟通起来。
只是面对李沧浪关于劲苍派是否在江湖结仇之问,柳阳春便当即否决起来。在他看来,劲苍派一向深居简出,当年若非江城子等人威逼利诱,恐怕他们连天下剑盟都不会去。李沧浪见柳阳春答的如此坚决,便相信他所说。可是如果劲苍派并未于江湖寻仇,为何又会招人如此对待?
李沧浪于是试探着将此事与神遂宫联系起来,但话题才一讲起,就被柳阳春一口否认了。道理很简单,当日柳斜晖去八方城报信时分明点明了凶手就是一位来自吐蕃的藩僧,神遂宫势力再大也还未触及吐蕃地域。
李沧浪见柳阳春如是答复,便知他已经对整件事情反复思量过了。未免出了差错,亦是为了避免出头,李沧浪便询问起柳阳春的对策来。
柳阳春一路上确与手下两位旗主商议过,他们都认为此事既然有明确的凶手信息,就应该由此入手。而那藩僧一连月余都呆在点苍山折磨劲苍派的门人弟子,可见他是不达目的不死心的,由此推断他极有可能还在大理境内。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位夷平劲苍派的藩僧,唯有与之对质,才能将前因后果都找寻出来。但这藩僧乃是忽然冒出来的,众人连他身形样貌,姓甚名谁都一概不知,又到哪里去寻呢?
就在众人打算撤去时候,山门外的大石上忽的出现一位身形圆胖的僧人来,此人竟能在李沧浪眼皮底下来无影去无踪,造诣之高果是不同凡响。
众人于是举头望去,只见他宝珠光华法衣容丽,虽不声不息亦有庄严姿态,若在平时非要被认为是释尊降临了不可。只是此地发生了一起藩僧灭门惨剧,他的出现自然要被视作是元凶了。
柳阳春见状当即拔剑喝道:“贼僧,可是你杀了我师门兄弟?”
这僧人却双手合十反问道:“方才听他们称你为柳掌门,可是那柳阳春?”
柳阳春却怒喝一句“我正是你柳阳春爷爷”,然后二话不说的仗剑攻了上去。
这僧人便又双手合十道:“那就得罪了。”
只见僧人步子一抬,人便侵近到柳阳春跟前来,其人步法轻灵高明至此,全然不似一个胖子所能拥有。李沧浪见状面色一紧,当即呼唤众人上去支援。
但不待众人靠近,柳阳春已经和这名胖僧人交起手来了。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柳阳春才一出剑,便将本门《拂柳剑法》中最精狠的招数施展出来,却是恨不得要将对手当场刺出千百个窟窿来。
但胖僧人却一手为掌一手为指,只方寸撩拨之间,就将柳阳春倾泻而至的剑招一一化去。而待柳阳春又再发招时,那胖僧人已探出二指一夹,却正好牢牢钳住了迎面而来的利剑。
胖僧人指上力道遒劲,柳阳春的长剑一旦被他夹住,便犹如刃上长了根须一般再拔不动了。而待那胖僧人双指一绕时候,柳阳春握着的那柄长剑当即断碎成数截,便就是他本人亦要被震的双臂酥麻,虎口开裂起来。
如此情景,直是看的李沧浪大为惊骇。
胖僧人似乎并不想放过柳阳春,若非急急驰援而来的四人干扰,他非当场杀了柳阳春不可。饶是如此,李沧浪带着三位旗主仍要敌不过他,只拂掌之间,祝桐便被毙命当场;又二三回合,冉旭日亦重伤不起。若非李沧浪一把推开,只怕马平北也要步了他们后尘。
场上李沧浪一人苦苦支撑,却仍要被胖僧人迫的节节败退,若非他执意要出手攻击柳阳春,只怕李沧浪早就被他制服了。
见李沧浪几入险境,马平北和柳阳春又再赶来,只是这一回,胖僧人却再不手软了。便见他双掌交替而出,少倾便幻化无穷的击打开来。马平北功力最浅,便当场被震得心脉断裂而死;李沧浪虽以剑气相御,仍要被震得胸口翻江倒海,不多久便口吐鲜血出来。至于柳阳春,则被一掌击晕后被胖僧人囚在手中了。
李沧浪大骇,遂又要提剑攻来,却是明知不可为而强行为之了。
但胖僧人却大袖一挥,一道强劲的掌力便又倾泻过去,李沧浪避犹不及,只得架起长剑抵挡。但胖僧人内力雄浑无比,他所发的这一道掌力才一碰到李沧浪横于胸前的长剑,便硬生生的将之弯折成半个圆形来。而剑身弯折触碰到李沧浪胸口时,那掌力便循着剑身又递进过去。
李沧浪先前受他一掌,已是伤及内里,如今复受此力,却不是要雪上加霜?便见李沧浪踉跄倒地,然后便有更多的血迹要从口中流淌出来。
李沧浪一生虽不行争强好斗之事,但江湖比试却从未输的如此狼狈过;而内力浑厚如眼前这胖僧者,亦是绝无仅有。李沧浪一边捂住胸口,一边又骇然望着那步步逼近的胖僧人,便终于双目一闭的要等死了。
但胖僧人却并未对他下手,他只盯着李沧浪看了两眼道:“阁下所用剑法,似是拜剑山庄所有。”
李沧浪听到这里,便这才睁开双眼来,但见得胖僧人双目空然深邃,李沧浪却又心里没底了。
“我乃云台派李沧浪,师门与拜剑山庄确有渊源。”李沧浪简简答道。
胖僧人当即释然道:“原是如此,那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
李沧浪却不敢走,不是因为他信不过胖僧人的话,而是三位旗主既殁于此,柳阳春又遭他重创被擒,他若然就此回去复命,只怕到头来自己也难逃一死。所以,李沧浪还需知道更多的前因后果,否则他是交不了差的。
李沧浪当即谢过胖僧人,便这才说道:“那柳阳春于我素来不和,若非天下剑盟盟主武中圣刻意为之,我绝不掺和此事与大师为敌。”
胖僧人本欲要走,但听得天下剑盟及盟主武中圣的名字后,他便又停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牵出内情
李沧浪见胖僧人似乎对天下剑盟的事情有些兴趣,便当即将之简简描述一通,胖僧人听罢却反问道:“这武中圣的剑法造诣比之拜剑山庄元庄主如何?”
李沧浪却是一愕,因为拜剑山庄庄主元宗谅已经亡故多年,而后来拜剑山庄破败后许多精妙剑法皆遗失殆尽,如此,他又怎么去比对呢?
但李沧浪又不敢诋毁武中圣,毕竟以武中圣的剑术修为来看,当世绝顶之称是受得的。如此,李沧浪便夸赞道:“武盟主一手《天宗剑法》旷古烁今,当世几无敌手。”
胖僧人听罢便默默点了点头,便转身欲要离去。
“大师稍等。”李沧浪急忙上前喊道。
胖僧人迟疑片刻,便问他还有什么事情。李沧浪欲言又止,稍许才问起对方姓名来。胖僧人却也不惧,只沉稳的答道:“吐蕃风铃寺宝相和尚是也。”
“原来是宝相禅师,失敬失敬。”李沧浪恭敬道。
宝相僧却一愣,便问道:“李施主也听闻过贫僧法号?”
这一回却轮到李沧浪尴尬了,他说的那些不过是奉承话语,但想不到宝相僧却要较起真来。李沧浪不想人前失态,又恐他改变主意,便灵机一动说道:“先师原是拜剑山庄弟子,后来在云台山创立了云台派,他曾说起过有一位吐蕃高僧功法卓绝,原来就是大师您。”
宝相僧听罢当即“哈哈”一笑道:“只怕你师父是认错人了,贫僧在风铃寺四十余年未曾出山,倒是我师尊宣法上人曾数度造访拜剑山庄。”
李沧浪不由脸色一红,遂只得连连打圆场道:“想不到我与大师还有这等渊源。”
宝相僧亦是恭谦道:“方才险些误杀了你,惭愧,惭愧。”
李沧浪于是急急追问宝相僧为何要灭了劲苍派一门。但李沧浪不提此事还好,他一提,宝相僧便当场发怒发威起来,而他一怒,四下的山石树木便又要遭殃。望着眼前被宝相僧掌力劈断、击碎的树木岩石,李沧浪早已是面露惊骇之色了。
宝相僧发完了怒,便指着手里尚在昏迷的柳阳春愤道:“全怪他劲苍派贪图富贵谋财害命。”
宝相僧这个说法立即引起了李沧浪的注意,因为在他们之前的推断来看,劲苍派被灭门乃是因仇,而非因财。李沧浪于是详加追问,宝相僧亦不遮不拦的将整件事情详细说出。
原来这宝相僧不仅是吐蕃风铃寺的永续法王,更是吐蕃国二王子桑诘的贴身导师。但吐蕃国国君暴毙,王储之争便就由暗入明的摆到台面上来了。可惜二王子桑诘心怀仁念,不肯兄弟手足相残,遂错失了登基继位的最好时机。而作为争储对手的大王子洛顿在登上王位后展开了激烈的追讨行动,身为争储人选的桑诘王子便首当其冲的受到迫害。
宝相僧同情桑诘王子的遭遇,同时不想见着洛顿从此肆意妄为,便于万难间救出桑诘并带他远走避难,以期东山再起。
可惜洛顿执意要杀了桑诘才肯罢休,二人虽逃离了吐蕃境地,却仍要面临洛顿的设计陷害。
李沧浪很好奇,既然宝相僧和桑诘王子已经逃到了大理,身为吐蕃国王的他又如何再行追杀事情?
宝相僧说到这里就更加气愤了,因为他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以二人进入大理境内后,就稍稍放松了警惕,而他才一松懈,桑诘王子就遭受毒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沧浪不由自主的问道。
“因为洛顿收买了大理西南一片的土司。”宝相僧恨道。
原来洛顿王子收买了当地土司后,当地便出现了许多杀手追杀他们,只是宝相僧武功卓绝,便纵有千军万马也难奈他何。土司见宝相僧如此了得,便向点苍山上的劲苍派求援,待许得大批金银后,劲苍派终于也参与进来。
李沧浪一听,便当场骂起劲苍派贪图财富来。只是桑诘王子既有武功非凡的宝相僧护佑,又岂能这么简单的被劲苍派所害了?李沧浪于是发问起来,而宝相僧则愧疚难当,直称是自己害了桑诘王子。
原来劲苍派的人趁宝相僧外出找食时将桑诘王子骗入点苍山,然后又当场转交给一早已经候在此处的土司。等宝相僧追来时候,土司早已带着桑诘扬尘而去了。宝相僧于是当场大闹点苍山,但劲苍派只有白鹤子一人知道土司所在,而他也已带人随着土司一起领赏去了。如此,宝相僧便问不出桑诘下落,又悲又愤的他遂将整个劲苍派困住,然后按地位之高低每日将几名劲苍派门人悬于山门前。只要日落时候不见消息,那么这被悬吊之人必被山中才狼虎豹所食。接连数日下来,劲苍派的一干名宿皆被喂了野狗。
李沧浪听到这里,竟难得的觉得解气。宝相僧却无此消遣,因为他知道就算死再多的人,也换不回桑诘王子的命了。
数日后,领着几箱奖赏的白鹤子便回到山中,但见山中肉尸淋漓,师门风声鹤唳,便是资格最老的他也要坐不住了。只是彼时山中尚有不少弟子,白鹤子不敌宝相僧后便呼唤众人围攻,如此也才有了劲苍派灭门之恨。
李沧浪知道宝相僧本不欲杀尽所有人,尤其是那些低阶弟子,其实根本就是无辜。只是白鹤子发了号令,他们不得不从,而两厢厮杀下,宝相僧硬是凭着一声超绝本领将之屠戮殆尽。若非柳斜晖趁乱带着几名弟子离开,这劲苍派恐怕就真的要剩下柳阳春这颗独苗了。
“那白鹤子告诉大师桑诘王子的下落了吗?”李沧浪追问道。
宝相僧点点头,却最终一脸悲凉道:“我照着白鹤子所讲找到了那个土司,可是桑诘王子已经被他们秘密处决了。”
李沧浪听罢亦是悲叹了起来。原来洛顿怕夜长梦多,便要求土司在捉到桑诘后就地诛杀,土司只需取下桑诘首级,便可领取后续的重赏了。
“如此谋财害命之辈,真该千刀万剐。”李沧浪恨道。
宝相僧却不说话了,因为他虽然未将土司千刀万剐,却将其府上四十余人全数杀灭。或许唯此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只是此话又要触及宝相僧心中之痛,因为说到底他也是一位得道高僧,但十数日间却接连杀死数百人,个中罪孽,实在与佛法宗旨相悖。
宝相僧于是默颂一声,然后提着柳阳春转身而去。
“大师要去哪里?”李沧浪急追上去问道。
宝相僧顿了顿,便怅然四望起来。李沧浪知道他并无去处,便又说道:“大师今番灭了劲苍派一门,武林为之震动,还请大师小心行事为上。”
宝相僧却提起精神道:“桑诘王子既死,我已了无牵挂,便从此没入江湖四海为家。但有要来寻仇、比试者,我亦求之不得。”
李沧浪却对此不大感兴趣,他先前发问,不过是想救下柳阳春来。如此他又问道:“劲苍派虽害了桑诘王子,但他一门皆殁,也算偿了债。而柳阳春虽是劲苍派掌门,但数年来都被武中圣软禁在八方城之中,桑诘王子之死实在和他没有关系。”
宝相僧却不肯,因为在他看来,身为一派掌门却不能约束好门徒,便就是大大的过失。
李沧浪见宝相僧情绪激动,便又再求情道:“此人乃是天下剑盟南坛坛主,你若杀了他,天下剑盟必定倾巢而出,只怕于大师行走江湖大为不利。”
宝相僧却不屑道:“我倒是想要领教一下这天下剑盟的厉害。”
李沧浪却摇头叹息道:“大师有所不知,天下剑盟乃是整个中原武林所有剑派组成的联盟,你能见到的用剑门派,几乎都是天下剑盟的部属,细算来恐有万千之众。大师就是再想与之比试,也不可以一人之身去挡他千军万马呀。”
宝相僧这才算是明白了天下剑盟的来头,却如李沧浪所言,他若是贸然去得罪这么许多人,实在不是高明之举。可是宝相僧回头又想,既然柳阳春是天下剑盟南坛的坛主,那么天下剑盟又怎会坐视他灭了劲苍派而不管呢?说到底,自己还是要和天下剑盟结下梁子。
关键时刻却还需看李沧浪的一张厉口了。
“大师与劲苍派的过节纯粹是他们贪图富贵陷害了桑诘王子。此事我只需回去向大家说明即可。何况只要无人知道桑诘王子是逃难的,那么贵为一国王子的桑诘被劲苍派害死,便就是大大的罪过,如此定无人肯再为他们出头,而大师亦不会遭致群起激愤。”李沧浪说道。
宝相僧低头一想,便也觉得李沧浪所言不虚。
“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柳阳春这几年一直呆在天下剑盟的总坛,他门派事务皆已交由柳映红代办,可以说他是全不知情的。如果大师执意杀他解气,那么所有人都要觉得此人无辜了。如今大师仇恨得报,便没必要再惹来这些麻烦。”李沧浪恳切道。
第七十四章 循循善诱
李沧浪的话虽然句句在理,但宝相僧却觉得自己一旦放了柳阳春,身为天下剑盟南坛坛主的他一样可以号召天下剑盟来围攻于他。如果事情终究要走到那个地步,却还不如现在就一掌了结了他。
李沧浪急急拦住宝相僧,又急急说道:“大师到底是多虑了。天下剑盟门派林立,谁都想着在里面争得一个好位置,而南坛又位列十大坛主之三,觊觎之辈何其之众?”
宝相僧隐隐听出李沧浪话里意思,便再问了起来。
李沧浪却也不避讳,只直直说道:“劲苍派既灭,柳阳春独木难支,只怕回去马上就要被人取而代之。却哪里还有机会相说?就算他说了,以他目前遭遇也无人愿帮。更何况李某还可从中说明情况,当不至使人误会了大师。”
宝相僧思前想后,却也觉得此话并无纰漏之处,如此他便将手里的柳阳春一把丢在地上,然后才超脱着欲要离去。
李沧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掉落下来了,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宝相僧杀了这个趾高气扬、欺人太甚的柳阳春?但同行的三位旗主已死,如果柳阳春也死去的话,那么于此独活的李沧浪便无法回去交差了。毕竟天下剑盟里还有不少人指望着择机陷害与他。
但李沧浪又觉得宝相僧武功奇绝,全不在武中圣或独孤尘之下,况此人又与自己有些渊源,何不与之结交为己所用?
李沧浪于是拜谢宝相僧放人之举,然后又问他何去何从。宝相僧是桑诘王子的导师,自然回不去吐蕃了。而他又在大理大开杀戒,想必此地也非久留之所。宝相僧于是声称自己又故人在金国为官,便打算去投他。
李沧浪却连连摇手道:“金国与吐蕃交好,大师若去那里,指不定洛顿会设计陷害。而大宋却与吐蕃有争,留在中原才是万全之策。”
宝相僧当即恍然,便谢过李沧浪。李沧浪见宝相僧对自己渐生好感,遂又说道:“大师方才说与拜剑山庄颇有渊源,我亦希望重去祖师之门瞻仰。不如咱们约定一个时间,到时候再同去拜剑山庄可好?”
宝相僧曾受先师宣法上人遗命,叫他择机再去拜剑山庄拜谒,可惜从前一直忙于教导王子,并无机会前去。如今正好无牵无挂大有空闲,又得李沧浪相邀,他岂能不赞同称好?
宝相僧于是询问具体时间,但李沧浪却称自己先要回去复命,恐需一二月后才能成行。宝相僧却也不嫌时间长,因为他若从大理出发徒步到晋北的拜剑山庄,少说也要走上几个月,如此却不正好与李沧浪给出的时间相合?
宝相僧于是和李沧浪约定好时间,待相互道别后他才大步下山去了。
李沧浪长舒一口气,便就在劲苍派里住了下来,待到次日醒来之际,那柳阳春仍是昏迷不醒之状。李沧浪没办法,只好用尽各种方法对其救治一番,待得柳阳春苏醒过来时,已是正午时分了。
柳阳春一醒来便又要喊打喊杀,李沧浪却没好脾气了,遂只冷冷说道:“柳掌门要去送死,李某绝对不会再冒死相救。”
柳阳春气的面色红涨,但一回想起先前被宝相僧相击场景,他却也忍不住背心发凉起来。
李沧浪此番和宝相僧交手,也是被他伤的不轻,尤是那第二掌,更是直接震伤了他的心肺。如此李沧浪便自顾着服食早先煎好的疗伤药物,柳阳春见状这才感觉到自己也胸口闷痛不已,待他也想喝一碗药物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
“昨日那胖和尚一掌击晕你的时候,顺带也打断了你几根肋骨,我只是简单帮你接上,可经不得折腾。”李沧浪默默说道。
柳阳春遂又愤恨起来,但他一发怒,又觉得胸口疼痛难忍,便索性乖乖的躺好了。只是这一次来人仅剩下李沧浪和柳阳春存活,如今二人同病相怜在此养伤,便由不得谁想要独处了。
李沧浪此行虽也受伤,但是他却掌握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相信回去后也能复命了事。而更重要的是,李沧浪还与宝相僧结交上了,想他一身无敌本事,今后定然能帮到李沧浪不少。如此,李沧浪却不再焦急,便索性做他个既来之则安之。
柳阳春少了说话之人,又因伤重行动不便,数日下来却也苦闷非常。与此同时,柳阳春心里又非常想知道宝相僧的身份,以及李沧浪是如何在他手里救下自己的。如此,柳阳春便终于开口向李沧浪说起话来。
或是习惯了南坛坛主身份之故,柳阳春一开口便又与寻常摆谱模样无二,李沧浪受之不得,便索性当做没听到。
柳阳春看出李沧浪心思,虽还气愤,但他又想自己日后还需他照料,便终于软下语气来说道:“今番得李掌门相救,还未谢过……感谢。”
李沧浪见一向趾高气扬的柳阳春肯低头了,便这才答道:“你我同来办事,柳掌门无需客气。”
柳阳春见李沧浪肯说话了,便又问起其他人来,待得到李沧浪确切答复后,柳阳春却懊恼起来了。
“我南坛两位旗主皆殁,回去真不知如何向武盟主交代。”柳阳春迟疑道。
李沧浪听罢便沉思起来,因为他也损失了马平北,而且完全是因他南坛劲苍派之事折损的,如果有人问责,却不摆明是要故意害他?
如此,李沧浪便故意说道:“我入盟不久,对盟内规矩还不甚了解。此番折了旗主难道回去后要被武盟主问责吗?”
李沧浪这么一问,柳阳春便更是心底慌乱起来,待思索良久后他才说道:“天下剑盟有条规矩,说的是御敌之际领头之人要冲锋陷阵当前,如果部属先死而自己逃亡,则要受降级与鞭策之罚。”
李沧浪听罢当即做出焦急模样道:“那我损失了马平北,回去了岂不也要受此罚?”
“我损失了两员旗主尚且没急,你才丢了一人性命就这般急了?”柳阳春忍不住轻蔑说道。
李沧浪知道这是柳阳春本性,只是李沧浪还有话要和他说,便不与之计较了。
“那失去一名旗主会有何惩罚?而失去两名旗主了又会受什么罪?”李沧浪忧心忡忡的追问道。
柳阳春被这么一问,心里本就慌乱的他便更要发虚难安起来。
“丢了一名旗主,那就降一级;如果丢失了两名旗主,那就要降两级。”柳阳春失落道。
“降两级那不就成了与天下剑盟守门侍卫平级了?”李沧浪不平道。
柳阳春无可奈何,只抱怨道:“你下面的部属都没了,对他武中圣来说又与普通成员何异?”
李沧浪似乎听出其中的玄道来,但他还想掌握更多的情况,如此,他便又叹道:“我失了马平北,尚能做个旗主,在八方城内也还有一寸立足之地;而柳掌门却连折两员旗主,只怕回去了也无容身之处了。”
这是柳阳春一早已经意识到了的,只是他还不敢直面这个问题,如今李沧浪说了出来,便又要叫他心中煎熬难耐了。
柳阳春思虑一番,最后却反过来盯着李沧浪问道:“李掌门似乎有话要说?”
李沧浪旋即推让一番,但柳阳春却怨恨道:“其实当日武中圣不肯发重兵助我,就已说明了他是打算见着我去送死。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藩僧所伤,祝、冉两位旗主及你部马平北也不会被杀了。”
李沧浪在路上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只是此事隐晦非常,他就是再有意见也得隐忍着。如今柳阳春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却不正好叫他试探发挥一番?
“我见武盟主最器重你们东南西北四坛坛主,而你也未开罪与他,怎要受此不公对待?”李沧浪不解道。
柳阳春便“哼”了一句,遂才把天下剑盟中的种种利害关系娓娓道来。原来武中圣昔日打起天下剑盟旗号,多受他恩惠的紫阳观率先拥护,紫阳观又带泰阿派;而收受武中圣重金的青城派亦来投,青城派又带来了劲苍派,遂成东南西北四坛坛主格局。彼时天下剑盟议事决事权利都被四坛把持,好处自然也要被他们收尽。但同甘苦易,共富贵难,四坛分配好处时,总是东坛紫阳观拿的最多,其次是西坛青城派,至于这被拉拢进来的后进二派,则纯粹是添数之作。故而表面看似铁板一块的东南西北四坛,实则各自心里皆暗有不满。
而更为糟糕的是,随着天下剑盟扩张,武中圣决意增设坛主旗主位置,如此一来,原本四坛的实力就被大为削弱。但就在四人合计阻挠之策时,四坛中领头的东坛坛主玉蝉真人却被提升为副盟主了。紫阳观地位一被提升,其人态度亦大为转变,却不再处处为其他三个坛主考虑了。
李沧浪听罢便笑道:“玉蝉子高升,自然忘了那些旧日的苦兄弟。”
柳阳春回想起玉蝉真人当日在八方城调兵遣将时的阻挠表现,便再也气不过来道:“他和武中圣都是一路货色,见我劲苍派覆没,便彻底的轻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