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初入相府
萧让觉得与相府中人是否共鸣并不是他在意之事,便如实相推。但龙洲先生却以为萧让推辞之举是要不肯支持北伐之策,便一面以大义相说,一面又将相府的邀约文书呈上。
“我知萧盟主乃江湖豪侠,并不愿意与官府走的太近,所以我先前也一直未有以此文书相示。此次我来求援,乃是为国为民请命,还望萧盟主与我同去一趟。”龙洲先生恭敬说道。
事已至此,萧让不去也不行了。如此,他便说道:“好吧,我便先随你去一趟相府看看。”
龙洲先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强人意思,便又再向萧让致歉一二。萧让听罢遂快意笑道:“龙洲先生为国为民奔走半生,为世人所敬佩。我此番答应与你,绝非是怕它官家文书,实是敬先生一腔忠义热血。”
龙洲先生听罢当即抱拳作辑,便算答谢了萧让对自己的这番高度评价了。
在龙洲先生的引领下,萧让从容抵达了韩相府。果与龙洲先生所讲一样,府中上下多是慷慨英豪之辈,而北伐大计当前,各自又分别于自己长处周密研讨部署,实在忙碌非常。
众人见得龙洲先生归来,便纷要与之抱拳致敬,但对于龙洲先生身边这位青年人,众人却要诧异相看了。
不待龙洲先生介绍,堂前近处一桌人马便先问话起来道:“龙洲先生说要为韩相搬来豪杰俊才人物,莫不就是这个剑客?”
龙洲先生正想回答,但同桌的另一红发虬髯客却轻蔑笑道:“战场征伐可非区区江湖斗恶,没见过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之人,去到沙场可是要被吓得尿裤子的。”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哄堂大笑。
龙洲先生显然不满意这些人的说法,便正色说道:“曹将军有所不知,此人乃当今武林盟主萧让,年纪轻轻却有过人武功,实在是武林罕见的青年俊才人物。”
龙洲先生虽然说得满腔钦佩,但堂上众人却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毕竟这些人多半都是行伍出身,有些甚至是将门高位之后,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草莽出身之人呢?
萧让却不与之计较,只默着提剑向众人一抱拳,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而另一桌的人却不屑道:“江湖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聚集的场所,若要叫我辈受他统领,我便转投其他部去。”
此话一出,堂上另一桌遂有一名刀疤大汉站出来骂骂咧咧道:“我老刘家世代将门,遂受奸臣诬陷而至没落,但论行军打仗本事,总比那些江湖草莽精要百倍。若是教外行来指导,我是决计不会听从的。”
龙洲先生听罢只眉头一皱道:“刘都头,萧盟主此来乃是助韩相奇兵之用,并不干预你们中军策划。你又何必气急那么快?”
龙洲先生虽然说的在理,但众人却始终不买账,而待最后一个老者站出来说话时,便就是龙洲先生也要暗生怨气了。
“龙洲先生为韩相奔走,自是辛苦。但恕我直言,在此皆是久经沙场,有过军功之人,自不会轻易向外人服气,尤其这还是一个年如我子侄的后辈。”老者如是说道。
龙洲先生听罢便气的直跺脚道:“今是为国为民之大事,何故处处讲些出处背景?北伐大举当前,忠烈之士尽心尽力即可,何须因些无关紧要之事在此费神?”
龙洲先生此话说得已算留足了面子,而众人亦知他是韩相心腹之人,便总不敢再得寸进尺。如此,一场无端的争执才算平息下来。
萧让却一直从旁冷冷的观看各自说话表现,罢了他便转身要走。龙洲先生见状又只得苦口婆心的劝他留下来。
恰此时,堂内忽有一位与龙洲先生年纪相仿的富贵人步出堂外来。他一出现,众人便皆要抱拳敬拜起来。
龙洲先生拜罢此人,便急向萧让说道:“萧盟主,快来拜见韩相。”
萧让只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仪表富丽堂皇的当朝宰相,却始终未有上前参拜举动。四座见状皆要骂他目无尊卑,心无礼法了。
韩相亦默自打量起萧让来,但过不多久,他便向众人招了招手说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有心光复我大宋,就都是忠义之士,区区细枝末节礼数,要不要都无妨。”
萧让觉得此人说话亦有英豪气,便这才提剑抱拳一拜道:“萧让见过韩相。”
韩相听罢当即哈哈一笑道:“龙洲先生素有识人之能,他推举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来,来,且随我到内堂一叙。”
龙洲先生于是领着萧让又往相府的内堂去了。堂前这数十名相府干将见状后无不气的面红耳赤起来。
萧让一路前行,却见得这相府不仅十分曲折宽阔,更处处雕梁画凤,奢华处绝非外界能比。
龙洲先生似乎看出萧让心思,便拉一拉他衣袖低语道:“稍后把你的北伐想法直接告诉韩相。”
萧让却是一愣,他可从来都没有去设想过北伐战事事宜,而龙洲先生先前也不曾问道过此事,若是要他作答,却该从何说起?
萧让于是一边沉思,一边绕着曲径通幽路子复步前行,过不久他们便抵达相府的内堂了。
韩相一到,四下便有七八名侍女仆从前来端茶倒水,果是悉心的紧。
韩相坐下后便邀请龙洲先生和萧让一并坐下,龙洲先生正欲说话,但韩相却称这里有大理进贡的茗茶,叫他和萧让一起享用一二。
龙洲先生却是急性子,便匆匆喝上一口后就说道:“韩相,此番北伐大计,中军是否一切预备妥当?”
韩相则不急不慢的品完三口清茶,这才信心满满的答道:“龙洲先生难道没有看见堂前那二十多位新进提拔的各路将领吗?他们不仅身经百战,更有精锐部属随从,若再合上朝廷精锐,足有十五万精兵之众。当年岳元帅八万岳家军尚可把金人打得找不着北,今日我领十五万精兵前去,定叫故地光复归来。”
龙洲先生听罢自是心下宽慰,但萧让却总觉得这韩相似乎说的太笼统,毕竟从他见到的情况看,这些所谓的各路将领似乎都是些心存门户之见的人。他们能这般看待萧让,自然也会这般看待其他的人,如是在行军打仗之关键时候发生这种情形,实在是非常致命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伸手要人
萧让本想点出其中原委,但韩相却意气风发道:“我已遣人往北境调查过,金贼兵力由三处陈兵,总数也不过区区七八万人而已。且他部署太过分散靠前,战时必定首尾不能兼顾。到时我中军一路长驱直入,只要破得他一处要塞,定能一马平川直捣黄龙。”
龙洲先生总不敢太过乐观,毕竟他是参与过北境起义之人,金兵莫说人数远比韩相说的要多,其人操练亦强过赵宋步马军士。至于金人之布放,此乃因时而异之事,自不会一成不变的守旧安排。
龙洲先生于是劝韩相需得谨慎再三,韩相却不大耐烦道:“龙洲先生却也莫要被金贼吓破了胆。我中军十五万精锐为正,沿途与贼寇正面交锋攻城拔寨。你只需寻得万余武功高强之侠士来佐,用作骚扰突袭之奇兵,如是对阵激战,则教之于两翼穿插刺杀;一旦双方对垒久战,则叫这些武功高强之辈断其粮草,扰其安宁。如此何愁敌寇不破?”
龙洲先生听得韩相此说,便也觉得他心里是有周密对策的,如此,他便不再去劝说对方了。
萧让却觉得这韩相讲的许多事情都还有些太过想当然,首先这武林侠客固是多有武功高强之人,但一人独斗与行军打仗完全不同。那些江湖人士未受过任何正规训练,恐怕连阵前进退都无法做到完整一致。其次,这些武林人士多是久居南境之人,对北境之敌了解尚不多,仅凭一腔热血恐怕并不能取得有效战果。而最后一点却是武林之前饱受祸乱摧残,就算要抽调人手,恐怕也集不出这万余武功高强之辈来。
萧让本欲将个中内情如实说来,但不待他开口,韩相已经率先向他发话了。
“萧盟主年纪轻轻就能力压群雄做得武林盟主,果是应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老话。今值我大宋北伐之际,便盼萧盟主以国家大义为要,去武林中寻出一万五千名豪侠之辈来。”韩相郑重说道。
萧让却觉得这韩相之话说的未免也太轻巧了,莫说现在武林久受摧折,就算是巅峰时期,若想随随便便去抽出这一万五千人都是十分困难之事。
萧让于是把武林总盟的实际情况相说,并坚称如果马上就要着手去办,他是无法做到韩相所说的要求的。
韩相听罢只面色一沉道:“北伐抗金,收复故土,此乃人心向背之事,莫不成这武林中人的侠义气概都丢了不成?”
龙洲先生见韩相面露不悦之色,便急忙为萧让解释一番。可是韩相却轻蔑道:“之前的甘盟主也曾来拜见过我。他已将武林现状悉数说与我知,别说整个武林,单就那丐帮和神遂宫便各有数万人之众,今要抽调区区一万五千人,有何困难?”
萧让听罢只冷笑一声道:“那韩相可知这双方人员之构成吗?”
韩相自无心去管这些,他只认定这些江湖门派有此聚众之数就是。
见此情形,萧让便只得把实情再讲述出来道:“丐帮虽然号称十万之众,但成员多是流落各地的普通乞丐,既无高强本领,又无严明法度,指望他们上阵杀敌,根本就不切实际。”
韩相听罢便诧异的望住萧让问道:“武林中人不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么?”
此话直是问的萧让不知如何解答了,便就是一旁的龙洲先生听了,也只得默自叹息起来。
“如果丐帮不行,那神遂宫呢?他们占据闽山,多行歹事,如今叫他们来为国出力,也是给自己赎罪。”韩相说道。
“神遂宫原本是武林中非常强大的一个门派,但自从他们和剑盟决战后,自身已损失惨重。后又经教内各种变故,实力已大不如从前了。据我所知,神遂宫目前也仅有三万余部众,且各部多是信众教徒转来,亦非什么武功高强之人。”萧让说道。
韩相听罢不仅失望,更要不耐烦起来。而这种情绪一旦积累,他便就要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了。
只见韩相对着萧让冷笑一声道:“所谓江湖英雄,原来皆是些乞丐、农夫之流,简直枉称豪杰。”
萧让听罢只恨得猛拍了下桌子,罢了便欲拂袖而去。龙洲先生见状急忙拦下萧让,罢了又向韩相抱拳拜道:“江湖中人不识朝廷规矩,冒犯韩相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韩相自是心里窝火,但他一向敬重龙洲先生为人,亦多处需要他积极走动联络,便也只好先收住脾气笑道:“敢在我相府拍案之人,你是第一人。从此一点看,你确实算英雄豪气之辈,我便不与你计较。”
龙洲先生于是连忙谢过韩相,罢了又拉回萧让坐下来说道:“萧盟主,值此北伐大计关头,万望你能以国家大事为重,尽力帮韩相达成北伐愿景。”
“龙洲先生说的没错,此次北伐不仅关系到我赵宋一雪前耻,还牵系到整个大宋国运。所以萧盟主还是想想办法,如果武林中调不出一万五千名武功高强之辈,那最少也要抽调出一万名这样的豪侠来。”韩相缓和着说道。
萧让默自盘算,却觉得这一万名武功过硬之人都无从可觅。但既然这北伐如此重要,他也倾向于尽力去达成。
“韩相大概什么时候要这一万人?”萧让问道。
韩相见萧让开口说话了,便不假思索的答道:“一月之内。”
萧让却是差点没被他惊出声音来。需知这武林门派分布三江四海,总盟若想全数通传,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而这还仅仅只是去通知对方所需耗费的时间。如果再要算上对方整备赶来临安,则又需在这个时日上再翻一番了。
除此之外,萧让更担心的一点是,那些接受了总盟资助进行恢复和扩大的门派仍未完成各自重建,若即刻就去集结,恐怕他们也要力有不逮。
萧让于是把一切实情说出,最后又果断回绝韩相道:“一个月根本办不得。”
韩相遂迟疑的看了看萧让,便反问道:“那你要多久时间才能办得到?”
第三百四十七章 坚持己见
“若想于武林中抽调出一万人手来,最少都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萧让直白说道。
韩相一听,当即面生不满道:“北伐大计在即,哪里等的了这么久?”
龙洲先生亦急忙向萧让说道:“萧盟主,此次北伐之策已经筹备良久,只要过了今春雨水季节,大军就要发兵北上,只恐耗不了那么多时间。”
萧让虽相信龙洲先生所讲,但他却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当今中原武林一共有大小二百一十四个门派,其中半数皆因近年来的各种争斗而受损严重。我于去岁年末才堪堪叫其休养生息,距今不过才三四个月,他们根本就还未得到复原。就算现在急着去召集他们,至少需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悉数到场。若再加上行军操练的时间,这一年的说法还是十分紧张的。”萧让说道。
龙洲先生知道萧让所讲俱是稳妥考虑,便只得点头叹息道:“江湖门派各居五湖四海,统一召集临安本就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而两军交锋不比江湖纷争,他们集合之后的操练亦是必不可少。”
韩相却颇不耐烦的说道:“那就快马加鞭去通知,再命他们速速来此汇合。至于行军操练,又不需他们去和贼兵正面交锋,免去此举不就可以再省下半年时间来?”
萧让听罢已是十分反感之状,幸亏龙洲先生及时插话劝解,才不至于又要闹出不快来。
但韩相却坚持要萧让速速集合人马,并给出最后的交人时间——三个月。
龙洲先生虽也觉得此乃强人所难之事,但他却再也劝不住萧让了。
只见萧让起身看着韩相说道:“家国有难,壮士自然敢于捐躯。但我此来却发觉这次北伐的准备还不够充足,若就此贸然发兵,只恐适得其反。”
韩相已要勃然大怒了,但萧让仍然坚持继续说下去道:“我不愿打无准备之仗,亦不肯武林人士无辜送死,今日抽调人手之事恕难从命。”
龙洲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韩相早已雷霆大发的喝骂出来。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便不来,我照样可以寻出那些愿意为国捐躯的侠士。从今往后别再叫我看到你。”韩相怒喝道。
萧让虽也气愤,但他却隐忍着这样的情绪,因为对他来说,韩相脾气或者品性上的暴烈都是小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这般盲目自信及冒进托大才更会害了赵宋将士和诸多百姓。
“晚辈无心与你斗气。但韩相自己扪心自问,此次北伐是否悉数准备到位了?前线负责刺探消息之人是否每日都有情报归来?中军各部是否果能令行禁止彼此协同?北境多是一马平川之地,军马粮草是否一应俱全?”萧让直直问道。
韩相却猛一拍桌子喝道:“混账,你这是在质疑我一时头脑发热才去北伐的吗?本相带兵打仗时,你还不知身在何处。”
韩相这一怒,着是引来巨大动静,不仅四下侍卫仆从皆从暗处涌出,便就前堂议事的各路将领军师也纷纷奔到内堂来看。
见着韩相怒向萧让,众人已将内情猜出个七八成来,如此,他们便立马要联合起来指责萧让了。
看着场中一个个自诩身经百战的将军们连番责骂,萧让便只觉得心里无比失望。萧让知道自己逆转不得场上形势,遂只好向龙洲先生说道:“多谢龙洲先生相约,但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萧让不肯协助韩相抽调人手,自是要开罪与他的。尤其这还是当着一众将军的面来说,那韩相就更要急的下不了台了。
“别以为就你才能号召那些江湖人士,我便不借你手,照样能寻来武功高强之辈助我北伐大计。”韩相恨道。
萧让本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但侍卫中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相爷早就遣人安排妥当,届时丐帮和少林等大门派自会有人在贼寇后方实施各种破坏来协助中军。”
萧让起初不信,但他又转念一想,甘棠之前密集前来韩相府,莫非就是来为他安排这些事情?可是甘棠一直记仇与少林、丐帮,他这么做恐怕是要坑害这二派居多。
萧让觉得韩相若仓促发兵北伐,必然受阻多多,而那些门派如果真的就此去办敌后破坏之事,恐怕也难逃有去无回结局。念及此,萧让便觉得事情越发紧迫起来。
萧让于是要走,但一众将领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得罪了相爷的江湖中人。
人群中遂有一个手提长剑的中年人上前喝道:“区区江湖人士就敢在相府喝三道四,实在不像话,我便以手中三尺青锋来教训教训你。”
不待话音落下,这名中年人已剑分二路的疾刺过来,却大有剑招急如雨坠之势。众人见状皆是称好,唯独龙洲先生急急向着韩相求情起来。
可是韩相却不以为然道:“此人既自称是武林盟主,叫人验一验武功也好,免得叫些沽名钓誉之辈欺瞒了世人。”
龙洲先生又要再劝,但韩相却一把否决道:“慕容将军和他的比试乃是私人约战,我岂好前去干涉?要去你自己去吧。”
龙洲先生知道这些人都不过是想借机找萧让麻烦,好教韩相消气,如果韩相不发话,根本就没人能说得动他们。
就在龙洲先生与韩相相请的断断瞬间,这位慕容将军已经向着萧让急剧的发招过来。说也奇怪,这位慕容将军的剑法不仅离奇非常,更有迅若奔雷之能,萧让虽几番识出其中破绽,却总要转瞬即逝的被他极快的出手所掩盖。
七八招后,萧让亦知此人乃剑术卓绝之辈,便长剑出鞘说道:“阁下剑法果是精绝无比,放眼江湖,亦恐无几人能敌。今我亦以长剑领教阁下高招,请赐教。”
能当着韩相的面被当今武林盟主夸赞自己剑法高超,慕容将军自是喜不胜收。便见他长剑一挺,其人又随着剑招跌宕而至,只眨眼间,那三尺青锋便织就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剑阵网来,却是要打算将萧让牢牢的囚禁于其中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曲折不断
萧让只见着一二破绽之处似萤火虫般的闪烁于眼前的无数剑锋之中,但若循招破击而去,却又要被那慕容将军极其迅捷的回招出手所遮蔽。
场上众人见萧让似乎只行得寥寥数招反击,且并无实质压制作用,便无不要为慕容将军喝彩起来。倒是这位慕容将军在见识了萧让自觅破绽的无招之招后,才惊讶着低声问道:“你这算是什么剑法?”
萧让也答不上来,毕竟他用的只是无我境界之妙,非是哪门哪派招数。
四座众人皆要给慕容将军鼓气,慕容将军亦觉得自己若能战胜这个剑招诡异之人,却也算得是一大成就。如此一念,他便又要把手中长剑舞得更加鬼神莫测起来。
萧让于是聚气回腕,紧接着便也随心所欲的挥洒起自己的剑锋。只是相比于对手潇洒无比的出招,他剑上的一举一动仿佛都不那么的耀眼夺目。
招式终归要讲实用,光是好看那就不该搬到比试场上来了。萧让此次发招乃是循着无相境而发,任何起承转合都不溯心思愿想,一切仿佛都在任其随意游走。
可偏偏就是这样看似十分随意的击发,却每每要行遏住慕容将军剑法之能。慕容将军见萧让之剑独独逐着自己招上细微破绽而走,有时候甚至能预先截住自己将发剑招的破绽之要,若不急行变招收手,则非要中他圈套不可。
但慕容将军能行险中变招,萧让的剑法亦可随之复刻而化,如此一来,却又要叫慕容将军觉得要处处受制于人了。
十数招后,萧让已经迫得慕容将军难再从容了;再七八招下来,慕容将军的剑招已经散成片段之状了。
此番变化着实叫场上众人看的惊讶,而韩相见状亦是要对萧让刮目相看起来。但众人觉得慕容将军此刻是代表了相府出战的,他若失手,大家都要颜面无存。而万一日后韩相追究起来,在此各位也准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四座将领皆以技痒为由提着兵器加入阵中,直到这二十余人悉数登场齐齐围攻萧让了,韩相才没好气的喝止住众人。
韩相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来这二十多人联手尚且制不住萧让,再打下去只怕要丢了更大的面子;二来他所倚重的剑南先生已经赶赴府上,显然是有重要事情相商,却也没必要再让这无谓厮打继续下去。
虽是被迫叫停,但慕容将军却对萧让的剑法大为称奇。而其余众人虽口上仍要逞强,但领教过对方剑上威力后,他们亦要心底赞佩起来。
慕容将军于是向萧让请教,但萧让却只说自己乃从无相境界驱使剑术,并无什么特别法门可言。
众人皆要骂萧让故意卖弄,而慕容将军亦是心底不快道:“阁下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从中偷师。”
萧让只得无奈叹息,罢了便向龙洲先生抱拳致别。
萧让离去后,韩相便与剑南先生单独相聊,二人虽有满腔豪情,但一说到圣上对发兵北伐的最新反应时,他们却都要暗下犯愁了。
“圣上并非不想收复故土,奈何奸佞懦弱之辈总以敌强之势相说,便叫圣上也要瞻前顾后起来了。”剑南先生无奈道。
韩相却是气的一拍案台骂道:“又是那帮子软骨头坏事。待北伐凯旋之后,本相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剑南先生却不说话,在他看来,那些奸佞之辈固能一时说动了君王,但回看皇帝摇摆不定的说法,更多的还是他本人对这次北伐缺少足够的信心。
“此次北伐要想如愿开启,就必须要让圣上看到韩相的必胜把握。”剑南先生说道。
韩相却是愁眉紧蹙起来道:“圣上就是无此等豪情魄力,才导致刚刚许我准备北伐,又要临行犹豫更改。”
剑南先生却左右紧急环视一圈,确定无外人后才说道:“韩相以后还是要收敛些脾气为好。”
“怕什么?这是在我相府里面,非我准许,一个字都飞不出府门去。”韩相却是不以为然道。
剑南先生知道韩相是这等直肠子的人,与其多说不如不讲。
韩相于是转念说道:“本相错就错在先前只是得了圣上口头承诺,而未叫他赐予圣旨文书,这才导致朝中宵小有机可乘。下次我再进宫,定要求圣上颁来书函,叫这北伐之行从此一锤定音。”
剑南先生觉得此举也好,毕竟这北伐光复故地是他们毕生追求的心愿,只要能成事,就算再辛苦在委屈他也愿意去办。
但剑南先生也知道皇帝犹豫的关键所在,那就是北伐若成,固能开疆拓土,成就一世英名;但若北伐失败,赵宋皇室可就要面临国破家亡的境地了。所以这次要让皇帝亲下文书,恐怕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韩相却不在乎这些,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备受拥戴,各部将领官员皆是以他马首是瞻。他若执拗起来,却也不怕磨不动圣上。
剑南先生却不希望韩相以此道促成北伐事宜。毕竟这是要开罪于皇帝的,就算日后凯旋归来,恐怕他也难逃被人诬陷的下场。
韩相却起身仰望长天,良久才叹道:“我世受皇恩,祖上亦一直以尽忠报国和收复故里为训,如能使北伐成行,教故土脱离金贼掌控而重归我大宋,我便死而无怨。”
剑南先生听罢大为动容,便当即拜下说道:“韩相一片赤诚忠心,足叫我辈感动,我虽年老力衰,但只要利于此次北伐大计,便愿听后任何差遣。”
萧让离开相府后便径直往总盟里走,他此次是受龙洲先生邀约而来,此番不欢而归,龙洲先生自要追来向他赔罪了。
“萧盟主,相府里多是些行伍出身的粗人,他们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龙洲先生说道。
萧让摇摇头,却忽然问道:“龙洲先生,您觉得韩相此次北伐胜算几许?”
龙洲先生先是一愣,稍许又说道:“北伐乃是所有大宋子民人心所向之事,亦是永久解除我大宋边境危急的唯一办法。只要朝野上下齐心,北伐必定载胜而归。”
第三百四十九章 壮心不已
萧让却不敢这么乐观,因为他在亲眼见过相府里那群将领后,便总觉得这些人有些盲目自大了,而从与韩相的交谈来看,他亦认为这位主持北伐大计的相爷在诸多事情上面都有些想当然。
萧让看到的这些事情,龙洲先生又何尝不曾察觉?但放眼朝局,也就只有韩相一人有此北伐的决心和魄力,今他肯力排众议的重启北伐事宜,实在是难能可贵之事。而那些将军虽然个个以老资格自视,但这些人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从战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们或许不擅长与人交往,但上阵杀敌却总是各自的看家本领。
萧让却摇摇头道:“决心魄力和能耐都是人的事情,但很多事情除了要讲求人本身之外,更需注重外界实实在在的东西。譬如金人兵力,远非韩相所讲的七八万人,便就他们在淮北前线的屯兵数量,也不止这个数。若是贸然进击,必要陷入鏖战之困,而宋军一旦过了淮河,粮草补给便就极容易被切断,越是久战就越是不利。”
龙洲先生点点头,便赞同道:“所以我才急劝韩相派一支奇兵支援中军,战时行两翼包抄刺杀之举,闲时护佑后方补给渡河。可是从今天交谈来看,武林却并不能立刻提供这样的支援。”
萧让默了默,却坚决说道:“龙洲先生,非是我萧让不愿助力北伐,实在是我觉得此次北伐准备太过仓促,若不费心于细处多多端详,此战便就莫如不战。”
龙洲先生难掩失望的看了看萧让,便终于惆怅的问道:“萧盟主今年贵庚?”
萧让不知龙洲先生此问何意,便直直把自己的年纪说了出来。
龙洲先生一听萧让的年岁,便更要惆怅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大约在你这个年纪时,于山东号召群雄起事,不仅在北境杀的金贼闻风丧胆,更是凭数千人之力大大延阻了金兵南侵时日。我大宋精锐正是凭此才能够及时赶赴前线,最终于采石矶一役大败金贼,才保得这四十余年来的山河安定。”
萧让很想知道这个英雄少年的来由,但龙洲先生却继续说道:“义军在敌后做的杀敌事情终于让金人觉察,他们便收买了其中一个奸细,最终使得起义首领被杀。但我这位朋友得知此事后,毅然率五十骑杀入数万敌营当中将这叛徒缉拿归案。他当时也才二十二岁呀,为何那时候的英雄少年就能奋不顾身,而如今的青年面对北伐杀敌之事却要犹豫再三?”
萧让急欲解释,但龙洲先生却悲叹道:“定是我大宋这些年未再经历恶战之事,叫世人都淡忘了国恨家仇。若然如此,那韩相之后,恐怕就更无人敢举起这北伐的大旗了。萧盟主可以不答应发动群雄去参与北伐,但我们这些见证过金人铁蹄蹂躏大宋百姓的老骨头们却绝不会坐视不理。”
龙洲先生这一番激昂陈词说下来,萧让早已听得愧疚难当了。他心里虽然也是赞同北伐收复故土的,但却觉得自己无论是气概还是魄力皆远比不了眼前这位以老骨头自称的龙洲先生。也许这真的是对方所说的后辈在安逸环境中呆的太久了,便什么国恨家仇都要疏淡了。
但萧让的心中又是理性居多,便就算要被龙洲先生这满腔热血豪情所感染,他也一样坚持自己的看法:只有准备充分了才能去开展北伐,冒进只会带来更多无谓的损失。
龙洲先生见萧让这般坚定,便终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道:“老夫已到知天命的年岁,想来时日无多,可是这一生走下来,也只见得韩相这么一个真正敢于启动北伐大计之人。需知韩相也老了,他若去世,难道大宋还要再等上一个五十年吗?到那个时候,只怕故土之上皆是些只懂金话、只识金文的人了。若是如此,再想北伐可就难了。”
萧让这才警醒过来,原来这次北伐还有这么深刻的背景。可是就算时局再难,也需得遵循实际法则,该未雨绸缪的就要未雨绸缪,该周密部署的就该周密部署,否则一旦战事开启,就再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从武林抽调侠士之事我且尽力去安排,但龙洲先生能在相府说得上话,也盼你能于细处多做提点,尤其是诸将轻敌及各自协同之事,更需费些心思去设计把控。”萧让恳切道。
得到萧让这般答复,龙洲先生便松了口气下来。但萧让却又向他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尽量拖延北伐发兵的时间,最好是能够推迟到明年来开展进行。
龙洲先生知道萧让的意思是留足时间来整顿军备,同时也可方便他抽调出足够精锐的武林侠士来。如此,龙洲先生便说道:“我刚刚见剑南先生面色沉重的来到相府,定是圣上又对这北伐之事要犹豫迟疑了。若是如此,此事只怕还要争执一段时间。我亦趁此机会多方走动,一来查探各自军备情况,二来核验各方计划部署,并择机找韩相反复推演北伐进程。此举或能将发兵之期再往后延迟个把月的时间。”
萧让见这龙洲先生只要一提到北伐事情,就什么都可以放到一边,而慷慨激动之情,着是处处感染与人。如此,他便也打心里对这位长者前辈暗自敬佩起来。
萧让拜别龙洲先生后,便一路心情沉重的往总盟里赶。他一边前行,一边又思索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出这么多高手来。
若就以当前武林状况来看,最能在人数和质量上皆有贡献的门派就是神遂宫了。萧让若能说动神遂宫抽调二十营人马,便可大大趋近北伐所需的奇兵数目。而其他门派无论大小若也能出些人手,短期内凑够这一万人就有着落了。
想到这里,萧让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一趟神谕峰和他们商议此事。
但不待萧让出发成行,总盟外却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人来造访了。萧让起初有些诧异,但当他认出来者时,却是当即要欢喜不已了。
因为这来者,就是刚刚从云台山走出来的乐天了。而前后阔别两三年后,那个原本一脸稚气的孩童,亦长成眉目清明的少年侠客了。
第三百五十章 离奇之事
“乐天,你怎么下山来了?”萧让问道。
乐天只由喜转悲道:“去岁寒冬,我得知甘师叔辞世,便打算让他魂归故里。但去了少室山也没能找到他的葬身之所。”
萧让知道甘棠一向对乐天最好,便忍不住要心下悲戚道:“乐天,甘师叔辞世后,被拾珠楼主带走了,我们一直也寻不到她人在何处。”
关于甘棠和南宫绮绝的事情,乐天也一并耳闻过,如此他也只好沉默下来了。不知为何,萧让总觉得眼前这个旧日小师弟变得不再天真烂漫,变得不再时时开心。或许是他长大了,或许是他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的磨难。
只是在萧让心里,他总希望是前者所致。
萧让于是转移话题的问起云台派的事情来,罢了又问乐天这些年过得如何,很显然萧让心里还是一直关心着云台派里的一切的。
乐天知道萧让这么记挂自己,便也心下涌出阵阵感激来,如此他便把萧让所问逐一回答个遍。
“自甘师叔将八方城归附云台派的人都逐了个净后,云台山上就只剩下十多个旧日师兄弟了。我最后受甘师叔之托,一边潜心修炼他传的剑法武功,一边又尊他指示稳妥发展师门,到今日为止,云台派已经有八十余名新旧弟子了。”乐天如实说道。
萧让点点头,便默自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可是在萧让的心里,他却越发觉得甘棠对云台派是真的倾付了所有的真心。所以世人可以骂他恨他,但萧让却总不肯说他半句不是。
问完这一切后,萧让又问起李苓思的近况来。
乐天却是面色一红的答道:“我和师姐已经成亲了,她在云台山里一切都很好。”
萧让听罢差点没惊掉下巴来,但他转念一想,乐天已经长大成人,其人又秉性纯良,李苓思得到她的照顾,自能幸福一生。
萧让于是由衷的祝福他们,罢了又说道:“楚师弟也是和神遂宫的少宫主成亲了,看到你们大家都成双成对,我这个当师兄的也是心里快意。”
乐天之前在八方城的时候就知道楚鸣乔和这位神遂宫少宫主的关系,如今听得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自也心下默默祝福于他。
可是这一切,却只留得萧让一人孑然一身,便又叫乐天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起口了。
萧让自也察觉的出其中尴尬,但他的心里一直也有自己的期待,尤其是他已经先后达成了花幕池的各种期许,只要再见面了,萧让也会坚定的与之表白出这份心意来。
“对了萧师兄,我们在收拾甘师叔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由师祖传下来的包裹,上面封条写的是你的身世物品。”乐天忽然说道。
萧让却是迟疑起来,他虽自幼拜入云台师门,但总还记得自己是大同人士,父母生前亦是寻常百姓人家,却哪来的什么身世物品之说?
不待萧让多去犹豫,乐天已经将这个旧得染满灰尘的包裹呈了上来。
萧让细细打量一番,却也觉得此物有些年代,而上面封条自居,也确是师祖甘清的笔迹。
萧让于是拆开包裹一看,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封信函、一块漆黑令牌以及一份发黄的赵氏隐主世袭表。
乐天觉得此乃萧让私人物品,他亦不便多去观看,遂借口要去茅厕暂离了当场。
乐天这样走开也好,因为当萧让拆开信笺查看时,却发现了一个足以叫他坐立难安的秘密:萧让并不姓萧,亦非他记得的大同人士出身,而其亲生父母更不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了。
原来这信笺所交代的萧让身世,乃白字黑字写明他是赵宋皇室后人,其叔祖正是孝宗皇帝赵昚了。而孝宗皇帝因离奇际遇登基上位后,便对原本的赵氏隐主一脉进行清除,萧让之父恰是赵氏隐主,便只得避难遁入民间。但朝廷眼线遍布,他们终于还是没能躲过朝廷的追杀,万般无奈之下,他们便将尚是婴儿的萧让送入一户萧氏人家。至此,萧让便就沿用了此姓。
但为求寻根溯源,身为赵氏隐主的父亲便把隐主令牌及身世信函及他一脉的世袭表一并托付。萧氏人家自也尽心抚养萧让,但天有不测风云,萧氏村落在萧让五岁那年染上瘟疫,十户不存其一,所以萧让便就被托付给了前来施医送药的云台派老掌门甘清。此后的一切,便就是萧让一直记得的情形了。
萧让却总不相信这些曲折之说,但物件之中有一封甘清所写的简短信笺,直说此事隐秘关键,当事保管之人万万不可私自拆开查看,且非是生死存亡关头不可转交萧让,否则便要天打雷劈,死后不得来见甘清。
话语说倒这等决绝地步,又叫萧让不敢怠慢下来。
萧让反复思索这整件事情,但想来想去却也看不到任何可疑之处。而此事,借口外出的乐天也已回来,萧让便将这包袱事情详细相问了。
乐天见萧让神情严峻,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让自不敢将内情讲出,便只要乐天照实回答他所问的问题。
“我们得知甘师叔辞世后,便去他小孤峰居处收拾他的遗物,一番找寻整理后,终于在他的榻下发现了一个铁函。我见这铁函已经锈蚀破败,锁也挂不上去了,遂打开铁函一看,才知道那里保存着一份萧师兄的物品。既然甘师叔已经去世,这物品自然要送还与你。”乐天照实说道。
萧让仔细聆听乐天所讲,但按他这番话语下来,似乎也不见任何不妥之处。
虽然一切都无懈可击,但萧让总觉得这事情太过离奇,便总不肯就此相信下来。
乐天见萧让心事重重,便不想再去打扰与他,遂起身说道:“我这次出山来,也想去看望一下楚师兄。便就此别过萧师兄了。”
萧让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一直盯着包裹事情而要怠慢了乐天,便当即再三挽留。可是乐天并非是觉得自己被怠慢了才要离去,因为他在见过萧让后,确实想即刻再见一见楚鸣乔,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的返回云台山去。毕竟那里还有一个人儿在盼着他早日归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与卿同游
萧让本也正要去趟神遂宫谈发兵助力北伐的事情,便打算和乐天一同前往。但不待他把话说出来,门外已有一个盈盈仙子现身出来了,这却不正是和萧让分别了小半年的花幕池么?
再见到伊人来寻,萧让别提有多开心惬意了。乐天见他们情意切切,便匆匆就此别过。
“幕池,你终于来找我了。”萧让激动说道。
花幕池望着萧让点点头道:“去岁寒冬大雪封山,我便迟了些时日才赶出来。害你一人在此久等,我真是过意不去。”
萧让急急摇头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幕池还记得我,那就再晚都没关系。”
花幕池听罢只嫣然一笑道:“你不怕我来的晚了,我却会怕自己来的迟了。”
“为何?”萧让追问道。
花幕池只故意抬头望着天空说道:“你现在是武林盟主,又是青年俊杰,万一被别的女子惦记了可叫我怎么办?”
萧让当即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心里只记着幕池一人,我今生也只要和幕池在一起……”
花幕池听罢旋即开心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整个院落都满是温馨和美的气息了,沉浸其中的人儿,更要盼着时间能够久久的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时间总会悄悄消逝,而再多的郎情妾意也总有收发起转的时候。萧让和花幕池再深情相诉一番后,便要约着她一同去看那江南繁花开遍的美景了。
“时值春季,西子湖畔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我便与你一同前去游玩赏景,你可愿意?”萧让满心期待的问道。
花幕池自不肯冷了情郎兴致,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二人遂各乘一骑亲赴西湖看景去了。
西子湖畔,烟雨迷蒙,那翠成一片的柳绿架着星星点点的姹紫嫣红,端的是如人间仙境一般的美妙。但再绝伦的景色,都不如花幕池这般天仙身姿美艳,她只盈盈过步林间,便足要引得各自游客驻足怅望。
萧让却不去理会那些,只惬意的拉着伊人的手儿看尽这人间好景。邂逅断桥,遁入荷风,徜徉苏堤,这一刻的萧让仿佛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花幕池对眼前的美景似乎并不如萧让那般沉浸,她只走马观花的默默看上一眼,或者轻轻的付诸一笑,便就算过去。
待得要到苏堤尽头时,萧让又引着花幕池要去看那皇妃塔。可是花幕池却称沿途走的有些累了,便不想再去那塔下巡游。
萧让抬头看了看天色,才知道这一路尽兴游玩下来,如今已至夕阳落幕时分了。
萧让原本就近找一家酒馆请花幕池尝一尝临安美食,但花幕池却觉得不如回到萧让住处去亲自下厨。
萧让却面露愧色道:“可是我却从没有好好学过什么厨艺,怕是做不出像样的美食来招待你。”
花幕池只盯着萧让看,罢了才婉着说道:“不怕,我会做这些好吃的来犒劳你,只要有我在,你都不用担心这些事情的。”
萧让心底一暖,便不知该如何向花幕池表述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了。
花幕池确实没有夸海口,只要她一进入厨室,便就轻车熟路的烹调起各式菜肴来。过不多久,三五个色香俱全的精致小菜就已经摆到案前了。
萧让和花幕池相处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知道她还有这样一手绝活,如此,他就更要心里赞慕不绝了。
“幕池做得一手好菜,我自也要捐献些美酒来。”萧让语罢便径直去厢房取出他私存的佳酿。
可是花幕池却不想萧让再饮酒,因为他觉得饮酒最容易误了事情。
萧让最不愿逆了伊人心思,便将这坛美酒和其他私藏的佳酿悉数倒掉,罢了才畅快道:“幕池叫我不要再饮酒,我便从此滴酒不沾。”
花幕池细细望着萧让,眼里除了满是眷爱之情外,却多少夹着几许惆怅。萧让不敢和她久久对望,便就要错过了这样一种别致的神情了。
二人和悦的吃完这顿佳肴,萧让便要去为花幕池安排住处了。可是花幕池却问萧让道:“拾珠楼是否已然归附武林总盟了?”
萧让点点头答道:“是的,拾珠楼已经全数来投武林总盟,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找着南宫楼主下落,里面的一切便都始终维系着原来的样子。”
花幕池听罢便脱口说道:“那我往后就住到拾珠楼去。”
萧让一愣,便多少要有些失落下来。花幕池只盯着他浅浅一笑道:“拾珠楼上下都是女子随从驻守,我去哪里总好过呆在客栈之中吧?”
萧让顿了顿,便支支吾吾说道:“那行,我便每日都到拾珠楼去看你。”
“萧让,你现在是武林盟主,每日事务繁多,不必每天都花费时间来看我。”花幕池说道。
萧让直摇摇头道:“在我心里幕池比什么都更重要,如果当了盟主要影响我去看幕池,那我宁愿不做这个武林盟主了。”
花幕池听罢却是眉头一皱道:“大丈夫行事切莫儿戏?况你才当上武林盟主,一切抱负都还未全数施展,怎可就此言弃?”
花幕池的话虽然仍是温婉而出,但萧让却觉得自己已经让她生出失望神情来了。如此,萧让便只马上致歉道:“幕池,我一时心急才讲了些糊涂话,你不要生气。凡事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花幕池见萧让如此在乎着自己,便当即又要乐开了花的说道:“记着,这可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一切都要听我的。”
萧让坚定的点点头,不久又要沉浸到花幕池唯美的笑容当中去了。
月堕枝头时分,萧让才护送着花幕池抵达拾珠楼。而临行前,花幕池忽的又拉起萧让的双手轻轻的呵了一口气。那一刻,萧让只觉得双掌之间浑是温暖馨香的感觉。
萧让于是一看三回望的离去,花幕池亦久久凝望着萧让背影,直到他与这黑夜彻底融为一体了才作罢。
君子归去,花幕池却并未即刻进入拾珠楼,她只于月下默默凝望周遭的一切,等看的够了,她才不紧不慢的步入了拾珠楼。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出谋划策(上)
往后数日,花幕池便日日于傍晚时分来寻萧让,而她也照例着总要为萧让亲自下厨做出些花样各异的美食来。长此以往,萧让便再不舍花幕池归去拾珠楼了。
可是花幕池却不动如山,仍旧循着自己的安排来了又去,着实要叫萧让心里煎熬。
这一日,前往神谕峰的乐天便也归来,他遂借道临安向萧让转达了楚鸣乔的一封信笺。而等萧让拆开一看之后,才知道朝廷已经派人向神遂宫发出索要五千人马的令函。
“这一定是韩相所为。”萧让忍不住气道。
“萧师兄,楚师兄不肯就任神遂宫教主职位,现在一切都由他的少宫主妇人在主持大局,如今朝廷强硬要他们派兵,实在是叫楚师兄十分头疼。”乐天说道。
“韩相的许多谋划还未细致入微,而江湖抽调人手之事亦当由我来办,否则只会害苦了大家。”萧让说道。
乐天本想细问内情,但萧让却不敢私下多讲北伐之事,便称自己马上就要去趟神谕峰和楚鸣乔他们商议对策。
其实就算乐天没有给萧让带来这个消息,他也该去一趟神遂宫了。毕竟这么大的一个门派,数月下来竟然连教主人选都没有敲定,长此以往,这个盘踞在武夷山上的最强门派必定要内部生出乱象来。
萧让于是即刻收拾行装,便打算次日就要赶赴神谕峰去了。
乐天见萧让急着要去帮楚鸣乔,便也能放心着回他的云台山去了。只是行前萧让又叫住了他道:“乐天,如果往后你也收到类似信函,切不可急着答应下来。”
乐天虽然不明白萧让这么说的意思,但他想萧让的出发点必然是为云台派好,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送罢乐天出了城后,萧让又去拾珠楼找花幕池了。他知道此去神谕峰必定要耗时不少,便打算和她通知一声,也好免去花幕池来寻无人之苦恼。
可是萧让这次来到拾珠楼却并未见得花幕池,而他向楼内侍女询问,亦得不到准确答案。萧让临行仓促,便只叫侍女转达他要南下武夷山的消息,作罢之后他就跨上快马直奔神遂宫去了。
而神遂宫那一头,独孤凝和楚鸣乔一边要照顾新生之子,一边又要处理教内事务,着实忙碌非常。
好在楚鸣乔一早就已派人去寻找向晚舟,待得开春时节,他已知悉了这位负气归隐的右护法隐居之所。楚鸣乔于是跋山涉水去寻找向晚舟,罢了又将来意讲明。
向晚舟原本不愿再出山门,但得知司空野渡身败名裂退出神遂宫,而一众尊王又群龙无首之时,他便才答应重回神谕峰来。
这对楚鸣乔夫妇及神遂宫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因为只有向晚舟才是眼下担任教主的最合适人选,他若肯归来,教内万千之众才可安心办事。
是以当萧让抵达神谕峰之时,也正是神遂宫新立教主之刻。
众人见得萧让到来,自是恭敬相迎;而楚鸣乔得知自己师兄造访,便也欢欣不已。萧让于是当作宾客见证了向晚舟开始执掌神遂宫,又以兄弟身份查看楚鸣乔的新生儿子,着是喜气盈眉。
一番事务完毕,楚鸣乔便和向晚舟单独来寻萧让了。很显然他们是要询问对方此次朝廷要求神遂宫发兵的对策。而这不正是萧让来抵神谕峰的用意吗?
“这一切都是韩相授意所为,他在临安亦曾召见过我,要我从武林中抽调一万武功高强之辈去援他军备。”萧让说道。
楚鸣乔连问萧让是如何对待此事的,但当萧让把自己在相府不欢而散的情形讲出来时,楚鸣乔便对萧让敬佩有加的说道:“萧师兄不媚权贵,真是难能可贵。”
向晚舟亦是钦佩的向萧让抱拳道:“萧盟主不畏权贵强横,能从心行事,整个武林中人都要感谢于你。”
萧让觉得向晚舟此话言重了,便直要谦让起来。但向晚舟却果断说道:“向某此说绝无奉承萧盟主意思,实在是我对韩相其人深有了解,才敢下此定论。”
萧让和楚鸣乔皆是好奇向晚舟此说,但当他把一切娓娓道来时,二人便就豁然开朗了。
原来向晚舟在加入神遂宫之前曾在宝宁军供职过,而彼时的承宣使正是韩相之父。向晚舟曾亲自见得少年韩相每与众人夸夸其谈大讲北伐抗金之事。虽然少年热血豪情溢于言表,但细品其个中策略言论,却总也有些关要之处会经不起推敲。而后来韩相渐渐得势,但从他极力打压提携自己入门之人,以及笼络朝堂要员对异己之辈开展诬陷攻讦来看,其人却又明显少了些宰相心胸。
“韩相虽然久有报国图强之愿,可惜其人志大而才疏,诸事皆凭一腔热气去办,恐怕也难有大成局面。”向晚舟悲叹道。
此不正是萧让在相府所见所想的感受么?如今向晚舟能亲自说出个中要害,却也省得萧让一个外人再去纷繁述说。
“向教主所言不虚。我那日虽龙洲先生进入相府,发现府内将军皆是骄傲自满之辈,轻敌之状随处可见,此乃一弊;而诸位将领又似乎各成派系,同是商讨对敌大策,却要分作七八台来各自商议,真怕他们兵发沙场时会否彼此协同照应,此乃二弊;至于那韩相,诸事都觉得理所当然,却全然不管其中难处曲折,而料敌从宽不从严,亦是我担心所在,此乃三弊。终其原因来看,说到底还是韩相他们准备不足,若就此贸然出兵,必定要冒极大的风险。所以我才回绝了他欲要抽调一万武林豪杰的想法。”萧让说道。
楚鸣乔自是夸赞萧让这个做法果断正确,但向晚舟却忍不住要替他捏了把汗。因为他知道韩相是个难容异己之辈的人,萧让这次回绝了他,自不会再受他待见。
萧让却轻松一笑道:“我总归只是个江湖人士,又不去求职做官,他待不待见都无所谓了。”
“萧盟主此言差矣。韩相权势滔天,他若就此记恨,定要给小鞋子穿;就算他不记仇了,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也会想着法子去刁难你。有时候人就会可恨到这种田地。”向晚舟说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出谋划策(下)
萧让默自一念,便笑道:“他们当时已经来为难我了,可是我却没有让他们如愿以偿。”
楚鸣乔和向晚舟便要问萧让当时在相府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情,而当萧让把自己和慕容将军及一众将领交手的事情说出来时,此二人才算明白过来。
“枉费这些人自诩将军身份,竟然合二十余人之力来围攻萧盟主。指望这等无心胸魄力之辈去战场杀敌报国,简直是异想天开。”向晚舟恨道。
“好在萧师兄武功卓绝,未教这些莽撞武夫得逞。”楚鸣乔亦是快意说道。
萧让却摇摇头说道:“那些人当中却也不尽是些莽夫,至少那位使剑的慕容将军,就有剑法称奇当世之能。只是有这般造诣之人却不为江湖所知,实在罕见。”
能令萧让发出佩服之声的人,其武功修为定然十分的高明。二人于是再要细问,却盼能对这位慕容将军有更多的了解。但萧让也只是和他交手数十招而已,便就是他慕容姓氏,也是自旁人喊起才知晓的,如此,他又哪里还有更多的信息可以透露出来?
一番闲话说毕,萧让便回归到此行主旨上来。他知道自己当场回绝了韩相,所以对方才会跳开总盟直接去动员各处武林豪强门派。萧让倒不在乎对方是否越过自己行事,他担心的是韩相此次缺乏准备的北伐恐要处处受挫,而贸然加入当中的武林人士也只会跟着遭殃。
除此之外,这北伐尚未正式成行,如果韩相果然向各处武林门派发函要人,便无异于是主动给金人报了个信。一旦金人早有准备,岂不更叫前去驰援的武林人士陷入强敌围困?这也是萧让十分反感韩相暗中通知各派的一个原因了。
“我的看法是,如果韩相此次北伐未有充足准备,不管是心理准备,还是物资策略准备,大家最好都还是先不发兵随他同去。”萧让说道。
这也正是楚鸣乔和向晚舟的心底想法,毕竟此去一旦失败,神遂宫损失五千精锐事小,金人反扑南下时无人来挡事大。
但二人又知道韩相权势广大,其人来信更是直言神遂宫过往资助闽南刁民作乱之事,神遂宫若不就此将功赎罪,他便威胁要朝廷来秋后算账。
“家国有难,我辈自肯捐躯赴死。但若要以此威胁做法,却实在难以令人服气。”向晚舟恨道。
楚鸣乔便向萧让问道:“萧师兄,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答复朝廷呢?”
萧让一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那就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派只需以武林行动需由总盟统一调度为由,将其推到临安总盟身上去。而韩相也无此空闲去拿武林几百个门派来行问罪,如此各派也就可安然无恙了。
楚鸣乔自是急急摇头道:“推到总盟去不就是推到萧师兄身上去了么?你本来就在相府和他们闹的不开心,如果再沾上这阻挠韩相召集人手的罪名,他们岂不要对你穷追猛打?”
向晚舟亦是执此见解,但萧让却又反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叫武林各派免此无辜呢?况且我也不是要阻挠武林人士前去支援北伐,我只是想在此事更有把握的情况下才叫大家出手相帮。”
楚鸣乔和向晚舟仍是不肯萧让一人去揽这得罪相府的事情,但萧让却坚持己见道:“大家推举我做武林盟主,我也要为各派周全考虑,我一人来揽,总好过他们日后被人清算吧?况且我和龙洲先生说过,只要北伐之策准备的再周详一些,只要发兵时期再延后一些,我也愿意去游说各门各派。相信他们也不会就此来为难我那么快。”
楚鸣乔和向晚舟皆是拗不过萧让,便只得愧疚道:“但愿韩相能从大局考虑,不做小人举动。倘若他要加害于你,我们武夷山就是你容身之所。”
萧让直摇了摇手,然后才轻巧的说道:“大家相信我,这样的事情是一定不会发生的。”
楚鸣乔和向晚舟皆是心底捏了把汗,但萧让如此执着,二人也是拿他毫无办法。
其实萧让能这般自信,既源自于龙洲先生行前和他所讲的话语,也来自于他一身过硬的武功修为。因为照龙洲先生所讲,皇帝其实并未最终下达北伐命令,只要此令不下,韩相的重心就在如何说动皇帝下旨一事上,反倒对这聚集武林人士上面不会多费心思;就算韩相果真要清算萧让,他斗不过千军万马,总可以逃得出去。而对萧让来说,能归隐碧霄宫与花幕池双宿双飞乃是称心如意的归宿,他却也巴不得能提早成行呢。
经此一说,此事便就算确定了下来。
萧让原本打算就此离去,但楚鸣乔却邀他再闲叙一番。萧让先前刚刚送走乐天,却也觉得自己很想再与这些云台山的旧日师兄弟们好好畅谈,如此,他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鸣乔于是遣人备了一桌子酒菜,独孤凝亦抱着孩子出来。萧让见着他们一家相亲相爱,便忍不住也要憧憬起自己和花幕池的美好将来来。
楚鸣乔亲自为萧让斟上满满的一碗酒,但萧让却推辞道:“楚师弟,从今往后,我都要滴酒不沾了。”
楚鸣乔一愕,便好奇问道:“萧师兄一向好饮美酒,怎么忽然……”
萧让面色一窘,只细着声音说道:“幕池说喝酒不好。”
楚鸣乔和独孤凝听罢当即会心一笑,便也说道:“萧师兄和碧霄仙子皆是人中龙凤,我们都盼着你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也是萧让心里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情啊,而且从眼前的情形看,花幕池也是对他极为眷念的,或许只要他把盟主位置上的事情办理顺畅后归去碧霄宫,他们也能一样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美好生活。
萧让于是谢过楚鸣乔和独孤凝,但楚鸣乔却说道:“人生苦短,能够尽早成行的事情,还盼萧师兄能早些定夺。至于江湖那些身外事,总有后来者会去办妥的。”
萧让觉得楚鸣乔此话十分中肯,便以茶代酒要敬他一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史海拾珠(上)
楚鸣乔和独孤凝皆是满饮而下,罢了楚鸣乔才又说道:“其实我这次邀萧师兄来饮宴,是想和你辞别的。”
萧让一听便猜出了楚鸣乔话语意思,的确,他和独孤凝已经结合出了一个美好的家庭,神遂宫也有向晚舟这样干练持重之辈执掌,他们就再无逗留江湖的必要了。
萧让真的打心里羡慕他们能洒脱而出,及此情绪之下,萧让便也觉得自己和花幕池之事亦是刻不容缓了。
楚鸣乔原本想告诉萧让他和独孤凝将要归隐的居所,但萧让却急急制止住了他道:“楚师弟既打算就此归隐,便不可将去处说出。你我兄弟有缘,天涯海角都能再度重逢。”
楚鸣乔便只得收住自己话语来。
再一番畅快聊罢,萧让便也要动身返回临安了。
萧让返抵临安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去找寻花幕池,可是当他来到拾珠楼时,侍女却告诉他花幕池已经去总盟寻他了。
萧让得知花幕池这般眷挂自己,便忍不住心头一暖的要急向总盟去和她汇合。
花幕池果然一个人静静的候在萧让的院子里,待得见到萧让出现在眼前时,她整个人亦要顿时精神焕发起来。
萧让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要与她说,但花幕池却笑称萧让一路奔波累出了一身汗气,便先要他去洗个热水澡来。
萧让最听花幕池的话,对方这般交代过后,他便二话不说的就照做了。
待得一切办妥后,萧让便回来院子里寻花幕池,可是花幕池却已不在院子里闲坐,反而是贴心细致的帮他收拾起屋内的杂落事务来。
看着花幕池这般勤勉身姿,萧让只感慨天上仙子竟也可做得如此体贴入微的活儿来。
萧让自做得盟主之后本就诸事繁忙,再加上他一副随性而安的性子,屋内便就多少有些杂乱样貌,但经得花幕池这番细致收拾,一切又顿时变作井井有条的模样。
见此情形,萧让除了看着要觉舒坦外,便又要心疼起花幕池来了。
只是不等他多讲慰藉话语,花幕池却好奇的询问起来了。
“萧让,我刚刚替你收拾衣物时,看见了这个陈旧的包袱,上面还有字条写明是你的物品,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花幕池问道。
萧让早前也正想以此去拾珠楼咨询,只是当时往神遂宫赶得急,遂未能成行。如今花幕池问起,他便将一切原委讲明,罢了才说道:“我萧让本就平头百姓一个,哪里会有这等曲折离奇的背景,我看这八成有人故意来刁弄我的。”
花幕池却觉得无论是甘清还是甘棠皆无需以此来捉弄萧让,一切如果未能查探清楚,那就还是先不要早下结论为好。
萧让虽然赞同花幕池所讲,但在他心里却总是不相信自己身世离奇之说的。
“拾珠楼号称江湖世事无所不知,何不到哪里去查看相关典籍,看看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花幕池说道。
萧让原有此意,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而眼下时间也还不算晚,萧让索性来了个说走就走,便随着花幕池一同返回拾珠楼去了。
二人抵达拾珠楼后,花幕池便叫萧让先行坐下,她则逐层奔走的去找寻对应的典籍。待得一炷香之后,一堆发黄发旧的各式书籍便如一座小山般的呈在案台之前了。
“这些都是与那赵氏隐主相关的秘闻奇谈,不仅涵盖了你信中所讲的种种前情背景,更包含了与之密切关联的各类悬疑旧事。相信我们可以从中找出一些线索和答案来。”花幕池饶有兴致的说道。
萧让难得见到花幕池这般起兴,便和她一道逐本翻阅起来。而首先发现线索的却是萧让,他在一本名为《武林杂谈》的古典里找到了这赵氏隐主的渊源。
萧让于是细将通读一遍,这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原来,宋太祖赵匡胤统一中原后忽然暴毙,不久其胞弟赵光义便继位登基,史称太宗皇帝。只是太宗继位后,赵匡胤的子嗣皆要离奇死去,世人遂都要认定“烛影斧声”传闻属实。在此悲恨情形之下,燕王赵德昭之亲信便将他出生不久的一个儿子带出皇宫,如此才叫太祖一脉流传下来。
读到这里,萧让亦是要憎恨那赵光义弑兄夺位的卑劣行径了。
“赵光义为了当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兄长都敢加害,真是可耻可恶。”萧让骂道。
花幕池却只轻描淡写的说道:“帝王家的事情不都是这样么?况此事早已作古,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找寻自己要找的信息来吧。”
萧让点点头,便又继续拜读下去,却这才发现那位被燕王亲信带走的婴儿长大成人后奋发图强,终于在陇西一带站稳了脚跟。再加上得到燕王旧部的多番扶持,这一脉孤出之人又逐渐的开枝散叶,最后形成了“历三代而子孙百人”的繁盛局面。
萧让觉得这名孤儿历经苦难,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好事一件,便终要眉宇舒展开来。
但花幕池却无动于衷,她只继续帮萧让翻阅其他的有用典籍。而一旦发现任何有益线索,她都会将这一页折叠一角留作记号。是以等萧让读完这本野史杂书后,花幕池的案前已经堆满了她做好记号的书籍了。
“原来那位燕王亲信在婴儿长大成人后把一切原委都告诉了他,而这位婴儿得知自己这般悲惨身世后,遂立志要刺杀赵光义为父母报仇雪恨。可惜流落民间的他力量太微弱了,就算这份复仇之心再强烈,他都近不得皇宫墙院,又谈何报仇雪恨?”萧让遗憾说道。
花幕池却冷冷一笑道:“他若只想杀之报仇,又有何难?”
萧让不解,便问花幕池为何会觉得刺杀赵光义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并非说他刺杀赵光义是轻而易举之事,我说的是他要替父母报仇容易达成。”花幕池轻轻一笑道。
此话就更要叫萧让听得稀里糊涂了。不过没关系,因为花幕池并不是一个喜欢向他卖关子的人,萧让有任何疑问,她都会为其答疑解惑。
第三百五十五章 史海拾珠(下)
“你想一想,赵光义在杀兄夺位后只当了二十一年的皇帝就死了。而二十一年又恰恰是这名婴儿长大成人的时间,他纵是再恨,这个仇家也是让阎王给带去了呀。”花幕池说道。
萧让这才醒悟过来道:“不错,只可惜是老天爷下的手,却不是那孤儿亲自手刃了仇人。”
花幕池却摇摇头道:“都是一样的,他报仇的目的如果只是要对方死,那么是自己杀死的还是老天收去的,都没什么区别。这婴儿的为难之处,不在于杀之报仇,而在于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萧让听罢顿时警觉道:“原来这婴儿是想要取而代之,重回王位。”
花幕池却不用话语去解答萧让,她只是取出一本典籍翻开来后递给了对方。
萧让查阅的《武林杂谈》已经提及这婴儿为求恢复而在后人之中培植隐主的事情,但花幕池给来的那本书却将这隐主的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譬如这隐主必须的嫡出长子人选;譬如这隐主必须能文能武;譬如其族氏一脉无论地位尊卑皆要独遵隐主号令。
而除此之外,历代隐主皆是从着精细治国之要来壮大本族力量的,所以在名号从源的隐主开始,已经有各式能人之士专门担纲分管族内文武吏治的事情,略略看去,俨然是个山中小王国般的样貌。
萧让原本十分佩服这个名号从源的隐主,因为他不仅将此脉势力推至一个巅峰之状,还成为了百年前名动一时的大豪侠。但随着了解的逐步深入,萧让又要对他反感起来。
“这从源隐主也是十分好笑,自己明明要以太祖后人自居,却又要去联合金人来行伐宋,这与卖国贼何异?就算奸计得逞也无法叫四海信服。”萧让冷笑道。
花幕池只看着萧让说道:“天下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心有公念,又岂会叫悲剧连连发生?你要记住,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之辈,对于他们来说,生存是比一切都还重要的事情。”
萧让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有一些信念是自幼就刻在了他骨子里的,纵使后来看过、恨过、厌过,但在他的心里却始终潜移默化的认着“百姓苍生”的道理。所以,萧让可以去痛恨任何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却总不肯相信所有人都会心从私念的现状。
花幕池却岔开话题说道:“这位从源隐主竟然还是少林的一位得道高僧,武功也雄极一时。”
萧让接过花幕池的书本一看,却是颇有些振奋道:“原来他在会稽山上被豪侠杀死了。”
花幕池却没好气的说道:“你又不是来找寻他死因的,怎要在这节骨眼上穷开心?”
萧让见花幕池似有愠气,便只得收起豪兴继续翻阅起来。也正由此,他才得知从源隐主之后还有谨延、殊同、思燕、恒遂之辈,而后继之赵让,正是那隐主世袭表上的最后一人。
萧让看到这里,便有些心神不宁起来,或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之故,他又不以为然的说道:“好像这几位隐主都未留下多少事迹来,看来从源隐主败落之后,他们也都没落到默默无闻的地步了。”
花幕池却怒喝道:“萧让,你到底还要不要寻找自己身世这档子离奇事情了?”
萧让从未见过花幕池这般严苛发怒之景,便当即要愕住在现场,良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心猿意马之举惹烦了对方,如此,萧让便急急向花幕池致歉起来。
花幕池只叹一口气道:“你一个人先专心看着,我去弄些晚饭来。”
原来二人在拾珠楼这一番查找翻看,已经耗去了个把时辰,如今的楼外,早已是落日余晖之景了。可是萧让分明觉得花幕池心里还有气未消,便总要觉得心下难安起来。但萧让又知道自己不可再逆了花幕池意思,否则谁能保证她还会不会再因此而气恨自己?
如此,萧让便只得愧疚着目送花幕池下了楼去,罢了他才添灯秉烛夜读起来。
萧让这一番用心阅读却发现了更多关于赵氏隐主的事情,尤其是那位排在他上面的恒遂隐主,更是有许多秘闻被翻调出来。
只是相比于其他隐主或多或少被记载于册的英雄事迹,这位恒遂隐主的际遇却是要悲惨许多。
原来本朝的孝宗皇帝赵昚也是与隐主同族而出之人,但他早早被赵构物色为太子人选,便自幼就被远在西蜀的恭王所收养教导。
赵昚深知赵氏隐主的所作所为及企图,而当他在会稽山目睹了思燕隐主夺位阴谋后,更要坚定认为这隐主的存在是威胁赵宋王朝稳定的一大隐患。所以在他登基即位后,便暗下命人开启了对隐主一脉的清剿行动。
因为思燕隐主夺位失败,使得燕王后裔一族元气大伤,而晚来出任隐主的恒遂便要遇上前所未有的凄苦日子了。
恒遂不仅要受到官府追缉,武林之中亦有许多侠客对他要行刺杀。及此凶险情形之下,恒遂只得终日奔波于逃命之途。
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势单力薄的恒遂再也躲不过各路追杀,终于举家于大同境内被不知名的刺客屠戮殆尽。
萧让觉得这恒遂隐主乃是被迫继位,不仅从未实施过夺位念想,更不曾做过害人事情,终其一生都是在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恐惧当中度过。如此无辜之人也要被举家诛杀,实在惨无人道。
萧让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有些东西是烙在心里的,比如嫉恶如仇的公理,便又要叫他心生无穷愤慨出来。
“世称赵昚乃可比肩尧舜的贤明君主,可背后竟也要干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来。宋室之中,焉有贤良正直之辈?”萧让又悲又愤的骂道。
不待他讲完,楼下已传来花幕池“蹬蹬”上楼的声音了。萧让却怕她见得自己分心又要生气,便故意抱起一本书默看起来。
但此刻的花幕池却是端着一盘子好菜上来的,而从她的神情去看,仿佛她这一下楼去做了顿美味佳肴后,其人心情也大有好转了。
“萧让,天都黑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花幕池温婉说道。
听得伊人不再有半分愠气,萧让便也当要眉宇大开起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论证再三
花幕池于是邀请萧让一同享用菜肴,罢了又问他是否还有新的发现。
萧让通过拜读这些秘闻奇谈后当然收获颇多,但有收获却不代表他就能从中受益,因为这些书籍除了讲述了赵氏隐主的来源起灭之外,本质上并不能给他身世之困带来多少证实或证伪的帮助。
花幕池只默了默,便又问起这个包袱的详细由来。萧让于是把乐天的传话如实相告,而花幕池细将前后推敲一番,遂也要有些诧异起来。
萧让见花幕池这般谨慎投入,便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萧让不过是寻常百姓一个,跟这所谓的隐主根本沾不上半点关系,我们都没有必要再费时间去找寻这些了。”
花幕池却摇摇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忽略,但是有一些却是必须要弄明白的。此事既然关系到你的身世来历,自不可儿戏对待。万一事情查来属实,你辜负前辈保你事小,引来朝廷灾祸事大。”
萧让默默思索一番,便也觉得此事不可再随意对待了。
“萧让,你相信我么?”花幕池望着萧让凝重的问道。
萧让使劲点点头,便又恳切答道:“信,幕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
花幕池见萧让这般答复,便一五一十的帮他细致的分析起来。首先是萧让拜入云台派的时间,按萧让先前所讲,乃是于他五岁时被甘清带上云台山的,只是当时他还太小,根本不知道萧氏村落遭遇了瘟疫,更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云台山就再也回不得家乡了。
其次是萧让被甘清带走时,他的父母是否向甘清转交过什么物件。可是萧让本就是柄中被带走的,哪能记得住这些细节?况此事已然过去十数年之久,就算他当时看到过什么,恐怕这记忆也早已被岁月所消磨无存了。
最后是萧让进入云台派之后的际遇。若依萧让所言,不仅师祖甘清对他格外关照,后来的继任掌门也对他颇为器重,显是顺风顺水状况。
“那么这里面的字迹可都是甘清所写?”花幕池最后问道。
云台师门内堂上的一对楹联乃是甘清亲笔所写,萧让看了十几年,自然记得甘清奇特笔法。若以此比照包袱内的寄语书信,却是如出一辙的。
萧让点点头,便说这确实是云台师祖甘清的笔迹。可是花幕池却转入后堂取出一封信笺来说道:“这是当年群雄围攻云台派之前,甘清发往诸派的清澄书函,你再比对一下为妥。”
群雄围攻云台派恰恰发生于甘清救回萧让后不久,而甘清亦因此事积下心疾,不一年内就撒手人寰了。他这封清澄文书,自然与交代萧让身世的寄托信笺属于同一时期所写,行文笔迹自也最为趋同。
萧让照着花幕池的交代再细细比对一番,罢了才有些失望的说道:“确实一模一样的。”
花幕池却一脸正色的说道:“那就对了。甘清身为一派祖师,自不会去编造些不实之事来捉弄你,尤其这还是涉及到会受朝廷追杀的隐主事情。所以我倒认为甘清这一环是属实的。”
萧让默了默,便也说道:“乐天说这个包袱是他在整理甘师叔遗物时无意发现的,只是他二人当时已经闹僵,而继任云台掌门的又是我前任师父李沧浪。却为何甘师祖不是将他传给掌门,却给了消沉归隐的甘师叔呢?”
花幕池细细一想,便也答道:“此事隐秘而又关键,甘清把它交给孤僻之中的甘棠来管,总比给李沧浪的好。否则以他念想,保不准直接就把你扭送官府立功去了。”
萧让默自一念,便也觉得事情理当如花幕池分析的那样。
“隐主一事本就不为外人所知,而赵昚在位期间又一直暗中派人拔除隐主一脉,所以如非有人所托,萧氏村落里的人捏造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瞒骗施医送药的甘清。照此看,萧氏村落于难中相托之事这一环亦也属实。”花幕池冷静的说道。
萧让却是越听越觉得心里失落起来,不是他不相信花幕池所讲,而是他不愿接受这越发趋近隐主身份的事实。
可是有些东西不承认也没办法,因为事情分析到了这一环,基本就能将之确认无疑了。
不过花幕池可不是一个能将就的人,她知道此事对萧让关系重大,便就一点存疑之处都不放过。
“二十二年以前,大同府郊确实发生过一起悍匪灭村之事,全村数百名赵姓人家皆被杀光殆尽。而一二年后,临县的萧氏村落却平地起宅,做成了华丽庞大的合村院落,一时惊艳于大同府。”花幕池望着萧让说道。
大同府是赵氏隐主的发源地,当地姓赵之人本就不多,能举村同氏者更是绝无仅有,很显然这个被灭的村落就是赵氏隐主族部所在。而萧氏村落从一个清贫之村聚成当地大户,肯定也是受了别人巨额资助所得。若将恒遂隐主托孤于萧氏村落一事串联,那么这些事情就可以说得通了。
“综合上面种种分析来看,你的身世之谜已经揭开,你确是赵氏隐主,也是此脉最后孤存的一人。”花幕池坚定的说道。
萧让却总也高兴不起来,既因为他心里认知的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也因为这赵氏一脉被斩尽杀绝而遭受的不幸。
花幕池知道萧让的内心在做艰难的搏斗,便索性等他先安定下神情来。
萧让亦反复思索整件事情之前因后果,但不管他怎么刻意要去找寻,都始终觅不出任何破绽和疑点来。如果这一切俱是属实,那么萧让又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全新的身份呢?
“看来我可能真的并不姓萧,不过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我,照样继续快意于江湖。”萧让越说便越要显出些洒脱劲来。
但花幕池却看得出萧让这份洒脱是有些生硬的,毕竟赵氏隐主一族被灭,作为遗孤的萧让自不能在得知诸般冤屈后仍自等闲相视。而尤其这萧让又还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失望而去
花幕池却摇摇头说道:“你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是赵氏隐主,虽然族系人马多被杀戮殆尽,但始终会被朝廷视作一大隐患,到时候恐怕你有心快意江湖,江湖却再无你容身之处了。”
萧让知道花幕池的意思,便恨道:“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隐主,也不愿去招惹朝廷的人,难道这样也要不得安宁?”
花幕池便上前安抚萧让一番,待得他不再那么气愤时,花幕池才开口说道:“萧让,你知道其人无罪怀玉有罪的道理吗?”
萧让当然知道这个典故的意思了,而将其与自己情形比较,却也正是相仿模样。
“赵氏一族经六代发展,早已遍布大江南北。赵昚当年虽然灭了他们在大同的族部,但仍有无数旁系可能会被重新拥立出来,所以这场暗杀行动至今仍未停止,而皇帝接位时也必定会将这个秘密代传下去。”花幕池警惕说道。
萧让却似乎对此总也不太上心,便只负气说道:“那我就和幕池一起归隐,反正碧霄宫远在域外,他们也找不到我。”
花幕池点点头,但旋即又迟疑道:“此事关系重大,你需得想明白了。你留下,恐要招来无穷麻烦;你若离去,还会有许多隐主旁系之人要受诛杀牵连。”
萧让心下一紧,便觉得此事远非自己去留就能躲避的了的。
“这些年隐主失传,那些赵氏旁系也都更换迭代,只怕根本就没有掺和任何的事情。如果他们因此而遭受致死清算,我又怎敢逍遥独生?”萧让含恨说道。
花幕池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才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结尾,否则你及你的族部都要永世受到无辜株连。”
“那我该怎么办才能化解这样的危急局面呢?”萧让问道。
花幕池亦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仍未有何头绪。只不过她又提点萧让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然是赵氏隐主传人,就必须要站出来但当和抗争。不管多苦多难,我亦一直随你左右。”
这或许是萧让此来听到的最为感动之语了。但联想到自己无端端的成为朝廷敌视的赵氏隐主,又无缘无故的惹来这般困窘局面,萧让亦要苦恼于心了。
二人于是默自沉思,楼内便也呈现出久久的平静来。
终于还是萧让先开了口说道:“此事若然要因我而起,自也当由我去抚平。我现在正好担任武林盟主一职,便可趁机去查到底是何人何处在执行此项刺杀任务。”
花幕池听得出萧让话中意思,但她却似乎并不赞同萧让的办法,因为他就算对这些遂行暗杀之人进行阻挠破坏,仍旧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此事根源在于朝廷之上,你阻断他一人,便有更多人会冲着悬赏来办此事。若不于源头处解决,恐怕永远也无法断绝此恨。”花幕池严峻说道。
萧让亦知其中要害,但他只是武林中人,又如何能干预的了皇家事务?况且就算他接近了当今皇帝,难道就能凭一张嘴去说服对方放弃对赵氏隐主一脉的诛杀吗?很显然这些都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萧让兀自愁恼,花幕池却怔怔的望着他,良久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
萧让的下巴差点没被花幕池这话惊掉下来,便不待她再问,萧让已经急急摇头道:“幕池怎与我开这样的玩笑?”
花幕池却认真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和你在探讨解决此道的唯一办法。”
萧让仍是不敢苟同,但花幕池却继续说道:“赵氏隐主是太祖名正言顺的后裔传人,作为隐主旁系的赵昚尚且能登基就位,你比他来源更正,为何不能坐回原本属于你这一脉的龙椅?”
萧让当即摇头否定,但花幕池又接着说道:“你若登位,不仅可以彻底破解这个难局,还可叫赵氏隐主族人从此免去杀身之祸。但若不如此,你永远没有办法从这困局离走出来。”
“幕池,切莫再拿我寻开心了。我一无此心,二无经国计策,又懒散自在惯了,根本就不是那块料。”萧让正色说道。
花幕池却笑道:“太祖以后,你见过哪个皇帝是文治武功的?他们个个贪图享受,赵宋不也一样太平富庶么?只要知人善用,任人唯贤,一切自有能人会去处理。”
萧让却当即否决道:“那你可想过我一个江湖中人若行取而代之之举,天下谁人能服?而此风气一出,各路豪强皆要效仿,大小州县势必动乱,苦的还不是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此事万万不可。”
或是从未见过萧让这般抗拒之景,又或是被他抵触后心底难受,花幕池便负气着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萧让见花幕池又生气了,便也觉得自己刚才这番话说的太狠绝。如此,他又要去劝慰花幕池了。
花幕池却冷道:“别人杀你全家全族都可以,你却连夺回皇位阻断惨案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你骨子里就认定这皇位就是赵扩家的?而作为名正言顺的太祖后人不该重回次序?这是奴婢心理作祟。”
萧让急的面色通红,却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拾珠楼上于是又开启了一阵静默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花幕池才盯着萧让问道:“如果是我要你坐上这皇帝位置,你会去做吗?”
萧让顿了顿,便低声说道:“幕池叫我做什么我都义无反顾,独独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与你。”
花幕池听罢当即失声冷笑道:“萧让,你几番和我发誓,说一切都愿听我的,想不到这次你就要反悔了。这是解决你一族难题的唯一办法,你去做也好,不做也好,我都不会再强求与你。”
萧让听得出此刻的花幕池对他是有多么的失望,便连要上前解释一番。但花幕池却浑不想听,还一直叫他回去。
萧让见花幕池气在心头,又怎敢就此离开?但他说的越多,花幕池就越觉得厌烦。等她烦到尽头时,便向着萧让冷道:“你不走,那便只有我走。”
语罢,花幕池遂化作一缕青光遁入那茫茫夜幕之中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意外变化
萧让大骇,便也当即御出屡尘功夺路追去。但花幕池的轻功造诣岂是萧让能够比拟的,她一旦遁出楼外,四下就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了。
萧让心里又急又难过,便就算找不着人,他也要漫向夜色深处追寻过去。花幕池对萧让太重要了,所以她这一出走,萧让便彻夜不停的追逐。
但萧让并不知道花幕池到底是去往何处了,便就算他追出城郊十数里地,已然一无所获。萧让不死心,又于城郊外四处奔走,待得他绕着临安城外跑遍几圈后,东方亦要呈现鱼白之色了。
萧让找不着花幕池,便只得垂头丧气的返回来,可是此刻的拾珠楼也已是灯烛熄灭之景,他就算再想去看看也只得作罢了。
一宵极尽奔走下来,萧让亦是身心疲惫。他只好期盼花幕池只是一时赌气而出,待次日再去拾珠楼时,他又能再见着这位伊人仙子。
可是令萧让意想不到的是,韩相等人已经一早就去造访那拾珠楼了。
原来韩相有许多机密事情想从拾珠楼处获悉,是以当他到来时,整个拾珠楼就被相府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了。
但拾珠楼主迟迟未有露面,而暂居于此的花幕池亦不见踪影,韩相便索性带着重要心腹亲自上楼去查找各式隐秘机要。
于是最糟糕的一幕发生了:花幕池和萧让昨夜争执而出,却并未将那一个有关萧让身世的包裹收起,而独自登上楼来的韩相不仅看到了这些东西,还将其悉数收留下来。
“原来这萧让竟是朝廷一直暗中追查的叛逆党首。”韩相恨道。
但他旋即又转念一想道:“圣上最忌赵氏隐主篡位,今证据确凿,我若以此供出萧让,必是首功一件,到时候再以北伐相请,圣上就肯定能从容答应了。”
念及此,韩相大觉不虚此行,便当即又匆匆收兵归去。
可是韩相终究小瞧了这隐主的影响力,因为他所带去的心腹要员当中,就有要听命于隐主的隐秘之人。所以当韩相前脚刚走,遂有人赶赴总盟处单独找寻萧让了。
萧让见来者不仅对自己行三叩九拜大礼,还一直对周遭警惕再三,便急问对方所来何事。
来者恭敬的要以隐主相称,萧让便当即眉头一皱下来。因为这件事情算来算去也只有花幕池知晓,眼前这个不知名的来者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好在来者也不磨叽,他见四下无人,便急急把韩相造访拾珠楼并收走萧让隐主令牌及信笺的事情说出。但萧让的第一反应却是要懊悔自己刚刚差点又要误会了花幕池。
“卑职恭候隐主多年了,今日韩相得知此情,必定要上报朝廷,还请隐主速速出城为是。”来者急道。
萧让却直说道:“我不是什么隐主,也不怕他们来找。”
来者却是忧愤道:“韩相在拾珠楼上所取之物皆是证据,隐主又何须再自欺欺人?此乃危急关头,你再不走,等朝廷万千禁军来围时,可就真的要插翅难飞了。”
萧让却是一拍案台骂道:“我说不走就不走,就是天兵天将来了,大不了我就与之血战杭城。倒是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去。”
萧让这话便就等同于是隐主的命令,来者就算再遗憾,也不得不从。更何况萧让这一怒已经闹出大的动静来,许多别派进驻总盟的代表便闻讯而来了。
来者不得不去,萧让亦自顾从容,着是叫一众来人看的诧异不解。
韩相在回抵途中,便有人前来急报说有一群武林人士来追截了。韩相第一反应自是萧让率众来抢这些物证,便当即命人进行拦阻,而他则要在余部的护送下前去皇宫禀报。如此,两部人马便前后分离开来。
可是殿后之部却迟迟未能等到这来犯的武林侠士,反倒是先行一步的韩相要在柳暗花明处阴沟翻船了。
只见一位曹姓将军忽的拔剑抵住韩相,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他立即交出在拾珠楼拿到的东西。同行将领皆是惊骇,便纷要拔剑呵斥他住手。
韩相更是大异,便问他为何要对自己行此犯上作乱之举。
“曹诚,本相待你不薄,一直视你为心腹要员,为何今日要翻过脸来害我?”韩相质问道。
曹诚遂面有愧疚道:“相爷带我恩重如山,但你在拾珠楼拿的东西我一定要取回。此番辜负相爷,往后就算身首异处我亦绝无二话。”
韩相当即醒悟道:“原来你是赵氏隐主的人。”
曹诚不置可否,只急令韩相交出东西。而韩相见着这位旧日被他器重之人变成这般不忠不义模样,便也是要被气的面红耳赤起来。
却不待韩相掏出那份东西,林外已有一道寒光飞驰而来。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曹诚就被这飞来之剑刺穿了心房。
众将回头望去,却见着慕容将军正以袖袍擦拭那剑锋上的血迹了。
韩相见此情形,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平稳的收落下来。
“末将救驾来迟,还望相爷恕罪。”慕容将军恭敬拜道。
韩相却招招手道:“慕容将军救驾有功,曹诚的一切家产勋爵皆归你所有。从今日起,擢升平北先锋将,赐青龙厢指挥使。”
一众将领皆是听得咋舌不已,但慕容将军却只简简谢过韩相了事。
经过曹诚一事,韩相已经信不过身边的任何人了,万一他们当中还藏着个“李诚”、“王诚”来,却不是又要了他老命?
韩相觉得此去皇宫还有些路途,但离相府却近的多,便当即号令众人打道回府。
可是在相府内,一样也有要取这证物的人在恭候着他。只是这个人却不再是相府里的将军、侍卫,而是一个盈盈仙姿般的人物——花幕池。
众将虽叹来者美妙绝伦,但想她一个陌生女子却出现在相府堂内,便总是来者不善居多。众将于是纷要刀剑相向,而韩相经过之前的惊吓后,亦觉得宁可杀错好人也不可再教危险降临府中。
花幕池本已心下恨怒,如今又见对方这般蛮横,自也不再客气行事了。只见花幕池提步一扬,其人便化作一道疾风荡过厅堂。而众人只闻得一阵迷人芳香,便一个个的就地跌到下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讨价还价
倒是那慕容将军见得来者神功盖世,便一边以长剑护在韩相身前,一边又追问道:“阁下到底何方神圣?”
花幕池刚才于转瞬间和这慕容将军交手一二,便也对他的剑法武功心生好奇。
“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你最好自己走开。”花幕池冷道。
韩相和慕容将军皆觉得眼前这位天仙女子的话中充满杀气,便更不会遂她所愿了。
花幕池于是竖起一对兰花指,然后便向着慕容将军疾攻过来。慕容将军见她出手快如闪电,而指法更是处处死遏自己剑招,待得三五回合后,他的长剑便牢牢的被花幕池捏于指尖了。
慕容将军急欲抽回长剑,但花幕池的一对兰花指却似有万钧力气,被她捏住的长剑,就如同是被一副大铁钳子夹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慕容将军于是急化内力,便欲往剑上驱出剑气来。但花幕池只探掌一拨,慕容将军便觉得自己双手都要刺痛酥麻起来。而等他低头去看时,才发现自己的一柄长剑皆已被裹覆上一层厚厚的玄冰了。
但令慕容将军更诧异的是,他的剑锋末端竟有三五冰片跌碎在地,却不正是他暗下发出的剑气吗?
慕容将军大为震撼,便骇然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花幕池却眉头一沉,一对兰花指便逐着长剑疾舞过来,待得慕容将军再欲出招抵抗时,花幕池的一对双指已经牢牢点在他胸前要穴之上了。
随着慕容将军也轰然倒下,堂内便就只剩花幕池和韩相二人了。
韩相亲眼目睹了花幕池的绝世身手后,早已要吓的半死;而四下又再无人来助,他便更要绝望起来。
“我只和你谈个条件,你若答应,我绝不伤你一根汗毛。”花幕池冷道。
韩相如果不想死在她手里,除了答应她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韩相于是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入内堂,罢了才问花幕池到底要谈什么条件。但花幕池却臂力一震,这内堂的门窗便悉数严实的关闭起来。
此举又要将韩相惊出一身冷汗来,好在花幕池的确只想和他谈个条件,却根本不屑去伤害与他。如此,韩相才敢长舒一口气出来。
“你把在拾珠楼里拿的东西全数给我。”花幕池严正说道。
韩相起初要拿,但不久他又转念说道:“姑娘既说是来谈条件,怎不把你我条件都说明白来?万一我拿出东西来了,你却反悔而去,我岂不吃亏?”
花幕池狠狠的瞪了韩相一眼,而在那犀利的目光当中,分明藏着一道叫人发憷的锋锐寒光。但韩相却觉得自己话中有理,便总不愿就此被对方吓着了。
“阁下所想,不就是要得到皇帝准你北伐吗?你只要交出此物,我来帮你达成此愿。”花幕池说道。
韩相当即眼前一亮,但稍许他又警觉起来道:“此事满朝文武齐齐上阵尚且不能达成,你又如何办得到?”
花幕池一愣,罢了又要气恨起来。但此事对韩相而言比天都重要,如果得不到一个有保障的答案,他是绝对不会轻信对方的。
“阁下武功固然出神入化,但皇宫浩荡无垠,又有二十万禁军把守,你恐怕也接近不了圣上。如此,又何谈替我取得圣上懿旨?”韩相质问道。
“如果是隐主来出任皇帝呢?萧让一直有杀敌报国之心,他若当了皇帝,第一件事情就是准你北伐大举。”花幕池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花幕池却不知道萧让已经随着龙洲先生造访过相府,而从当时情形来看,萧让似乎极力反对韩相的北伐。如此,韩相又岂敢相从?
“萧让不过一介武夫,何德何能当此大位?此乃篡逆,为天理所不容……”韩相义愤填膺的骂道。
但不待他骂完,花幕池已将案台上的一个花瓶举过他脑门了,只要他敢再多吐一字,定要被砸的头破血流。
非常时刻就要用非常手段,花幕池这一举措,不仅止住了韩相骂声,还压住了他的气焰。
“萧让是太祖名正言顺的后人,又是赵氏隐主身份,他当皇帝,不比那旁系而出的赵昚后人来的正当?你若就此供出萧让身份,才是奸佞无耻之辈。届时天下所有的隐主族系后人皆要杀你而后快,却看你能躲的几时?”花幕池喝道。
韩相本就是皇亲国戚,自也多少听说过这赵氏隐主的情况,如今花幕池这般一喝,他亦要再三审度起来。
“本相死与不死又有何关?只要北伐大计能行,我便现在去死都无妨。但月前萧让曾来过相府,他似乎并不赞同此次北伐。如此,就算他以隐主身份上位,也非是能助我之人。”韩相愤恨道。
花幕池这才明白其中曲折,便又说道:“我或许说不动当今皇帝,但要说动萧让,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要我出马,便就是叫萧让把皇位让给你他都会如实照办。”
韩相自然不信,花幕池便坦荡说道:“萧让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他的一身武功也是我教授的,我最了解他,他也最信任我。”
韩相这才警觉道:“原来你就是江湖传闻的碧霄仙子?”
花幕池说不出是得意还是冷傲的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说我能不能办到?”
韩相于是重新再去考虑这一整件事情,但思来想去,他都觉得萧让无甚根基,又无多少朝廷势力,指望他取而代之,简直比登天还难。
花幕池似乎看出了韩相心思,便直白说道:“萧让是赵氏隐主,赵氏族系后人,早已遍布朝堂州县各级要员,只要他振臂一呼,自有无穷响应。其次,萧让是武林盟主,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武林十数万人都要为其效命。最后,萧让胸怀家国,更有大志,由他即位,不仅北伐成行,纵横八方开疆拓土亦是板上钉钉之事。这等人不该当皇帝么?这等人不该成为尔等誓死效忠追随的目标么?这等人不该是扭转赵宋国运的天选之子么?”
花幕池一番连珠炮般的追问,直是说的韩相心里大为动容。但韩相终究是深谙此事要害之人,只要一切未能变成事实,他便绝不敢表露半分支持或拥戴之念。否者他相府几千人的脑袋可都不够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