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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颜全文阅读

作者:房玖     两世欢颜txt下载     两世欢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自小苦恋2

    夏青蝉喃喃问道:“你说什么?我小时没有见过他,我小时不如何出家门的。”

    难道璧川将她错认了别的女子?

    大双冷笑道:“我们这样的乡野孩子,你自然见过也忘了的。”

    她盯着夏青蝉看了一会,方道:“夏姑娘,你母亲生你时难产,你每年生日都去青莲寺散福,你难道忘了?”

    夏青蝉恍然大悟,难道璧川是那时见过自己?

    她努力回想,小时确实在青莲寺亲自散烧饼、铜钱给年龄差不多的农家孩子。

    可是没有见过璧川这样清秀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穿得很脏,她忙着散福,很少看他们的脸。

    她盯着大双看了一回,这才发现前世今生,她其实也很少认真看大双的脸。

    夏青蝉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但只觉得抱歉。

    大双没有听见夏青蝉的话,她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在夏青蝉对面坐下来。

    她觉得很累,江壁川死了,她觉得有一部分的自己也跟着他死了,张豹也是一样。

    原本他们三个人的生命,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连在一起的。

    她盯着侯小乙,梦呓一般说道:“你总说我与张豹排挤你,其实不是的,我们实在是与枢相熟极。

    张豹原本就是我表哥,那年大旱,庄稼都死了,村里人活不下去,我们两家人一路讨饭上京城,好不容易都到了梁州城外了,我与张豹贪捡树皮屑,与家人失散了。

    那时我们尚不知这里便是青莲村,两人牵手一路去人家问可见过我们家中大人,但总被认作乞儿,尚未开口便被呵斥出来,这时我看见有一家大门开着,院中有个孩子躺在泥地上。

    我与张豹大着胆子走进这院中,走近了方发现那孩子在呜咽,我见他年纪比我们还小两三岁,心中起了怜悯之意,问他时他却什么也不说。

    我与张豹四处瞧了瞧,发现这孩子家中极是穷困,米缸中一粒米亦没有,张豹将他劝起来,我们三人坐在地上,一筹莫展,张豹去厨房将我两收集得来的树皮煮了煮,又分给那孩子吃。”

    说到这里,大双笑了一笑,道:“张豹虽话少,一向最是好心……”

    又接着道:“谁想那孩子鄙夷地看了一眼,拒绝吃煮树皮。我与张豹乐得独享,这时我发现他长得极好看,想起我家中一个漂亮的表妹从小也最是娇惯的,心中顿时不怪他看不起树皮了。

    吃完后我与张豹聊起困境,正欲分头去找家中大人,那孩子却冷哼一声,说我们家中大人定是嫌弃我们拖累,抛下我们走了。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是我爹爹让我与张豹去很远的地方收集树皮的,心下有些信了,但太过害怕,不敢说出来,怕一旦说出,就成了真的。

    那孩子好似看出我心中所想,说他收留我们就是,定会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

    我与张豹大笑起来,觉得这小人儿口气真大,他却打来一盆水,让我们洗干净手、脸,说要带我们去接福。”

    她看向夏青蝉,道:“你瞧,夏姑娘,那天正是你的生日。”

    她看向半空,又怔怔道:“我们又都尽力理干净了衣服,这才去了青莲寺。张豹个子高大,那年虽然才十一岁,她们却也不让他接近你了,只我与枢相去接了福,你的嬷嬷们都说枢相长得俊,单单多给了他好些小烧饼,你也给了我们一人一大把铜钱。”

    “我们回到枢相家中,他站到桌上,从房梁上拿下来一个瓦罐,将得来的烧饼不胜怜惜地放了进去。

    从此我们三人在青莲村生活,因着张豹长得高,我们说他已十六岁,有时有农家雇他去打短工,能赚回一点米来吃饭,没短工时,枢相去大妈、大娘们家中讨饭,总能讨回一点锅巴来。”

    侯小乙原本奇怪枢相怎会那样好心收留别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是为了利用张豹做工。

    他偷偷瞧了一眼大双,决定还是不把这个推测说出来为好。

    大双想起往事,对夏青蝉笑了笑,道:“枢相长得好,从小就讨女人们的喜欢。”

    顿了段,又道:“每年你生日我们都去青莲寺看你,我那时只觉得你如天上仙人一般,与我们不相干,也不知枢相是什么时候对你生出情愫来的。

    过了两年,因着张豹身材高大,有些挑私盐的人叫他去帮着挑,这是砍头的勾当,一开始我们不愿意,可是枢相说要去,那时我与张豹已经事事听他的了,如此我们便开始跟着贩盐。

    过了一年多,枢相与张豹趁黑在山林里杀了我们附近几个村的贩盐小头目,枢相自己做了头目,那真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又有钱使,又不用瞻前顾后,好过做这些劳什子枢密使、副将、管事娘子!若能一辈子那样活,方不负此生。”

    她恶狠狠看向夏青蝉,道:“可是他却喜欢你。就连我与张豹这样的乡下粗鲁孩子,也知道那做官的夏大人可不会将女儿嫁给盐贩子。

    那年又是你生日,枢相将我们这些日子贩盐的钱全部攒起来,也如你父亲那般,买了一套锦缎衣衫穿着,其实自满过十岁,师太、嬷嬷们便不许他再靠近你了,他穿得那么好,也只是在寺外一棵大树上坐着看你罢了。”

    夏青蝉低呼一声,心中痛楚,眼泪涌出来。

    大双没有理会,低头半日,方道:“之后发生的事情是枢相心病,我不提也罢。总之,就在这日,机缘巧合枢相遇到了一个朝中权贵,那权贵不知为何,愿意帮枢相飞黄腾达。

    唉……接下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枢相拼了命一般努力,不到一年便改头换面,骑射也会了,读书写字也会了,连诗也会写了。

    很快那权贵安排我们进了宁王府,那时枢相虽只是禁军一个副将,却也打听得了你家的所在,常去你家附近,有次你父亲带你去吃河豚,他也跟着去了那家店外。

    第二天他问我与张豹要了身上所有银钱,也去了那里。”

    大双看着夏青蝉,道:“夏姑娘,你与你父亲一顿饭钱,便是我们三人在宁王府作死做活几个月的俸银,这你大约不知道吧?”

第122章 沙漠寻踪

    大双叹息一声,道:“我那时也常暗自担心,你年纪渐渐大了,枢相再做不了大官,你被定給别的人家,那可如何是好?

    枢相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南召国一战他那般拼命,名声大振,提到了殿前都指挥使,那时我真觉得这么大的大官,可真是做到头了,不说娶你,便驸马也做得了。但接着便是宁王继位的风波……”

    她话未说完,侯小乙止住道:“罢!罢!皇帝家的密辛你别告诉我们,我还要命呢!”

    大双冷哼一声,倒也没有接着说宁王的事,只对夏青蝉道:“且说你家抄家之后,那时你下落不明,枢相如何我不知,我与张豹真是日夜担忧,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家这条线索,才放心了些,不想枢相除夕却自己寻到了你。”

    她抬头瞧着夏青蝉:“我与张豹那时都说看来是注定的缘分,枢相如今又有权势,样貌又好,对你又贴恋,总该能如愿娶你了吧,唉,你却又千金小姐脾气,不搭理他。”

    她又道:“捣了忘忧洞一事都罢了,本来枢相那时也在整顿梁州市面,只是韩家……当真为难枢相,韩玉奴下药迷晕你与范子野,枢相怒极,让小乙杀了她的,你可知韩家本是枢相最重要的同盟?镇国公如今对枢相可是起了异心了的。”

    “又有开战,本等那位权贵与枢相都无意开战的,却是你被林意歌骗了,劝他开战,如今他可不是把命丢在了战场?”

    夏青蝉低头,将大双所说的事在脑中想了又想。

    璧川对她这般情深,她还能因着西军、弑母、盯梢等事与他决裂吗?

    他小时为她吃了这么多苦……

    如何是好?

    她喃喃道:“韩姑娘下药,范子野与我皆没有生气,为什么他要杀她?”

    大双冷哼一声,不理会她,侯小乙对夏青蝉笑道:“杀了韩玉奴算什么?大双眼下还要杀你呢!”

    夏青蝉惊得跳起,不觉看了看那粥碗,侯小乙道:“对,我估计这里面下了毒,对不对大双?”

    大双道:“不毒死她,等着喝她和赵昉的喜酒吗?”

    夏青蝉颤巍巍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他仍是疑心我吗?”

    大双正待要说什么,愣了愣,道:“这是我的主意。”

    侯小乙笑了一声,也不揭穿大双,只道:“我要去沙漠找枢相,夏姑娘,你去不去?”

    大双双眉竖起,呵斥道:“侯小乙!枢相不在了,府中虽仍有序,谁知能维持多久,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你倒跑了?再说要是夏姑娘被人掳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侯小乙道:“你既相信枢相已死,又维持江府做什么?随它乱去,夏姑娘你只当她死了就好了啊。”

    大双怒道:“枢相的心血难道就……”

    侯小乙一拳向大双挥了过去。

    眼见着大双身体倾斜,夏青蝉赶紧伸手想要接住,动作却太慢,眼睁睁看着大双重重倒在地上。

    侯小乙见她担心,说道:“没事,一会她自己就能醒来。你去不去?我看你马术不比我差。”

    夏青蝉心中疑惑甚多,正恨不得立时找到江壁川问清,便道:“你知道他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吗?”

    侯小乙笑道:“你不问我他死没死?”

    夏青蝉道:“我觉得他没有死,你稍等,我收拾一下,和你一起去找他。”

    她先将张锦从床上叫醒,说侯小乙打探得确实的消息,知道江壁川在沙漠中某处,自己需去寻他。

    张锦苦劝她不要去,夏青蝉只是摇头,张锦无奈,呆呆坐了一回,只得叹息一声,道:“若是周慎失踪,我也会万水千山寻了去。罢了,我给你做点干粮带了去。”说着便要起来去厨房。

    夏青蝉怕耽搁久了,大双醒来会阻拦侯小乙与自己,忙按住张锦道:“时间紧急,我现在就走。不久就能回来,你千万别担心,也不用告诉张伯伯此事。”

    她去房中收拾了几套衣饰包起来,又将银票带走一半,将另一半塞给张锦。

    张锦已匆匆在厨下做得一晚甜汤,说出远门前喝点甜的,旅途顺心,夏青蝉虽不信,也喝了几口。

    张锦又嘱咐了几句,扶着大门看夏青蝉与侯小乙并骑得远了,这方忧心郁郁回到房中,她与小桃皆没有注意到夏青蝉卧房中晕倒的大双。

    两人骑了不久,侯小乙将马停在一个成衣铺前,对夏青蝉笑道:“夏姑娘,你包裹中带的想是平日去马场那几套衣裳?颜色、质地太显眼了些,咱们先给你添置点别的衣裳。”

    两人进了成衣铺,当着掌柜与店伙,侯小乙只称她为夫人,因已至十月,建议她买了几套胡人常穿的素色皮袄骑装,又买了牧民常穿的皮靴,沙漠中风沙大,又买了面纱,以免肌肤受损。

    快出门时,侯小乙又笑道:“还要劳烦姑娘将头发也再梳一次,一根银簪足够了,还有,口脂胭脂也请暂不要用。”

    夏青蝉虽极是不惯这般打扮,但细想又觉如此方是有理,便默不作声,都按侯小乙建议改了。

    两人一路北行,为避嫌,侯小乙当着人面只称她“夫人”,礼数恭敬,路上不如何与她说话。

    很快到了沙漠中。

    夏青蝉一直想要看到沙漠,来了这里方才发觉凡事不惯。

    吃的只有干馍馍与肉干,还有侯小乙专给她买了几罐子蜜饯,幸得几天下来,干馍与干肉她也能吃得下去了,腥味极重的羊奶茶,也能喝了。

    晚上她住帐篷中,侯小乙在外守着,有时夏青蝉探头出来,能看见星星比平日看见的更大,也更亮。

    这日两人赶路,走过一片长长的戈壁滩,夏青蝉见这戈壁上有的石子闪闪发亮,正好奇时,侯小乙看出她神情,道:“夫人,这是玛瑙。”

    夏青蝉心想若不是赶路,定要跳下马捡几颗回去分给张锦、淳音她们玩。

    正低头细想如何镶嵌这些玛瑙,侯小乙突然策马走到她身旁,递过来一个钢环,道:“戴上这个,”

    夏青蝉正想这钢环看着眼熟,喀嚓一声,侯小乙已给她合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适,想来是什么巧妙的机簧。

第123章 再遇竹香

    侯小乙指着一个地方,道:“按这里便会有短箭射出。”

    夏青蝉见钢环表面一片平整,奇道:“按哪里?”

    侯小乙道:“你轻轻触摸一下看看。”

    她轻轻拂过钢环表面,果然感到一个地方微微不平,只是看不出来罢了,夏青蝉笑道:“这真有趣。”

    侯小乙点点头,又道:“若是我命保不住,这短箭不是让姑娘杀人的,是让姑娘未免受辱自己了断的,如此我方不负枢相深恩。姑娘别忘了,将手腕冲向自己。你瞧那边,人很多……”

    夏青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平线那边远远来了一个商队,人数极多,好像要将地平线遮满似的。

    侯小乙道:“是栗特商队,按理不会为难我们。面纱带上吧,不要说话。”

    那商队来得近了,戈壁上,两队人马交错而过。

    夏青蝉胆战心惊,她这些日子已见识了几次侯小乙的身手,但这商队人数众多,若是起了歹意,任侯小乙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抗衡。

    她心中不安,摸了摸腕上的钢环,那栗特商队突有一声“噫!”传来,似是有人惊异什么。

    侯小乙背部僵直,想着定是有人发现夏姑娘绝色,起了歹意,袖中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

    果然商队中有一匹马停了下来,一个胡女掀起面纱下马,匆匆跑过来,侯小乙认出这人,退到了夏青蝉身后。

    这胡女大叫道:“姑娘!是我!竹香!”

    侯小乙叹息一声,心想枢相需要对夏姑娘解释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夏青蝉认出竹香来,跳下马也跑了过去,两人乍见,开心极了,竹香道:“好险,好险!亏得方才姑娘手露出袖子,我见着了那枚金环。”

    那金环因是江壁川送的,夏青蝉没有舍得摘下。

    夏青蝉心中也想好险,两人险些错过,突地想起竹香当日乃是私逃,眼下怎会主动来相见?

    此时一位衣饰华贵的胡人老者走来,说天色已晚,这一带以前一向有狼群出没,这段时间虽不见了狼群,但也偶有独狼,邀夏青蝉二人与商队共同驻扎。

    夏青蝉心中正想要与竹香说说话,喜得一口答应下来,侯小乙见商队众人没有异样的,也没有反对。

    众人又行了一阵,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都纷纷下马,搭帐篷、搭毡房,也有生火的,也有做饭的。

    竹香邀夏青蝉走到一僻静处坐下,方叹道:“我看姑娘方才神色,想来以为我是私逃吧?亏得今日偶遇姑娘,不然竹香当真冤死了!姑娘可还记得?那天我说爹爹不会为了我将战马卖给周国?”

    夏青蝉点点头,那时两国尚未正式开战,周国急需一批战马,竹香的父亲正好找到了一批好马,想要在周、狄两国之间周旋,卖个好价钱。

    竹香叹息一声,道:“第二日一早,姑娘出去了,张姑娘在厨房不知做什么,突地两个汉子跳进墙来,我尚来不及呼救,他们便已将我击晕过去。

    醒来时我正在一辆马车上,身旁坐着的正是那江枢相!他不知如何联系上了我爹爹,又将我带到沙漠深处,用我要挟爹爹将战马全数给周国。”

    竹香见夏青蝉面上露出惊异厌恶的神色,赶紧道:“是卖给周国,江壁川开的价若在平日也极合理的,只是当时正值大战前夕,按理涨价十倍也不是不行。

    总之……姑娘,我从未想过背主私逃,只是来到爹爹身边后,爹爹说两国交战,暂时不要回周国为好,让我等战事平息再去找姑娘解释。天可怜见今日遇到姑娘,可算解释清楚了。

    对了姑娘,那跟着你的仆人是谁?他怎的叫你夫人?你来沙漠做什么?沙漠中艰苦,姑娘哪里过得习惯!”

    夏青蝉将江壁川攻城前月夜来见,两人定情一事说出,又道如今江壁川失陷,自己与江府的亲随来寻他的。

    竹香沉吟片刻,问道:“姑娘,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江枢相吗?”

    夏青蝉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不够喜欢我,而且和他在一起很累,可是……”

    她想起大双所说的江壁川从小就痴恋自己,又道:“可是我想他毕竟还是喜欢我的,我也毕竟还是喜欢他的。”

    何况璧川的坏处都是别人告诉她的,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温和谦虚。

    竹香点点头,心想姑娘既已安心与江枢相定情,何苦说煞风景的话?便道:“姑娘你自己愿意就好,江枢相挟持我要挟父亲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战争期间,凡事难免。”

    想了想,又笑道:“再说江枢相那般俊俏的男子……告诉姑娘可不许生气,当日他出了城便下车上马,我与他在车厢中同乘的时间并不久,但就是那么短短一会,我虽没看他,也忍不住心跳,难怪姑娘喜欢他。”

    竹香说完笑起来,夏青蝉也笑了,她自己接近璧川时也常心醉神迷到不安。

    竹香站起身来,道:“你既然要找江枢相,这般在茫茫沙漠慢慢找总不是个办法,我爹爹在大漠中朋友极多,我求他帮帮你,只是不知爹爹愿不愿意。”

    她说完便走进刚搭好的大毡房中找父亲去了。

    很快竹香回来,对夏青蝉道:“爹爹他可以让人打听打听,可是他可不会亲自去找,他心中仍恼江枢相,只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愿意打听些须罢了。”

    夏青蝉喜之不尽,忙道:“你爹爹愿意打听已是天大的恩情,怎敢劳烦他去找?多谢了!”

    竹香先招呼夏青蝉去了自己毡房,又遮上门帘,笑道:“姑娘,沙漠中沐浴不易,我这里也只有这一点热水,虽比不得在家时,但在这儿,只得凡事将就些。”

    夏青蝉见地上盆中有大半盆水,足够她与侯小乙喝四、五天的,又惊又喜,问道:“真的可以用来沐浴?”

    竹香笑着点头,又上前要帮助夏青蝉更衣,夏青蝉笑道:“我自己可以的,你是萨宝掌上明珠,怎好让你伺候?”

    竹香笑道:“姑娘打趣我,我横竖仍是竹香。”

    夏青蝉仍是笑着摇头,竹香只得出去守在门外,心想姑娘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娇惯了。

第124章 沙漠温泉

    从此夏青蝉与侯小乙依附这栗特人商队而行,以便等待萨宝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使者回来。

    也不过几天之后,便有消息回来,说有一个周国的统领在沙漠深处一个部落中。

    那萨宝亲自叫了夏青蝉去他毡房中,对她道:“姑娘,你的情郎在布里汗的部落,布里汗为人古怪,平日与我来往不多,我帮不了你出面讨人。我已让向导将这部落所在细细告诉了你的仆人,神会保佑你的。”

    夏青蝉心中感激,道了谢出来,侯小乙已将帐篷等物装到了两匹骆驼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了。

    夏青蝉匆匆找到竹香道别,两人执手哭了一场,竹香又给了她一个小包裹,道:“我知你去见情郎,这衣裙是大食国染料染成的丝缎做的,碧蓝色,晴天一般美丽,这几日我已做得大半,只剩一点就能做完,你拿去吧,做完穿上见江枢相。”

    夏青蝉接过来,两人心中皆想到这大约是永别,又都哭了一场,竹香想到沙漠中行路难,硬起心肠催着夏青蝉走了。

    沙漠中本来方向难辨,亏得侯小乙天赋异禀,这几日又多得商队中的向导指导,又有萨宝给的地图。

    行了十来日,这日远远的看见沙丘之后、地平线上有一座绿洲。

    侯小乙指着笑道:“天老爷可怜见,总算到了。”

    夏青蝉仍不敢相信,迟疑问道:“会不会又是海市蜃楼?”

    侯小乙笑说不会,两人打马向那里走去,身后牵着两匹满载各种物事的骆驼。

    因着快到行程终点,侯小乙今日不似平日拘谨,话也多些,对夏青蝉笑问道:“夫人可知这绿洲的首领布里汉是什么意思?”

    夏青蝉摇头道不知,侯小乙笑道:“便是狼王的意思。那商队中的人告诉我,这狼王骁勇好战,时常带部落中人打劫过往商队、小国,广有财富,只是他不如何与绿洲外的人交往,平日只是猎狼为乐,却不知为何救了枢相?”

    夏青蝉摇摇头,心中七上八下,一时担心璧川不在这里,还需继续寻找他,一时又担心他在,在得知这么多往事后,她不知如何面对他。

    绿洲看起来近,走起来远,日暮时分两人方赶到,侯小乙见有人巡逻,走过去说了几句什么。

    夏青蝉戴着面纱,远远望着,那巡逻的人听不懂周国话,又叫来另一个人,这人与侯小乙说起话来。

    很快侯小乙走了回来,道:“夫人请先过来,他们说最近是救回了一个周国人,这就叫那周国人过来。”

    他迟疑片刻,又道:“那日遇到栗特商队时,我说的话夫人可还记得?”

    他这一路叫习惯了夫人,便只两人时有时也唤夫人。

    夏青蝉知道侯小乙说的是袖箭一事,迟疑着点了点头,心中不是很想用这个法子。

    两人走到稀疏的草地上等待,侯小乙身体僵直、有些紧张,夏青蝉也微微颤抖,不知来的人会不会是他。

    却确实是他远远走来,身边伴着一个威严的老者。

    江壁川走到两人身前,侯小乙跪下行礼,江壁川只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两人。

    他转身对身旁老者含笑歉道:“在下平日管束不严,以致内子行事任性,竟敢带了一个家仆就闯来这里,多有得罪。”

    那老者笑道:“枢相多虑了,我这里平素虽不许人来,江夫人自是例外的。”

    两人笑着客套,又自顾走开了。

    夏青蝉风尘仆仆找来,见他虽称自己为内子,但对自己未发一言,又转身便去,还说她行事任性,心中很是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若是赵昉,一定会远远地飞跑过来抱住自己,又对自己大说大笑,夸赞自己这么远找了来。

    她深觉索然无味,暗自庆幸没有穿上那碧蓝色的衣衫,不然一定会觉得更委屈。

    侯小乙将行李、马匹、骆驼等交给绿洲中的仆人,见夏青蝉怅然若失的样子,想了想方笑道:“枢相见到咱们倒高兴,那老头子在,他不好说的。”

    夏青蝉听完心中虽好受些,但不知是不是侯小乙哄自己的,仍有些疑惑。

    再说,璧川与她本该心心相印,若需外人开解,那也太过让人心寒。

    很快四个白衣女仆上前,恭敬将她带到一座毡房前面,夏青蝉问她们可否能拿一些热水来,女仆们却不懂周国语,夏青蝉无奈,只得作罢。

    大漠深处,夜晚非常寒冷,所幸这毡房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正中点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盆边还有一张极大的狼皮,想是供人坐下取暖。

    夏青蝉环顾四周,也有桌、椅,也有床,四周挂满金线织成的羊毛软毯,她在西州城也见过,只是这里的看着更柔软,金丝也更明亮。

    她见被褥看起来又厚又软,困上心来,走过去想要躺下。

    一个女仆突地格格笑着上前,示意她去毡房那头,夏青蝉进来时已瞧见那里挂着帘子,以为是隔出来的书房或是厨房,没有留心。

    那女仆领她走了过去,掀开帘子,原来竟是一个圆形冒着热气的温泉,夏青蝉开心得惊叫起来,房中几个女仆也格格笑了。

    她与侯小乙这一路来,有时也听说沙漠中有温泉,可是从未见过,她对带她过来的使女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真的温泉。”

    那使女似是猜出她说了什么,对着她点点头,又笑起来。

    夏青蝉立时解衣走了进去,在温泉中呆了很久。

    每日冒着严寒骑马,她身上总是又冷又僵,泡过温泉,这才觉得舒服多了,心中也高兴起来,决定原谅江璧川方才不理自己一事。

    明日见他,一定要问清范子野与大双对自己说的那些事。

    夏青蝉从温泉出来,擦干身体,见那白衣女仆已将竹香赠的碧蓝色衣裙放在旁边,这几日虽赶路辛苦,夏青蝉却也将这衣裙做好了。

    温泉洗过的肌肤极滑,难道还要穿上侯小乙带去买的麻布骑装?

    夏青蝉穿上了那碧蓝色衣裙,丝锻柔软,非常舒服。

    出来时见桌上已有饭食,更喜得水晶杯中有鲜血般红的饮品,她尝了尝,很甜,淡淡有些酒味,她想大约是西域人爱喝的红色果酒。

第125章 毡房情定

    夏青蝉虽困倦,却也略微吃了几口食物。

    温泉后颇觉口渴,又喝完了那一杯果子酒。

    那白衣女仆捧来洗漱用具,夏青蝉洗漱之后,去床上躺了下来。

    被褥极软,虽闭上眼亦能感到盆中火光微微闪动,夏青蝉自离开西州,风餐露宿,难得这里舒适,很快就睡着了。

    她梦到在一团白云里面午睡,耳边能听见爹爹、陆管事与嬷嬷们低声说话的声音,觉得很安心,沉沉又睡去了。

    又梦到前世在江府,她的生日,璧川回来得格外早,她奔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先被他一把紧紧搂住,她禁不住格格笑起来,璧川也微笑看着她,眼中有温暖爱意。

    有人来到床上。

    一瞬间惊惧之后,她闻到璧川身上熟悉气息,放下心来,睁开眼睛,果然是他。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的头发还shi着。”

    他只笑道:“很快会干。”

    他眼睛很明亮,比沙漠中最亮的星星还要亮,也许侯小乙是对的,璧川确实很高兴看见她。

    他将手伸过来,夏青蝉触痒不禁,笑出声来。

    江壁川停住,端详了她片刻,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笑问道:“你喝了她们给你的酒?”

    夏青蝉点点头,江壁川迟疑片刻,将手拿出,只是微笑看着她。

    夏青蝉将身体凑过去紧挨着他,叹道:“璧川,我从未见你这样开心,是因为见到我吗?”

    江壁川笑出声来,道:“很是。”

    他的手又伸了过来,夏青蝉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停。

    阳光从毡房顶部圆形气孔透进来,刚好照到夏青蝉眼上,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璧川臂弯,他仍在沉睡。

    巨大的幸福感铺天盖地而来。

    夏青蝉一动不动,怕惊醒了他。

    她看见眼前的火盆,方觉察两人正躺在那狼皮上,想到昨夜种种情事,不禁微微脸红。

    朦胧中又要睡去,这时毡房厚重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两个白衣使女进门打起了帘子,好让另两人搬了酒、食过来。

    四人轻手轻脚将吃食摆在桌上,又悄悄退出门去,几人皆没有朝她与璧川这边看。

    昨夜虽一直醒着,却始终没有机会喝水,夏青蝉自醒来便觉口渴。

    可是起身会吵醒璧川。

    正想着,头顶有人轻轻亲她,想来是女仆们进来吵醒了他,他一向睡得轻。

    夏青蝉笑着起身,也轻轻亲了一下他额头,方摸索过一件衣衫来,掩上身子去倒水。

    还好今日女仆们除了果酒,还送来了一罐水,夏青蝉倒了一杯,先走过去递给璧川喝了,方又走回去倒给自己。

    两人吃过早饭,江璧川伸手开始慢慢拂过她后背,夏青蝉笑着躲开,问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若又在房中痴缠起来,便没有机会询问他了。

    穿衣时,夏青蝉发现她行李中的衣物已被侍女们洗过熨干放在一边,开心极了,捧起衣服笑道:“好久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了!”

    自来西州,便有竹香在日,因家务繁重,有时也需自己动手洗衣,竹香走后,小桃根本使唤不动,更是几乎凡事皆需自己做了。

    江壁川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两人穿好衣服出了毡房,眼前有一条很小的小溪,几乎没有什么水,浅浅流过,远处星星点点几处毡房,有人好像在牧马,并没有人格外注意他们。

    夏青蝉溯流而上,江壁川跟在她身后依附而行。

    夏青蝉唇角弯了弯,有些止不住笑意:前世只有两人时,璧川也时常会这样小孩儿般柔顺。

    她心中顿时对他充满柔情。

    范子野说他残暴杀母,陷害十万西军,大双说他贩私盐,又杀了韩玉奴,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辞,她只会相信璧川亲口说的话。

    两人很快就走到一个小湖边,湖对岸一座高大的泥山,毕竟是大漠,这里又已是小绿洲边缘,山上并没有树木。

    夏青蝉看着湖水,想到不知从哪里开口问起,不知不觉坐在一块石头上面。

    江壁川走过来,轻轻搂住她,一时两人都没有开口。

    她想到弑母罪最不可恕,范子野又说可能只是璧川说来吓他的故事,先问母亲好了。

    她转头对他笑道:“上次在合州驿站,你说你没有过去,如今我们两人既已如此……”

    想到昨夜,面上微微一红,收敛心神,又笑道:“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你娘是什么样的?”

    她怕江壁川疑心范子野已告诉了她那故事,又笑道:“我从小没有娘亲,所以想听听别人娘亲的事。”

    江壁川抱住她没有动,只柔声道:“我也从小没有母亲。”

    夏青蝉正在盘算如何再发问,却听他低声恳求道:“蝉儿,我们不要再说过去了好不好?”

    夏青蝉听他说得郑重,仔细打量,这才发现因着自己坐在石上,璧川是跪下来抱住她的。

    她心中大觉不妥,仔细回想,前世若她坐着,他好像也常这样跪下来抱住她。

    重生之后,在草石门外的夏家,在合州,好像有几次见面时,他也跪下来与自己说过话,他做得这样自然,她从未注意到过。

    夏青蝉一时心烦意乱,觉得不吉,站起身来,走到湖边。

    她心中宽慰自己:毕竟两人这样亲密,又不是真的跪拜,只是他想要抱她,或是平视她便于说话而已,她前世也不是没有跪着为他做事过。

    这样一想,心中轻松很多,见江壁川也跟了来湖边,她想了想,改变问法,笑道:“那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或是骗过我?”

    江壁川微微皱眉,笑道:“你今日问题很多。”

    想了一想,又道:“我确实骗过你。”

    夏青蝉能听见自己紧张心跳的声音,哪知他却只笑道:“我方才骗你说愿意出来走走,但其实今天想整日与你待在毡房中。”

    他还是不愿意说,怎么办?

    夏青蝉只得笑了笑,待悟过来他话中含义,又有些羞意。

    江壁川笑着牵她走回毡房去。

    回路上两人远远看见一辆满载家当的马车,那马车与两人并行,也向绿洲中心驶去。

第126章 回到西州

    夏青蝉好奇,多看了几眼,对江壁川笑道:“沙漠中牧民与咱们周人不一样,你瞧,妻子赶车,丈夫在后面悠闲走着。”

    按理该是丈夫赶车,妻子在车中坐着才是。

    江壁川看了看,道:“他大约心疼妻子。”

    夏青蝉正要发问,绿洲中道路坑坑洼洼,那马车车轮突地卡住了,眼见着车中堆得高高的家当要掉下来摔坏,夏青蝉哎呦一声。

    亏得那丈夫立时上前用肩头顶住马车,家当一件也没有掉下来,妻子看见,也在前用力挥鞭打马,尽管如此,马车仍纹丝不动。

    夏青蝉见那丈夫满头大汗,脖子上青筋亦挣扎出,正要唤璧川相帮,那丈夫一使劲,马儿长嘶向前,马车从坑中出来了。

    妻子极高兴,下车奔到丈夫身旁大笑着搂住他。

    夏青蝉笑道:“原来是走在后面预备着推马车,果然是心疼妻子。”

    那一对夫妻好似远远听见她笑声,也立住向两人看来,夏青蝉对他们挥了挥手。

    那妻子含笑点点头,又不住地打量她,那丈夫瞧了瞧妻子,突地满面不悦,催着她上车,直到两人走远了,那妻子仍时时回头看夏青蝉。

    夏青蝉不乐道:“她不住看我,是想和我说话,为什么她丈夫不愿意?”

    江壁川淡淡道:“她是看你的衣裙。”

    夏青蝉惊讶笑道:“这一身裙子也值得看!”

    她穿的是在成衣铺与侯小乙买得的骑装,昨夜那碧蓝衣裙已污了。

    夏青蝉仔细回想,那妻子身上衣裙已打了很多补丁,确实自己裙子好些,便笑道:“早知道送给她也罢了。”

    江壁川微微笑道:“她露出羡慕神色,已让她丈夫为难,何况送她新衣?蝉儿,我们回去吧。”

    回到毡房,缱绻之后。

    两人相拥而眠,璧川在她耳边喃喃说了句什么,夏青蝉想了一想,方悟说的是“不要离开我”。

    她正要笑答那是自然,见他已沉睡,便也靠着他睡着了。

    日暮时分,两人在温泉中休息,有女仆在外说了一句什么,江壁川应了一声,对夏青蝉笑道:“布里汗有急事找我”,亲了亲她,又道:“我会尽快回来。”

    他起身穿衣,很快离开了。

    夏青蝉穿好衣衫,擦干头发,在桌旁等了许久,待得晚饭吃过,江壁川方回来,已换了骑装。

    他对她抱歉笑道:“蝉儿,范普今日在狄国都城登基了,我得尽快赶回蒿州,否则周、狄两国的和谈会生事故。”

    夏青蝉急忙站起来,道:“你的身体,连夜骑马不妨事吗?”

    昨夜璧川告诉她,他在这里逗留这些时日乃是为了养伤:他带兵追逐耶律仁荣时中了几箭,来不及包扎,待得一场恶战之后,耶律仁荣与部署虽被赶尽杀绝,他身旁禁军部属也已死尽,他失血过多、气力不支倒下。

    布里汗绿洲的牧人经过,搜索‘死人’身上可有值钱物品,发现他身上那枚青金石戒指是大汗的,赶紧将他驮到了这里,布里汗认出是那猎了狼王的周人,这方全力救治的。

    他在夏青蝉到的前一日方苏醒。

    江壁川盯着她笑道:“我身体不妨事,很多事都已做得了,你知道的。”

    她见他看自己那般神情,一时羞赧,江壁川却瞧着她,淡淡笑道:“范普本是周国大将,你听见他做了狄国皇帝,好像并不惊讶。”

    因为范子野来劝过她去狄国,好逃开眼前这目光炯炯盯着她的人。

    夏青蝉想起范子野说过因着爹爹中意范子野,江壁川最介意他亲近自己,一时不敢说出实情,只道:“拓跋将军去世后,一次我去拓跋姑娘家安慰她,她告诉我的。她说范家本是狄国皇室的后代,又说范将军很快便会登基,此事大双亦知道的,她当时在门外,没听见这消息罢了。”

    江壁川这方嗯了一声,又柔声道:“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仍是小乙送你回去。”

    又含笑问道:“这一路行来,你想来也熟悉小乙许多,他的袖箭从不随意给人的,你们一路可要好?”

    夏青蝉想了想,笑道:“要好可说不上,你这个亲随很古怪,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但从不与我说话,有时我想聊天,他也不理我,好难让人亲近。”

    大约因为本来是杀手?她摇了摇头。

    江壁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匆匆搂了搂她,转身去了。

    第二日一早,侯小乙与夏青蝉又牵上骆驼,上路向西州行去。

    此次很是顺利,因为布里汗派了一个向导领他们出沙漠,这向导搭帐篷速度很快,又会赶骆驼,三人带了八匹骆驼,水与食物都非常充足。

    出了沙漠,拜别那向导,侯小乙仍是骑马,夏青蝉换乘马车,车内豪华舒适,更是完全算不得行路辛劳了。

    快到西州时,侯小乙突地问道:“夏姑娘,大双要杀你的事你告诉枢相没有?”

    夏青蝉摇头道:“没有,我只对他说是你不相信他死了,找上门来问我要不要一同来寻他。”

    侯小乙点头道:“我就猜你大约会如此说,我也没有告诉枢相。夏姑娘,您瞧……不如咱们别说了吧?省得他们三人都为难,毕竟那天大双说他们三人从小认识的。”

    夏青蝉想了想,道:“不说也行,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大双。”

    侯小乙侧着头想了想,道:“这个应该不难,我对枢相漏一句口风,只说你不喜欢大双,回头若枢相问起,劳烦您也说一声想换个服侍的人就行。”

    到西州之后,夏青蝉与张锦再见皆是欣喜不已。

    张锦每日缠着夏青蝉,让她将沙漠中见闻说了又说。

    回途经过那戈壁时,夏青蝉下马捡来的许多玛瑙,两人每晚也拿出来把玩。

    江壁川未死的消息一传开,徐淳音也带了几匹极品锦缎过来瞧夏青蝉,又坐下闲聊说笑,张锦挤挤眼睛,对夏青蝉低声道:“小庾夫人前几次来坐也不坐,今日坐下就不走了。”

    夏青蝉也只笑笑,心想本来自己也知道淳音就是如此的,既做朋友,接受她缺点就是,心中知道她不如张锦亲就好。

第127章 寒凉渍梅

    前几次徐淳音来去匆匆,夏青蝉又是行尸走肉模样,没有想起来提林意歌仍在世,今日见面,她便将在荆王妃琴舍见到林意歌一事对徐淳音说了。

    果然徐淳音听完又惊又喜,坐立不住,很快辞去了。

    这日晚间,夏青蝉与张锦又将玛瑙从锦袋中倒出细看,张锦正感慨沙漠中长得出这样好看的石子来,这时小桃进来,说江府有人送了东西来给夏姑娘。

    夏青蝉正担心来人会是大双,却只是侯小乙引着一个身量魁梧的管事娘子来了。

    侯小乙先笑道:“夏姑娘,这是顾娘子,枢相托她从蒿州带了物事来给您。”

    顾娘子上来行了礼,含笑将手中物事奉上来,道:“枢相嘱咐,说多食怕肝火旺,每日一颗便好,又说切记。”

    夏青蝉接过打开,原来只是一罐蜜饯梅子,张锦走来看见,也笑道:“一罐梅子,这么大老远让人送来!”

    那顾娘子只顾笑,不似大双要替江壁川辩解,夏青蝉立时喜欢她多过大双,拿了一两银子给她,让她与侯小乙去了。

    夏青蝉闻着这梅子有股特殊的寒香,与市面上买来的不同,想是什么内制上好的。

    张锦也道:“什么好东西!先给我尝尝!”

    拈过一颗细细吃了,笑道:“果然好吃!就是隐隐有些回苦似的。”

    夏青蝉尝了尝,也道:“是有些回苦,不过我喜欢这个味道,比只有甜味那些品格高些。”

    张锦笑道:“好吃便是好吃,不好吃便是不好吃,难道食物也分品格?蝉儿你也学夏伯伯太过了些。”

    张锦想再吃时,夏青蝉想起璧川嘱咐一日不可多过一颗,含笑止住。

    张锦噘嘴,抱怨江壁川管得太多,又道连味道也未曾尝出,又说晚饭后胃中难受,吃了梅子方好些。

    夏青蝉无法,笑叹道:“罢罢罢,随你吃吧!”将罐子递了过去。

    当日晚间,却听张锦却喊起肚疼来,夏青蝉惊慌叫醒小桃,让她赶紧跑去央邻人请郎中。

    郎中很快来了,诊脉后,说是吃了极凉的东西,着了寒气,有滑胎之像,不过因着张锦平日心宽,胃口又好,不要紧的,吃几副药,躺着休息两天就好了。

    郎中去后,小桃炖药去了,夏青蝉与张锦细细回忆这一天都吃了什么,皆说实在没有吃什么寒凉之物。

    小桃熬了药来,夏青蝉亲自端给张锦喝下,张锦喝完做了个鬼脸道:“好苦!可惜那梅子不能多吃,不然喝完药吃,岂不合适?”

    夏青蝉如被雷击醒悟过来,当然是那梅子!

    原来他是这样给她下避孕的凉药的。

    张锦与小桃见她面上血色全失,都问怎么了,张锦又要去请郎中。

    夏青蝉止住两人,怕张锦担心自己,勉强打起精神含笑说无事,安慰张锦几句,看她睡下,回房去了。

    第二日她听见小桃起身,立时开门要小桃去请郎中,小桃以为仍是张锦胎儿之事,邻人昨日已告诉她郎中住所,也就听话去请了来。

    张锦昨夜喝过安神保胎药,仍在熟睡,夏青蝉示意郎中到自己房中,拿出梅子,对那老郎中笑道:“这是我家中带过来的渍梅,不知周娘子是不是吃了这个才着了寒的。”

    那老郎中接过去,细细看了看,又尝了一尝,道:“加了附子,少吃些对身体并无伤害,昨日那位娘子想是吃了十来颗?”

    夏青蝉胡乱点点头,让小桃进来领郎中出去了。

    她自己坐在凳上,突然听见有笑声,定下神来方发觉是自己边笑边流泪。

    重活一世,还是又被他骗了,这一次连名分亦没有。

    她站起身来,走到院门外四处张望:大双说过江府的人盯梢,大部分时候应该都是侯小乙。

    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她叫了几声“侯小乙”,亦无应答。

    不必害怕,自己也可以寻了去的。

    她回院中叫过小桃来,缓缓道:“我有些小事要去蒿州找江枢相,你告诉周娘子不必担心,有江府的人带我去,让她好生养身体。”

    她走回房中将那罐梅子拿出扔到井中,收拾了几件去沙漠时穿的衣服。

    马儿这几日在院中已养得很好,砍柴老头每日找来许多青草喂它,住店打尖等事,已见侯小乙做过很多次,不必害怕,没有问题的。

    她换过衣服,带上面纱,装上马鞍,出门前从小桃手中接过衣包,打马去了,心中依稀记得向北的城门如何走。

    一路果然平安到了城外,夏青蝉心中高兴,怒气也平息了些,但想到城外荒郊野岭,晚上不知好不好找店家投宿,又有些担心。

    想到实在不行,也可以露宿荒野,这时想起忘了带干粮。

    正犹豫要不要回西州买几个胡饼,身边一辆马车驶来,车帘掀开,顾娘子圆圆的脸庞露了出来,带着笑容。

    身后有马蹄声,转瞬侯小乙已来到身前,惊讶笑道:“夏姑娘,这般巧!我正要送顾大娘回蒿州,不知姑娘这是要出城去哪?”

    夏青蝉见两人皆笑眯眯的,又都神情轻松,不似有诈,便道:“我也去蒿州。”

    想了一想,又对侯小乙道:“你身上可有干粮?卖一些给我?”

    侯小乙摇头道:“我没有。”

    问了顾大娘,倒有些肉饼,又有细巧糕点,只是要价贵些,幸得夏青蝉身上尚有些碎银子,掏出来买了些放到了包袱中。

    侯小乙又含笑递过来一囊水,夏青蝉略一迟疑,道谢接了过来。

    侯小乙与顾大娘道过告辞,扬长去了,夏青蝉因着路途不熟,走得慢些,但始终能见到江府那辆大马车,想到那两人也是去蒿州,倒不必问路了,一路跟着他们即可。

    晚上到了翼州城内,她远远看见江家那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外,夏青蝉骑马到这客栈前,见内外灯笼点得透亮,伙计们都干干净净、满面红光,心中也觉满意,便下马来,对迎上来的店伙说要在这里住店。

    到房中后,因着是独身女客,这客栈只让使女端了热水来,并无店伙询问是否用饭,夏青蝉吃了些顾大娘那里买的糕点,睡下了,一夜无话。

第128章 蒿州合汁

    清早那使女敲门进来,又端进一大壶热水,夏青蝉洗漱之后,再等那使女不来,心中有些不安,因为她不知如何在客店要早饭。

    之前两次出门,饭都是店伙端到房中的。

    糕点剩得不多了,夏青蝉胡乱吃了一块,饿着肚子下了楼,心中暗暗悔恨去合州时、与张锦竹香同来西州时、与侯小乙去沙漠时,皆没有留意别人是如何招呼店伙的。

    那店伙见她要走,笑嘻嘻牵了她的马来,夏青蝉第一次出门,不知如何结账,只将袋中最大那一块银子,大约五两的,放在柜上说道:“不必找了。”

    又没有吃饭,被褥也极薄,总不会超过五两。

    果然那店伙大喜过望,不住地奉承道谢。

    夏青蝉点点头,怕那店伙攀谈,急急上马走了。

    没走多久,顾大娘那马车又与她擦身而过,侯小乙与顾大娘停下车,与她行过礼,道过得罪,又扬长去了。

    这一日也如前日一般,夏青蝉远远跟着他们而行。

    晚上在客栈吃过一块糕,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她心中隐隐觉得也许侯小乙他们是故意帮自己,但是腹中饥饿,不及多想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二日下午时分,夏青蝉进了蒿州城,又饥又累,亦来不及看蒿州风物,只浑浑噩噩跟着顾大娘那马车到了江府门外。

    幸得那门房直接将她带到了江璧川书房中。

    江壁川着云锦玄衫,乌金丝线绣成,夏青蝉见是见客衣裳,心想不知是否打扰了他会见要客。

    想起那梅子,又悲从中来,顾不得什么要客不要客了。

    江壁川含笑对她道:“你一路辛苦,先回房中休息可好?只是要委屈你了,这里使女不多,只能就便由顾娘子服侍你。”

    夏青蝉摇摇头,只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那避胎的梅子吃?”

    窗外好似有低声惊叹声,她回头看见人影绰绰,都急匆匆退远去了,这方隐约记起书房外原本站着一些人,自己来时并没有细看,大约是心腹的亲兵、清客之类?

    既已被他们听见,悔亦无用,她只盯着江壁川,看他如何回答。

    江壁川只柔声道:“蝉儿,你我毕竟尚未成婚……”

    这时张豹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道:“枢相,狄国的密使到了,说有要事要立即求见。”

    江壁川含笑看着她道:“蝉儿,我们一会再说好不好?”

    夏青蝉点点头,本欲说腹中饥饿,但想到午饭已过,何苦让人大费周章?

    江壁川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很快回来。”便出去了。

    夏青蝉累乏,走到椅上坐了一会,外面人影仍是离得远远的,她想到自己方才冒失说出避胎之事,心中悔恨,起身走到后面去了。

    一路信步乱走,走到一个小树林中,树木高大,颇有幽深之意,夏青蝉想起蒿州本是五州之中最繁华的,想来这里本是哪个风雅权贵的住所。

    十月秋风已带寒意,她紧了紧身上衣衫,突地有人低声道:“喂,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突地冒出一人,正是赵昉。

    夏青蝉奇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昉笑道:“二十年前这里本是陆太守家,蒿州被夺,这里才被狄国伪太守占了去的。

    陆家多年来经营着一支效忠周国的地下军队,我从十五岁起便常来蒿州与他们联系,这陆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这宅子挖了好些密道出来,我与陆丰以前都来过,记得路径。我今日横竖无事,来瞧瞧江府在忙什么。”

    夏青蝉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毫无愧色,方道:“赵昉,别人家中的密道,你便知道也该装作不知道,怎么还要无事来瞧瞧?被江家的人发觉……”

    赵昉道:“那我就麻烦了,”

    正色央求道:“青蝉,你可不许说出去在这里见过我,明白?”

    夏青蝉叹道:“好吧,我不说就是。不过你这般偷偷来别人家中,当真让人看不过眼。”

    赵昉不理她,只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青蝉羞于说出是来质问避孕等事,只含糊道:“来问几句话罢了,没什么大事。”

    赵昉留神打量了她片刻,又道:“对了,你上次去琴舍找我,被林意歌挡下,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夏青蝉笑道:“哦,是为着周虞侯有事相求,不过现在也不用了。”

    赵昉以为她是已转托江壁川,便也只一笑,不再开言。

    两人静立片刻,夏青蝉腹中饥饿,叹了一声,见赵昉满面疑惑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解释道:“我方才才到的江府,这三天忙着赶路,没好好吃东西,好饿。”

    赵昉惊笑道:“你道上怎的没有买吃食?来了怎么又不让下人开饭来?你来了还没见到江壁川么?”

    夏青蝉耻于说出道上不知如何买吃食,只含糊道:“横竖快到晚饭时候了。”

    赵昉突地大笑起来,又啧啧道:“堂堂江府,竟如此对待客人。”

    又对夏青蝉笑道:“你不如以后跟着我吧,定不让你挨饿。”

    夏青蝉又饿又委屈,想到不仅赵昉,书房外的人定也正在笑话自己,不禁懊恼上来,微微红了眼眶,眼泪直打转,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赵昉似未注意,只道:“当日我五岁,第一次随父母回京,在京城王府,大部分下人都是我未见过的,我那时也不敢使唤他们,只敢使唤我随身带去的下人。”

    又道:“十岁时微服看元宵花灯,朱中正他们与我暂时走散,我见到一个很好看的灯笼,不知道街市上物事要花钱买的,直接夺了过来。”

    夏青蝉格格笑起来,赵昉也笑道:“亏得朱中正他们只在身后不远处,赶紧来付了钱。”

    又道:“你在这里稍侯,我去找点吃的来。”说完去了。

    夏青蝉这才匆匆擦了擦眼泪,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心中暗暗希望赵昉可以找点热热的汤来,这几日只吃糕点,不想吃甜的东西了。

    果然赵昉很快端了一个盒子过来,揭开盒盖,夏青蝉见是一碗汤汁,甚是香味扑鼻。

第129章 两相质问

    她抬起碗喝了一口,笑问道:“这个热热的好喝,是什么东西?”

    赵昉一边看着她喝,一边笑道:“这叫合汁,蒿州人喜食这个做早饭,不过陆家门口这合汁老店是整日开着的,亏得那那老头儿好性子,将盒子也借给我,不致一路上污了汤。”

    夏青蝉喝完,将碗放回盒内,笑道:“多谢你了,当真是雪中送炭。”

    赵昉斜着眼看了她一眼,道:“按理该是此间主人招待你的,你没见到江壁川?”

    夏青蝉叹道:“一来便见到了,只是他有要客来,让我稍侯。”心中委屈,不好抱怨,只笑道:“饿着肚子等待接见,像话本上的穷亲戚上门。”

    赵昉待要笑着说什么,远远听见顾大娘在叫“夏姑娘!”,两人站起身来,赵昉迟疑片刻,问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夏青蝉摇头道:“不,我预备问清几句话就走。”

    赵昉点点头,又道:“明日你若还在,再来这里见我,这合汁我要谢礼的。”

    夏青蝉点点头,顾大娘声音越来越近,赵昉匆匆去了。

    夏青蝉循声迎了上去,原来却是江壁川一时无法赶回,让顾大娘来请夏姑娘先回房中休息。

    顾大娘将她直接带到了江璧川卧房。

    夏青蝉打量四周,这卧房几乎可称得寒素,装饰极简单,一件多余的物事亦无,被褥亦朴素,与前世她住进去之前的栝树小院差不多。

    夏青蝉叹息一声,怔怔想那梅子之事。

    他方才说是因为尚未成亲才给她那罐梅子,显见是撒谎,前世成了亲他还不是一样要她避孕。

    璧川骗了她多少次了?有多少事情需要问清?

    她坐下慢慢思索起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利欲熏心。

    他出身卑微,行事以利益为先,不将人命与感情放在上。杀死荆王,又为了独夺军权,陷害十万西军;为了战马,将竹香掳走威胁她父亲;对了,大双不是还说过宁王继位可能有内情?

    他行事隐秘,不够光明正大,隐瞒夏家抄家的仇人不报,还有,若大双所说为实,他从小就爱慕她,那为什么从来不对她提起?

    他还会做一些君子不齿之事,比如那时为了让她搬入江府,故意设计了韩玉奴找来苦主逼迫她;还有,侯小乙已承认一直盯梢自己,上次质问璧川怎知自己去过晏殊家,他却谎说是听哪个士子说起的;他还威胁范子野不再接近自己,尽管范家与夏家本来相交。

    ……

    “你在想什么?”

    她这才发现江璧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门,正含笑盯着她的眼睛。

    夏青蝉避开他眼神,站起身道:“并没有想什么。”

    江壁川也站起身,揽她过去,笑道:“你看起来心事重重。”

    夏青蝉推开他,站得远了一些,江壁川走近一步,柔声道:“蝉儿,梅子一事是事出无奈,婚礼需时间筹办,便嫁衣一项,江南的绣娘们整日不停歇,也需两月有余方能赶制出来。若有了身孕,难免这孩子以后被人闲话,你不心疼么?”

    夏青蝉摇摇头,道:“你若真只打算在婚前避胎而已,又何需瞒着我?为什么送来只说是梅子,没告诉我是药?”

    江壁川走近几步,微笑着柔声道:“那你如何知道是药的?”

    夏青蝉本已想好见面即厉声质问,哪知江壁川来了之后她气势便不由自主矮了一截,见他问起,只得将张锦误食梅子一事说了一遍。

    江壁川道:“太医告诉我那梅子寒性极弱,没想到吃了三、四颗便有滑胎之像,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周到。”

    其实是吃了半罐子,那郎中客气,问‘想是吃了十来颗?’,夏青蝉也在江壁川面前维护张锦,只说吃了三、四颗。

    夏青蝉见他眼中微微有笑意,想是不信自己说张锦只尝了三四颗?没好气又道:“你送来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是药?”

    江壁川道:“蝉儿,我总不好对顾娘子提起,何况我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你……”

    “你不告诉我杀我爹爹的人是谁,想来也是为了我?”

    江壁川面色微微一沉,随即又含笑道:“你旅途辛劳,闹起孩子脾气来了,今夜早些休息,我们明日再说,好不好?”

    “我不是在闹脾气,我在质问你。之前因着战事,压下疑问与你……,因我毕竟……我毕竟……”

    我毕竟是爱你的,但这话并没有说出口。

    夏青蝉鼓起勇气,一口气问道:“你小时候在青莲寺见过我,为什么从未对我提过?

    侯小乙说他自去年除夕便一直盯梢我,上次我问你如何知道我去晏殊家,你明明是经侯小乙而知道,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听人说起?

    你为什么要威胁范子野不让他与我接近?他是我爹爹最好的朋友……”

    江壁川冷冷道:“我累了一天,不想被这般兴师问罪。”

    转身便要走。

    夏青蝉见他要走,气势不觉又矮下来,忙道:“现在又是谁在闹孩子脾气?你被人发现还不敢认么?”

    江壁川冷冷道:“至少我做人体面,不会几次三番不停逼问别人不想说的事。”

    夏青蝉道:“你难道是‘别人’?你若是不相干的人,我又何苦一路寻来,只为问几句话?”

    江壁川只道:“我做事自有我的原因,我不喜欢你听信了别人的话来怀疑我。”

    夏青蝉道:“璧川,我自然是只信你说的话,但你何曾对我说过什么?”

    见他仍是不理,心灰意冷,凄然道:“大约我这就是求全之毁,也罢。婚事你也不必再准备了。”

    见他面上显出怒色,怕他以为自己以婚事要挟,好逼他说出种种问题的答案,又道:“我本来以为这些事一定是误会,你一定有什么理由可以说得过去的。但是……

    璧川,你杀死荆王,陷没十万西军;又暗中掳走竹香;还为些须小事杀了韩姑娘;还……还有可能杀了你的母亲……

    你若是解释,我自然听你的,但你什么也不说……”

    江壁川冷冷看向她,目光深沉,她看不清他所想,无来由心中害怕,自辩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丈夫是怎样的人,难道有错吗?”

第130章 两相质问2

    江壁川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道:“你我婚后你自然有机会了解我是怎样的人。你这般几次三番责问我的过去,想是怕我出身卑微,辱你名门家世?”

    夏青蝉惊异得连连摇头,道:“我怎会那样?我不过是想要两人心心相印……”

    “蝉儿,你问我的这些事情,我已几次说过不想提。赵昉、范子野、张齐等事难道我不觉得刺心?但我也只是一提即止,何曾逼问过你?你不是求全之毁,你是被你父亲宠坏了。”

    夏青蝉闻言怒极:“你不愿告诉我杀父仇人,又瞒着我给我吃凉药,我仍原谅你,你竟然连我爹爹也怪上?我被我父亲宠坏,好过你被你母亲抛弃!”

    她说完仍是不解恨,又道:“你出身卑微,利益熏心,热衷权势,毫无心肝,我做什么要嫁给你?”

    她说完便要走,江壁川拉住她道:“你说我利益熏心,热衷权势,你可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

    夏青蝉想起大双说若不是为了喜欢上她,他们三人本可以开心做盐贩子,难道璧川连这也怪在她头上?

    她怒道:“难道你要说是为了我?你骂完我爹爹,现在又说我虚荣浅薄?只爱权贵?”

    江壁川仍是抓住她手臂不放,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夏青蝉挣扎着要他放开手臂,又道:“我夏家若是热衷权势,我爹爹会一生只做个闲官?当初在中隐楼我又何必避开你?我如今虽家破人亡,钱财权势这样的东西,我可也不屑放在眼里!”

    江壁川道:“你说你不把钱财放在眼里,但你喜欢的头面首饰、衣裳布料、暖阁花园、吃食使女……哪一样不需钱财权势?”

    夏青蝉闻言惊得站定不动,看住他道:“原来你是如此想法……璧川,只要两人一起,这些东西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两人一起,怎么样我也……”

    江壁川打断她道:“在沙漠中你发现衣物已被洗过熨好,不是也很开心?你说只要两人一起就好,你忘了绿洲中那推车的夫妻二人?那妻子如何羡慕你的一身衣裙?”

    夏青蝉奇道:“她便羡慕,也只是那一时罢了,过后几日自然就忘了。她那时不是也心疼她的丈夫吗?”

    江壁川道:“那又如何?即便只是一时羡慕,只要他负担不起,就是伤他的心。”

    夏青蝉深觉不可理喻,摇摇头道:“我与你说不通。”

    江壁川冷笑道:“因为你想要的是唾手可得的钱财权势,你并不是不喜欢我权势,你只是不喜欢我为得到权势不择手段罢了。所以你才这般喜欢范子野和赵昉,他们生就在权贵之家。”

    夏青蝉气极,连发怒亦不想了,只长叹一声,道:“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若要疑心,我也无法。璧川,你我原来这样不同,当真让人心寒!”

    她不再试着挣脱他双手,江壁川却自己放开她的手臂,低声道:“蝉儿,你可不可以留下住几日?先暂时不要走?”

    夏青蝉见他双目中流露恳求之意,心想难道璧川准备过几日再对自己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

    她想到张锦应该也不至于担心,便点了点头。

    江壁川没有再说话,转身出门去了。

    顾大娘领着两个丫头过来,见江壁川与她分房而寝,众人皆有些惊异,但也不敢多说,只殷勤服侍她沐浴睡下。

    夏青蝉想到江壁川怪她喜爱权势,本欲拒绝众人服侍,但又想何苦如此,倒显得将这些事格外看在心上,便只顺其自然,躺下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起来,顾大娘拿来崭新衣饰,夏青蝉见虽不十分奢靡,但衣衫质地柔软轻滑,首饰也是西域珍贵的青金石所镶嵌,斗篷是狐皮,略带红色,想来是之前在沙漠中见过的那种狐狸?

    想起昨日争吵他暗示取得权势是为了自己,也就都赌气穿戴上了。

    平日她最喜精美服饰,今日穿戴之后,却颇觉不喜,叹息一声,走出门去,顾大娘整个清晨始终一言未发,只是满面笑吟吟服侍她。

    江壁川在门外等待。

    夏青蝉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开口,只得走到他跟前,道:“多谢你制的新衣。”

    又抬手给他看那一串镯子。

    江壁川道:“是为亲事给你赶制的四时衣物之一,这是就近蒿州城做的一批,大双在淮南与京城另寻了人制上好的。”

    夏青蝉见他仍沉着脸,心中忐忑,不及多想便笑道:“多谢了,这已经极好,再说嫁衣按理我该准备的。”

    说完想起自己昨夜明明说了让他不再筹备婚礼,不禁理亏,气势又低一截。

    江壁川却只笑道:“还没有开始准备吗?”

    夏青蝉笑起来,两人闲话了几句,空气中仍然好像有寒气,江壁川仍有公务,很快去了,她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他还是什么也不解释。

    婚约一开始也没有问过她主意,现在又莫名其妙续上了,婚期也并没有告诉她,只说嫁衣也要两个多月赶制。

    虽然都说女子要矜持……

    想来张伯伯知道的,不然让张锦问问?

    不,逃避得了一时是一时吧。

    她四处闲逛,要走出一扇大门时,有人含笑过来止住,说出了中门怕有外客,夏姑娘出去不便,她便只在这门内闲逛,亏得很快发现了后花园,竟与昨日那小树林是连在一片的。

    她走到昨日那林中空地,鸟鸣声响,寂无一人,夏青蝉无情无绪地又走了回房中,给张锦写信,让她不必担心自己。

    晚上她睡着后江璧川方来,缠绵之后两人相拥,夏青蝉终是隔阂,轻轻移开了些。

    她正要假做睡着,江壁川突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总有一天会都告诉你。”

    夏青蝉仍不看他,只低声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了许久,方听江壁川道:“等到你不能离开我。”

    她死过一次仍回到他身边,还不算“不能离开”他?

    要不要将重生之事告诉璧川?

    但他会不会恼怒她嫁给“别人”一年多?虽然那别人是他?

第131章 陆宅密道

    夏青蝉抬头看着他道:“璧川,你觉得我还不够喜欢你吗?”

    江壁川想也没想便道:“没有,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我不明白,那你为什么……”

    夏青蝉想了想,横竖他已经觉得自己孟浪了,说出来也无妨,便道:“其实这也容易,我做了你孩子的母亲,不就离不开你了?”

    江壁川大笑出声,又道:“这主意极妙。”

    夏青蝉含笑看着他,江壁川突地问道:“你很想要孩子?”

    夏青蝉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不知道。”

    江壁川直接道:“我不想。”

    夏青蝉心中一沉。

    两人沉默,夜深,夏青蝉体倦,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早饭之后顾大娘捧进了一罐梅子来,夏青蝉不知顾大娘是否知情,打开来拿出一粒当面吃掉。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屈辱。

    当日父亲宁愿抗旨被杀也不愿受屈……

    罢了,何苦深想。

    顾大娘很安静,也不像前世大双那样整日引着她做事取乐打发时间,蒿州江府下人好像也少些,中门之后几乎空无一人。

    夏青蝉独自闲逛,心事重重,不知不觉走到小树林深处。

    蒿州北地,十月风大,将树上一窝雌鸟刮了下来,夏青蝉走近细看,见四只小鸟,身上尚有绒毛,暗悔身上没有可喂之食。

    突地有人在她身边并肩蹲下,问道:“你又一人乱逛,今日吃饭了没有?”

    是赵昉。

    夏青蝉笑道:“你又偷偷跑来别人家?”

    赵昉笑道:“我每日来给你送吃的,昨日怎没见到你?”

    夏青蝉歉道:“这里路径我还不太熟,你昨日在哪里?我去了那日吃合汁的林中空地,并没有见到你。”

    赵昉道:“我昨日在客院厢房附近,你不住那里?”

    夏青蝉指了指来时方向,道:“我住的那一边,倒是僻静。”

    赵昉看了一回,颇有深意地道:“你住的江壁川卧房。”

    立时带过,也并不等她回答,就笑道:“亏得今日带了蒸糕。”自顾从怀中掏出,掰碎喂起那雌鸟来。

    两人喂了一回,怕撑坏那些雌鸟,不再喂了,只坐在地上闲聊。

    夏青蝉随口问道:“已经在签订合约了,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梁州了?”

    赵昉奇道:“你怎么不问江壁川?他知道得比我清楚。我猜大约不过十多二十日,横竖范普与江壁川应该早已说好合约内容了的。”

    夏青蝉想起范子野说江壁川与范普早有约定,想赵昉这么说倒也有理,便问道:“既然已经说好内容了,签了就好了啊,为何还在蒿州滞留这许久?”

    赵昉笑道:“西军全没,江壁川要培植自己的人镇守西境啊!我猜他在笼络陆家,陆丰提起他来,满是敬仰之意。”

    夏青蝉见他虽满面笑容,眼中却微含怒意,想到赵昉短短一月之内父亡,西军众人想来陪伴他长大,如今也皆阵亡,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想了半日,问道:“你要不要听我奏琴?”

    赵昉笑道:“好啊!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听到顾曲夏郎的女儿亲自抚琴。”

    夏青蝉闻言心中欢喜,笑道:“那你稍侯片刻。”

    她起身回房,将今晨顾大娘拿来的一张短琴拿了来,要出门时,顾大娘笑道:“我替姑娘拿着琴吧。”

    夏青蝉笑道:“不必,我抚琴不喜人打扰,你让使女们也不要过来才好。”

    她抱琴走到林中,与赵昉相对坐下,想到他定然心烦意乱,便奏起普庵咒,为平息心火。

    哪知不知不觉间,恍惚回到夏宅,手下也变成了爹爹常奏的遁世操。

    想起爹爹,又不禁想起范子野虽说爹爹觉璧川机敏俊美,但他会觉得璧川是合适的女婿吗?

    一曲既完,她仍沉思不语,赵昉笑道:“听得出是苦练过的,只是……”

    夏青蝉叹道:“我知道,只是没有天资,爹爹说过。”

    赵昉道:“也算琴艺一绝了。不过奏许由的遁世操,也太不吉利了些,尧让许由做皇帝,许由偏不做,若是我,自然是要做皇帝的。”

    夏青蝉闻言也笑起来,又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少说些罢!”

    赵昉只笑而不语。

    夏青蝉有感而发,说道:“这是我爹爹生前最喜爱的琴曲。”

    赵昉仔细瞧了瞧她神情,道:“青蝉,你想不想回到过去?”

    夏青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倒也没有。”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总要接受的。

    赵昉点点头,低声道:“我有时也会想起我父亲。”

    两人相对默坐了片刻,夏青蝉见他因着孝中,一身素白,头上也只一根白玉簪子,不似京城时张扬,笑道:“你不穿红倒比穿红合适些。”

    赵昉笑了一声,道:“是,人见了我都说玉树临风。”

    夏青蝉细细打量一番,摇头笑道:“玉树临风当不起,最多不过英气勃勃罢了。”

    赵昉含笑看着她。

    夏青蝉心中突地觉得不安,起身匆匆将琴收到琴囊中,又笑问道:“林姑娘最近可好?我上次在琴舍只匆匆见了她一面,来不及相问。”

    赵昉悠悠笑道:“很忙,在给我物色正妻的人选。”

    夏青蝉奇道:“她自己不愿做正妻?”

    赵昉道:“她说林家既已宣布林四姑娘病亡,为着我前程着想,她如今做不得世子妃。”

    夏青蝉奇道:“意歌亦做不得?那要怎样的人方配做你的正妻?”

    赵昉笑道:“你猜?”

    夏青蝉摇头笑道:“罢了,我猜不透你们心思,何况你孝中不能娶亲,横竖有好几年时间慢慢选呢。其实意歌何必妄自菲薄,依我看,她皇后也做得了。”

    赵昉闻言大笑道:“说得极是,林意歌做了皇后,六宫定是严谨肃穆的。”

    又看了看夏青蝉,笑道:“你不像。”

    夏青蝉也点头笑道:“自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想起草市门外夏家时宋娘子众人散漫,又笑道:“我连家中十来个仆妇也管不好的。”

    正说着,顾大娘声音远远传来:“夏姑娘,我听你琴奏完好些时了,要不要我来将它拿走?怪沉的。”

    又有脚步声传来,想是她边问边走了过来。

第132章 江府遇险

    夏青蝉急忙高声道:“不必!我马上拿着琴回房,你在那里等我即可,这里有一窝雌鸟,你来怕惊了它们。”

    赵昉笑着拱了拱手,匆匆去了。

    晚间江璧川回来,夏青蝉想到家中有密道毕竟隐患,正欲告诉他赵昉之事,但那日一时兴起,已答应赵昉不说出,何况璧川已几次猜忌自己与赵昉,眼下还是不说罢了。

    她奇怪侯小乙怎会没有注意到赵昉潜入,问道:“侯小乙回西州去了吗?”

    江璧川只道:“小乙去狄国了。”

    又笑道:“你寻他有事?”

    夏青蝉摇头笑道:“没有,突然想起来罢了。”

    难怪与赵昉闲聊并无人发现。

    想起顾大娘不像大双那般大惊小怪,夏青蝉心中对她的喜爱又多了几分,笑道:“我喜欢顾大娘,她行事豁达些。”

    江璧川含笑应了一声,又道:“她本是拓拔将军麾下头目,因着如今蒿州城仍几方势力汇杂、不太平,我要了她来蒿州家中管事,要说细致周到,她应是比不得寻常使女。”

    他说完又将夏青蝉揽近笑道:“这里处处都是危险,按理不该让你身处险境,是我贪心,任你寻了来,又留你住下陪我。”

    夏青蝉摸摸他头发,笑道:“我喜欢这里,我喜欢每天都可以看见你。”

    两人相拥,夜深方睡去。

    第二日她带了软糕去喂雌鸟,赵昉已在那里,两人喂了一回,夏青蝉想起昨夜终是没有告诉璧川赵昉之事,心中稍稍不安。

    璧川疑心不要这样重就好了。

    她叹息一声,见赵昉狐疑地看着她,只得解释般地问道:“为什么人会喜欢上与自己很不同的人?”

    赵昉转开脸,冷冷道:“我猜你说的江璧川?这个容易,大约是为着他的脸?不过……既已知不同,又何苦去喜欢?”

    夏青蝉失笑道:“说得好像喜不喜欢可以自己选择似的!”

    赵昉稍稍带了怒色,道:“我偏不信什么情难自禁的胡话!我就从不曾对人有过那般感觉。”

    夏青蝉盯着他看了半日,方慢慢道:“那真是可惜。”

    忍了半日,终是忍不住问道:“林三姑娘与我聊天,听起来你认识的女子不少,怎会没有过情难自禁的感觉?”

    林意歌因着曾是好友,不便问起。

    赵昉没好气道:“要你管!”

    夏青蝉见他动气,只得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对了,你每日过来,不怕江府的人发现么?”

    赵昉道:“我自来闲逛,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你若担心江壁川吃醋,不要来这林子好了。”

    夏青蝉被他几番抢白,一时语塞,半日方自语道:“有人今日脾气不好,大好天气,难道还浪费来与他争执不成?”

    自己取出琴来,抚清心咒,暗示他心不静,见赵昉果然又着恼瞪她,心中大畅。

    抚完顾大娘过来收琴,赵昉也没道别便去了。

    之后几日,夏青蝉在林中闲逛时再没见过他。

    这日天尚未明,江壁川轻轻起身要去,夏青蝉尚未睡熟,挣扎着起来助他装束,实在乏力,又笑道:“今日你走得比平时早些似的。”

    顾大娘正端了水出门,回头道:“可不是比平日早些?鸡都还睡着呢!”

    夏青蝉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江壁川也笑道:“合约要在边境开放互市,今日得去北边看看,早些去了,”低头对夏青蝉含笑道:“好早些回来。”

    夏青蝉面上微微一红,笑着目送他出门去了。

    顾大娘已习惯她每日上午去林中练琴,今日亦收过早饭便包好琴等她出去,夏青蝉接过琴,自去林中。

    那一窝雌鸟今日却已不见了,鸟窝亦被践踏得乱七八糟,想来是昨夜什么兽类来吃了去,夏青蝉心中颇觉不忍,坐下亦无心抚琴。

    顾大娘等了一阵,见毫无声息,走过来瞧见夏青蝉将琴放在一块山石上,已靠着琴囊睡着了,她赶紧上前使劲推醒夏青蝉,又笑道:“夏姑娘,回房去睡吧。”

    夏青蝉昨夜几乎整夜未眠,早上又起得极早,也有些撑不住了,便点点头回房躺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地门被撞开,顾大娘惊天动地地吼道:“夏姑娘快起身找个地方藏起来!有人闯进来行凶!”

    夏青蝉坐起身来,见顾大娘手中拿着一只长枪,心中先吓了一跳,顾大娘不住地催她穿上衣服起来,又道:“是耶律那狗杂碎被冲散了的旧部,来找江枢相报仇来了。姑娘去那柜子里躲着,无事,有顾大娘在!”

    夏青蝉见她目光镇定、威风凛凛,额上束了红色抹额,长枪寒光闪闪,忙道:“好,我不碍你的事,马上藏起来!你把他们都赶出去!”

    她披上外衫,赶紧去顾大娘示意的柜中躲了起来,这柜中想是放了璧川平日不用的衣物,空气中有熟悉的乌木香味,外面虽有刀刃声远远传来,夏青蝉心中并不觉得惊惶。

    转眼闹哄哄地,五、六个狄国装束的人闯了进来。

    顾大娘声色厉极与他们说着什么,夏青蝉听不懂狄国话,猜想大约是指责震慑之类,谁知那群狄国流勇只是哈哈大笑起来,三人围住顾大娘,另外几人自去搜罗卧房各处,看见妆台上夏青蝉的饰物,尽皆大喜,纷纷往怀中揣。

    夏青蝉从柜门缝隙看见,心想亏得这几日璧川让人送回的首饰衣物不少,这几人拿了心中高兴,兴许就走了。

    正庆幸间,兵刃碰撞声传来,又有顾大娘受痛倒吸冷气的声音,很快叫骂声与兵刃声、家具破裂声等一同传入,衣柜虽有乌木香,夏青蝉鼻端仍闻到血腥味。

    江府别的人什么时候来救援?怎会只有顾大娘一人在此?

    她四处摸索,希望能找到一样应手的武器,但是也只摸索出一条犀角玉带来,砸在人头上大约很疼,但杀不死人。

    有利器一下一下刺下去的声音传来,夏青蝉不敢往外看,但亦浑身血液冰冷,直觉这大约不是顾大娘杀敌的声音,而是相反……

第133章 奔来相救

    那几个狄人又开始在房中搜索起来,顾大娘的声音消失了。

    很快柜门被人野蛮拉开,夏青蝉吓得动惮不得,与那开门的狄兵四目相对。

    那狄兵先是一愣,接着欣喜大叫起来,又招呼同伴。

    怎么办?侯小乙的袖箭应该随时带在身上的。

    那狄人伸手要捉住她,夏青蝉躲开了,她将头埋在一堆衣物上,紧闭双眼,耳中只有轰鸣声,过了片刻,见那狄人并不侵犯,惊讶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人已倒在柜前地上。

    赵昉持弓箭在门口。

    房中狄人皆已倒地,赵昉走到她面前说了什么,夏青蝉耳中的轰鸣之声这方渐渐平息,听见自己微弱问道:“什么?”

    赵昉笑道:“我说你受了惊吓,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都是如此,要打两个大耳刮子方能静下心来作战,你要不要我现在打?”

    夏青蝉气极,忘了方才是赵昉救命,只冷冷道:“我心很静,不用打。”

    赵昉笑道:“江壁川没有在家中吗?他驻守家中的禁军亲兵也很无用嘛。”

    夏青蝉听见远远仍有叫喊声传来,想来这群流勇为数不少,仍在这宅第四处作乱。

    她走到顾大娘尸身面前,将手绢掏出,蘸茶水擦干净她脸上血迹,又拿出另一张手帕盖上她的脸。

    这方又走到妆台前,开了小抽屉,拿出侯小乙那袖箭带上。

    赵昉只笑道:“你赶快将那定情的镯子带上,跟我随地道出去吧,这般慢腾腾的,迟早害得你我被杀死在一起,到时世人只做咱们有私,岂不辱我一世英名?”

    夏青蝉沉着脸不说话,赵昉扔下弓箭,捡起顾大娘长枪,笑道:“还是长枪趁手!”

    江家亲兵皆使弓箭,赵昉得知流勇入城,来不及拿兵刃便赶来江府,来时只匆匆在花园一个亲兵尸首旁捡起了弓箭。

    赵昉长枪在手,夏青蝉随他匆匆出去了。

    两人一路遮掩而行,尽量避开闯入的狄人,夏青蝉闻得人声嘈杂,惊讶道:“怎的这么多人!”

    赵昉点头道:“大约有人散消息,说要给耶律仁荣报仇,这些人在蒿州城秘密聚集已有一阵子了,今日一股脑上门,难怪江家的人抵挡不住。”

    又道:“你不要以为我出去打他们才是勇猛,我这是诈术,也是兵法。”

    夏青蝉奇道:“咱们就两人,自然该躲着,出去打他们做什么?”

    赵昉这方不再开言。

    很快到了林中,原来离雌鸟窝不远、杜鹃花丛后面便是密道。

    赵昉正挪开长满青草的石板,夏青蝉惊呼一声,赵昉正要叫她噤声,却见一大群狄人已发现他们,向这里飞奔过来了。

    赵昉恨恨扔下那石板,怒道:“想不到这竟是我的收场!在江家被耶律仁荣旧部无辜刺死。”

    夏青蝉见他如此,心中忘了害怕,只觉过意不去,道歉不已。

    赵昉挥手道:“罢了罢了。”

    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给她,道:“等我死了你再自刎。”

    夏青蝉呆呆接过,心中不是太想自刎,听赵昉又道:“一定要确定我已经死了再自刎。”

    夏青蝉安慰道:“你也未必会死。”

    两人正说着,那些狄人已冲得近了,赵昉挡在她身前,长枪一扫,为首的五六人立时开膛破肚,夏青蝉赶紧转过脸。

    不多时,赵昉突道:“喂!又有人来了,我虽英勇,也有些抵挡不住,你先死了我再死,省得我不放心。”

    夏青蝉一直紧紧握住那短剑,低头要使时,发现剑鞘剑柄是纯金装饰着华贵宝石,拔出剑刃,一看便会刺得很疼,她对赵昉道:“我不太想死。”

    这时又有一波人上前,赵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急得道:“喂!还不死?”

    青蝉那般姿容,落到这些狄国流勇手中,会生不如死的。

    这一分心,肩头中了一刀。

    夏青蝉想起侯小乙的袖箭,看着不那么疼,狠下心来,抬起胳膊,摸索着找到那凸起按下,心中这才想起也许胳膊该朝向自己。

    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睁开眼,看见面前地上已横七竖八倒下一批狄人,剩下的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心中大喜,原来侯小乙袖箭这么厉害,难怪璧川说他随意不给人。

    她转头看向赵昉,却发现他也面带震惊与愤怒瞪视自己。

    那些狄人尸身,身上短箭与杀死荆王的看起来几乎一样。

    她对赵昉说过没有见过这种短箭,但那时确实没有见过。

    后来虽璧川承认是自己杀了荆王,难道要她背叛璧川?

    军靴声传来,赵昉淡淡道:“夏姑娘,这是禁军后援赶到了,姑娘多保重,你我以后再见便是路人了。”

    那群狄人果然已开始四散逃去,赵昉抬起那石板,跳下密道去了。

    夏青蝉心中难受,因着此事乃是自己理亏,负了知交好友。

    有人急急来到她身前,问道:“夏姑娘无事吧?”

    夏青蝉见是张豹,道:“无事,他呢?”

    张豹道:“不知姑娘说的是荆王府二世子,还是枢相?若是枢相,已遣人报信,应该很快会赶回。”

    他说完拾起地上长枪,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西军中人用的长枪样式,不过短些,是顾大娘的吧?”

    夏青蝉低声道:“是她的,张豹……顾大娘已死了。”

    张豹浑不在意,只点点头,突地问道:“夏姑娘恕我唐突,只是不知荆王府二世子怎的也在此地?”

    夏青蝉道:“哦,他有时经过密道来闲逛,我在林中练琴碰到他,时常闲聊几句。”

    张豹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姑娘,眼下枢相就要赶来,还望姑娘告诉枢相此地这些被长枪刺死的人都是我杀的。”

    张豹是要邀功?夏青蝉惊异地看着他,她一直以为张豹忠诚老实。

    张豹咳了一声,道:“夏姑娘,大双与我想要毒死你之事,你从未对枢相提起过,我们欠了你一命,眼下你既与二世子只是闲聊,何苦告诉枢相让他徒增烦忧?又添嫌隙。”

    他从小与江璧川长大,知道他的性子,夏姑娘以为闲聊无事,但枢相他未必这么想,此次掩饰,也算是报了夏姑娘之前的恩情。

    也是张豹不觉得夏青蝉真的有私。

    果然夏青蝉皱眉道:“无事遮遮掩掩,倒像亏心。”

    张豹埋头半日,只道:“我与大双跟着枢相十来年,此事求姑娘瞒着,自有我们的原因,这原因因着枢相忌讳,我们也不敢说,但求姑娘理解我与大双的一片忠心。”

    又道:“此地气味不好,姑娘先回房去吧,应该已清理干净了。”

第134章 小满来到

    夏青蝉忧心忡忡地往回走,心想不知壁川在哪?

    正想着,突地听见张豹道:“枢相来了。”

    夏青蝉正要抬头,却已被人紧紧抱住,过了好些时,江壁川方松开她。

    他此前从未当众对她这般亲昵过,夏青蝉见他面上稍有羞色,正要拿话开解,张豹却已上前,将今日之事大致回了一遍。

    夏青蝉心中想着顾大娘惨状,又想起赵昉临去时悲愤模样,听而不闻。

    江壁川摸了摸她的脸,含笑道:“受惊了听不见人声?战场上亦常见。回房休息一会,明日就好了。”

    两人回房,果然闯入的痕迹已被抹净。

    夏青蝉站在顾大娘死去的青砖前面,地面纤尘不染。

    江壁川柔声道:“顾娘子一生在西军,平生最恨狄人,西军蒿州一战她因故没有与同袍同死,一直遗憾,今日她力战而亡,死得其所。蝉儿,你不必太过伤心。我自会厚待她家人。”

    一个使女捧进水来,请夏青蝉净脸,她这方发觉自己脸上、手上有血迹,也不知是狄人的,顾大娘的,还是赵昉的?

    夏青蝉净了手、脸,要换衣服时发现衣橱空了,走到妆台前,头面首饰亦都不见,想来是因着那些人碰过,不便再让她使用。

    江壁川只道:“明日自会有新的。”

    夏青蝉疲惫地点点头,江壁川将她抱到自己膝上坐下,夏青蝉叹道:“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

    江壁川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方问道:“因为顾娘子?”

    夏青蝉转开脸去,道:“也因为她,也因为别的事。”

    她靠着他胸前,昨夜不如何睡过,今日又遭惊吓,又觉倦意涌来,迷糊间听见江壁川低声问道:“蝉儿,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或是骗过我?”

    夏青蝉一惊,倦意消失大半,想起这是自己在绿洲中问过他的话,笑道:“这原是我问你的,倒问上我了。”

    见江壁川只是含笑等待,她想了想方道:“每日这么多事情发生,我自然不能每一件都告诉你,不知算不算瞒着你?”

    江壁川只是凝神看着她,夏青蝉与他对视,心中暗暗惊叹夫妻近两年,眼前人仍让自己心醉神迷,不禁伸手拂过他脸庞,如梦如幻喃喃道:“璧川……”

    江壁川含笑道:“大约不算。”

    夏青蝉一愣,方省得他是回答方才问题,便也笑道:“那我也没有骗过你。”

    说完方察觉这显见得是自己说有事瞒着他,但见璧川面色如常,好似并未注意,她也没有往心里去。

    夏青蝉仍是困倦,两人依偎,低声私语,江壁川突然问道:“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

    夏青蝉笑道:“不会。我永远只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二日夏青蝉醒来,见床边熏笼上已烘香了一件妃红衫子,房中有梅花寒香,想是梅魂丸。

    正惊异间,房门开了,一个小丫头扶着门,却是小满捧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又对夏青蝉笑道:“我估摸着姑娘差不多该这时起来,这水中放了肖六娘制的兰花香露,我来伺候姑娘洗面。”

    夏青蝉又惊又喜,笑道:“你何时来蒿州的?我怎的来了这几日都没见着你?”

    小满抿嘴笑道:“我从京城日夜赶路而来,前日方到西州,与大双娘子昨夜才到这里的,姑娘前几日可不是见不着?”

    夏青蝉听见大双也来了,心中有些不悦,转念想到若大双仍要伺候自己,江府何用巴巴将小满从京城召来?想是侯小乙关于自己不喜大双的话已带到了,不必担心。

    她一向喜欢小满天真伶俐,想到以后蒿州城中有小满陪伴自己,心中轻松许多,一时倒忘了顾大娘之死,笑吟吟起身让小满帮着穿衣、梳洗。

    两人絮絮叨叨说一些京城中新鲜事,也不过是黄家出了什么衣料,寒英阁出了什么胭脂而已。

    早饭后,小满遣人搬来一个大箱子,笑道:“来前我去寒英阁,问可有物事要捎去给东家们,这都是肖六娘捎给姑娘的,给小庾夫人那一份,在西州已送到庾家去了。”

    夏青蝉拍手笑道:“六娘又制了这么些好玩的!”

    与小满头碰头,一件件捡出来玩。

    午后大双过来拜见,夏青蝉因着她是江壁川心腹,虽心中不喜但也不便冷淡,幸得大双很快便辞去,此后也再未露面。

    晚些时江壁川又遣人送了新的衣饰来,虽是蒿州匆促间置办而来,却也有好些西境珍贵的衣料、皮毛、宝石等。

    又有小满京中带来的几箱子布料,皆是徐淳音外祖黄家闻得江枢相要定亲,着意寻得、织得的。

    接下来几日,夏青蝉整日与小满只是裁剪衣料,或在林中各处游玩。

    赵昉再没出现过。

    有时夜半梦醒,夏青蝉心中半明半暗,种种说不清的情愫在胸中,但江壁川睡眠极轻,总会察觉她醒来,温言安抚,慢慢的她似乎也忘记了顾大娘与赵昉的事。

    除了偶尔抚琴时,或女红倦了,会轻轻叹息。

    这日城中安宁,江壁川亦只是寻常公务,并不十分繁忙,张豹傍晚时分便得以回到房中。

    不多时,大双回来房中箱子拿东西,发现他在,笑道:“哎呦,今日怎的这般早?你等着,我一会就来,咱们一同吃饭。”

    她拿了东西出去,很快两个小丫头搬进两个食盒,将酒、食放在桌上便去了。

    大双回来,换过家常衣服,坐下给张豹斟酒,笑道:“这一阵事多,能这般两人对饮,也算得神仙日子了。”

    又问道:“枢相去哪了?你不用跟着?如今小乙又不在。”

    张豹道:“淮南路一个书院的塾师来了,枢相邀他在家中花园夜饮,那塾师喜静,席上就他与枢相,只叫了李甲来奏古琴,用不着我。”

    大双撇撇嘴道:“李甲从京中跟到蒿州赚钱来了?西境最近兵荒马乱的,他也不怕?要钱不要命。”

    张豹笑道:“何必这般刻薄?琴师本需依附富贵人家生活的。”

    大双笑道:“他哪里是琴师?天下皆是他开的酒楼,东家倒差不多。”

    张豹抿了一口酒,笑道:“他说他是琴师。”

第135章 月下琴声

    大双摇摇头,不再提李甲,突地又想起一事,叹道:“那日去拜见夏姑娘,她面上冷冰冰的,我心中也难受。不过……她责怪我总好过她责怪枢相,我宁愿她认定要杀她的人是我。”

    张豹点头称是,又问道:“夏姑娘不待见你,枢相可怪罪?”

    大双摇头道:“没有,那日小乙说夏姑娘不愿我服侍,枢相待他去后,反倒安慰我说夏姑娘不喜人拘着她,想是我平日太周到了些,夏姑娘觉得约束着她了,让我不要往心里去。”

    张豹半晌方道:“枢相对我们到底还是与对别的下人不同。”

    大双道:“那是自然!”

    两人相对吃饭,过了一会,大双又笑道:“这夏姑娘也奇,我听说她对枢相夸顾大娘好,特意打听了打听,想着我也学学,哪知探得那日她从西州来时午饭已过,也没专给她开饭,晚饭才吃的。”

    张豹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大双得意道:“我想夏姑娘从未自己出过远门,她又有些孩子性子,定是不知吩咐酒家开饭,一路靠干粮半饿着过来。她来时定是肚饥,又腼腆不敢提饿的事,若是我,自然想得到给她准备爱吃的食物,顾大娘却想不到。”

    张豹笑道:“是是,你最周到。”

    大双笑吟吟说了声那是自然,又拣了个烧肉丸子放到他碗中,问道:“这几日那些密道已封上了吧?”

    张豹道:“早就封上了!”

    大双叹息一声,又道:“封晚了!谁知道那赵昉这般胆大。”

    张豹示意她噤声,又往外看了看,大双道:“无人,不必担心。”

    又低声问道:“你说那日赵昉在此,是特意来救夏姑娘,还是赶巧了?”

    张豹想了想,道:“夏姑娘说有时与他在林中闲聊,自然是赶巧了。”

    大双道:“难道枢相没有疑心?他心细,又事关夏姑娘……”

    张豹点头低声道:“疑心了的,大约夏姑娘自己不小心透了什么口风。中门内的下人枢相都亲自找去问过话,狄人的尸首他也都亲自看过,我一口咬定是我及时赶到,一时情急用了长枪,他方罢了。”

    大双点头道:“也是,若是没有疑心,怎会要我让小满将夏姑娘日程细细报回?此事连小满亦不知,她只当是我做事心细,格外体贴未来的夫人。”

    张豹道:“枢相对我们二人信任自是不同,咱们看紧了夏姑娘,只盼她以后做事稳重些,别这么任意就好。”

    大双道:“你果真觉得无私情?若真有事,咱们岂不是好心做坏事,害了枢相?”

    张豹道:“应该没有,夏姑娘不如何会说谎。她那日看着非常内疚,大约也只是因为荆王二世子肩头中了一刀。”

    大双道:“若无私情,内疚什么?”

    张豹奇道:“客人在自家受了伤,自然要内疚的,夏姑娘是那种人。”

    大双低头半日,方道:“她对枢相倒是一往情深,那种枢相一出现、她就喜之不尽的神情不会骗人,应该不会与赵昉有什么。不过以后咱们还是盯紧些,唉,要说盯人,谁也比不得小乙厉害,他几时能回来啊?”

    张豹道:“枢相借他给范普杀人,范普的敌人杀得差不多了,小乙自然也就回来了。”

    大双皱眉道:“范普在周国做了这么些年将军,突地做了狄国皇帝,敌人怕是不少呢。”

    张豹笑道:“你不必担心,等过了年,枢相与夏姑娘成了亲,此事也就定下来了,其实如今也算是生米煮成熟饭,不必这般紧张。”

    大双点点头,又道:“希望枢相快些娶了夏姑娘回来罢,你我二人这般几次三番为夏姑娘的事瞒着他,我心中难受极了。”

    张豹道:“不能说,若是他病发……”

    两人对视,皆有些恐惧,不再说话了。

    月在中天,清辉遍地。

    夏青蝉久等江壁川不至,叹息一声,想到难道这一世也要在等待中度过?

    小满不知她是特意等待,凑趣道:“姑娘既不想睡,咱们何不去花园看月亮?”

    夏青蝉想起前几日流勇闯入,迟疑道:“会不会有危险?”

    小满道:“夜深,各处的门都已关上了,怎么会有危险?再说还有我跟着呢!”

    见夏青蝉仍是犹豫,又催道:“走吧姑娘!月色正好。”

    夏青蝉本是无可无不可,也便笑着答应了,小满抱了琴,同去到林中。

    已是十月,无花可赏,两人来到一片天竹丛中,这天竹叶红似火,又有一粒粒果实如红珊瑚豆一般接在枝头,小满笑道:“天寒,菊花已过,梅花尚未开,姑娘只得在这里奏琴,便宜了这些树了。”

    夏青蝉道:“这也不错了。”

    两人正说时,耳畔悠悠传来琴音。

    这琴乍听之下婉转妩媚,有曲意奉承之意,但仔细听去,却又不失其宁静之意,又微有疲意,想是抚琴之人已劳累一天。

    小满痴痴听了半晌,说道:“姑娘,我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琴曲。”

    夏青蝉微微一笑,小满方省得,急道:“自然姑娘的比他的好,我是说……”

    夏青蝉笑道:“不必不必,我知你的意思。我奏琴是爹爹的路数,为自己而奏,只求淡泊高远,不比这琴师是为他人所奏,求的是悦耳动听。”

    两人立住,又听了一回,小满忍不住啧啧有声,极是喜爱。

    月光下,一个云鬓轻纱的美人款款走了过来,夏青蝉心想奏琴的人难道是她?难怪这般动人。

    那美人走到两人跟前,对夏青蝉福了一福,道:“小寒见过夏姑娘。”

    小满已知夏青蝉脾气宽厚,不必客气,笑嘻嘻叫了一声:“姐姐。”

    夏青蝉这方记起小满有个在江府做歌伎的姐姐,笑道:“原来你就是小满的姐姐,方才的琴是你所奏?”

    她话音刚落,琴声又起,显见得不是小寒。

    小寒笑道:“回夏姑娘,不是我所奏。今夜枢相大人邀顾相公夜饮,特意召了李甲来抚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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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颜介绍:
抄家父亡,夏青蝉以为有俊美权势的夫君可供倚靠,然而并不是那样。重生后,她只想做做生意安稳度日,不想再倚靠他人,成长虽慢,有,总好过没有。可为什么仍不停遇到他?两世欢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两世欢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两世欢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