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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房玖     两世欢颜txt下载     两世欢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淳音遇险

    两人闲话半日,徐淳音又道:“青蝉,庾家与江府极要好的,你以后有空了只管来看我。”

    夏青蝉点头道:“好,我一定经常去。”

    要天天去,确保淳音安全。

    从那之后夏青蝉几乎每日去庾家,因着庾郎平日只在偏院与檀儿同住,徐淳音一人住着正院,夏青蝉亦不必避嫌。

    这日夏青蝉正与徐淳音两人房中闲谈,轻云坐在门外做针线,看见檀儿走了过来,高声提醒徐淳音道:“檀儿来看夫人了!”

    她让檀儿进门,又让院中小丫头去倒茶,那檀儿老老实实笑道:“轻云姐姐,不必麻烦,我来看看夫人便走。”

    夏青蝉闻言,心想这檀儿好像性子不坏啊,又见她一身鹅黄衣衫,衣料并不十分华贵,长圆脸,肌肤白皙,一笑两个梨涡,极是让人可亲,就是眼神犀利了些。

    檀儿先向徐淳音行了礼,徐淳音冷冷受了,并不介绍夏青蝉,檀儿毫不介意,陪笑道:“这便是住在江府的夏姑娘吧?总听人说是天仙似的美人儿,今日总算给我见着了。”

    说完对夏青蝉行礼,夏青蝉见她说话和气,又算是淳音夫君的宠妾,自己身份未明,只算商女而已,本欲回礼的,徐淳音使眼色不许,便只微微颔首而已。

    房中空气一冷。

    那檀儿站在徐淳音身前,柔声道:“夫人也该保重身子,我这几日听人说夫人以泪洗面,心中好生难受。其实我每日规劝他来正院...”

    许嬷嬷冷冷问道:“谁造谣说夫人以泪洗面的?姑爷新近得了儿子,我们夫人开心还来不及呢。又不知檀儿姑娘规劝的他是谁?可是我家姑爷?嬷嬷们没有告诉你需尊称主人?”

    檀儿面上一红,眼泪涌上来,房中再无人理她,她自己讪讪站了一回,告辞去了。

    夏青蝉见她一路走一路抹眼泪,倒有些怜惜。

    徐淳音见状,叹道:“青蝉,我刚进门时也被她这般做戏骗了!她来套了我的话,晚间好对庾郎告我的状,你瞧我们如今都不敢兜揽她,就是怕被她白陷害了!”

    轻云也恨道:“今晚她想是要说夫人欺负她没名分、让她站着不理她,又要说夏姑娘不回礼,想来是要哭半夜、打半夜了。”

    夏青蝉奇道:“你们怎么能知道他们这些私语?”

    徐淳音道:“我钱多啊!家中上下除了庾郎,都被我买通了的。”

    轻云想了半日,奇道:“姑爷已经写了信去京城家中,定要抬举她做妾了,今日这一出又是做什么?难道还想做夫人不成?”

    徐淳音啐了一口,皱眉道:“管她呢!也不知怎的,她这几日见谁都说自她生了儿子,我整日以泪洗面,寻死觅活,我哪有那般?亏得府中下人都知道我性子的,没人信。唉,就怕庾郎信了,说我不贤。”

    众人都安慰她不会,徐淳音这方又高兴起来,笑道:“对了,我从陈七那里支出些银子,改了改花园,虽比不得京城,在西州也算不错了,咱们花园里逛逛去。”

    夏青蝉所住的院子并无后花园,前院中也只一口井、几棵树,并无景致,闻言便笑着称好。

    许嬷嬷还有别事,夏、徐两人带着轻云去了。

    花园正中有座小丘,已是傍晚时分,夏青蝉想起与赵昉看过的西州日落,雄壮荒凉,好景致,想走上去看夕阳。

    徐淳音嫌累,与轻云只在湖边等着。

    夏青蝉一路上了那小丘,走进山顶凉亭,夕阳晃眼,她避到一根柱子后面。

    远远瞧见淳音主仆走到湖边看鱼,淳音又使唤轻云去拿什么,轻云走开了去,淳音一人伏在湖边栏杆上。

    游廊上有人快步走向淳音,鹅黄衣衫,正是檀儿,夏青蝉心想内宅之中何须走得这么快?仔细瞧了瞧。

    檀儿面向这小丘,夏青蝉瞧见她神情狰狞扭曲。

    她要做什么?

    她走得离淳音越来越近,淳音乃是正妻,这檀儿该出声行礼了才是。

    夏青蝉心砰砰直跳,突地淳音前世自尽、下午淳音说起檀儿对人说她寻死觅活等事电光火石闪过脑海。

    檀儿难道要杀死淳音?

    她心中恐惧,在亭中探出身子,高声叫道:“淳音!淳音!”

    徐淳音闻言看向她,神情含笑又带着些嗔怪,大约怪她无故高声呼喝。

    夏青蝉见檀儿开口说了什么,又见淳音发现檀儿了,方急急跑下那小丘。

    她下来时,徐淳音只冷冷坐在栏杆旁瓷墩上,檀儿垂手立在一旁,极是恭敬。

    见她匆匆走来,檀儿先对她笑道:“夏姑娘好兴致,不知在山顶看见什么好景致没有?”

    夏青蝉见她满面含笑,几乎疑心自己方才看错。

    檀儿走后,夏青蝉心中仍是突突直跳,直到轻云拿了饼来喂了鱼,方觉得好些,她怕花园中说话被人听见,牵着徐淳音回房去。

    到房中方将刚才一事讲给徐淳音主仆三人听,轻云气得浑身发抖,直骂:“这贱婢!”

    倒是许嬷嬷疑道:“敢是夏姑娘看走眼了?檀儿杀了夫人于她自己有什么好处?便夫人不在了,她檀儿要想扶正做正经夫人,那也难。”

    徐淳音也点点头,道:“我被她欺压得死死的,要杀也该是我杀她。”

    许嬷嬷笑道:“夫人快别这般说话。”

    夏青蝉想了想,道:“想来她有她的原因?总之淳音还是小心为上。”

    回到家中,她将此事也对张锦说了一遍。

    张锦惊道:“哪有人随便起杀心的!蝉儿你怕果真是看错了?”

    夏青蝉无法解释前世徐淳音就是自尽死的,只一口咬定看清了檀儿面上的狰狞杀意,又说:“我明日起要天天去庾家,好看护淳音。”

    张锦皱眉道:“这如何能防?我估计她们也不相信你的话。”

    又道:“至少淳音以后不会再去湖边,...蝉儿,你想那歌姬会用什么法子杀人?”

    说到杀人,话音一颤。

    夏青蝉听见杀人二字,也后背寒气升起,此事她来时路上已想过,说道:“她四处散播流言说淳音寻死觅活,想来是要伪造淳音自尽。今日她若是得手,众人只会说淳音一时想不开投了湖。”

    张锦奇道:“不对啊,徐淳音说庾家下人都被她收买了的,这些下人哪里会听檀儿的话?”

    夏青蝉想了半日,方道:“下人不听,庾郎听就好了啊,只要淳音的丈夫相信檀儿,檀儿就能保住性命。淳音的公公不是是个大官吗?”

    张锦怒道:“若是如此,那这檀儿当真心狠!”

第107章 淳音遇险2

    夏青蝉仍天天去庾家。

    庾郎前几日亲自抱了儿子来徐淳音房中,说是让他亲近母亲,摆正了徐淳音主母的位置。

    徐家三主仆都极是高兴,从此之后新生的哥儿大半时间倒是在正院度过。

    偏院那边的下人递来消息说是檀儿苦劝庾郎方才这般,徐淳音这几日对檀儿面色也温和许多。

    夏青蝉仍满腹疑惑,但又猜不出檀儿此举意图。

    这日午后她去庾家,徐淳音主仆几人正逗那孩子玩,说起奶娘今日有些肚疼,轻云与许嬷嬷怕过了病气给哥儿,打发奶娘去歇着,两人亲自看小哥儿。

    夏青蝉这几日总见到那孩子,心中也喜爱他,今日奶娘不在,众人轮流抱着他玩,她不觉多待了一会。

    待得快日落时,她方告辞出来,快到家时方想起给那小哥儿制的一顶小帽子忘了给他,又让车夫驶回庾家。

    门上都熟识,她畅通无阻走到淳音房中,悄无一人。

    门外粗使的使女笑道:“夏姑娘,哥儿有‘黄昏闹’,每日这时分都哭,得人抱着跑才好些,许嬷嬷与轻云抱着哥儿去了。”

    夏青蝉奇道:“你们夫人也去了?”

    那使女笑道:“没有,夫人去了花园了。”

    夏青蝉又奇道:“天快黑了去花园做什么?”

    那使女笑道:“谁知道呢?夫人不让人跟着。”

    太奇怪了。

    夏青蝉让那使女指了方向,一路寻了去。

    花园门口遇到许嬷嬷与轻云抱着哥儿回来,夏青蝉心中有些不安,一定要拉了她们一起去。

    许嬷嬷也觉有些奇怪,把哥儿交给一个稳妥的丫头先抱回房去,与轻云两人跟着夏青蝉一路寻去。

    庾家花园并不大,很快众人便发现花坛后一间小屋亮着灯。

    夏青蝉先快步跑到近前,门推不开,她心中焦急,叫来许嬷嬷与轻云拼命推,门缝中隐约见到有人吊在半空。

    夏青蝉脑中轰然一声:重生有什么意义?淳音还不是死了。活着不是不停地遇见失望,就是不停地让人失望。

    亏得许嬷嬷身材壮大,又从小最疼徐淳音,拼命撞门,竟给她撞开了,徐淳音挂在半空中挣扎,许嬷嬷赶紧过去托起她身子。

    轻云灵活,爬上凳子撕咬那白绫,很快徐淳音被救了下来,尚有气息,轻云赶紧出去大声叫人过来。

    夏青蝉四处寻檀儿不见,心中正奇怪难道真是淳音想不开?却见墙上窗户格子有些歪了,正看时,那窗户在移动,好似有人在外面试图将它安好。

    周国风俗,好些人家窗户是可拆卸的,夏日拆下,只挂一层纱帐,好让房中凉爽。

    原来是这样。

    夏青蝉怕被檀儿逃掉,不及叫人,立即走了出去,想到檀儿狰狞模样,又在花坛捡了一块尖角大石在手中。

    远远听见庾家的人跑来的声音。

    她走到那窗户外面,檀儿已将窗户安好,正要走开。

    夏青蝉劈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檀儿冷笑道:“要你管么?你连个妾还没挣上呢!”

    夏青蝉想不到这种时候檀儿还在说这些没用的事,只冷冷瞧着她,又问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杀人?杀了淳音你也做不了庾夫人。”

    檀儿面上露出轻蔑神色,说道:“那可未必,只要庾郎能做主……”

    又斜着眼睛瞧着夏青蝉道:“你虽与我一般毫无名分,但你以后走得未必有我远……也是,你出身官宦之家,不知贫穷滋味,所以懒惰不知进取。”

    夏青蝉狠狠瞪了她一眼。

    檀儿笑了一声:“夏姑娘,你可知冬日中手脚生疮有多难熬?可知饿的滋味?不是三天没吃饭那种饿,是从出生就没有吃饱过……你可知歌舞姬们要将身体练到柔软,需下多少工夫?”

    “我的过去太苦了,只有做了庾夫人才算得体面的补偿,老天欠我的,我杀人也算不得什么。”

    夏青蝉又一次提醒道:“淳音便死了,庾夫人也轮不到你做。”

    檀儿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庾郎自十四岁遇到我,从未亲近过别的女人,他很听我的话。

    当然……我知道这种听话不会持续多久。

    我年纪比他大,再过几年他去参加春试,做了官,那时还会不会受我控制,那就难说了。我必须在自己还能影响他的时候做上庾夫人,他保证过我的……”

    这时远远有人叫:“夫人可以说话了就是没事了!阿弥陀佛!”

    夏青蝉冷冷道:“淳音没死。”

    檀儿将徐淳音下药挂上良久之后方从窗户逃出的,不意徐淳音竟然没死。

    一生打算毁于一旦,她眼中突地升起狂意,恨声道:“都怪你这贱·人领了人来!”

    她愤怒如狂,走上前来掐住夏青蝉脖子,庾家不会放过自己,她至少也要夏青蝉陪葬。

    夏青蝉慢慢觉喘不上起来,双手够不着檀儿,挣扎中摸到了方才惊落在地那块尖角石头,举起来用力一击。

    檀儿瘫软在地,太阳穴被砸出一个洞,脸色灰白,瞳仁变得很大。

    夏青蝉吓得浑身战栗,哭着跑了出去,幸得马车还等着,庾家上下乱极,无人注意她。

    夏青蝉下车到得自家院中,发现自己仍紧紧握住那块石头,她觉得那石头发烫,烫得手掌疼,走到井边,将石头扔了进去。

    张锦听见声音,走出门外,见她神情古怪,问道:“蝉儿,你还好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夏青蝉喃喃说了句头晕,模模糊糊回房,将房门闩上了。

    半夜清醒,方发现裙子上都是檀儿的血,亏得是红裙,没有人注意到。

    不知道璧川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不喜欢血腥味,幸得小桃在厨房灶上坐了一大壶温水,她沐浴之后又将那红裙洗干净,这方在桌前坐下,想起今日之事,犹自心惊。

    不知淳音还好吗?

    檀儿呢?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需要休养很久?

    她很想有人陪伴,走到张锦门前,想到许嬷嬷说孕妇需好好休息,又走了回自己房中。

    璧川不知道在哪里?

    她去床上躺下,将带着金环那手贴着脸,慢慢睡着了。

第108章 荆王之死

    第二天一早,庾家派了一个小使女来,夏青蝉仍在沉睡,那小使女对张锦说夫人遣自己来问夏姑娘可好?昨日怎的没打招呼便走了?

    又说夫人昨日虽有小恙,今日已大好了,只是偏院的檀儿在花园中不小心摔倒,头撞到石头上,郎中到时已死了多时了。

    又说夫人让我告诉夏姑娘,原来姑爷小时戏说过死了老婆就能扶正檀儿,想是檀儿当真了。

    张锦听着不解,送走那使女后便敲门唤醒了夏青蝉,将使女的话告诉了她,又问这都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青蝉听见檀儿已死,险些吓得晕了过去。

    她心中害怕,打定主意谁也不告诉这事。

    张锦尚在感慨,夏青蝉推说心中不适,出去马场了,那是她能想到唯一可以让自己不受打扰的地方。

    在马场跑了几圈,她觉心中明了多了。

    当时她若不出手反抗便会被檀儿杀死,她那样做并没有错。

    “夏姑娘,喂!说你呢,夏青蝉...”

    有人在叫她?

    是赵昉。

    他见她终于听见,不耐烦道:“你停一停!你这般失魂落魄转圈跑,我看着头晕。”

    夏青蝉心中正委屈,闻言怒道:“你头晕便自己走开啊!”

    她第一次这般凶人,凶完竟觉得好受多了。

    赵昉亦怒道:“我为什么要走开?这原本是我家的马场!”

    夏青蝉道:“我才不管这是谁家的马场!”

    赵昉见她今日举止大异,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回事?你家死了谁?”

    夏青蝉斥道:“你家才有人死了!”

    赵昉冷冷道:“我家是有人死了。我父亲昨日在洱州城外战场上被人杀死,我是扶灵回来的,还没告诉我母亲。”

    夏青蝉尴尬呆住,怒气全没了。

    见他神情悲哀,本想安慰,但想起自己父亲去世时众人的安慰皆苍白,张了张口,只说:“不如我们去瀑布那里看看?”

    远远有沉香色衣衫一闪,是大双笑盈盈走来。

    赵昉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青蝉,你可记得那日我们出城,途中路过一个染坊,你指给我看的?”

    夏青蝉点点头,赵昉道:“咱们先一路骑到那里。”

    他说完挥鞭一击,打在了夏青蝉的马上。

    很快两匹马疾驰而出,不久就到了染坊前。

    夏青蝉随赵昉下了马,又被他牵着手穿过装满颜料缸的工坊与挂满布匹的后院,开了后院门,柳树下栓着一匹马。

    赵昉叫了一声“得罪”,提她上了马。

    两人共骑,到了一条小溪边方停住。

    晨雾未消,溪岸树木都隐在一层白雾后,赵昉找到一块大石头,两人坐下。

    夏青蝉见他眉目间忧愁,轻声问道:“你可知道是谁杀了你爹爹?是狄国那耶律大将军吗?”

    赵昉道:“我心中大概有个嫌疑,只是没有证据,不好指认。当时周、狄两军在洱州城外激战,我父亲一向有一批忠心部属护着他周全的,那日竟全数被冲散,父亲身中数箭而亡,我见到他时箭都已被拔出,他身上伤口看起来倒都是狄国的箭头所致。”

    他迟疑片刻,又笑道:“告诉你也无妨”,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俨然是一只很小的短箭,道:“我费劲周折,找来了这么一个东西,应该就是杀死我父亲的凶器”。

    夏青蝉惊道:“狄国军队竟用这么小的箭!”

    赵昉道:“这箭头是狄国军队用的箭头,不过箭身短小,大约不是用弓射出,而是什么机簧。青蝉,你见过这样的东西么?”

    说完炯炯看着她。

    夏青蝉摇了摇头,她只见过拓跋素素他们平日练习的那种箭,比这只箭长多了。

    日头升高,晨雾消散,林木间洒下点点金光,赵昉见她认不出,说了一声罢了,便将短箭收起,向后一倒,枕着手臂,好像睡着了。

    林中鸟儿叫了起来,溪水潺潺。

    夏青蝉低声叹道:“真想每天都来这里。”

    身后传来赵昉声音道:“那你就每天都来好了。”

    夏青蝉想了想,道:“在磨坊换了马之后的路程我记不太清。”

    两人合乘一匹马,她虽尽力往前探着身子,赵昉也直直往后坐,她仍能闻到赵昉身上的味道,与璧川身上的乌木香味不同,赵昉闻起来很温暖,好像阳光照在很软的草地上。

    与别的男子这般亲近让她觉得内疚,所以记不清路程。

    她转身问赵昉道:“我们为什么要在磨坊换马?”

    赵昉眼睛仍闭着,闲闲道:“怕有人跟着,说话不便啊。”

    夏青蝉想了想,道:“难道有狄国的探子跟着你?”

    赵昉坐起身来,笑道:“不,是怕江府的人跟着你。”

    夏青蝉往身后看了看,仔细想了想,笑道:“没有的,若有人跟着,我自然会察觉,再说江府为什么要人跟着我?”

    赵昉大笑道:“就是为了防止你我这样的情形啊!你毕竟是江壁川的禁脔,如今你又不随江府的人居住。”

    夏青蝉摇头笑道:“他不会这样的,他不是这等度量狭小之人。”

    又道:“我又不会有异心,他知道的。”

    江壁川一向都知道她喜欢他的。

    赵昉只笑道:“如此极好。”不理她了。

    两人并肩坐了片刻,夏青蝉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去告诉你母亲?”

    赵昉不答。

    夏青蝉叹息一声,道:“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赵昉牵着马,两人沿着小溪走了不久,缓缓上了一个植满松树的小坡,面前竹林清幽,一条石头铺成的小径因着年深日久,已有破裂,裂开处长出青苔,说不尽的清幽,竹林深处隐着楼阁数层。

    夏青蝉对赵昉道:“我旧时家中也有差不多的这么一个地方,爹爹总在那里抚琴。”

    好像在应答她的话一般,楼阁中传来琴声,音色清婉。

    赵昉去了荆王妃房中,夏青蝉在门外小厅等待。

    使女奉了茶便退下了,荆王妃住在二层楼阁,夏日厅中四壁隔子门皆卸下,只剩栏杆,好让清风徐来,坐在其中满目苍翠,风中传来好闻的松针香,夏青蝉心中颇觉安宁。

第109章 飞驰来访

    房门响动,母子二人走了出来。

    赵昉长得那么普通,母亲竟然是个美人。

    荆王妃双目红肿,笑着谢夏青蝉陪赵昉过来。

    王妃肌肤如玉,双眼如两泓秋水,身段婉约窈窕。

    赵昉见夏青蝉看母亲的神色,得意地对她眨眨眼,笑了一笑。

    已是午饭时分,荆王妃邀夏青蝉一同用饭,赵昉坐在下首,不时为二人布菜,并无下人伺候,只一个使女远远站着。

    赵昉对夏青蝉解释道:“我娘亲好静,一向都是父亲住在西州城中,娘住在这里。”

    又笑道:“娘不喜人来,这里好些年没来过客人了。”

    荆王妃闻言也笑道多时无人来访,今日怕是招待不周,怠慢了夏姑娘。

    吃过饭三人喝茶,夏青蝉这方注意到赵昉眼睛也红红的,想是方才哭过,她心中不禁起了同情之意,但自己毕竟外人,在此久留不便,便起身告辞。

    走前荆王妃嘱咐赵昉好生送夏姑娘回家,又笑言仓促之间,不及备礼,将手上戴的玉镯摘了下来,亲自给夏青蝉戴上。

    长辈随手赏赐一点物事,也是平常,但是荆王妃面色有些过于温柔了。

    连赵昉亦是一怔,这时楼下来人说车已备好,荆王妃在楼上栏杆含笑注目二人上车,赵昉挥手示意几次,她方去了,马车这才驶走。

    车上一时寂静,半晌夏青蝉方问道:“你娘以为你是特意带我给她……”

    赵昉也道:“给她瞧瞧,是……我娘平日不见外客,我们从不带人上她那里去的,难怪她会如此误会。”

    夏青蝉赶紧摘下手镯递回,又道:“最好还是你收回去。”

    赵昉也接过那手镯,笑道:“若是平常金玉首饰也罢了,这是黄太后当日初见我母亲时,腕上摘下赐的。”

    黄太后乃是先帝皇后,荆王妃的正经婆婆。

    夏青蝉连忙道:“是,你收好了。”

    两人一路再无别话,马车将夏青蝉送回了家中。

    马车驶远后,树荫下跑出一人,打马将夏青蝉到家的消息报给了大双。

    侯小乙闻讯笑道:“如何?我说无事,据我看夏姑娘不像那等轻薄之人。”

    又笑道:“既是有惊无险,这事也不用告诉枢相吧?”

    大双冷冷道:“晚了,已放了信鸽去洱州。再说夏姑娘与赵昉一去两、三个时辰,谁知道做了什么?”

    若当真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妇人……那可如何是好?枢相又这般纵容她独自住在外面。

    西州夏家小院,张锦亲自过来开了门,说起正担心焦急,不知她如何练马练了如此之久,夏青蝉将遇到赵昉,同去拜访荆王妃等事说了一遍。

    张锦先出去唤砍柴老头去磨坊牵马,然后方进门坐到夏青蝉身边道:“蝉儿,你这样私自会见别的男子,江枢相若是听见,恐怕不妥,下次还是谨慎些好。”

    夏青蝉本不觉有什么逾礼之处,但想到连荆王妃亦误解,想来确是不妥,便解释道:“今日也是凑巧……”

    张锦道:“我知道,你因着淳音的事烦心,赵世子又刚死了父亲。唉,荆王一死,西军还不知如何呢!”

    两人说了一回,午后张锦因着孕期困倦,回房休息。

    夏青蝉一夜不曾睡好,困意袭来,走到床边正要躺下,却见床底什么东西莹莹有光。

    夏青蝉叹息一声,想来是小桃不小心将什么首饰掉在床底了。

    她移开脚踏,伸手将那物事捡起。

    不是首饰,是一只短箭,与赵昉溪边给她看的那只几乎一样,只有箭首稍稍不同。

    帐勾不是自己坏掉的,是璧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用这短箭击落的,想来当时两人情浓,他不愿起身闩门。

    她用手帕将那箭包好,心中明暗不定。

    如今两国交战,璧川没有理由杀死西军之首。

    但她记得徐淳音所说的诏狱,又想起意歌说起先帝尚在时朝中便已有宁王、荆王党争,璧川自来便是宁王的私人。

    他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前世的阴影正要升起,夏青蝉摇了摇头。

    眼下无需多想,下次见到他当面问清好了。

    她困极睡去,直到傍晚时分方被张锦叫起,两人晚饭时听小桃说西州今日全城上下戴孝为荆王送行,满城皆是哭泣之声。

    夏、张二人欷歔良久。

    晚上二人灯下做些针线,说起洱州已收复,不知江壁川与周慎现在如何,皆有些忧心,夜已深了方才各自回房。

    侯小乙在墙外树上看见夏、张二人各自回房,正想不知接替的人几时到,自己好去喝酒;又想到今晨那人无用,跟丢了夏姑娘,若是自己哪会那般?

    远远有人骑马疾驰而来,侯小乙正想战时这般夜半飞驰不怕责问,来人想是非富即贵,转眼那人已来到夏家门外下马。

    是枢相。

    大双说大军在洱州城外驻扎,不日便会攻入蒿州,洱州路途遥远,枢相怎的夜半前来?

    他不敢多话,过去行了礼,跳进墙去给江壁川开了院门。

    夏青蝉独自坐在桌前,想起檀儿,心中害怕,留了几只蜡烛燃着。

    正胡思乱想,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饶是一向不信鬼神,她心中也是一震,举着烛台走到门前颤声道:“是什么在外面?”

    “是我。”

    是璧川,是他来了。

    小桃忘了锁院门吗?

    夏青蝉急着将门打开,烛泪滴到手背尚不觉。

    门开了,她又是欣喜,又是委屈,正要抱住他,江壁川轻轻道:“小心烛火。”将她推开了些。

    两人进了门,江壁川面色平和如常,房中空气不知何故却很凝重。

    夏青蝉摸到茶壶冰凉,正要出去换茶,江壁川止住她道:“这里居住不便,你何不搬到我家中?至少茶水饮食不必担心,出门也有人跟着。”

    怎么突然说这话?

    夏青蝉摇头道:“周家租下隔壁这院子,租金已付清,张锦定是不会搬走的,她如今身体不便,我得住在这里陪她才好。再说我们那时在白家巷居住,也没有什么下人的,并不觉得有多少不便。”

    又笑道:“横竖张锦她什么都会的,可以教我。”

第110章 嫌隙横生

    江壁川自进门后一直没有看她,此时却看着她闲闲道:“听说今日西州百姓送荆王下葬,此事你可知道?”

    夏青蝉点点头道:“我知道啊,还是赵昉亲口告诉我的。”

    她将在马场遇到赵昉一事说了,说起荆王死后尚握在手中那短箭,又将自己拾得那只拿出还给璧川。

    他只淡淡接过收起,并没有解释什么。

    夏青蝉安静等了一会,见他无话,猜想其中大约牵涉军国隐情,璧川不便多说。

    她本对大事无兴趣,便继续说起今晨如何陪赵昉去荆王妃处,有些怕江璧川生气,隐去了玉镯没有提起。

    她刚说完,江壁川便微微笑道:“难怪我听说二世子今日带了心上人去见母亲。”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生气。

    空气中的凝重感,大约只是檀儿之死与战争带来的。

    夏青蝉想起今晨连张锦亦说私会赵昉不妥,心中升起感激:璧川与她心心相印,自然知道她不是那等孟浪之人。

    她托腮笑道:“哪里是什么心上人?只是刚好碰到罢了。”

    她笑吟吟瞧着他,又想到可不要让他以为自己总会这般行事,赶紧表明道:“不过此事也实是我与赵昉考虑不周,别说传话至你耳中那些外人,连荆王妃也误会了。”

    这方将荆王妃赐给玉镯,她还回赵昉,赵昉欣然收回一事也说了一遍。

    又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被荆王妃那般误会,当真难堪。”

    赵昉一事她本不如何放在心上,既已说完,便正色道:“昨日在庾家……”

    要说起她最害怕的误杀檀儿一事。

    江璧川突地截住她道:“你既不愿搬去我家居住,明日大双搬过来亦可,下次你再这般与男子一去两、三个时辰,至少有她跟着。”

    夏青蝉只急着说误杀之事,并未深想,脱口道:“不必大双过来,拓拔姑娘不也出门不带使女的么?”

    江璧川冷冷道:“拓拔素素可不正是每日骑马私会范子野?”

    夏青蝉正待说我又不会骑了马私会男子,想起璧川今夜神情冷漠,言语不似平日温柔,这才醒悟原来他自进门便已开始恼怒她。

    她心中吃惊,奇道:“璧川,你难道疑心我与赵昉有私?方才怎的不直言问我?”

    江璧川冷冷道:“我何用问你?外面都传荆王妃给了你那赵家儿媳的玉镯,这还不够证明?”

    夏青蝉道:“荆王妃只是外人,她的误解怎做的真?再说玉镯我已经归还了。”

    又道:“今日之事实在是我考虑不周,我已说了以后再不会。璧川,我对你的情意,你一向深知,怎会这般疑心?”

    软语之下见江壁川仍不为所动,这般态度她以前从未见过,夏青蝉心中不惯,有些恼了,道:“你那短箭与刺死荆王的一样,我也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疑心你。”

    江璧川冷冷道:“荆王是我让人杀的,你不必与赵昉背着我揣度,你若当真不疑心,眼下又如何会提起?”

    夏青蝉见他误解愈深,急道:“今晨赵昉问我时我尚未发现房中短箭,只说没有见过。眼下虽见过了,此事事关重大,我自不会背叛你,绝不会随意告诉外人去,你放心。”

    江壁川面色稍缓,道:“我也不过是助了赵昉一臂之力罢了。”

    夏青蝉以为自己听错,惊道:“什么?”

    江璧川道:“我已尝试暗杀荆王许久,但他身边一向有一支亲卫,无法近身,那日多亏了二世子调度失策,亲卫方在战场被冲散,不然小乙怎的杀得了荆王?”

    夏青蝉想起赵昉哭红的双眼,本欲反驳,又想到璧川既已疑心自己与赵昉,何苦为了外人再激怒他?

    便只含糊道:“这般父子相残的故事,听着让人听着心惊。”

    江壁川道:“你说‘故事’,想来是不信我说的话?他是富贵王孙,你闻他助我杀了他生父,自然信他不信我。只是荆王一向偏爱赵晙,赵昉没有告诉你么?”

    去瀑布那日赵昉好像说起过,但最好不要提了。

    夏青蝉便只是安抚道:“我自然信你。赵昉的事我可不想管,也不想知道。只是你又为什么要杀荆王?张锦说西军现在群龙无首,又正值攻下蒿州前夕。”

    听说蒿州城物资丰富,城墙高筑,恐怕是易守难攻。

    江壁川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此事做得极隐秘,你该问赵昉为什么故意透露给你。”

    夏青蝉见他仍不悦,虽自己心中亦委屈,却难改旧时习惯,顺着他的话头道:“他为什么透漏给我?”

    江壁川冷笑道:“好让你知道我就是那杀了西军之首的坏人,离间你我啊。大约你让他觉得有机会一亲芳泽?”

    夏青蝉一惊,顺口道:“我怎会让他觉得有机会的?”

    江壁川冷冷道:“我如何知道?也许你亲昵唤他姓名?或是是故意将身子靠近他?或是奔过去扑到他身上?这些事情你不是一向做得极熟的?”

    她在青莲寺中一时忘情唤他姓名,几次私下相见亦忍不住靠向他身体,翼州之战后见他平安归来,心中欣喜,当众搂住他。

    原来璧川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情难自持,原来他是觉得自己孟浪。

    夏青蝉涨红了脸,强忍住眼泪道:“璧川,你做人精细,细想自知我为人到底如何。今日虽是我一时考虑不周,随了赵昉去见他母亲,你也不需这般重话说我。我只是……我只对你才那样。”

    江壁川叹息一声,盯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与张齐,与范子野,与赵昉独处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对他们如何。”

    夏青蝉突地觉得有一道鸿沟隔开了二人。

    她颤声道:“我也不知道。你的过去、你的家人……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但我从未把你往坏了疑心。”

    江壁川冷冷打断道:“我的家人……我可没有母亲可以给你皇后赏赐的玉镯的。”

    夏青蝉见他说这话时面色阴沉,想起自己不久前还以为他没有生气,惨然道:“璧川,我连你喜怒亦分不清,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111章 只在家中

    江壁川移开视线,没有说话,半晌方问道:“据说荆王妃琴艺不在你父亲之下,你今日可听见她奏琴?”

    夏青蝉奇怪他突地转移话题,但见他神色稍缓,仍回道:“听见了一点,琴音清瀍,和爹爹确实同一个路数。”

    江壁川道:“你和赵昉一同听过两次琴了。”

    夏青蝉不敢多话,仔细想了一想,确实是两次,上次是梁州城中在晏殊家竹林。

    她不欲总说赵昉,正要说起别事,突地想到晏家听琴她从未告诉过人,璧川怎的知道?

    赵昉的话突地传入心中,他说江府的人跟着她。

    若果真如此……

    夏青蝉立起身来,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晏殊家中遇见赵昉?你让你家中下人跟着我?”

    江壁川看了看她,道:“没有。晏殊的事我忘了听哪个士子随口说起的了。”

    也说得通的,大约是那老仆告诉了谁。

    她不想疑心他,爹爹总说猜忌非君子之行。

    夏青蝉坐下,见江壁川神色稍稍缓和,想此时正是和好机会,便问道:“那只短箭是用什么机簧射出的?那日我竟没有察觉你击中帐勾。”

    问这种事情,璧川总会回答。

    江壁川果然道:“是我一个南召国来的仆从所制……”

    又卷起袖口,给她看那机簧,夏青蝉仔细看了看,笑道:“像西域胡女戴的宽镯。”

    他袖中露出一角月白丝巾,像女子常用那种,夏青蝉心中奇怪,问道:“这是谁的丝巾?你怎的带在袖中?”

    江壁川将那方丝巾拿了出来。

    果然是女子所用带滚边的丝巾,但应该不是定情信物,因为中间绣着一个狼头。

    夏青蝉觉得自己见过这狼头。

    江壁川待她看过,将丝巾收起,道:“是探子绘来的狄国皇族纹身,”又微笑道:“我不过是预备着,好找机会证实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测。不过这些事很无聊,蝉儿你不会有兴趣的。”

    夏青蝉见他又恢复往日温和模样,便也笑道:“你一说纹身我才想起来,范都监身上有一个差不多的。”

    那时竹香也注意到了的。

    她见璧川只“哦”了一声,又道:“你忘了么?合州时,韩姑娘淘气下药……”

    江壁川道:“我记得。”

    夏青蝉正要问他怎的范子野身上会有狄国皇族差不多的纹身,江壁川却突地站起身柔声道:“我该去了,有要事需准备。”

    为什么突然要走?

    一定是因为自己提起范子野,他方才话中不是连范子野、张齐也疑心么?

    这一世璧川比前世还要难以相处。

    她无精打采送他至门边,江壁川牵起她的手,在烫伤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又道:“我待会让人告诉大双,带点药膏过来敷上,很快会好的,下次若又拿着烛台开门,自己小心些。”

    原来不是生她的气,是真的有事。

    夏青蝉点了点头,江壁川含笑将她搂入怀中,在耳边低声道:“蝉儿,我会让大双明日搬过来居住,只要有人照看你,以后我们便不用再这样互相猜疑,我不喜与你争执。”

    他说完顺着她耳后轻轻一路亲下来,又将手伸进她衣内,夏青蝉止住他,摇头低声道:“我这几日身体不便。”

    又低声道:“下一次。”

    江壁川笑道:“那你不要忘了。”

    仍是搂住她。

    过了很久,夏青蝉觉得自己好似要在他怀中睡着,突地听他含笑道:“真的该走了,我找范普还有要事相商,越早越好。”

    夏青蝉轻轻推开他双手,他这方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身温柔道:“蝉儿,西州毕竟临近战场,你这几日最好只在家中,不要出门。”

    这话听着耳熟,她关门后怔住片刻,方想起前世璧川也常这般叮嘱。

    总有各种理由,太热了,太冷了,有风,有雨,太晴,有灾民,有热闹看人太多,天气晴好人太杂,有时疫,她身体小恙……

    总是:“蝉儿,你这几日最好只在家中,不要出门。”

    细细想来,在江府两年,除了璧川陪着自己去过青莲寺两次、镇国公府一次,她从未出过江府的大门。

    夏青蝉突然觉得眼前发黑,模糊走到桌边坐下,房中尚有乌木香味。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第二日一早,她正准备找张锦告诉昨夜之事,开门出来,觉得院子变得顺眼许多。

    进入小厅,也觉比平日明亮,空气中有令人垂涎的香味,她心中疑惑:难道小桃突然开窍了?

    厨房有人说笑,夏青蝉一路循声而去。

    大双这么早就已经在这里了!江府的人都不睡觉的吗?

    本想和张锦商量之后,找个理由婉拒她搬来的。

    大双一直注意院中,一见夏青蝉走过来便笑道:“夏姑娘来了!急切间没有新鲜桂花,我用桂花香露做了些米糕,就快好了。”

    张锦对她笑道:“你来就好,你先帮着大双吧,我这恶心一日坏过一日,这米糕虽香,我闻久了也难受,得去院中坐会儿。”

    夏青蝉赶紧让张锦先出厨房,大双笑道已做好蒸上了,没什么可帮忙的,夏姑娘还是去看着周娘子吧。

    夏青蝉点点头,走到了张锦身边。

    张锦低声笑道:“江枢相着实体贴,战事这般紧急,他竟还想得到咱们这里缺人使。大双今日一早过来,吓了我一跳,她说是江枢相吩咐她搬来暂居的,我本要叫醒你,她说枢相已知会过你。”

    夏青蝉点点头,道:“他昨晚来过,你已睡下了,我便没有惊动你。”

    张锦知夏青蝉正值月信,不太可能有不才之举,但仍似笑非笑地警告道:“蝉儿,江枢相可是有两次半夜过来找你了,你昨日可提醒他下次白天里来?夜半私会,传出去好听的么?再这样我要写信告诉爹爹了。”

    大双正好捧了蒸熟的糕过来,闻言笑道:“说起枢相昨夜回西州,我们也是日出前后方才知道。”

    张锦拈了一块糕来吃着,道:“你们想是睡着了?”

    大双笑道:“枢相若是回府,我们伺候的人哪里敢睡?”

    张锦大笑道:“原来是来了这里一趟就走了,真是……好吃!”

    咬了一口糕,直说好吃,又叫夏青蝉与大双吃。

第112章 茶馆听书

    夏青蝉重生之后已知大双在江府算是管事,不便如前世一般只当她是使女,便招呼她一同坐下吃桂花糕。

    大双坚持站着,见夏、张二人只絮絮说起别事来,心中想引着张锦在夏青蝉面前赞江壁川,又笑道:“枢相此时想来还未到洱州呢,也得午饭时分方能到达。”

    张锦这方想起前事,啧啧对夏青蝉道:“疾驰一天一夜,就为见你一面,难怪你不好因着夜深不让他进房。”

    张锦不知自己昨夜心情随璧川喜怒时上时下,有多辛苦。

    夏青蝉因着大双在,不好多话,只笑劝张锦多吃而已。

    吃过午饭,她将之前为张锦孩儿所裁的好些布料拿了出来,趁着九月秋高气爽,在院中与张锦同做针线。

    缝了片刻,抬头时方发觉小院多了好些各色菊花,不似先前那般光秃秃地粗粝了,想来也是大双寻了来的。

    是将这院子布置安适,好让她不外出吗?

    她叹息一声,张锦奇怪地看着她,大双也含笑看向这边,夏青蝉一时正想不出如何遮掩,亏得此时门外传来马车响动,又有许嬷嬷说话声。

    张锦笑道:“是小庾夫人来了!”

    大双上前去开了门,徐淳音吓了一跳,很快想起夏青蝉上次已承认与江壁川有染,赶紧笑道:“这不是大双娘子吗!也得是青蝉这里才得你亲自来开门,有劳了。”

    徐淳音笑吟吟走了进来,许嬷嬷赶紧上前扶住门,笑道:“大双娘子,让我来让我来!”

    徐淳音坐下便喜滋滋笑道:“那歌伎才死了两天,庾郎已经愿意和我说话了,以前他从不理会我的。”

    许嬷嬷在旁笑叹道:“亏得这里没有外人,那檀儿死得蹊跷,夫人说话还是小心些吧。”

    夏青蝉心砰砰跳起来,想问又害怕,听见张锦奇道:“那檀儿如何死得蹊跷了?”

    许嬷嬷道:“说是跌倒了,头刚好撞在石头上死的,找到她时尸体旁边却没有石头,仵作说大约是她摔倒后,爬起来又自己行走了一回才晕倒,但附近也没有血迹……”

    夏青蝉微微打了个寒颤。

    徐淳音不悦道:“瞧你吓着青蝉了!这晦气话别说了,人都烧化了,还要怎样?便是有人杀她,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徐家主仆三人都在那小屋中,人人都看见我差点死了!”

    许嬷嬷立即道:“夫人说得极是!府中上下都说檀儿刚好跌死,正说明老天有眼,她得了该得的报应。”

    徐淳音本来使钱慷慨,府中上下都极喜爱她,庾郎偏爱歌伎、不去正妻房中本也不该,檀儿一死,众人乐得巴结徐淳音,匆匆了结了此事,从此再无人提起檀儿,竟似世上从未有过如此一人般。

    张锦见夏青蝉面色青白、手微微发抖,止住徐淳音道:“你们说得我们怪害怕的,快别说了。”

    大双也仔细地看了看夏青蝉。

    徐淳音笑道:“哎呦!我倒忘了,今日是特来答谢青蝉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定被那檀儿害死了。”

    她站起身,郑重对夏青蝉一拜,夏青蝉笑着不受,又道:“若都这么客气起来,当日若不是你起兴开了寒英阁,我立身也难。”

    正退让间,大双在旁笑道:“怎的夏姑娘命案时也在那里么?”

    张锦道:“可不是她在那里!蝉儿那天傍晚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我一大跳!”

    徐淳音与张锦争着将檀儿一事对大双说了一遍,大双不住啧啧,说好险好险。

    说完又吃了一回甜心,众人都有些倦起来,徐淳音笑着邀大家去茶楼喝茶提神,张锦因着身孕,午后困倦不去。

    夏青蝉本不欲去,徐淳音定要拉了她起身,大双见状立时笑吟吟跟了上来,夏青蝉知婉拒无用,也就任她跟着。

    徐淳音车上趁大双不注意,双眼亮晶晶地,低声对夏青蝉道:“青蝉,大双乃是江壁川的心腹,怎的来了你这里做丫头使?”

    夏青蝉面色沉重,道:“我也不知道。”

    前世模模糊糊总觉得大双在管束监视自己,细想时却总是没有证据。

    其实大双就是璧川的看守人。

    徐淳音又低声笑道:“你若是做了江夫人,那当真了不得,我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夏青蝉本想说你做了庾夫人,我也还是当你是淳音,我便做了江夫人,也仍是青蝉,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开口。

    大双抿着嘴笑了笑。

    很快到了茶楼坐下,徐淳音开心道:“今日好玩!你们不知吧?如今茶楼每日有人来说书,听着极有趣的。”

    让许嬷嬷将房门开着,好听得见楼下说书人。

    夏青蝉坐下来,说书人中气十足,声音郎朗传来:“……那耶律大将军抬头一望,这员大将身穿锁子甲,手拿长枪,眉目清秀,勇不可当,正是大周国范普大将军的嫡子范小将军。”

    徐淳音大笑起来,夏青蝉知淳音一向有些低看范子野,听不得说书人如此夸赞他,笑着骂她淘气,叫她噤声。

    又听那说书人道:“原来范家军乃是锁子甲队,专管侧翼掩护、火力支援等事……”

    徐淳音转头笑问大双道:“你们江府消息比我们外面灵通些,这人说的这些可有道理?”

    大双笑回道:“我们平日只管服侍枢相起居,这些大事一概不懂的。”

    众人又凝神听道:“那耶律大将军打不过范小将军,稀里糊涂一路逃到了周国大军中路,眼前只见明晃晃铜墙铁壁,你道是甚?原来便是咱们西州二世子麾下的铠甲兵,二世子见到杀父仇人,分外眼红……”

    夏青蝉心中一跳:大家都觉得荆王是耶律大将军杀死的吗?难道没有人疑心过璧川?

    徐淳音又大笑起来,原来是笑那说书人说赵昉“眉冠日月、长身玉立”。

    夏青蝉笑斥道:“淳音怎的还是这般爱笑话别人?”

    正想说这形容赵昉也当得过,见大双站在一旁,硬生生没有说出口。

    又听那说书人道:“耶律大将军中了二世子一刀,夺路而逃,正逃到周国骑兵之中,眼前突然骏马驰来,马背上坐着一个普天之下最最俊美的男子……”

    徐淳音笑得茶也喷了出来,对夏青蝉叫道:“青蝉,定是你那江壁川!”

第113章 逃奔琴舍

    夏青蝉也猜着大约是要说江壁川了,忙侧耳听着。

    果然那说书人道:“耶律大将军见了这员大将,心中叫起屈来,想着定是周国做法,找来天上神仙相帮,他不知其实是我大周国运昌盛,老天才降了江枢相这般人物来助我大周……”

    底下喝茶的人都喝起彩来。

    夏青蝉触动心事,想到前世自己也只当璧川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起身将门重重关上了。

    房中众人一惊,都转头看着她。

    夏青蝉一时慌张,定了定神,方笑道:“这人胡说,咱们不听他的,范子野最痛恨上战场的。”

    徐淳音也笑道:“极是,庾郎说那耶律大将军极有权谋,哪里会那般狼狈?何况大周尚未攻下蒿州,如今还算不得占赢面。”

    众人闲聊片刻,徐淳音说要回去亲自下厨给庾郎蒸螃蟹,几人方才散了。

    夏家西州小院,夜半。

    众人都睡着了,大双房中烛光在窗后闪了几闪,侯小乙跳进墙内,大双开了门让他进来。

    因是半夜男女独处,侯小乙虽仍是平日笑嘻嘻模样,却只隔得远远地不过来。

    大双低声道:“前天夏姑娘去庾家你可也跟了去了?有没有看见那歌伎如何死的?”

    侯小乙道:“这话问得奇,我只管夏姑娘,歌伎如何死的与我不相干。”

    大双冷冷道:“你这么说,想来是不知道了?我觉得那歌伎可能是夏姑娘杀的,而且她没有告诉枢相,这事若枢相知道,定会吩咐我们小心留意后续。”

    侯小乙想了一想,道:“你猜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日夏姑娘本已离开庾家,半路又返回去,我跟着她一路进了花园,因着庾家人多,梁州庾府跟来的老仆人里面还有见过我的,我只能遮遮掩掩、远远跟着。”

    “夏姑娘叫上那嬷嬷与使女,到了花园一所小屋前面撞门,撞开了以后尖叫四起,吵得我耳朵疼,接着夏姑娘独自走了出来,转到那小屋另一边,我正要跟过去,庾家上下蜂拥赶来,里面可不是有好几个梁州与我喝过酒的老仆?我怕他们招呼我被夏姑娘发现,只得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夏姑娘又走了出来,一看便是受了惊吓,我跟着她一路走出庾家,上了马车,见她到家方才放下心来的。”

    大双沉思片刻,道:“那歌伎可不就是在屋子那一边被杀的?难道果然是夏姑娘?”

    侯小乙不在意,只道:“多半是失手误杀,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庾家那边也只说歌伎跌死,都已烧了,没听见什么风声。”

    大双喃喃道:“那夏姑娘怎的没把这事告诉枢相?”

    难道夏姑娘与枢相方才定情便已起了嫌隙?不行,她与张豹需得将这嫌隙补上!

    侯小乙道:“我怎么知道?”出门去了。

    荆王妃琴舍。

    素樱待得曲罢,方走过来轻声回道:“王妃娘娘,外面有个女子求见。”

    荆王妃正欲说不见,素樱又道:“是大家都说得急病死了的林四姑娘。”

    林意歌在小楼前抬起头,九月早晚已有秋意,二楼四壁隔子门已安上了,赵昉说过,天气暖和时会拆下的。

    正想着,素樱走过来,含笑将她带了进去。

    果然不用上楼,赵昉说过,秋冬寒冷,只在一楼居住。

    她环顾四周,虽从未真的来过这里,但站在此地却觉回归故乡:她从小无数次梦中来过这琴舍。

    荆王妃缓缓走了出来,柔声让她坐下。

    素樱捧了茶来。

    林意歌知荆王妃不喜应酬,便先开口笑道:“听得说娘娘这里晴暖时二楼通透,景致极好,可惜我错过了。”

    荆王妃笑道:“昨日方装上的。”

    林意歌在京城时已见过荆王妃多次,但总是正式参见,从未见过她这般素雅家常装束。

    只是一身湖绿长衫,系了一条玉带而已,怎会温柔婉约,不似凡尘中人?

    连她袖中微微露出的指尖,也白皙如玉,指甲微微泛着粉光。

    当日荆王随先帝击退狄国皇帝父子,回京受封时才二十岁不到,立志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万般求索方寻到她。

    两人喝茶,荆王妃只是含笑闲谈,并不问她怎的死而复生,也不问她所来何事。

    林意歌想到眼下已无退路,鼓起勇气,将抛家弃父、来西州欲见赵昉一事说了一遍。

    荆王妃早已知林意歌对赵昉情意,闻言面上露出为难神色,良久方柔声道:“林四姑娘,赵昉他已有两相爱恋的人了啊,你不知道吗?”

    林意歌眼前一黑,仍强自镇定,道:“我不知道。却不知赵昉定下了哪家的姑娘?”

    荆王妃见她双手颤抖,心中愈起怜惜,柔声道:“他两人来时倒也没说亲事,吃过饭便去了。林姑娘,你父亲既不许你回去,你暂时在这里居住亦可的。”

    林意歌强笑道:“却不知那人是谁?”

    因着喉咙发紧,声音尖利。

    荆王妃见她如此失态,自是因着她对赵昉情真意切,需得报之以实情,便道:“那姑娘姓夏,名字叫做青蝉,我并不知是哪家的女儿,那日并没有问起她家世。”

    林意歌心中登时大怒,又疑云丛生,但想到此时需得谨慎,只道:“青蝉不是江壁川的外室吗?赵昉也知道的。”

    说夏青蝉是外室,眼下至少得让荆王妃不要太喜欢她。

    荆王妃听了一惊,想到儿子为人,又道:“若是江枢相外室,赵昉自然不会妄为,想来是我误解了。”

    又想起那玉镯送出,赵昉当时并未阻拦,事后也并不讨回,好生奇怪,心中隐隐担忧起来。

    两人皆满腹心事,喝过茶荆王妃便起身离开,走前让林意歌只管在此安居,林意歌谢过之后答应下来。

    如此两人相安无事,每日清晨林意歌在竹林走动,等待赵昉战场归来,有时遇见荆王妃闲谈几句,大部分时候两人并不相见。

    林意歌深知荆王妃喜静,也不以为忤。

    这日林意歌正在房中将荆王妃给的衣裙改合身:虽都是荆王妃未曾穿过的,但王妃身量较林意歌小。

    素樱不知几时走到房前,哽咽叫了一声:“林姑娘,”又道:“军中有人送信来,说蒿州一战,西军主力净亡,二世子爷虽得朱中正等人拼死救护,逃了出来,现在却仍下落不明。”

第114章 西军之陷

    林意歌起身扶住几案,心想如今不是软弱的时候,又想起他一向最是孝顺,先问素樱道:“王妃她现在怎样?”

    素樱道:“娘娘在房中,说不让人打扰。”

    林意歌让素樱叫了那送信的人来,原来是朱中正的亲随小厮。

    朱家在荆王府已有三、四代人了,除夕那日中隐楼的店伙老朱,正是朱中正的父亲。

    朱中正从小是赵昉的书童,长大了又是赵昉的副将,一向最是忠心的。

    这送信的小厮并没有上战场,得来的消息虽准确,细节却不多,只知道昨日凌晨大周进攻蒿州,又言耶律大将军也知蒿州地势险要,重兵守城。

    赵昉带领西军大部从蒿州北面山上袭入城中;江壁川带禁军骑兵迅速攻破南门入城,正面与耶律大将军对峙;范家一支穿插作战并支援。

    不知何故,周国竟没有探到狄国后援二十万大军赶到蒿州城北门外镇守的消息,西军攻到城外,方发现狄国二十万后援军严阵以待,赵昉立时后撤,又派人拼死疾驰,要求范家速速赶来支援,范家大军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意歌奇道:“狄国后援大军二十万,那么多人怎会没有被周国发现?探子们都是死人吗?”

    那小厮摇头,说自己也不知,又道:“江枢相也正激战,无法来支援,再说……禁军也未必愿意支援西军。”

    “世子爷带领大家一路战一路逃,如今尚且消息不明。”

    林意歌埋头想了半日,叹道:“蒿州攻不下来,战局要变了。”

    那小厮奇道:“蒿州攻下来了啊,江枢相攻下蒿州,耶律狗贼败逃。我今日来时已有流言说狄国要求和,原本狄国也只有耶律仁荣主战的,战局变得对大周有利了,只是苦了西军,十万主力全没!二十年来镇守西陲……”

    那小厮嚎啕大哭起来。

    林意歌不耐烦斥道:“如今可是哭的时候么!江壁川既攻下城,有没有让人去支援赵昉?”

    那小厮仍是哭哭啼啼,道:“耶律仁荣逃入沙漠,江枢相率兵追了去了,现在江枢相也与我们世子爷一般,下落不明。范家军队也不见踪迹,周国大军现在是几个老成些的将军们维持着,幸得蒿州城内还算平稳。”

    林意歌咬紧牙关,道:“你先出去吧。”

    待那小厮与素樱皆去了,她方重重坐倒,赵昉、江壁川与范普皆不见踪影,战局会如何发展?西州城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带着他的母亲离开?

    想到赵昉,顿觉心中充满勇气,站起身来,唤素樱带自己去厨房亲自做了酪浆,是西域一种甜食,赵昉说过极是滋补母亲爱吃,林意歌十五岁时便找来胡人教会了自己。

    在素樱惊异的注视和帮助下,林意歌做好酪浆,亲手端到荆王妃房门外。

    荆王妃生性柔和,不欲拂了林意歌好意,擦干眼泪,开门含笑吃了几口,林意歌柔声劝慰些时方告辞回房去。

    当夜秋雨绵绵,林意歌知道自己不会入睡,只在灯前坐着。

    半梦半醒之间,她恍惚听见了赵昉的声音,睁大眼睛坐直倾听,果然外面传来走动、低语声。

    大约又有人送来新的讯息,林意歌安静等待,她已告诉素樱一有消息立时通知她。

    房门敲响,林意歌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挺直脊背走过去开了门。

    不管是什么坏消息,她都必须承受。

    站在门外的是她一生收到过的最好的消息:赵昉笑嘻嘻看着她。

    林意歌忍住眼泪,笑道:“世子爷福气大,死里逃生。”

    赵昉嘴角一扬道:“娘说你在这里,遣我来亲自告诉你一声,说我还活着。”

    林意歌让他进来,见他走过地上有脚印,方发现他身上被雨淋透了,她想与他多待一会,装作没注意到,没有催他去换衣服。

    她坐下立即笑道:“你娘说你定下了夏青蝉,吓了我一跳,赶紧对她说不是。”

    赵昉哈哈大笑起来,道:“当日我也吓了一跳,娘还摘下手上玉镯送给她,亏得她还我了。”

    林意歌注意到他只说她,而不是夏姑娘。

    她微微笑道:“那日中隐楼若不是老朱提醒咱们江壁川对她有意,那玉镯说不定现在也戴在她腕上呢。你那时对她不是挺殷勤的么?”

    赵昉将头埋在桌上,一言不发。

    林意歌一开始以为他默认,妒意熊熊升起,冷静下来方发现他肩头起伏。

    她心中立时大恸:原来赵昉在哭。

    也是,这种时候,如何能只想着儿女情长?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正不知如何开言安慰,却听他哽咽道:“意歌,朱中正死了,我回去如何对老朱交待?”

    她眼泪也立时流了下来。

    朱中正性格敦厚温顺,虽是家仆,也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林意歌将额头与赵昉相抵,低声道:“我也不知如何方能对老朱交待。但是事已至此,赵昉,至少你还有我,你见老朱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不管如何,你还有我……”

    她心中对他疼惜之至,忍不住亲他脸上眼泪,慢慢亲至他唇边,两人皆是一愣,赵昉突地wen住了她,片刻后,又将她抱到了卧床之上。

    第二日她醒来,他已不在身边。

    早饭时素樱过来,说世子爷回蒿州去了。

    林意歌虽失望他不别而去,但心中也清楚江壁川与范普皆下落不明,蒿州形势复杂,他需得回去。

    她让使女过来铺床叠被,又亲自将染有落红的床单珍重收了起来。

    西州城中一开始只知大军攻下蒿州城,满城沸腾,但这几日慢慢有流言传出,说江枢相与范将军下落不明,西军更是十去之九。

    蒿州一城,得来的条件也太高了些。

    周慎回了一次西州,说蒿州城外,两国军队呈对峙之势,耶律仁荣下落不明,狄军也是群龙无首,不敢轻举妄动。

    派出去寻江壁川与范家军队的人,要么有去无回,要么空手而返。

    夏青蝉担忧日深,但想起小时父亲常训话恬静淡然,深深隐藏焦虑,平日仍如常作息,只有越来越深的眼圈与苍白脸色无法隐藏。

第115章 范家身世

    这日徐淳音过来,见夏青蝉无精打采,苦劝她出去散心,要拉她去茶楼坐。

    张锦这阵子见夏青蝉日渐消瘦,也怕她担心出病来,直说想去茶楼,一定要夏青蝉一起去。

    众人到了茶楼,近几日因着西军惨剧,虽蒿州收回,亦不再有人听说书。

    几人在房中坐下,一时无人说笑,徐淳音强撑着暖场,笑道:“咱们以后还得抓紧多来这里几次,庾郎最近却开始管起我来,说我抛头露面不便,不许我再来这里了,哼,其实我每次来,也只在包房中坐坐罢了。”

    夏青蝉见她面上又羞又喜,又有自得,知如今淳音夫妻和睦,对她笑了笑。

    徐淳音见仍无人说话,又问道:“青蝉最近还去骑马么?素素父亲急病死了,她扶灵回来安葬,这几日天天来这里。”

    张锦接话道:“是了!我前几日听说拓拔将军急病去世了,还与青蝉说呢,如今范家父子又失踪,拓拔姑娘怕是难过得紧。”

    正说着,拓拔素素果然来了,众人坐下,大部分时候是徐淳音与张锦聊着。

    拓拔素素坐在夏青蝉身旁,突地问道:“夏姑娘,淳音说你家做的桂花糕好吃,我可不可以尝尝?”

    夏青蝉有些吃惊,觉得不像素素行事,但也笑道:“那是自然!明日你来我家,或是我让人送到府上去。”

    拓拔素素道:“我现在就想吃。”

    众人听了一惊,都安静下来,又都想起她父亲去世、情郎失踪,举止一时失常,怪不得她。

    夏青蝉与张锦同时道:“那我现在回去拿。”

    大双想着侯小乙在外守着,房中又都是女眷,想来无事,笑道:“我这就去拿了来。”说完转身去了。

    张锦与徐淳音低声说起如何雇奶妈等事来,拓拔素素扯了扯夏青蝉衣袖,将她拉到包房另一头的榻上坐着。

    她劈头便对夏青蝉低声道:“夏姑娘,你整日出门都有人盯梢,自己知道吗?”

    夏青蝉道:“你是说大双?”

    拓拔素素道:“大双是,现在这茶楼外也还有一个。你仔细听好了,待会我假装伤心,你坚持送我回去,咱们进我房中,你将大双遣出,有人有要紧话对你说。”

    正说着,徐淳音对两人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两人都满脸凝重。”

    拓拔素素道:“说那时练马时哪想得到今日。”

    张锦闻言,点头叹息道:“说得是。当日在京城,我只谓开战便是来一趟西州便回去,哪想得到会死这么多人?”

    徐淳音见气氛又凝重起来,赶紧圆场笑道:“咱们不说这些了,我让她们换甜点心上来吧!”

    正吃着点心,大双拿了桂花糕来,徐淳音笑道:“你们的马车倒且是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来了!”

    拓跋素素道过谢,吃了一块桂花糕,眼眶红了。

    张锦见她可怜,心中怜惜,劝道:“拓跋姑娘,人已去了,你自己想开些,保重身体要紧。”

    拓跋素素叹道:“爹爹若是战死沙场,那我也罢了,这般急病而逝,我怎的不难过!想起来晚上睡也睡不着!”

    说完呜咽起来。

    众人皆温言宽慰,拓跋素素却越哭越伤心,夏青蝉见时机差不多了,起身道:“素素,你说晚上睡不着,我送你回去歇息一会吧,你便睡不着,躺一会儿心里也好受些。”

    拓跋素素不愿,张锦与徐淳音也劝,都说既是睡不好,不如先回去休息。

    拓跋素素却不过众人盛情,答应让夏青蝉送她回家。

    临出门前夏青蝉又对徐淳音道:“张锦身子不便,淳音你送她先回去可好?”

    如此大双陪着夏青蝉送拓跋素素回了家中。

    拓跋素素卧房简单朴素,墙上挂着宝剑等物,正是戎装女将该有的房间那样,夏青蝉赞了几句。

    很快拓跋家的使女端来温水给姑娘净脸净手,夏青蝉亲自展开被褥,让拓跋素素除去外衣躺下,又掖了掖被角,方转身对房中众使女与大双道:“我在这里陪着素素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待得众人出去,夏青蝉闩上门,拓跋素素也起身穿上外衣,敲了敲床架子,又对夏青蝉做了个手势说下面有人,不要惊叫出声。

    夏青蝉点点头,眼睁睁看着范子野从床下爬了出来。

    原来他没有失踪!

    范子野见到夏青蝉惊异模样,抬手示意她前往别出声,又让夏、拓跋二人坐在床沿,自己坐在地上,低声道:“夏姑娘,我父子无恙,不必担心。今日时间紧急,你先安静听我说,二十年前周国皇帝征狄你可知道?”

    夏青蝉点点头。

    范子野道:“好。政狄最后一战,天下皆以为狄国皇帝父子皆亡,其实那太子活了下来,逃到西州城中,被一个南边来的茶商收为义子,带到了南境,便是我的父亲。他那年已有十二岁,国仇家恨都记得的。”

    夏青蝉倒吸了一口冷气,拓跋素素赶紧低声道:“噤声!大双就在门外,范子野被发现的话就糟了!”

    范子野笑了笑,示意无妨,又接着道:“二十年来,我父亲行事谨慎,从未有人怀疑过。但江壁川自南召一战后,不知怎的开始疑心我父亲身世,幸得我父亲精细,江壁川四处打听亦无果。

    谁知洱州城攻下后,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身上有狄国皇室纹身的消息……”

    他探询似的看着夏青蝉,夏青蝉歉道:“是我不留心说出的,我不知道这刺青关系重大,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

    拓跋素素立起身来,逼到范子野脸上,奇道:“她怎知你身上刺青?”

    范子野拉她坐下,道:“说来话长,等我以后慢慢给你解释。”

    又对夏青蝉道:“总之,江壁川既得了确实的证据,那日他便直接找到我父亲,不知怎的两人谈成了一个交易,若我父亲助他除去西军,他便除去耶律仁荣,为我父亲登位铺路。

    对了青蝉,狄国有兄死寡嫂嫁弟的风俗,罗皇后原是我父亲生母,我的亲祖母,她与新帝并无所出,定会支持我父亲登基的。

    何况我父亲麾下有两万绝对忠心的兵卒,足够稳固皇位。我今日便是要问你……”

    夏青蝉止住他,颤声问道:“他……他们如何害了那十万西军的?”

    十万人命。

第116章 又见子野

    这日徐淳音过来,见夏青蝉无精打采,苦劝她出去散心,要拉她去茶楼坐。

    张锦这阵子见夏青蝉日渐消瘦,也怕她担心出病来,直说想去茶楼,一定要夏青蝉一起去。

    众人到了茶楼,近几日因着西军惨剧,虽蒿州收回,亦不再有人听说书。

    几人在房中坐下,一时无人说笑,徐淳音强撑着暖场,笑道:“咱们以后还得抓紧多来这里几次,庾郎最近却开始管起我来,说我抛头露面不便,不许我再来这里了,哼,其实我每次来,也只在包房中坐坐罢了。”

    夏青蝉见她面上又羞又喜,又有自得,知如今淳音夫妻和睦,对她笑了笑。

    徐淳音见仍无人说话,又问道:“青蝉最近还去骑马么?素素父亲急病死了,她扶灵回来安葬,这几日天天来这里。”

    张锦接话道:“是了!我前几日听说拓拔将军急病去世了,还与青蝉说呢,如今范家父子又失踪,拓拔姑娘怕是难过得紧。”

    正说着,拓拔素素果然来了,众人坐下,大部分时候是徐淳音与张锦聊着。

    拓拔素素坐在夏青蝉身旁,突地问道:“夏姑娘,淳音说你家做的桂花糕好吃,我可不可以尝尝?”

    夏青蝉有些吃惊,觉得不像素素行事,但也笑道:“那是自然!明日你来我家,或是我让人送到府上去。”

    拓拔素素道:“我现在就想吃。”

    众人听了一惊,都安静下来,又都想起她父亲去世、情郎失踪,举止一时失常,怪不得她。

    夏青蝉与张锦同时道:“那我现在回去拿。”

    大双想着侯小乙在外守着,房中又都是女眷,想来无事,笑道:“我这就去拿了来。”说完转身去了。

    张锦与徐淳音低声说起如何雇奶妈等事来,拓拔素素扯了扯夏青蝉衣袖,将她拉到包房另一头的榻上坐着。

    她劈头便对夏青蝉低声道:“夏姑娘,你整日出门都有人盯梢,自己知道吗?”

    夏青蝉道:“你是说大双?”

    拓拔素素道:“大双是,现在这茶楼外也还有一个。你仔细听好了,待会我假装伤心,你坚持送我回去,咱们进我房中,你将大双遣出,有人有要紧话对你说。”

    正说着,徐淳音对两人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两人都满脸凝重。”

    拓拔素素道:“说那时练马时哪想得到今日。”

    张锦闻言,点头叹息道:“说得是。当日在京城,我只谓开战便是来一趟西州便回去,哪想得到会死这么多人?”

    徐淳音见气氛又凝重起来,赶紧圆场笑道:“咱们不说这些了,我让她们换甜点心上来吧!”

    正吃着点心,大双拿了桂花糕来,徐淳音笑道:“你们的马车倒且是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来了!”

    拓跋素素道过谢,吃了一块桂花糕,眼眶红了。

    张锦见她可怜,心中怜惜,劝道:“拓跋姑娘,人已去了,你自己想开些,保重身体要紧。”

    拓跋素素叹道:“爹爹若是战死沙场,那我也罢了,这般急病而逝,我怎的不难过!想起来晚上睡也睡不着!”

    说完呜咽起来。

    众人皆温言宽慰,拓跋素素却越哭越伤心,夏青蝉见时机差不多了,起身道:“素素,你说晚上睡不着,我送你回去歇息一会吧,你便睡不着,躺一会儿心里也好受些。”

    拓跋素素不愿,张锦与徐淳音也劝,都说既是睡不好,不如先回去休息。

    拓跋素素却不过众人盛情,答应让夏青蝉送她回家。

    临出门前夏青蝉又对徐淳音道:“张锦身子不便,淳音你送她先回去可好?”

    如此大双陪着夏青蝉送拓跋素素回了家中。

    拓跋素素卧房简单朴素,墙上挂着宝剑等物,正是戎装女将该有的房间那样,夏青蝉赞了几句。

    很快拓跋家的使女端来温水给姑娘净脸净手,夏青蝉亲自展开被褥,让拓跋素素除去外衣躺下,又掖了掖被角,方转身对房中众使女与大双道:“我在这里陪着素素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待得众人出去,夏青蝉闩上门,拓跋素素也起身穿上外衣,敲了敲床架子,又对夏青蝉做了个手势说下面有人,不要惊叫出声。

    夏青蝉点点头,眼睁睁看着范子野从床下爬了出来。

    原来他没有失踪!

    范子野见到夏青蝉惊异模样,抬手示意她前往别出声,又让夏、拓跋二人坐在床沿,自己坐在地上,低声道:“夏姑娘,我父子无恙,不必担心。今日时间紧急,你先安静听我说,二十年前周国皇帝征狄你可知道?”

    夏青蝉点点头。

    范子野道:“好。政狄最后一战,天下皆以为狄国皇帝父子皆亡,其实那太子活了下来,逃到西州城中,被一个南边来的茶商收为义子,带到了南境,便是我的父亲。他那年已有十二岁,国仇家恨都记得的。”

    夏青蝉倒吸了一口冷气,拓跋素素赶紧低声道:“噤声!大双就在门外,范子野被发现的话就糟了!”

    范子野笑了笑,示意无妨,又接着道:“二十年来,我父亲行事谨慎,从未有人怀疑过。但江壁川自南召一战后,不知怎的开始疑心我父亲身世,幸得我父亲精细,江壁川四处打听亦无果。

    谁知洱州城攻下后,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身上有狄国皇室纹身的消息……”

    他探询似的看着夏青蝉,夏青蝉歉道:“是我不留心说出的,我不知道这刺青关系重大,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

    拓跋素素立起身来,逼到范子野脸上,奇道:“她怎知你身上刺青?”

    范子野拉她坐下,道:“说来话长,等我以后慢慢给你解释。”

    又对夏青蝉道:“总之,江壁川既得了确实的证据,那日他便直接找到我父亲,不知怎的两人谈成了一个交易,若我父亲助他除去西军,他便除去耶律仁荣,为我父亲登位铺路。

    对了青蝉,狄国有兄死寡嫂嫁弟的风俗,罗皇后原是我父亲生母,我的亲祖母,她与新帝并无所出,定会支持我父亲登基的。

    何况我父亲麾下有两万绝对忠心的兵卒,足够稳固皇位。我今日便是要问你……”

    夏青蝉止住他,颤声问道:“他……他们如何害了那十万西军的?”

    十万人命。

第117章 旧日故事

    范子野看向拓跋素素,拓跋素素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夏姑娘,翼州一战,江枢相火速支援,救了我爹爹一命,你可还记得?”

    夏青蝉点点头。

    拓跋素素叹道:“我猜我爹爹便是从那之后开始偷偷效力于江壁川的。”

    她接着又道:“蒿州北门驻进狄国援兵二十万的消息,江壁川早已知道,西军中并不是无人知晓,不过我想……

    唉!我想知道的人都被我爹爹除掉了。

    赵昉从小与西军众将领感情极深,我爹爹更是性格耿直,二世子大约从没有想过要怀疑我家。

    西军陷落之后,我爹爹整日惊惶,你当他当真急病而死么?不是的,他是愧对西军,自尽而亡的,只是西军陷落一时让人人心惶惶,我家不敢对外说出爹爹身亡实情。”

    夏青蝉想到拓跋将军死前心中不知受尽多少折磨,心中不忍,又觉不敢面对拓跋素素。

    范子野见状,劝道:“事情都已发生,如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再说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青蝉,如今且说正事:我已得到消息,我父亲不久之后会在燕州登基,我与素素今夜会潜回狄国,你可要同往?”

    拓跋素素知情郎心中希望夏姑娘离开江壁川,也劝道:“夏姑娘,子野他冒险留在周国,就是为了问你这一句。

    我们知道江壁川看护你极严,不敢上门找你,我近来每日去徐淳音茶馆,就是为了偶遇你。夏姑娘,子野他为着你爹爹,极是替你忧心,你别辜负他的好意。”

    夏青蝉仍在震惊之中,闻言只问道:“我?……我去狄国做什么?”

    范子野长叹一声,说道:“你不去狄国,难道当真要嫁给江壁川?青蝉,你是不是被他那副温和样子骗了?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人?”

    他将合州时在帽儿山顶,江壁川手放在他后背、险些杀了他等事说了一遍。

    又正色道:“青蝉,在合州时,我因着他威胁我性命,不敢接近你,如今境况不同了。

    江壁川这人野心勃勃、暴戾凶残,我与夏老伯那般相交,怎会任由他的女儿落入江壁川那样的人手中?”

    又道:“他如今深入沙漠追踪耶律仁荣,正是你逃走的大好机会。”

    说完紧张地看着她。

    拓跋素素见夏青蝉仍迟疑,劝道:“夏姑娘,江壁川长得俊美,又有权势,对你也极是上心,我知道你难以割舍。但他确实并非良人。”

    她转头催范子野道:“你快说那个故事啊!说了她定会随我们去的。”

    范子野迟疑道:“那故事真假也未必,若是假的呢?”

    夏青蝉看向范子野,璧川的事,她都好奇,便道:“你说吧,我想知道。”

    范子野道:“好吧,不过这故事耸人听闻,我一直怀疑不是真的。南召国之战你可记得?”

    夏青蝉点点头。

    范子野接着道:“那时江壁川尚在宁王府当差,副将品级,那年南召国王拒绝进贡,先帝让我父亲征伐南召国,江壁川寻了路子,与我父子一同去了南境。”

    “我那时已知道自己乃是狄国先太子的儿子,父亲总说我们狄人能征善战,可我还是痛恨杀人。”

    拓跋素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范子野对她一笑,接着对夏青蝉说道:“南召京城外最重要的关隘设在一个山顶,父亲想要奇袭,让我带着江壁川与三百骑兵火速攻破那关隘,夏姑娘,此事我在合州时告诉过你。”

    夏青蝉点点头。

    范子野对她道:“接下来的事我就没告诉你过了。那夜我们到了那山下,埋伏在丛林等天黑,也不知怎的,我头晕恶心不住,见江壁川镇定自若,问他不害怕死么?”

    “他说很害怕,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我听了笑起来,觉得他很有趣,与他攀谈起来。”

    “你们都见过他,知道他这人若愿意,极讨人喜欢的,很快我便对他熟悉起来,厚起脸皮对他抱怨心中害怕得紧,他见我太紧张,问我可愿意听一个故事放松放松。”

    范子野皱着眉头叹息一声,道:“我当时不该说想听。”

    夏青蝉心中好奇,催道:“到底是什么故事?你快说。”

    范子野道:“他说要给我讲一个乡下孩子的故事听,说从前乡下住着一个孩子,他没有父亲,母亲给人洗衣缝补过活,每日只能得三十枚铜钱,有时还不够母子吃饱的。

    这孩子心疼母亲,很小就懂得四处寻吃的,补贴家中。

    日子过得快,转眼这孩子九岁了,突地时常发烧起来,乡下没有郎中可看,有也看不起,有次他实在难受,哀求母亲不要出去做活,陪伴在他身边。

    母亲虽埋怨,但也抱住他照料了他一整天,那日母子无钱吃饭,这孩子肚子虽饿,心中却觉得非常快乐。

    过了不久,这日他正在帮母亲在院中做什么杂事,突然那病就发了起来,他倒在院中地上,难受中仍能看见母亲惊惧、厌弃的模样。

    他想母亲一定要不喜欢他了,吓得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躺在家中床上,母亲却已不见踪迹,他四处寻找,再也找不到她。

    又过了几年,这孩子长成少年,贩盐为生,去哪里都打听母亲消息,终于被他辗转打听得母亲嫁给了一个货郎。

    他得知消息,立时起身,一路寻到母亲新家,到了后见门前小河边有个五、六岁男童正在玩耍,眉眼很像他的母亲。”

    范子野停下来,迟疑地看了看两人,嗫喏道:“江壁川说这少年走上前去,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孩童按在水里淹死了。”

    夏青蝉“啊!”了一声。

    璧川会杀死自己异父的弟弟?

    她立起身来,浑身颤抖。

    大双在门外问道:“夏姑娘还好吗?”推门欲进来。

    拓跋素素忙沉声道:“无事!我房中有蜈蚣,夏姑娘看见吓了一跳,我外衫已除去了,你们别进来。”

    又推夏青蝉,示意她回话。

    夏青蝉也赶紧道:“无事,就是被蜈蚣吓了一跳。”

    大双在外笑道:“姑娘真不用我进来看看?”

    夏青蝉与拓跋素素皆连声说:“不用。”

    大双这方罢了。

第118章 周慎之难

    敷衍过大双,夏青蝉与拓跋素素又回头等着范子野接着往下说。

    范子野扭了扭脸,又低声道:“这故事可怕的还在后面呢。这少年淹死他的异父弟弟之后,走进这货郎家中,先去柴房找了一把砍刀。

    进了厨房,果然见到他母亲正做饭,他母亲认出他来,又见他如此形状,吓破了胆,对他解释着什么,这少年听也不听,一刀将他母亲砍死了。

    那货郎闻声前来查看,也被他几刀砍死,邻舍赶来之前,他扬长走了。”

    夏青蝉脑中纷乱,说不出话来。

    范子野见状,沉着脸道:“就是这么一个倒霉故事。青蝉,你爹爹绝不会允许你嫁这么一个人的,更别说是做他的外室或是妾。你与我们去狄国,自由自在的,有什么不好?”

    两人盯着夏青蝉,等着她做决定。

    两人眼睁睁瞧着夏青蝉脸色虽苍白,举止却镇定,都觉她定是已下定决心答应出逃了,谁知夏青蝉起身对范子野一福,只说:“多谢你冒险来找我。”

    范子野笑道:“这算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你爹爹与我当时常见面的。”

    又笑道:“如今实说了也无事:其实有一阵他很希望我会上门提亲,只是我知道自己身世复杂,怕连累你家,只得假做不懂他的意思。”

    又道:“这些江壁川应该也知道,所以他格外痛恨我接近你。”

    拓跋素素听见夏青蝉父亲原想拉拢两人,心中不乐,止住他道:“你别说这些废话。”

    又催夏青蝉道:“夏姑娘,你快些定主意!”

    夏青蝉摇头道:“我不走。”

    至少不会在没有当面问清他之前走。

    范子野半日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罢!罢!女大不中留,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夏翰林怪不得我。”

    也不再理会夏青蝉,钻回床下去了。

    拓跋素素不死心,低声问道:“夏姑娘,你真的愿意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夏青蝉低着头,轻声道:“若他当真是如此凶残,我自然不愿意。可是我与他纠葛极深,就算要离开他,也要与他当面说清方能走开。”

    拓跋素素急道:“当面说清还如何能走开?范子野说常跟着你的应该就是南召国王以前养的杀手,江壁川不知怎的弄了他来效力,你不怕吗?”

    夏青蝉摇摇头。

    她从来不担心江壁川会伤害她。

    拓跋素素叹息一声,说道:“我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去吧!大双留在门外,我怕夜长梦多。”

    说完脱了外衣,钻进了被褥中。

    夏青蝉对着两人又说了一句多谢,打开门回去了。

    又过了几日,许嬷嬷来找张锦闲聊,说起拓跋姑娘也凭空消失了,夏青蝉心中知道是与范子野逃到狄国去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等这消息,好没有后顾之忧地遣出大双:璧川说清西军、弑母、跟踪等事前,她暂不欲与江府有牵连,省得以后闹翻决裂,伤了与大双的情面。

    大双闻言虽惊异,知夏青蝉一向对江壁川态度犹豫,眼下又不好得罪她,只得收拾去了。

    又过了几日,周慎托可靠人回来带话,说军中有流言,出去寻枢相的人在沙漠中发现了耶律仁荣的尸首,也有周、狄两国兵士的遗骸,但找不到江壁川尸首,也许是被风沙掩埋了。

    张锦将这消息缓缓地告诉了夏青蝉。

    夏青蝉心中不信。

    他若身死,老天定会先启示她,可是没有,她不觉得璧川死了。

    虽是如此,夏青蝉仍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再对任何事情有兴趣。

    与张锦在西州的生活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张锦很是气愤徐淳音最近来得少了,态度也比之前跋扈。

    夏青蝉也只是淡淡的:江璧川下落不明,别的什么要紧?

    许嬷嬷这日过来,说听见流言,大军不日便要攻打鄯州,她与张锦又闲聊片刻,说起江枢相既死,夏姑娘身份倒尴尬了,说完见张锦面色一沉,讪讪去了。

    又过了几日,张齐在禁军中任文职那好友亲自上门,对张锦说起周慎被编入先头功入鄯州的营队。

    率先攻城,一般都是全没。

    张锦大急,想到腹中孩子,恳求这人设法调出周慎,那人道自己人微言轻,实在无法,又叹如今要远在京城的张齐设法也是迟了。

    那人临行前,禁不得张锦哭求,只得低声指点,说如果军中大将你家有认识的,可以去探探消息,切记要赶快,攻城应该就在不久之后。

    张锦与夏青蝉皆想起了赵昉。

    荆王妃那里应该有可以和他联络的方式。

    她的马如今已不再寄养江府,只系在院中一棵树下养着,夏青蝉上了马,张锦泪流满面,满含期待地看着她打马去了。

    先到染坊,再走到后院从后门出去,她一路行一路努力辨识路径,竟给她走到了那小溪边,顺流骑过去,一眼就看见那天与赵昉坐下休息的大石头。

    林中寂静,她几次回头,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心中轻松许多:至少范子野说的关于璧川的话,不全是事实。

    到了松坡,她将马系在树上,走了上去。

    荆王妃那么温柔,一定会帮助张锦与周慎的。

    但是还没走到竹林,就被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挡了下来,那两人倒也客气,只说这是私人府邸,不让闲人出入。

    夏青蝉赶紧赔笑道:“我是来找王妃娘娘的,她认识我,我姓夏,还劳烦二位通报一下,我有急事求见。”

    那两人见是美貌少女,不便发怒,皆笑道:“姑娘既认识,便该知道娘娘不见外人的。姑娘快去吧,省得我们呵斥不雅。”

    夏青蝉想着张锦腹中孩子,心中大急,她出来甚急,身上并无银钱,便将手上镯子摘下两个,递过去道:“还望两位通报一声,王妃不会责怪。”

    其实她也不知道赵昉的母亲会不会责怪。

    那两人见这金丝镯子做工繁复,不是寻常可得那种,对看一眼,其中一人对同伴道:“林姑娘倒是宽厚……”

    那同伴对夏青蝉道:“我们去报给林姑娘,看她如何说。不过……你今日见不见得着王妃,镯子可都是不还的。”

    夏青蝉赶紧点头,那两人去了。

第119章 林氏意歌2

    夏青蝉站在原地等待,心想这林姑娘是谁?是大双那般管事的人物么?

    远处竹林中影影绰绰走来一个女子,身上穿的正是荆王妃上次那样的长衫,腰间也系着玉带,只是身段稍微丰满些。

    夏青蝉心想这人看着好生熟悉,不知是谁?

    待得那人走近了些,她方发现这是林意歌。

    夏青蝉心中惊异,浑然忘记两人决裂之事,想要奔到林意歌面前问清‘已死’一事,脚步刚跨出,突地两边冒出五六人来,都伸出刀剑阻拦。

    夏青蝉连忙后退,林意歌也含笑高声止住了护卫们。

    林意歌款款走到夏青蝉身前,夏青蝉仍是难以置信,喃喃问道:“这真是你么?”

    林意歌笑道:“是我。我爹爹怕我私逃的事传出去不好听,索性说我死了,我如今随王妃娘娘住在这里。你有什么事?”

    夏青蝉想到与徐淳音闻得林意歌死讯后的种种遗憾,笑道:“淳音知道不知有多么高兴!你怎么不来找我们?我们哭了好久……”

    林意歌挣脱她的手,含笑淡淡道:“你来有什么事?”

    夏青蝉这方想起两人最后一次相见,已说定‘恩断义绝’。

    她讪讪退开一步,本要转身离去,但想起正事,仍说道:“今日我来看看可能联系得上赵昉……”

    林意歌狠狠道:“哦?你找他做什么?”

    夏青蝉见她面色狠厉,禁不住后退一步,想起林意歌与张锦也熟悉,而且一向厚待张锦,便道:“周慎不知怎的被编入攻城的先锋营,张锦腹中已有孩儿……”

    林意歌一双眼上下狠狠打量夏青蝉。

    她发现夏青蝉虽然面色苍白,但身量苗条,面容娇美,眼神纯洁,竟有些荆王妃年轻时的样子。

    想起赵昉上次提到夏青蝉只说“她”,又想起荆王妃说“两相爱恋”,林意歌怒气升起,冷冷打断夏青蝉道:“富贵险中求,攻下城来周慎便能加官进爵;再说攻城就在这几日,你要托赵昉也晚了;何况军令如山,你怎好这般让他为难?”

    夏青蝉听林意歌说的在理,低头半晌,又道:“意歌,你也认识张锦的,难道要她的孩子生下来便没了父亲?”

    林意歌冷笑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权势?连枢密使夫人亦不屑做的?现在怎的又要为了张锦的孩子攀附、借用权势?”

    她从袖中拿出那只金丝镯子扔回,又道:“你毕竟世家出身,身上戴过的东西怎好随意给人?”转身走了。

    林意歌走出不远,听到夏青蝉呜咽之声,转身见她梨花带雨,哭起来也一副让人怜惜的模样,心中着恼,狠声恨道:“你自谓清高善良,不与人争,你如今想让人将周慎换下,焉知换上去的人是不是另一个孩儿的父亲?

    夏青蝉,你一向造作,不过是前有你父亲、后有江璧川庇护罢了!可笑你只做寒英阁的银子便能让你衣食无忧,哼,如今总算明白了吧?

    你看不起我趋炎附势,但当日你若听我劝嫁给江璧川,便江璧川失陷沙漠,你也不至于如此。你这蠢货!”

    说完恨恨去得远了。

    夏青蝉从未见过林意歌这等泼辣,怔了一怔。

    待得林意歌走远,她见那金镯掉地沾了污泥,想起张齐远在京城,陈七又已启程收茶去了,正是用钱时,蹲身捡起那金丝镯子,骑了马回去。

    无精打采走在溪边,想起重生后逃去白家巷,吃不下张家的饭菜,又不敢说,张锦发现了偷偷花私房钱给她买零嘴吃,被张母发现,追着满院子打骂。

    如果平日不是这般惫懒,本可以帮到周慎的。

    韩家,庾家,拓拔家,荆王府,江府...本都有可能结交能帮忙的能人的。

    她勒住马,放声大哭起来。

    侯小乙在她身后远远看见,又叹又笑:这夏姑娘也该受受气了,省得她总以为别人对她好是应该的。

    夏青蝉回到家中,张锦早已侯在大门前等信息,见了夏青蝉神情,立时知道无望,也滚滚流下眼泪来。

    两人进门,夏青蝉道:“我明日还去,后日也还去,大后日也还去,直到见到荆王妃为止。”

    从此果然每日过去,又带了爹爹留下的红宝石去贿赂下人,哪知连林意歌也见不着了。

    后来还是蒿州那边传来讯息,狄国派来使和团,暂时不用攻鄯州了,张锦与夏青蝉方双双松一口气。

    琴舍。

    荆王妃温柔看着儿子,道:“如今大军群龙无首,正是繁忙的时候,你不必想着回来陪我。林四姑娘在此也颇住得习惯,不必挂心。”

    赵昉笑道:“我倒也不是挂心,是想吃娘做的鱼了。”

    荆王妃高兴起来,二儿子从小总是最喜欢她做的吃食,忙道:“好,让他们去寻了新鲜好鱼来,我这就去做。”

    母子又闲话片刻,荆王妃问道:“你知我一向不管你,但那林姑娘...你预备如何?”

    赵昉沉默不语,荆王妃又道:“这几日当真为难,下人说夏姑娘来要见我,被林姑娘几句话说得哭着去了。后来又来过几次,林姑娘吩咐不让她进来,下人来问我,我想着你与林意歌已...已有夫妻之实,我倒也没什么好见夏姑娘的了,便命他们不放夏姑娘进来。”

    又正色轻声道:“再说若夏姑娘真是江枢相外室,咱们与她来往,也甚不相宜。”

    赵昉只是点点头,荆王妃在旁默坐,等他说如何安置林意歌。

    哪知道赵昉却突地对她道:“娘亲,我还有事,去去就来。”

    他出门打马去了夏家。

    正欲敲门,一个尖嘴猴腮的黑面男子走过来笑道:“世子爷,这里住着我家主人未过门的妻子,世子爷若进门,多有不便。有什么要事还请告知在下,在下好让我们府中使女去回这位姑娘。”

    赵昉冷冷道:“你主人想是江璧川?我怎么没听过他定亲的消息?夏姑娘乃是我的朋友,她有事找我,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进门的?”

    那黑脸汉子不再说话,只笑嘻嘻挡住门。

    赵昉不欲与江璧川的下人当街争执,正要大声叫夏青蝉出来,突然车轮滚滚声传来,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林意歌未等停稳便掀帘跳下了车。

第120章 自小苦恋

    林意歌急急走到赵昉身边,笑道:“青蝉前几日是为了周慎被派去攻鄯州的事来找我们,如今两国和谈,事已过去。何苦打扰她?咱们回去吧,你娘已做好了鱼。”

    侯小乙也笑道:“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小的也怕主人回来后责怪,说小的放了男子进门,还请世子爷体谅,随这位姑娘回去吃鱼吧。”

    赵昉狠狠瞪了侯小乙一眼,想到林意歌在,与青蝉说话不便,只得去了。

    侯小乙仍跳回树上,晚间接替的人来了方回家,他洗浴之后,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大双与张豹两人来到他房中。

    侯小乙见两人面色郑重,赶紧让两人进房中坐下慢慢说。

    大双坐下便道:“小乙,枢相之前说给夏姑娘那药丸,你给我吧,我明日掺着做点什么吃的去,看着她吃下。”

    侯小乙奇道:“枢相还没死呢,你杀夏姑娘做什么?”

    大双不再说话,低下头趁人不注意很快抹掉涌出的眼泪。

    张豹只淡淡道:“找了又找,都没有他的踪迹,总要面对现实的。”

    侯小乙奇道:“这也不过二十余日而已,枢相在南召国有瘴气的丛林中都能靠自己活下来的人……”

    大双道:“这是沙漠之中的二十余日啊!我听牧民说,没有人能在沙漠中独自存活这么久的。跟着他去的人都死了,尸体也找着了,耶律仁荣也死了……”

    侯小乙摇头道:“枢相能挺过来,喂!我说你们,至少也要等找到了尸首再说吧?背着枢相把他老婆杀了,你们不要命了?”

    大双叹息一声,道:“你不懂我们的过去……枢相从小最担心的就是夏姑娘跟了别人。小乙,我听说赵昉今日回来西州,他可有去夏家?”

    侯小乙一瞪眼,道:“来了啊,不过被我拦下了。”

    大双看着他道:“你觉得还能拦下几次?难道我们就该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另投怀抱?”

    侯小乙被噎得不知说什么,自知辩不过大双,只看着张豹道:“张大哥,你觉得呢?江枢相回来若发现夏姑娘被我们杀死,那可……”

    大双道:“那我一死以报。”

    张豹道:“我也一样。”

    侯小乙目瞪口呆,半晌方道:“你们疯了我可没有!随你们如何,药丸我是不会给你们的,这事枢相回来需怪不得我。再说,你们要杀她,也用不到这药丸,多少别的毒药、刀剑,还不够使?”

    他说完扬长去了。

    大双张豹知他性子古怪、不受拘束,也懒得再劝他,两人怕夜长梦多,自商讨明日如何杀了夏姑娘,需得不让她受苦的。

    第二日下午,张锦如常一到下午便昏昏欲睡,去房中休息。

    夏青蝉独自默坐,想到重生已过一年,一年前的此时只望避开璧川,谁能想到如今又在望穿秋水地盼他回来?

    她正自沉思,小桃将大双带了进来。

    大双手中亲自提着一个盒子,进门先问过好,方走到夏青蝉跟前揭开盒盖,轻声道:“小桃方才说姑娘这几日不如何吃东西,我早上摘来菊花煎了水,加上新鲜的藕做的粥,熬得软软甜甜的,最是清火滋润,姑娘喝一点吧。”

    她说完将装粥的盅从盒中取出,又拿出一个洁白莹润的小碗,盛了几口在那碗中。

    夏青蝉本无胃口,但见只是一点点清淡的粥罢了,吃完好打发大双回去,便接了过来。

    正欲吃时,一个黑瘦汉子笑嘻嘻在桌前冒了出来,夏青蝉一惊,险些将碗掉落在地,仔细看时,这人有些眼熟。

    侯小乙一把接过那粥碗,笑道:“夏姑娘且慢着用饭。”

    夏青蝉心中有些害怕,唤小桃进房中来,哪知却无人应答,她不知侯小乙已将小桃击晕。

    大双冷冷道:“小乙,你来做什么?”

    侯小乙不理她,只对夏青蝉道:“夏姑娘还记得我么?元宵那日是我冲散了姑娘与张状元。”

    他这么一说,夏青蝉立时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像猴子的人,仔细一看,今日也还是有些像,她心中觉得好笑,惊惧大减。

    侯小乙似是看穿她心事,也笑起来,道:“我名字么,叫侯小乙,是江枢相从南召捡回来的亲随,姑娘不认识我,但我自旧年十二月就已在姑娘隔壁盯梢,这九个多月来,姑娘出门时也大都是我跟着的。”

    璧川上次说过没有让人盯梢。

    她心中又疑又怒,冷冷道:“你胡说,他怎么会盯梢我?”

    侯小乙笑道:“枢相心思我们哪里知道?大约只是挂心姑娘安危罢了。”

    夏青蝉不理他,只冷着脸让两人快出去。

    大双见夏青蝉神色,想起江壁川多年来为了夏青蝉各种苦心经营,又想到江壁川已死,夏青蝉还是这般无情无义,这一阵从来也没有去江府打听过一句他的下落,心中也恼起来。

    她对夏青蝉冷笑道:“姑娘看不惯我们盯梢鬼鬼祟祟,当日怎的又自己去惹恼了忘忧洞何惜惜?若不是枢相出面提拔周慎捣毁忘忧洞,又多亏了小乙找到那条地道,姑娘如今怕是生不如死呢!”

    夏青蝉与侯小乙都没见过大双发脾气,一时都愣住了,呆呆盯着她。

    大双见夏青蝉流露惊异神色,不知她是惊异自己发怒,以为她不信江壁川所为,对夏青蝉道:“难道你以为你运气当真那么好?若不是枢相,你死亦死过不知多少次了!如今他死在沙漠,你竟如此狠心,已想着要另寻他人了!”

    壁川他已死了?!

    侯小乙见夏青蝉面上血色全失,赶紧圆场道:“大双是猜测枢相死了,但我觉得枢相还没死呢,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原来只是大双急坏了胡思乱想,夏青蝉放下心来。

    大双见她如此,想着她连说到江璧川死没死这种话都无动于衷,更是怒极,也顾不得别的,一股脑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你想没想过,你父亲夏之仪不事生计,做着个闲散官,枢相怎会单单瞧在夏之仪面上照看你?还不是因为他从小就痴恋你!”

    夏青蝉与侯小乙又是一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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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颜介绍:
抄家父亡,夏青蝉以为有俊美权势的夫君可供倚靠,然而并不是那样。重生后,她只想做做生意安稳度日,不想再倚靠他人,成长虽慢,有,总好过没有。可为什么仍不停遇到他?两世欢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两世欢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两世欢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