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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颜全文阅读

作者:房玖     两世欢颜txt下载     两世欢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重回旧宅

    赵昉道:“当日何宫女不过是端贵妃宫中一个寻常奴婢罢了,但她为人机变,机缘巧合之下,极得先帝宠爱,又一举得男,生了宁王,这些你想来都知道的。

    先帝本极是宠溺宁王,一出生便要立为太子,遭朝中大臣反对方才作罢,总之自宁王出生,与我父亲便有夺位之势了,直到去年中秋,我们从西州回京……

    先帝对我父亲说起宁王懒散懦弱、好色浅薄,又说这也都罢了,重要的是宁王根本不想做皇帝,他只想享乐一世,做个富贵王爷。

    先帝此话一出,我父亲自然极是高兴,自以为坐定帝位,哪知我们才回到西州不久,就接到先帝驾崩的消息。”

    夏青蝉想了一想,奇道:“你说的这些话,与先帝被毒死有什么关系?”

    赵昉长叹一声,道:“你再动动脑子想一想。”

    说完闭目休息,不再理她。

    夏青蝉边想边说,道:“先帝那样说,好像是要立荆王为太子的意思?大约宁王不忿?但先帝不是说了宁王不愿意做皇帝么?何况宁王便不忿,也未必会下毒。”

    赵昉道:“宁王自不会,宁王党的人可未必。”

    夏青蝉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

    又道:“可是先帝的遗诏明明写着传位宁王。”

    赵昉道:“起草圣旨的翰林与掌玺内侍那夜刚好在紫宸殿中,你说巧不巧?”

    璧川那夜也在宫中。

    夏青蝉突地想起大双提起过宁王登基有异,只是那时侯小乙止住了她话头。

    赵昉见她脸色大变,猜到定是因为江壁川,转过话头,不再提此事,见她面色稍稍恢复,方道:“你如今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赵昉告诉夏青蝉此地道路,约定明日她拿短剑过来相见,夏青蝉到家敲了门进去,仆妇们并没有认出换了马车。

    蒿州之后箱子皆是小满收拾的,夏青蝉在房中搜检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短剑,又让众人将没来得及打开的箱子都抬了来厅上,亲自看着找。

    那短剑原来与一大袋子金银陈设放在了一起,小满想来以为是挂在墙上装饰用的。

    夏青蝉将那短剑拿了回房中,烛光下细细端详,剑鞘镶嵌各色宝石,剑柄并无镶嵌,只有极雅致的日出云端纹饰。

    日出明为昉。

    嵌了名。

    也难怪,他今日说过是从小随身佩的,明日问问来历。

    第二日午时她到那小酒馆中,赵昉已在,夏青蝉赶紧从袖中拿出那短剑还给了他,又笑着道:“好生精致的剑!”

    赵昉笑着接过,道了谢,道:“是我小时父亲麾下将领寻给我的,一直配着,习惯了。”

    夏青蝉坐下,见面前已摆好了酒碗,赵昉执壶倒了一碗热酒给她。

    夏青蝉轻轻啜饮,又笑道:“当真好酒,昨夜我睡得很熟。”

    长久以来未曾如此了。

    赵昉仔细地瞧了瞧她,并没有说话。

    夏青蝉想起那日出纹,又叹道:“我小时爹爹送过我一尾春雷琴,琴上纹理天生地像蝉纹,如今也不知去哪里了。”

    赵昉道:“大约仍在你家旧宅,我闻得事故之后那里便封了起来,想来无人敢动,只是门口大约有人守着,进不去。”

    夏青蝉道:“有暗门可以进去。”

    她想回去看看,本以为赵昉定会借机推辞,没想到赵昉只起身道:“那咱们现在便去!”

    对着后堂大叫了一声:“老钱,酒帐挂在我的名下!”

    笑嘻嘻走出去了,夏青蝉也跟了上去。

    夏宅占了一整条街,后巷极是清静,两人站在荆棘墙面前,赵昉不忿道:“你家怎的比我家还大些似的!”

    夏青蝉一笑,仔细寻了寻,然后按动了那机簧,荆棘墙缓缓分开,缝隙可供一人通行,赵昉又怒道:“我家也没有这样的机关!”

    夏青蝉笑道:“你消停些吧!怕有人来,咱们快进去。”

    她走了进去,心砰砰直跳,不算重生那次的话,已有三年多没回来过了。

    夏青蝉越走越快,最后竟至一路小跑,到了自己旧时闺房门前。

    院门紧闭,她缓缓走至院门前,一时没有勇气开门,赵昉走到她身边,伸手牵住她,又推开了门。

    两人走了进去。

    院中原本四时按序替换花树,如今杂草齐膝。

    夏青蝉一路走过旧时居处,当日无忧无虑,以为那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哪知也有今日。

    她突觉喘不过气来,耳中又听见哽咽声,低头见水珠不停地下,地上绿砖湿了一片,伸手摸摸脸,都是泪水。

    原来是自己在哭。

    她突地回到现世,抬头见赵昉满面悲悯。

    他将她拥入怀中,夏青蝉靠住他肩头大哭起来。

    赵昉闻到她发中幽香,心中怜惜之意又起,想着先让她离开伤心地,低声道:“已有人将你的物事全部搬走了,春雷琴想来寻不到了,青蝉,我们走吧。”

    夏青蝉抽噎着点点头,赵昉仍牵了她手出来。

    两人走出那院落,正要走回荆棘墙,夏青蝉突地道:“等等!我还想去爹爹书房看看。”

    赵昉笑道:“不如下次再来?”

    夏青蝉摇头道:“只在他书房门外看看,不进去,我不会哭的。”

    赵昉无奈,让她带路去夏之仪书房。

    这条路她从小早已走熟的,虽不时有野物、树枝挡道,也很快找到了。

    夏青蝉走到白石台阶上坐下,对赵昉笑道:“我从前每日午后在这里坐着,等爹爹回来。”

    赵昉走到她身边坐下,十一月天气阴霾,这日却难得午后有暖阳,赵昉坐下对她一笑,夏青蝉发现他笑容也像阳光,对他道:“真高兴今天有你陪着我来。”

    好像有一个可供依偎的人,而这些事本该是璧川陪她做的。

    赵昉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问道:“但你更希望是江壁川对不对?”

    夏青蝉摇摇头,道:“他太忙了。”

    而且前世他连她提起夏宅、提起爹爹也会不悦,他不会和她同来这里的。

    两人无言坐了片刻,夏青蝉道:“我小时要是有你这么一个玩伴就好了,自遇见你,我一直这么觉得,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好像告诉过张锦与竹香。

第152章 两小无猜

    赵昉笑道:“你说青梅竹马么?”

    夏青蝉知他一向爱假做轻薄,也不介意,只伸手在他脸上一拧,笑道:“总这么胡言乱语。”

    赵昉笑道:“我说真的,我们眼下小孩儿般坐在地上,正是两小无猜。”

    夏青蝉笑着站起身来,赵昉亦起身。

    夏青蝉道:“对了,意歌她现在还好吗?”

    赵昉微微一顿,方道:“应该还不错,她住在庾家附近,徐淳音时常看顾她。”

    又笑道:“徐淳音是真心将她当做姐姐,黄家的人一向趋炎附势,林意歌落难徐淳音仍援手,倒叫我刮目相看。”

    夏青蝉摇摇头道:“何必说话这般促狭?”

    不过,自淳音上门说出亲事暂缓,就再没来过了,以前二三日总要上门一次的,果然她待自己不似待林意歌。

    她叹息一声,赵昉笑道:“该去了,这里虽封起来,还是有人守着的,发现咱们的话,懒得对他们解释。”

    两人并肩,仍由那荆棘墙出去,赵昉送她回家中,一如上次,仍无人注意到不是市井租来的马车。

    这以后赵、夏两人时常相见,有时去那老丈茅屋喝酒吃羊肉,有时去夏家旧宅闲逛,夏青蝉将童年往事尽皆告诉赵昉,赵昉也常提起小时西州趣事。

    张锦白日家务繁重,又需去白家巷,一直没有察觉夏青蝉白日不在家中。

    众仆妇尚未用熟,都只自以为她是去青莲寺,连那江家丫头听众人如此说,也并未多想就信了,并没有特意回去报给大双。

    这日赵、夏两人又偷偷去夏宅闲逛,来到一个湖边,因着无人照料,芦苇长得又旺又高,看着无边无尽。

    赵昉在船坞外木板上坐下,道:“映着蓝天,倒也不难看。”

    夏青蝉在他身旁坐下,也道:“有些野意,倒难得,爹爹看见定也喜欢的。”

    两人看了一阵景致,赵昉低声道:“这几日仍是没打听出什么别的消息来,当日来此的禁军兵卒,如今都散落各地,线索一追即断;旧时仆人也都毫无下落,好不容易找到的,都是那粗使的下人,一问三不知。”

    夏青蝉低声道:“多谢你如此费心,实在不好打听,也就罢了,否则我心中不安。”

    毕竟荆王府眼下处境不佳。

    赵昉道:“倒是听着了一个小道消息,你家以前外书房一个写帖子的先生,如今在庾家,他说抄家前几日,庾铉来见过你父亲。”

    夏青蝉奇道:“淳音的公公?可是他家和我家并无来往啊。”

    第一次听见庾家,还是前世在江府。

    赵昉道:“大约不过是京官之间的拜谒罢了,那时尚有夺位党争,想是要拉拢你父亲做宁王党。”

    夏青蝉突地想起淳音说过庾铉替江壁川提过亲,难道是来向爹爹提亲的?

    不对,那如何自己与桐儿皆未听得过消息?爹爹又不是那种凡事藏掖的人。

    正想着,突地耳边传来一声大叫,夏青蝉惊得立起身来,却见赵昉笑倒在地上。

    想来是他见她怔怔思索,大叫了一声吓她。

    夏青蝉又气又笑,道:“赵昉,你怎么和小孩儿似的?”

    赵昉笑道:“不如此怎做得了你的青梅竹马?”

    夏青蝉摇摇头,自向花园走去,赵昉追上来道:“不如你将庚帖给我娘保管着,以后做我家的女儿好了。”

    夏青蝉想到荆王妃又美貌又和蔼,笑道:“这主意不错,只是我哪里配得上做荆王妃的干女儿?”

    赵昉笑嘻嘻道:“庚帖送来,做媳妇也使得。”

    夏青蝉呸了一声,接着往前走,不再理他。

    赵昉又笑道:“你不说话,想是害臊?那我让母亲去张家取去。”

    夏青蝉停住脚步,摇头笑道:“这话也能玩笑的?难怪林意歌当日说你年年回京都惹出几桩韵事来。”

    赵昉无奈,只得直问道:“江家把你庚帖退回了吗?”

    夏青蝉想起张锦仍不知亲事暂停一事,便道:“我觉得应该还没有。”

    赵昉道:“那你与江壁川仍是定着亲?”

    夏青蝉摇头道:“淳音说起过,亲事确凿停了的,黄家已寻得的物事江府买下,没有寻得的,不需再寻去。”

    她随意将此事说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已经能平静接受璧川不再娶自己了吗?

    赵昉问道:“亲事停下,可是传闻所说那样,为了七公主?”

    夏青蝉有些恼怒起来,冷冷道:“我怎么知道?赵昉,我不想说这件事。”

    赵昉笑道:“好好好,不过是我娘亲想打听一些小道消息罢了,她很关心你,好歹又是七公主的婶母。”

    夏青蝉听得是荆王妃探问,倒停下脚步来,她担心江壁川落下个负心薄幸、攀附权势之名,仔细想了想,方说道:“何太后召他入宫之前,我与他已有争执,婚约取消自是与七公主无关。”

    那时她恼他隐瞒种种;他疑心她与赵昉,又恼她逼问他密辛。

    赵昉冷冷道:“原来只是两口儿赌气,难怪仍没有退回庚帖。”

    夏青蝉叹息一声,道:“眼下虽没有退回,很快会退回来的,如此也好。”

    好过他成亲后后悔。

    赵昉只木着脸,夏青蝉心中不安,两人一时无言,缓缓走回了荆棘墙。

    荆王府,母子夜话。

    荆王妃安静听完赵昉所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怪道太后前几日说何太后不欲七公主嫁给江壁川,大约也是因着他婚约未退。”

    赵昉摇头道:“何太后才不会管什么婚约,大约只是听了高澄劝阻,她当日做宫女时……”

    荆王妃低声道:“低声些吧,何必提人微时?”

    赵昉不理,仍道:“当日她在端贵妃殿中做宫女,那高澄与她同殿执事,一向感情深厚的。”

    荆王妃听了叹道:“这高内相与江枢相皆是宁王左右手,怎的相处不好?”

    赵昉笑道:“大约不过是分赃不均罢了,江壁川娶了七公主,气势更要压过高澄去了。娘亲你忘了,禁军大权前几年尚在高澄手中,江壁川这短短几年,不知怎的给夺过来了。”

第153章 情之所起

    荆王妃缓缓点头,赵昉又道:“何况江、高二人之间到底真相如何,我们并不知道,比如前一阵高澄反对开战,后来江壁川主战,他也就罢了,并没有力争让江璧川下不得台来。”

    荆王妃道:“可惜不知那江枢相心中到底如何想法,太后说已将我讨要夏姑娘之意告诉了陛下……”

    赵昉一惊,道:“娘亲何时去讨要青蝉的?!”

    荆王妃道:“那夜你我母子夜话,说明了夏姑娘婚约不再,第二日我便入宫向太后讨人。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你尚在孝中,讨了来,便张家愿意她随我们居住,也得先陪我住几年再成亲的。”

    她其实是想给儿子惊喜。

    赵昉想到母亲与夏青蝉同住,唇边不禁微微含笑;想起宫中皆是江璧川耳目,此事想来已为他所知,又不禁有些担忧。

    荆王妃见状,猜出儿子所想,安慰道:“不必担心,江枢相与荆王府一向不睦,倒也不在这一件事上。陛下一向待我极好,过一阵子自然会将夏姑娘指给我们,咱们不再理江府便是。”

    又慈爱瞧着儿子笑道:“你的终身大事要紧。”

    母子同吃过晚饭,又闲话些时方散,荆王府长子赵晙长时居住在京中,也是先帝留下人质之意,与荆王妃、赵昉并不亲近,并不常在一处吃饭。

    第二日赵、夏两人在那小小茅屋酒家相见,闲聊了几句,赵昉笑道:“今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马车驶出城外很远,到了一座山丘前停下,夏青蝉下车,瞧见山底有高大木栅门拦着,门上有匾,她念道:“鹿寨……这是什么地方?”

    赵昉笑道:“这是我家在京中练习骑射的地方,快来!”

    门人见是赵昉,早已将木门敞开,两人走进去,入眼便是一间马厩,赵昉让夏青蝉亲自挑了一匹极温驯的马儿,两人上马,向山中深处走去。

    赵昉持了弓箭,很快打下一只松鸡来,还要追逐猎物时,夏青蝉见林间远远有波光粼粼,问道:“这里有湖?”

    赵昉道:“有!极清澈的大湖,你想去瞧瞧?”

    两人打马骑至湖边,水清见底,夏青蝉正自赞叹,赵昉笑道:“这湖有名字的,叫星移湖。”

    夏青蝉笑道:“好古怪名字!”

    赵昉笑道:“是因这湖水至清,晚上能看见天上星星在湖中移动。”

    夏青蝉听了向往不止,赵昉下马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在这里将这松鸡烤了做晚餐,等天黑便是,这几日天晴,想来晚上星星极多的。”

    夏青蝉喜极,怕赵昉改变主意,立即下马道:“好极!我去林中拾柴去!”

    她一路低头,细细找那又燥又小的树枝捡了许多回来,赵昉已将松鸡在湖中洗剥净,见状摇头笑道:“这些柴可不够。”

    他又去林中拖了许多长大树枝过来。

    很快篝火升起来,赵昉将松鸡肉切块,穿到树枝上炙烤,又对夏青蝉道:“此是我在西州随西域客商学会的。”

    虽没有盐,但这松鸡平日饮露水、吃松粉,隐隐有股子清香,很是适口。

    吃过松鸡,两人坐在火边等星星升起。

    长庚星先出现,夏青蝉站起身来,凝神看着它湖中倒影。

    一阵微风吹过,火光乍然变亮,金粉一般洒到她身上,她今日正好穿了天女散花一般、衣带长长的衫裙。

    赵昉原本含笑看着她,一瞬间不知何故,从不曾有过的激情忽如雪山突崩、狂风乍起,倾泻而来,一起涌汇心中。

    他突地明白了情难自禁、情不知何起等套话的含义。

    夏青蝉衣带与头发皆被篝火暖风吹起,甚觉有趣,笑出声来,抬头见赵昉正注目自己,奇道:“你做什么这么伤心地看着我?”

    赵昉转过脸没有再理她,夏青蝉正心中疑惑,赵昉突道:“你过来看看那长庚星倒影可移动了?”

    两人并肩看那湖中星影,夏青蝉一时忘却方才赵昉面上的悲伤神色。

    看完星星,两人上马下山,这山中道路赵昉极熟,夏青蝉与他一路并骑。

    冬日寒林格外寂静,低声说些闲话,好似天地间只剩两人。

    到夏家新宅时已近三更,这一批新仆妇来伺候不到一月,做事不如何上心,也没有去惊动张家、周家,大都自睡了。

    夏青蝉敲响院门,一个有些眼生的丫头来开了门,笑道:“姑娘回来了!可是去了周娘子家?”

    夏青蝉此前没有见过这丫头,只摇了摇头,请她去提热水来伺候沐浴罢了。

    第二日,江府。

    那丫头将昨日之事说与大双,又道:“管事娘子若无事,我先去了,出来太久,怕别人起疑心。”

    大双点点头,那丫头匆匆回夏家新宅去了。

    大双立时让人叫了张豹过来,又将夏青蝉近来时常独自出门、昨夜三更方归之事说了一遍。

    张豹奇道:“夏姑娘自己出去是去哪里?周娘子怎的没有一起去?”

    大双道:“张锦每日需得去白家巷那香丸店,不总有时间陪着她的。下人们只道是去了青莲寺,也都没在意。”

    张豹沉吟片刻,道:“总不会是去会赵昉吧?若如此,那当真难办了……”

    大双道:“你将手上各事都放一放,立时去守着,她既几乎每日出门,我们明天便能知分晓。”

    张豹道:“用不用告诉枢相……”

    大双叹道:“先瞧瞧到底是谁再说吧,枢相上次的余怒尚且未消呢,我瞧他这阵子心中难受,有些小时发病的样子似的……”

    张豹立时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两人皆不再说话了。

    赵昉一夜思量,第二日一早去了夏家。

    夏青蝉正梳妆毕,见他到来,虽是吃惊,但近来两人已极亲近,便笑道:“什么事劳世子爷一早亲自上门?”

    赵昉笑道:“自是要事,咱们去中隐楼说。”

    去程马车上,赵昉问她道:“你可还记得除夕那日的店伙?”

    夏青蝉想了想,那人虽面目模糊,但她记得他行事周到谨慎,便道:“多少有些印象。”

第154章 答应出逃

    赵昉道:“他本是我家好几代的家仆,被蔡驸马借去中隐楼做店伙,他妻子也是我家的使女,老两口儿膝下一儿一女……”

    转身对着夏青蝉,笑道:“朱中正……老朱的儿子,他小时是我的书童,长大了做我的副将,我从小到大,几乎每日陪在我身边的。”

    夏青蝉听见‘副将’二字,想起西境战事,突地变了脸色,果然赵昉接着道:“攻蒿州城那一役,他为着助我突围逃走,死于乱箭之中。”

    夏青蝉见他极力做出平常神色,又试图含笑带过此事,但嘴唇却不住颤抖,她心中怜惜,又想起那死去的十万西军,乃是江壁川所陷,叹息一声。

    一时不知如何方劝得赵昉,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到了中隐楼,两人去赵昉那间僻静包房坐下,他遣人去叫了老朱来,又对夏青蝉笑道:“青蝉,你推开那门,外面乃是一个花园,你在那里等我片刻可好?”

    夏青蝉点点头起身,又转身迟疑问道:“要不要我陪着你?”

    赵昉笑道:“不必,你在花园稍侯,我待会有要紧的事情问你。”

    夏青蝉推开门,果然外面是一个小花园,更喜的是摆满了四时鲜花,想来是中隐楼不惜工本,用温室催出来的,寒风中,艳丽娇花更见动人。

    想到这些花儿明日便会被冻死,又换上一批新的,夏青蝉微微摇了摇头。

    她走到花园中心一个小亭中,幸喜这里一个矮榻上已铺着皮毛,便坐下来等待赵昉,心想不知他要问什么问题。

    想到赵昉平日形状,觉得定是他要想了什么促狭的话戏弄自己。

    坐了不知多久,听见通向包房的门被推开,夏青蝉回头,见赵昉正走了过来,双眼通红,显是哭过。

    她这二十余日与赵昉几乎每日相见,已将他视为好友,见他如此,心中同情之意大起,起身来向他走去。

    虽是隆冬,道旁仍摆满芍药、蔷薇等艳色鲜花,夏青蝉穿着新制的白狐裘,面色温柔走了过来。

    赵昉突然觉得心中充满勇气,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青蝉,你可愿嫁给我?”

    夏青蝉听他又出言轻薄,正要呵斥,却发现他满面诚挚、神色紧张地瞧着自己,不觉怔住。

    赵昉又道:“我如今热孝在身,暂不能成婚,但你可以搬来与我母亲同住,江府你不必担心,我母亲已对太后说起此事……”

    夏青蝉退后几步,匆匆道:“不,不,我不会嫁给你。”

    除了璧川,她不会嫁给别人。

    赵昉道:“为什么?”

    夏青蝉一时无言,不知从何说起。

    赵昉催道:“若理由也无,我怎能甘心?”

    夏青蝉被他一催,心中着急,冲口说出近日来心中常思量之事:“男子皆是薄情寡义、趋炎附势,再如何喜欢你,也会为了前程放弃你、伤害你。我不会嫁人的!”

    赵昉道:“我不会。”

    夏青蝉只摇了摇头:江壁川前世娶她时、这一世与她定情时,定也以为自己不会为了权势放弃她,结果还不是如此。

    赵昉温柔看了她片刻,轻声道:“我可以证明我不会。”

    扶住她双肩道:“我昨夜已想过,如果你不愿住在梁州,我们可以一起去狄国隐居。”

    夏青蝉一惊,脑中立时无数念头转过:不必再见到江壁川、不能再见到张家、范子野说过可以提供庇护、荆王妃、林意歌……

    赵昉见她低头不言,又笑道:“你不必不安,觉得我为了你放弃富贵权势。其实眼下荆王府失势,西军不再,我又是次子,待在梁州已无甚好处,不如去狄国,乐得自在。”

    狄国平远宽阔......

    而且不必再见到江壁川了……

    夏青蝉突地想起一事,问道:“那荆王妃怎么办?”

    赵昉听她已有应允之意,笑道:“你何不现在与我一同回家,亲自问问她的意见?她可以与我们一起去,也可以住在梁州,黄太后很疼我母亲,可保全她无事。待得凡事平息,我们也可以潜回周国看望她。”

    他牵着夏青蝉往外走,夏青蝉突地想起一事,这一阵想问不敢问的,道:“你当日为什么要助江壁川杀死你父亲?他说那日荆王身边的亲卫是你安排冲散的。”

    她一直猜想是赵昉为了夺西军军权。

    这样问出来,大约如璧川,赵昉不会回答的。

    没想到赵昉停住片刻,道:“因为我恨他。他因着幼弟受宠,心中不忿,格外疼爱长子……”

    说完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夏青蝉心想这算什么理由?

    可赵昉看着不像残暴之人。

    这时赵昉接着道:“每次京中有什么先帝对宁王母子的恩宠传出,他就会殴打我泄愤。”

    见夏青蝉面露惊异同情之色,又笑道:“这有什么?我从小西军中长大,不怕殴打的,可是……”

    低头道:“他打我娘亲。”

    夏青蝉低呼一声,无法想象荆王妃被殴打的情形。

    赵昉道:“那人已死了,不说这些。咱们去问娘亲可要一同去狄国,若定下来,我需得一些时间好好筹划。”

    夏青蝉摇头道:“我不会嫁给除了……除了他之外的人。”

    赵昉瞧着她,目光闪烁,突然低声道:“你留在这里,怕他不便迎娶公主。”

    见夏青蝉诧异,又道:“母亲告诉我,何太后对这门亲事不太热心,大约因为江枢相已有婚约。”

    他心知不是为此,但只要能将青蝉带离江壁川身边,她迟早会爱上自己的,这二十多日,两人和谐共处,已经证明许多。

    夏青蝉立在当地:如此说来,前世她死了,倒是方便了他。

    这一世,她既然不敢去死……

    她看着赵昉,点头道:“好吧,我随你去狄国便是。”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成全他的心愿,希望璧川他求仁得仁。

    赵昉大喜,上前一把将她举得极高,夏青蝉大惊,叫道:“赵昉,你做什么老这么孩子似的?!”

    璧川就不会这样。

第155章 故人心变

    赵昉将她放下,喜孜孜从怀中掏出一只镯子戴在她手上,笑道:“亏我想着今日用得着。”

    夏青蝉低头一看:正是荆王妃上次给自己那白玉镯。

    正低头瞧着那玉镯,赵昉又牵着她大步向房中走去,又转头对她笑道:“你已见过未来婆婆,不必担心,我娘亲说她极是疼爱你的。”

    夏青蝉不喜赵昉突地这般语气亲昵,顿住脚步,道:“今日便要去见荆王妃么?我现在只想回家。”

    赵昉仍在狂喜之中,没有注意到夏青蝉意兴阑珊,便道:“你先回去也好,我需得时间筹划准备,你过几日先搬来我家,咱们商量各事也方便,我还需去张家一趟……”

    夏青蝉昏昏沉沉,再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突地赵昉止住脚步,夏青蝉抬头一看,是老朱急急走来。

    老朱尚未走到两人身前,便高声道:“世子爷,禁军一个张将军说需寻一个要紧人,带着兵士一个一个包房细查呢!不知可要紧?”

    赵昉冷冷道:“荆王府也是他查得的?”

    老朱赶紧低头,又笑道:“荆王府他们自是不敢冲撞,只是那一群兵卒凶神恶煞的,见门便踢开,江府的威风……”

    赵昉尚自要说什么,夏青蝉知荆王府已失势,担心赵昉逞强,劝道:“赵昉,咱们走,我才不想见什么凶神恶煞的兵卒,听着白让人嫌恶。”

    赵昉想了一想,笑道:“好,今日是咱们好日子,不理他们,老朱带我们后门出去好了。”

    中隐楼本自道路曲折,张豹找来需不少时间,老朱带着两人,很快从后门上马车去了。

    赵昉将夏青蝉送至夏家新宅方回,两人约定明日一早去见荆王妃,赵昉又笑道:“娘亲也许等不及,明早会亲自上门,那也说不定的。”

    夏青蝉胡乱点点头,心中隐隐觉得自己闯了祸,只匆匆下得马车,头也不回地去了。

    赵昉见她院门关上,方让马车驶动回去。

    荆王府。

    素樱刚报完门上说二世子回来了,赵昉已快步走了进来,见林意歌与母亲同坐,微微一惊,面上笑容敛起。

    林意歌见他如此,心中难过,但仍强笑道:“什么事这般开心?瞧你走路也比平日轻快些。”

    赵昉笑道:“不过是有些需与母亲商量的事情罢了。你来有事么?”

    林意歌笑道:“无事我便不能找你么?”

    又转身对荆王妃笑道:“娘娘你瞧,他一来便要赶我出去。”

    荆王妃只是含笑不言,面上微微带了窘色。

    赵昉不欲母亲为难,对林意歌道:“你既有事,咱们去外面小书房说吧,母亲好静,省得我们吵着她。”

    林意歌亦正欲与赵昉私谈,便辞过荆王妃,随赵昉去了。

    荆王妃走到门前,满含担忧,看着两人背影。

    到得书房,赵昉心中正想如何对林意歌说起与夏青蝉定亲一事,耳中却听她道:“我这阵子胃口不太好,今日请了郎中来瞧...”

    见赵昉不耐烦皱眉,只得直接道:“那郎中恭喜我,说已有两月身孕。”

    见赵昉满面诧异、难以置信,又含羞道:“那夜是九月底,可不是差不多两月么?”

    赵昉握紧双拳,沉声道:“如此……眼下你如何打算?”

    林意歌面色一红,道:“我已无父母亲人,自是任凭王妃与世子做主。”

    赵昉眼前浮现出夏青蝉身影,狠下心来道:“意歌,我无法娶你,对不起,你要什么别的都可以……”

    他说完见林意歌面如死灰,心中愧疚,低头歉道:“随你要什么别的……”

    林意歌虽心中隐隐猜到他已爱上别人,却不敢相信,只假做他是说不娶自己为正妻,强颜笑道:“我如今身份不明,自是不会奢望做正妻……”

    赵昉摇摇头,道:“我已与人定下婚约,也不会纳妾。”

    想到与夏青蝉归隐狄国,游山玩水,唇边不禁微微含笑。

    林意歌见状,心中如万箭攒心,深恨自己没在今日之前乍然意外身亡。

    她微微挺直脊梁,实是强笑不出,只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好福气。”

    她虽已尽量控制自己,这话却也说得颤抖哽咽。

    赵昉顿了一顿,只道:“你不必担心,你我从小情同手足,我自会妥善安排,保你一世无忧。”

    林意歌仰头冷笑了一声,又道:“那这孩儿呢?”

    赵昉一惊,似是这才想起此事,踌躇道:“你养也使得,不过为着你好,最好不要……”

    林意歌又冷笑一声,道:“赵昉,是什么人让你连亲生骨肉也抛弃?”

    赵昉叹息一声,劝道:“意歌,你从小心性高强,何必让这个孩子拖累你?我京中所有街渠、南北所有地产,全部给你……”

    本欲变卖一些去狄国使用,但即便不算私产,金银细软亦足够他与青蝉在狄国安居,何况他自能设法支持妻、子。

    林意歌厉声狂笑两声,道:“你道我是为着你那些私产来的?!你道我抛家弃父、为世不容,是为着银钱?!”

    见赵昉除了歉疚,别无反应,林意歌坐立不住,站起身来不住行走,待稍稍镇定下来,又劝道:“赵昉,女人都是那样,过一阵你自会厌倦她。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亲上她门拜访,她与我今后两人和平共处,她若真心对你,定也不欲害你骨肉的。”

    赵昉仍只是缓缓摇头。

    林意歌心中嫉妒如狂,虽极力克制,仍忍不住冷笑道:“我倒想知道是谁养得这么娇,连名字也得这般让人护着?”

    她突地想起夏青蝉来。

    赵昉那日在中隐楼与她初见便为她带路,他平日最是促狭的,不会这么好心。

    何况她是江壁川的女人,江壁川喜欢她,在别的男人眼里,大约平白给她添了一层光环。

    她立住脚步,冷冷瞧着赵昉。

    赵昉只坦然看着她。

    林意歌一字一句道:“我才是世界上最适合你的女人,你明白吗?你抢了江壁川的女人,以后荆王府在周国如何立足?夏青蝉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你会爱她多久?”

    赵昉见她已猜出,站起身来,说道:“我会永远爱她。我们婚后不会在周国居住。”

第156章 玉石俱焚

    所以夏青蝉不仅抢走了她的赵昉,还会把他拐到一个自己永远也见不着的地方?

    赵昉见她低头不言,径直出门去了,到了门口,又道:“意歌,我所有私产你皆可拿走,我亦可出面讨回老朱,做你的管家照拂你,你以后出嫁,我以嫁亲妹之仪待你……”

    林意歌歇斯底里哭着吼道:“除了你我还会嫁给谁?!我一生都在等待着嫁给你!赵昉你有没有心肝?!”

    赵昉见她神情激动,皱了皱眉头,道:“等你心情平复一些,我们再谈。你多保重。”

    自出门寻母亲商量携夏青蝉移居狄国等事了:江壁川眼下应已知晓荆王府想讨青蝉,今日张豹来寻人也许就是为此,私逃事不宜迟。

    林意歌独自站立在荆王府小书房,她早听过男子一旦变心即会无情之至,但没有想到赵昉会如此。

    赵昉是她的。

    她突然想起梅林中江壁川看着夏青蝉时眼中深情。

    她倒想知道江壁川对赵、夏预备私逃出周国一事有什么看法。

    江府。

    江壁川问那大双遣去夏家新宅的丫头道:“如此说来她每日出去?”

    那丫头见枢相面色如常,不知为何心中却恐惧升起,跪下惶恐道:“回枢相,这二十多日里面,除了有一、两日下大雨,夏姑娘每日皆出去,但除了有一次半夜方回来,都是一两个时辰就回家,我们都以为是去了青莲寺,没有留心……”

    大双怕夏青蝉认出内宅使女,派出的是江府外面伺候的丫头,这丫头从未直接与江壁川说过话,想起府上规矩之严,浑身微微颤抖。

    江壁川问完话,只让张豹遣她出去而已,这丫头见逃过责罚,心中庆幸,急急回原本伺候的小院找管事去了。

    张豹低头不敢说话。

    江壁川问道:“小乙如今守着?”

    张豹道:“我在中隐楼没有找到夏姑娘,赶紧回她新宅去寻,果然她已到家,我立时回府好教枢相得知此事,眼下是小乙亲自在那里守着,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进去。”

    江壁川点点头。

    张豹见他面色平静如水,不知怎的,自己倒心中忐忑起来。

    这时大双突地进门道:“枢相,林家假死那四姑娘说有要事求见,”迟疑片刻,又道:“说是与夏姑娘亲事有关。”

    江壁川点了点头,大双立时出去将林意歌带了进来。

    林意歌进门便走到江壁川案前,直视他问道:“你是死人么?夏青蝉和赵昉私定终身,约好要逃出周国,这事你知不知道?”

    江壁川身体向后靠了一靠,道:“我不知道。你这消息确凿?”

    林意歌冷笑道:“我以腹中赵昉孩儿的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

    大双突觉得背上发寒,额头后面传来阵阵剧痛,望向张豹,见他也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枢相会不会受不了打击病发?

    林意歌与江壁川对视半晌,见他仍毫无反应,催道:“你眼下准备如何?事不宜迟。”

    江壁川不理她,只对大双道:“大双,你好生送出林姑娘去。”

    又含笑对林意歌道:“多谢林姑娘前来报信。”

    林意歌尚自不甘,但闻得过江壁川脾性,不敢拂逆,恨恨随大双出去了。

    江壁川起身出门便去,张豹赶紧跟上,却总是落后一截。

    侯小乙在新宅门口远远看见有人骑马疾驰而来,挺直了脊背,预备着拦下赵昉。

    马尚未停稳,那人已跳下,又踢开大门而入,侯小乙这方看清是江壁川,赶紧跟了上去。

    院中仆妇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上来呵斥,被侯小乙眼疾手快,都赶了出去。

    这时张豹也赶到,两人将院门关上,正要去找江壁川,却发现房门被他关上了。

    幸得众仆妇按小满去前嘱咐,开着窗户,两人便在窗外转过背守着,不敢往里窥视。

    两人皆听见夏青蝉低呼“璧川!你……你来了?”

    又有她惊呼声,又有人倒地声。

    再无声息。

    过了片刻,侯小乙察觉不对,低声问道:“你听见没有?”

    张豹奇道:“什么?”

    侯小乙道:“喉咙快被捏碎的声音。”

    张豹惊惧间转身看向房中,果见江壁川双手掐住夏青蝉脖子,夏青蝉倒在地上,面色已变得青紫。

    张豹大喝一声,来不及破门而入,跳窗进去阻止,侯小乙在他身后道:“立时就要掐死了!”

    张豹来不及多想,挥拳击向江壁川。

    他没想到江壁川竟丝毫不避,张豹天生神力,这一拳打在头上,竟将江壁川击晕了过去。

    侯小乙也跳窗进来,先去探了探夏青蝉鼻息,笑道:“死不了。”

    又对着晕过去的夏青蝉叹道:“夏姑娘,枢相在你身边成日陪着小心,你想来只做他脾气好,你是不知枢相的气性……”

    站起身来,这方对着张豹不怀好意笑嘻嘻道:“张大哥,你倒霉了,你把枢相打晕了……”

    张豹扛起江壁川,不理侯小乙,自大步出门去了,侯小乙想了想,也扛起夏青蝉,跟上了张豹。

    侯小乙掏出几张银票,将路边出租的马车夫撵走,自己驾起那车,驶向江府去。

    车中江壁川苏醒,张豹见他一醒即面带忧色看向夏青蝉,赶紧道:“小乙说夏姑娘性命无碍。”

    侯小乙颇通一点南召巫医术。

    江壁川点点头,又对张豹道:“你去将那宅子一把火烧干净,一件物事也不要留。”

    张豹跳下马车去了。

    江府,栝树小院。

    夏青蝉睁开眼睛,尚未看清眼前,便觉喉咙火烧刀割一般,正要抱怨,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回忆一幕幕袭来:赵昉求亲、回家、璧川满面狠戾进门、自己后脑着地、无法呼吸。

    她突地坐起身来:璧川方才是要杀了她?

    大双听见动静,捧着一个小茶盏走了进来,柔声道:“姑娘,方才王太医已来看过,说没有大碍,姑娘嗓子疼的话,吃点这药吧。”

    夏青蝉这方发觉自己在栝树小院,想到璧川无故施.暴,本欲拒绝吃药,但实在疼得难受,便冲着那茶盏点了点头,大双盛了一匙喂她,又冰又凉,咽下果觉不那么疼了,只是仍发不出声音。

第157章 两相对峙

    她坐在被褥中,发觉自己长发委于枕上,原来不知谁已将她头发解开,仔细看时,身上衣衫也都已换过,除了璧川所赠那金环,再无别的饰物。

    夏青蝉正惊异间,大双笑道:“枢相吩咐让我将姑娘身上衣饰一概换过,我们府上早已为姑娘做得许多衣物在此,我便自做主找来一套,替姑娘换上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夏青蝉愈加疑惑,又无法开口相问,这时大双突地避让出去:江壁川进了门。

    他面色温柔,走到床前。

    夏青蝉心中紧张,轻轻往里挪了挪。

    江壁川柔声道:“王太医已来瞧过,再过几日便能发出声音。”

    他没有说为什么差一点掐死她。

    这时又听他道:“我已遣人去张家送信,说你新宅失火,所以仍搬回此地居住,因你受惊,太医嘱咐暂不许见外人,让周慎妻子不必上门。蝉儿,这样安排可好?”

    她的新宅失火?

    夏青蝉激烈地摇头:她不想留在这里,难道要她眼睁睁瞧着江壁川尚七公主?

    何况……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心中第一次觉得恐惧江壁川。

    而且她需得对赵昉解释。

    想起赵昉,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腕:那白玉镯已不在。

    江壁川看着她,闲闲问道:“你上次说那镯子已归还荆王妃,怎的今日又戴在腕上?”

    房中突然冷了许多。

    夏青蝉先是面色一红,心中愧疚升起,转念想到是江壁川先破坏婚约、暂停亲事,又觉坦然,只转过头不理他。

    江璧川只柔声道:“无妨,过几日等你可以说话了,再慢慢解释那镯子之事亦可。”

    又问道:“你需要我遣人去给赵昉送信,说清你境况么?”

    夏青蝉转过头来,看着江壁川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门:她不想待在这里。

    江壁川走近一步,坐在床沿,直视她双眼,柔声道:“蝉儿,你听好了:我不会让你再出这房门。除非我死,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离开。”

    夏青蝉睁大眼睛瞪视着眼前人,心中焦急害怕,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发不出声音来,只挣扎着要起身。

    江璧川按住她,又立起身来,道:“你好好休息,我去了。”

    他走后,大双进门来,夏青蝉清晰地听见外面有人上锁的声音。

    大双见她面露惧色,笑着安慰道:“无事的夏姑娘,只是两个使女守着、出入锁门罢了,姑娘在这房中,万事皆方便的。”

    夏青蝉心中烦躁,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大双走后,她起身去了妆台,揭起了铜镜。

    肌肤白皙,更显得脖子上勒痕触目,挣扎中试图掰开他手的地方破了皮,虽已敷上膏药,仍疼得厉害。

    喉咙也疼。

    她会不会再也说不出话来?

    现在怎么办才好?

    江府,外书房。

    赵昉先对领他进来的管事道了多谢,这方意定神闲走了进来,江壁川已在等待。

    两人无言对峙片刻,赵昉先笑道:“多谢江枢相暂时收留青蝉,只是荆王府不会任由子侄未过门的妻子流落在外,我此来便是接她回去与我母亲同住,此事陛下亦知。”

    江壁川只道:“她庚帖现在我处。”

    赵昉笑道:“青蝉父亲虽亡,张家也做不得她亲事的主,还需她自己说了算。你从张家讨来的庚帖做不得准。”

    江壁川目光一闪,问道:“那她自己是如何对你说的?”

    赵昉笑道:“江枢相日理万机,我怎好絮絮对你说起我与青蝉的小儿女私语?还请枢相请出青蝉,不拘枢相要什么谢礼,在下都会满足。”

    说完一拱手,神情极是诚挚。

    江壁川冷冷瞧了他半日,只道:“你出去吧,你在浪费我的时间。若不是看在你叔叔面上,我不会让你进来对我说这些无礼之言。”

    赵昉笑道:“说起我这叔叔……”

    盯着江壁川,笑道:“枢相当日宁王府中出身,知道我这叔叔对女人最有兴趣的,特别是别人的女人。我若告诉他你我二人为了青蝉如此,他定会大是好奇,召青蝉入宫一见……”

    见江壁川面上戾色升起,不觉住口,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接着说道:“何况我若死了心要讨她,你知我叔叔,他便自己不要青蝉,也自是宁愿助亲侄儿也不助家仆的。”

    一片沉寂。

    赵昉无奈,只得又道:“你既不欲她移居荆王府,你我各退一步,眼下只要她搬出江府即可,至少让她自己决定嫁给谁,你若真心对她……”

    江壁川突道:“你睡过她?”

    赵昉住口不言,半晌方笑道:“你猜?”

    说完走了,远远又传来他声音:“江枢相,不要忘了我的筹码,我那叔叔不喜欢青蝉这种类型,入了宫,她日子会很苦。”

    夜深,栝树小院。

    大双轻轻打开门锁,让江壁川进了门。

    关门之前,她瞥见夏青蝉已睡着,想起王太医说过,怕伤处疼痛不利休息,开的药除了镇痛,也有安神助眠之效。

    天色微明时,门被推开,江壁川走了出来,大双低声唤使女们服侍他准备上朝,自己仍守在门口。

    上锁之前,看见夏青蝉仍如昨夜那般睡着,被褥丝毫没变。

    枢相昨晚是在夏姑娘房中站了一整夜?

    大双在房门外又待了些时,听见夏青蝉起身的声音,吩咐小满进去伺候姑娘洗漱,她自己因着夏青蝉不喜,尽量不做在跟前伺候的事情。

    待得小满出来,回说夏青蝉无大碍,大双方回到自己房中稍稍歇息。

    小满躬身含笑目送大双出了院门,她心中实是不意夏青蝉竟又回到栝树小院,更惊喜大双竟仍安排自己贴身服侍。

    接下来几日,她虽对夏青蝉伤势大是惊疑,却一丝不敢打听,也不敢泄露,连亲姐小寒也没有告诉,只一心一意、死心塌地服侍夏青蝉罢了。

    夏姑娘因着那药,整日昏睡,并不抱怨被锁在房中,是以极易服侍,只是小满心中虽不敢怀疑枢相的决定,亦忍不住隐隐担心:一旦不再服药,夏姑娘又会如何?

第158章 发病前夕

    江府,至善堂上。

    高澄在地上踱步几转,突地回头对江壁川道:“你一向沉稳,怎的糊涂到让小乙去杀赵昉?果然失手!自诏狱以来,荆王府上下谁不是戒备森严?”

    若不是赵昉相助,他们本来连荆王也杀不了的。

    高澄见江壁川不理,想起他最恨别人责备,不得不放缓态度,道:“既小乙无事,这事暂时且不说它。对了,今晚皇帝让你入宫做什么?还屏蔽众人,连我也不许近身。”

    江壁川淡淡道:“他让我不可伤了赵家的人,又要我交出刺赵昉的凶手,以平息荆王府怒气。”

    高澄沉吟片刻,道:“随意给他一个什么人罢了,小乙可不能交出去。”

    江壁川缓缓道:“我推说不知此事,谁也没有给他。”

    高澄奇道:“这又是何苦?他与那两个侄子也不亲厚,不至于为了赵昉为难你。何况你刺杀赵昉,也可说是为了他,毕竟他皇位来历不正。”

    江壁川道:“我不想再屈居人下。”

    高澄狐疑地看了看他,闭上了嘴。

    江壁川道:“皇帝若为着赵昉逼我,我杀了他也容易,禁军驻守京中,足以维持秩序……”

    高澄喝道:“糊涂!天下众口悠悠,到时你如何堵住?宁王凭遗诏登基,士子中尚有微言,哪里经得起你这般篡位?”

    见江壁川神情中微带不屑,高澄又缓和下来,劝道:“璧川,大业要缓缓图之,你如今胜券在握,不要为了女人意气用事……”

    江壁川面上怒色又升起,高澄见状只得暂且噤声。

    他尚不知夏青蝉与赵昉私定终身等事,以为江壁川仍只是为了蒿州赵、夏私见、荆王妃讨要夏青蝉两事恼怒,便劝道:“何况那赵昉眼下除了让母亲问皇帝讨人,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夏之仪的女儿现已搬回你宅中,他便想,也做不了什么。”

    他慈爱地看着江壁川,笑劝道:“璧川,这三年来,你我二人携手,万事顺利,眼下先慢慢收买人心,再等上十年,到时赵家子嗣被我们设计死绝,何愁这天下不是你的?便你不做皇帝,他们也得逼了你做,岂不万世流芳?”

    又道:“赵昉迟早是个死人,你与他计较什么?荆王乍死,他眼下又意外身亡的话,太是扎眼。你听我的,暂时不要对赵昉动手。”

    见江壁川仍不应承,高澄不禁心中不自在起来。

    来回踱了几圈,又想起江壁川此前不听自己劝,执意开战等事,怒上心来,冷笑道:“你自宁王登基,如今也不如何听我的话了,想当日……我捡回来那小盐贩子,为了娶世家千金,刻苦温驯着呢……”

    他话尚未说完,眼前一黑,面颊暖暖的,伸手一擦,满手的血:江壁川将桌上镇纸扔到了他头上。

    高澄多年养尊处优,无人敢如此冒犯,一时怒极,恨道:“我竟捡回来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养着!”

    见江壁川根本不理,又冷冷道:“阁下羽翼既丰,想来亦不需我那药丸了。江枢相,你好自为之。”

    扬长去了。

    大双与张豹守在门外,皆听见了最后那句威胁之言。

    大双两手微微颤抖,张豹伸手牵住了她,劝道:“无事,他还有我们,我们两人并不是几年前那样毫无权势了。何况王太医医术,未必比高澄杀了的那神医逊色。”

    大双笑了笑,见他也面色晦暗,知他只是勉强劝慰罢了。

    很快门开了,江壁川如常走出来,大双紧随他回了栝树小院。

    夏青蝉每夜皆吃那药后睡着,并不知道他来。

    又过了几日,她喉咙好了许多,可以模糊发出声音来,这一阵子每日昏睡,她已渐渐疑心那药有异。

    这日起床,见小满捧进水来,她迟疑着叫了一声:“小满……”

    声音清晰可辨,小满喜道:“姑娘可以说话了!”

    又赶紧道:“快别多说,先好生养着,等姑娘洗漱完,我立时回枢相去。”

    夏青蝉点了点头,吃完早饭,小满拿过药来喂她,她别开脸,微微摇了摇头。

    小满不敢得罪她,试探着笑道:“姑娘今日虽好些,药也得吃着才是罢?”

    见夏青蝉仍是摇头,也不敢勉强,带上门亲自去回江壁川了。

    夏青蝉心中思绪纷乱,立在房中等待,幸好他很快就赶来了。

    她发现小满在他身后带上了门,微微皱了皱眉,江壁川似是不觉,只含笑问道:“听说你今日好些了?”

    走到她跟前,仔细瞧了瞧她脖子,道:“确实好多了。”

    明明是他掐的,倒像无事人一般。

    夏青蝉往后退了退,道:“江枢相,我不知道你那日为什么险些害了我性命,也不敢追究。但你不能将我关在这房中,我要回去。”

    说完觉得嗓子如火烧一般。

    江壁川只道:“你宅子已被烧了。”

    夏青蝉道:“此事枢相不必挂心,我去周家暂居即可。”

    江壁川盯着她瞧了半日,搬过一张椅子来,在她面前坐下,道:“你搬出若当真是为了想住在周家,自是无事。不过……你还没有对我解释那白玉镯子之事。”

    夏青蝉见他面色微微发白,嘴唇周围稍带青色,心中奇异,一时忘了镯子之事,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没有睡好么?”

    江壁川沉着脸不理。

    夏青蝉叹息一声,走到他身前蹲跪下来,抬头仔细看他面庞,见他眼中血丝,心疼他没有睡好,怜惜升起,不想再虚与委蛇,直言叹息道:“璧川,你还是让我去吧,我们两个人不合适。”

    他只想要权势名利,她只想要有人陪她。

    江壁川眼角抽动了一下,夏青蝉发现他眼睛周围也变得微微发青,正担心间,却听他冷冷问道:“你这样说,可是另找到了合适的人?”

    夏青蝉摇摇头,道:“我们两的事,与他人无关。”

    江壁川冷笑了一声。

    这笑声听在耳中格外凄厉,夏青蝉心中一惊,想他今日气色、脾气不同往常,又想起那日他闯进门来险些杀死自己,心中恐惧升起,迟疑着站起身来,退得稍远些。

    可是她不该怕他的。

    江壁川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踢倒那椅子,狠狠去了。

第159章 骤然病发

    夏青蝉站着一动不动。

    前世她一向以为夫君是完美的天神,这一世...这一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既然要娶七公主,为什么又要险些杀了她?为什么将她关在这房中?

    他方才问起那镯子......

    难道江璧川是为了她与赵昉私下定亲而软禁她?

    夏青蝉恼怒起来,凭什么他可以娶七公主,她却不能嫁给赵昉?

    她走到门前推不动,想起门上有锁,使劲敲了几下,果然外面使女开了锁,笑问道:“姑娘要什么?”

    这时小满也急急跑了过来,笑道:“我给姑娘炖药去了!姑娘想是自己待着无趣?我这就来!”

    夏青蝉摇摇头,对小满道:“小满,劳烦你把江壁川唤过来。”

    她以前下人面前一向尊称枢相。

    小满与那使女一顿,小满先反应过来,笑道:“姑娘,我听中门上的人说南方有个巡抚最近回京述职,已在门上等了枢相好几天了,今日刚见着……”

    夏青蝉一听那巡抚已等了几天,心中一软,但想到自身处境,又不得不硬起心肠,道:“既已等了几天,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你让江壁川赶紧过来!”

    小满赶紧跑去找中门上管事去了:栝树小院的使女无事不得出中门,江壁川在外面厅上会客,小满见不着他。

    幸得管事听见是夏姑娘召唤,硬着头皮闯了进去,附耳对江壁川说明情况。

    江壁川对那巡抚道了得罪,很快又来到她房中。

    栝树小院中有使女见夏青蝉今日声、气不同往常,早已去大双院中唤了她过来。

    江壁川进门,面色如常。

    夏青蝉不等门外使女关门,自己走过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她回身对江壁川道:“我不想在你的下人眼前与你高声争执、撒泼……撒泼吵闹,但是你要是不让我出去,那我会开始不停地争吵、寻死觅活,不会让你安生!”

    江壁川微笑道:“那我只能让她们将房中剪刀、金钗等物拿出去。”

    夏青蝉见他不将自己的威胁当真,怒火更甚,如何才能让他听进去?

    她不能气急败坏,必须镇定下来,让他视她如平等。

    夏青蝉深吸一口气,道:“璧川,我心中种种关于你过去的疑问,你从未解释过,我们不……”

    江壁川冷冷插话道:“这些疑问并没有阻止你委身于我,并没有阻止你一路从蒿州伴我回京,也并没有阻止你同意你我亲事。”

    夏青蝉道:“不……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

    江壁川道:“我只知你如今反悔,想要与我一刀两断。”

    夏青蝉道:“璧川,这才是最好的方式,你不觉得吗?”

    江壁川望天冷笑,又道:“你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不过是因为你变了心,看上了赵昉,不是吗?”

    夏青蝉急道:“不不,此事与赵昉无关……”

    是因为璧川要娶七公主,不,甚至不是因为七公主。

    是因为璧川前世为了娶七公主,让她不孕,好休了她追逐权势,她无法接受这样无情势利的人。

    江壁川突地变得面目狰狞,道:“与他无关?!我为了你连命亦可以不要!眼下是什么时候,你竟然在我面前维护赵昉?维护另外一个男人?!”

    夏青蝉从未见过他震怒,不敢贸然开口,正极力思索如何说方能安抚他,突地见江壁川面色涨红,豆大汗珠不停滚下额头,她心中怜惜大起,正要过去抱住他,江壁川突地转身走向门口,叫道:“大双姐!”

    大双立时进门,江壁川道:“不要让她看见……”

    他话未说完便倒在了地上,大双立即将门在身后关上,也不理江壁川,先走过来抓住了夏青蝉双臂,挡住她视线,又狠狠将她推到与卧房相连的琴室中。

    夏青蝉见江壁川晕倒,心中想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焦急之至,极力挣扎,没想到大双气力这么大,竟完全挣扎不出。

    她挂念江壁川,不住对大双哀求道:“你让我去看他!他怎么了?你快去叫王太医才是!”

    大双将她推入琴室,又推倒一个大柜子挡住门,这方回到江壁川身边,蹲下柔声道:“我已将她关在琴室,不必担心,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轻轻按住他抽动的四肢,柔声安慰他,正如小时候一般。

    她将江壁川怀中王太医所配药丸拿出,取下一只簪子撬开他嘴唇喂下,渐渐他身体不再抽搐,躺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大双这方缓了口气,开门让躲得远远的使女们去叫张豹过来。

    张豹很快赶来,大双低声将江壁川激怒之下病发一事告知,又道:“我在外边,听见他如旧时一般叫了声‘大双姐!’,心中立时便知是要犯病,进来果然如此……他叫我别让夏姑娘看见,我将她推到琴室……”

    指了指琴室,道:“你先把柜子挪开,让她出来吧,她心中不知如何焦急呢。”

    张豹自去挪柜子,大双走到床前,用手在江壁川额上试了试可仍烧着,担忧地看着他。

    高澄出现之前,她一直当他是弟弟。

    如今自然不同了,但危急时刻,他仍唤她为姐。

    她叹息一声,对张豹道:“我去青莲寺找慧音师太来。”

    张豹知道慧音认识高澄,猜到大双是想求慧音去高澄那里讨药,郑重点了点头,手上一使劲,将那柜子挪开来。

    夏青蝉立时冲了出来,见张豹在外,沉着脸没有招呼,急急赶到江壁川身前,见他面色已恢复大半,呼吸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本欲让人叫过大双来责骂,但想起璧川自说的‘不要让她看见’,大双只是按吩咐行事,不好责备。

    她心中实是怒气难平,想到大双张豹是两口儿,回身对张豹冷冷道:“你还不出去?”

    张豹出了门,她又让小满去请王太医过来。

    因已见过这太医,她也没有避嫌,忐忑站在身后待他诊脉,心想不知璧川是什么症候,可要紧?

    王太医只略微诊过,起身恭敬道:“江枢相不过是急怒攻心,有些肝火罢了,姑娘不必担心。”

    连方子亦没开便去了。

第160章 寺中聆秘

    夏青蝉惴惴坐在床沿,心中再无别念,只望他快些康复。

    这一刻倒忘记他险些误杀自己。

    他竟然也会生病。

    转念一想,璧川自然会生病,只是他性子傲慢,不让人知道罢了,正如方才,不是也吩咐大双不许她看见?

    想到他病时信赖大双多过自己,心中难过;见他双眼紧闭,唇色苍白,睡中仍有担忧之色,心中又疼惜,伸手轻轻拂过他脸庞。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柔声道:“蝉儿。”

    夏青蝉见是慧音师太到来,立时委屈涌上心头,道:“师太,他……他病了,看着很严重。”

    慧音在大双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下,见她担心,宽慰道:“江枢相从小就有这小疾,我以前也见过,病发之后歇一阵就无事了。”

    大双轻轻咳嗽一声,慧音师太看着夏青蝉,慈爱道:“蝉儿,不如我们去这院里的客房稍坐?省得打扰枢相养病。”

    夏青蝉摇头道:“我守着他吧。”

    慧音柔声道:“蝉儿,江枢相也许宁愿你先随我过去。”

    慧音性情温柔,很少这般坚持,夏青蝉心中虽割舍不下,但想到他有大双带使女们守着,便先随慧音出去了。

    她将慧音引至客室,小满亲自捧了茶来,两人喝茶。

    夏青蝉自慧音来到,心中焦灼平息了许多,她一向知慧音话少,见师太只是沉默,便也只无言伴着。

    快到傍晚时分,大双方过来道:“师太,枢相有请。”

    夏青蝉急道:“他……他好些了?”

    大双道:“回姑娘,枢相好多了。”

    夏青蝉知她并没有说自己可以去,但慧音起身时仍跟了上去,大双伸手挡住,柔声道:“姑娘,枢相说了暂不便相见。”

    大双将慧音带到了栝树小院书房。

    进门后,她察觉江壁川已换过衣衫,面上也已恢复沉静神色。

    见她进来,他含笑招呼,请师太对面椅上坐下,又遣大双端茶来。

    大双端茶过来,随手带上了门,房中三人无言。

    良久,慧音方道:“我待会就去高澄那里问他拿药方,便没有药方,也让他多给我一些药。”

    江壁川道:“不必了,已经晚了。师太,你走时她若要走,你就带她去吧。她若要……嫁人,我也不会再阻拦。”

    慧音想起夏青蝉脖子上伤痕,猜测定是江壁川所致,她叹息一声:趁江壁川病发后无颜见人,将夏翰林的女儿带离他,也算是报了夏之仪夫妇当日一番情谊。

    她起身合掌,这就要离去。

    大双想起江壁川那一声‘大双姐’,顾不得如今两人身份悬殊,拦住慧音,对江壁川笑道:“我那时挡紧了,夏姑娘又没看见你症候,王太医也只对她说是肝火罢了,待得慧音师太讨来了药,万事还是和先前一样,咱们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婚事,岂不是好?”

    见江壁川不理她,大双又转头对慧音哀求道:“师太,您说句话……”

    慧音只是低头不言。

    江壁川对大双一笑,道:“办一场婚事,好等新娘子以后后悔嫁个身患恶疾的人么?你让师太去吧。”

    大双见江壁川那样一笑,心中更添酸楚,知他性子,只得放下挡人的胳膊,对慧音道:“是我唐突宾客,师太请。”

    慧音去客室,对夏青蝉说江壁川身体无碍,又让她随自己去青莲寺中住一阵,见夏青蝉踌躇,又柔声道:“是江枢相让我带你走的。”

    夏青蝉既已知江壁川病势不重,此时想起若又被他锁在房中,害怕起来,道:“我随师太去就是。”

    栝树小院房中,小满一边心想富贵难求,一边将夏青蝉常用的物事匆匆收拾了一箱子送到马车上。

    大双亲自送慧音与夏青蝉两人回青莲寺。

    寺中简朴,只慧音卧房与另一间两尼同住的房间生了火,别的房间皆被冻透了,眼下立时生火,今晚也暖不起来。

    慧音只得对夏青蝉笑道:“得委屈蝉儿在我屋里将就一晚了。”

    幸得禅床宽敞,两人睡下绰绰有余。

    大双出门与慧明搬来一张竹榻,也笑道:“太晚了,怕路上结冰、马车危险,我也厚着脸在师太房中住一晚。”

    慧音与夏青蝉皆性子柔和,虽心中诧异,却也都没有反对。

    灯烛吹灭,只有火盆微光闪烁,大双幽幽叹息一声,问道:“师太,我一直有一个猜测,也不知对不对。枢相的母亲,当年是他发病之后便逃走了吗?”

    夏青蝉身体紧绷,屏住了呼吸。

    慧音迟疑片刻,方道:“江枢相不喜人提起往事。”

    夏青蝉坐起身来,拥被央道:“师太,他自己什么都不说,这里并无外人……”

    大双也道:“枢相与夏姑娘有婚约的,夏姑娘庚帖在我们府中,这里都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慧音先叹了一声:“孽缘!”

    方道:“江枢相的母亲……唉,那时郎中说她怀有身孕,村中上下皆吓了一跳,任谁逼问孩子父亲是谁她也不说,她父母只得搬走避丑,她独自一人,靠洗衣缝补为生……

    幸得青莲村大部分人租种着寺中田地,心中向善,倒也容得他母子安身。

    他长到八、九岁时,一日他母亲突地哭入寺中,要捐灯油,原来他突地发了什么病,那时的主持甚是心善,自是竭力相帮不提。

    谁知这之后没过多久,他母亲便消失不见了,唉,也是为难她,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又能如何?”

    大双道:“那她也不能随便跟着个货郎走了啊!孩子那时才九岁,若不是碰到我与张豹,我们三人早都死了!”

    慧音点头叹息,又道:“虽有那时寺中住持不时接济,你们三人能活下来真是难得。”

    夏青蝉心中突突直跳,觉得慢慢在接近璧川弑母的真相。她问大双道:“你怎知她是跟着货郎走了?你后来遇见过他母亲?”

    大双道:“我没有,但是张豹与枢相去过那货郎家找人,唉!说起来当真晦气!张豹说他去时刚好发现那货郎小儿溺水,已救不过来...”

    夏青蝉赶紧问道:“是璧川推他的吗?”

第161章 寺中聆秘2

    大双一顿,奇道:“枢相推他做什么?乡下小儿,想来只是一时玩水不慎?”

    夏青蝉嗯了一声,道:“然后呢?张豹看见什么了?”

    大双道:“他说那时天色已黑,那货郎家中着火,货郎与枢相母亲皆死于火中。”

    说完长叹一声,道:“真可怜!”

    夏青蝉道:“那璧川呢?他当时在哪里?”

    大双道:“应该与张豹都在那宅子外面,姑娘怎的想起来问这个?”

    慧音也奇道:“蝉儿,你难道是疑心江枢相与这灭门惨案有关?”

    大双笃定道:“绝没有!枢相极敬爱他母亲,绝不会伤害她的。他小时母亲与他亲近,我与张豹都听过的。”

    夏青蝉自听得范子野那故事,一直希望有人能说不是璧川,听得此话,并不深究,立时相信,深深放下心来,对大双笑道:“多谢你。”

    大双不好意思起来,笑道:“夏姑娘,你不用与我们下人客气的,服侍你本是应当的。”

    夏青蝉想起大双张豹与江壁川一同长大,摇摇头,道:“你与张豹算不得下人。再说我哪里配?你们府上不是要尚七公主么?”

    大双大大惊异,立起身叫道:“这话从何而来?这天大的谎言,姑娘竟没亲自问枢相一句?也没问我们?绝无此事!”

    连慧音亦摇头道:“江枢相大约是不愿做驸马的。”

    夏青蝉慢慢道:“他想娶公主的,便娶不着公主,他也想娶个权贵的嫡女。”

    慧音摆手止住大双惊异发问,柔声问夏青蝉道:“蝉儿,你这般想头,可有什么依据?”

    夏青蝉奇道:“他若不想娶公主,为什么要暂停我与他的亲事?还不是因为何太后顾忌他有婚约,不欲七公主嫁给他。”

    大双忍不住道:“好姑娘,关于何太后的这话,想是赵昉告诉你的?他自己也想要姑娘,他说关于枢相的话,如何信得?”

    又问道:“夏姑娘怎知婚事暂停?难道也是荆王府打听来的?”

    夏青蝉不欲说出淳音,只沉着脸不答。

    慧音闻言,也道:“蝉儿,江枢相他从小主意极大,又一直甚是喜爱你,不太会中途改了去娶公主、权贵之女。”

    慧音师太一向说话公道。

    夏青蝉想着横竖大双也知情,心一横,对慧音道:“那他为什么要给我吃那避孕的梅子?还不是为了以后有借口休了我。”

    她情急之下,竟将两世混为一谈。

    慧音面上红晕升起,微微皱眉道:“你尚是闺中女儿,怎的说起这种事情来?上次我不是嘱咐过你守身如玉方是?”

    大双听完想了一想,方道:“夏姑娘,亲事之前,那梅子还需接着吃,这自是不必多说。何况,若不是今晚当着你面发病,枢相成亲之后仍让你吃那梅子,也说得通。”

    夏青蝉自前世书房外听得此事,一直心中放不下,听得大双如此说,紧紧盯着大双,道:“如何说得通?”

    大双见她这般郑重,缩了缩身子,方道:“这不过是我自己的揣测罢了,枢相的心思,谁知道呢?不过……

    姑娘恐怕不知吧?郎中、太医们都说过,这病……唉,夏姑娘,这病要父子相传的,枢相想是怕连累孩子?”

    夏青蝉奇道:“可是今日王太医说了这病不打紧啊,便孩子得了,有太医照看,又有什么要紧?”

    大双又道:“枢相母亲乃是因着他有这病才遗弃他的,也许枢相是怕夏姑娘生下孩子后,通过孩子有病发现他有这病,也离他而去。师太,你说我揣测得可有理?”

    慧音只皱眉不言。

    夏青蝉叹道:“那他也太小瞧我了,我怎会因他有病而遗弃他?”

    所以前世避孕是怕她发现他的隐疾吗?不是为了休她?

    大双笑着回道:“枢相亲生母亲尚且如此,姑娘须怪不得他。再说这些不过是我自己揣测罢了,不过……枢相他心中确实很是害怕夏姑娘知道他这病呢,今日病发,先想着别让姑娘见着了。”

    夏青蝉想起前世夫妻一年,这一世也已定亲,奇道:“难道他当真要瞒我一辈子不成?璧川那般精细,总该想到朝夕相处,我迟早总会发现的。”

    大双静默片刻,方道:“应该想着了的。”

    所以一向对夏姑娘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夏青蝉突地想起蒿州时,自己问他何时才解清种种疑问,他答‘等到你不能离开我’。

    难道他一直觉得她会因为他这隐疾离开?

    房中众人似是同时想到此事,慧音此时也若有所思,说道:“江枢相确是性子高傲,难怪会有行前那一番话对我说。”

    夏青蝉奇道:“除了让你带我来青莲寺,他还说了什么?”

    大双接话道:“他说让你若想走就走,还说你要嫁给别人也可以。”

    夏青蝉惊诧之间,脱口而出道:“他前几日才说完除非他死,不会让我离开。”

    室中静默。

    半晌大双方叹道:“枢相的心思,谁知道呢?”

    夏青蝉闻得江壁川从此不再管她,心中虽疼惜他病症,不知为何却松了一口气。

    想到他既没有尚公主的意思,自己也不必与赵昉逃出周国了,还需尽快对赵昉解释清楚、解除婚约才好。

    如此又是自由身了。

    旧宅已烧掉,还需另寻新宅,哎呦,不知陈掌柜会如何说呢。

    她正胡思乱想间,慧音突地柔声道:“江枢相让你嫁人那番话只是一时急了说出,做不得真。蝉儿,你颈上是如何伤着的?”

    她本已猜到是江壁川对夏青蝉施暴,下决心将夏青蝉带离他身边,以报故人之情,但夏青蝉方才却暗示与江壁川已有肌肤之亲,不然何须避孕?

第162章 高澄其人

    慧音一向认定女子一身只可委身与一个男子,夏青蝉既已委身,江壁川虽伤了她,只要有理,自己也需得促成他们这婚事。

    夏青蝉摸了摸自己颈上伤痕,嗫喏道:“我以为何太后是因为我与他有婚约才不给他七公主,想着与赵昉逃出周国,成全他。他大约不知从哪里,得了我与赵昉定亲的消息……”

    慧音面色一变,道:“那他也不能这般对你!咽喉上,一不小心便能伤你性命的!”

    大双不敢说出若不是侯小乙与张豹及时阻止,夏姑娘恐怕已死了,只劝道:“师太,此事实在大大不像枢相平日为人,我觉得以后不会再发生的。”

    又对夏青蝉道:“夏姑娘知道的,枢相一向对你百依百顺,万事看姑娘眼色行事。”

    夏青蝉仔细想了一想前、后两世两人相处境况,也对慧音道:“他平日对我倒极是和气温柔的。”

    慧音叹息几声,道:“我知道这种性子,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人,和江枢相性子差不多。蝉儿,你婚后需得处处顺着他,千万不可与别的男子来往,不然……婚事不谐、性命堪忧。”

    夏青蝉见她说得郑重,忙道:“我一向处处顺着他的。再说他现在也不欲娶我,连见我也不愿。”

    她心中好奇,问慧音道:“师太,你如何说那人与璧川性子相似?你深知那人?”

    慧音点点头,道:“那人原是青莲村中长大的孤儿,因着聪明灵巧,被几家富户送去学了记账,就在青莲村中做了富户们的账房,又自己盖了砖房。”

    大双叹道:“孤儿竟成了账房,难得的,这人定然极聪明。”

    慧音面上微微一红,又道:“他房子始盖那年,我才十六岁,他来找我,说房子盖好就来我家提亲,我心中害臊,赶紧跑掉了。”

    夏青蝉心想原来慧音师太也是青莲村居民。

    又听慧音道:“青莲村中,寻我说过提亲之意的年轻人也不少,但我父亲常说只他最有出息,我心中便也暗暗认定是他,不想……”

    夏青蝉与大双皆静静听着。

    “那日我正在茶山采茶,村中一个小伙……他家茶园刚好挨着我家的,我两人一边采茶一边聊天,他也说起年后要向我父亲提亲,我心中虽羞涩,却挂念着茶叶需采完,一直低头听着。”

    夏青蝉与大双心中皆想慧音师太眼下仍是美人一个,年轻时想来更是动人,青莲村中年轻人大约都爱慕她。

    两人又听慧音说道:“我将茶筐采得半满,便急急忙忙下山避开,身后还能听见那采茶小伙笑声。那晚却听说他下山时一个不慎,跌在谷底跌死了。”

    夏青蝉想这故事与那和璧川相似之人有什么相关?

    慧音又接着道:“我心中欷歔,想起我下茶山时,那人……他正站在道边,心想也许他看到那采茶小伙如何跌倒的,问他时,他却面色一黑,不理我。

    我心中颇觉奇怪,就多留了个心思,果然接下来几月,渐渐察觉到了很多事……我发现上我家提过亲,或有提亲之意的年轻人,都一个接一个的倒霉。

    有的人是摔伤腿脚、不能下地做活;有的人是庄稼失火;有的人是房子盖了一半,顶梁柱断了房子也塌了……

    我私下打听着,发现这些人出事时,他……那人都在他们附近,我心中疑惑怎的无人怀疑他,试着对爹娘提起,他们只骂我傻,想多了。

    我没有办法,只得跪下痛哭,说若是他房子盖好上门提亲,求爹、娘别把我嫁给他,我宁愿远远嫁到山那边邻村去。

    刚好那阵邻村有人来提亲,爹娘打听得那家为人朴实,田地也多,聘礼也极是心诚丰厚,便应允了,农家婚事从简,很快我便嫁了过去邻村。”

    夏青蝉松一口气,道:“嫁得远些也好,省得这人又害你夫君。”

    又道:“这人心肠这么坏,可与璧川不像。”

    大双与慧音闻言皆不开口。

    夏青蝉又道:“师太,后来呢?又怎么样了?你怎的又出了家?”

    慧音叹一口气,道:“我嫁过去不久,青莲村时疫,我爹娘皆死,我回来埋葬爹娘时见到那人……”

    打了一个寒颤,又道:“他也不说话,就那么远远地定定盯着我和我丈夫,他那时脸上神情……当真瘆人。”

    说完仍自颤抖不已,夏青蝉坐得离她近一些,握住她手,轻声道:“师太,别讲了也罢。”

    慧音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接着道:“埋葬了爹娘,我就随夫回了邻村,不久辗转听见他去梁州城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哪知过了不到两年,一日青莲村中有富户家中娘子要我过来帮忙缝补,因着活计多,那夜我便歇在她家,怎知……怎知当夜我夫家失火,全家上下死于火海!”

    她饶自出家多年,心中大部分时候已平静如水,想起那时惨状,也不禁紧紧握住夏青蝉的手,痛哭流涕起来。

    夏青蝉与大双皆温言安慰,过不多时,慧音又道:“过了几日,他来我寄居的远亲家中寻我,说他已在京城安家,让我随他去居住,又笑说他……他两年前就已净身做了内侍,我不必担心他意图不轨。”

    大双这时突地惊呼道:“你说的人是高澄?!”

    慧音点点头,道:“正是高内相。我那时哪里想得到他入宫后,与当时还是宫女的何太后交好,那何太后一路受恩宠,又生下宁王,高澄自是跟着一路升迁……唉!他气性高,如今有这等尊荣,也算不错。”

    夏青蝉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好奇问道:“高澄是谁?”

    大双道:“高澄便是大内掌玺太监,先帝与当今陛下都极是信任他,手中实在有权的。”

    夏青蝉惊呼一声,想起上次是听赵昉提起这个名字:先帝驾崩那夜,高澄与庾翰林同在紫宸殿中,璧川后来也赶了去。

    这高澄参与了假造先帝遗诏么?

    又想起慧音所说,皱眉道:“这高澄不是好人!”

    大双忙道:“姑娘怎的如此说?高内相说起来对枢相有知遇之恩呢!”

    夏青蝉奇道:“璧川以前就认识他?”

第163章 寻人寺中

    慧音叹道:“这还要从我那故事说起,当日我拒绝住在高澄京城宅中,他冷笑问我可是准备要嫁人?我想起婚前那些年轻人,又想起夫家无故失火,心中觉得害怕极了,难道我还能再去害人不成?便告诉他我想出家。”

    “他说既出家,那就在青莲寺吧,我便来了这里。他时常过来看顾,对寺中资助亦极多,那时的主持对他也很客气,就是有一次来这里时,他遇到了那时的江枢相。”

    说道这里,紧抿双唇,闭口不言。

    夏青蝉听到江壁川名字,正大感兴趣,催慧音快说,慧音只指了指大双道:“她都知道的,你问她吧。”

    大双笑道:“具体他们如何见面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那日高内相随枢相来到了我们三人家中,说要带我们去梁州城。我与张豹疑心高澄是人贩子,不愿去,但枢相铁了心要去,我与张豹一向是枢相去哪就跟去哪的,心中虽不愿也收拾了收拾,跟他去了。

    谁知到了梁州,那人竟真的安排我们住到了一个极豪华的宅子里面,有人助张豹考武举……”

    对夏青蝉道:“张豹便是武举出身的。”

    又接着道:“又有好几个老嬷嬷教我记账、管事。枢相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整日见不到他,几个月后才知道他去了宁王府,之后便是一路升迁。”

    对夏青蝉笑道:“所以我说高澄对枢相有知遇之恩呢!这高内相与我们江府虽不交好……”

    慧音闻言嗔怪地瞧了大双一眼,似是在说夏青蝉面前何必也假装江璧川与高澄不熟?

    大双假做没看见,接着道:“但他看着不像坏人。师太方才所说那些害人、杀人之事,也不过是师太白揣度罢了,没有证据证明真是高澄所为吧?”

    赵昉说的假造圣旨,也只是白揣度而已。

    夏青蝉缓缓点点头,心想高澄如何,又与自己什么相干?

    慧音当着大双不便多说,柔声对夏青蝉道:“我将揣度的话说出来,就是为着提醒你。蝉儿,江枢相性子总让我想起高澄,都是一样的孤傲机敏、妒忌心强,你既已委身与他,心中记着些,千万不要去与那、那什么赵公子往来,你千万记住了!”

    夏青蝉摸了摸项上伤痕,道:“我记着了。”

    又道:“这次是我不该没问清璧川婚约之事便与赵昉约定私逃,但若璧川一直这般无礼待我,我可不会怕他。唉,说起不再私逃,这事我得找到赵昉亲自说明方好,那镯子需还给他。”

    又想起不知那白玉镯子被江府的人拿到哪里去了,看向大双时,大双立时躺下假做睡着了。

    慧音心中仍是担忧夏青蝉伴君如伴虎,低头沉思片刻,方道:“蝉儿,你万事上心些,万一有事,我死后如何对你父母交代?”

    夏青蝉笑道:“我无事的。”

    两人躺下,夏青蝉喉咙虽疼,但夜已深,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夏青蝉起床时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她匆匆洗漱之后,走出了门外。

    寺中寂静,她走到厨房,慧明正在蒸馍馍,见她进来,笑道:“夏姑娘起来了!那大双娘子一早便回去了;村中有小儿咳嗽,住持拿了药膏随他娘去他家了。姑娘先自己逛逛,等馍馍蒸好了我叫你。”

    夏青蝉含笑道过谢,走了出来。

    青莲寺很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殿上。

    佛前有人长身玉立,见她走来,又转过头去。

    璧川第一次当面不理她。

    夏青蝉心知他恼怒自己维护赵昉,又忌讳这隐疾,但想起王太医说这病是激怒攻心所致,算起来还是因着与自己争吵,便仍走了过去,问道:“你可好些了?”

    江壁川只摇了摇头,仍是低垂着眼不看他。

    夏青蝉挪过一个蒲团,在他身前坐下,又推过一个去给他。

    见他迟疑片刻,果然仍是坐了下来。

    夏青蝉托腮看着他,江壁川仍是眼帘低垂,沉声默坐。

    夏青蝉叹息一声,道:“你不是说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么?做什么又因为疑心我与赵昉气得犯病?”

    江壁川起身便走出殿外去了。

    夏青蝉急道:“你总这样有话不好好说,怎么让人喜欢?”

    江壁川顿了一顿,走回来坐下。

    夏青蝉打定主意不开口,只瞧着他,果然江壁川叹息一声,道:“你还没有说清那镯子怎么回事。”

    夏青蝉想了想,将张锦如何闻得他尚七公主流言、她如何来青莲寺遇到赵昉、如何去他同去酒馆与夏宅大致说了一遍。

    停了片刻,又将那日中隐楼中赵昉求亲一事说了。

    江壁川只沉默听着,夏青蝉又道:“我原不想离开周国,但既然连荆王府的世子、七公主表哥都亲口说何太后不欲将七公主给你,乃是因着你有婚约,我又何苦让你为难?我自己走了,你岂不方便?”

    又道:“昨日大双与慧音师太皆说你定不会贪心想做驸马的,那你为什么暂停了你我婚事?就为着我要搬出来?”

    江壁川面色一寒,道:“你自己想不到吗?”

    夏青蝉并不知蒿州私见赵昉之事已为江壁川所知,想了半日,道:“想不出来。”

    又等了半日,方听他问道:“你在蒿州时与赵昉私见,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那时给过你机会,问你可有瞒着我的事,你也没说。”

    夏青蝉吃了一惊:“那还是两个月前在蒿州时的事了!你既那时便开始疑心,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你那般突然暂停婚事,谁想得到是为了几个月前的事情?

    再说,蒿州时私见赵昉的事,是张豹怕你担心,不让我告诉你的。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江壁川冷冷道:“男女私见,如何不是大事?你在白家巷居住时,不是用这借口拒绝过见我?你只是太想见到赵昉,假做不是大事罢了。”

    夏青蝉惊得险些掉下蒲团,想到璧川之前连范子野、张齐亦疑心,又觉好笑,便道:“我想见赵昉做什么?若有人让我想见,那也只有你罢了。”

    见江壁川闻言面色稍缓,心想原来他只是想听几句好话罢了,这又有什么难的?

第164章 明日嫁我

    她想起昨日他忌讳自己看见病发,眼下先说些话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变心好了,便轻轻叹息一声,道:“璧川,我以为你知道我唯一爱着的人是你。”

    见江壁川嘴角微微一扬,又接着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爱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爱你。你不需要完美才能被深深爱着,我要的是你,不管是怎样的你。”

    她说完见江壁川面上微微露出羞敛神色,知道他听进去了、不再生气。

    夏青蝉心中轻松,笑道:“如今只剩下我对赵昉解释清楚亲事不成就好啦!”

    江壁川抬起头正色道:“你不必多此一举,与我成亲就是对他最好的解释,我不希望你再见到赵昉。”

    夏青蝉正踌躇间,见江壁川面色阴沉,心想他不要又犯病了才好,便点了点头。

    她本想对他说不要再那般掐她脖子,但顾忌他近日喜怒无常,一时不敢开口。

    江壁川含笑起身,伸手也将她牵起,笑道:“既如此我先回去吩咐他们准备亲事。”

    两人牵手走至大殿门口,他又笑道:“对了,还需通知张齐让人来接你去他父子宅中,你不便从青莲寺出嫁。”

    夏青蝉见他兴奋得双眼发亮,只得笑道:“倒也不急,我在这里多住几日也可以的。”

    江壁川摇头道:“不,你明日便嫁给我。”

    夏青蝉无可无不可,虽稍觉仓促,但担心表达异议会让他又疑心恼怒起来,半日方道:“大双闻得这消息,想来要急死。”

    江壁川笑道:“她会的,所有的管事都会急死;朝中官员若无现成的礼物,也会很急;外地官员来不及遣人来贺,也会很急。”

    他说完又笑起来。

    夏青蝉很少见他笑得这样爽朗快活,怕说别的惹怒他,便不再多话,任他牵着自己到了寺门外。

    临去江壁川突地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唤道:“蝉儿……”亲了下来。

    夏青蝉想到他从小对自己深情,心中感动,轻轻迎合。

    直到她听见寺中好似有人走动,心想难道师太在两人大殿上交谈时回来了?

    轻轻推开了他,笑道:“我还需对慧音师太提起此事。”

    江壁川含笑答应着,又道:“我也需回去了。”

    她站在寺外,看他频频回头,含笑走远,等至他身影不见,方回到寺中。

    果然慧音师太已回来了,想来方才是直接去了厨下,没看见大殿上二人。

    夏青蝉边将酱菜碟子端到厨房小木桌上,边说了明日成亲一事。

    慧明惊得将拣出锅的热馍馍掉在地上几个,又失笑道:“这么急!仓促间怕是万事准备不足,要委屈姑娘的!”

    夏青蝉前世已嫁过一次,并不在意,只说了一句“那也无妨”,只忙着盛粥。

    倒是慧音笑着宽慰道:“江府那般权势,大双又从小周全懂事,有她管事,不会委屈蝉儿的。”

    说到这里,夏青蝉想起昨日夜话,好奇道:“师太原来出家前就住在这青莲村,我倒没有想到。”

    慧明笑道:“我刚来时也这么说呢!住持看着像梁州城秀才人家的女儿,后来才知是以前的住持常教她认字读书。”

    难怪慧音师太谈吐举止不似寻常村民。

    慧明拿过来馍馍,三人坐下吃早饭。

    慧音心中百般心事,吃不下饭,只嘱咐夏青蝉婚后柔顺等语,又叹道:“江枢相从小一段痴恋,也算是得了好的结果。”

    吃过早饭慧音师太便出门去了,夏青蝉无事,去大殿蒲团上坐着看经。

    寂静间,有人敲响大门,众尼皆在劈柴、洗衣,没人听见,夏青蝉起身开了门。

    原来是两个眉眼老实、穿着新浆洗过衣服的老嬷嬷,一见她便笑道:“是夏姑娘吧?张翰林遣了我们接你回状元府。”

    下人们都称张家状元府。

    夏青蝉道过谢,领这两个婆子去抬了昨晚小满收拾的箱子,随她们上马车去了张家。

    她心中平静,不似前世婚前那般忐忑。

    张齐治家有方,这两个婆子手脚利索,话也很少,须臾到了张家,又将夏青蝉请到房中,这闺房是今早得了江府消息、急切间布置出来的。

    其中一个老婆子笑道:“今日江府突地遣人来说明日成婚,倒把我们都唬了一跳,亏得张老爷、翰林早已将姑娘出阁所需备办齐全了,不然可不是要抓瞎?”

    夏青蝉举目四顾,这闺房虽只预备着住一夜,却雅致整洁,墙上也挂着琴,帐幔颜色虽素雅,质地却是上好的。

    就是素淡了些,张锦怎的换了喜好?

    那老婆子见她盯着床帐,也笑道:“我们都说这颜色太素,不过翰林说这个就好,他是文曲星下凡,总错不了,我们都不敢驳他。”

    竟是张齐亲自置办的。

    夏青蝉忙笑道:“极好,这屋子让人瞧着心中喜欢。”

    那两个老婆子将箱子放妥,又笑道:“二姑娘去了江府给姑娘铺床去了,应该一会就能回。”

    夏青蝉楞了一下才想起二姑娘是指张锦。

    是了,出嫁是要娘家亲人去新房铺床的。

    那两个婆子见凡事妥当,自出房门去了。

    夏青蝉坐不多久,便听见外面张锦大说大笑的声音。

    不一时,张锦挺着大肚子进房,跳过来拉着夏青蝉笑着叫道:“恭喜恭喜!虽是仓促,但早些过了门也好!”

    说完瞄了一眼夏青蝉腰身,夏青蝉想起张锦知自己与璧川情事,想来是怀疑自己有孕,不得不亲事提前,不禁微微面红。

    张锦又低声对她道:“我仔细瞧过了,急是急,并无寒酸之像!样样都齐全、都是上好的!那大双娘子,真个能干!”

    又低声附耳笑道:“你成亲后恐怕很快就会有孕,今日铺房的就我和淳音,我么,五个月了,淳音也是刚有了身孕,你说是不是好兆头?”

    想起孕事,夏青蝉微微皱眉,换了话头,道:“淳音怎的没跟了你来?”

    张锦叹道:“她哪里有时间!急得什么似的,要回去给你张罗贺礼!”

    两人聊了一回,江府派人送了好些物事来,张齐让嬷嬷带两人瞧去。

    夏青蝉心想大约不过是权做嫁妆的四时衣衫、珠玉珍宝之类,便道:“罢了,明日还这么抬回去,以后有空再看吧。”

第165章 成亲之日

    张锦也就罢了,让嬷嬷这般回复张齐,又道:“蝉儿,像那小衣、鞋袜、手帕等贴身的物事,难道你也一点没准备?亲都提了几个月了!”

    夏青蝉摇了摇头。

    之前误会他,都烧了。

    张锦赶紧道:“那也没什么!江府绣房什么做不出来!”

    又喃喃自语:“啊呦!明日出门前汤圆得准备上!不能让厨房的人包,不好吃!”

    说完又要赶着去亲自制汤圆。

    夏青蝉拉住她道:“罢了罢了!谁做都可以,你五个月身子,这么寒天里一地跑,难道不累?不冷?你陪着我说说话儿就好。”

    张锦扭着脸道:“不跑怎么行?明日便是吉日了!这亲事当真急了些!”

    又看了一眼夏青蝉腰身,道:“怎的这般急?”

    夏青蝉忙道:“没有!不是的!”

    张锦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两人正笑闹间,徐淳音跟在张家的老嬷嬷身后,款款走了进来。

    三人问过好,夏青蝉又恭喜徐淳音有孕,徐淳音也如张锦,瞧了瞧夏青蝉腰身,方笑戏起来,叫她江夫人。

    夏青蝉心中叫苦:梁州城的人精细,大约都以为是奉子成婚。

    三人坐下,徐淳音先开口道:“青蝉,我贺礼单子上别的都罢了,那几大箱子锦缎,都是缠着外祖将压箱宝也拿了出来,别人的都比不上我的!”

    夏青蝉笑道:“那是自然!多谢了!”

    嬷嬷端上茶来,徐淳音喝了一口,这方叹口气,缓缓道:“谁想得到青蝉竟真的要做江夫人!”

    又低声道:“这般迅速的成了亲,七公主可没法子嫁了,啧啧,也得江枢相才敢如此,不怕得罪何太后与七公主。”

    夏青蝉心中正惴惴,亏得张锦道:“天下好男儿也多得是,七公主再择一个就是,有什么好得罪不得罪的?”

    三人听了皆点头,徐淳音又笑道:“今日京城的买办们怕都要忙疯了,收了请帖的人家,好些都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新奇珍稀的贺礼!”

    张锦正欲笑言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夏青蝉伸手及时扯住了她,张锦便只说起铺床一事来。

    两人赞了半日栝树小院里外一新,陈设无不是珍品。

    高澄宫外私宅。

    门房疑惑地将慧音带到了前厅,寻常来化施的尼姑也多,不似这位师太貌美娴静,又一来就开口要见高澄:直呼高内相大名,想来是微时亲眷。

    门上待高内相送走来客,方回书房外的管事有位师太来找内相。

    不想高内相在内听得,立时高声问道:“她在哪里?”又急急走了出来。

    门房急忙回说是前厅,高内相立即亲去了。

    那门房心想难道自己怠慢了贵客?心中焦急,正要追上去,又被那书房外管事喝止,蔫蔫地回了门上。

    高澄走到前厅外,见慧音正端坐等待,他站在门外痴痴瞧着她半晌,方含笑慢慢走进去,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慧音见他进来,忙起身合掌,回道:“高内相,这般上门,实是冒昧,”因着梁州城好些大户人家不愿僧尼道上门的,“但我此来,是为了江枢相的病。”

    高澄只随意点了点头,招手让人换好茶来。

    慧音见他不兜揽,定了定神,又道:“大双今早告诉我,说你这里有江枢相的药,我来便是为着讨一些回去给他。”

    高澄缓缓道:“我不给他药,自有我的原因。”

    慧音陪笑道:“那是自然,但我想着明日便是江枢相大喜之日,你一向最是疼他……”

    高澄怀疑地瞧了她一眼,慧音赶紧道:“毕竟你对他有知遇之恩……”

    她被高澄看得如坐针毡,立起身来,道:“高澄,我寺中还有事,横竖你得将药给我。”

    高澄叹息良久,最终仍道:“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起身让慧音跟着他到了书房,移开正中高案后的一副画,露出暗格,从身上拿出钥匙开了,取出一瓶药来给她。

    慧音道了谢,正欲走时,想起他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想起夏青蝉父母一向待自己亲厚,江璧川如今身系夏青蝉一生幸福,狠下心来,看着高澄柔声笑道:“你不如将药方也给了我。”

    高澄一边锁上暗格,一边笑道:“那不成,我还想要你多来几趟。”

    慧音听得心中作恶,不再多话,径自出门去了。

    张家。

    夏青蝉睡得正香时被张锦推醒,迷糊间被逼着吃了两颗汤圆,起身发现已有媒婆在此侯着,好助张锦为她梳妆穿戴。

    头面、婚服皆沉重又繁琐,忙了许久方穿毕。

    夏青蝉觉得看起来与前世那一套很像,只是这一世有张锦不停喃喃赞叹“这料子!”“这镶嵌的明珠!”“这金丝!”“这绣娘好手艺!”等,觉得好似要比前世那套更华贵些似的。

    外面鼓乐声传来,那媒婆笑道:“是接亲的人催妆呢!”

    张锦笑道:“不急不急,让他们多等一会儿,我爹爹与哥哥陪着在外茶、酒招待的。”

    又催了几次,夏青蝉终是在张锦的莹莹泪光中盖上了盖头。

    媒婆扶着她上了花轿,一路鼓吹,又有梁州百姓感念江枢相新政爱民、收回五州,都来送亲。

    夏青蝉在轿中不知底里,只觉外面一片吵嚷,让她头疼。

    江府的人怕她冷,轿中炭盆点得足,又熏得她头晕。

    到得江府,轿外有小儿高呼声,又有金银落地叮当声,想是卜师洒银钱驱邪。

    夏青蝉下了轿,脚下是绿毡,一个使女在前点蜡烛引着,一个使女在身后端着镜子倒着走:皆是梁州娶亲的风俗。

    走到尽头,两个使女搀扶她跳过马鞍祈求安定,然后方进了江府大门。

    到得正堂,张守仁不敢受礼,新人只拜过天地,夏青蝉便接过彩带的一端,被缓缓拉着去了洞房,心知另一端是江壁川。

    她在床沿坐下,几个媒婆凑上来说吉利话儿,外面宴席宾客仍在,她听见江璧川又出去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房中众人纷纷散去,内外寂静,听得见花烛燃烧微微的噼啪声响。

    乌木香味传来,江璧川揭开了她盖头。

    夏青蝉抬头一看,心中有些惊慌,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他双眼满含奇异光芒,神情像一个雀跃的小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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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颜介绍:
抄家父亡,夏青蝉以为有俊美权势的夫君可供倚靠,然而并不是那样。重生后,她只想做做生意安稳度日,不想再倚靠他人,成长虽慢,有,总好过没有。可为什么仍不停遇到他?两世欢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两世欢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两世欢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