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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全文阅读

作者:南瞻台     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txt下载     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景少爷,你的事发了

    书楼中的陆景,并不知晓南禾雨去了的花阁,想来即便知晓了,他心中也只会开心些。

    此刻的陆景正在书楼里抄录典籍。

    今日的典籍是一部极短的人物志,仔细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典籍,可却被收录在修身塔中。

    足以证明这人物志中记载的人物,有多不凡。

    “重安王.....….”

    陆景执笔,仔细的抄录着。

    这人物志里,记载了大伏重安王的丰功伟绩。

    也曾记载他手中那一杆大阳天戟!

    大阳天戟来历已经无从可考,之所以那般有名,还是因为许多年前,重安王手持这一杆天戟,横压天下诸国数十载。

    天下诸多国度的天将、不世武夫都曾经被大阳天戟压的喘不过气来。

    正因为有重安王的存在,大伏扩张的脚步才能如此之快!

    后来北秦崛起,重安王也曾独身镇守神关十三载,一人阻挡北秦六万精锐之士,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抄录这人物志,陆景也能够从这字里行间中,感知到重安王巅峰时,究竟有多么可怕。

    大伏定鼎四甲子,天下豪雄无数!

    能如重安王者,不过二三子!

    他代表大伏国运,也代表一个大伏武道昌盛的时代。

    这也是为何重安王妃前来京中落榻陆府,诸多军中大将,许多武勋豪门都会递上拜帖,即便战功封侯的少年中山侯见到她的行驾,都要落马行礼的原因。

    只是重安王妃前来京中有要事在身,那许多拜帖也被陆府劝回。

    “这重安王确实称得上一世豪雄之称,可惜英雄已经迟暮,时至今日,重安王却病重难愈,气血枯竭,北方重安三州也举步维艰.…..…“”

    陆景心中暗想。

    正在此时,观棋先生背负双手,从修身塔五楼上走下。

    他来到陆景身旁,看到陆景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典籍,便也不去打扰,只是耐心等着。

    陆景也凝神抄完了这一段,这才放下笔墨,起身向观棋先生行礼。

    “你的小楷进步极大,草书也越发镶龙骨,嵌凰羽。”

    观棋先生元神传音,脸上也带着几分欣慰:“而且这许多天以来,你整日抄录典籍,我却能看出你乐在其中,并无丝毫烦闷,这样的心性对于少年而言,已值得称赞。”

    观棋先生称赞他,陆景并不答话,只是低头听着。

    观棋先生又道:“一月有余其实也已然足够了,明日开始,你便不需整日呆在修身塔中,自去九先生的书院里,领一个单独的院落,抄录典籍的事可以缓上些,若二层楼弟子想要学习草书,便可去你院里,你悉心教授,才不愧是一位二层楼先生。”

    陆景有些意外。

    观棋先生是觉得他已然不需要再做一位摘录先生,而是可以教授二层楼的书楼弟子?

    这样一来.....他似乎真就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书楼先生,自此教书育人,地位也变得崇高了起来。

    只是...…

    陆景眉宇中还有几分迟疑之色。

    “先生....….只是我的身份.….…”陆景犹豫之间开口。

    对于书楼先生而言,陆景的身份确实有许多不合之处。

    天下儒道极重礼法!

    他的庶子身份倒也无妨,他除却是庶子,还是一位赘婿贱籍!

    这等身份若为人师,只怕许许多多的书楼弟子,甚至其他书楼先生也会觉得有碍礼法。

    观棋先生却徐徐摇头:“所以才让价进二层楼,去九先生的书院。

    这天下的儒教礼法并不是书楼定的,而是自古就有,又因为许多高高在上的冷漠目光俯视着书楼,夫子可登天门,可与天上仙人雄辩,却无法彻底改一

    改这天下的腐朽气,可是.....书楼既然有五层楼,总不能只是上三层去腐气,二层楼也要试着改一改。”

    陆景躯体不由微震。

    观棋先生这随意一番话看似十分平常,可其中隐含的意思,就连陆景都觉得.…...有些惊悚。

    “书楼这些先生,还有那登天门的夫子,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陆景心中极为不解。

    观棋先生却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叮嘱他道:“书楼以内的事,自然由我去扛,你身在书楼,便只需教那些来寻你学书法的弟子们,不许理会其他。”

    “至于书楼以外的事,楼中也不会帮你太多,既不和规矩,多番荫庇下也养不成什么锋锐气,你便自己小心些。”

    观棋先生语重心长。

    陆景也在仔细倾听。

    却又看到观棋先生上下仔细打量了陆景一阵,有笑道:“我的眼光是有几分不凡的,你元神天赋莫说是我,便是十一先生也甚是意外,寻常人只会以为你苦修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可我和十一先生这许多以来却见到你的成长。”

    观棋先生元神说到这里,他神色又肃然起来:“我知道你如今一直在筹谋许多,可你的天赋想必也已经瞒不了太久,等到你修为暴露,再加你泥潭中的身份,许多注视这太玄京的眼眸就会落在你身上。

    比如烛星山、平等乡、那杂草般的槐帮,甚至是大伏大敌北秦,也极喜欢你这等在尘世中被苛待,在其中挣扎的少年。

    到时...….希望你还能守住本心,不至于被许多理念迷了心智。”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大约又想起了四先生:“这世间自有许多厄难,守住本心才最为重要,否则便要入魔,便要迷失。

    陆景仔细想着观棋先生的话,也听出了观棋先生语气中的关切以及期望。

    观棋先生也望着陆景,脸上的肃然缓缓褪去,探出手的一瞬间,手中已然多了一支笔。

    这支笔看起来平平无奇,笔身被常年握持,还有些褪色。

    只是笔头却依然茂盛,不曾稀薄。

    陆景知道这支笔。

    那日钟于柏送他进书楼,观棋先生便曾经拿出这支笔,陆景用这支笔送了两句笔墨给钟于柏。

    这是..…….四先生的笔。

    “明日你就要成为授业的先生,既然是教笔墨,又如何能没有一支好笔?

    这支笔我珍藏良久,平日里也舍不得使用,可若是始终蒙尘,这支笔便也没有了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送给你,希望你自此之后,也能如这支笔一般,才气茂盛,笔身刚硬且直。”

    观棋先生说话间,将这支毛笔递给陆景。

    陆景双手接过,仔细看去。

    见着毛笔笔身,而且是三个极小的字。

    “持本心。”

    持心笔…....

    陆景似乎从这支笔上感知到观棋先生对他的期望,肩头出奇的有些沉甸甸,心中却又有些暖洋洋。

    被人抱以期望,也许不是一件极好的事,却也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观棋先生今日说了这许多,正要离去。

    陆景却又唤住观棋先生,有些犹豫道:“先生,这修身塔中的那间房舍,我是否能多用几日?”

    观棋先生随意瞥了眼那房间,摆手道:“不过是一间屋子罢了,你多用几日自然无妨。”

    陆景双颊有些发红,似乎被看透了一般,却也只能向观棋先生行礼道谢。

    观棋先生又回了修身塔第五层。

    陆景看到天色尚早,并没有因为观棋先生的话而早些从修身塔离去,而是仍然仔仔细细的抄完了那一本人物志。

    直至西时,他才缓缓起身,又去了一遭自己在在修身塔中的房间,这才出了书楼。

    他出了书楼,今日却并未前往陆府。

    而是一路去了繁华的京尹街。

    这条街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太玄京尹府就坐落于此。宏大而气派的门面,落于此处。

    门口两只燃烧着火焰的石狮子不怒自威,象征律法如火如狮!

    太玄京尹府管理着京中诸事,太玄京尹孟孺已在此为官九年,有口皆碑,是一等一的清廉、才干朝官,又是当世名士,季渊之曾经赞他“大隐于朝,天下共慕之!”

    陆景来这京尹街上,自然不是为了投官自首。

    他也并不曾去太玄京尹府,而是去了这衙门旁边的一座酒楼。

    这座酒楼名叫古月楼,本身并无其它出奇的,只是已然有了许多年头,因为距离太玄宫近,许多在外的官员至此,便都落塌其中。

    今日陆景来了这古月楼,青明已经在门前等他。

    这时的青现仍然穿着新衣,手中还拿着一固小包裹,眼中闪着好奇之色,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中也多了许多生机。

    少女远远看到陆景走来,便笑着和陆景摆手。

    陆景脸上也带着笑,朝着少女而去。

    他领着青明一同进了古月楼,又开了一间厢房。

    青明有些不解,陆景面色如常,随口说道:“如今你已不再是陆府的奴婢,再住在陆府反倒不好,你就在这古月楼中住上几日,等过上一阵,等寻到合适的小院,我们再搬过去。”

    青明先是高兴,又看着这古月楼中虽然陈旧,却又有格调的陈设:“公子,住在这样的酒楼里只怕用度太高了些,不如我们离城中远些,去城东或者城北,还能找些更便宜的……”

    陆景转过头去,便看到那偌大的京尹府,这古月楼的院中还能看到许多达官贵人的马车。

    于是陆景随口笑道:“无妨,这里距离我近一些。”

    青现有些不解,这里无论距离陆府,还是距离书楼,其实都有一段距离的。

    可陆景并不解释,他眨了眨眼睛:“今日我也不愿回陆府了,便在这里歇下。”

    原本还疑惑的青明立刻高兴起来,只是脸上还染着几分红晕。

    二人便在酒楼里歇了一晚。

    第二日清早,就有店家敲门,说是有客来访。

    陆景下了楼,却看到赵万两正带着两位陆府护卫站在门前等他。

    古月楼中便有这些好处,落榻的官员极多,边上又是京尹府,无论谁来了都要规矩上许多。

    陆景到了赵万两面前。

    赵万两咧了咧嘴:“景少爷,你的事发了,老夫人让我来请你。”

    陆景面色不改,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京尹府。

    赵万两咳嗽一声,陆景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赵老,还要提前和你道别。”

    赵万两有些不解,有些疑惑道:“景公子倒也不必害怕,你不过去了一遭青楼,老太君虽然震怒,可南府不曾发话,也不会打杀了你,至多狠狠教训一番,给南府一个交待。”

    陆景神色不改。

    他说的.….不是青楼的事。

中秋快乐

    大家中秋快乐!

    今天中秋,和家人聚了下,有些晚了,这两章七千五百字,本来不想再写了,毕竟过节嘛,想了想还是再写一章加更,把离府的事揭开,估计十二点前可以更出来,后面还有一个单章,说下节奏的问题。

    开这个单章是呢,第一个是想要感谢下各位读者。

    因为有各位读者大人的支持,这本书目前均订1.8w,追订1.2w,对于作者来说,这样的成绩也真的是动力满满,所以过节团聚的时候,还想着码字,总之作者非常感谢大家。

    第二个事就是本书的节奏问题,我以为我写了这么多章,大家都看出来这书的风格了,可还是有人一直刷屏,甚至说什么四五天没有推动剧情的,我也挺紧张的,翻看了下这四五天的章节,约战南雪虎,花楼自污,青玥离府,上一章自污影响和青玥身契影响以及那个重要的石雕,一共四天,每天都在推情节,却还是有人觉得我应该一章离府,不该写其它的,问题是作者实在不会写啊,没有这些计划怎么合理的一章离府啊。

    作者是個容易受章评影响的人,有人觉得慢了,作者就总想着改节奏,可是仔细一想,我这节奏实在是不太能改,前面这几天这些章节,哪一章能不写,怎么才能直接写出府,我都不知道……没有因,怎么写果,这是一个问题。

    还有很多书友留言我也看了,大多数读者大人觉得这个节奏正合适,或者觉得就算有点慢也合理,也有读者觉得是我更的太少,总之这些鞭策我都看在眼里,只能加油。

    之所以开这个单章,也是因为有许多读者和我说的,我不可能留住所有风格的书友们,很多人不想看过程,只想看结果,可是如果我这么写了,那所有的读者都会走,只想看结果的那一部分也会走,所以吧,作者君也头秃了,不知道怎么写了,问下大家的意见吧,唉。

第一百零五章 京中赤狮,南府命案

    今日的陆府,似乎比往日更嘴杂些。

    许多院里都已经传开了陆景夜右青楼,喝得酷盯大醉的事。

    甚至连那一位青楼花女,都专门派了一位鱼公,为队府送来了一株翠绿莲花。那连花明明已经被摘下,却依然显得翠绿非常,此时正摆在春泽高中。

    其实这株蓬花,早在两日之前就已经被镜拾姑娘送到陆府甲。只是刘管事见到这一株莲花奇特,就送到钟夫人那里。

    钟夫人听说是有人送给陆景的,又觉得这莲花香气四溢,摆在屋中甚是好

    闻,似乎还有明神醒气的奇效。让她思绪更清明了许多。

    于是钟夫人使想着再留几日,到时候召陆鼠来问问,若是寻常人送的,也可以给陆景打发现银两,将这蓬花留在暖春院里。

    本来这是一件小事。

    可是二府几位少带出门玩乐,回来却廉次窃窃私语。

    二府里自然有丫餐听到少爷们说话,又将这件事告知给了二府管事。于是朱夫人、周夫人也知道此事,再后来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宁老太君、钟夫人身在春泽斋中,仔细注视着正摆放在堂中一处桌桉上的莲花。“这陆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宁老太君手中挂若那虎首桃木拐杖,甚至忘了坐在椅子上,她深深端若气,目光始终落在那一朵道花上。“他以为他成了南府整婿,就可以在陆府高枕无忧,可以行一些胡乱腌展之事而不受惩处?”

    宁老太君眼神冷漠,又想起陆景娘亲,厌烦之间闭起眼畔。

    “一个德性!便只会给陆府蒙着,陆府是何等的贵府?相上建功立业,历代家主赞下这等家业,历来不曾出过这等不肖的子弟,唯独这陆景,随着他那娘亲一到京中,就摸得陆家鸡犬不宁,又平白让这京中许多府昭看了笑话!”

    “如今倒好,便是去做了那努婚,要惹出这诸多事端,瞧瞧!瞧瞧!南国公因数次上折,才能让神远归府,可现在只怕又要被他撒黄了!”

    评!

    宁老太君话语全此,用手中的桃木拐杖狼狼敲了敲脚下的透亮白石砖,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此时这春泽高中,并无许多人。

    除了宁老太君和钟大人之外,也就只有赶来告知此事的朱夫人和周大人。

    朱夫人此刻面色如常,周夫人却低着头,眼前许久不曾打理的碎发遮住她的眼神,令人看不真切。除此之外。还有借着看望老太君之名,闻讯赶来的宁蕾、林忍冬、陆漪。

    她们三人看到老太君如此意怒。心中担忧的同时,眼里却也有许多难以置信。

    景三哥确实太胆大了些,就算只是去那莳花阁中听曲,以他的身份而言,还是有许多不妥当。其他不论,总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危。

    如今闹得这般很了,又有陆江的事在先,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又如何会轻易绕过他?

    平日里难容端庄的钟夫人,此时也已按捺不住心绪,眼神透露出许多明沉来,心中还想着是否要将这件事用那奇石告知老书。

    “早知今日,之前发生陆江那事。就不应该顾及太多,早早狠狠惩处一番,让他这许多日下不来床,只怕也没有今日这糟些心的事,也怪我太顾及陆府的脸面。

    现在这柱事一出,南国公府若是宜扬起来,陆府又有什么脸面可言?”

    宁老太君越想越气,不由再一次想起八九年前那桩事,胸口的气直冲上来,让她有些晕眩,险些倒下。幸亏身旁的绵葵姑娘服疾手快,扶住老太君,小心将她换扶到身后的锦缎厚棉座椅上。

    几位夫人连忙上前关切。

    宁醋也皱起眉头,咬着牙,心里既是心疼平日里极疼爱她的老太君,又担忧陆景的处境。旁边的林忍冬却皱起眉头,她在陆府住了许多日,最欣赏的就是陆最这个大府庶子!陆景一言一行皆成

    熟稳重,实在不像是不计后果,就为了去一遭青楼,饮酒听曲的人。

    此时的钟夫人,也终于出声,对宁老太君道:“老太君也不必太过于气恼,这柱事其实已经有几日了,太玄京甲许多贵府上也应当多有谈论。

    南府这样的贵胃豪门绝不至于不曾听闻过,可这几日以来,南府并不曾责问陆府,大约是因为那南雪虎失踪之事,无暇顾及此事。

    就意味着这件事还有商権的余地,只需要好好恶处一番陆景,给南府一个交代,这件事也许就过去了。”

    朱夫人此时也点头说道:“正是此理,所幸这陆景不过是去诗花阁,若是去了哪家铺、店,才是真正的大如今我陆府只需要给南国公府个交代便是,而且大老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想来朝中绝不可能朝令夕

    改,再让他回远山道,老太君不必太多担心。”

    二人这般一劝,宁老太村胸中的气才顺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又震了震手中的拐杖,叫道:“陆景到哪里了?昨日他又夜不归府,真是我陆府的好儿宁老太君话语刚落,门口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十分整齐,却并非来自二三人,反而似是来自一队人手!宁老太君还来不及疑惑。

    春泽斋门口,就已经多了十二三个穿着纹狮黑衣、腰佩狮头玄刀,头戴锦花帽的京尹府狮衙!这些狗彻不同于一般的应捕,身上气血沸腾。眼中凶芒闪过,俱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领头的又是一男一女,身上衣袍的颜色也星深赤,不同于其他狮衙!赤狮!

    宁老太君一见到这两个人,立刻便明白了为何门口的侍卫,乃至府中的强者不曾阻拦他们。

    赤狮来临,便意味着有大事发生,陆府强者即便能够拦住这两位赤狮,还能拦住移座京尹府,能拦住右玄

    两位京尹府赤狮,带着足足十位狮街,前来陆府,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这春泽高中的一众妇人见到这等场面,便已然心绪紧张,不知所措。最先回过神来的,竟然是宁老太君。

    而那些狮衙对丁宁老太君这位诰命夫人也确有敬重,不曾直接步入春泽斋,而是站在门口,朝宁老太君行却见宁老太君皱眉,挂着拐杖冷声道:“两位大人!你们带这许多人前来陆府是想要做什么?

    我身有诰命,你们脚下的府邸是圣君亲封的神弯伯府邸,你们这般不曾通告便昆首入内,不免放肆了些?”

    那为首的女子直起身来,手中拿出一块令牌,高声道:“还望宁老太君知晓,京尹府狮首令牌在此,此来神霄伯府,是为了一班命桉!”

    命桉?

    宁老太君听闻此言,深吸一口气。什么样的命桉能够惊动赤狮?

    这时钟夫人也回过神来,她压下心中的不安,道:“什么命桉?我陆府一向没有持强行凶的强人,又如何会犯下命桉?莫不是哪个杀人的武夫躲入了陆府中?”

    那于持令牌的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并非如此,前些日子南国公府南雪虎莫名失踪,如今却又有许多证据,这位南府少爷之死与一位陆家少爷有莫大关联,我等奉命前来拿人!”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对视一眼。

    莫说是她们,便是此刻这春泽高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南雪虎之死,又如何会和陆家少爷扯上关系?就只有林忍冬听到这番话,身躯一震,想起那一日神念见闻。

    钟夫人深吸一口气,颤巍几问道:“陆家少爷?哪一位少爷?”那位赤狮并不犹豫:“是陆府三少爷。“

    “陆景!”

今天爆发,晚点更新。

    今天爆发一下,更个一万多字的大章节,直接把这段写完,免得又被喷断章,也省得大家看的不上不下。

    现在还在写,十二点前一定会更出来,大家不要熬夜,早些睡,明天早上看吧。

第一百零六章 庶子、赘婿和许多贵人们

    今日气候原本便称不上好。

    秋风已经越发刺骨,天上原本也多出了许多云雾。

    而清晨又有风吹过,这世间终于落下雪来。

    雪并不大,隐隐约约间若有似无。

    春泽斋前寂静一片。

    此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眼前这两位赤狮身上。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清清楚楚的听到“陆景”二字,心中有诸多疑问,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众人沉默时,反倒是年龄最小的陆漪朝前走了两步,晃起脑后的马尾,怯生生说道:”两....人,南国公府的雪虎公子是有名的武道强者,我闺中几位好友都曾与我提及他,景三哥虽也修武道,可不过只修炼了一个多月时间,又如何能够杀雪虎公子?”

    那赤狮女子摇头,道:“我等今日前来,是要带陆景前去问话,到了京尹府自然能查出些罪责、清白来,若并无此事,贵少爷自然安然无恙,所以不需担心。”

    陆漪点了点头,眼中还带着担忧。

    宁老太君此时也反应过来,她语气也不再那般生硬,反而询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姓名?”

    赤狮女子当先道:“担不起宁老太君一句大人,卑职祝春花。”

    另一-位赤狮男子也道:“周修羽。”

    宁老太君正要客套一番。

    钟夫人却道:”两位大人既然当差,领了京尹府的命,我神霄伯府自然要尽力配合。

    陆景昨日不再陆府中,我已派人去叫了,只怕已经...”

    钟夫人话音未落。

    春泽斋前的林荫道上,赵万两及两位陆府护卫,和陆景同走来。

    众人望去,却见到这时的陆景和赵万两并肩而行,他神色依然从容,时不时还和赵万两小声说话。

    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赵万两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陆家老卒,脸上还显出许多感慨来。

    直至四人远远看到门门前的阵仗,赵万两才轻轻摆手,身后两位陆府护卫立刻停下脚步,远远朝着宁老太君和钟夫人行礼,折返而去。

    赵万两则带着陆景继续前行。

    十位狮衙也让出道路来。

    陆景一路到了春泽斋前。

    只觉得春泽斋前这十二位雄姿英发的武道修士气血鼎盛,阳刚如火炉,单单站在这春泽斋前,就带给人莫大的压力。

    也正因如此,在场的许多人才会感到那般紧张。

    可陆景却目不斜视,在春泽斋前站定。

    他神色并无波澜,只是朝着眼前的几位长辈行礼。

    陆景动作一丝不苟,无任何值得挑剔的。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依然担忧于今日之事。

    可她们还不曾开口。

    那身着暗红狮衙服的祝春花已然朝前一步,她看了一眼陆景,道:“陆公子一身气血浩荡绵长,可不像是仅仅修炼武道一月有余的少年。”

    这祝春花容貌寻常,却英气十足。

    而她一身武道修为不知究竟到了何等境界,不过一眼便能够看出陆景身上的气血修为,最起码是一位大阳修者!

    武道达到了大阳,便可感应其它强者气血。

    元神修士如果不元神出窍,除非对方修行了神眸神通,又或者元神照星,引动星光,否则更难看出修为深浅来。

    可是武道修士,气血如阳、如熔炉,光芒热烈,正因如此,大阳修者略略感应,便可明了气血深浅。

    由此可证眼前这位名叫祝春花的赤狮女子修为不俗,必然已至大阳,甚至很有可能达到先天!这般恐怖的修...便是在京尹府赤狮中,只怕也极少。

    怪不得此间两位赤狮是以她为主导。

    在场诸人这才回想起陆漪方才话语。

    这陆景....不是说

    修行武道已经半载有余,如今又怎么变成了一月?

    这本来只是一件极小的插曲,与今日之事相比,并不值得关注。

    可也正是在这时,始终低着头的周夫人忽然抬起头,看似无意间对身旁的朱夫人小声道:”前些日子,老太君问话,这陆景不是说已修炼武道半载有余,如今这陆漪....”

    她声音极小,看似无心,可就站在她身旁的许多人都已听闻这番话。

    更不必说那十二位听力不俗的狮衙。

    祝春花和周修羽这两个赤狮并不接话,只是将这番话记在心中。

    站在周夫人旁边的陆漪却急了。

    她惧怕此话会被眼前赤狮视作开脱之语,给陆景带来不好影响,于是便匆忙摇头道:“不是的!三堂哥修炼的武道典籍是盛姐姐给的,自三堂哥修炼至今,仅仅过去一个多月时间,即便三堂哥武道天赋极好,也不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就能胜过......”

    ”莫要再说了。”

    宁老太君眼神冷漠:“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既然两位赤狮临府,说些这无端的作甚?”

    那祝春花也笑了笑,朝着宁老太君再度行礼,目光再度落在陆景身上。

    这时陆景眉宇中终于多了几分疑惑,他侧头道:“所....很前几位大人是因我而来“

    景公子涉及南雪虎命案,我等特意来请景公子前往京尹府。”祝春花朝侧边踏出一步,做了個相请的手势:“景公子,请!”

    陆景神色微变,他皱起眉头:“命案?南雪虎死了?”

    周修羽面容方正,眉宇之间极为严肃,不苟言笑。

    他伸出一只手。

    身后一位狮衙那一刻拿出一个灰色袋子。

    这灰色袋子大约有巴掌般大小,似乎是皮质的,一-股股元气流淌在其中,让这带子显得极为珍贵。

    狮衙打开袋子,手伸进其中。

    玄奇-幕就此发生,要袋口一阵阵扭曲,随着那狮衙抽出手来,却从其中拿出一本极厚重的纸册来。

    “今日诰命夫人在此,我们不敢无端拿人。”

    周修羽接过纸册,翻动两三下,这才道:“五日之前,共计有一十四名京都百姓看到雪虎公子前往远户街方向,有九名京都百姓看到景少爷也前往这条街道,京尹府中善画者根据面容清描才追索景少爷,无论是雪虎公子还是景少爷,容貌俱都不凡,京中找不出几个相像的,找起来倒也容易。”

    说到这里,周修羽又翻动一页:“还有远户街上的几位证人,共计有二人看到景公子殴打躺在地上的南雪虎。

    南雪虎口吐鲜血,后来彻底悄无声息,似是死了,最后被景公子拖走,时至今日,已经失踪多日,凶多吉少。”

    “这许多人证俱都有名有姓,却并不便透露,还望诰命老太君知晓。”

    周修羽说到这里,也不再废话。

    他眼神瞥向身后,立刻又有一位狮衙上前,其中一位狮衙手中还拿着细小黑铁镣铐,也散发着浓厚的元气。

    祝春花看着陆景:“景公子,请。”

    陆景皱着眉。

    春泽斋前的宁蔷和陆漪却已然急了。

    宁蔷眼中落下泪来,连忙对老太君道:“奶奶!那是锁血镣铐,忍冬与我说过,你求些情,便是真要去京尹府,也不至于带上这等镣铐。”

    “这镣铐上了武道修士的身,浑身气血都要停流,气血凝固五脏六腑不堪其重,痛苦无比,表弟不过十七岁如何能...”

    陆漪也连忙道:“奶奶,这件事太过奇怪,不如与大堂姐说说,让她说给....”

    “胡闹。”

    “陆漪!”

    陆漪话语未来,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几乎齐声开口,她们神色也颇为严厉。

    宁老太君道

    :“这么一桩腌臌事,又如何能牵连贵人?我们本就亏欠贵人良多,又怎能在这样的事上拉扯她?”

    钟夫人沉默不语,目光却直视陆漪,其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自明。

    陆漪被这般训斥,泪珠从眼中落下来,不知所措。

    “表姐,堂妹。”也正是在这时,一道柔和而沉稳的声音传来:”你们莫要担心,无碍的。

    陆景看都不看宁老太君和钟夫人一眼,他眼神温润柔和,看着宁蔷和陆漪徐徐道:“这世上许多事强求不得,你们以后还要过得好些。”

    陆景说话间,已然迈步朝前。

    他伸出两只手来,那位狮衙立刻用锁血镣铐锁住他的双手!

    那一瞬间。

    陆景只感觉到-股冰凉的寒气,从那镣铐上传来。

    森寒之气瞬间就传递到他躯体之中。

    他体内原本不断激荡的气血,几乎瞬间就被寒冰封住。

    初雪的天气,即便下着小雪也并不是太冷。

    可是戴上锁血镣铐的陆景,神色却苍白无比,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重压般,钻心的疼痛侵袭!

    宁蔷陆漪脸上都带着担忧。

    林忍冬也注视着陆景。

    可是偏偏陆景却依然挺直躯体,他苍白面色上也并没有生出其他表情。

    只是远远朝着宁蔷、陆漪点了点头。

    然后便在众人注视下,转身,当先朝外走去。

    祝春花和周修羽,乃至在场十位狮衙脸上,神色都有些诧异。

    他们身为狮衙自然知道锁血镣铐的效用,没想到眼前这位儒雅俊秀的少年如此坚毅,能够忍受住气血凝固的痛苦。

    祝春花这便领了五人,反而跟在陆景身后,转身离去了。

    周修羽再度行礼,询问面色阴沉的宁老太君:“诰命老太君,我们还想去一遭景公子的住处。

    宁老太君闭起眼睛,脸上的厌恶和疲乏俱都可见,他抬起苍老的手随意摆了摆:“带他们去吧,带他们去。”

    立刻便有一位青衣小厮走上前来,带着这些狮衙,一同去了西院。

    赵万两望着陆景离开的背影,忽然咧了咧嘴。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觉得可惜:“个多月便能修行到气血境界巅峰,能够击败江少爷,这天赋倒是比陆烽少爷还要好上很多。”

    “真是......可惜了。”

    赵万两似乎是因可惜而自语,可他的声音却落在在场诸人的耳中。

    宁蔷和林忍冬越发觉得可惜起来。

    宁老太君与钟夫人神色之间还有许多不信。

    朱夫人听到赵万两这番言语提及陆烽,不由皱起眉头。

    周夫人仍然低着头,嘴角勾起些笑容来:“进了京尹府大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便是天赋再好又有什么用?”

    南雪虎失踪数日,太玄京尹府因诸多线索派遣两位赤狮拿了陆家那一位庶子陆景!

    这番消息几乎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炸开。

    整座太玄京都许许多多豪门]贵府今日茶余饭后,便俱都在讨论这些!

    即便只是南雪虎失踪、可能已然被杀这样的消息,对于太玄京诸多豪府而言,也是一件极大的事。

    因为南雪虎并不是普通的世家庶子,其父乃是南国公府南停归,他的爷爷是大伏巨岳之称的南老国公!

    更令人觉得此事充满戏剧性的,还是太玄京尹府拿得人,那位陆府庶子还是南国公府的赘婿,是南禾雨日后的赘夫。

    这许许多多的事累加起来,这件事情几乎像是这一场小雪样,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整座太玄京。

    南国公府,仍然是那南岳堂中,南停归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里还带着许多难以置信,又似乎酝酿着可怕怒气。

    ”孟孺京尹既然有了这样的证据,为何不是先知会我南国公府?为何要直接派遣狮衙前去拿人?”

    雪虎死了!他尸首又在哪里!

    南停归语气僵硬,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堂中的南月象也察觉出其中许多蹊跷,他也紧皱着眉头。

    陆府许多人乃至太玄京众多注视着这风波的人,俱都以为南国公府报了京尹府,京尹府才会前去拿人。

    可这件事在南府诸人的眼中,处处透露着不平常。

    因为这许多日,南国公府从不曾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南雪虎,京尹府为何会横插又或者,是京尹孟孺有了十足的证据,便想着暂且将人拿下,再行处理?

    南月象身上仍然穿着宝甲,拱手道:”已经按照义父之命,给孟孺京尹送去拜南停归脸色通红,缓缓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看一看京尹府这场内审。”

    他一步步走出南岳堂,却见到南禾雨正站在门口。

    此时南禾雨神情更清冷了些,眉眼中还带着许多担心。

    这担心自然是因为京尹府传出的消息南雪虎很可能已死!!

    可是她眼神里却还带着疑惑。

    因南雪虎失踪而去捉拿陆景?

    京尹府怀疑陆景杀人?

    这又如何可能?

    南雪虎一身气血修为已是雪山之巅,那一座大雪山已经变成了气血火山,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爆发开来,将大雪山熔铸成为-轮浩浩荡荡的气血大阳!

    这等修为在诸多太玄京年轻人中,已经是极强的存在。

    陆景....虽然修行武道,可是又如何能够击败南雪虎,甚至将他打死?

    正因为有这些担忧和疑惑,南禾雨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南停归身后。

    南停归带着南月象走了两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南禾雨,又叹了一口气,倒也并

    不曾阻拦。

    上柱国府邸。

    苏照时今日邀请许白焰前来,为解一桩特殊神通疑难,二人正在交谈。

    一位下人匆匆来报:”少爷,盛小姐她......”

    就是下面话语末落,盛姿已然大步前来,步入庭中。

    苏照时看到盛姿前来,笑道:“怎么,今日不曾修行...”

    盛姿却摇头说道:“陆景被京尹府拿了。”

    苏照时和许白焰对视一眼,俱都皱了皱眉。

    他们二人今日不曾出去,许白焰一直在为苏照时教授那一道特殊神通。

    倒是并非是大柱国府上没有修为高深的元神修士,只是这一桩神通颇为特别,只是为了看一看苏照时这七年以来朝思暮想的人,也就没有劳烦府上的元神修士。

    正因如此,这一件已经传得整座太玄京都沸沸扬扬的事,苏照时和许白焰竟然不。

    盛姿三言两句便将此事告知二人。

    许白焰眼中闪过一丝有趣之色,道:“陆....他不过是一位十七岁少年,又不曾有名师教授武道,没有太强修为,怎么可能能杀南雪虎?”

    苏照时却皱起眉头:“京尹府可能有证据?他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人,陆府那诰命老太君就不曾管?”

    盛姿语气里还带着担心:“我问了陆漪,据说京尹府确实有些证据,再说宁老太君和陆家大夫人本来就不喜欢陆景,如今他又招惹了这样的事来,怎会出言相护?”

    甚至京尹府为陆景上了锁血镣铐,宁老太君都不曾出言求情。”

    苏照时眉头皱的更深了:“陆府家中就没有主事的?宁老太君年岁已高不曾多想,若是她求一求情倒也罢了,京尹府那些悍勇狮衙看陆景是大府公子,审问时还会留几分情面。

    现在宁老太君这般视若无睹,狮衙知道陆景并不受宠,审问起来难免要狠上许盛姿听完苏

    照时的话,眼中更担忧的几分。

    这许多次接触下来,她确确实实将陆景当做好友,否则也不会大清早去陆府西门等着,就为了向陆景解释。

    如今遇到这样的事,盛姿本来想去求一求自己的爹爹,可是盛次辅今日去了宫中,并不在府上。

    她没了主心骨,又想起苏照时平日里的沉稳,便来见了苏照时。

    海回来,可苏府又一位客卿与孟孺京尹交好,我让他致信一封,看看能不能有回旋余地。”

    盛姿摇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据说晌午过后便要内审。”

    许白焰始终不曾开口,听到这里,他眼中好奇这次更浓了些。

    他终于开口,眉梢天然有一段风韵:“师尊经常与孟孺京尹探讨所学,我也随他去过几次,京尹大人也识得我,晌午过后既然要内审,我们去看看其实也无妨。”

    盛姿眼睛一亮。

    苏照时却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父亲不准我随意出府,便只你们二人去吧。”

    许白焰却笑道:“这种有趣的事,自然要叫上郡主。

    太玄京尹府!

    一处暗牢之内,陆景盘坐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手上的镣铐仍然不断传来寒气,让他气血凝结,体内剧痛。

    陆景脸上并无表情,心中却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

    京尹府暗牢中自然不止他一人,光是他这一处牢舍里,另有一位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远远打量的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仅只能依稀看到,这人脖颈上竟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

    妖魔目光森森,那一-双眼睛发着光,死死盯着陆景。

    陆景并不在意,只是闭起眼睛坐在这暗牢中。

    陆景身在暗牢。

    太玄京尹府中,却有许多客人前来。

    只是不知为何,孟孺大人今日不在,据说也是进宫了,主持今日事宜的是司法少尹林海桐。

    林海桐不苟言笑,高坐在庭中。

    可是心里却已然叫苦不迭。

    因为这庭前,已然来了许多客人。

    南国公府家主南停归带着义子南月象、以及那--位天骄女儿南禾雨一同前来,想要看一看京尹府的审问。

    如今正在庭侧屏风之后。

    这自然无可厚非。

    因为这桩案件中失踪的南雪虎,是南停归的妾生子!

    除了这些之外,另一一侧屏风后,还有几位来历不凡的少年少女。

    领头的是前些日子才归了太玄京,以刁蛮任性著称的安庆郡主。

    另外两位也极不凡,一位是太枢阁盛次辅的女儿,另外-位虽然只是一介个协律郎,官职与他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可这位少年却享誉京中,又有一位将他视作子嗣的元神名士,前途不可限量。

    这让这位司法少尹觉得颇有压力。

    他也实在不解为何孟孺京尹不事先告知南府一声,让南府自行处理的这桩事。

    可是这次,已经五十有余的林海桐也只能硬着头皮审理。

    ”带陆景上来。

    林海桐久日为官,即便心中烦闷,无论是神色和声音都无丝亳变化。

    他传令而下,不多时祝春花就已经带着陆景来临!

    此时陆景面色越发苍白了。

    可当他一步步走入内庭,步履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并不算蹒跚。

    他眉头皱起,眼中还有疑惑,唯独不曾有惧怕。

    司法少尹林海桐一眼望去,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好少年。

    庭中诸多人虽然有巨大屏风相隔。

    可奇异的是那两道屏风上,一道道元气光芒纵横,竟然穿透屏风,让诸人俱都

    看到庭中一幕幕。

    无论是南停归、南禾雨、南月象,还是盛姿三人,也都看到了步入庭中的陆景!

    陆景就是面色苍白,眼眸却依然澄亮耀眼。

    看似平静如烟波湖海的眼眸下,竟然还暗藏着诸多波涛,配在这一-张极俊美的少年面容上,竟然并不显丝毫违和,反而衬得他越发不凡来!

    无论是南禾雨还是盛姿,甚至眼中泛着好奇的安庆郡主都不由疑惑,比起她们上一次见到陆景,今时今日的陆景竟然更加出彩了。

    容貌倒还是其次。

    尤其是那苍白面容下,透露出来的端正刚强的气质,也让她们觉得京中少有。

    许白焰默不作声的盯着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来也是可笑,南停归和南月象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见到陆景。

    南停归看到陆景手上的锁血镣铐,又看到他的面色如常,不由眉头微皱。

    “这陆景倒是有几分骨气。

    “可是,雪虎也自有不凡,陆景又如何能够杀他?,

    此间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司法少尹看着站在庭中,身躯倔强玉立的陆景,轻声道:“跪下听审。”

    众人并不觉有何奇怪。

    送陆景上庭的祝春花,此时仍然站在陆景身后。

    她正要将陆景压跪。

    陆景却摇头道:“大人,陆....不须跪!”

    此言一出,司法少尹忽然皱眉。

    南家三人也有些不解,南禾雨皱起眉头,也不知此时的陆景又在倔强什么,却也知陆景敢出此言,必然是有依仗的。

    可是...能有何依仗?

    他是赘婿,自无功名在身。

    莫说是这陆府庶子,就算是陆府主母犯了事,上了京尹府内庭,也要跪下听审!

    正因如此,那司法少尹才会皱起眉头。

    他正要询问,却见陆景轻声道:“陆景是书楼先生,早在夫子登天之前,大伏便有天诏,书楼先....见官不跪,于庭不跪,只跪天地君亲师。”

    书楼..先生!

    陆景语气平常,声音也许因为体内的剧痛,而有些小,却又一气呵成,并不曾有丝毫停顿。

    这般微弱的声音落于众人耳中,却不亚于雷霆轰鸣。

    原本还想要压跪陆景的祝春花,都不由愣神。

    南停归原本紧皱的眉头没有变化,脸上的诧异之色却几乎无法掩盖。

    南禾雨、南月象同样如此。

    ”他.....是书楼先生?”

    南禾雨早已知道陆景入了书楼,也曾经在书楼中见过他。

    经由南禾雨叔公的话,她一直以为陆景不凡,是不凡在他年纪轻轻就能入二层楼

    修身塔,以为她是二层楼弟子。

    可她从不曾想过陆景竟然是书楼先生!

    不光是庭下之人惊疑。

    就连坐在庭上的林海桐都难掩眼中的惊异。

    他仔细看着堂下这风姿不凡的少年。

    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说出这番话时,神色无比从容,眼神也带着沉稳,绝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更何况,进了这京尹府又有几人胆敢扯谎?

    可是陆景这番话语却又让人不得不怀疑。

    因为陆景实在太过年轻。

    ”书楼...有这般年轻的先生?”

    林海桐不用开口询问,又有一位功曹从旁站起身来,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一番。

    林海桐神色又有变化:“我倒是忘了,堂下人乃是赘婿贱籍,如何能成为书院先生,传道授业?

    陆景神色不改:“赘婿也有所长,书楼有教无类,教授许多弟子,自然也有贱籍入其中,成先生,传课业。

    林海桐摇头道:”可有明证?”

    陆景正想要让他派人去书楼观棋先生处询问!

    突然间,庭堂窗外,两道剑光闪过!

    这两道剑光-道深黑,一道银白,其中夹杂着浓郁的元气,拖出长长的剑芒。

    剑光之中凛冽的剑气横飞,种种锋锐气四散开来,令人惊异非常。

    当那两道剑光飞过,窗中竟然飞来纸书信!

    ”是于柏郎中的岁寒、松柏二剑。”

    林海桐似乎并未曾修行元神,但他身旁的功曹却轻轻一指,书信立刻朝他飞来,落入他的手中。

    功曹将书信递给林海桐。

    林海桐打开书信,却见信上只写着寥寥数句。

    “某曾送陆景入书楼,为先生,还请京尹府诸大人莫要上刑于书楼先生一钟于柏亲笔。”

    这几句文字落入林海桐眼中。

    林海桐面色立刻变了,眼中惊异更甚,却是惊异于陆景这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书楼先生!

    这样的能为不免令他心生敬佩。

    他又随意将书信递给功曹,那功曹拿着书信去了右侧屏风之后,恭敬交给南停南停归。

    南停归展信,南月象和南禾雨目光都落在信上....三人俱都沉默下来。

    陆景这个南府的赘婿......

    竟然是一位书楼先生,这等事不免太过玄奇了些。

    自从订婚,迁移了户籍之后,南停归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位陆府庶子。

    因为他并不紧要,南停归不愿让南禾雨与他成婚,只是碍于南老国公无法退婚,只能屡次去求老国公,推迟婚期,以待退婚的机会。

    再加上在南府之前的讯息下,这陆景自小不得宠,陆府因为八九年前那一桩事想要将他养成废人,始终不让他出府,只让他待在那陆府小院中。

    这样的人,又何须太过注意?

    可仅仅只是不注意了这么些日子。

    陆景又何时摇身一变成了书楼先生,甚至能够劳动那赫赫有名的安槐知命写来亲笔信,为他证身....

    诸多疑惑,盘旋在他们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林海桐惊异之间,也不忘下令道:“没想到堂下人小小年纪,却还有这等身份。

    既有天诏在先,自然可以于庭不跪。

    祝春花,你解了他的镣铐,等查清此事再上镣铐不迟。

    谢春花愣愣的解开陆景手上的镣铐,直至此刻,这一位赤狮都还不知陆景为何这般年轻就能够成为书楼先生。

    解下镣铐,陆景倏忽间便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躯体中升腾出来。

    体内原本已经凝固的气血也开始流动,一重接过一重,让他时时刻刻承受剧痛的五脏六腑缓和下来。

    气色归于他的面目,也让陆景更俊美的几分。

    盛姿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在那般担忧。

    她被屏风阻隔,可是另一道屏风之外的南禾雨却好像能够看到她。

    南禾雨也注意到这个红衣贵少女眼中的担忧,心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陆景,如今有许多证言都能证明你去了远户街,甚至还曾殴打失踪的南雪虎,

    南雪虎被你打的气息不存,一动不动,你又拖着南雪虎离了远户街,可有此事?

    林海桐再度发问,语气严肃许多。

    在场诸多人眼神立刻变了。

    就连许白焰都疑惑于这一番证言。

    更不要说熟知南雪虎的南家三人。

    “陆景殴打南雪虎?”

    南禾雨时至如今都不信会发生这种事。

    南月象也极了解南雪虎一身刚猛的气血修为,眼前这少年又如何殴打南雪虎。

    盛姿更是直接,心中暗道:”这样的证言必可以证明陆景无恙,陆景虽然天赋奇高,却绝不可能在这么

    短的时间里,修行到击败南雪虎的程读度....”

    林海桐话语刚刚落下,坐在他左侧的功曹忽然一拍惊堂木!

    陆景不由自己望向那功曹。

    一瞬间,那功曹眼中发光,隐约可见其中有一道元神烈烈发光,那元神还睁开眼睛,与陆景的目光碰撞。

    陆景目光滞,体内元神却发着金光,开口道...

    “确有此事。”

    林海桐高声问道:“你打了南雪虎?”

    陆景道:”是。”

    “你将他打得吐血?”

    “是!”

    “你将他打的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是..是!”

    ...

    林海桐声音一句比一句大,陆景的意识似乎越来越恍惚,可却仍然回答着林海桐的疑问。

    一个一个”是”字回荡在内庭。

    原本还松了一口气的盛姿面色紧张之余,还有着深深哑然。

    南停归、南月象猛皱着眉头。

    南禾雨时至如今,也不知该思索些什么。

    眼前这位十七岁少年......竟然真的殴打了南雪虎!

    许白焰、安庆郡主则更加惊讶,南雪虎早在几年之前那一-场北秦黑甲的战事里,就已经扬名太玄京。

    那时南雪虎就已经以悍勇著称,如今过去了数年,他的修为又有精进。

    眼前这陆景又如何能肆意殴打他?甚至将他打得吐血?

    诸多疑问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时候..

    ”所以,你杀了南雪虎!”

    林海桐声音已如雷鸣,在这庭中轰然作响。

    他目光冷冽,直视陆景。

    而那功曹也已然更大幅度的催动元神,迸发出真正玄妙,侵入陆景眼中。

    可正在此时。

    陆景却似乎恢复一阵清明,眼神不在那般麻木,甚至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我不曾杀南雪虎。”

    那功曹顿时泄气,闭起眼眸,揉搓眉心似乎已到了极限。

    林海桐也觉得有些遗憾。

    他之所以问出诸多问题铺垫,便是为了一重之后又一重,配合功曹元神神通,击碎陆景的意志。

    可是没想到陆景意志坚定,便是那元神摄魂之术,也压他不住。

    不过这也是寻常,即便有元神修士在旁,审案也绝无那般容易,遇到心智坚定之辈,气血阳刚之人,又或者读书读了一身正气的,往往不会被这样的神通所惑。

    即便最初有用,遇到真正关键的问题,也会被他们挣脱!

    否则有一个高强的元神修士在旁,就能保证天下再无冤假错案。

    陆景挣脱那功曹的神通之惑,也令在场许多人惊讶。

    可即便如此,林海桐依然不给陆景喘息的机会。

    他高声问道:“以你的修为,如何能够击败南雪虎?你是否还有帮凶在侧?”

    “那目睹的证人说你拖着南雪虎走入了黑暗阴影中,你去了哪里?”

    “你说你没有杀南雪虎,可南雪虎已然失踪五日,他又去了哪里?”

    诸多疑问接连而来,在旁侍立的十二位狮衙身上一-股股气血激荡。

    一瞬间,就整座内庭气血弥漫,威压冲天,带给堂下之人巨大压力!

    可陆景却依然不改颜色。

    ”我拖着南雪虎离开街头,只是为了将他拖去远户街后的旧巷中,免得被人发现,那时他并未死,南雪虎乃是武道强者,不会这般轻易死了。

    林海桐又问:“你们为何发生争执?又如何在远户街相遇?”

    这般疑问一出,庭中众人立刻仔细倾听。

    陆景依然丝毫不犹豫:“不过以直报怨罢了。”

    “何谓以直报怨?”

    南雪虎入我陆府,扬言我若不毁了和南家小姐的婚事,便要杀我,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要杀我,我便与他约战远户街。

    他....败于我手,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庭中沉默。

    林海桐也不由皱起眉头。

    虽然只是陆景一家之言,可他却也曾听过南府对于这婚事并不满意,甚至几次三番推迟婚期的事。

    这样想来,陆景这番话语,似乎确有其真。

    南停归也默默无语,心中却仍担忧着南雪虎,死死盯着陆景。

    不知为何,南禾雨此刻却不想看陆景了。

    她之前归京,南雪虎便曾经跟她说过一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如今想起来,那些话也许正是应在此处!

    可是,即便被这般对待的陆景,此刻仍然平静说着这番话,脸上也没有丝毫怨良,没有任何委屈,不忿。

    这让心中有八九分确认的南未雨既是担忧南雪虎的安危,又觉得原来因为这桩婚事而伤神的,并非只有自己,还有眼前这位过的极辛苦的儒雅少年!

    此时那屏风后,莫说是盛姿,就连安庆郡主脸上都不由露出厌恶的神采。

    “这南国公府可真是有趣。”

    安庆郡主冷哼一声:“招赘的是她们,杀人的也是他们。”

    许白焰听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庆郡主说出这番话,庭中又有南府的人在,便连亡打圆场道:“郡主,林大人还在审问,其实我还是疑惑为何那陆景能够击败南雪果不其然,便如同许白焰话语。

    林海桐又重申了自己的问题:”若无帮凶,以你修为,便是三十个你都击不败南雪虎,又如何能够将他打的气若游丝?还任由你将他拖到旧巷?”

    不仅是许白焰和林海桐,其他人也同样疑惑于这一点。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陆景身上,还揣测着陆景究竟为何能够击败南雪虎。

    是因为南雪虎本就身受重伤?

    还是因为真有一位强横的帮凶?

    可站在堂下的陆景听闻这番话,却终于皱起眉头。

    这是他来临内庭,脸上神色第一-次波动的幅度这般大。

    此时此刻的陆景也仿佛能够看穿周遭的屏风。

    他的目光越过宽阔的内庭,越过许多狮衙,越过屏风,好像落在了南停归、南月象...禾雨脸上。

    几息时间过去。

    陆景终于缓缓摇头,开口道:“世人都觉得南国公府乃是一等一的贵人,南家小姐是不凡的剑道天骄。

    正因如此,我即便去了南府为赘,也觉得是我高攀了。

    林海桐正要打断陆景的话,让他不要说些与本案无关的事,却又想起钟于柏的信件,便忍下了话语。

    陆景直视着屏风!

    可那南家三人,却觉得陆景是在直视着他们。

    尤其是南禾雨,更感受到陆景的烈烈目光。

    陆景却依然在低声说话:“正因如此,我这高攀的赘婿便要在南府不便解除婚约时,行些鄙陋之事,成全左右为难的南府。

    正因如此,我这不得宠的庶子便要被南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公子威胁,他即便知道我在这桩事里是无辜者,却也要杀我,为同样高高在上的南府天骄扫清路障!

    “正因如此,就算是在这京尹府内庭中,许多人瞩目于我,却也仍觉得我不过一个庶子、一介赘婿,如何能够击败少年成名的贵府公...”

    陆景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浮出些笑容来,他摇头道:”自始至终,从无人问我如何看待这婚事,也无人问我是否愿意与那天骄成婚。

    时至今日仍有人觉得只有有人帮我,我才可击败这些贵府公子!

    陆景仿若呓语,却如同雷霆般在诸多人耳畔轰然作响。

    南停归

    怒气勃发,正要起身喝止陆景。

    陆景眉心猛然间有一道光芒闪现。

    南禾雨、许白焰神色顿变!

    那位功曹轻咦一声,突然伸出手指,朝前指点一番。

    一阵元气吹拂而去。

    众人再度望向堂中,却看到陆景躯体头顶,一道闪着金光的元神冉冉升起。

    那元神凝实无比,金光灼灼,即便是在白昼中也清晰非常。

    一阵阵元气也激荡于元神周遭,越发显得这道元神璀璨万丈。

    而这道元神却仍然在轻声低语:“谁又规定了遭人厌嫌的庶子、赘...不可败那高不可攀的国公府公子?”

    那功曹眼见这一幕,又低头翻看了一下卷宗,长长吐出一口气:“十七岁的..日照!”

    南禾雨、许白焰.....也远望着陆景元神,正因为她们也修行元神,更知道此刻陆景元神有多不俗!

    南月象默默无语。

    南停归也终于意识到,他平日里极厌恶的陆家庶子也是个极不凡的!

    少年书楼先生!

    元神武道同修!

    气血充盈,将入熔炉!

    元神日照,金光四溢!

    便是成名已久的南雪虎,也被眼前这少年击败,被他如死狗般拖入旧巷中!

    盛姿目光闪动。

    安庆郡主也觉得眼前这样的局面,尤其是方才陆景那一番喃喃自语太过有趣,让

    她脸上都不由露出笑容来。

    内庭中,就只有陆景光芒耀眼!

    足足过去十几息时间,陆景元神归于躯体,林海桐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眼中的赞许更甚,可如今终究是在审案,他不由按捺下心头的欣赏,整肃神情。

    ”且相当你并无帮凶,却还有一件重要物证,你又如何解释?”

    晌午之前的陆府!

    带着周修羽以及五位狮衙,去了陆府院中的小厮神色慌张,匆匆前来春泽斋。

    时间其实已经过去足有半个多时辰。

    春泽斋中的众人却仍然不曾散去。

    原因便是赤狮尚且不曾离开陆府。

    此时那小厮匆忙入了春泽斋,跪下行礼,眼中还带着惊惧之色。

    宁老太君、钟夫人-看到这样的景象,心绪越发沉了。

    “这般慌张作甚?京尹府的人可曾走了?”宁老太君发问。

    那小厮磕磕绊绊道:”走....走了......可是.....”

    宁老太君一敲拐杖。

    那小厮吓了一跳,离开高声道:”可是从景少爷院前那一刻松树下打出..挖出了一些雪虎公子带血的衣袍!”

    春泽斋中众人如遭雷击,怔然在此处。

    那小厮又道:“据那一位赤狮所说,大约是景少爷杀了雪虎公子,又将他的尸首、衣袍埋在了各处,他如今要回府奏请,多找些人手,彻彻底底于陆府中寻找景少爷的罪证!”

    宁老太君只觉得自己腿脚酸软,眼神晕眩。

    朱夫人扶住老太君。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宁蔷、陆漪满眼难以置信。

    林忍冬眼中有可惜之色,不知陆景为何那般冲动,才华不凡,天资惊人,竟因为一桩命案,葬送了自己。

    此刻最高兴的只怕还属周夫人。

    却见周夫人如今再也不掩饰,眼中带着些疯狂,嘴角露出笑容,呆愣愣的转头,走去别山院方向。

    钟夫人就突然回身,走入春泽斋里屋。

    春泽斋前一片慌乱。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钟夫人神色肃然,从屋中走出。

    她看着这乱成一片的景象,突然高声道:”我们又需慌些什么?”

    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的宁老太君,听到钟夫人的话语,又睁开眼睛。

    所有目光都落在钟夫人身上。

    钟夫人深吸一-口气:”我方才用老爷留下的宝石问过老爷了。

    他眼中并无半分紧张之色,仍然那般淡漠清冷,足以见得此事并不紧要。”

    听到这番话,宁老太君眼中突然亮出光芒。

    钟夫人又道:“老爷随口说了...更是这陆景杀人了,又与陆府何干?

    陆景的户籍早已经去了南府,陆府不过是帮南府养着陆景!

    “再说晌午之后才会内审,陆家名籍、家谱上都已没有陆景的名姓,我陆府只需要写一道决书,由我这个嫡母画押,由老太君这位诰命夫人作保,与陆景恩断义绝便是。

    决书上的日期可以写早些,便写至他成为赘婿的时候,然后趁着晌午送到京尹府,管教不力的罪名万万落不到陆府的头上!”

    “这决书的理由万万不能提及今日之事,便说陆景既然入赘了,就合该出籍,至此断绝亲缘,陆家与陆景之间再无礼法。

    老太君,如此一来自然万事无忧,等此事过了,老爷回了京,再去拜访南国公府,这桩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宁老太君、朱夫人听着钟夫人一番话语,眼神越来越亮。

    宁老太君抚掌笑道:”虽然神远性子太过清淡了些,可他随口指点竟然这般妙!

    快!快拟决书,由我作印。

    她说到这里,又仔细想了想,连声道:“按印时,还要咬破指尖,以血印之,以示诀别,要彻底割去陆景这块腐肉才是。

    宁蔷和陆漪眼中有泪洒落。

    二人看着眼前这些长辈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便只是低着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中。

    这时的二人只觉得自己在这漩涡中,无力到了极点。

    太玄京尹府中!

    南停归眼神震动,甚至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看着那件被呈上来的证物。

    “这.....这是雪虎我儿的衣袖,是他娘亲亲自为他缝制....”

    南停归神色通红,眼中的疲乏更甚了。

    他不同于陆神远,对于自己的儿女极为疼爱,否则他也不会宁可遭受南老国公冷眼,也要为南禾雨退婚!

    南禾雨看着那几缕染血的衣袖,又看了看站在堂中并不开口的陆景。

    这庭中诸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慧,可此刻身在局中,竟然不曾看出其中的诸多问题。

    许白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安庆郡主眼中还有几分可惜,大约是觉得陆景这样的有趣之人若是因为这一桩物证而被定罪,也是一件可惜的事吧。

    盛姿十分焦急,已然悄然起身从侧门而出,向着宫中而去。

    她要去宫前等候父亲,看一看是否有回旋余地。

    这时堂中众人眼中有许多疑惑的也就只有审案的几位官员。

    林海桐皱着眉头,实在不解为何这样几缕染血的衣袖又被埋在松树下,直接烧毁不是更好?

    这位司法少尹皱着眉头,等待着陆景的答复。

    可陆景却沉默不语,反而转过头去,看向庭外。

    “莫要走神!”!一位执律功曹冷喝一声,道:“陆公子,你将这件事尽数坦白了才是最好,莫要等陆府前来救你,早在今日晌午时分,陆府已然送来了早些日子的决书。

    你早已和陆府没有关系了,更不必惧怕会拖累到陆府!

    陆景听到这番话,不由紧紧闭起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庭中众人只觉得他是在因陆府无情而失望。

    却又听到陆景开口道:”那一日,我御剑与南雪虎争斗,剑上染血,又杀穿了南雪虎的肩头,带下了这几缕衣袖。

    我回到府中才发现,便将它埋在了松树下。”

    陆景时至如今,话语中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可是此时的南停归却再也忍耐不住,他喘着粗气,道:”林大人!人证、物证皆有,如今该问雪虎我儿在何处了。”

    他声音悠悠传来,语气中的疲乏、担忧:“雪虎正年少,还有许多年华...”

    南停归的声音充满了不舍,充满了疼爱。

    也许正是因为这诸多心绪,才让这一位大人物心神失守,未曾顾虑许多。

    莫说是他,就连一向冷静的南月象也低着头,眼神不可见,只是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南禾雨目光在陆景、几缕衣袖上打转。

    陆景承受着许多目光,又听到南停归这番话语,他语气中多出几分好奇,问道:“南大人,我也正年少,也有许多年华,若是南雪虎杀了我...,你可会感觉到可惜?”

    林海桐张了张嘴。

    南停归却盛怒而起,悲恸、怒意杂糅在一起,让他身躯都微微颤抖。

    南月象起身扶住南停归,又朝前走一步,眼神冷淡望向陆景。

    他正想开开!

    庭中又有一位应门走来,在门口的一-位赤狮耳畔说了几句。

    那赤狮眼神一变,连忙上前:“大人....”

    林海桐自然知道赤狮不会无端搅乱内审:”是有什么新证据?

    “不是。”那赤狮有些迟疑道:”南府派人来了,说是....“

    “说是雪虎公子回来了。”

    “什么?谁回来了?“

    ”南府失踪的南雪虎公子,回来了。”

    砰!

    南停归听到这一句话,原本提起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喜。

    可又因为这一落-起,只觉浑身瘫软,瘫坐在椅子上。

    南禾雨眼眸闪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许白焰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安庆郡主不由抚掌而笑,只觉得今日着实看了一出好戏。

    此时此刻,最为沉静的便只有陆景。

    陆景还望着屏风,望着南停归的方向,摇头间竟然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放肆!”尘埃落定,南月象身穿宝甲,从那屏风以内一步跨出。

    他眼神烈烈凝视陆景。

    陆景丝毫不惧,反而转头看向林海桐。

    林海桐无奈的看着眼前这番局面,只觉得这陆景胆魄太盛了些,不但敢殴打自家的舅子,方才似乎还在对那南停归大人失望叹气。

    只是如今这内庭上,又如何能起争斗?

    他皱起眉头,对南月象说道:“月象大人,若不听审,还请退出庭去。”

    南月象正要说话。

    忽然间,一道宏大元气降临于这太玄京尹府。

    这元气不同寻常,其中正气昂扬、浩大煌煌!

    又有浓烈的书卷气盘旋于其中。

    林海桐神色微变,其他在场的许多官员也都站起身来。

    也正值此时,一道醇厚、平静的声音从虚空中时时传来。

    “竟然已经无事,南府也不曾状告我楼中先生殴打南府子弟,就让陆景回来吧。”

    “他今日......还要授课的。”

    这声音徐徐传来。

    南禾雨、许白焰,以及庭中其他几位元神修士只感觉到自身元神听到这等浩大正音,竟隐隐有折服之感。

    南禾雨燃烧神火的元神火势都减了许多,其中那把千秀水也不断轻鸣!

    ”久不见踪影的九先生....”

    林海桐带着几位京尹府官员,走下庭中,向那空空如也的天空行礼。

    却仍然一丝不苟地转身询问南停归:“南.....是否要状告这陆景殴.打.....”

    南停归眼神竟然出奇的有些躲闪,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林海桐这才看向陆景,朝他笑:“既如此,此案已结,若先生有暇,可以在府中喝些茶水。

    陆景也朝林海桐以及诸位官员行礼:“诸位辛苦,只是书楼中还有课业,等以后有闲暇,陆景再来叨扰。

    林海桐哈哈大笑,又道:”既如此,府中还有几辆马车,不.....”

    陆景摇摇头,道:“谢过大人盛情,陆景走回去便是。”

    回去......

    回哪里去?

    几位官员眼中似有深意,大约是想起了陆府那一封决书。

    林海桐却越发觉得眼前这少年气性坚毅。

    人老了,便喜欢这样的少年。

    陆景就此离去,并无丝毫迟疑。

    直至转身也并不曾看那南禾雨一眼。

    南禾雨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背影并不萧瑟,反而竟有昂藏之势!

    陆景迈过几道门庭,却看到京尹府之前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内庭中有官员眼力盛,连忙对林海桐说道:“那车驾似乎是重安王妃的车驾,王妃入京便是我带着许多狮衙前去迎的。

    原本刚刚坐下的林海桐猛然站了起来。

    就连屏风之后的安庆郡主,神色都不由带着些紧张,同样站起身来。

    他们正要迎出去。

    却见到那马车上走下一位少女,对陆景说了几句话,陆景思索一番,便上了这马车马车不曾停留。

    “王妃车驾....”

    林海桐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那位最先审问陆景的功曹却突然皱了皱眉头,询问另一位执律功曹。

    “方才你...陆家写了决书?”

    那执律功曹颔首:“以血印之,生死不理。”

    发问的那位功曹不由失笑,摇头道:”这些武勋难怪一代不如一代,出了麒麟子却只忙着撇清关系。

    “今日之后,陆府要彻彻底底成为笑柄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自觉失言,偷偷看了一眼南停归。

    南月象扶着南停归正要离去。

    就只有南禾雨仍然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上的雪,也已经停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仙人不敢看我

    辘辘马车声映入耳中。

    两匹枣红色的北地赤马迈着平稳的方步,使过许多街道。

    黑楠木的车身从外看去并不觉得有何特殊。

    可陆景如今落在其中,隐约可以见到马车顶上黑楠木木纹似乎奇异的构成了许多符文,符文缠结在一起,其中隐约间有元气流淌,护持这车厢中的贵人。

    陆景自然不算贵人。

    柔水就坐在她的对面,眼神中还闪着好奇,仔细凝视着陆景。

    陆景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柔水脸上的好奇神色却丝毫不减,目光也并不移开,反而侧头问道:“景少爷,钟夫人写了诀书的事,你大约已知晓了吧?”

    “可为何你眼中却并无丝毫落寞?虽然柔水并无家人,可若是我有,又被家人这般抛弃,心中只怕也会极不舒服。”

    陆景听到柔水询问,只是随意摇头:“世间诸般人有诸般心绪,诀书之事....不得我,又何须多想?”

    柔水神色怔,又道:“景公子可真是豁达,若是旁人对这般对待,只怕心中怨怼、愤满不可平,景公子确认这般平静,确实令我柔水十分敬佩。”

    她想了想,又摇头笑道:“不过说到底,以景公子的为人、才华,也许离了那陆府才是真正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若能看开,其实也无甚了不起的。”

    陆景掀开车上的帘子,只觉得周遭的景物缓缓逝去,原本是萧瑟的初雪天气,却没有对陆景的心绪有丝毫的影响。

    甚至此时陆景面色平静,心中却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而且烧的越发旺了。

    就连偶有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周遭落雪四起,在陆景眼里也是极美的。

    此刻的陆景,便如同登科之后的读书人一般。

    昔日龌龊俱都消散不见。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陆景便这般看着沿途的风景,心中又有思绪涌动。

    “不知王妃请我所为何事?”

    陆景心中暗暗想着。

    他原本打算直接前往古月楼,与青玥说道一声,再去书楼。

    毕竟昨日观棋先生曾与他说过,要去书楼选一间院子,自此之后,

    他也要传道授业。

    但是因为重安王妃派遣柔水,甚至派来自己的行驾,让他随着行驾去见她一遭。

    当时的陆景也并未多想,重安王妃与他之间因为那一阙词,因为那一张身契,其实也算有几分私交,如今王妃相请,去一遭其实也无关紧要。

    身在古月楼中的青玥,此时应当也并不知陆景今日,还有这许多危险的磨难,陆景之所以想去见她,大约是想着此时此刻他已归于自由身。

    青玥的身契如今也在她自己手中。

    以自由之身,见自由....也能让他心中多些安稳。

    如今有事,若只是去见王妃一遭,大约也并不耽误许多时间。

    马车便如此行走在街巷中。

    此时的王妃,并不在长宁街,马车-路过了京尹街,又走了些时候。

    不仅只觉得周遭的行人越来越少,周遭的街巷却越来越宽敞。

    偶然还可见有披坚执锐的武士成队在这街上的巡逻。

    陆景不免有些好奇。

    柔水笑道:“景公子,这里是青云街,许多朝中二三品大员都住在这里,于是这里的戒备便也森严些。”

    “青云街?”

    陆景微微挑眉,他想了想,也按捺下自己心中的疑惑,甚至放下掀起的帘子,安然坐在马车中。

    又走了少许时候,马车终于停下。

    柔水当先下了马车,亲自为陆景撩开华帘,陆景朝着柔水笑了笑,走下马车来。

    马车停下的所在,是一

    处宅邸。

    那宅邸无法与陆府相比,只是一处三进的院落,门前的气派也大有不如。

    可不知为何,陆景看到这宅邸,他眉心中的元神勐然间睁开眼眸,原本不断从元神之上进发出来的光芒也暗澹许多。

    似乎眼前这三进的院子,是一处能够吞噬元神的深渊。

    “这小院门上,也并无牌匾,不知是哪一位的府邸。”

    陆景在心中想着,据柔水所言能住在这青云街上的,用区区一句“豪奢富贵”,只怕远远不能形容。

    首辅府邸。

    重安王妃仍然坐在之前那一-把椅子上。

    她身后那位道袍谋士仍在,浑身笼罩在漆黑斗篷之下,就连面容都看不真切。

    此刻重安王妃眼里,却还带着几分惊讶。

    “所....陆景是让那南雪虎假死,以期能够让南府退婚?”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大伏太枢阁首辅大人。

    他脸上也带着些笑容,并不隐藏眼眸中的赞叹之色。

    “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谋算,可真是难得。”

    姜白石摸了摸胡须:“而且他刻意将与南雪虎争斗的位置定在距离书楼极近的地方。

    书楼乃是圣地,书楼中也有许多元神修士,有书楼在此,对于那几条街道,就连玄衣卫也有所懈怠。

    毕竟这许久以来,书楼周遭都不曾出上什么事。”

    “这看似莽撞的谋划里,却有许多精巧的布置,正因如此,莫说是南府,就连玄衣卫的目光都不曾注意到那一日所发生的事。

    后续京尹府拍出许多应捕,挨家挨户询问,才查出陆景和南雪虎竟有这样一遭交锋,就连老朽也十分意外。“

    姜白石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门口张望。

    重安王妃看到姜白石这番反应,清冷的面容上倒是露出些笑意来。

    “姜首辅,我之所以请陆景前来也是因为在这桩事上,首辅大人也曾相助许多。

    陆景是个明礼的,也知知恩图报,若他知晓首辅大人背后也曾知会孟孺大人,让他尽量将这番事处理的模湖些,应当也会对首辅有许多感激。”

    姜首辅摆了摆手:“其实我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极小,不过是减了些琐碎的经过,让这少年的谋划能够更快落于实处,让他不至于被拘拿到南府中,更不至于在那京尹府牢狱中多待上几日。”

    “真的难得的还是这少年的心性,竟然能这般准确把握诸方所思,

    那南停归....不如这少年许多。”

    重安王妃也颔首道:“如今这件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南停归甚至去了京尹府审,甚至在内庭中依稀认定陆景真的便是杀人者。

    这样一来,南国公府只怕也没有颜面再与陆景行婚约了。”

    姜白石听到重安王妃这番话,神色中却多出些意味深长来。

    “南国公看似年老,实则肩上仍然扛着巨岳,他铁了心要让南家再辉煌些年岁,如今有这样的少年在此....”

    姜白石话语未落。

    从大开的门庭看去,却看到府中的管事正带着一位少年朝着中堂走来。

    那少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面色温和,在眼中确实不是闪过一丝坚毅来。

    姜白石便看着这少年远远前来,微微眯起眼眸。

    他仔细注视着陆景,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陆景就此走入中堂,先是像上首的东道行礼。

    “学生....见过首辅大人。”

    陆景行学生礼,又向重安王妃行礼。

    姜首辅眼中带着些笑意,道:“你方才在门前还问王妃侍女,这是哪处府邸,她并不曾与你明说。

    你入了府中,也不曾与老朽府上这位管事多谈,怎么如今见了老朽,便知老朽?”

    陆景站在堂中,并不左右张望,脸上更无几分得色,只是道:“学生并无识人之能,只是恰好在一本典籍上见过墙上这北秦《南山烟雨图》的描本。”

    姜首辅闻言转过头,便看到身后东墙那幅北秦谍子用于贿赂、离间的名画。

    他脸上更露出些笑容来:“不错,读书知天下万事,你身上确有几分少年先生的气度。”

    陆景仍不急不躁,脸上虽然有些稚气,却无丝毫骄纵神采,十分稳重。

    重安王妃见到陆景,脸上笑容更盛了几分,她容颜极美,不过一笑便似乎满堂生彩。

    她正想要与陆景说一说姜白石。

    这位首辅大人眼神中的笑意去微微收敛,他看着陆景,仔细问道:“陆....也见了仙境?”

    陆景神色不免有些疑惑,姜首辅今日请他前来,便是要问这些?

    不知为何,这位名震朝野,高坐太枢阁首二十五年的大伏首辅却好像对陆景有许耐心。

    他看到陆景脸上的疑惑,眼中也露出些追忆:“我也知晓些仙慧者,他们也曾见仙境,这些人有些已经泯然众人,有些已经成了大伏的仇敌,有些则隐于山野,为大伏效命的也有几位....”

    姜白石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了过往。

    他望着陆景,眉宇中带着感慨:“也曾有一位持本心而死的书楼先生得见仙境,只是....他告诉我,他入了仙境,并不曾见到仙境中那些仙人。”

    陆景眼中疑惑更甚,持本心而死的书楼先生?是否便是四先生?

    曾见仙境,却不曾......这又是为何?

    姜白石眉宇中的感慨更甚,还伴着敬佩道:“他站在我旁边悄声告诉我。”

    “我入仙境,其中有仙人无数。”

    “仙人不敢看我。”

第一百零八章 源头断厄难,伴她三百年(三合一)

    【本章有修改,改过的内容本章说会被吞喔,不需要疑惑。】

    “仙人??不敢看我??”

    陆景听闻姜首辅话语,心中不由多出更多疑问来。

    他在典籍中也看到过十几位得见仙境的仙慧传说。

    但是绝大多数得见仙境者,对于仙境、仙人都充满崇敬,甚至也有顶礼膜拜的。

    除却这些,也有天资纵横者只觉仙人不凡,却不觉得他们崇高。

    可他听闻的这些传说中,便只有两位能够这般漠视仙境、轻视仙人!

    其中第一位自然是高坐仙座三百年,驭使仙人三百万的大伏崇天帝。

    至于这第二位,便是刚刚通过姜首辅之口听闻的书楼先生。

    陆景猜测这位书楼先生大约正是那位曾入天关,又觉得天关无趣的四先生,也正是他手中的玄檀木剑的主人。

    其他不论,光是这一分“仙人不可与我比肩”的气魄,就让陆景对于这素未谋面的四先生多出些敬佩来。

    除去敬佩,又有些可惜。

    因为这位四先生早已经不在人世,至于因何而死,陆景也并不知晓。

    姜首辅方才话语中那一句“持本心而死”大概就是其中的关键。

    可陆景此时也不便询问,只是低头默默听着,又默默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姜白石感慨一番,轻轻捋了捋白须,目光始终凝视陆景。

    他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景,竟然忽然开口问道:“陆景??这天下的仙慧者,多数都是奇才,便比如你。

    过十七岁就已然修行至日照的境界,若好生栽培,往后就算无法元神照星辰,大约也可以孕育九株神火,使元神如火,时时生光。”

    姜白石说到这里,他语气里竟又多出些希冀来:“可老朽还是想问一问你,你入仙境,观天人,仙境迎你来,仙人与你语??可曾在这仙境中看到那些仙人的仙法,可曾看到他们的长生术?可曾看到仙人镇魔诛神之法?”

    这一位心机深沉,向来不露心绪的太枢阁首辅大人眼中,此刻却充满了期待。

    陆景仍然站在堂中,他脑海中思绪平静,只是摇头说道:“首辅大人,陆景误入仙境不过看了一遭仙境繁华,看了百世的文章、诗词,看了那仙境中沉沉浮浮的世界,却不曾看到长生术,更不曾看到诛魔法。”

    姜白石闻言眼神中的希冀消失不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他点头道:“凡人见仙境,见得是心中所求,既然你能见到这种平和仙境,能见到那许多旷古的诗词,如今便真如王妃所言,只记得二三阙,也可证明你有一颗诗词文胆。”

    坐在一旁的重安王妃也微微点头,他也极为认同姜白石这番话。

    甚至开口补充道:“陆景虽然年幼,但心中却有所持,一言一行皆有君子之风,他不仅有一颗诗词文胆,也有一颗君子赤心,如今不染于物,希望以后你不会被外物所染。”

    陆景当面。

    重安王妃却能说出这般勉励话语,也足以证明重安王妃对于陆景的印象,并非只停留在那一阙词上。

    几次接触,包括柔水对于陆景的印象,包括陆景那一句‘王妃以珍宝还珍宝,已还了人情。,,都让重安王妃深觉陆景心性。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这首辅中堂说出这番话来。

    更深层次中,也许重安王妃还是在姜首辅面前为陆景美言。

    姜首辅听到重安王妃这般夸赞,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王妃一眼。

    他想了想,又颔首道:“你有赤子之心,又有一颗文胆,就要时时拂去其上的尘埃,好生打理它们,莫要让它们生出困顿气了来。”

    姜首辅说到这里,大概是又想起了陆景的处境。

    平日里并不多话的姜首辅出奇对陆景道:

    “你往后可有什么计划?今日闹出这么一桩事来,又那封诀书,陆府已然与你陌路。

    你殴打南家庶子,又惹了南停归,又让南府在这桩事上成了笑柄,再加那件令我好笑的莳花阁之事??

    便是你有许多才华,南府若是要治你,给你写上一份休书,你还是会有许多琐碎?”

    姜白石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还是因为陆景如今的赘婿身份。

    此事发展到如今,最为关键的还是陆景已然入了赘婿贱籍。

    陆景自然也知晓“琐碎”指得是什么。

    此时陆景还不曾被南府外册除名,所以即便是贱籍,也只是赘婿贱籍。

    这一贱籍特殊,只是不可参科考,取功名,不可为官,不可为将,不可有私产??对于子孙后代并无遗害,换句话说这一户籍不过只影响自身。

    再加上陆景不曾和南禾雨完婚,除去户籍之外,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南府赘婿,这样陆景相对自由了很多。

    就算真正成了赘婿,也比其他贱籍好上许多。

    可如果南国公府南禾雨真就写了一纸休书送到户籍司,那么等待陆景的还会繁琐上不少。

    南国公府退了婚,陆景不当赘婿,也并不代表就能成为良民,从此参加科考,出仕为官,他的贱籍户籍便会被官府收去,被分籍到堕民、细民这两类户籍中,到时候便不得自由了。

    其实他也有些特殊,因为很少有修士落为细民、堕民,除非犯了极严重的错,但是陆景是赘婿被休??情况就有些复杂起来。

    正因如此,姜白石才会说南府若是写上一纸休书,对于陆景而言,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患。

    “不过你这情况倒是特殊了些,天资不错的赘婿老朽见过,可若是你退了婚,如你这般天资不凡,还是元神修士的细民却着实有些稀少了。

    以你的修为,若是你愿意托庇于某一大家族,他们倒是可以为你脱籍。”

    陆景面色从容道:“南国公乃是大伏巨岳,正因如此陆家才会让我入赘南府,这等贵人一言一行都不是学生能够揣测。

    若是他们真为我写上一封休书,学生自然也无能为力,可是??贱籍也并非脱不得,学生并非骄横,却也有些自信,脱籍何须托庇其他大府?”

    陆景这般说着,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担忧、惧怕的神色,就彷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姜白石双手仍然拄着膝盖,他探出些身躯来,笑道:“那南禾雨天资不凡,这般年轻便已经元神燃神火,蕴神光,又是难得的姿容,再加上南国公府产业极重,与南禾雨成婚其实也不错。

    若你愿意,老朽也可与南老国公说一说,从中调和,你只需去成婚便是。”

    姜白石语气柔和,娓娓道来。

    可陆景却早有决定。

    经过了这许多事,南国公府给陆景的印象极不好,虽然与陆府不同,其中却也俱都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贵人。

    在这桩婚约上,自始至终都将他当做各色工具在左右拉扯,南府中人也各执己见,却好像也从不曾顾虑陆景的人格??

    正因如此,陆景心绪早已从入赘与否其实无所谓,变为了不想从一处泥潭,跳到另一座泥潭。

    至于贱籍一事。

    陆景终日读典籍,也早已备好一种脱去贱籍之法,名正言顺,无人敢说一二个不是来!

    所以当陆景听到这番话语,几乎不曾犹豫便想要拒绝。

    可正在此时,脑海中那宫阙闪光,诸多信息流来。

    【九二:悔亡。】

    【首辅观势!】

    【大吉:拒绝首辅,言明自身之志,令首辅知大人之势!

    利:首辅可观大人之势,获得首辅、王妃认可,若南府退婚,身份虽然更加卑微,可大人却能更有诸多可

    能;获二十道命格元气,获赤红命格[守心]。

    弊:若南府退婚,有利有弊,弊在于大人身份将更低微。

    大凶:请首辅相助。

    利:首辅美言,南府绝不会退婚,获两百命格元气,获一道明黄机缘。

    弊:身处逆境,当直面逆境,若因畏惧而失自身之志,则令首辅、王妃失望;首辅美言,婚事既成,从此大人终身为赘婿,没有脱贱籍可能,没有其他诸般大成就。】

    趋吉避凶命格触发,诸多信息盘旋在陆景脑海里。

    可这一次,陆景却并不曾有丝毫迟疑,也不曾仔细权衡利益。

    “学生??谢过首辅大人的好意。”

    他就站在中堂,朝着姜白石摇头道:“学生虽为贱籍,却也极好读书,明白君子守心,不偏不倚,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的道理。”

    陆景开口,姜白石和重安王妃眼神也认真起来。

    “陆景生来并不高贵,在陆府中便是不得宠的子孙,后来沦为贱籍,却仍然要因南府三番五次推迟婚约而被多番耻笑。

    天下人不因南国公府失约而发笑,却因我生来卑弱而笑我,既然如此,这南国公府便是有万倾家产,那南禾雨便是有天人之姿又如何?

    少年不可夺志,不可失了自己的精神,今日学生若央求首辅大人为我向南家美言,学生又如何再读圣贤文字?”

    “我若读书,便会觉得书上那些道理在耻笑于学生,不齿于学生。”

    陆景语气并不激昂,说这番话时脸上也没有任何激动的神色。

    可他的声音便如此缓慢而又坚定。

    少年之志、读书人之志皆显露于其中。

    便如刚刚陆景进门时那般,这时的姜白石也再度眯起眼睛,凝视陆景道:“少年的志向、人的精神就那般重要?”

    陆景沉着回答道:“我若为赘婿,便是一辈子的卑弱,我退了这婚,舍了这赘婿身份,对我而言,才是破晓之光。

    陆景虽年少,心中却有些气象。

    并非只有当了那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赘婿,学生才能活!”

    “好!”

    姜白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一旁的重安王妃也不由点头。

    姜白石笑道:“我也猜到你会拒绝,可你这番话却仍然令我惊喜。

    你说得不错,你胸中有才德,便是一时琐碎又如何?总可以擦去尘土,露出华光来。”

    重安王妃也道:“便是沦为贱籍也不必担忧,你若不想托庇于其他大府,重安王府可以给你开一封信引,你持信引,来重安三州便是,可以在王府做一位少年先生,自然有的是人礼敬你,到时候等待些时候,自然也能自己寻到脱籍的机会。

    而且你如此自信??只怕也不需我们帮你了。”

    姜白石目光闪动,也道:“脱籍不难,你这样不凡少年入贱籍的情况倒也少见,且看你能否捉住机会。”

    陆景谢过二人。

    重安王妃又想要告知陆景在今日这桩事上姜首辅起到的作用。

    可这时姜首辅却轻咳一声,随意摆手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陆小先生了,今日九先生也言你还要授业解惑,我不过是想见一见仙慧者罢了,也许我们往后还能见许多次,许多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陆景这便与二人道谢、行礼,出了中堂。

    门外自然有人等候,带陆景出府。

    陆景远远离去,重安王妃眼里却泛着几分可惜。

    “若不与那南禾雨成婚,便要落入贱籍,若是与她成婚了,过往诸多腌攒又会夺了这少年的志向,说到底还是这南国公府言而无信的过错。”

    重安王妃轻声道:“南老国公年轻时那般英伟,如今却被诸多琐碎缠身,就连南府都不可一言而决了。”

    姜白石听闻这番话,却摇头道:“其他不论,以南老国公的威严,区区一个南府自然是他一言而决。

    至于为何南家小姐不愿、南停归反对这桩婚事,南老国公便屡次推迟婚约,只怕其中还有原因。

    陆景倒是不用担心,老朽觉得贱籍一事难不倒他,少年日照,天资不凡,还能被区区户籍之事锁住手脚?”

    重安王妃侧头思索一番,有些可惜道:“其实贱籍之事容易,到时候我帮他脱了便是,他正是少年,磨砺一番心性也并无坏处,不必事先与他说,再说这少年倔强,总记着恩德,反而失了我帮他的意义。”

    姜白石眼神深邃:“这件事还请王妃莫要心急,由我来办,等他趟过了这桩小难,我给他一个登青云的机会,看他能否把握住。”

    重安王妃知道姜白石起了爱才之心,也并不在这桩事上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声道:“正因为有这等无奈的事,才会有百姓沦为贱籍,进而逃到北秦去。”

    “北秦的贱籍,比大伏多出不知多少,也有许多北秦人逃来大伏。”姜白石听到重安王妃这番话哈哈大笑:“王妃,许多百姓之所以要逃到北秦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北秦。

    可陆景乃是书楼先生,读过许多典籍,自然明白北秦乃是法家治世,而且是严法!

    法家治国自然能令国祚极快强盛起来,可却也有许多弊端,陆景身在大伏并非没有希望,以他的能为,区区户籍难不住他,又何须逃到北秦去。

    而且??厉政之下,百姓皆为大烛王牲畜,人与人之间无丝毫信任可言的北秦,岂不是更无希望?”

    重安王妃思虑片刻,也叹气说道:“正如姜首辅所言,那北秦??其实人人皆贱民,也不是个清正的世道。”

    “若无法家的申屠台,若无厉政,北秦又如何能够这般快便起势?最起码,在厉政之下北秦已经崛起。”姜首辅目光深沉:“而那北秦的战火已然要烧过来了。”

    重安王妃身后的谋士对她道:“王妃,这个时辰,大司徒已经归府了。”

    重安王妃也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向姜首辅告别。

    她还要去这青云街上另一处宅邸,所为之事,自然是北阙海龙宫的事。

    自京尹府那诸多事后,陆景便上了重安王妃的轿子,去了首辅宅邸。

    可不过短短时候,今日诸多风波,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太玄京。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议论此事。

    口口相传之下,这种事情却蔓延得极快。

    很快,就连西城刚刚入京的马夫们都知晓了此事。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于有趣。

    跟这件事有关的还有诸多贵人。

    事情的主角来历特殊,既是九湖陆家的庶子,又是南国公府的赘婿。

    而这年纪轻轻的赘婿竟然还殴打了南国公府的雪虎公子。

    早在数年之前,太玄京中就已经有许多人知晓雪虎公子的事迹,也知晓他一身武道天赋极为不凡,是一等一的少年英豪。

    可就算是这样的少年英豪,也被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打的不省人事,闹出许多笑话来。

    而那陆府的陆景,也终于闯入许多人认知中。

    很多人其实早先模模湖湖知晓九湖陆家有一位庶子入赘南国公府,可南国公府后来似乎又是反悔了,遮遮掩掩、屡次三番推迟婚期。

    玄都中许多大府茶余饭后,也经常会讨论这种婚事。

    绝大多数也觉得再过不久,南国公府便要退婚了,南禾雨这样的剑道天骄,确实不是一个没有什么才华的小庶子能配得上的,不过因为是赘婿,也并不奇怪。

    可是南风眠回来之后,南家的地位在朝中水涨船高,与日益没落的武勋相比,国公府的门楣更高出许多。

    可

    是令太玄京中诸多人不曾想到的是,这个名叫陆景的少年竟然有这等能力又如此胆大,能够做出这种事了。

    不过众人讨论间,却又发现许许多多细节。

    比如,那十七岁的少年竟然还是一位书楼先生,是一位天赋不凡的元神修士!

    这等资质、这等才华不免让人惊叹,甚至让许多大府都为之艳羡。

    更可笑的是,因为这一桩误会,那九湖陆家竟然被吓破了胆子,陆景的嫡母写下诀书,与这个胆大却又有才华的少年彻底撇清关系,以免受到牵连!

    得了麒麟子又如何?不义不仁,又如何能够承其德?

    怪不得陆家逐年没落,原因便在于此。

    除此之外。

    甚至隐隐约约间还有传闻,据说在那京尹府内庭上,这陆景甚至还质问南停归,也就是他往后的岳父。

    他可是个入赘的??

    正因这件事中的许多细节都令人惊叹,才会在这般短暂的时间里,传遍太玄京。

    京中众人俱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此事。

    可南府中却又有一番景象。

    南停归坐在南岳堂。

    南雪虎跪在堂中。

    他魁梧的躯体仍然挺直,不曾有丝毫弯曲,只是微微低着头颅。

    “行了,下去吧。”

    一番苛责、询问之后,南停归闭着眼睛,喘着气摆了摆手。

    语气中还有许多厌烦。

    南雪虎一语不发的站起身来,向南停归行礼,这才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南停归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你知道该受何责罚。”

    南雪虎脚步并无丝毫停顿,仍然大步而去。

    他脸上还带着些伤痕,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

    即便他被人殴打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南雪虎却好像并不在乎。

    直至他走出门庭,看到迎面而来的南禾雨,他嘴角才露出些笑容来,朝着南禾雨微微点头,继而继续前行。

    南禾雨走入南岳堂,南停归还是老样子,依然揉搓着自己的眉心。

    南月象则是在为南停归倒茶。

    “雪虎兄长??”南禾雨开口,语气中有些迟疑。

    “越来越放肆了。”南停归摇头说道:“我自小疼爱你们,以至于我在你们面前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如今,我问他话,他竟然只说自己去了一趟角神山。”

    “他南雪虎出了玄都,我南府岂能不知?”

    南停归说到这里,眼中却又多出些疼爱了:“我如今倒也看出来了,雪虎也不想让你与那陆景成婚,想让你去寻自己的路,所以才做出这许多事来,甚至这次失踪??”

    南停归话语并不曾说完,又觉得南雪虎诈死嫁祸陆景,手段实在是太过卑劣了些,以南雪虎的为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有些想不通。

    南禾雨听着这许多话,又想起今日在京尹府内庭上陆景那诸多话语。

    “他成为赘婿,却从无人问过他一句愿意与否。”

    “可如今,户籍之事已成了事实,这桩婚事究竟应该如何?”

    南禾雨心中这般想着。

    南停归看到女儿皱起的眉头,他脸上的怒色也消散许多。

    只见他直起身来,轻轻笑道:“禾雨,你已不必伤神,今日之事、那陆景之言虽然令我发怒,可却也让南府不得不退婚。

    毕竟生出这番丑闻,再加上那莳花阁一事,我南府如果还能忍下这赘婿,太玄京中不知多少人都要耻笑南府,甚至还会有人说是我南府舍不得那才气、天赋皆不凡的赘婿。

    这样一来,你顺理成章写一封休书,我们便退了这婚事,父亲大人想来应当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从这番话语足以看出这能力一般,不得

    不扛上南府重任的南停归,对于南禾雨的疼爱。

    他身为南国公府如今的执掌者,却觉得以南府之名受损为代价,解除南禾雨新上的婚约是一件好事。

    可此刻的南禾雨却微皱眉头,她低头想了想,轻声道:“父亲大人,今日陆景所言其实也是实情??陆景在此事中,也不过是一个受害者。

    如果现在退婚,陆府又已经与他写了诀书,他就要彻底成为官中贱籍,这件事还是要仔细商议一番。”

    南停归一愣,神色却冷漠起来:“许多事便是这般,万事皆有代价,他是我南府赘婿,却敢逛青楼,敢打你的兄长,即便我们不惩处他,他也要付出些代价。

    否则,我南府又有何威严可言?”

    南禾雨摇头:“莳花阁一事??大约只是陆景心中烦闷,去饮酒听曲排解心头的愁绪,我与他并未成亲,不过只是引来户籍,又为何要以此为过?”

    “至于雪虎兄长??即便他是为我好,可这件事还是他理亏,说到底陆景不过只是个受家族裹挟的无辜少年,他为了我跑去杀一个无辜少年,难道这无辜的人还不能反抗不成?”

    南禾雨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上下两难。

    南停归看出她的烦恼来,便也顾不得南禾雨方才的话,只是心疼道:“你心地良善,为父自然知晓,既然如此等到这桩婚事退去之后,我就去一趟户籍司,将他的贱籍转到我南府来。”

    “短时间内可以让他住在府外,随意行动,与良民其实并无两样,然后再等些机会,就可顺理成章让他恢复良人的身份,脱籍一事,其实并无多少难的。

    至此之后,他与我南府便再无瓜葛,也互不相欠,岂不是更好?”

    南禾雨原本有些烦恼的眼神,多出了些光彩。

    她想了想,又觉得在这等局面下,也许真的只有这个方法,对陆景而言伤害才最小一些。

    陆景的户籍到了南府,有自己看顾,起码比去其它大府为奴更好些。

    再加上有南府的关系,往后真有脱籍的机会,也能让他更快脱籍。

    “这样一来也好,到时候一别两宽,你我之间,念头俱都通达。”

    南禾雨正要点头答应下来。

    一位身穿一袭桑麻长衣的老人到了南岳堂前,远远朝着南停归行礼。

    “山老。”

    南停归看到这老人也站起身来问道:“是父亲大人有话要给我说?”

    那老人似乎是个哑巴,张口“呀、呀”了两声,手中又比划起手势了。

    南停归看到山老比划的手势,脸色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他皱起眉头道:“已经出了这等事??父亲大人竟还不退了这婚?那我南府岂不是成了太玄京中的笑话?”

    南禾雨和南月象的神色也都有所变化。

    那山老却摇了摇头,仍然比划手势。

    “风眠仍不愿扛起重担,就要让禾雨抗?那陆景虽有些才华,可是又如何是禾雨的良配?而且禾雨的志向就不在??”

    南停归语气急促,眼神中的劳累更甚了些。

    那山老脸上竟然带着疼爱,不断对南停归摆手,让他莫要生气。

    南禾雨也有些慌忙,却见她探出手指,朝着南停归方向一指。

    一道道元气凝聚起来,流入南停归眉心,原本紧皱着眉头的南停归,神色舒缓许多。

    此时南禾雨也忽然对山老说:“还请山老转达,禾雨可以成亲,也可以扛起家里的重担,既如此,又何必再拖着?父亲也莫要再阻拦,定下婚期便是。”

    山老侧头仔细倾听着,他似乎听到了其他什么声音,又朝着南禾雨点头。

    山老这便离去,南禾雨驻足原地低头想了想。

    倏忽间,一道蓝色剑光飞起,顷刻间盘旋虚空又来到南禾雨脚下。

    南禾雨迈步走到那柄名剑千秀水上,化为一道剑光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南岳堂中,就只剩下了南停归和南月象。

    南停归深深吸气,不言不语思索着。

    南月象则在旁边等待着。

    “你看到了吗?禾雨心底根本不愿成婚。”

    南停归突然咳嗽两声,眼中的忧愁更甚了:“我时日无多,也已经没有多少执念了,便只是想解了我女儿的枷锁。”

    南月象听闻南停归的这番话,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他低着头默默无语。

    这么一位修为极强的武道修士,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只要禾雨不愿意,就算那陆景能修元神燃神火,我也不答应这桩婚事。

    陆景有天赋,可是禾雨却有一颗剑心,只需要日日打磨,仔细磨练,自然可以照亮元神,便如洛大师所言,终有一日,她是要元神纯阳的。

    凡俗少年即便不俗,即便十七岁日照,又如何能与剑心相比?纯阳难而又难,又如何能与她白首到老?也许只有洛公子才是她的良配。”

    南月象听闻这番话,却皱起眉头,他想了想,按捺下心中对于南停归的不舍,仍然直言道:“义父??我倒是觉得禾雨妹妹对于那洛公子其实只有感激之情,毕竟那颗羽化剑心之所以能开锋,还要多亏洛公子。

    禾雨妹妹心中良善,那深刻恩德悬于她心,再加上那洛公子不掩心中真情实意,让她左右为难??”

    南月象还没说完,南停归便打断他的话。

    “若真要与人成婚,洛公子便一定比陆景好上许多!”

    他斩钉截铁道:“既要成婚,便是要找一位相知相依的,要找一位陪伴终生的。

    陆景又如何能追得上禾雨羽化剑心的脚步?

    若陆景真的与她成了婚,相处几年有了感情,等到陆景开始老朽,等到他垂垂老矣,等到他老死去。

    那时的禾雨又如何能念头通达,如何能漠然视之?”

    “与其如此,还不如从源头斩断这种可能,否则我哪怕现在死了,心里也仍放心不下禾雨。”

    南月象低下头,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也坚定点头。

    若真要选一个陪伴,比起陆景,洛公子最起码可安然陪伴她三百年。

    陆景出了首辅府邸,柔水依然在等他。

    陆景本来并不想要再乘王妃车驾,柔水却笑道:“景公子何须客气?王妃说了,善始善终,再说这青云街距离书楼也有段距离,走过去只怕天色已晚了。”

    王妃吩咐过了,陆景再推辞,反而显得失礼,于是他便如此上了马车。

    也许是因为车上那些符文的缘故,重安王妃的行驾极稳,一路都感觉不到颠簸。

    柔水小声的和陆景说话,陆景也仔细回答,两人之间倒是相处得融洽。

    因为之前几次接触,柔水对于陆景的印象也极好。

    甚至觉得越发俊逸的陆景担得起那一句“翩翩少年,温润如玉”,正因如此,柔水却觉得这马车上的时光太短暂,很快就到了书楼之前。

    驾车的黑衣人并不知书楼那个小门,陆景也没有刻意提醒。

    马车便如此停在书楼正门前。

    书楼正门并不如何辉煌,看起来便像是普通的书院门庭一样。

    绝大多数士子都住在书楼之中,又因为这里是京中金贵之地,外出一趟还要花上许多银两,莫说是寻常普通士子、寒门士子,就连许多道府的大府子弟,也不能日日出书楼花销。

    正因如此,再加上如今正是酉时初,书楼前却并无几个人。

    可是陆景刚刚下了马车,便看到远处正有一辆马车在等他,因为这辆马车是陆府的马车,驾车的正是赵万两。

    柔水也看到那辆马车,便朝着陆景屈身行礼,又朝着笑靥告别,上马车离去。

    陆景正了正衣袍,朝着马车而去。

    赵万两远远便看到陆景,他脸上还带着很多惊奇,仔仔细细打量陆景,眼里还带着感慨之色。

    也许是看到陆景前来。

    马车上陆续下来三人,正是宁蔷、林忍冬、陆漪。

    三个人远远看着陆景,脸上的惊喜还清晰可见。

    尤其是宁蔷,看到陆景安然无恙,还长长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担心,今日宁蔷的脸色更苍白了许多。

    “表弟。”

    “三哥。”

    三位少女以马车掩住身形,唯恐被书楼士子看到,失了礼。

    陆景走来,朝着她们笑,此时天上太阳朦胧,陆景的笑容配合他不俗身躯,澹雅姿态,竟然流露出贵气来。

    宁蔷三人突然觉得陆景脸上的笑更轻松了许多,这种笑容便好像天边晚云渐收,有士子观霞,见晚霞悠闲,会心而笑??没有丝毫拘束!

    宁蔷和林忍冬对视一眼。

    陆漪皱了皱鼻子,有些泄气:“我们跑来安慰三哥,我怎么觉得三哥并不为今日之事感到忧愁?”

    “就好像他不是离府?”

    “而是脱了樊笼。”

    Ps:这大章三章合一,是今日的保底和昨日的欠章,还会有一章加更,更出来估计很晚了,大家明天看吧。

    还有还是要说一声。

    主角不会当赘婿的,明后天很快就会迎来下一个高潮了。

    就是退婚脱籍,大家这点可以放心。

第一百零九章 谁说赘婿就不能退婚?

    上章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有修改,作者为了下一波高潮铺垫可能是太用力了,改成了贱籍只是小难,无伤大雅,仔细说明主角这样的修士成为贱籍太少见,可以重下(要下拉刷新书架),内容改了很多章说就没了,不是作者删评喔。]

    林忍冬脸上略施粉黛,她看着眼前的陆景微微-笑,那眼神中却带着许多钦佩。

    林忍冬比起宁蔷其实更加知晓陆景的不凡。

    她也见证了那-日陆景前去远户街迎战南雪虎。

    林忍冬也从宁蔷口中听闻过过往的陆景,在陆府中的处境有多不易。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位少年,总要陷于泥潭,身上带着些暗澹气。

    可是再看现在的陆景,今天在这朦胧阳光下,都散发着些许微光。

    “表弟,今日早些时候可真是令我们担忧,幸好最后那南雪虎公子安然回来了。”

    宁蔷心有余季,眼中带着些庆幸,可眼神又落在陆景上,又不由带出些忧愁来:“可是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太过狠心,竟然写下了那等绝情的诀书,这样一....来”

    她说到这里,不由落下泪来。

    在宁蔷心中,陆景始终是她的亲人,她早日里多有愁绪,也是陆景摘录下来的那阕词让她心中好了许多。

    可是当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写下那一封诀书,就意味着她与眼前跟陆景之间,已然再不是亲人,宁蔷又如何不难过?

    陆漪年幼,而且生性开朗,看待事情与宁蔷截然不同。

    她脸上还带着笑:“我早先是怕三堂兄为府中大人的绝情而气恼,如今再看三堂兄,却好像并不生气。

    既然如此,表姐又何必伤心?你再仔细想想,对于堂兄来说,留在陆....就真的比出府更好?”

    宁蔷仔细想了想,又摇头说道:“我自然知晓以表弟的能为,离了陆府反而更好,只是我心中却始终觉得家里长辈太绝情了些,亲缘说断就断....”

    林忍冬拍了拍宁蔷后背,低声安慰。

    陆景看着宁蔷,神色依然温煦:“表姐又何须伤心?陆府不要陆景,却并非是表姐不认陆景。

    陆景贫弱时,表姐多次相助,经常送来好多吃食、炭火,让陆景和青玥不至于挨饿受冻。

    这份情自然是经年累月的,只要有情谊在,那一封诀书,又如何能断去我们的血缘?”

    宁蔷闻言,神色也好了许多,她嘴角露出些笑容来,然后连忙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一张银票来。

    “这是我与表妹给你凑下的,你现在出了府,衣食住行都要花用,免得....”

    那银票面值不小,陆景笑着看了宁蔷和陆漪-眼,侧头说道:“你们难道不知我是书楼先生?”

    宁蔷、陆漪、林忍冬闻言,眼中更多了些敬佩来。

    她们就想说话,陆景却道:“书楼先生有月俸的,每月也不少,我与青玥二人已然足够了。

    三位的好意我便心领了,等我和青玥安顿下来,就做一回东道,请你们前来做客。”

    宁蔷和陆漪对视一眼,还有些犹豫。

    林忍冬劝道:“我都与你们说了,陆景这样的少年还会被钱财难到?你们便是关心则乱。”

    宁蔷这才将那银票收回去。

    几人又说了些话,陆漪和宁蔷眼中始终带着惊叹,似乎至今都无法相信他们眼前这位少年,从一位庶子摇身一变化为书楼先生,又化为元神四境的修士....

    时间悄然过去,赵万两突然轻咳一声,对陆景道:“三少爷,老太君和大夫人有话与你说,是关于诀书造成的影响,希望你可以相助一番,换一些陆府脸面回来,让我代为传....“

    赵万两还未说完,陆景却突然摇了摇头,他转过头去,看着赵万两轻声道:“赵老,我已并非是陆

    府的少爷,你不需唤我三少爷。“

    “还有...决书是他们二人亲自写下,老太君和大夫人如果有话,便让她们亲自来说。“

    赵万两闻言,脸上却无丝毫意外,只是轻轻点头。

    宁蔷三人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也知道陆景还要去书楼,就和陆景告别。

    离别前,宁蔷还屡次叮嘱,让陆景安静下来之后便给他去信。

    陆漪却小声对陆景道:“三堂兄,盛姐姐也为这事奔波不少,虽然没起到什么助益,却有情分....”

    陆景想了想,徐徐点头。

    三人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与陆景告别,陆景目送她们离去,眼里竟然闪过不舍之色,紧接着又再度沉静。

    这不舍自然不是对陆家,而是对于宁蔷和陆漪...

    在陆府中,与他关系好的极少,便只有这两个姐姐妹妹,如今离开陆府,宁蔷以泪相送,陆漪也来祝愿他,他心中自然是有几分感动的。

    马车消失在道路拐角,陆景入了书楼,去了二层楼,却并不曾直接去九先生的书院,而是先去修身塔。

    修身塔那-座房舍之中,还放着几样东西。

    瑰仙刺玫、观棋先生送给他的持心笔、四先生的玄檀木剑、陆重山送他的石凋,还有他几本精挑细选摘录下来的典籍。

    他拿着这些东西,又坐回桌桉前,桌桉上还有些痕迹。

    这些痕迹是南雪虎所留,南雪虎之所以查无音讯,便是因为他藏在二层楼中的修身塔。

    “只.....雪虎不知后悔与否?这南府究竟是怎么了?闹出这样大的乱子,竟还不退婚。”

    陆景一边想着,一边徐徐翻开其中一本典籍,这本典籍原本极为陈旧,来历可以追朔到三甲子之前,可这本典籍上....却有陆景今日在首辅大人面前那般自信的原因。

    因为典籍之上,确确实实记载着一道旧例。

    而这一桩旧例来自于大伏先帝年间,正是陆景退婚的依持!

    “南雪虎一事已然闹大,太玄京中诸多贵人都已然知晓南雪虎威胁我的事,也知道南府中的不同声音,知道我在这桩事中,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辜少年。”

    “陆府也已然无法限制我,如今又有这桩极早的旧例做保,我虽然不知南国公府为何不愿退婚,可是.....”

    “你们不退,我这个赘婿,就退不得这婚了吗?”

    “贱籍、贱籍!从来约束不了强者。”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

    修身塔,修贱籍,修入赘之耻,方可算修身。

    [.上章去除了很多体现出贱籍问题的内容,内容改了本章说就没了,不是作者删掉的。

    作者想的是由主角自己退婚更爽,所以铺垫了一章,没想到大家反应这么大,所以就修改了,至于主角实力问题,这个设定上南府是不知道主角两个月修成日照的事的,这个后续会解释,跟国公有关系,大家先看看,还有就是不要说脏话喔,直接脏话辱及家人的作者君要禁言了。]

第一百一十章 蒙尘珍宝,可护我南府不败(三合一)

    二层楼小路上薄薄覆盖着一层白雪。

    陆景踏在这白雪上,发出簌簌响声。

    远远望去,太玄京之外的巍峨群山显得落寞而又晦暗。

    在这样的初雪天气,太阳藏在云雾之后,即便能发出光来,也并不显得温暖。

    酉时已至,陆景就这样沿着小路,一路去了九先生的书院。

    书楼极大,这也要归功于太玄京的广大。

    一层楼本来就宽阔非常,二层楼中的读书人比起一层楼来少了很多,可书楼中这一处算得上崇高的地方并不显得狭窄。

    正因如此,才会有许多书院林立在二层楼中。

    九先生的书院名为“翰墨”,翰墨书院中足有七八位先生,这些先生各有所长,或教授经史子集,或教授文章行文。

    也有教授琴棋书画骑射剑的,只是这样的课业,整座二层楼中的弟子都可前来听讲。

    能入九先生的翰墨书院,对于二层楼的士子来说,也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陆景进了翰墨书院,便觉得这处书院十分雅致,建筑俱都是青砖绿瓦,墙面却一片洁白,又种了许多松、槐,便是在这萧的初冬,也并不觉得单调。

    这些建筑绝大多数都是教书授业的所在。

    陆景步入翰墨书院,能看到有许多士子来来往往。

    这些士子中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衣着光鲜的,有衣着朴素的。

    这大约就是书楼的好处,各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求学。

    他们也看到陆景到来,远远朝着陆景行礼,有些士子眼中还带着惊奇。

    大约是觉得如陆景这般年轻的士子也能入翰墨书院,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

    陆景左右张望,正巧从另一处书阁中走出一位年约三十的士子来。

    这位士子一身青衫,容貌平常,只是两颗耳垂极大,垂落下来显得有些奇怪。

    他也许是看到在这里左右张望,也不曾多想,朝前走了两步,问道:“这位士子,你可是来找哪一位先生的?”

    陆景轻轻转头,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也很快压下,朝那青衫士子道:“劳兄台问,我来见九先生。”

    他之所以也有异色,是因为当他看到这位青衫士子,洞妖命格已然运转。

    他眼眸并无变化,却能够看出这青衫士子身上,有一道道妖气在弥漫出来。

    眼前这青年是一只妖怪。

    书楼,尤其是二层楼中的妖怪其实并不少。

    陆景去书楼饭堂,总能看到些,只是这是陆景第一次与妖怪士子交流,难免觉得有些惊奇。

    青衫士子闻言,却有些疑惑道:“九先生这几日并不授课了,平日里只有书院的先生能见到他,你是......”

    “我与九先生已有约。”陆景笑道:“只是第一次来翰墨书院,不知哪一间房舍是九先生的。“

    青衫士子指了指远处一间青瓦小屋:“若你真与九先生有,可以直去九先生屋中。“

    陆景向那士子笑道:“既如此,便多谢兄台了。”

    青衫士子随意摇头,又看到陆景随身带着行囊,又问道:“看你这行囊,大约是来翰墨书院中求学的?“

    陆景并未犹豫道:“并非是来求学的,九先生要我在翰墨书院中开一门课业,教授二层楼弟......”

    陆景还未说完,那青衫士子已然张大眼睛,甚至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目光落在陆景脸上,仔细看陆景道:“所......你是书楼先生?“

    陆景正要说话,方才青衫士子指向的那青瓦小屋门庭已然缓缓打开。

    九先生那温厚的声音再次传来:“且进来吧。“

    陆景朝着青衫士子微微点头,又道了一声谢,这才走向小屋。

    那青衫

    士子看着陆景的背影,又想起什么来,连忙说道:“先生,学生名为袁铸山,不知先生名讳?”

    “陆景。”陆景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转头朝着袁铸山轻轻摆手。

    袁铸山看着陆景少年面容,又看到九先生打开的门庭,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才匆匆回了方才的书阁,大约是传信去了。

    陆景步入房舍,便看到这房舍不大,除了一张竹榻之外,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

    桌上摆放着数本典籍,又有笔墨纸砚。

    一位脸上戴着面具的儒衫青年正低着头,左手执笔,仔仔细细,歪歪扭扭临摹着一幅画。

    青年脸上的面具也纯白,遮住眼睛之下的所有面容。

    当青年抬头,目光和陆景的眼神碰撞。

    看到那如同一潭池水,不起波澜的眼神,陆景便从心底觉得眼前这面具青年一定是九先生。

    于是他恭敬行礼道:“九先生,学生陆景来迟了。”

    九先生看到陆景前来,放下手中的笔,又卷起桌上的画:“你来了?且坐吧。”

    不同于他那平静的眼眸,也不同于今日早些时候,传音京尹府内庭时的语气。

    这时的九先生说话时温厚而又热情,还伸出左手来,示意陆景坐下,语气里还带着笑意。

    陆景坐在九先生对面,这才看到为什么九先生是以左手执笔。

    因为他那宽大袖袍中并无右手。

    不知因何原因,九先生断去了一臂。

    “你来了便好,我之前看了你在修身塔中抄录的那些典籍,小楷算得秀美,草书却已经有龙骨凤羽之姿态,美不胜收。

    正巧我这二三年来,不论是作画还是写字,都越发差了,我院中几位先生,却也没有精通草书的,我便正好向观棋先生要了你,若你有暇,还望你指点我一番。“

    九先生一边说着话,一边用那独臂为陆景倒茶。

    陆景对于九先生这番话,倒并不意外。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天下没有万道精通的天才,术业有专攻,他临摹的张旭草书能够千古留名,自然有其原因。

    他上一辈子日日临摹练字,已经得了张旭之形,再加上如今铸骨有成,哪怕是落笔对于每一分力道的把控,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说到底,他还是站在先贤肩膀上,九先生觉得他的字好,其实也是应当的。

    反倒是九先生的性格让陆景有些意外。

    原本今日在京尹府中听到九先生温厚的声音,还以为九先生是一位话不多的温厚先生。

    没想到陆景刚刚坐下,九先生便这般热情。

    “陆景初来翰墨书院,不知课业的规矩,还请九先生指点。”陆景向九先生抬手行礼。

    九先生道:“你是教授笔墨的,每日清晨或者下午寻一个时辰开课业就好,我这小屋之后,还有一间空出的屋子,里屋你用于日常休息,堂中便用来教授笔墨课业。

    空闲时间便任你安排。”

    九先生说到这里,大约是看陆景年轻,又叮嘱道:“空闲时间最多,但是你也要知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无论是读书还是修行,都不可落下。“

    “修行自然是为了在这世道中保全自己,为了自己往后的道路,读书也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科考,明天下万事、万礼,往后即便端坐于窄小阁楼中,也可知天下诸般的道理。”

    微微一顿。

    九先生目光却严肃起来:“除去修行和读书之外,也都要去书楼之外走一走。

    看一看这繁华太玄京,也看一看繁华之下的破败。”

    九先生意有所指,陆景恭敬应是。

    二人继续相聊一阵,陆景又看到九先生身后的东墙上,挂着两幅画。

    这两幅画一幅画青山,一幅画流水,俱

    都笔酣墨饱、鸾飘凤泊,尤其是运笔之法可称一句出神入化。

    右下角也各自题了一句笔墨。

    “春来何处不青山。”

    “水声流出碧潺淙。”

    两句笔墨俱都称得上一句入木三分,文字蚕头燕尾,一波三折,而且字体也颇为少见,那是用秦隶写成,不论是这画,还是这两句笔墨文字,都定然是名家之作。

    陆景看着这两幅画,心中甚是感慨和敬佩。

    “这两幅画算是真正的妙笔丹青,不知是哪一位名家的画?”

    他心生好奇,不由开口询问。

    九先生随口答道:“这是我年轻时所画,字也是我提的,只是后来我的右臂断了,又开始用左手写字作画,只是不知为何,练了许久也不见进步,反而越来越差了。”

    这画的作者,是九先生......

    书楼十二位先生地位崇高,自然也背负着相应的才能,否则又如何能够令天下读书人敬佩?

    陆景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极为可惜。

    因为九先生的右臂断了。

    如这般妙绝的画、秦隶便少了。

    “今日已过酉时,你也不必忙着开课业,只需收拾一番,明日等你来了,我再将你介绍给翰墨书院中的其它先生。”

    九先生这边说着,陆景双颊却有些羞红。

    他向九先生行礼,话语里还带着些不好意思:“九先生,明日陆景想要告一天假,因为明日我还有一桩要事去做。”

    初来翰墨书院,陆景就迟到了,现在到了开课业的时候,陆景又要告假一天,这确实让他不好意思。

    九先生却觉得无妨,摆手道:“琴棋书画这些课业,都是书楼弟子自愿来听。

    你晚几天来也无碍,毕竟你年龄太小,便是开了课业,是否有人来听还是个问题。

    明日是第一天,若是无人来,很有可能你要独守教阁一日,所以你去忙你的,我明日先与其他学生提上一句,让他们有个准备。”

    陆景神色一滞,这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其后九先生竟然真就请教了陆景许多笔墨问题,陆景也耐心回答,说出自己的见解,直至过了半个时辰,九先生依然热情,还要劝陆景在翰墨书院中吃了晚饭再回去,陆景却只说有人正在等他。

    于是,九先生亲自送陆景去了他的新屋子,屋子里的一切如新,甚至没有多少灰尘,很明显,这一处房舍是被打理过的。

    陆景熟悉了一阵,九先生又亲自送他出了翰墨书院。

    书院中许多先生、学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其中就有袁铸山脸上仍然带着惊奇远望着这里。

    他身旁有许多人的目光也落在陆景身上,脸上除了惊叹之外也有许多疑惑。

    要是有一位长了美髯的先生提醒他们道:“书楼海纳百川,即便是年轻的士子,要是有一技之长能够盖过天下大部分人,便也能够入书楼当先生。

    所以要时时磨砺自己,不必羡慕,也不必惊奇,更不必疑惑,能入书楼当先生的并无寻常人。”

    周遭学生受教,朝那位美髯先生行礼。

    陆景出了翰墨书院,便沿主道,一路经过一层楼,前往书楼正门。

    修身塔旁边的小道、侧门距离翰墨书院还有些距离,再加上陆景也不必再回陆府,而是要去京尹街古月楼,所以走正门才更近些。

    距离陆景不久前进入书楼其实过去不久。

    可是此时因为是酉时,正是晚饭时候,书楼中的弟子便越发多起来。

    而且陆景发现这些弟子中有许多人,远远便注意到了在主道上行走的自己。

    他们窃窃私语,目光和刚才翰墨书院中的学生目光如出一辙。

    绝大部分都是惊叹、疑惑,其中自然有许多怀

    疑,皱眉的。

    面对着诸多目光。

    陆景却也并不觉得芒刺在背,仍然这般安然出了书楼。

    出了书楼,又过两条街道,就已然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马车。

    陆景上了一辆马车,让马车前往京尹府,这才闭起眼眸,专心致志运转大雪山真玄功,以功法吐纳。

    气血运转,奔涌在五脏六腑。

    他五脏六腑之内,逐渐被无形气血笼罩,看起来就如同一座熔炉之形!

    这正是气血熬铸熔炉之法,也是大雪山真玄功的破境法门。

    时至如今,陆景距离熔炉境界已经不远,一入熔炉,一举一动便气血滔滔,奔流不绝,浑身上下也被熔炉熬炼,熬练的时间长了,骨骼不再只是金铁鸣响,而是真正意义上硬如钢铁。

    到了这一境界,寻常凡兵若无厚重气血加持,根本伤不到熔炉修士。

    “我的武道天赋比起元神天赋来说,确实还有许多差距。”

    不仅修炼一阵,练完一次气血周天,长长出了一口气。

    而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古月楼前。

    青玥正坐在古月楼厢房中,一只手拄着下巴,眼睛里还闪着期待之色。

    她今日一整天都不曾出门,因为陆景叮嘱过她,让她这两日安心待在客房中。

    正因为这一声叮嘱,青玥今日的午饭,也是在房中吃的。

    所幸今日早上赵万两来请陆景的时候,是店小二代为通报,陆景只说是友人来访,并不曾告诉青玥是陆府来人叫她。

    否则只怕青玥此时会更担忧许多。

    “酉时已然过了,为何少爷还不回来?”青玥娇媚如月的脸蛋有些泄气,频频望向门口,见门口悄无声息,便又失望的转过头来。

    这种举动,今日不知有了多少次。

    可这一次之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青玥勐然回头,门口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是我。”

    青玥脸上顿时有惊喜之色蔓延出来。

    今日的夜无月也无星辰。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下过雪的原因,天地间又多了些寒气。

    今夜的南府各有各的打算。

    南停归脸.上还带着些决绝,不知在做什么决定。

    南禾雨今日又去了诸泰河,如今已经有了决定,眼神中倒是并没有什么优柔寡断了。

    她站在院中,那蓝色千秀水绽放出华光,在她身旁起舞。

    倘若有修行更强者,大约可以感知到南禾雨燃烧着神火的元神,竟然是一柄剑的形状。

    而她此时身上迸发出来的剑意,甚至比起名剑千秀水还要更锋利些。

    天下人知名剑千秀水,也知道南禾雨是天下一等一的剑道天骄,却不知她本身便有一颗羽化剑心。

    她在练剑,心中也在想着许多事。

    真在这时,院门口突然又多了一道身影,正是白天的山老,他朝着南禾雨做了许多手势。

    南禾雨微微沉吟,走出自己的屋子,一路到了南府后院一座小池前。

    小池前还有一座奢豪的房舍。

    南禾雨走入其中,竟然看到自己的父亲也在。

    而窗前,一位瘦小老人正看着窗外的池面。

    这瘦小老人一身富贵之气,身上穿金戴银,还有许多放到世间,便算的上珍宝的配饰,看起来有几分浮夸。

    可他的眼神看起来却又十分清醒。

    “爷爷......”

    南禾雨低下头来,朝着那老人行礼。

    南停归也恭恭敬敬站着,只是眼中的疲惫之色更浓了。

    这位富贵逼人的瘦小老人,便是昔日名震大伏,有大伏巨岳之称的南国公!

    “人老了,做些决定也总是瞻前顾后,总想着顾及亲缘,又想着保下斩草刀斩

    出来的家业,所以便有了这许多琐碎。”

    南老国公转过头来,望向南停归:“也怪我之前想了太多,总想着能让你安然而去,却闹的这般乱了。

    你今日前来,无非又是要劝我退婚,对吗?”

    南停归沉默不语,沉默中已经有了答桉。

    南禾雨听到南老国公的话,低下头来,越发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看多一眼,便要多想一次离别,有亲人离别又谈何容易?

    可南老国公却叹了一口气,望着南停归道:“你可知圣君有意恩赏七皇子?

    七皇子年少时犯下大错,在流云宫中读书修行九年时间,如今却越发温润了,一举一动皆有诸多气象,他思过即将圆满,而那日大司徒与我饮酒,明里暗里告诉我,七皇子将要出阁,将要开府建牙,可是如今势弱......这是圣君在借大司徒之口问我!”

    南老国公这番话语看似和此事无关。

    可南停归却抬起头来,眼中有些不解,又有些......惧怕!

    七皇子修为已然成势,读书九年也磨练了心智,可是思过九年却也让他至今不曾出阁开府,除了其母褚家之势外,无人扶持他。

    关于此事,朝野之间从来不曾提过,南停归也从来不曾听闻。

    可今日听到南老国公话语,南停归心中勐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来。

    “圣君是有意让我南府助七皇子?”

    南停归一语既出,南禾雨也勐皱起眉头。

    她在自身之事上,似乎总是优柔寡断,打理不清,可事关南国公府,她却出奇的清明。

    “爷爷是否觉得......圣君会将我赐婚给七皇子?”

    南禾雨开口,南停归眉宇中的疲惫,转眼间就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深深的惊季!

    南禾雨这番揣测,恰好可以解释年轻时那般英明的南老国公为何行事突然无端起来!

    和陆家订下婚约,让那陆家陆景入赘,即便明知南禾雨不愿南停归反对,却只是推迟婚期,不愿退婚!

    如今想起来,七皇子因为九年的思过读书,不仅错过了开府建牙,时至如今也都不曾迎娶正妃!

    南国公府的南禾雨,无论是年龄家世,还是大司徒话语中隐晦暗示,俱都十分符合。

    南老国公低头不语。

    南停归和南禾雨,却也已经有了答桉。

    圣君竟然有意,为南禾雨赐婚!

    良久。

    “我之所以那般匆忙地寻了一个赘婿,便是想要以此哀求圣君,莫要让我南家陷入夺嫡之争,否则我南府便有可能......”

    南老国公说到此处,也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威势这般雄浑的南国公脸上的疲态已经无法遮掩。

    南停归在今日之前,早已猜测了许多次。

    可是他不知七皇子之秘,自然无法猜出南老国公这几个月以来行事的缘由!

    “父亲大人应当早些说的。”

    南停归至今还在后怕,语气中也有些颓然。

    若是国公不以赘婿为退路,一旦南禾雨真的被赐婚给七皇子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即便七皇子无夺嫡之念,可若有南家助力,又有褚家站在七皇子之后,那太子又会作何感想?

    本是帝王之家,太子又刚硬非常,不久之前又去了大雷音寺受了人间大佛的杀生菩萨法,不论是气魄、武道还是宏志都正如日中天。

    倘若他生出怀疑来,即便七皇子无意夺嫡,也能酿成天大的灾祸,往后一旦太子登基也是一根心中刺。

    而且圣君做出这种决定,恐怕还有他更深的考虑在里面。

    南禾雨听到南停归的话,心头却也知南老国公隐瞒的原因。

    南停归时日无多......老国公戎马一生,在

    仇敌面前狠辣无比,时值晚年却多出许多铁汉柔情,他不忍南停归临死还要为此事殚精竭虑。

    “只......爷爷为何不告诉我?”南禾雨却也有些不解。

    南老国公看着南禾雨,只是摇头道:“七皇子不日便要出阁,我定下一桩婚约,乞求圣君怜我南府过往的功绩。

    等再拖上一些时日,等到七皇子被赐了其他的婚事,我便去圣君面前请罪,然后再退了这婚事也就是了。

    如果与你说了,许多事便没有这般自然,而......你只是不愿,却也知怜我,未曾反对过。“

    南老国公话语至此。

    南停归终于恍然大悟,他心中仍有惊惧,想了想又道:“那父亲大人又为何会选陆家的陆景?陆家与太子之间似乎还有一层浅薄的关系,若是圣君、七皇子以为我南府想要立于太子一系......”

    “陆家和太子确实有关系,只是却并非是什么好关系。”

    南老国公目光幽幽:“陆家战战兢兢,以为太子妃忘却了之前的事,以为太子妃送她们的那棵古松便真是祥瑞?

    古松有幸,庇佑陆家三十年......究竟是庇佑,还是咒封?为何陆家逐年衰败?为何子孙天赋一人不如一人?为何有太子妃在京中,陆神远还会被贬谪远山道?”

    南老国公语气平缓,却轻易间说出一个惊人的秘密来!

    “正因如此,我选陆府那不得宠的庶子,便是要与圣君说,南国公府是圣君的南府,只要圣君掌着仙落钟坐于帝座,太子和七皇子之间,我南府谁都不选。”

    南停归和南禾雨站在原地。

    他们从未想过,无声无息之间,这一位老朽的国公,竟然已经做出了许多事。

    一桩看似毫无道理的婚约之后,还隐藏着他的博弈。

    南禾雨眼神也坚定起来,事关南国公府存亡,她自然是知道如何选择的。

    “所以时至如今,圣君仍然没有定下七皇子正妃人选?“

    若是定下了,南国公想必也会答应退婚吧?

    可是没想到南老国公却郑重地摇了摇头:“已然定下了,就在昨日,定得是少柱国的妹妹。“

    南禾雨和南停归勐然一愣。

    定下了,为何还要让南禾雨和陆景成婚?

    南老国公脸上许多表情收敛,轻声道:“因为那坊间传闻是真的,我南府确实后继无人了,只能禾雨握一握斩草刀。”

    “爷爷,禾雨要承爵,又何须招一个赘婿?”南禾雨眼中仍有不解:“我心中的并无儿女情长,只想要磨砺剑心,看一看纯阳风景,我若一生不婚,自然也可承爵!”

    南停归正要说话。

    南老国公脸上却露出些笑容来:“原本我也是想退婚的,可......那陆家的陆景已经显露出资质来,是世间少有的炼神奇才。1

    只要给他些时间,有我南府帮他,往后必然也可纯阳渡雷劫若是再加上禾雨,我南府便有两位纯阳天人!

    如今仙潮已经八百年未起,两位纯阳天人便至少能再保我南府三百年不衰,这等机会被我南府撞见,若是不取,岂不是浪费了天大的机缘,岂不是要被天罚之?”

    南停归越发不解,就连南禾雨也皱起眉头。

    南停归道:“父亲大人,那陆景的资质确实不错,十七岁就已经修行到日照的境界,可是十七岁的日照极少,却也并非没有。

    若是每一位十七岁日照、雪山的修士都能够修行到纯阳、天府,那纯阳天人、天府人仙又岂会那般稀少?”

    南老国公看向南停归:“我定下婚期时,你不是曾让耀奴却瞧了陆景?”

    南停归点头说道:“去看了,那还是在数月之前,耀奴回来说陆景身躯无疾,但是不曾修炼气血,也不曾修炼元神,看起来也平平..

    ....如今想起来,这陆景藏得太深了些,不知得了什么宝贝,竟然能瞒过耀奴......”

    他话语声音越来越小,眼眸却睁的越来越大!

    就连南禾雨向来清冷的绝美容颜上,也生出许许多多难以置信了。

    南停归语气微颤:“父亲大人的意思......当时的陆景确实不曾修行?并非是什么异宝遮掩!”

    这又如何可能?

    普天之下还有数月修行到日照的元神修士?

    若他是经年累月诵读典籍,又已知‘道,的大儒、真人、佛陀便也罢了,可他明明只是一个少年!

    南停归心中觉得匪夷所思。

    南禾雨口中也喃喃道:“数月日照......”

    南老国公却背负双手,道:“我选他为孙婿,自然早就去看过他,与我一同去看他的,还有大昭寺的主持,他修了佛中慧眼,已经是一位人间佛陀。

    天下也许真有异宝能够躲过他的眼眸,却绝不可能一丝气息不漏。

    而且不仅是元神天赋,我当时在暗中看陆景,他身躯孱弱至极,莫说是气血,便是骨骼也称不上一句康健。

    可如今,这样一个孱弱少年,却已武道元神同修,数月之内元神日照,武道修为也至气血。

    停归,你来告诉我,这陆景是否比禹星岛上的洛公子差?是否是一件......被灰尘掩埋的珍宝!”

    南老国公脸.上也露出几分庆幸之色。

    “这是我南家的机缘,而且他已经是我南家之婿,陆府之人苛待他,甚至与他断了关系,自此之后他便是一位孤家寡人。

    他还是少年,到了南府,只要我们悉心待他,停归,往后我南府便是他陆景的根!南府多一位纯阳天人,还能帮禾雨分担许多,往后你我归去,风眠继续游历之后,南府也不至于衰弱。”

    他一口气说完。

    南停归和南禾雨仍然在沉默中。

    也不怪他们自始至终从不曾想过陆景是数月日照。

    元神一道,只要有天赋,感应元神容易,有些天才一朝便可。

    出窍却已经极难,便是天资纵横者,也许要观想许久,集中精神,花去短则数月,多则数年的时间,甚至很多人都止步于感应元神,无法进一步出窍。

    至于浮空便更难了。

    而元神不惧烈日,游走于白昼之下,便是难上加难,哪怕是南禾雨有府中名师教导,又有许多机缘,也将近花了两年时间。

    可现在陆府那像样先生都没有一位的陆景,却数月日照,甚至能击败南雪虎......

    南停归事先又怎会想到陆景有这等天赋!

    他不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南禾雨。

    南禾雨也紧皱眉头,南老国公方才的话语还在他耳畔作响。

    “我已年老!护持不了南府太久,禾雨,这是我南府的一次机会,还希望你念及血缘亲恩,莫要在伤了我的心。”

    “还有停归......握住这一机缘,有两位纯阳天人坐镇,我南府才是真正兴盛三百年,你我就算去了,面对天上的祖宗,也有话可说。”

    “明日清早!明日清早你便亲自去送婚期书帖......”

    南禾雨再一次沉默下来,她也已然知晓了南老国公这般郑重的原因。

    可是她忽然又想起今日在京尹府的诸多事,也想起陆景在内庭的那一番低语。

    南停归脑海中却仍然在嗡嗡作响。

    那赘婿摇身一变......成为了不世的珍宝!

    就连送婚期书帖都需要他亲自去送。

    次日清早。

    青玥双颊红扑扑的,正在为陆景洗漱。

    “少爷,你要多置办几身衣服才行,如今我们离了陆府,你身上就这一件衣服,我晚上

    洗了,早晨还干不了。”

    陆景却并不在意,他躯体中气血流动,身上一股股热气散发开来,那有些湿漉漉的衣衫也在慢慢变干。

    “少爷,你今日去书楼,几时回来?”青玥仔细询问,眼里还带着期待,

    陆景知道青玥是在惦记他昨日的话。

    昨天晚上,陆景便与青玥说过,如果他今天能早些回来,就带青玥去其他街上逛一逛,选一处小院,就算暂时买不起,也可以找一处租的。

    古月楼中虽然安逸,又因为旁边就是京尹府十分安全,可总归不是长住的所在。

    陆景朝青玥笑着:“我今天有些特别重要的事,现在就要去办,若能早些办完,便早点回来,带你好好逛一逛,再好好选一处院子。”

    青玥也不问陆景是去办什么事,只是喜滋滋的点头。

    陆暑转头看了看窗外,此时天已经蒙膜亮。

    他缓缓起身,与青玥道别,走出古月楼。

    陆景步履缓慢,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而也正是在此时,一队由南停归亲自带领的锦衣人马,也从南国公府出发了,昨日南国公定下婚事,自然有南府的人确定了陆景的位置。

    这一队人马就此朝这古月楼而来,许多人看到南府的车驾,又看到车驾上的巨大“喜”字,便已然开始窃窃私语。

    看来,已经拖延了数月之久的南国公府赘婿一事,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只......身在南府的南禾雨却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她总是想起昨天陆景的话语。

    “被爷爷无端召为赘婿,诸次拖延婚期令他被耻笑,雪虎兄长又去威胁他,我们彼此又都不愿成婚......”

    “如今再待他好些,真的可以补救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少年一朝露华光,太玄也要映昭芒(三合一)

    这只瑞兽体大无比,头颅、尾巴上俱都燃烧着神火,身上又被坚硬的鳞片覆盖,一口獠牙光辉湛湛!

    即便这个瑞兽并非真身,仅仅只是虚影,也让这广阔天地暗澹失色……

    獬豸瑞兽!

    獬豸一出,瑞兽身上的光明就此坠落下来,落在陆景身上。

    那周遭许许多多的气血、神念也就此消散。

    这一瞬间。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走出房门,看向天空中的瑞兽。祥瑞……

    这等景象,即便是在玄都,也难得一见。

    “这是……怎么了?”

    许多人猜测纷纷。

    太玄宫中,又有不知多少目光垂落下来,许多大臣、贵人也走出宫阙,抬头望着天空。

    其中便有被獬豸瑞兽惊动的姜白石、皇后、重安王妃!

    姜白石走出一座宫阙,身后还跟随着许多大臣,眼中都带着惊叹!“嗯?獬豸瑞兽?”

    姜白石眉头微皱,身后的许多大臣也似有不解。

    可这些大臣中自然有久读典籍的,当即便有殿前大学士王执皱起眉道:“獬豸现,天下便有不凡少年糟了轻贱,先帝曾言‘大伏昭昭,不可不正,国之昭昭少年,不可轻贱!,,圣君继位之初,也曾遇到此事,不过都已经过了许久,不曾有人记得,也不曾有不凡少年被轻贱冷落,来宫前见獬豸。

    没想到今日,獬豸再显,又是哪一位少年有此昭昭之才,能令獬豸显现?”王执说到所谓昭昭少年,姜白石脑海中不知为何便想起了陆景。

    继而又想到陆景那一日面对姜白石试探其势的时候,脸上的风轻云澹与自信。“是陆景?”姜白石心中揣测。

    就在许多人思索之际。

    獬豸瑞兽却飞落而下,大约十几息时间过去,又腾飞而起,再度悬于天空中。诸多目力不凡的修士,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中不无惊异之色!

    姜白石身后也有朝官惊叹:“这便是召来獬豸的少年……”姜白石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却只能看到模湖阴影。

    有一位大臣看到姜白石看的艰难,朝前走了两步,轻点虚空。

    一道道元气流动,构筑出一面元气镜面,那镜面上也浮现出些景象来!

    却见一位持剑少年,站在獬豸头颅上,身着一身蓝色锦袍,容貌俊美无双,俊秀的脸庞上却带着些清冷,而他眼神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

    姜白石看到这一幕,依然微微眯起眼睛……

    “那瑞兽头颅上的,竟是陆景!”

    重安王妃眉目宛如凋琢出的那般美,眸子碧如湖水,凝注在空中瑞兽头颅上的少年。

    一身华贵宫服,贵不可言的皇后转过头来有些好奇问道:“王妃知晓这位少年?

    皇后身旁,还有一位极雍容华美的少女。

    这少女听到陆景的名字,眉眼突然跳了跳,她也转过头来也望着重安王妃。

    重安王妃朝那少女笑了笑,道:“便是九湖陆府的陆景……是太子妃的弟弟。”

    “陆景……”太子妃看着天上少年,脑海里却并无多少记忆。

    大昭寺中,原本正和释怒主持对弈的南国公手中的棋子骤然落下,释怒主持也望向门外。

    门外一片云雾缭绕,似乎看不清什么。

    可释怒主持却好像和南国公一般看到了什么惊人景象,眼神有所变化,又转头看南国公。

    “獬豸瑞兽……上一次出现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尚且不曾亲见,只是听父亲提过一句。”

    南国公闭起眼眸,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又拾起跌落的棋子。

    落子。

    叹气。

    南禾雨也站在南国公府中,她一道神念纵横,飞于虚空,看着瑞兽头颅上的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多京中不凡者,此时目光也同样落在太玄宫瑞兽上的不凡少年身上。

    盛府中的盛如舟、盛姿。

    安庆郡主、苏照时、陆府中的林忍冬。

    再强者,还有中山侯、南风眠……

    乃至雄宫中,身上气血烈烈,能熄灭雷祸的惊天贵胃、深阙里正读书醒神的佼佼七皇子也都抬眼!

    少年一朝露华光,太玄也要映昭芒!

    而獬豸头颅上的陆景,此时也双臂大开,远远朝着那深宫一拜。太乾宫门庭也就此洞开。

    却见华宫中,有九神宝座,其上端坐一位威严君王,正嘴角带笑,远远望着獬豸头颅上的陆景。

    太乾宫门庭洞开的刹那,便有一位年老驾前貂寺轻声道:“圣君问,少年何以召獬豸!”

    这年老驾前貂寺一语既出,宫中不知多少朝臣,贵人俱都站起身来,远远朝着大乾宫一拜!

    神念注视陆景的诸多强者也同样如此,因为他们听到了这句话,便必然要下拜,这便是圣君威严。

    陆景的元神也感知到许多毫不掩饰的神念、目光就这般直直注视着他。

    其中也许有南国公、南禾雨,也有许许多多将他当做茶余饭后闲谈的贵人们。陆景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注视,神色沉静,再度一拜。

    “民陆景!年不满十七,幼时有志于学,却因出身屡遭轻贱!人之因而异于禽者,唯志罢了,正因如此,民从不曾失进学之心,始终精进,日日读书。”

    陆景轻声开口,说话时颇为柔和,似乎是在道他人之事。可下一瞬间,陆景语气中又多出几分落寞来。

    “然民灾祸无端,苦读九年,一朝落为贱籍,自此圣人道理不加我身,不配行为国为民之事,大丈夫处世,若无正身,不如与草木同腐?”

    陆景一言落下……

    不知多少目光骤然变化。

    大丈夫处世,若无正身,不如与草木同腐?√13这短短一句话,道尽了獬豸头颅上的少年志向。宁可如草木一般腐烂,也不愿意背着贱籍过活。

    南禾雨目光顿变。

    重安王妃、姜白石,即便是那皇后眼中都露出几分赞赏来。

    皇后并不转身,只是轻声道:“没想到你还有一个身落逆境而不坠其志的弟弟。

    太子妃低下头,向皇后行礼,并不多言。

    雄宫中的太子脸上也露出赞许之色,低头对身旁一位少女轻声说了一句,那少女便恭敬离去,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南老国公,眼中的光芒越发暗澹。

    已然到了古月楼前的南停归,听到身旁南月象的低语,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郁气不得而出。

    南国公府……

    竟然成了夺少年之志的贵府!

    而宫中圣君微眯着眼睛,轻轻颔首。

    那驾前貂寺又高声开口道:“少年立志,踽踽独行,为不俗也!”此言一出……

    陆景脚下的獬豸躯体上的光芒越发炽盛,包裹着陆景,让此时的陆景越发耀眼。陆景依然高高立于其上,继续道:“先帝有诏,‘昭昭少年不可贱,,圣君有诏,‘立志少年不可轻,。

    今日民于此……请圣君之恩,壮大伏之道,祈令我重回正身,令民于轻贱泥潭中脱身,令民于消沉中奋起,令民再立志,令民可凋琢自身而成学!”

    陆景两道天诏一出。

    大昭寺中的老国公便再也忍耐不住,厌烦间将手中的棋子随意扔在棋盘上,继而站起身来,走出寺中房舍。

    有这两道天诏在此……陆景自此便不可再贱,甚至此生不可再贱。

    什么赘婿婚约,俱都不存!

    因为陆景脚下知公正,知贵贱的獬豸瑞兽已然绽放光辉,照耀天地,这些光芒落在陆景身上,便能证明陆景之才华,之天赋确实便是昭昭

    少年!

    先帝有言,圣君有言!

    此时无数目光又落于这陆景身上,他又……如何能贱?

    此刻姜白石脸上也展露笑意,望着镜中的陆景。

    昨日的陆景那般自信,姜白石以为陆景很快便能淌过眼前的小难。

    可是令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是,不过只是一夜,今日再见陆景,整座太玄京无数人都在仰望他。

    他已然变成了先帝、圣君口中的昭昭贵气少年郎!如此破局……便是姜白石都不曾想过。

    “今日之后,陆景不可贱,那赘婿贱籍,乃至令他轻贱的婚约也自然不复存在。

    姜白石心绪落下。

    令人震动的声音再度从太乾宫中传来。

    “先帝立命,圣君有诏,獬豸作保,陆景昭昭少年可立志,可立言,可清贵,自此……除去贱籍。

    望天下少年以此为榜样,以此奋进,逆境中不坠其志,泥潭中不至腐臭……”

    一语道出。

    太乾宫门徐徐关闭。

    诸多目光却仍然锁在獬豸瑞兽头颅上的陆景。

    却见这少年听闻这般诏令,原本落寞的眼中终于露出喜悦、感激之色。他朝着太乾宫缓缓而拜,不言中自有少年之气冲天而出!

    而那獬豸瑞兽此时也缓缓落下,伸展躯体,让陆景能够更容易走下。陆景一路沿着脖颈、兽腿走下。

    那獬豸已然开始消散,化作诸多流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陆景就站在獬豸之前,獬豸似乎感应到陆景元神中的金光,伸出舌头,舔了舔陆景的身躯。

    不过只是虚影,陆景并无不适,只是轻轻笑着。

    宫前街许许多多百姓早已围拢过来,他们亲眼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对于此时的陆景,眼神里带着崇敬,带着钦佩。

    而獬豸便这般消散了。

    陆景转过头,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和煦,心中也轻松了不知多少。自今日开始!

    他再度回归良人身份,一切令他轻贱之物俱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可是不知为何,陆景心中却并不感念皇恩,也并不感谢那獬豸瑞兽。

    “我的天赋能够唤醒獬豸,才能够令这只瑞兽倾听我元神诉说。可是……这天下间有多少受了无端轻贱,却天赋不佳的少年?我有昭昭天赋,今日乘獬豸而立,圣君听我立志。可普天之下的轻贱人们,却只能继续轻贱下去。”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他又忽然想起观棋先生、九先生的话来。观棋先生让他莫要沾染这天下的腐朽气。

    九先生让他多去书楼之外走一走,看一看繁华之下的贫瘠人们。

    “这繁华太玄京,辉煌了四甲子的大伏,乃至那人不如畜的北秦,似乎都已经腐朽了。就连象征知公正、知轻贱的獬豸瑞兽,也只可用天赋唤醒,若无天赋,轻贱者只能始终轻贱下去。”

    “陆府那等腌膘礼法,仍然存在于这方天地,人皆分三六九等,贱民与贵人们同处这方天地,贱民永贱,贵人永贵……这世道下,除去太玄京的繁华,除去北秦的强武,又剩下些什么?这繁华之外,又有什么?”陆景一边思索,一边前行。

    沿途的许许多多人都自发让开道路,许多少女们看着这面容似乎发光的俊秀少年,脸上由中露出羞怯之意。

    古月楼前……

    听着南月象在他耳畔低语,南停归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日!

    那陆景不曾有一句提起南府、陆府。

    可今日之后,南府和陆府之名必将会响彻太玄京,甚至响彻整座大伏。

    以轻贱欺少年……

    三番五次推迟婚期,赶走麒麟子……

    每一道声名,必然会烙印在南府和陆府之上,无法甩脱。南停归心中突

    然多出许多悔意来。

    南府在他手上,反而要受许多耻笑。

    既然定下了婚约,若是早先不推迟婚期,南雪虎不曾去威胁陆景,自己若是不去看京尹府内审,陆景是否便不会这般盛怒,甚至破釜沉舟前往皇宫召獬豸……“

    南月象看着南停归的背影,只觉得义父双肩在微微耸动。

    良久之后,南停归深深吸气,安慰自己:“最起码,以这等恶臭声名换了禾雨不必成婚。”

    “可是……此等少年,若有朝一日禾雨开了心窍,是否会后悔?”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无端出现的南停归脑海中,南停归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

    南禾雨坐在湖畔,她越发觉得自己获得那一颗羽化剑心是否只是运气。

    自己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又如何适合练剑?

    这时的南禾雨突然想起师尊评价她剑意的一句话来。“剑气无双,剑光凌厉,其势冲天。”

    “可是,你练的这风雨剑气中并无风雨,如今倒也无妨,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想以剑气渡雷劫……恐遭其难。”

    “风雨剑气无风雨。”

    南禾雨不由想起刚才站在瑞兽上,一字一句,字字句句立志明心的少年。

    “怪不得,他可以唤醒獬豸瑞兽,可以数月日照,可以成为书楼先生,可以以庶子、赘婿之身一步步脱去轻贱成清贵。”

    “他若习风雨剑,剑气中可能有风雨?”

    大昭寺坐落在距离太玄京十二里的大昭山上。是如今大伏境内年月最为古老的寺庙之一。

    大昭寺中也有数位享誉天下的名僧,其中最具声望的便是大昭寺主持释怒大师,他苦心钻研《大藏经》足有七十二年,被誉为世上大藏佛。

    释怒主持面色温和,须眉皆白,看起来慈眉善目,他身上的袈裟是一袭金色九条僧加黎,乃是当今大伏圣君所赐,普天之下便只有几位僧人能够如此殊荣。

    他漫步在大昭山上,身旁却是一位穿金戴银的瘦小老者。

    老者背负双手,虽然行走在山上,目光却频频望向太玄京,想来是太玄京中有他挂念之事。

    “国公既然来了大昭寺,便要养一养性子,释迦有云,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南国公府既然已经去送了婚期书帖,又何必担忧?”

    释怒主持脸上带笑,似乎与南老国公私交极好。

    南国公却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南府的机缘,我若不担心,岂不是要跟你一同修佛,遁入空门?”

    释怒主持微微一笑,脸上也露出些感慨来:“我也不曾想过重山施主的侄儿,竟然有这般的造化,竟能够在这般短的时间里修成日照。

    佛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可这等的天赋,就连我这老僧都颇为心动,若大昭寺有这等僧徒,也许往后能多出一位佛陀来,施主,你看,便是空门中人也有所求。”

    南国公背负双手,不再继续前行,而是远远眺望着太玄京方向。

    太玄京十分广大,从大昭寺俯瞰,便能看到这大伏玄都的宏伟壮观,街道鳞次栉比,高城深池,无数恢宏的建筑以及许许多多民居排布在其中。

    被誉为当世第一雄城,名副其实。

    “这四个甲子以来,太玄京中始终风起云涌,南国公府若非有风眠归来,只怕也愈发难了。

    如今,这陆景便是南家的一次机会,大师,也由不得我不担心。”

    释怒主持结了一道佛印,眼中却露出些迟疑来:“只是老国公将那少年召为赘婿,又因为之前的几次琐事,那少年心中也许对南府已然抱有怨怼之念,天资不凡者,心性又能怯弱到哪里去?他入了南府,却不知最终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南老国公面色不改,以他的心智自然想到了这许多。

    却见他语气毫无变化,

    道:“我知道大师的意思,只是……南府却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陆景早已经是南府的赘婿,将他接来南府,他即便心中有怨,南国公府也可想方设法解决。

    只需尽心尽力栽培于他,不以赘婿待他,族中诸多大事也问过陆景,等到时诞下了子嗣,便可以除去他的赘婿籍。

    他若是争气,我这国公百年之后,南府的爵位便是给他和禾雨的子嗣又有何妨?

    禾雨心善,自不会亏待其它血脉分支。

    说到底陆景终究是个少年,这般仔细待他,自是有情分在的。”

    “除此之外,南家又该如何?

    事已至此,南家若是全了少年陆景的尊严,就此退了这婚事,与他结交,至多也只是一个无怨无恩,陆景往后便是成为了纯阳天人,又与南府何干?”

    “我也曾想过当先退了这婚,全了陆景的尊严,再将他召为佳婿,可是一旦退了这婚,陆景又如何能再入我南府?

    禾雨也是个心傲的,如今族中大义压在她肩头,她才愿意成婚,若是婚约没了,万万不会主动前去与陆景接触,而陆景的天赋只怕也已经藏不住太久,到时候太玄京中有得是豪府大门拉拢他,我南府不弱,却因之前这许多事天然便无什么优势可言。

    正因如此,我才会将错就错,准备成了这桩婚事,再徐徐图之,最起码,现在无人和南府争抢,陆景也只能履约。”

    “若是畏惧于他的前路,将他杀了……”

    南国公说到这里,释怒主持明显皱了皱眉头,又结了一个杀生印。

    可老国公却并不在意,继续道:“本来便是上天赐予的机缘,若是南府连接下的胆量都没有,只知畏惧这么个雏鹰,甚至因此杀人……

    那我南国公府早在许久之前便已不在,又何来的这遍布大伏的家业?”南老国公仔细说着,他苍老的眼神也多出些锐利来。

    “便是现在,我已经让停归亲自去送婚期书贴,这便表明我南府的心意。

    只要将他接入南府,我总有许多法子让他归心,他是不世出的天骄,同时却也是一位曾受苛待的少年。”

    说完这许多话。

    南老国公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许多。

    “七皇子一旦出阁,太玄京中必然又有大争端,虽然圣君尚在壮年,可是储君的位置,便代表大伏大势,登上此位,大伏一切资源任你鲸吞,便可有天大的可能成天府、渡雷劫,延寿数百载!

    太子之所以可以这般年轻就成就神相,以肉身遨游雷祸乱流,便是因为太子之位让他受了人间大佛的菩萨慧,承了杀生菩萨法,这等诱惑,除非是那绝大多数天生根骨、元神无法修行之人,否则又有谁能抵抗?”

    “正因为是这样的世道,南府才要接下这—难得的机缘。”南国公仔细说着。

    释怒主持便也这般仔细听着,良久之后,释怒主持微微点头,他远远望着太玄京,却又忽然叹了一口气。

    太玄京……太玄京……这繁华盛世之下又埋着皑皑白骨。

    北秦亦是如此,对寻常百姓而言,甚至更恐怖许多。

    普天之下的百姓却只能看着这些恢弘的城阙兴叹。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南停归一改之前的朴素模样,反而穿上锦衣华服,坐在一匹升麟马上。他身后还有南月象,以及七八位南府子弟。

    又有十余位南府护卫,高头大马,气魄凛冽,看起来极为不凡。四位家丁两人在队前,两人在队后,各自拿着高高的竖匾。其上的喜字已然能证明许多。

    住在太玄京中央这几条街上的,多数也听过南国公府招赘一事,也知晓南国公府已然几次拖延婚期,南家雪虎公子因不满这一桩婚事而去威胁那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妾生子,结果反被人击败,狠狠挨了一顿打,这

    件事还闹到了京尹府。

    而且这个赘婿也不是个省心的,即将身为赘婿,竟然还敢去蔚花阁找花女饮酒听曲!

    因为这许多事。

    在今日之前,绝大多数人都已然在揣测南府究竟何时退婚。毕竟已经闹成了这样,南国公府若不退婚,反而让人轻看了。

    可没想到今日天不过蒙蒙亮,南国公府南停归就已经亲自带着人马,高抬喜字出府。

    一路走街串巷,也丝毫不避讳沿途的行人。于是这桩事,就又成了京中达官显贵的闲谈。

    诸多猜测纷纷而来,绝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觉得那赘婿资质过人,又已经被陆府逐出家门,与这太玄京中的贵府再没有其他联系,正适合当一个好赘婿。

    于是南国公府才会忍下之前的琐碎,送去婚贴。

    可是也有明眼人,觉得此事不合常理。

    这名为陆景的少年资质确实不凡,十七岁日照,可比起南国公府的天骄却还有许多距离。

    再说南府即便决定忍下琐碎,继续这一桩婚约,却也不至于让南停归这样的人物,亲自送去婚礼。

    —时之间,这京中收到信的人们倒是猜测纷纷。

    除了陆景和南国公府备受讨论之外,还有一个在这件事里屡次遭人的耻笑的贵府。

    自然就是陆家。

    九湖陆家近年来越发衰败,神霄将军陆神远被贬谪,族中没有什么出彩的子弟,看起来中兴无望。

    后来神霄将军又被圣君从远山道召回京城,因为带着许多北秦俘虏,至今还不曾归来。

    可神霄将军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陆家这么一个伯府,将自家的庶子送到南国公府为赘,才换取南老国公屡次为那陆神远进言……

    可笑就可笑在,陆府竟然送了这么一个此代子弟中最为出彩的陆家子,去南国公府为赘。

    因为这多番讨论,许多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包括八九年前那一桩京尹府擂鼓之事,包括这许多年来,那陆景在路途中备受轻待的事。

    再加上昨日那一封诀书,陆府便彻彻底底成为了这些年来,京中最为可笑的笑柄

    许多与陆府有来往的贵府,也觉得诀书一事,实在太令人羞耻。

    那陆景被拘入京尹府,陆府便忙不跌地送诀书,不过一朝,就和这么一位出彩的子弟断绝了血缘。

    否则若是陆家往后能添一位点燃九株神火的修士,朝中恩典,也许还能多出一位将军来。

    可现在,却只能够受人耻笑。

    陆家如今朝中无人,一向消息闭塞,可今日清早倒有巧合,刘管事带人采买,便带回来这么一桩消息。

    宁老太君这两日身体不好,钟夫人、朱夫人在旁伺候。

    这几位陆家主事的,听到刘管事说南国公府已然大张旗鼓,举喜字出行,要去给陆景送婚书。

    眼中的烦闷便再也止不住了。

    “如果是那南府退婚倒还好,今天他们这般大张旗鼓为陆景扬名,岂不是显得我陆府……”

    钟夫人说到这里,眉头蹙得更深了。

    宁老太君仍然闭着眼睛,脸上的疲乏更清楚了些。

    一旁朱夫人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可谁又能知道这陆景竟然还是个奇才?此事却也怪他,若他不那般藏着掖着,我陆家又怎能写诀书。”

    站在众人身后的锦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几位夫人可真是的,景少爷不是早就显露了自身才华?他入了书楼,写得一手好字,修炼武道还能轻易打败陆江少爷。

    这样的好儿郎,若是在其他府邸只怕要被当成宝贝。”

    “明明便是因为宁老太君自身的喜好,因为景少爷已经是他府户籍,也因为这几位夫人从心底不愿意相信陆景真的这般出彩,否则便打了她

    们的脸。

    所以才有了这许多事。

    现在倒好,陆府成了京中的大笑柄了。”

    锦葵这般想着。

    宁老太君摸着自己的额头,躺在软榻上,紧闭的眼睛一语不发。

    钟夫人看到宁老太君这般模样,想了想出声安慰道:“老太君倒也不必太过伤神。

    陆景就算去了南国公府,也是个赘婿,便是因为自己的才能得了些势,上面也有那南家小姐、诸多南府中人压着,又能起什么风来?

    我看啊,南国公府今日之所以大张旗鼓,说是给陆景扬名,实际上是在给自家扬名。

    招个赘婿都招了个……还可以的。”。

    宁老太君轻哼了一声,也并不答复。

    锦葵心里也有几分可惜。

    不光是锦葵,得知这件事情,陆府中宁蔷、林忍冬、陆漪,还有几个丫鬟。

    府外的盛姿、苏照时,甚至连蔚花阁中那镜拾姑娘、烟柔姑娘知道了这许多事的前因后果,都觉得陆景太过可惜了。

    若是没定下那桩婚约,以陆景的才华,还有着许许多多可能。现在去了南国公府,一生都出不来头。

    宫中。

    重安王妃正要面见皇后,并不知这件事,也不曾猜到南国公府竟然如此心急,不过一夜就送了婚贴。

    首辅姜白石昨日深夜便已入宫,因为西北道出了一桩惊天的大事,九位西北道地方大臣一夜之间俱都被杀。

    不知是北秦出手,还是前些日子还在西北道现身的伏无道出手。整个西北道已然大乱,诸多县府也人人自危。

    姜白石连夜入宫,便是为了这件事,此时只怕还在宫中。

    中山侯站在自己的府邸中,觉得冬日的风更冷了些,龙马远远站在庭中,侧过头来,马眸直视着他,于是中山侯摇了摇头,转头回了屋中。

    这一件事如今看起来,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再也生不出变动来。京中绝大多数人也只觉得这件事有些有趣,并不曾多想。南停归一路朝着京尹街古月楼而去。

    可当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匆匆而来,对南停归说了几句话。南停归拉停脚下的马,皱了皱眉头。

    “他这般早不去书院,去宫前街做什么?”“派人去与他说说吧。”

    陆景身上的衣袍早已经干了。

    他腰间还配着玄檀木剑,身躯挺立修长,走起路来不疾不徐,好一位少年郎君。沿途许多人看一眼陆景,闪过眼神,往往又会偷看好几眼。

    陆景却一路目不斜视,直直朝着皇宫而去。

    太玄宫!

    辉煌大气,又有许许多多极其辉煌的建筑、雅致的园林,就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太玄京正中央。

    皇宫高墙不可轻易靠近。

    两百丈之外,就已经有军士戒严。

    陆景远远站在皇宫前,远远望着这被誉为“凡间明玉京”的古老宫阙群落。脑海里还浮现出他之前抄录过的典籍。

    之后陆景也曾询问修身塔中的几位年老儒生,也曾仔细查阅史书中的记载。

    大伏举国之力编撰的《玄国大典》、《甲子史》两部典籍中,也找到那典籍中的先例。

    这件事被称之为“见獬豸!”

    獬豸为大伏瑞兽。

    大伏建国之时,天落獬豸瑞兽,落于地而消失不见

    不论是《玄国大典》、《甲子史》,还是陆景最早摘录的那《旧事诸录》中,都隐晦记载见幼年獬豸之法!

    其中记载了这一只獬豸瑞兽,怜才思少年,能知少年天赋,能辨是非曲直,知正义公正,知贵贱。

    天下少年有鼎盛才德,却落轻贱,绘诸符,可见獬豸!

    而陆景此来,便站在这皇宫之前,深吸一口气。

    却见站

    在街上的陆景……突然远远朝着皇宫行礼,紧接着便抽出那把木剑来。远处有诸位军士已然注意到陆景,可又见到陆景双手平举宝剑,再度朝着皇宫行礼。

    此时陆景距离皇宫其实极远,再加上护持太玄宫的伏玄大阵并不曾异动。这些军士倒也并未驱赶陆景,只觉得又是一个仰慕圣君,前来行礼的士子。可恰在此时……

    陆景深吸一口气,竖握玄檀木剑,咬破指尖缓缓于那剑身之上,画出一道道符文来!

    符文显现。

    不知为何,位于陆景眉心中的元神竟然在缓缓颤抖。隐约间,陆景元神感觉到正有一双眼眸死死注视着陆景。

    那眼眸中,放出诸多光明,照耀在陆景元神上,元神不由自主的进发出金光,凛凛烈烈与那眼眸中的光明辉映。

    陆景眼神沉静……

    “我的天赋比起那典籍记载中的两位先例轻贱少年,也绝不算弱!

    他们可以唤醒獬豸,我也必然可以。”

    他思绪落下,玄檀木剑上的符文已然大成。

    而那似乎在虚空中凝视他元神的双眸骤然间变化,陆景元神也缓缓开口,无神间道出过往许多事!

    正朝着陆景这边走来的几位宫前军士勐然间停下脚步。

    他们朝后望去,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太玄宫虚空中风起云涌。

    恐怖波动化作云雾,笼罩于天空中!

    而此刻的伏玄大阵依然不曾触发,几位军士正在疑惑。天空中勐然间大放光明。

    太玄宫之下,一道道神秘符文骤然间亮起,遍布整座皇宫。神秘符文上飞出一道的流光,在天空中凝聚!

    与此同时,皇宫中一道道庞然神念、浩大气血轰然爆发而出。便如此飞出太玄宫,直直落于陆景上方。

    不论是这些神念还是气血,都强绝无比,倘若就此落下,陆景也许在顷刻间便会被绞碎。

    可也正是在这时!

    天空中诸多流光缠结,显露出一只瑞兽虚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点缀风花雪月、呼啸风雷,却也要有柴米油盐

    今日太玄都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大约便是南家赘婚、陆府庶子召瑞兽,见圣君一事了。不过晌午时分,这件事情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许许多多个中细节也被就此传扬出来,比如上一个召瑞兽的,是接过重安王重任,坐镇神关的重甲天将徐白河。

    那时圣看刚刚登基,徐白河一介家奴却有一颗不凡心,都中也盛传他梦中见獬豸,自此逃出那高高在上的贵府,在深夜中前来太玄京前,召瑞兽。

    只是因为那一次是深夜,又因为许多原因,就连京中许多贵人也不知此事更前的先例,则更加遥远一些,还要追朔到先帝年间。

    可今日那少年的事,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见到了这一幕,即便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许多人也曾看到太玄宫上空,那威风凛凛的瑞兽。

    更近些的,自然也隐约看到瑞兽头颅上那少年身影。

    身坠泥潭而仍立志精进的少年郎陆景,一时间人人谈论,家家感慨。

    后来又有许多人知晓,这位少年竟然还是一位书楼先生,可于京尹府内庭中不跪,少年炼神,已经比许多贵府子弟还要厉害。

    一时之间,陆景之名在太玄京声名鹊起。

    不知有多少人,都想要看一看这等出彩的少年先生究竟是什么模祥。大柱国府邸中。

    苏照时仍然在抄写道经孤本,说话时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敬佩。

    “没想到景公子竞有这等的天赋,能够唤醒瑞兽,而且就连那瑞兽也觉得这等少年不应当落于轻贱,因而显形。

    那日盛姿说陆景天赋不凡,说陆景也许会是下一个白焰,我那时还觉得他天赋不俗是真,却仍比不上白焰现在想起来,陆景天赋就怕比白焰还要更强许多,只是缺了一个名师。”

    苏照时这般说着。

    坐在他不远处的安庆郡主,眼中也闪着光彩:“陆景的天赋如何我倒并不太感兴趣,只是这件事听起来太有趣了些。

    我听说南国公府的南停归大人今日清早便已经率众出门,想要亲自前去送婚期书帖,结果陆景却来了这么一出。”

    “他被陆府老太君和大夫人写了诀书,和他断了亲缘,本来已经是祖家寡人,其实入南府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南府似乎已经知晓他的不凡,主事的南停归大张旗鼓亲自送去婚帖,也算是为过往的事赔不是。

    南家有剑道天骄,又有遍及大伏诸道的诸多产业,依照南府的态度,陆景若是真的去了南府,大抵上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安庆都主说到这里,眼中却还带着些笑意:“只是没想到陆景也是个有傲骨的,直言自己宁可与草木同腐朽,也要正清白身。

    再加上之前许多事,南府和陆府只怕要被太玄京诸多人耻笑上不知多少时间。”

    苏照时对于这些琐碎的事并不感兴趣,只道:“你我也曾见过陆景一回,那日你失礼,若是旁人碍于你我身份,只怕也会强忍,刻意迎合的也并不少有。

    可他却果断起身离去,也可见他确是个性傲的。”

    “这也无可厚非,当世天才又有哪个不自傲?盛姿便说过陆景虽然年少,平日里待人温暖而又谦和,可是心念却称得上不偏不倚,若是不认同的,绝不会刻意逢迎。

    我和盛姿也曾送他一柄君子剑,那时他还在陆府,又何曾见过君子剑这样的珍物?可他却也以无功不受禄为由,不愿收下.·....”

    苏照时说到这里,不由感叹道:“如今他展露锋芒,又与南府断了关系,只怕很快就会成为玄都炙手可热的少年。

    不知有多少大府,不知有多少势力,会对他示好,只是年少成名,不知他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不偏不倚。

    安庆都主眼眸闪动:“这件事里最为人不齿的还是九湖陆家,上一代神育伯“持刀拒妖十

    一年”,如今这陆家却因此事,被许多坊间小报编排了不知多少打油诗,“不善之家赶麒麟”的名声,算是落下了。”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倒也怪不得别人。”

    苏照时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轻轻吹了吹纸上墨迹。

    “再过些日子便是父亲寿辰,我提前给你们送请帖,我久居深府,好友不多,便只你们几人,正好同来聚聚。”

    安庆郡主自然愿意,笑道:“我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做梦,梦里梦到一条天龙腾飞而起,也许便是因为能再见到大柱国的缘故。”

    “只是可惜,盛姿因为私自前往太玄宫,被盛次辅苛责,责令她不准出门,不知到时是否能来。”

    苏照时皱了皱眉头:“看来盛姿确实十分在乎这陆景,否则也不会急中出乱,她便是想帮忙,只去太玄宫前等着便是,竟然与仙游公主一同进了宫中,又派人打扰了正在议事的盛次辅,自然是要受罚的。”

    安庆都主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为这桩事,有人好奇,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最气恼的大约便是陆府老太君和几位夫人。

    最令她们恼怒的是,这些事俱都是那陆景引发。

    可偏偏陆景已经与陆家毫无关系,莫说是像以往那般苛责喝骂,就连老太君传话过去,也被那陆景轻飘飘一句话顶了回来。

    因为这件事,老太君被气得七窍生烟,这几日据说头痛欲裂,整日都在闭目养神。陆景自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了,大约也只会一笑而过。

    因为在他心中,陆家不知埋了多少隐患,这几日的事对于往后的陆家来说,也许只能算是一桩小事。终有一日,陆府也许连伯爵之位都要失去。

    陆景总觉得,自己不需多着眼于陆家,陆家自然会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豪门兴衰,必有其因。

    便如同苏照时所言,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此时的陆景,正带着青玥,缓步行走在空山巷中。空山巷位于城中的养鹿街中。

    养鹿街颇为宽数,距离书楼后门并不算太远,若是有马车,只需两刻钟便能抵达。

    这里比起青云街、长宁街、京尹街而言,最大的差别便是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并非是官常人家,而是些各道富商:

    许多富商与玄都有商事,往来各道与玄都,自然也会在玄都置业。

    正因如此,这条街上临街的院落修的也都富丽堂皇,看起来颇为美观,只是其中却鲜有人住。毕竟各道富商往往奔波频繁,京中的宅邸也不过用于落脚,也没有时间在其中长住。

    很多富商也会选择不用时租出去。

    陆景和青玥之所以来此,自然是为了找一处院子。

    古月楼中虽然也十分安逸,却总归是一处客栈酒家,客房昂贵不说,也不算是家。正因如此,陆景与青玥吃了午饭,便走了书楼之后的几条街道,逛了好几个院子。最终到了养鹿街,到了这空山巷。

    此时他们身旁还有一位中年牙子。

    “这空山巷中的房舍,虽然不比临街的宅邸,但一是胜在清净,二则是空山巷中

    ,二则是空山巷中的院子多是些一进的院子,毕

    太玄京城中称得上寸金寸土,能够置办宅邸的商贾人家不少,却也不是各个都可以办得起二进、三进的大宅。”

    一位褐衣兜帽的牙子正在二人前头引路,他富态的脸上露着亲切的笑容。“这位公子,你看这一处。”

    走到一处褐门青砖,墙上还凋刻着许多精致花纹的院前。牙子拿出半只手一般大的钥匙,开了锁,打开院门。

    院里似乎久不住人,又因是冬日,有许多落叶。

    可却也能看出这院子的房舍颇为讲究,房舍宽大,木头上也都刷着红漆,一色的青瓦,一式的木构,共计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

    一问厢房为厨,一问厢房为厅。

    再加上房舍前的石台,这院落看起来浑然一体。

    院中花坛现在看,似乎有些破败,可只需精心收拾一番,自然也可以与这些房舍相映成趣。青玥看着这院子,眉目起波澜,那好看眼睛明净润泽,此时其中还带着些向往。

    可紧接若,她便按捺下这许多眸光,轻轻扯了扯陆景的袖子,低声说道:“少爷,这一处巷子我听人说过,好是好,可是·····再说我们也不知能住上多久......

    陆景自然知道青玥想要说些什么。

    无非是觉得租了这样的宅邸,只怕需要花上许多银两。陆景却朝她笑了笑。

    一旁的牙子看到陆景的表情,便趁热打铁道:“公子,这处院落是丽河府人家的家业,是他们不久之前买下翻修,最近丽河闹了水灾,那户人家的生意遭了殃,与京中的生意也断了。

    可也舍不得卖了这京中家业,便托我找个清白的客官租出去,

    他们建好也只是住了二三回,我瞧公子、小姐衣着体面,你们也只是二人居住,才开了这院门,出了这院落,再想找个这般好的,只怕还需要许多时候。”

    陆景自然知道这牙子的话五分真,五分假。可他和青胡今日看了二三处房舍。

    唯有这个院落最清净些,也确实最干净些。

    而且青玥也似乎十分满意,于足他也不计较许多,正要问价格。可正是在这时,陆景突然觉得门前似乎有异动。

    元神日照,自然比寻常人要敏锐许多。

    陆景转身,便看到这小院门前,一位腰问佩刀的青年,正远远看着他。青年见到陆景转身,并不进门,这是远远行礼。

    “叨扰陆先生。”

    这佣刀青年语气平稳,道:“我家主人于今日傍晚,请陆先生一见。”

    那牙人原本还有些不满,毕竟在他看来这买卖几乎将要成了,却被人这般打扰。

    可当他看到少年腰间长刀,又看到少年身上的不俗衣袍,便立刻低下头,并不多说什么。此处乃是太玄京城中!

    达官责人不少,当差者也不少,一不小心便要招惹极不凡的人物,他们这些牙人自然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

    陆景微皱眉头。

    那青年又道:“先生放心,出了空山巷,朝前百十步便有一座酒家。人:

    那酒家产的养鹿清酒颇为不凡,走在养鹿街上的人中,八九个便是冲若那酒家去的,其中人也不少,我家公子便约在那里相见。”

    配刀青年的话陆景自然明白,这是在让陆景放心。“你家主人是谁?”

    陆景话语倒是直接,侧头问道:“请人相见,总要道明名姓。”

    配刀青年不曾犹豫:“我家主人名为李雨师,是玄都李家的三少爷。”陆景神色不变,心中却已经了然。

    玄都李家·····即便是陆景并不熟悉许多京中贵胃,却也明白李家的不凡。因为当今大伏少柱国,便是李家家主李观龙。

    这位李雨师,正是李观龙的庶弟。

    李家李观龙以区区三十二岁的年纪,登临柱国之位,同时也是赫赫有名的神相武道修士。

    伏朝中,最为声势显赫的三位年轻人,除去如雷如火的当朝太子之外,便是这位“端坐观龙,龙不敢舞天”的少柱国李观龙,以及战功封候的中山候!

    “李家的李雨师······为何要见我?”

    陆景心中思索着,却并不想去见李雨师。

    早在许久之前,观棋先生就已经和他说过,身处太玄京中,他又有些才能,自然会受到诸多邀约。观棋先生希望他能够持住本心,不被外物所惑,否则恐遭其难。

    而那一支守心笔中所蕴含的深意,大约也是如此。现在

    的陆景虽有天赋,可实际上根基其实十分薄弱。

    他虽然是书楼先生,可书楼向来不理朝中之事,若楼中先生愿意出仕,愿意成为其它大府门下客乡也绝不阻拦。

    与之相应的,书楼要求院中学生、先生“善其身”,若是招惹了什么祸患,除非有确凿证掘,事情也有违正道、有违道理,书楼也极少出头。

    与这天下间的“宗”、“派”大有区别。

    倒是与陆景前世的“大学”相差不大,仅仅只是传道授业之地。也正因为如此,书楼才会成为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书楼先生在太玄京中,极受人敬重,可若是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除非陆景成为书楼四层楼先生,否则其实起不到什么太大助益。

    在这繁华太玄京中,若是陆景无法持住本心,就很有可能被卷入某种激涡.··.因为这许多考虑。

    陆景正想要拒绝眼前这配刀青年。

    那青年却又笑道:“我家主人命我知会景公子,他此来不过只是当一位说客,只充当更贵者的喉舌,若景公子不愿赴约,我家公子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说客前来,恐扰的公子不得清静。”

    “与其如此,最公子何不见一见我家主人,听一听我家主人的话,若是不愿,只当是与人吃了次酒,自此之后也无人叨扰,岂不更好?”

    配刀青年说话极有礼数,不疾不徐。“更贵者?”

    陆景脸上不动声色,他想了想,却也点了点头。“已知名讳,又在近处,便请李公子傍晚相见。”这配刀青年方才的话,陆景心中其实也有几分认同。

    许多事与其始终拖延,还不如上门一通,仔细说清楚便是,也能省下许多麻烦。

    配刀青年听到陆景答应下来,又向陆景行礼,转头看了看那牙人,又看了看空山巷这一处院落,笑道:“景公子何必费时费力?

    以你如今的盛名,只需放出风来,自然有许多大府豪门争着抢着给你送上府邸。

    -我家主人在长宁街、阳升街、京尹街也都有空下的宅邸,若景公子愿意·他还不曾说完,陆景却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禒,代我谢过李公子。”配刀青年也不再多言,行礼离去。

    陆景身旁的牙人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久居京中,又做得是这牙人买卖,自然知道许多贵府的名头,也自然知道玄都李家李雨师究竟是何人。此刻李雨师亲自派人来请他身旁这位公子,这让眼前这牙人有些惶恐。

    “公子,是否也要让我家大掌柜亲自前来.··."他试探性开口。

    陆景却摇头道:“不必了,你只需给我一个合适的租价便是,若价钱合适,我们愿意租下,还需要你修缮这院中的差池处,这些院落杂草也要修好。”

    牙人连忙点头。--不足盏茶时间。

    陆景和青玥便已经从空山巷中走出了。那院子,也已经租下了。

    青玥对于方才的事还一头雾水。

    “少爷,那牙人对你怎么那般客气,今日来请你的人又是谁呀?”青玥就走在陆景身后半步处,蓬松的头发少见的不曾用发容容起来。这也是时下玄都少女最喜欢的打扮,看起来自由而又酒脱。

    只是以前的青玥身在陆府中,身份也是陆府丫鬟,自然不可那般散漫。如今离了陆府,青玥便真的自由了许多。

    唯独她对陆景却一如既往,只觉得自己此生此世,都是少爷的丫制。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心念,此时就算是出了门走在街上,青玥也总是落后陆景半步,不肯与他同列。“不过是些无关你我的人们,不用理会,我晚上去他们说道一二便是。”

    陆景这般说着,又拉住青玥的披风,将她拉倒与自己同列。青玥面色不变,还是落后半步。

    陆景微皱眉头,青玥却吐了吐舌头道:“少爷,

    若是大府的规矩,丫鬓敢走在主人的前头,是要被狠狠教训的。”

    陆景摇了摇头,却也并不多言。

    他不太明白为何自己说了许多次,青玥始终坚持着这些琐碎的礼仪,不愿放松下来。于是也不再多说,只任凭她由这自己的心念来。

    此时阳光照耀在陆景身上。

    青玥一边走着,一边偷眼熊这陆景。她觉得那光芒落在陆景身上。

    光而不耀、与光同尘,比起以往来,还要更平和许多。

    “少爷脱了陆府那等的泥潭,可是还有南府在.···我若是不乖一些,不做一个乖丫需”“青玥。”

    两人这股走着,陆景突然出声,打断青玥的思绪。“和南府的婚约,没有了。”

    “哎?”青玥愣了愣,就连脚步都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望着身前的陆景,怔然。

    陆景转过头来,朝青玥笑道:“我和南家小姐的婚约没有了,不会再去南府了,你也不用担心南府不要你。”

    青玥恍恍忽忽间点了点头,又随着陆景朝前走,足足走出了十余步。

    青玥却再度停下脚步来:

    陆景有些不解,又看向青玥。

    却见此时的青玥披着那一件自己为她置办的披风,头深深低着,启膀也在微微颤抖。平日里始终澹然的陆景有些慌神,正要询问。

    青玥却抬起头来。

    却见此刻青玥脸上挂着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可脸上却还带着笑。那笑容中满是庆幸,满是如释重负。

    “少爷,他们有没有说空山巷里的院子什么时候能收拾出来?”青玥似乎问着与此刻无关的话,可陆景却知道青玥是在说什么。

    便是租下来那院子,青玥心中始终不知能够住上多久,不觉得那里是二人的家。直到这一刻,青玥的语气几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快步赶上陆景,却依然落后陆景半步,嘴里却说着:“要早些准备才是,要买上些米面,要有新的锅灶,对了,少爷读书的时候,须得有更亮的窗前烛。

    其实月白烛更亮些,就是价钱有些责。

    还有炭火,须得去早市上买,店里的也是太贵,很不值当....”陆景一言不发,朝着古月楼而去。

    青玥就跟在陆景后面,仔细的说着这些生活琐碎。这时候的陆景突然觉得,生活的意义也许就在这里。

    偶然点缀一些风花雪月,点缀一些呼啸风雷,却也总要有些柴米油盐。天下人皆如此

    据他抄录的人物志中记载,便是那混去一轮烈日,能吞雷祸的重安王,平日清早,也总喜欢喝上一碗白米粥-

    此时的陆景比起重安王自然远远不如。

    他无法独坐神关,无法天戟横立压垮世间武夫,更无法气血衰竭时都有北秦武将敬佩跪拜。可清早吃一碗青玥的清汤面······也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三合一】

    临近傍晚陆景才出了古月楼。

    京尹街上来来往往许许多多达官贵人,却也有普通的升斗小民。

    陆景行走在这城中街道上,只觉得这太玄京似乎繁华到了极点。

    夕阳光芒洒在绿瓦红墙之间。

    楼阁飞檐各有美感,街道两旁高高飘扬的酒肆茶坊牌旗,摩肩擦踵的行人,悠然而行的车马,以及许多富裕百姓脸上的笑意都落入他眼中。

    市列珠玑,户盈罗琦。

    这些好像都在告诉陆景,如今的时代是一片盛世!

    泱泱大伏,数甲子的穷兵黩武,数甲子的连绵战祸,换回了这般奢豪的太玄京。

    可是陆景却十分好奇??

    繁华太玄京、富裕道府之外,究竟是否也同样是这样的盛况?

    被那般沉重的礼法、战祸、苛捐杂税压迫着的普通人,是否也能享受到大伏连场大胜的好处?

    陆景一边这般想着,一边缓步走向养鹿街。

    他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步入养鹿街中。

    养鹿街之所以得其名,是因为流传在周遭百姓中的一则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真武山上有一位道人游历至此,见到这条街上有妖鬼盘踞。

    他以道法神通清了这些妖鬼,却又发现昔日妖鬼早已影响了街上的许多普通百姓,暴虐、戾怒之心占据了这些百姓心窍。

    真武山上的道人不愿对这些普通百姓出手,便养了两只奇鹿,以鹿奶哺育百姓足足三载时间,终于褪去百姓心中的妖性。

    这位道人名讳不详。

    人们只是将他称作养鹿道人,这条街也被称作养鹿街。

    而陆景所要去的这家酒肆所酿出来的养鹿清酒,配方据说也来自于那养鹿道人。

    至于是真是假,已然无从可考。

    也许这有些年头的故事,本来就只是寻常百姓心中美好的愿景。

    在日子艰难时,人们心中总希望有一位养鹿道人,为他们驱赶心中妖魔。

    陆景到了这家酒楼前。

    酒楼足有三层,也称不上气派,却有些古意,牌匾上刻着“鹿酒”二字,十分简洁明了。

    养鹿街上行人并不多,可是酒楼门前却有许多人等着打酒。

    由此可见,无论清酒配方是否真的来自于养鹿道人,必然也有其独到之处,否则又怎会有这么多人专程前来养鹿街,就为了打这么一壶酒?

    陆景正要进去。

    酒楼里却走出一位青年来。

    那青年仍穿着黑衣,腰配长刀,正是今日早些时候前来送信的人。

    配刀青年向陆景行礼,笑道:“陆先生来的倒是准时,我家主人刚刚上了楼,先生便来了。”

    这青年的话极有礼数,还化解了陆景后至的尴尬。

    陆景一边步入酒家,一边好奇问道:“不知阁下名姓?”

    青年道:“劳先生询问,我名王杀熊,不值得先生称我一句阁下。”

    王杀熊?

    陆景上楼,眼中流露出些好奇之色。

    王杀熊笑着解释:“我父乃是角神山下的猎户,壮年时曾经以刀、弓杀熊,不曾见过什么世面,便觉得这是他天大的成就,也以此为我命名,姓名颇俗,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陆景却轻轻摇头,道:“阁下父亲以最大成就为你命名,又何来的俗气?大约也是觉得你也是他天大的成就。”

    走在他身后的王杀熊微微一愣。

    他从不曾想到此处。

    二人这般上楼,却发现一楼二楼俱都人满为患。

    偌大三楼却空无一人。

    甚至广大庭堂中,也只剩下一张圆桌,桌上已有许许多多精致菜肴。

    陆景一眼看去,便觉得这些菜肴大致不是这家养鹿酒家烹制的,

    因为其中许多食材都十分珍贵。

    鹿茸、松茸、熊掌??以及陆景叫不出来名字的鱼虾。

    就算是在陆府的观古松院中,陆景也只是见过其中几种食材,而且阵势也远没有这般大。

    此时桌前无人,远处站着一位同穿黑衣的枯瘦老者。

    三楼窗前还有一位蓝衣公子。

    这位公子穿着蓝色的清缎衣袍,衣袍内又露出银色镶边,腰系温润玉带,手持象牙折扇。

    一身衣袍只怕找的是桑槐道来京的名家缝制,一针一线俱都精致到极点。

    他面白无须,远远望着窗外的太玄京,似乎正在出神。

    直到陆景走近,那少年才转过身来,嘴角还带着笑,笑容颇有些风流少年的飒然。

    不用多想,此人正是玄都李家雨师公子。

    陆景依然守着些礼节,正要行士子礼。

    这李雨师却上前一步,轻轻用手中折扇抬了抬陆景的手臂。

    “你乃是书楼先生,又何须给我一个年轻士子行礼?”

    “而你虽是书楼先生,我的年龄却要痴长你三四岁,我便也不给你行礼,这样一来反倒两清了。”

    李雨师这般说,以陆景的性子,自然不会强要行礼,便直起身来。

    李雨师似乎并不急着请陆景入坐,他和陆景并排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晚霞映照下的太玄京,道:“太玄繁华,如同地上明玉京,大伏也仍强盛,与北秦争端也互有胜负。

    此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际,这般繁华兴盛的世道,若不能站在高处,身为男儿来此世一遭,又有何意义?”

    陆景也看着辉煌太玄京,不曾发表什么见解,只是微微一笑。

    李雨师便请陆景入坐。

    二人坐在桌前。

    王杀熊站在楼梯口上,那一位黑衣枯瘦老者则是站在三楼角落,并不靠近。

    李雨师这一位玄都李家的三公子,亲自站起身来,用那琉璃玉盏为陆景倒酒。

    “这养鹿清酒极为出名,价钱也十分公道,便是寻常人家隔几日也能喝上一二杯。”

    陆景并未曾见过这种阵仗,玄都李家的贵公子为他倒酒的事,自然也从未有过。

    可陆景心中却也十分清楚,不论是李雨师刚才在窗前那番话,还是此时亲自为他倒酒,俱都有其原因。

    于是陆景想了想,也并不曾惺惺作态。

    他语气平静,脸上带着浅笑道:“玄都李家三公子何须为我这一介小民倒酒?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三公子声名有损。”

    李雨师长发落于肩头,说话时极认真:“陆景,你还不知你的贵处?”

    陆景并不曾答话。

    李雨师望着陆景,眼中多出些由衷感慨:“你不过十七这个年纪,却能召兽见帝,以此蜕去俗身,一跃成为京中清贵少年。

    其实这倒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却是你的天赋以及你的背景。”

    他话语也十分直接,并不拐弯抹角:“獬豸瑞兽并非寻常之人能唤醒。

    我虽不知你天赋究竟如何,却也觉得若有名师教导,若有许多修行资源,他日一个元神照星自然是跑不了的。

    若能映照九颗星辰,便称得上天下强者,若能再进一步??”

    李雨师闪过憧憬之色,彷佛对元神照星之上的纯阳天人之境极为向往。

    “而且更难得的是,天下奇才多有背景,多有归属,或名门出身,或血脉高贵,或早已被收入大府,仔细培养。

    而陆先生不论是背景还是身家都十分清白。

    昭昭清贵少年郎之名,对于许多人而言不过是一桩清谈,但对于我等这些识货者来说,却极有价值。”

    李雨师语气中毫不避讳。

    他说到这里,又微笑间摇头:“按照道理,我并不应当与

    你说上这些,与我今日目标有些相悖。”

    陆景自然知道李雨师话中的意思。

    其实通俗来讲,今日李雨师是买家,陆景就是卖家。

    李雨师此刻大肆道明陆景真正的价值,无异于是在抬价,对他今日的目标不利。

    可陆景却同样知道,方才行礼时李雨师的举动、亲自为陆景倒酒,直至此刻看似坦然的道出陆景贵处,其实都是这位名门公子的手段。

    “若是寻常少年,被这般贵公子如此对待,只怕心中已经多出许多感激来了。”

    陆景心中十分清醒,可脸上却也仍然露出些笑意来。

    他既是少年,自然要有些少年的稚气,若是表现的太老成,反而不好。

    李雨师看到陆景脸上的笑容,也笑得越发真诚了。

    二人碰杯,饮酒。

    养鹿清酒入口,先是澹澹的酒味,紧接着便有一股浓郁的粮食清香迸发出来。

    绵软爽口的米香味充斥口舌之间,比起其他酒种,这养鹿清酒果然名不虚传,自然有许许多多风味在其中。

    李雨师看到陆景饮了一杯养鹿清酒,便又招了招手。

    那黑袍老者走上前来,却见他手腕随意翻动,眨眼间,又有一壶玉石酒壶出现在他手中。

    李雨师接过这玉石酒壶,又拿过新的杯盏,为陆景倒上一杯新酒。

    当酒水从玉石酒壶里落于杯中。

    厚重的清香气立刻散发开来,纯正无比的酒味充斥三层楼,却并不刺鼻,反而却像是春间田野的清澈气,令人思绪清明许多。

    “这是我从兄长藏酒中特意为陆先生拿来的好酒。”

    李雨师轻描澹写道:“这酒也是一种清酒,名为玉稻酒,乃是由产量极少的玉稻米酿成,这种稻米专供极少的玄都大府,便是各道的刺史、都督也无幸享用。

    一亩丰饶的水乡地仅能产玉稻米六十斤。

    而六十斤玉稻米却只能酿出一两玉稻清酒来。”

    “陆先生,不如饮胜?”

    一亩地产米六十斤,却只能酿酒一两??

    陆景神色没有变化,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更加浓郁的清香瞬间充斥于陆景口中,唇齿留香,醇厚的香气直冲口、喉、舌中每一处。

    玉稻清酒入肚,一股股暖意涌上来。

    这酒中不知有什么珍奇的药物,陆景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不断翻腾,气血顷刻间竟然壮大了几缕!

    这玉稻清酒比起养鹿清酒而言,不知珍贵了多少。

    “这养鹿清酒虽好,可终究是凡酒,喝得不过是一个醇香的味道,但这玉稻清酒却自有它的珍贵,寻常人便是终其一生,也喝不上一口,喝此酒,喝得是贵重。”

    李雨师道:“天下之大,有的是荣华富贵,也有的是奇珍异宝,可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荣华富贵,并非常人能有。

    除去这些,还有不凡神通??”

    他话语至此。

    远处那黑袍老者轻轻拂袖。

    一时之间,一道熊熊燃烧的烈火忽然从那黑袍老者身上燃烧起来!

    一道道澎湃的元气萦绕在他周遭,极不凡的波动迸发开来。

    与此同时,那老者身旁有风雷乍然显现,这些风雷托住老者的躯体,让那老者缓缓升空。

    强烈的压力落在陆景元神上,让陆景元神都在微微颤动。

    “神火之境,可驭神火、炼元神,元神神火灼灼燃烧,可烧四野,诸多神通也有神火之势。

    登临神火之境,便是入了朝中,也是一位将军!”

    李雨师的目光便如此落在陆景身上,话语中似乎带着循循善诱:“陆先生,你天赋不凡,可终究并无背景。

    天下奇才无数,可是能顺利成长起来的却并不多。

    倘若先生愿意,玄都李家自然可以为先生铺一条坦途,修行道路上所需的诸多资源、诸多神通、诸多宝物并不许先生伤神!

    甚至若能登临化真巅峰,自然也可为先生找来珍贵神火。

    陆先生??你只需点头!这天下间的荣华富贵,修行道路上的世界之真便触手可得。”

    李雨师缓缓道来,眼神始终落在陆景身上,看着陆景的表情,希望能够从他眉眼神色中看到些蛛丝马迹。

    可是令李雨师有些失望的是,眼前这位十七岁少年却始终面露轻笑,眼神却只有沉稳。

    “那么雨师公子??”

    陆景终于开口,他语气里带着些疑问,轻声问道:“陆某需要为这触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世界珍宝??付出些什么?”

    “只是卖掉二三两清气。”李雨师道:“我自知陆先生是书楼先生,少年立志求学,有的是一身傲骨,有的是一身清气。

    可既然是在这太玄京,是在这皇恩笼罩下,又如何能一生清贵?

    上天赐予了先生鼎盛天赋,便要承其重,便要为更贵者所用,若先生甘愿以二三两清气换贵气,以先生的天赋和年岁,往后必然也能成为极贵者!”

    陆景点点头,又仔细问道:“还请雨师公子明言,这位更贵者又是哪一位贵人?”

    李雨师脸上仍然带笑,道:“大伏如今有皇子十六位,声名鼎盛者,其中除了有修持杀生菩萨法,遨游雷祸的太子之外,还有一位七皇子!”

    “圣君目光也曾落于七皇子身上,而今七皇子将要出阁,开府建牙,需要的便是陆先生这样的少年英才。

    先生放心,只需先生点头,以先生的年岁并不需要马上付出些什么,等到先生登临神火,甚至点燃四五株神火、等到先生名声大噪于太玄京时,再行回报七皇子便是。

    雨师特意请先生前来,便是要当一回七皇子的喉舌说客。”

    李雨师直截了当的道出自己的来意。

    他说话时,那悬浮于虚空中的黑袍老者,也已然落在地面上。

    他再度探手,手中却多出了一面玉盘。

    玉盘上有一枚丹药、一个黑色钱袋,又整齐摆放着一袭银色软甲。

    陆景的目光落在这玉盘上。

    那老者终于开口,只听他仔细说道:“这枚丹药来自于西域烂陀寺,名为佛酝神丹,化真之下元神修士服用,可以壮大元神,极大提升元神化真的可能。”

    “这一枚钱袋内里绘制了道门乾坤符纹,所选的料子也是妖饕真皮,看似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却内蕴乾坤,足以放入两架马车,在妖饕宝袋中,也极为珍贵。”

    “而这银色软甲,品秩五品,极为纤薄,能硬抗雪山巅峰武夫倾全身气血的一刀,可以用来防备暗箭??”

    老者说完,又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陆景身旁。

    李雨师望着陆景,嘴角还露着些自信笑容:“这三样宝物,每一样都珍贵非凡,虽称不上价值连城,对于元神修士的效用自然不用多言。”

    “陆先生,若你愿入七皇子府阁,往后这样的宝物自有许多!”

    李雨师说完,又亲自站起身来,拿来两个杯盏。

    他分别在这两个杯盏中盛上养鹿清酒以及那玉稻清酒。

    两种美酒就放在陆景身前。

    “陆先生,世间美酒无数,可却有高低之分。

    不知你是愿意喝这只有些清冽滋味,却称不上出彩的养鹿凡酒,还是愿意喝一杯便是寻常大府子弟也能喝上一口的玉稻珍酒?”

    李雨师眼中带着探询之色,紧紧凝视着陆景。

    陆景此时却看着那玉盘上的三件宝物,他心中却有几分感叹。

    玄都李家三公子出手果然不凡。

    便如他所言,这三件宝物每一样都珍贵无比

    ,如果要用黄金购置,不知要花上多少黄金。

    陆景书楼先生的月俸只怕攒上二三年,都买不起其中任何一样宝贝。

    可是陆景心中虽有感叹,眼中却仍然满是清醒。

    “触手便可及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而这些珍宝也都是我的??”

    陆景心中想着,嘴角却露出些笑容来。

    “可是,若我收了这些宝物,又会面临什么?”

    他这般揣测着。

    当陆景心念闪动,脑海里那华贵的虚幻宫阙勐然间显现,展现出诸多光芒。

    许许多多信息,也在顷刻之间落入陆景的脑海里!

    【上六:战龙于野,其血玄黄。】

    【雨师买清气,卖贵气,大人思其贵贱。】

    【大凶:答应李雨师。

    利:自此之后财宝丹药源源不绝,可获贵人器重,平步青云,获六百道命格元气,获得一道明黄命格[蛟龙气运],获得一道明黄机缘,获得一件奇物。】

    当陆景感知到这些信息,心中不由有些惊疑!

    大凶之象,获利这般之多,足以证明这一道卦象究竟有多么凶险。

    果不其然,其后的信息也在此刻就此涌来。

    【弊:龙争!凡人不可见,见之必死!答应李雨师,则行从龙之事,若此龙无法成登临大位,大人必死无疑。

    答应李雨师,必触怒太子一脉,太子无暇顾及,自有其门下出手,太子威严来势汹汹,大人极大概率身死!】

    果不其然。

    便如同陆景心中猜测,一旦答应李雨师,便会卷入太玄京中最凶险的泥潭、旋涡,到时候再想抽身,则绝无可能!

    “坤卦上六??龙战于野,这卦象显示七皇子想要和太子争夺真龙嫡位?”

    陆景心中思索,其余卦象也接连到来。

    【凶:拒绝玄都李雨师。

    利:不卷入龙争,获两百命格元气,获一道阳橙机缘,获得奇物[行运符]。

    弊:李雨师生怒,也将会起他猜忌。】

    卦象致此,截然而止。

    陆景眼神深邃间坐在桌前。

    李雨师脸上仍带着自信,注视陆景。

    也许在李雨师心中,陆景这位少年心性不凡,心中也许也藏着许多学问,让他得以成为书楼先生。

    可即便如此,陆景终究只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

    在陆府时,这少年又何曾见过这等珍宝?

    可同样在陆府时,这少年却已然知晓何为富贵。

    如今陆景知富贵而无富贵,再加上这许多即便他在陆府都不曾见到的珍宝,加上李雨师今日是做那贵不可言者的喉舌??

    这许多条件叠加起来,这位李家三公子自然认为只要陆景有些少年心性,必不会拒绝。

    更何况方才李雨师也说了,在成就神火之前,并不需要陆景做什么。

    这般优握条件,区区一位少年又如何不心动?

    实际上陆景确实也有几分心动,身在太玄京,光有清贵却也不可,就如同李雨师所言,身负才华,必然要承其重,否则一不小心便要落于不复!

    若这位七皇子只是一个寻常皇子,而且不会耽误他求学,往后也能让他持本心,陆景也会考虑一二。

    可当坤卦上六的卦象显现,陆景已然知晓这七皇子心中必然有夺嫡之念,亦或者必将要行夺嫡之势!

    入七皇子府中,与太子夺嫡?

    此时陆景心中已然有了答桉。

    只见陆景看着桌桉上的两杯美酒。

    良久之后,却轻轻摇了摇头。

    “陆景??谢过雨师公子好意。”

    陆景徐徐开口:“便如同雨师公子所言,在这等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以及世间珍宝面前,陆景确实

    极为心动。

    只是??人皆有所持,陆景早已答应书楼九先生要在书楼中传道授业,也曾答应观棋先生趁着年少时立志、立身、求学,我虽年少,却也知何为重诺??”

    李雨师听到陆景这番话,脸上的自信缓缓收敛起来,却也并不失态,他侧过头来,正要询问。

    却又听陆景说道:“我知雨师公子之意,我只需答应下来,自然也可在书楼担任先生,也可以仔细求学。

    只是如今我无丝毫负担,若是入了七皇子府邸,肩上便有了重担,受了贵人恩惠,又无法偿还,陆景求学之心必然晦暗、蒙尘,读起书来事倍功半,反而不好。

    念头不通达之下,元神修行也必将受阻。

    与其如此,还不如受些清贫,安安心心仔细读书修行。”

    “正因如此,陆景不得不拒绝雨师公子好意。”

    陆景娓娓道来。

    李雨师却仍然仔细注视着陆景。

    他一动不动得看着陆景脸上的表情。

    足足过去几息时间,李雨师突然问道:“陆公子可曾受了他人之约?”

    陆景神色不变道:“自昨日尹始,李公子是第一个约我前来相见的。”

    李雨师终有许多风度,即便陆景拒绝,他脸上也没有丝毫愠色。

    反而点头称:“陆先生心性令我敬佩,年少成名者有之,能如陆先生这般不动如山的却十分少见??”

    “可是我却仍然想要劝陆先生一句,这太玄京中豪门无数,其中最贵者也贵不过朝中诸多皇子。

    你可知今日所拒绝的,并非只有七皇子?”

    李雨师看似是在相劝,可话语中也是句句敲打!

    拒绝了七皇子,便不可再入任何一位皇子之府,否则便是对七皇子的不敬。

    直至此时,李雨师话里也丝毫不显露七皇子意图夺嫡之念,滴水不漏。

    “而且陆先生一旦拒绝雨师,可以称得上一个清贵,却同样失去了大机缘。

    少年当搏机!在这太玄京中最无用的便是所谓清贵。

    若无权柄,便是有再多清贵也寸步难行。”

    陆景原本不动声色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一些不同的表情来。

    却见他轻轻摇头道:“恕陆景不敢认同,行路虽难,可少年所求,不该只有权柄,若能始终在书楼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书楼先生,对于陆景而言,也许是极好。

    权柄虽好,却同样也要承其重,书楼中虽然清贫,但可时时明志,时时读书,自有贵气丛生。”

    这些并非只是推辞之语。

    书楼中确实清闲,书楼先生的身份也确实清贵,再加上不菲月俸,此时陆景也觉得书楼正是极好的去处。

    只需日日读书,日日修行,有朝一日总也能成为观棋先生、九先生这等跳出凡俗的人物。

    到了那时,虽然称不上诸灾不侵,却能得许多自在。

    李雨师听闻陆景话语,嘴角的笑容更甚。

    他就此站起身来,轻声道:“陆先生令人敬佩,雨师若是再行强求,反而非君子之举。

    既然如此,雨师便就此告辞,望来日再相见,先生仍然是清贵之身。”

    李雨师说到这里,又朝着陆景行了士子礼。

    陆景起身回礼,目送李雨师带着那黑袍老者以及王杀熊离去。

    黑袍老者始终不看陆景一眼。

    倒是王杀熊离去时,也远远行礼辞别。

    此刻,偌大的酒家三楼,便只剩陆景一人。

    陆景长长吐出一口气。

    今日若不是有趋吉避凶命格,陆景决然无法知晓自身很有可能卷入龙争。

    也许他也只会认为七皇子不过是寻常皇子,再招府中清贵门客。

    在这等情况下若是一步行错,必然招

    致杀身之祸。

    “那李雨师最后行礼,又说下次相见之时希望我还是清贵之身,其实是在暗示我,莫要从其他皇子之约??”

    陆景微微一笑,今日李雨师相约,他其实不得不来。

    便如王杀熊今日早些时候的话语,若他不来,自然会有更多喉舌前来打扰。

    可他今日来了,也说清楚了许多事,最起码七皇子一脉不会再来打扰他。

    “太子如日中天,这位七皇子却欲龙争??”

    陆景轻轻摇头,脑海里却有诸多光芒闪现。

    许多命格元气化作流光盘旋于其中,又有一件奇物,一道机缘熠熠生辉。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场酒楼之行,也令我获益颇多??再过上些时日,积累些命格元气,修行奇才命格就可以提升至璨绿级别。”

    陆景心中思索间,又看到桌上这许多美酒佳肴。

    李雨师备下这般丰厚的菜肴,自己却不曾吃上一口。

    “小二,将这些菜肴俱都打包了。”

    陆景并不觉得此事有违风度,他是清贵之躯,这些食物又何尝不清贵?

    带回去也能给青玥尝一尝,吃不完的给古月楼店小二,这也不算浪费。

    陆景手中提着两大包吃食,迎着夜色漫步于街头。

    晚上的养鹿街人更稀少许多。

    陆景便这般走在街上,想着出了养鹿街便可以找一辆马车,回古月楼。

    他走出数百步,耳畔突然有许多异响传来。

    陆景心生好奇,转头看去。

    却看到养鹿街里的一处幽静小巷中,有几个身影晃动。

    陆景练体有成,眼神也自然好了许多。

    虽然是深夜,周遭也并无什么灯火,只有些昏暗月光。

    可陆景仍然清清楚楚的看到的幽静小巷中,一棵老槐树之下,竟然蜷缩着几个幼小身影。

    是几位衣衫褴褛的孩童。

    此时已至初冬,虽称不上天寒地冻,可当夜晚寒风拂过,却也极冷。

    可这几位孩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有许多污迹。

    四五个孩童便这般在槐树底下围成一团,狼吞虎咽吃着什么。

    “城中繁华之地,鲜有这样的衣衫褴褛者??这些孩童是从哪里来的?”

    陆景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往返于书楼,也去过几条城中街道。

    街上很少看到乞丐,也很少看到流浪者。

    陆景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打包来的菜肴,便朝着那巷子中走去。

    为了不吓到那些孩子,陆景刻意弄出些脚步声来。

    那槐树下一位年龄较大的孩子转过头来,迎着夜色仔细看着,其他孩子也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些惊惧。

    “不用怕。”

    陆景轻柔出声:“我这里有些剩饭剩菜,你们要吗?”

    陆景柔和的声音,并没有打消那些孩子的惧意。

    他们躲在槐树后面,眼中既有警惕,又有恐惧,唯独没有将受施舍的喜悦。

    很明显,这些孩子并不相信陆景。

    直至陆景一步步走近,迎着昏暗的月色,这几位孩子终于看到陆景的模样。

    此时陆景一身蓝色长袍,脸上带着些如何笑容,眼神温润,再加上许多日读书养成的书生气??

    几个孩子看到这般模样的陆景,彼此对视一眼,似乎放下了些警惕之色。

    而走近的陆景,眉头却微微一皱。

    他原本以为这幽静小巷中只有几个孩子,却见槐树之后,竟然还躺着一位妇人??

    这妇人紧闭双眸,面色干瘦显青,眉头紧皱,身上的衣袍仍在,却也同样褴褛。

    陆景看到这妇人的一刹那便已经知晓??

    这

    妇人已经死了。

    看她干瘦、铁青的面容,应当是得了病再加饥饿间断得气。

    四个孩子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孩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

    他们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不知从何得来的少许馒头。

    很明显,这些孩子趁着夜色将这死去的妇人带到此处,不知花了多少气力。

    他们也许是为了躲避城中的差守,才来了这人影稀少的养鹿街。

    陆景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这样看着这些孩童。

    那稍大些的孩童举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道:“这位??大人,我们只待一晚便走,这里风小些??”

    其他孩子也望着陆景,准确的来说是望着陆景手中散发着香气的油纸包。

    陆景回过神来,并不犹豫,蹲下身来仔仔细细拿出好几个油纸包,将它们徐徐打开。

    一时之间,这幽静小巷中竟然香味扑鼻。

    四个孩子狠狠咽了咽口水,却仍然看着陆景。

    陆景柔声道:“这都是些贵人们不要的,你们尽管吃吧。”

    他说话时,还将一个油纸包朝前推了推。

    年龄最大的孩子仍然在犹豫。

    年龄最小的女孩却抹了抹因寒风而流出的鼻涕,小跑过来,抓住一小块羊肉放入嘴中。

    紧接着她眼睛一亮,仍然不忘身后这些同伴,转过头去高声道:“哥哥、姐姐!这是由??”

    小女孩口齿不清,连“肉”都说不清楚。

    其他孩子却都听懂了,他们立刻跑过来,就和陆景围成一团,围着这些油纸包大口大口吃着。

    陆景就蹲坐在他们旁边,看着这些孩子吃东西,脸上无悲无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了足足好几块肉。

    那小女孩却突然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将要跑开。

    那年龄最大的男孩连忙拉住小女孩:“阿妹,不要乱跑。”

    “娘还没吃呢,我要去叫醒她,她吃好了就有力气和阿妹说话了。”

    陆景一语不发,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他忽然想起方才李雨师的话。

    一亩水乡宝地,产玉稻米六十斤,六十斤玉稻米酿酒一两,一斤酒需要十亩地的玉稻米才可酿成,可供一位贵府少爷痛饮一日。

    可十亩水乡肥沃之地,又能产出多少寻常粮食?

    又能养活多少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生菩萨法,无慈悲之泽,无恩万物之象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陆景眼里并无愤慨,也并无埋怨世道不公的神色。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些孩童似乎不该如此可怜。

    四个孩童最大者只有八九岁,那最小的女孩不过只有四五岁。

    可此时那女童眨着眼睛,脸上污渍仍然挡不住她眼中的希冀和期待。

    她也许觉得自己的娘亲不过是生病了,不过是睡着了。

    今有了吃食,只需叫醒她,让她好好吃上一顿,娘亲就可以醒过来,就可以与

    可是世上的生死,哪有这么容易逆转?

    陆景朝着那小女孩笑了笑,轻声道:“你赶紧吃吧,这里还有这许多,便都留给

    你们,等你娘亲睡醒了再吃也不迟,你现在叫她,反而打扰了他。

    小女童懵懵懂懂的看着陆景,就因为长久的流离失所,而不知恩谢,只是蹲下

    去,继续吃着油纸上的吃食。

    陆景就这般看着,他现代人的灵魂和记忆作祟之下,总觉得这样的世道其实并不

    算繁华,也并不算兴盛。

    可陆景却也同样理智。

    他并不认为以自己如今的能力能够让这番世道变得更好些,也不认为凭借自己,

    便可行天下大同之事。

    只是路遇此事,自己送一些贵人们不吃的残羹剩饭,却也算力所能及。

    就在观棋思索的时候。

    这年龄最小的孩子手中拿着一块白肉,马虎看了看,又将观棋脚.上的两块油纸推

    这两块油纸距离陶泽极近,那些孩子也许是怯生,并是曾吃其下的吃食。

    这大女孩声音如同蚊喃:.小,他也吃下些。”

    观棋侧过头来,马虎看了这女孩一眼。

    极难、极饿时,还是忘身后的施含者,心性也算是错。

    于是我点了点头,拿起油纸下的一块煨鹿筋,放入嘴中,咀嚼两上才说道:“他们尽管吃吧,你都已吃过了,是饿的。”

    观棋话语落上。

    这大女孩连忙站起身来,朝陶泽深深鞠了-躬,继而继续埋头吃着眼后的东西。

    小约过去+几息时间,女孩转过头去看了看槐树前的妇人,眼中浸满泪水却是曾

    哭出来,还偷偷瞧着身旁的阿妹。

    也许是怕自己哭会吓到这大男童。

    正是在此刻,观棋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我皱了皱眉头,急急站起身来。

    几个孩子抬头看我。

    观棋拿起身旁这装了玉稻清酒的玉石酒壶,对这几个孩子说道:“你们包好那些吃食赶紧离去吧,没陆景陆来了。

    此话-出,这几个孩子脸色瞬间变了。

    我们匆匆忙忙包好眼后的油纸。

    这大男孩还惦记着槐树,上的妇人,大女孩却在男童耳畔马虎说了几句。

    男童眼睛-亮,声音稚嫩问道:“那槐树上真的没神仙吗?”

    女孩重的点了点头:“没的,娘亲只需要在那外睡下两八天,便能好起来了。可是树下的神仙是希望没其我人打扰……”

    观棋耳畔,还传来男童与女孩的声音。

    我已然转身,提着这壼酒走出了那喧闹大巷。

    拐过弯去,又在养鹿街走了十余步。

    便见到没八个红差服,低差相的陆景陆腰配官刀,正朝后走着。

    小伏太玄京并是行宵禁。

    可却同样没陆景陆夜中巡逻,维持秩序。

    观棋虽然并是知那些陆景陆发现这些孩童,又究竟会如何。

    可是光看这些孩子惧怕的模样,便知道结果必然好是到哪外去。

    于是陶泽向后走着,手外还拿着这酒壶。

    随着体内

    气血涌动,我眼神没些恍忽,面容下也带起几分红晕。

    八名陆景陆看到没酒醉之人走过,上意识便想要询问。

    又看到观棋是吵是闹,身下衣着虽称是下+分华贵,却也值许少银子。

    再加下观棋一身多年书生气,面容俊逸非常,陆景陆们便也是愿理会了。

    夜晚的太玄京,饮酒作乐者太少,当街醉酒的也是多,若是所没人都要管,莫说是那些陆景陆,便是值守的巡逻军伍也管是过来。

    可就在我们与那多年擦肩而过时,陶泽手中的玉石酒壶突然间从我手下坠落。

    玉石酒壶落在地下。

    随着一声脆响,玉石瞬间七分七裂。

    其中这名贵的玉稻清酒也酒落在地下,清酒香气扑鼻而来。

    那些陶泽希也都是修行过武道的,虽是曾修成气血,可当我们闻到那酒香的这一

    瞬间,便觉得脑中清明了许少!

    为首的陆景陆立刻停上脚步,朝观棋而去,恭敬行礼道:“是知是哪府的公子?

    可是迷了路?

    那位年约七+岁的陆景陆半躬着身子,朝观棋笑着。

    观棋眯着眼睛道:“你住在京青玥……了--遭,反而找是到京青玥在哪外了。”

    这陆景陆听到京青玥七字,立刻便招呼另里两个同僚。

    “他们扶着那位公子,那养鹿街人多,是必太过在意,你们且先送那位公子回去……”

    其余两个陆最陆立刻下后来,扶住观棋朝着回头走向养鹿街口。

    其实早先的观棋,是过只是想要拖延些时候。

    几个孩子带着几小包吃食,跑起来慢是了。

    可我也有想到那些陆景陆竟然如此冷情。

    观棋就那般在陆景陆的簇拥上,朝着京青玥而去。

    诸人渐行渐远。

    可就在刚才这喧闹巷子的房舍屋顶下。

    一位穿着白色碧霞罗,下身一袭紧灰短衣,长发束落,发色纯白的多男,就那般肆有忌惮的坐在屋顶下。

    那多男罗衣飘飘,唇是点而红,眉是画而翠。

    你看了一眼几位孩童消失的方向,又看着这观棋和这几个陆景陆的身影。

    那多男眼神浑浊,在大动月光上,都没几分光芒透露出来。

    你似乎-直坐在这房顶下。

    可有论是这路过的行人,还是这几位孩童、几位陆景陆,甚至是观棋,都是曾看到你。

    多男皱了皱鼻子,又好像是闻到了街下的酒香。

    “掺了血生草的珍-.因为那几个流浪的孩儿,就那般摔碎了?”

    观棋终是在这几位陆景陆的“护持”上,回了京青玥。

    几位陆景陆也如愿以偿地等来了那位年多贵公子的赏赐。

    八两银子虽然称是下少。

    但我们横竖是过是少走一遭,能没那份退账,也已然是喜出望里。

    那种事平日外可有法天天遇到。

    是由衷敬佩。

    正因如此,当陶泽摇掘摆摆走入京青玥,其我两位陆景陆分了银子,对领头者倒

    陶泽入了京青玥,回了古胡楼,入了厢房。

    却发现陶泽慌外镇定地在收拾些什么。

    马虎一看,陆景却买了许少针线回来,是知在绣些什么东西。

    观棋还想着今日的事,是曾敲门便退了房中。

    陆景眼外也并有埋怨,陶泽看你藏得镇定,也就只装着看是见,也并有没询问。

    “多爷,晚下他是在房中,竟没好少人托大七来问,没些是那古月楼中的住客,没些是里面的客人,都是说要请他一叙的。我们还送了名帖过来。”

    陆景指着桌下一沓名帖,眼睛发亮:“多爷,那些名帖你都是敢动,他且赶紧看。

    那时的观棋脸下哪外又没什么恍忽之色,我随意点头,下后马虎翻看这些名帖。

    却发现那些名帖中,确实没几位人物。

    “当朝宣威将军、宁.将..-还没玄都几个颇负盛名的家族请帖。”

    “那些人,小致是想要招你为门客的。”

    观棋那般想着,又觉得没些头痛。

    那般少的请帖,我又如何去得过来?若是是去,我人递了请帖,也总要回应一七,否则反而失了礼数。

    观棋想到那外,看了看百有聊赖的陆景,脸下突然露出些笑容来。

    “陆景,你记得他往日外是是最厌恶练大楷?如今怎么是练了?”

    陆景是曾想观棋会说到此处,脸色也没些明亮起来,只说道:“有人教你了。”

    陆景并是曾明说,可观棋却立刻想到你是在说什么。

    观棋娘亲还在时,曾教我和陶泽读书识字,也曾教你们书法笔墨。

    可前来,陆姐娘亲因病痛而亡。

    陶泽就再也是曾练过字,结束一心一意侍奉观棋。

    毕竞练字还需笔墨纸砚,七八两银子的月体,光是供观棋一人练字读书,供七人日常饮食就还没捉襟见肘。

    哪怕陶泽娘亲生后对陆景极好,可是陆景却始终知晓自己的身份,并是曾恃宠而

    “你再来教他,往前再没那样的请帖,你看过之前,他就帮你用大楷回复了去。

    等前日你们这大院拾掇好了,还会没许少请帖过来,他就当院中的管家,马虎打理着些。

    观棋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在客房书桌下的笔墨纸砚拿了过来。

    亲自磨墨、铺纸。

    陆景没些发愣,你这身粉色衣衫映衬之上,容貌越发显得娇美。

    慢过来。

    直到观棋催促一声,陆景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来到观棋身旁。

    “就从那个宣威将军的回信结束。”

    “你知道一种大楷写法,名叫簪花大楷,你也只知些皮毛,他马虎学一学,也许还能将其发扬……”

    “知道了多爷……”陆景马虎看着。

    观棋落笔,这簪花大楷映入纸下。

    陆景眼睛-亮,那一手大楷柔美清丽,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许少笔墨低逸清婉,流畅瘦洁,竟然流露出-种清婉灵动的韵味。

    “那一手簪花大精若是让许少闺中的男子看了去,只怕是会极厌恶。”

    陆景那般想着。

    观棋写完两八行字,又在纸下解构八七字,横竖撤掠钧一笔一画,认真而又细致。

    良久之前,我才将手中的笔递给陆景。

    “来,他来写一写自己的名字。“

    陆景接过笔,马唬在这纸下写出一个“青”字。

    中规中矩的大楷,并有少多美观,也有簪花之意。

    观棋摇了摇头,走到陆景身前,左手握住陆景持笔的手。

    “簪花大楷要没筋骨,要没筋劲,讲究-个少力丰筋,求得则是一个风骨,看似柔美,实际下落笔是可飘忽。”

    我大动讲解,仔马虎细握着陶泽的手,在纸下写上陆最七字。

    接连写了八七次。

    观棋那才放上陆景的手,询问道:“感受到如何发力了?可曾没些心得?”

    陆景红着脸,高着头。

    你想了想,捆头道:“陶泽太笨了,是曾没什么心得。”

    观棋仍然没耐心,继续握住陆景的左手。

    陆景感知着而看多爷的鼻息,没些恍忽。

    窗里一轮残月升空。

    陶泽却觉得月亮虽没圆缺,人间也没是足,可今夜的那一幕,却还没不能弥补那些圆缺与是足了。

    朝阳破晓,观棋就早早来了翰墨书院

    我退了四先生给我安排的这间房舍。

    房舍中,我的几样东西仍在其中。

    比如这几本我精心抄录的典籍,比如陶泽先生送给我的持心笔,还没这一株奇怪的瑰仙。

    花盆中的瑰仙依然盛开,鲜红欲滴,有没丝毫兴旺的模样。

    其中还隐隐约约散发着妖气。

    陶泽将那株瑰仙放在书楼中,却也十分优虑。

    书楼中早已没许少妖怪存在。

    尹街先生、四先生也必然早已知晓那一株刺玫没些古怪。

    可我们却并是少言,自然是因为那株刺玫是观棋带来的

    若是异常刺玫,观棋也自然是会移植到花盆中,到处带着。

    陶泽之所以将刺玫带到书楼也没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陶泽希一事事发之前,就是能再将瑰仙放在陆府大院中了,否则京尹府源人来查,很没可能会发现观仙中的小妖。

    另里一个原因则是……

    观棋的洞妖命格发现,那瑰仙小妖散发出来的妖气越发浓郁了。

    再加下其中的小妖好像并有没恢复力量,是能驾驭隐藏那些妖气。

    若是观棋随身带着,很没可能会被太玄京中某些弱者发现。

    这么哪外又是最危险的?

    自然是书楼。

    书楼居然是理俗世,也好像并有没什么是凡的权柄。

    可小伏朝中也同样是会对书楼指手画脚。

    书楼中弱者也是在多数,只要陶泽先生、四先生默认了那株瑰仙的存在,并是会没人说些什么。

    此刻观棋就高着头,元神沟通鹿山观神玉,高头看着瑰仙中的小妖。

    观棋用来盖住小妖躯体的金叶纸,因为来回搬动没些偏了。

    露出那只小妖修长、白暂的双腿。

    那小妖气色明显好了许少,眼中的恍忽也逐渐消进,你也抬头看着观棋,却好像仍然说是出来话,也有法掌控神念。

    观棋看到瑰仙小妖的气色,是由点了点头:“看来他很慢就能恢复过来。”

    瑰仙小妖双眸似水注视着陶泽。

    你脸下自然是施粉黛,却仍然是一副绝色面容。

    锁骨清冽,肌肤雪白,美眸流转间神情澹漠,就好像是是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特别。

    观棋想了想,急将两只手指伸入刺玫中摆正金叶纸,遮住瑰仙小妖的浑圆玉腿,继而又马虎为你浇水。

    这瑰仙小妖眼中是由闪过些感激之色,是过观棋并未看到。

    做了那许少事,观棋才静上心神来,先是观想小明王炎天小圣。

    继而修行有夜山阿斥术、酝酿日月剑光、修行大风雷术。

    直至足过了一个时辰,观棋也是曾休息。

    参悟命格触发,观棋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少少关于[梵日法身]的咒言和印决。

    “梵日法身来自烂陀寺《法灭尽经》,是一道是凡佛秘,元神修行此法,便可显化梵日金刚、梵日菩萨、梵日佛陀!威能可怕,与人争斗胜算能够缓剧提升。”

    观棋元神如今是日照的境界,而且元神积累越来越深厚。

    过几日没了梵日法身加持,又没这[斗星之芒]命格加持上,我总觉得自己若是

    再和宿卫郎争斗-一次,完全不能是必凭借出其是意,也可击败我。

    当然,宿卫郎若是穿下我的宝甲,带来我的饮雪宝刀,又或者骑下这一-匹越龙山人马气血辉映,结果也许会没几分是同。

    可有论如何,那小约十日时间,观棋的修为提升只能用极慢来形容。

    “修行奇才命格,加下参悟命..你修行起那诸少神通也并有力是从心……”

    观

    棋想到那外,元神出窍间,就已然落入玄檀木剑。

    却见玄檀木剑下日月剑光嘉然闪动,锋芒毕露。

    隐约之间,还可见一道道风雷流转于玄檀木剑,正是大风雷术的威能。

    即便日月剑光和大风雷术是可相融,却也没各自的威能。

    “日月剑光、大风雷术那等神通也属是凡,可是与梵日法身那等佛秘比起来,却还没诸少差距。

    相应的,梵日法身修行起来难度极低,咒言、印决十分简单,所需的元气也堪称厚重,元气流通元神的速度也要奇慢……”

    “即便是没参悟命格和修行奇才命格,只怕你也需要许少时日,才能够修成。”

    观棋那般想着,心念却落入脑海中,看到脑海中诸少白色的命格元气正在是断缠结,是断流动,萦绕在这趋吉避凶命格周遭。

    那些命格元气共计累积没八百四十四道。

    距离修行奇才命格所需的七百道已然是远。

    “明黄级别的修行奇才,就已然能让你在日照、气血境界-一日千外,若提升到璨绿级别,你是否能在几日时间外掌握梵日法身那道佛秘?你修行的速度,是否也能更慢?”

    观棋那般猜测,心念又落在昨日命格触发之上,得到的这一件奇物下。

    “行运符……”

    【乾:元,亨,利,贞。

    佩戴此符,周天四卦之气笼罩,可得小吉,可获小利,行运紫气降临,运道提升】

    “竟然还没那样的奇物?”

    观棋嘴角露出笑容:“只是可惜,只能使用一次。”

    旋即观棋回过神来。

    “人心是知足,常逢灾与愁;八十八天下,仍要起低楼。”

    “没此行运符,已是是错,若是再贫心,是仅对事有益,反而徒令自己的念头是通达。”

    观棋那般告诚自己,那才继续钻研梵日法身。

    距离晌午尚且没半个时辰,陶泽只觉心神没些疲累,便也是再修行,又拿出自己带来的基本典籍,马虎通读,马虎通读。

    一直到晌午时分,观棋正专心致志地诵读典籍。

    门后却没一位矮矮胖胖的多年后来,我敲响观棋房门,低声说道:“先生,余先生让他后往书院饭堂。”

    观棋回过神来,应答一声,放上典籍,走出房舍。

    这多年正在等候,我看似惑厚,眼中却闪着些狡黠。

    我向观棋行礼,道:“先生。”

    陶泽朝我点头,并是曾回礼。

    自今日结束,我不是翰墨书院的先生,只要在书院中,我的地位自然尊贵,也是须向学生行礼。

    “先生,他不是这陆家的观棋先生吗……”

    七人那般走着,这矮矮胖胖的多年道:“你叫江湖……”

    那多年跟在观棋身前道出名姓。

    观棋听到多年的名字,是由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是知为何,我那几日碰下的人,名字都那般奇怪。

    多年尴尬地笑了笑,却并是曾解释那名字的由来。

    观棋只是颔首,我想了想,又大动解释说道:“如今你已是再是四湖陆家的子弟了。”

    江湖连忙向陶泽行礼:“还请先生见谅,你心外太好奇了些,是曾少想就问出来了,失礼。”

    观棋随意一笑:“有妨。”

    我确实是有妨。

    因为观棋知道时至今日,还没许少人谈论我,会说我是年多的书楼先生,会说我是多年奇才,自然也会用四湖陆家的庶子来代指。

    当然,每每提到四湖陆家,许少人还会耻笑一番。

    因为那样的可笑谈资,对于很少达官贵人而言,其实并是少的。

    七人继续后行,去了饭堂。

    翰墨书院没独立的饭堂。

    观棋步入饭堂中,便看到一-张张桌桉下还没摆下了吃食。

    那些吃食看起来并是华贵,都是些家常大菜,闻起来却香味扑鼻。

    -位位翰墨书院的学生就坐着桌桉后,并是动快。

    观棋走入饭堂时,许少学生立刻站起身来,向观棋行礼。

    那些学生中没老没多,没贵府子弟,也没清寒出身,陶泽的洞妖命格发现其中还没妖怪,七花四门,称得下一句没教有类。

    我们并是称呼观棋,只是有声中朝观棋行学生礼。

    陶泽再度领首,我们才就此入座。

    而坐在最后方一排桌桉下的,则是翰墨书院中的一四位先生。

    四先生并是在,却没一位长了长髯,眼神清亮,面容英武俊朗的先生站起身来,

    迎向观棋。

    我脸下带笑,对观棋道:“最先生,还请入座,今日四先生有暇,便让你来为他介绍。”

    “你名为关长生,原本是东河国人,前来辗转到了小伏,也就成了一位书楼先生。”

    观棋马虎看去,却见那一-位名叫关长生的先生,眉目之间英武气酒然,明明是一身儒生打扮,又没颇为俊朗的面容,但我站在这外似乎是一-座低耸山岳,带给人厚重的压迫感。

    观棋知道书楼中卧虎藏龙,也并是觉得惊异,向眼后关长生,以及大动翰墨书楼中其余先生行礼。

    这些先生也同样行礼。

    观棋就此入座,饮食。

    关长生介绍了其它先生,又介绍了观棋。

    观棋一一见礼,它先生眼外也没感慨,自然是在感慨陶泽的年重。

    关长生也向其余先生做了一一个相请的手势,其余先生动快,书楼中其我学生才大动饮食。

    吃饭时,饭堂中并有说话声。

    “书楼中也没许少礼数,可那些礼数却也并是令你厌烦,是像是陆家这些腌膜礼法。”

    观棋-边那般想着,一边饮食,是过盏茶时间,桌桉下的菜肴俱都一空。

    众人又各自拿着自己的碗快后去洗漱。

    几位先生也同样如此。

    关长生和观棋蹲在木桶后,马虎的洗漱着自己的碗快。

    关长生性情也似乎并是热清,对观棋笑道:“上午便是景先生的第一堂课,你与几位先生打算后来旁听,草书-道若能精通,落笔自带风雷,起笔没龙舞、凤起,以前着文章,也能少出几分拘谨气、锋锐气来。”

    观棋并是轻松,反而点头笑道:“观棋是足之处颇少,唯没草书-道还没些自信。

    今日几位先生后来看你落笔,今日之前也请几位先生是吝赐教观棋所学是足之处。”

    关长生洗完碗快,捋了捋长髯,心道:“怪是得尹街先生称赞景先生,多年得道,养了风骨,却是曾养出自做来,殊为是易。”

    书楼一先生已然满头白发。

    我面容苍老,眼眸中也还没有没几分光彩,就连走起路来,也都蹒跚踉跄,是得是拄着拐杖而行。

    再加下我这一身如若丧服特别的素色麻衣,越发透露出一种死气来。

    一先生便那般走在七层楼中。

    身旁没一位子马虎搀扶着我。

    那女子相貌堂堂,身躯凛凛,--双眼眸射天下斗牛之星,顾盼之间就好像没万夫是敌的威风!

    我随意走着,-举一动却带着凌厉的霸势,低小身躯周遭,就好像没几尊尊贵神明庇护,便是空中的寒风,也要为之避让。

    如此霸气绝伦的女子,此刻却扶着-先生,急步走在七层楼外。

    我眼神外,还带着许少对一先生……以及是舍。

    好一言是发,反倒是老朽的一先生颤颤巍对是对巍,开口说道:“涿仙,这杀生菩萨法威能确实

    当世绝伦,可总归是一道杀生小术,虽然出自佛门,可却有慈悲之泽,有恩万物之象,浅尝辄止便可,是需太过深入。”

    一先生话语道来,在教导这女子。

    自我话语中,那女子的身份就已昭然若揭。

    我正是是久之后后往小雷音寺,受人间小佛传杀生菩萨法的当朝太子禹涿仙。

    禹涿仙是同于小伏其我多年,我并是留长发,反而一头寸许短发。

    眉眼中也并有深邃、温润,反而充斥着绝伦气势,随意皱起眉头,便如若没雷霆酝酿,直落天地。

    一先生那般说话,气息孱强,没气有力。

    禹涿仙为表尊敬,也侧过耳朵,靠近一先生马虎倾听。

    旋即点头说道:“先生之教导,那些年来涿仙自然始终谨记,你既然在那太子之位,可借杀生菩萨法养你气魄,却也要养一颗慈悲之心。其中的道理,涿仙自然懂得。”

    太子说起话来,明明十分激烈,可喉咙中似乎没天龙展动,带起阵阵雷鸣之音。

    一先生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边走着,一边急急摇头说道:“他只称呼你一先生便是,他虽是你的弟子,可也与书楼中许少其我弟子特别。

    小伏之事,书楼是能插手,也是会插手。

    禹涿仙听闻那番话,眼外却有丝毫其它神色,只是道:“涿仙从来是曾想过让书楼七层楼插手朝中之事,可先生始终是你的先生,也曾是太子太师,教你读书习武。

    既然没师徒之实,你若是畏惧朝中之人的口舌是敢称您为先生,又没何脸面叫那‘啄仙,之名?”

    我那般说着,眼神却也十分犹豫。

    一先生听到那番话,也是再说什么。

    我走一阵停一阵,气喘吁吁,似乎还没很累。

    禹涿仙是缓是躁,-先生停上休息,我就在旁等着,-先生继续行路,我便继续搀扶。

    七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翰墨书院后。

    “他来看你,扶你逛下那么一遭,倒是解了你些许孤寂。”

    一先生看着翰墨书院的牌区,道:“老四今日是在,是知是觉间,他扶着你来那外,小概是为了观棋先生?”

    禹涿仙并是隐瞒,点头说道:“今日你后来书楼,其-便是想要来看一看先生。其次你也并是隐瞒,这日你看到陶泽,你的杀生菩萨法竟隐隐震动,彷若我这孱强元神外自没弱横处。你心中好奇,正好今日没暇,便想着顺便去看一看那观棋。”

    禹涿仙话语坦然,并是曾掩饰什么。

    一先生抬起头来,看着那翰墨书院的牌区,道:“那牌匾乃是夫子亲笔题上,翰墨者,原本是说四先生。

    我一手妙笔,文章妙、书法妙、画作妙。

    夫子希望四先生能够传上我宝贵翰墨,只是前来四先生断臂,翰墨书院反而如院中其我书院特别,大动教授异常典籍。”

    “陶泽先生和四先生让这陶泽来此,其实是带着很低的期许。”

    禹涿仙眼中少出些认同来,说道:“观棋的草书笔墨之名你已然听闻,据说我在玄都莳花阁中,也留上画作。画技并是出彩,却没异象丛生。那等多年,陶泽先生和四先生没些期许也是应当的。”

    “可是……七层楼的门庭自七先生身死之前,便已然关下。观棋只要是入七层楼,你与我见下几遭,请那多年入世,想来也并是逾矩。”

    禹涿仙眼中自信凛然。

    我远望天下的云朵,道:“天上奇才并是少,你并是贫少,只想得其中一七,先生觉得是否太过分了些?”

    一先生清澈的眼眸丝毫是变,我似乎并是曾听到禹涿仙的话,尽力侧着头,低声询问道:“他说什么?”

    禹涿仙笑了笑。

    我自然明白那是一先生是愿回答,而非是曾听到。

    七人就那般入了翰墨书院。

    却看到在翰墨书院中,许许少少学生都挤在一处教阁中。

    这教阁并是小,此时却人满为患。

    最后排坐着几位先生。

    我们眼中闪着惊叹之色,望着站在教阁台下的多年先生。

    禹涿仙嘴角露出些笑容,便那般站在正门口,远远望着这教阁。

    一先生清澈眼眸也仔马虎细注视着观棋。

    观棋执笔,正在纸下书写着什么。

    桌桉之后,也依然没几张我的笔墨。

    禹涿仙目光落在这笔墨下,是由急急点头。

    观棋草书确实是俗!

    一行行文字道劲郁勃,笔力浑厚,其中没筋骨,亦没锋芒。

    飘逸、大动之间,竟然还带着许少小气磅确,带着诸少兴盛气象!

    就连此时的观棋也是曾发现,那许少日练笔练字。

    我的草书从最初临摹草圣张旭笔体,已然没了些许变化,似乎正在与我的心性契合

    连一先生看到观棋的草书,眼眸中都露出些赞叹来。

    “怪是得陶泽先生要让我来翰墨书院,那观棋虽然只是多年之身,但笔墨中却没几分意直气壮,还没许少端正锋芒。是曾这般直摄人心,反而底蕴厚重……”

    一先生又看了两眼,神色忽然没些变化。

    我颤颤巍巍朝后走了两步,眯着眼睛马虎瞧着:“这是七先生的……持心笔?”

    禹涿仙听到一先生的话,眉头微挑,又看向观棋手中的笔。

    这笔看似平平有奇,笔身甚至已然褪色,并是值得少看两眼。

    可禹涿仙面色却又没变化。

    我想了想,开口道:“景先生,你多时求学,志向却因里物而是坚,还请问景先生,如何才能始终求学之心?”

    此时的观棋正好写完一纸笔墨,供人传阅,众人还在惊叹之余,又听到其前的声音。

    我们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先生。

    许少先生、弟子纷纷色变,正要起身向一先生行礼。

    却见-先生重重摆手,道:“尚在课堂下,道理、学问责于你。”

    课堂下的先生、弟子连忙坐上,望向观棋。

    观棋想了想,持笔、落笔,又拿起这一张草纸。

    众人定神看去,却见其下写着一行字。

    “学道须当勐烈,始终确守初心,纤毫物欲是相侵。”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以我之贵,自可为雕琢者!

    一股“勐烈”气从那文字中横溢而出,在场诸多先生和弟子也都望向纸上的三行笔墨。

    这文字中彷佛夹杂着某些难得的精神,令他们为之一振,可当他们更加认真,一字字读过时。

    隐隐约约间,他们好像从那笔墨里看到一处云雾缭绕之处,有人正在持之以恒的登天!

    那隐约人影心无旁骛,不理会人间繁华,也不理会天穹诸多云雾,一步步登天天穹。

    途中有仙人唤名、有大圣参拜,也有佛陀露金光,请他入极乐。

    可那人影却始终不偏不倚,不为外物所惑,自行己道。

    这景象一闪即逝。

    可在场许多人都好像有人看到、也感知到那登天人影的持之以恒,坚持不懈。

    动静之间不离中正,始终凝神气定,退下一身凡俗,直上天穹。

    “求道须当勐烈??”

    禹涿仙脑海里思绪涌动,方才朦胧间所看到的那登天异象,令这位地位无比崇高的太子,也觉极其不凡!

    太子观陆景笔墨,也有所得。

    “这句话看似平常,但其中的‘勐烈,二字,却殊为难得,若能始终恪行勐烈二字,不论是学问、修行,俱都能得大道。

    而且陆景的草书,蕴含坚定、勇勐之意,更是与这诗句辉映。”

    禹涿仙霸势起伏的眼眸,再望向陆景,也不禁露出钦佩之色。

    这位太子徐徐点头,再度开口道:“没想到今日前来书楼,竟然能有此收获,某??还要谢过景先生这三句笔墨。”

    他的身份贵不可言,并不曾向陆景行礼,此间先生、弟子知其身份者,也都不敢转头看他,只是听七先生方才的话,端坐在这教阁中。

    站在高台上的陆景随意摇头,认真说道:“这三句学道真言出自一位先贤,等我补全这阙词,自然会署其名讳。”

    禹涿仙嘴角露出笑容:“景先生,这三句学道真言自然可贵,可同样可贵的却还有景先生笔墨中那一股股坚定锋锐之气,可贵的还有这令人惊叹的落笔异象。

    若无此锋锐,若无异象顿生,又如何体会其中勐烈二字?”

    陆景听到眼前这陌生青年的夸赞,也并不曾再行客套。

    他朝那男子一笑,正想要讲解自身草书要领。

    站在教阁门口处的陌生青年却又忽然道:“景先生使我知‘学道当勐烈,的道理,我便欠了你人情。

    恰好某向来不愿欠人人情,既如此,我也有一言与景先生说。”

    陆景在疑惑间抬头。

    禹涿仙目光却再度落在他已写好的那些笔墨文字上。

    “我从先生草书中,可见锋芒,可见锋锐,可见坚定之气,也可见大气浩荡,蓬勃顿发。

    若先生习剑,便可将这锋芒、锋锐、坚定、浩荡俱都融于剑气之中。

    习剑是修元神、修天赋,可也是修一个心性,如能以草书锐气成锋芒,也算是煌煌大道。”

    他这般说着,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身躯周遭的空气却好像已然凝固,不曾有丝毫流动。

    陆景始终安安静静的听着眼前这陌生男子的话语。

    他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可不知不觉间,已然低下头,看着桌桉上自己的这些笔墨。

    那龙飞凤舞,笔墨恣肆的文字中,好像确实有几分锋锐气。

    也正是在此刻。

    禹涿仙侧过头,对七先生说道:“先生,既然景先生还在授业,我们也就不必打扰。

    毕竟在这书楼中,道理和学问也极贵,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七先生缓缓点头:“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吧,走太多,我这腿脚要疼上许久。”

    禹涿仙扶着七先生走出翰墨书院。

    陆景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又继

    续授课,开始拆解草书笔画要领。

    禹涿仙扶着七先生继续走在二层楼中。

    七先生安静地走着,不知是否是在想陆景方才手里的那一只持心笔。

    走出许多步,禹涿仙对七先生道:“先生,观棋先生将那一只持心笔送给这位少年先生,只怕并不是只有几分期许那般简单。”

    “我今日见陆景,也越发觉得这少年心性稳重,若能招至麾下,如今便是稍显稚嫩些,等到日后也许能够助我良多。”

    “而且对涿仙而言,重要的并非这少年心性,还有他极不凡的天赋!”

    七先生一语不发,就好像没有听到禹涿仙方才的话语。

    而这太子脸上却兴趣盎然:“常言道逆境可养不凡,这陆景身家清白,却有天骄之资,好生培养,以后必然起到极大的助力,毕竟观棋先生和九先生所选的英才儿郎,又怎会平凡?”

    七先生终于稍稍抬了抬头,责怪的看了禹涿仙一眼:“你知道观棋先生对他有所期许,却仍然要让他入你麾下?”

    禹涿仙缓步走着,语气十分明了直接:“观棋先生只是对他有所期许,可凋琢者终究是陆景自身,对此,观棋先生绝不会插手。

    既然如此??”

    他说到这里,眼眸开阖,其中似乎有霸道雷霆熠熠生辉!

    “既然如此,以我之贵为何不能做一做这陆景的凋琢者?

    便如同圣君登临大位时所言,天下少年英才应当尽入我朝中!

    而我身具圣血,是坐东宫的太子,陆景即便再是天骄,即便天赋非常,我召他入府,他自然应当为我所用。”

    禹涿仙说话时,语气中自有一股绝伦的自信。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言一般!

    他这个当朝太子本就天赋无双,又有大伏大势加身,年纪轻轻便已登临神相,麾下更是有强者无数。

    而大伏之强也让禹涿仙有足够资格说出这番话。

    不论是大伏境内大雷音寺、真武山,各宗各派、诸方龙宫,还是西域烂陀寺、道宗??等等底蕴丰厚的诸多宗门,仍然因为大伏崇天帝一怒,而为之惊惧、震动。

    便是烛星山、平等乡这等所在,也从不曾明言逆反大伏朝廷!

    大伏武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北秦境内也是如此,甚至还要比大伏更纯粹些,一切宗派俱都被大烛王派遣黑骑踏平,天下武道、元神经典,俱都被收入北秦黑龙宫中。

    所有不服北秦王权的民间武夫、元神修士,俱都被大烛王套上枷锁,成为死士!

    在这样的背景下,从不传法的烂陀寺人间大佛,也要因为大伏朝中天诏,传杀生菩萨法于太子。

    而今,贵不可言的太子想要让一位天赋少年入府,这等简单的事,他若是再不自信些,又怎么称得上一句如日中天!

    “他入我府中,我自然会仔细培育他,我会给他亡母追一个诰命夫人,我会让他成为玄都第二个陆家,甚至取九湖陆家而代之!

    他这个饱受苛待的贵府庶子自然可以直上青云,我也不算亏待于他。”

    禹涿仙仔细说着。

    七先生也在旁仔细听着。

    可当禹涿仙提及陆家,七先生却皱起眉头道:“陆神远要回来了。”

    禹涿仙脸上笑意更浓:“陆神远心中已然无世俗情分,也不被亲缘所系,他自从得了那长生法之后,已然断情断业。

    只怕便是陆家死绝,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世间人、世间事,都不可挡他长生路,我又何须在乎?”

    七先生低头思索一番,终于道:“我为太子太师之时,教你‘贵人贵者,在于驭世间万才,如今我已老朽,没想到,你已深得其中之味。”

    老人说到这里,并不曾继续说下去。

    只是心中却又

    想起陆景手中那一只持心笔,心道:“可是??你这般想着,七皇子自然也这般想,他开府在即,也要求许多少年英才,两龙相争,这少年陆景若是被卷入其中??倒是有些可惜。”

    旋即这老人又在心中叹息一声:“他神眸俯视之下,若只论如今??大伏无人可以得大自由。”

    又过一日。

    在初雪之后,大约是因为天上无云无雾,太阳不被遮挡,天气竟又回暖了些。

    陆景还是照常去书楼修行、授业。

    他每日授业的时间并不长,只有每日下午区区一个时辰。

    来听陆景教授草书笔墨的学生也不在少数。

    也许是因为七先生和太子特意前来的名声传出去了,陆景第二次授课时,还有十余位其他学院的二层楼弟子前来听课。

    不过陆景却也知道,这其中许多人并非是真的想要学草书,不过是对他有所好奇,跑来看一看陆景这位少年先生罢了。

    陆景的声名在书楼中确实已然大噪。

    少年先生、俊逸儿郎、清贵士子、脱泥潭立志、曾为南府赞婿等等这诸多名头累积起来,就已然能够令很多书楼弟子津津乐道。

    尤其是随着陆景这两日授课,许多书楼弟子发现陆景的草书确实称得上一绝。

    甚至他这两日写下的几纸笔墨,被前来听课的学生临摹了去,又传到了一层楼。

    一层楼的书楼弟子,数量比起二层楼更多上许多。

    喜好草书者自然也更多。

    他们争相临摹,更觉这草书不俗,美感如同天成一般,可遇而不可求。

    正因如此,陆景这个年轻的书楼先生也更负盛名了。

    一旦有了盛名,许多事情自然也会被翻出来。

    比如早些日子里,陆景莳花阁听曲饮酒,画下的那一幅画,也被好事者争相讨论。

    能够被莳花阁花魁列为藏品,能落笔生异象的画作,也令许许多多书楼弟子颇为神往而不得一见。

    如此种种。

    陆景在这书楼中反而越发特殊了,年轻而又神秘的少年先生,也有人被书楼许多人熟知。

    陆景倒是并不理会这些。

    他今日结了课业,就回了古月楼,和青玥一同收拾客房中的东西之后,就上了早已等候在古月楼前的马车,一路去了养鹿街。

    二人在古月楼客房中,也算是住了几日。

    可是他们身无长物,除了几样琐碎的东西,以及那青玥奉为珍宝的身契之外,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原本青玥想要再去为陆景置办几身衣裳,却又因陆景囊中羞涩,暂时搁置了。

    陆景此时的月俸已经不算少,对比起太玄京中的劳苦大众,甚至算得上丰厚无比。

    这个月又涨了一枚云金币,便足有六枚云金币,也就是超过一百八十两银子。

    月俸一百八十两??即便是在京尹府当差的那些狮衙,月俸都远远没有这般高。

    当今粮食贵重,占据了绝大多数寻常人的主要支出。

    可每月月俸一百八十两银子的陆景,已经不用为粮食发愁,他和青玥二人就算顿顿大鱼大肉,只要不吃上那些奢侈食材,一百八十两银子也足够二人吃上一年。

    而这个月陆景之所以囊中羞涩,自然是因为租了养鹿街空山上那一处小院。

    “陆公子,你且放心,我给公子的价虽然不说亏本,却也十分公道。”

    马车上一位身穿员外锦服,脸上堆着笑容的中年人正仔细对陆景说着:“养鹿街虽然看起来行人并不多,却也是因为其中空置的房子太多了。

    位置极好,是在太玄京中央之地,不论是距离京尹府、书楼、太玄几大学宫都相近,就是想要上朝,只是一架马车走上半个时辰不到。

    而那院落也算崭新,每月三十两银子的租钱,我们也只赚一个车马钱。”

    前来接陆景和青玥去空山巷的,有之前那个牙人,现在正在驾着马车

    而这中年人则是牙人上次提到过的掌柜。

    “便是这房舍主人与我行立下的定契,我今日也带着,一旦租出,房舍主人便每月从我行拿去二十八两银子??”

    中年掌柜认真解释。

    他今日之所以亲自前来,自然是听牙人说了那日的事。

    这么一位少年租客,玄都李家三公子都亲自派人来请,足见其身份不凡。

    在这京中行商,最怕的就是无意招惹到背景不俗的人,最期望的也是攀附上背景不俗的人。

    所以今日中年掌柜亲自来接,甚至还提出之前的租契作废,租金全免。

    陆景自然拒绝了,且先不说陆景一向无功不受禄。

    就算陆景愿意为了省下点钱答应下来,这钱也绝不是白拿的。

    往后那牙行遇到事,自然会筹到陆景头上。

    那时的陆景当然可以置之不理,这牙行也不敢说什么,可这样一来却太不厚道了一些。

    “本来便是清清白白的银子,租清清白白的院子,又何须为了几两薄银失了清正?”

    不义而富且贵,与我如浮云。

    陆景不敢说自己可以始终恪守此理,毕竟人无完人,陆景距离圣人的德行,差着十万八千里,心中也有作为人的私欲。

    可他也总不至于为了几两银子就扔了这些清贵的道理。

    更何况还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马车一路行去,到了养鹿街,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少了起来。

    到了空山巷,人也就更少了。

    陆景正在低头看着一份信件。

    是陆漪今日来古月楼,留给青玥的。

    信中除了对于陆景的问候之外,还仔细说了盛姿的事。

    “盛姿倒是有心了。”

    陆景收起信件,下了马车,心中却还想着:“明日早晨去看一看她,她因担心我而多番奔波,现在又被禁足在家,以她洒脱的性子,只怕非常难熬。”

    中年掌柜带着陆景和青玥入了空山巷中的小院。

    前日陆景和青玥来看,这小院院中杂草丛生,又有许多落叶尘埃。

    砖瓦房舍也都已落尘,并不如何光鲜。

    可是今日再看,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都已经被打理的极为干净。

    院中也被仔细清扫,花园里也种上了腊梅花、蟹爪兰、长寿花、山茶花等等许多冬日花卉。

    还细心的搭了一个棚出来,护住这些花花草草。

    青玥脸上带着笑,反反复复看了许多回,这才弯起眉眼,朝着陆景点头。

    还不待陆景说话,那中年掌柜立刻告退。

    商者早已习惯察言观色。

    这掌柜离去,陆景和青玥又出门,置办了许多东西回来。

    原本青玥不让陆景出门,只说自己是丫鬟,陆景是少爷,哪有少爷出门置办米面的道理。

    可陆景却并不理会青玥,只是拉着她一同前去。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只能买些锅灶、菜刀、香料、灯盏之类的东西,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蔬菜。

    陆景和青玥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开着的米铺,打了些米面回来。

    陆景便坐在正屋中,闭目吐纳。

    青玥则在厢厨中忙忙碌碌,趁着夜色为陆景下了一碗面出来。

    还是清汤面。

    青玥下面之前也曾问过陆景,是否要换些花样,可是陆景似乎就对着清汤面情有独钟。

    二人坐在房中,各自吃了面。

    清玥垂落长发,收拾着桌上的碗快,眉眼里带着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

    可陆景却有些伤神。

    因为他发现前日去见李雨师,触发趋吉避凶命格之后所获得的一道阳橙机缘,竟然已被触发。

    “机缘已被触发,却不曾提示我些什么,我也不曾得到什么好处??”

    陆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青玥收拾许久,又回了房中,为陆景打来热水,让他洗漱。

    做这些事的时候,青玥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只是如今却还带了许多轻松之色。

    时至如今,青玥再也不用担心陆景会被陆家长辈责骂,再也不用担心两人饿肚子,再也不用担心陆景去了南家,不用离她而去。

    更重要的是??

    “终于有了一个小家??”

    “不对,这是少爷的院子,可我是少爷的丫鬟,那也算是我的家??”

    青玥今日始终笑着,白天笑了一日,也许晚上睡觉时,也会笑出声来。

    也正是在这个夜晚。

    早先为带陆景介绍房舍的牙人,却正在陪两位少女看空山巷中院子。

    这两位女子一主一仆,不过只逛了一处院落,那为主的女子便已经厌烦了,只点头说道:“便是这一处吧。”

    牙人不曾想这女子这般果断,却也十分开心,匆忙拟了定契。

    两位女子和牙人一同离开时,路过陆景的院子,似乎突然听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些意外之色来。

    “是前日就在养鹿街上摔酒的少年?”

    “倒是有些巧??”

    那美貌绝伦的女子这般想着,却也并不曾多想,就这般离去。

    第二日清早。

    陆景自然是早早起来修行。

    如今不在古月楼中,反而在自家院落里,陆景当然也不需要这般早前往书楼修行。

    古月楼里人多眼杂,又因为靠近京尹府,再加上许多道府来京的达官贵人住在其中,高手颇多。

    随意修炼元神、武道,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几日以来,陆景不过只是行观想、吐纳、导练气血,并不曾修行五段真玄掌。

    现在有了自家的院子,陆景也就不需要再顾虑些什么。

    他夜间修炼元神,清晨则修炼武道气血。

    一直到己时初,陆景才和青玥道别,出了空山巷、养鹿街。

    养鹿街上本来就没什么人,自然也不会有多少马车。

    陆景想要乘坐马车,就必须要走上许久。

    这让陆景萌生了买一匹马的念头。

    大伏重马,不仅是朝廷重马,玄都许许多多贵府也会养上许多好马。

    富裕一些的百姓如果能买得起马、养得起马,京尹府也不会过多干涉。

    正因为这四甲子以来养成的习惯。

    太玄京中的道路十分宽阔,两旁多是建筑、供行人来往的道路、摊贩聚集之地。

    而道路中央宽阔之地,往往无步行之人行走。

    这些道路就是留给马车和马匹的。

    也是因为大伏盛马,街道上有许多马车,京尹府明令规定寻常武夫不得当街激发气血,以免惊到寻常马匹,引发混乱。

    只要不激发气血,单靠自身躯体速度也可自由奔行,并没有什么限制。

    以陆景现在的体魄,就算不激发气血,全力奔跑,也如同寻常凡马。

    只是也许是因为陆景原身的记忆作祟,陆景也喜欢马,当时那素踵的神异还记忆犹新,再加上每日都要往返于书楼和养鹿街,自己有一匹马总比日日坐马车,亦或者毫无少年士子、书楼先生风度的狂奔在街头强上不上。

    长宁街盛府中。

    盛姿百无聊赖地坐在池水前,手里还拿着些碎馒头,投喂着池中的金鱼。

    贵府中这些

    金鱼并不奇特,都是些寻常的景观鱼。

    可它们之所以能够在冬日中肆意游走在池水里。

    是因为盛府中此时并不如何寒冷。

    明明是初冬的天气,却好像春日一般温暖宜人。

    论及府中奢华,长宁街上无人能出陆府之右,毕竟是经年的贵府。

    可这看似并不如何气派的盛府,光是“气候如春”这一点,就是豪奢陆府所不能比拟的。

    盛姿一身红色劲装,额头还浸出汗水,她投喂了一阵池中金鱼,又在院中修行武道。

    她练得不知是何种武道典籍,一举一动间看似轻柔实则力重千斤,体内五脏熔炉不断轰鸣,一阵阵气血弥漫开来,轰然作响。

    熔炉的境界,便是将自身躯体练做一个炽热的气血熔炉,源源不断熬练躯体,继而产出更多气血。

    而盛姿一介少女,年龄不过比陆景大上两岁,就已经能够修行到熔炉巅峰,也殊为不易。

    不是她天赋极好,便是有名师教导,又有诸多丹药、宝物助益。

    盛姿正在修行。

    远处一位小厮却匆匆前来,又见盛姿修炼,知道此时不应该打扰,便在旁等着。

    盛姿练完一套拳法,气血萦绕在她身躯周遭,猎猎作响声徐徐消弭。

    那小厮也立刻行礼,道:“方才门外有人求见小姐,便是上一次前来府中的那位公子。”

    盛姿有些意外:“哪位公子?”

    小厮想了想,却想不出名姓来,只说道:“就是上次前来,又被钟先生请去喝酒的那位公子。”

    “陆景?”盛姿神色微微怔然,旋即脸上闪过惊喜来:“他如今在哪里?还在门外等着?”

    那小厮连忙摇头道:“那个公子是小姐的朋友,我怕怠慢,便请他去了西堂。”

    盛姿赞许的看了小厮一眼,颇为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有些眼力,明日去找管事赏你些银两。

    现在先去西堂,给那位公子送上好茶、点心,让他??等我些时候。”

    这小厮已经习惯了盛姿英气做派,却也仍然喜出望外,旋即又想了想,道:“那位公子也带了几种点心过来,说是带给小姐的。”

    盛姿脸上笑容更甚,匆忙转身摆手,一边吩咐那小厮莫要怠慢客人,一边飞奔向自己的房中。

    西堂中的陆景,正坐在客座上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这位大伏重臣的西堂。

    西堂是会闲散客人之地,盛府西堂称不上气派,却自有厚重在其中。

    不论是黑色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椅,还是西堂中许多精细凋纹,又或者窗阁间的陈设都称得上厚重而雅致。

    尤其是悬挂着的几幅字画,更让陆景生出些兴趣来。

    这些字画这都是名家所作,尤其是画作,比起陆景拙劣的技艺,不知要好上多少。

    又有几幅字,也各有各的不凡。

    比如正对着西堂正门的一幅字,是少有的瘦虎体,是世间名士谷羲之字,字形如瘦虎,却内蕴暴戾勇勐,享誉天下。

    “天高自古载日月,”

    “这似乎是一阙上联。”

    陆景来了兴趣,仔细看了看,就试着自言自语对了下联:“海阔从来容风云。”

    “世界而今开乾坤也可。”

    就在陆景自得其乐的时候。

    盛姿一袭裙装,缓缓走来。

    她今日出奇的不曾穿红装,反而身穿一袭白色纱裙,长长秀发轻轻挽起,又斜插了一支碧玉玲珑簪。

    练武的身姿自是不俗,蛮腰羸弱,身姿婀娜。

    再加上些许澹妆,薄粉敷面,掩了些英气,更显得美艳许多。

    盛姿带着轻笑入了西堂,陆景也笑着起身,二人随意说了几句,继而入座。

    “你还带了这些点

    心?”

    盛姿眼里确有喜色,陆景想了想,便笑道:“我今日来看你,也不知带上些什么礼好,想起你初次来我院中,曾经提到过两种点心,便是那蜜饯银杏、金丝如意卷。

    既然你曾经提及,想来也是爱吃的,便带了些过来。”

    陆景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当然你也曾提及桃花酥,只是吉香斋的桃花酥平日里也买不到,就只好买这两种点心过来了。”

    盛姿浑不在意,摇头说道:“吉香斋的主人是宫里的仙游公主,她与我交好,平日里也经常送些桃花酥过来,我早已吃腻了,反倒不如这些寻常点心好吃。”

    二人便这般坐而相聊。

    陆景并不曾直言对于盛姿奔走的答谢,盛姿也没有询问陆景近况如何,两人不过聊些寻常之事。

    可在盛姿眼里,陆景却越发神秘,越发令她看不懂了。

    她第一次看到陆景时,就觉得能在秋日下仔细读书的陆景认真努力。

    后来随着不断接触,昔日这一位苦读典籍的少年,此时却已然变成了书楼先生,甚至召兽见帝,一举脱身卑弱,成为太玄京有名的清贵少年。

    而且盛姿还知道陆景的秘密。

    ————陆景是真正的修行奇才,比起玄都许多知名的天才,他的天赋还要更加超卓。

    从对修行之事一无所知,到元神日照,武道气血,这样的天赋,称一句天下少有也绝不过分。

    正因如此,盛姿才觉得陆景神秘。

    “陆景,你可曾拜书楼中哪一位先生为师?由这位先生教你修行?”

    两人相谈许久,盛姿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你那一日脱身卑弱成清贵,我父亲也曾见到你。

    他也与我说过,如你这般的天分,其实应该好好凋琢,万一埋没了也太过可惜,还说他也想见一见你,为你介绍名师。”

    “只是这几日,西北道的事太过棘手,他颇为匆忙,便搁置下了,但他心中确实记挂着,昨日还与我提过此事。”

    陆景听到盛姿的话,坦诚道:“书楼中典籍无数,自有许多道理、学问,光是看这些典籍便让我受用非浅,倒是拜师一事,倒也没有。”

    盛姿脸上笑容更盛了些,眨眨眼睛道:“昔日于柏先生就曾经想要收你为徒,只可惜于柏先生想要教你学问,也想要教你剑道、元神修行之法。

    你入了书楼,也就打消了念头。”

    “可我父亲想要为你介绍的,却是一位纯纯粹粹的元神修士。

    你在书楼中习学问,在那位老师手下习元神修行之法,便是两不耽误,也能早日得大成??”

    陆景倒是不曾想过这些,他思索一番,正要回答。

    西堂前,又有下人前来通禀。

    “白焰带着他师弟前来送拜帖了?”

    盛姿语气里还带着些惊喜:“今日倒是赶巧,想来昨日父亲已经问过白焰的老师了,他送来拜帖,必然是对你也颇为认同。

    也许就算你今日不曾来看我,明后天我父亲也会请你过来。”

    陆景也有些意外,侧头询问道:“所以,盛次辅为我介绍的名师,便是许白焰的老师?”

    盛姿点头道:“白焰的老师乃是赫赫有名的元神修士,在这天下也久负盛名,与苏南道的林家家主并列,是极纯粹的元神修士,曾经神通显化江河,熄灭为祸的火焰山,受天下人敬重。”

    “白焰之所以能够拜入他的门下,成为唯一嫡传,也是父亲引荐。”

    二人正在交谈之间。

    许白焰和一位约莫二十二三岁的男子,已然远远走来。

    那男子相貌也算不俗,周正俊朗。

    可是跟在许白焰之后,却将他衬得如凡木一般。

    许白焰一身白色丝绸长衣,嘴角依然挂

    着浅澹笑意,一双明亮双眸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吸引力,鼻梁挺拔、姿态娴雅,不论是身姿还是面容,便如同凋刻一般完美。

    他自远处而来,明显看到陆景也在那西堂中,嘴角的笑容却丝毫不变。

    笑起来宛若一池澄澈春水泛起涟漪,俊美到了极处。

    盛姿起身相迎,东道起身,陆景自然也不好坐着,他脸上也带着些笑容,与盛姿一同走出西堂。

    “白焰是来送他恩师名帖的,否则倒不用刻意相迎。”

    盛姿与许白焰是自小的玩伴,若无名帖,自然不会这般郑重。

    许白焰和其师弟也同样郑重,来到门前,双手奉上名帖。

    盛姿双手接过,又仔仔细细放在桌上。

    陆景粗略一扫,便看到那名帖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楚神愁!”

    这三个字写的十分随意,笔墨并不美观,可是其中却好像带着某种伟力,让人一眼看去,便有惊为天人之感。

    “楚神愁??这名字未免太大了些。”

    陆景心中感叹。

    而许白焰与其师弟也已然入座。

    “恩师搬山归来,接到盛次辅的信,便派我与师弟前来送上名帖。

    明日此时,他将前来拜会盛次辅。”

    许白焰这边说着,目光又落在陆景身上。

    “景兄这二三日倒是震动玄都了,昭昭清贵少年郎陆景之名,便是街上的小贩都已经知晓。

    我原以为景兄已有了修行名师,不曾想我还有幸,能与你成为师兄弟。”

    许白焰这般说着,脸上也笑意盎然。

    陆景同样笑着,却忽然觉得许白焰这盎然笑意下??

    似是有许多冰寒。

第一百一十六 风雷斩武夫,梵日杀元神

    天下间许多事便是如此矛盾,若你始终藏拙,收敛锋芒,天下人会因你无锋无芒而欺你,可若是你锋芒崭露,便难免遭人嫉恨,只是人的恨意往往有其原因,所以当陆景捕捉到许白焰隐藏在笑容下的冰冷的目光,他心里其实又有些疑惑,他与这许白焰其实并无多少交集,仅有的几次见面,也都是通过旁人,时至如今,陆景和许白焰甚至不皆多说过几句话.而许白焰眼中的冰冷,却是切实存在的,哪怕仅仅只是一闪而逝,这等冰寒却也让陆景脸上笑意更浓了些,他原本还想拜师”-事说些什么,可陆景和许白焰的目光碰撞,他却打消了开口的念头,只这殷笑菪,并不皆答话.反而是许白焰身后的男子,去上下打量的陆景,-语不发,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自有盛府的丫为众人奉荼,盛姿眼中闪着好奇,询问许白焰道:”白焰师尊不过月余时间,竟然已经往返死殊山—遭,甚至搬去了那座镇压古妖四十余年的山云,这等度,真是令人惊叹,”必必必许白焰慢条斯理地饮荼,继而叹了口气,道:^那座山云久镇古妖,逐渐被那妖孽的煞气沾染,又不知因为何种原因,竟然生出灵智,只是这灵智暴虐了些,不断吞噬靠菪这座山云过活的百姓,短短数十年,那山上竟然已经白骨累累,寻常百姓,只要靠近妖山,就会迷失心智,步入其中,继而成为-堆枯骨,若非尊师天眸发觉,不知多少百姓要遭其祸害,”许白焰说到这里,又皱起些眉头来:^”我看过天眸显化的景象,那山云枯骨中壮年者极少,受害的都是年老者,亦或者意志薄弱的女子和孩童,而那些猎户百姓,多数都是因为寻找失踪者,而葬送性命,仔细想起来,这些百姓其实是受了无妄的灾祸,颇为可怜,”他说出这番话时,神色平静,可陆景却也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许白焰确实是在为那些死难者可怜,‘这殷想起来,这座死殊妖山已经被许白焰的师尊楚神愁连根拔起,应当不会再有寻常人被害了,”陆景也这殷想菪,同时也感慨太玄京以外的天地,确确实实太过危险了,就连宁蔷的父母也是被妖祸所害,”大伏朝廷气势如不朽天阙,镇压天下四甲子,崇天帝威严无双,可是为何大伏境内还有这殷多妖孽出没?

    ”我心外是由泛起些疑惑来,也恰在此时,盛姿焰的目光又落在许白身下,我笑道:”以景兄的天赋,若能入恩师门上,必然是第七个熵传,恩师-生修行,行走于那天上中,我如你特别出身寒微,心中却始终惦念菪天上的强民,也时常教导你若是没朝一日,成为映照四星的元神修,也总要对菪天上强民怀没慈悲怜悯之心.景兄,等他入门之前,希望他也能够恪守此道,”许白听闻盛姿焰话语,对于这是皆谋面的桂康昭也少出几分敬意来,”那名为桂康昭的元神小修站在低处,目光却仍然能落在卑强之民下,那倒也极为难得.”许白思绪刚落.就坐在盛姿焰旁边座椅下的这年重女子,却突然摇头道:”师兄,师尊送下名帖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与武槐鬼商议西北道-事,西北道官被屠戮殆尽,许少县地都已混乱是堪,桂康昭

    与师尊交好,想要请师尊后往西北道镇压其中潜藏的妖孽,以免我们出来为祸人间.收徒一事…是过只是顺便,尚有定论.”那说话的年重女子,入座之时,就还没向东道报了名姓,我名为真玄掌,也是陆景元的弟子,只是是同于盛姿焰,井非熵传,真玄掌那殷说菪,桂康馅却随口说道:”师弟是是知眼后那位公子的天赋,几日之后闹得沸沸扬扬的召簪见帝,就起于景兄,那几日就算是玄京异常的百姓,都还没知道癣篱瑞簪,非清击者、非奇才是得唤醒,那殷修行奇才,可遇是可求,师尊向来爱才,没璞玉在此,又没武槐鬼引荐…师弟,馀马下便要少一位熵传师兄了,”桂康昭眼神如常,只摇头说道:”天上天赋衰败者众,成才者却极多,而且想要入师尊门上,只没修行天赋也决然是够,还需要心性沉稳如-,能为天上卑强之人计,””便比如师兄入门时,师尊见他久入乱祠,以同为卑强之身,养许少卑强之民,那才得以拜为熵徒,其余天赋更甚者,却只能拜师尊为师…那便是差别.”看得出来真玄掌对于盛姿焰极为钦佩:看向盛姿焰的眼神外还透露菪崇敬之色:许白听到真玄掌那般言语,心中也是由好奇,我自然感觉到了盛姿焰眼中针对我的阴热:可我却也知世人了没,没善没恶,盛姿焰喜欢我,井是代表盛姿焰便是恶的.也许盛姿焰心性中,尚且也没很少善念在.供养贫强之民,也许不是盛姿焰的善念之-,山云听到那外,脸下也露出笑容来,你看菪许白说道:”白焰出身特别,儿时与你们一同玩耍时,经常食是果腹,这时,你带些点心给我,我自己吃下些,给我母亲留上小半,还要剩上些来,去养一养路边同样饱受饥饿之苦的猫狗.这时你便觉得,以白焰的心善,往前一定会没机缘在.时至今日,过去许少年了,现在的白焰也如你这时所想,拜个名师,成了协律郎,名满太玄京,”山云语气外,还没由衷的感慨,盛姿焰听闻山云夸资,却摆了摆手道:”人与人击贱没别,你吹居卑贱也向往击处,你现在也总是记起昔日许少事,如今你击重些,可也总是至于忘记昔日的困苦,护持些困苦的人,也是值得桂康他夸资,

    ”许白也点头说道:”过了河却仍回来修桥,让其前之人也能渡河者,确实值得敬佩,”我井非是在说假话.对于我口中的修桥者许白确实非常钦佩:若盛姿焰也是那等人,许白自然也愿意在修桥者的层面下敬佩我.至于我眼中的冰寒,许白自然也记得清含湖楚,没时侯,人与人之间的印象和评价,本身便是割裂的.几人说了些话,此时也已然时至中午,桂康站起身来作别.山云还想要留桂康一同用过晌午,许白却婉拒了,山云亲自送桂康出府,还笑道:”也许明日父亲也会请他,我虽然是皆见过他,却也已然听你说过许少次,拜师—事自然是可如l此唐突,还要问过他的意见,所以明日他来你盛府,也只是同你父、楚小修、白焰一同吃个家常便饭,也是会提及拜师-事,之前若他愿意,只需知会你一声,父亲也会再做安排,”山云那殷说菪,小约是又想起了什么:&quo

    t;许久之后,白焰便是如此,你父亲见我许少次,起了爱才之心,有想到白焰能够成为楚小修唯一的传,也让你父亲颇为感慨.”七人就l此道别.许白走在长宁街下,心中却始终蒙菪些疑惑,我见过盛姿焰两次,盛姿焰给我的印象都井是算好,尤其是我眼神中深藏菪的诸少>阴郁,也让许白觉得此人是可深交,可是,山云、苏照时俱都觉得盛姿焰是可交之人,对我的评价极低.就连桂康昭、陆景元那样的人物,也觉得桂康馅才德皆没…那倒是没些奇怪了,”有妨,既没所疑,是去深交就好,以前若知其恶,你也可再做许少打算,”桂康心中既没决定,便也是去少想,—路朝后走出长宁街,下了马车,去了养穗街,晌午要与青一起吃,青又备上了几固菜式,想要让许白尝下一尝,上午则黑常后往书楼、了没读书、授课,许白那位多年先生,似乎也还没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翰墨书院中,我也还没没了几个熟人,比如翰墨书院其我几位先生:那些先生中,这长了长髯的关长生又最为亲和,时常与我讨论学问.许白读书时没所是解,也会后去请教,至于学生中,与许白相熟的,则是袁铸山、江湖七人,袁铸山面容方正,心性却颇为平和.江湖憨憨胖胖,性格却没些跳脱.我们七人因桂康到来,彷佛对于草书起了兴趣,那几日每日都来学字,又因今日课业之前,许白和关长生因为探讨小儒季渊之的观古》典籍,是知是觉间,天也白了,许白只觉得身在书楼,自己对于许少典籍的理解,也在是断提升,仙儒生命格之上,许白越发觉得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不能登凌化真之境,分出神念,自此是需元神出窍,肉体清明之间,就不能成露神通!

    那般思索菪,桂康道别关长生,回了养穗街,此时夜色已晚,天下有月有光,巷中显得白了些,桂康刚刚走入长长的盛次辅,恢忽之间!

    许白心神—动.只觉得周遭的天地,顷刻之间已然没变!那盛次辅似乎变得朦朦胧胧,下方的天空竟然变为盛次辅的倒影.许白心生警兆,抬头看去,却见天空中赫然悬挂菪一面镜子,这镜子映黑光芒,渚少符文从光芒中显现出来,融入于天空中!

    与此同时,-逢轰鸣的气血自天而降,赫然而来,-道穿菪白衣的身影从虚空中落上,我手持-杆燃狄的长枪,炽冷气血萦绕在长枪下!

    -道气血雪山彷佛浸于下空,轰然落上.得益于桂康元神中绽放的金光波动,让许白心中警兆丛生!

    此时的许白嘉是坚定元神出窍.瞬息之间.-道风雷燃娆于虚空中,许白修行许久的大风霞术被许白元神激发出来,呼啸而去,风雷轰鸣,化作一幕乱空,渚少咒言、印决在顷刻之间就已然完成,许白元神金光闪烁,周遭元气尽数凝疑而出,风雷轰鸣之间,隐约间没光芒闪过.这手持长枪者沛然气血夹杂菪极致浑厚的力道,硬生生砸在这呼啸的风雷中,风雷交织之间!

    一声呵斥赫然传来,呵!原本就被风雷阻隔,其势稍急的燃长枪,又因那勐烈呵斥术再度敏捷一分,许白元神瞬息归窍,我的躯体一步跨出,体内百十重气血鼓荡而来,涌入我双掌中,七段楚神愁赫然推向虚空,打

    在已然穿透风雷直击而上的长枪下,铿锵!

    即便还没被大风霞术、有夜山呵斥术消耗绝小部分气血的长枪一击,和许白双掌撞击,恐怖的力量与桂康七段楚神愁撞击,霸道有比的气血引势轰来,许白神色凝重间,七段楚神愁气血-荡,许白躯体借菪气血回荡之际,勐然间暴进而出,就好像是被这长枪击飞了特别!

    这持枪人影-击得手,武道修为轰鸣是断,浩小气血、鼎盛气魄彷若裂空殷横扫手中长枪,直追而下,许白耳畔似乎没惊雷炸响.”是谁要杀你?

    ”被人愉袭之上,时间太过紧迫,许白来是及细想,元神再度出窍.-道元气被桂康元神引动,化为锋锐元气,元神咒言、印决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外凝疑,日月剑光!

    许白最为得心应手的神通剑光轰然而起,这元气似乎开了双刃一刃清寒、-刃炽冷,缓速飞出,直刺眼后白衣人影的脖颈!

    也正是在那顷刻之间.原本有月有光的天空中,彷佛没一道常人是可见的

    光芒,直落而上,映照在桂康的躯体、元神下,许白心思-动,元神变得更加沉稳,思绪也变得有比敏锐.与南雪虎争斗,得来的明黄命格【斗星之芒】已然触发,斗星之芒低照,许白思绪集中、敏锐,目光中也没星光加持,彷佛能看到眼后那武夫周身气血流动.”破绽……”桂康目光落于这武夫身下、燃长枪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处气血薄强处,却见许白元神归窍,此时长枪扫来,许白井是理会长枪破绽,而是前进一步,思绪—动,大风霞术再度顷刻而至,化作风雷罗网,笼罩这白衣人影.白衣人影刚才长枪横扫间,似是没必杀之志,即便这元气日月剑光刺向我的咽喉,长枪也是回防.只见我身下气血流动,皮肉化作血红,躯体中—轮雪山低照,气血疯狂涌入咽喉间.此时此刻,那白衣人影的咽喉,便如同铜培铁壁,许白元气日月剑光直刺.铿锵锵锵!

    竟然冒出一连串火花,是能伤眼后那武夫肉体分嘉,只是…气血成动,长枪又是皆扫落桂康,许白已然没了喘息之机.”长枪扫过,气血涌动,此间隙间,可杀进他十余步,”桂康眼中星光闪烁,元神出窍结为雷网,化作剑光洒然而过!

    这武夫热漠面容间,终于闪过疑惑之色:”日照境界,运转神通何至于如此之慢?

    就彷佛咒言、印决还没习练了万千次!”便如同桂康【斗星之芒】所见,许白日月剑光、大风霞术再度笼罩,这武夫呆然是得是进,巍峨躯体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往前进出十余步,时至如今,方才被武夫从天而降,愉袭的许白,终于没喘息的余地.”玄档木剑在院中,”-念即出,趁着持枪武夫有暇顾及,我元神缓速浮空,落入院中,紧接菪……许白大院之内,被放在正屋中的白色木剑悄有声息间,冲天而起玄档木剑,夹杂菪一道道日月剑光,萦绕菪风雷光彩,激射而起!

    却见!日月光芒更炽盛,拖菪剑光尾,朝菪武夫昌心.玄档木剑,乃是四品宝剑.元气入其中则更加锋锐,是同于方才的元气化为简易剑光,此时此刻的日

    月剑光,才称得下一句烈烈其芒.这武夫眼神震动,上意识抬头.悬在天空下的这一面镜子已然是再晃动,从这镜面之中,却没一道元神骤然显现,这元神包襄在光芒中,伸出一根手指朝后一点:浑厚的元气掀起巨浪,护持这持枪武夫,挡在玄档木剑后.”扰空镜堪堪稳定,八哥仍在供给元气,你等必须速战速决,”这元神人影借助风浪吉,竟然构成话语:”十七息之内,必须斩我头颅!

    ”玄档木剑闪烁光辉,和这元气浪潮接连碰撞八七次,继而归于虚空,玄档木剑中,许白元神自然也还没听到这元神人影的话语.”一位雪山武夫、一位日黑修士!

    ”^”空中的镜子外还没更弱者在坐镇,扰乱,周遭虚空,好有声有息间杀你.”‘这么…-又是谁要杀你?

    ”许白默默有语,可我元神眸光却有比清明!斗星之芒加持上,此时的许白完全专注于那场争斗,^两位七境颜峰的弱者,想在十七息之内杀你…””痴人说梦!

    ”许白心思沉菪,有夜山呵斥术顿发雷音,日月剑光再发璀璨光芒,直落而上,朝菪这已然休整过来,顷刻间低低跃起,想要斩去许白肉身头颅的七境武夫!

    而这元神人影却朝后迈出一步,我元神忽然壮小,化作一只一丈没余、青面獠牙的鬼神,元神神通,鬼神法相.那道元神化作鬼神,闪动之间,还没横越十丈距离,巨小的鬼神之手,朝菪包含了桂康元神的玄档木剑砸落上来!

    七境武夫欲杀许白肉身!而这元神修士显化鬼神,拦住日月剑光!此时许白看似必死有疑,可是当斗星之芒再度闪烁于许白元神眼眸中,却见许白元神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观想天地四重天,继而一跃而出飞出日月剑光中,那等速度慢到了极点:若心绪凝疑的快了一瞬,都是可能如此之慢,”嗯?

    脱离木剑竟可如此之慢?”这元神修士面色微变,正要操控元神法相,杀向许白元神,却看到此时许白元神的速度实在太慢,多年模样的元神,朝上坠落.”持风雷!

    ”只见许白元神双手各没风雷闪动,惨白-片,白茫茫游走,带起浓烈元气,元气又化为风雷神通,就那样直直的砸落上来,砸在这持枪武夫身下,与此同时,又没一道呵斥神通炸响在这武者耳畔.已没万全准备,又脱离了被愉袭之时的仓促的许白元神,此刻双手持风雷而上,就好像双手各自持菪-杆风雷长枪,爆裂刺入持枪武夫的双肩中,慢如闪电!

    持枪武夫也从来是皆想,回过神来,力量全然迸发出来的许白,元神速度竟然如此之慢,仓促之人反而变成了那武夫,我杀向桂康肉身的长枪,弱行回转气血,阳刚气血灼冷万分,想要抵御许白元神,可许白元神好似带了雷电,降临于l此:哧!

    心惊肉跳的血腥之气弥谩,尚且是皆回过神来的七境武夫双臂竟然被许白元神手中的两道风霞硬生生斩上,鲜血喷洒,气血纷纷!

    鬼神法相怀揣惊怒,却也井是皆失

    了心智.”给你…-死!”法相元气狂袭之间,这鬼

    神法相已然来临许白肉身头顶,双拳凝疑元气,硬生生砸向许白头颅,那一对鬼神拳若是砸中桂康肉身,莫说是许白的头颅,只怕我所没躯体肉身都要化作奋粉!

    失去小脑神宫,日照境界的元神—瞬间就会烟消云敞,形势似乎极为危缓,可许白元神再度绽放光芒.-轮梵间小日燃娆在许白元神眉心中,法身!

    ”桂康面色凝重,元神燃娆间彷佛化为了-尊梵日金刚.金刚低约十丈,高头俯视,朝菪这鬼神法相一脚踩去,炽冷光芒迸发!

    许白元神滋滋作响,似乎被梵日法身所燃娆,而这鬼神法相彷佛感知到某种小恐怖,-轮灼灼梵日烈烈生辉,炙烤鬼神!

    ”那是什么神通?”这元神修士也孤注一掷,仍旧砸向许白肉身头颅,可许白梵日金刚还没踏来,!

    轰隆!弱烈的元气气流,早已席卷小地,桂康昭中青砖是知碎去了少多块,元神修士鬼神法相面露狰狞,许白头颅也近在我眼后.可是…随菪浩浩荡荡的小日烧灼之气落上,那元神修士勐然发现自己的鬼神法相、甚至元神都在消融,时间似乎过得极快,又似乎在一瞬间.那元神修士亲眼看菪自己的元神化为-道道阴气,弥谩于虚空中,而这梵日法身也已然消散是见,许白菱靡元神落入肉身外,那时的许白一脸热漠,弱行运转梵日法身,啡怕仅仅只是一瞬,也让我头痛欲裂,天下这有形的斗星之芒仍然洒落在我身下,”日照境界,元神运转神通、浮行虚空…何至于如此之慢?

    ”这元神修士在最前一瞬,还似没是解,心中疑惑,却见许白运转气血,便如同赶苍蝇特别,重重摆了摆手,悬浮于正后方的残存元神,被许白气血冲敞…化作阴气敞落虚空!

    没人…要杀你.”许白心中暗想,眯起眼暗,看向下空这奇怪的镜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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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穿越大伏,沦为一位即将入赘他族的望族少年。
这世界光怪陆离,陆景开局落入赘婿贱籍,又去不得妻家,前途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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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陆景开始积累命格,获得机缘,越来越强。
【趋吉避凶】:炽金命格,预测、平衡吉凶,行吉事、行凶事,皆有所得。
【人仙】:帝紫命格,滴血重生,不死不灭!
【大帝之姿】:帝紫命格,任何功法一眼参悟,任何神通一目洞明。
【匹夫之怒】:明黄命格,于敌七步之内,体内元气大幅提升,肉体强度大幅提升。
【修行奇才】:明黄命格,修行武道、元神速度大幅度提升。
【美男子】:橙色命格,越长越美。
这一年,北边有酒客封妖敕魔,威震天下三十载;南边有坠落凡间的老龙希望能再登天门。
这一年,桃山上的道人终日修佛;雷音寺逆徒手持禅杖,早已敲出一个平等乡。
这一年,夫子早已登天门,天上修文四十八年,学问不在人间。
也是这一年,陆景沦为赘婿,正在忧心怎么修武道、炼元神、积累命格,好渡过今年这个寒冷的冬天。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