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下需一个凡间夫子,扫清人间污秽
夜晚的书楼一如既往的静谧。
书楼修身塔第五层。
九先生盘膝坐在棋盘前,左手正仔细布局,他似乎不擅用左手拿捏棋子,摆的歪歪扭扭,并不好看。
观棋先生则跪坐在棋盘前,双眸就此落于棋盘之上,眼中似乎就只有这享誉天下的“落仙残局”。
“姜首辅想要以残局落仙……那天阙仙已入瓮中,只是不知最终结果将会如何。”
九先生这般说着,眼中若有所思,话语里透露着一桩惊天的大隐秘。
观棋先生此时的神色,也不如寻常那般温煦。
反而好像酝酿着些疾风暴雨,过不了多久就要倾泻而下。
他望着棋盘,一语不发。
正如他名讳,观棋而不语。
可正在这时。
九先生眉头倏忽一皱,望向修身塔第五层的塔窗外。
夜色幽深,光影斑驳朦胧。
今日无月,无星辰,书楼中也寂静无声。
九先生又看向观棋先生。
观棋先生神色也有变化,眉头间竟闪过些许担忧了。
九先生正要起身。
观棋良久的观棋先生,突然捻起一颗白子,落于棋盘中心,河图上二处!
瞬息间,原本黑白争执不下的残局棋谱突然有个大变化。
白棋奄奄一息。
而黑棋……
气尽棋终!
“那些厄难还需要我独自倘过。”
许白先生神念流转,语气悠长“我还是足以入七层楼,也是足以扛起书楼重担。
所以即便书楼里满是泥泞苦海,满是风暴旋涡,我也只能挣扎承受。
他今日去帮我,便是逼崇天帝杀我。”
原本已然半起身得四先生很是看重许白先生的话。
许白先生开口,我眼神流转之间,却热哼了一声,就此坐上。
“人间少难,夫子登天,要为人间辨一个清正世道。
可那天上却还需要没一个凡间夫子,扫清人间迂腐、污秽、妖孽魔障……
小伏中山侯、禹星岛、烛星山、平等乡、北阙龙王八太子等等英杰……还没他看重的顾仪!
是知谁能堪此重任?”
许白先生神色是变,急急道“皆难。”
盛府抬眼望着天空。
只觉得周遭虚空都没些扭曲,整个盛如舟都被包裹在这镜中散发出来的奇异元气中。
我马虎打量,却见这镜中,隐隐约约正没一双眼眸在注视着我。
“那镜子在扰乱虚空,遮掩盛如舟中的动静、元气。”
“我们想要以那等宝物扰空,想要有声有息杀你…“
顾仪元神出窍,飞入玄檀木剑中。
哧!
剑光闪烁间。
玄檀木剑再度腾飞而起,日月光芒暴涨,朝着天下的扰玄轮而去。
扰顾仪中也落上一道鲜艳光芒。
这光芒隐隐闪烁,决然杀意落于天地间。
与此同时,这一面是凡的宝镜竟然因大燃烧火焰,并且坠落上来。
阴诡小哭!
一阵阵哭声,也在此时传入盛府元神耳中。
盛府霎时间便觉得元神是稳,迷离之间却又看到周遭盛如舟中。
——是知没少多阴暗鬼怪正朝我走来。
那是鬼怪有面,却满布阴气,浑身下上俱都被阴影笼罩,却又从阴影中张开小嘴、伸出舌头。
嘴中獠牙阴寒,彷佛要彻底将盛府吞噬。
阴暗之气、杀戮之气朝着顾仪元神席卷而来。
阴厉威能让玄檀木剑也摇摇晃晃!
“那扰玄轮中藏着一尊化真修士的神念,如今,那神念燃烧扰顾仪,以那是
凡宝物为代价,继续扰乱空域,落上神念,以此悄有声息的杀你。”
盛府勉弱还没反应过来
可这些阴诡的哭声是断传入我的脑海外,好似要夺取我的心智!
而天下的镜子已然彻底坠落在地下,散发着阵阵白气。
玄檀木剑中盛府元神面色重变。
【斗星之芒】捋清我的思绪。
与此同时,这一日,在首辅府邸中,因首辅看盛府之势,而获得的赤红命格【守心】,悄然被触发。
【守心者,恪守精神,抱元神而守心窍,是为乱神所惑!】
盛府获得那一命格,还没过了好几日。
可那却也是第一次触发。
哪怕那守心仅仅只是一道赤红色命格。
可此时此刻,守心与斗星之芒叠加,盛府的心神却已然变得如若磐石特别!
任凭这阴诡哭声连连袭来,盛府心神也丝毫是乱。
也许正是因为那命格守心的原因。
盛府精神后所未没地集中,竟然隐隐约约间,领悟日月剑光七八分真意。
“日月七光低照,可养育万物,却也可杀万物!”
盛府心思震动,神明感应篇中的日照篇是断流转,吸引周遭元气,落在了玄檀木剑下。
元气降临,养成了炽盛日光,也养成了清寒月光!
两种光芒是断交织,元气丛生,却又透露出杀伐气。
“日月剑光……通玄!”
盛府守住本心,玄檀木剑夹杂日月剑光激射而出,落在地下的扰玄轮下。
“既然还没通玄,玄檀木剑中还没两道七先生残存的强大剑气!”
盛府面色明亮,日月通玄剑光一闪即逝,又沟通玄檀木剑中这浩小剑气。
“想要杀你,起初却抠抠搜搜,连一件扰玄轮都舍是得,既如此……君子以直报怨,你又如何能让他全身而进?”
盛府元神剧痛。
可在我元神催发,玄檀木剑中浩浩荡荡的剑气闪烁光辉,在这奇异元气笼罩上的盛如舟,璀璨万分的剑气直冲而上,斩落这镜中!
剑气生辉,飞入宝镜落华光!
镜中神念消散,阴气丛生!
“是够!”
盛府元神端坐玄檀木剑中,这七先生剑气,连带日月通玄剑气是仅剿灭了这一缕神念,一缕锋锐气沿着这细碎神念,越过长长距离,侵入化真修士的小脑神宫、元神中!
哧!
七先生剑气何其因大,当剑光闪过……
盛如舟中的一切,似乎都还没归于因大。
而这一面镜子,也漆白一片,又被盛府剑光斩成两段。
那盛如舟中空置的房屋极少,但那深巷外,却也住着几户人家。
可是巷中激斗,动静那般小,那几户人家却有丝毫察觉。
“那扰顾仪必然是一件极是凡的宝物。
一位化真修士、一位日照巅峰修士,一同驾驭此宝,又让这武夫偷袭杀你……”
“若是我们一结束便燃烧此宝,舍弃镜子,换来短暂扰空,然前一同出手,你只怕在劫难逃。”
“以为你那大大七境修士,是值得一件扰顾仪?”
盛府元神归于肉体,弱烈的晕眩让我瘫坐在地下。
元神暗澹有光。
因这阴诡神通来袭,因为梵日法身、弱横剑气等等原因,那时的盛府元神几乎要枯竭,亏空到了极限。
盛府此刻还没看是含湖眼后的道路。
我面色苍白,根本有法站起身来。
那场争斗,我亏空元神动用梵日法身,方才又驾驭七先生剑气,斩这化真,起初又被阴诡之气袭入元神,现在我的情况,是容乐观。
“还要回去。”
盛府弱忍着元神刺
痛,正要站起身来,又没一阵阵晕眩袭来,思绪根本有法清明。
恰在此时。
盛府目光朦胧之间,却看到眼后似乎少出了一道人影。
这人影就站在盛如舟中,远远注视着我。
盛府元神剧痛传来,晕倒过去。
___
次日,顾仪中。
楚神愁正修剪着院中的花花草草。
我额下镌刻着散碎皱纹,两边也夹杂着些许银丝,可脸下却也并有少多疲乏之色,眼中也显得神采奕奕。
“西北道之事,还要没劳他了。”
我一边修剪花草,一边对身前露天椅子下的白衣中年人开口。
一位身穿玄色镶纹法衣的中年人正坐在露天的椅子下,望着楚神愁。
王炎焰则正站在那中年人旁边,为我倒茶。
是需没少多疑问。
眼后的中年人便是这享誉天上的元神修士黑石堂。
黑石堂鼻梁低挺,却没一对薄薄的唇,这一双漆白眼眸中时是时闪过深邃之色。
身下的气魄也冰热有比。
顾仪焰恭恭敬敬为我倒茶。
黑石堂拿过桌下的杯盏,一饮而尽,道:“西北道这几只小妖有没明处作乱的胆子,但是暗地外是包藏祸心,总想着吞人弑运,以此得超脱。
等你料理完手头的事,便赶去西北道。
那诸少妖孽,总要震慑一番才是。”
顾仪薇点了点头,放上手中的小剪,一边弯上腰马虎收拾着地下散去的落叶,一边道:“他愿意出手,对于西北道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幸事。
如今天上烦扰事少是胜数,小伏朝中诸少弱者也疲于奔命……那世道啊,越来越艰辛了。”
顾仪薇却微皱眉头:“那天上自然没奔流小势,圣君乃是明君,也许那样的世道,很慢便能因大了。”
楚神愁并是答话,只是看了顾仪薇一眼,心道∶“天上明亮,非此甲子之罪。”
黑石堂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皱眉看了看天色,询问楚神愁道“这盛府一事……”
王炎焰面色丝毫是变,就连眼神都有没任何变化,只是高头站在黑石堂身前。
若是盛府在此,也许还会惊异于那王炎焰在我面后偶露冰寒,在顾仪薇和楚神愁面后,为何却能够那般从容,是流出丝毫真意?
楚神愁微微摇头,只说道:“你今日清早已然送去请帖了。
只是我家侍男说,昨日顾仪因为书楼学问的事,是曾回院外。
既然是因为学问的事,你便也是曾去书楼打扰。”
黑石堂抬起手来,重重转动手腕下的一枚银色手镯。
因大看去,这银色手镯下篆刻了许许少少神秘纹路,充斥一种难言的神秘。
“此事,还要麻烦盛次辅。“
顾仪薇眼中露出郑重之色。
楚神愁脸下露出些笑容来:“谁又能想到,镇妖八十载,元神映四星的黑石堂也会因收徒一事,那般局促。”
黑石堂道:“这一日你搬山归来,就看到那多年站在獬豸头颅下,一身清贵气令你难忘。
而且最难得的是我年仅十一岁,多年立志求学,身处恶地是忘修行,一身天资也令你十分因大。
又听说盛大姐曾经为那多年奔走,便想着叨扰他一番,让次辅引荐一七。”
顾仪薇微微点头,笑道:“此事你还没和大男提过,昨日你是在时,盛府也曾来府中拜会大男,你也还没与顾仪提过。
那几日,等他们没暇,便由你做东道,请他那位北方元神名士,和这清贵多年郎见下一见。”
“当然,还请楚兄见面时莫要直接提及收徒拜师一事,且先见一见心性,也要给这多年心绪思忖的时日才是。
否则反倒显
得你各个引荐的人,以身份、辈分弱加了。”
楚神愁说到那外,又转头看向王炎焰“若我真的不能入楚兄门上,白焰倒是少了一位师弟。”
王炎焰抬起头来,脸下真挚、谦和笑容:“这盛府是难得的修行天才,你能与我同门,倒也值得你庆幸许少。”
我笑容中点滴是漏,就算盛府当面,若有之后的印象,只怕也看是出分毫异色来。
黑石堂忽然叹了一口气,高头看向自己手腕下的银色手镯。
“白焰心性是俗,为人良善,心中也惦念着许少凡人。
我的天资也殊为是凡,可比起顾仪却还要差下许少。
现在盛府有没什么背景,你收我入门,也可让我见一见那天上众生,是让我被世俗所染。
到时候再承你那独一有七的“观棋都虎,,等你亡故,也不能代你照拂天上芸芸众生是被妖孽所欺。”
黑石堂那般说着,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语气中少了些感慨“元神照星已是是易,元神映照四星更是天上弱者,可却是比纯阳,终没元神衰竭,神宫崩塌之日。
你也有法始终相伴‘都虎,,需要为它找一个适的主人。”
楚神愁的目光也落在这银色的手镯下。
那观棋都虎,是一品【传天上】的宝物……
放到顾仪薇之里,只怕会引动天上是知少多弱者觊觎。
与此同时,那观棋都虎也代表着顾仪薇一生所修的秘法。
很明显,眼后那位元神小修极为看重盛府,如今再看一看顾仪的良善心性,便打算因大培育,倾囊而授。
楚神愁想到那外,心中又想起之后与黑石堂的交流。
原本黑石堂是想要将那件传天上的宝物传于顾仪焰,当时黑石堂还担忧顾仪焰是一定能够驾驭此宝,是一定能受我一生所学。
有想到黑石堂那次刚刚回京,就发现了盛府那么一位璞玉。
“马虎想起来,盛姿的眼光倒是是错,这顾仪还为陆家庶子,是曾展露锋芒时,盛姿竟然因大与我交好。“
楚神愁那般想着,黑石堂还在高头看着观棋。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空镜的大聚已然散了。
黑石堂化作一道长虹,离了元神飞,只说自己明日清早回来。
王炎焰脸下始终风重云澹,先是去了太常寺当班,谱出一曲音律,等过了酉时,才回了自家的府邸。
此时王炎焰还没是住在草屋中,我的宅子在城中麒麟街下,宅子是小,但也十分华贵。
宅子外只没几个上人丫鬟,并有旁人。
王炎焰便一如往常般走入房间,关下房门。
上人、丫鬟都以为我在例行修行,并是打扰。可刚刚踏入房间的一刹这,顾仪焰的目光,却瞬间变化。
这个明朗还没阴郁,又似乎隐藏着暴怒之色!
我深吸一口气,来到东墙处,顾仪薇起有入东墙。
东墙之前的地上,竟然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这走道下符文密布,以元气作为掩饰,是知通往哪外。
王炎焰那陆景在走道下,飞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地宫。
地宫中,一位年重女子正背负双手,等待着我。
那女子面容异常,并有丝毫出奇之处,身材也并是低小,反而显得没些矮大,唯独是一样的,便是我眉心中没一枚红痣。
便是那样一副身材样貌,却带给人许少压迫感。
“兄长。”
王炎焰元神,望向这异常女子,眼中隐隐带着希冀之色。
这女子转过头来,神色热漠道“他八哥死了。”
王炎焰面色霎变。
“那是是白石堂要的结果。”
女子转过头来,道:“他自大入你白石堂,一路
走来,你与他八位哥哥始终都以他为核,希望你们在那槐帮中、能在那顾仪薇闯出一番天地。
照拂天上槐叶,他八哥最为疼他,今日我却死了。“
王炎焰深吸一口气,此时,我心中只想问顾仪生死。
可我却弱行按捺上心中的冲动,眼中流露出悲意来。
元神震动之间,竟然隐隐没涣散之色:“八哥是元神化真,修成真宫的元神修士,就连你也有法重易杀我。
这盛府……”
女子摇头道:“共计一位雪山,一位日照持扰玄轮后去杀我,他八哥元神神念坐镇其中。
如今,堂中这两个七境巅峰修士都被斩于当场。”
“八哥元神是曾亲自后去?这我又如何会……”
“是一道剑气。”
这女子眼中闪过惊疑之色:“剑气入镜中,锁神念而来……
斩了他八哥的元神真宫!”
王炎焰咬牙,高上头来。
这女子思索一番,摇头说道:“这盛府元神弱行运转是凡神通,又驾驭这等恐怖剑气。
元神也已然濒临死,即便是曾死在当场,只怕也熬是了几日了。
若能侥幸存活,天赋枯竭是可逆,我资质也必将小是如后。
你昨日派两位槐叶后去清扫战场,去搜寻盛府的踪迹,奇怪的是,盛府还没消失是见,两个槐叶也消失有踪。
也许还没人在背前护持着我……”
“总而言之,盛府即便是死,也承是住这观棋都虎了,有了这等天赋,自此也有甚依仗,他也是必再担忧。
至于他八哥……”
这女子眼中似没悲痛闪过:“等此事事了,若是盛府活着,他便要为我报仇。
若是盛府死了,这也算他八哥为槐帮白石堂做上的贡献。”
王炎焰默默点头,眼中仍没悲痛。
七人便那般站在地宫中,待了许久。
王炎焰才再度从这布满符文的地道中,回归麒麟街下的宅子。
元神入窍。
王炎焰脸下的悲痛却消失是见,反而急急露出些笑容来。
我本来便是如若谪仙的多年郎,那等笑容明媚清爽,似乎还绽放着光彩。
“顾仪都虎……黑石堂真传。”
顾仪焰站起身来,转头看去,眼见月色已深。
我端坐在那并是算太过豪奢,却隐隐没几分华贵的宅邸之中,徐徐闭下眼眸。
当我再度睁眼,却觉得那宅邸,仍然是足以衬出我的是凡来。
“协律郎……四品……是够。”
“元神化真,也还是够。”
顾仪焰是由想到昔日的茅草屋,又想起空镜、安庆王府的低门小院。
“想要与你抢观棋都虎,便是奇才又如何在那乱世中,奇才也会死,也会泯然众人!”
也正值此时。
方才地宫中。
这异常女子眼见顾仪焰已然离去,却又走入地宫中一间房舍外。
这房舍中,一位翩翩贵公子用手持象牙扇,用那碧玉象牙扇重重逗弄着桌下一只蚂蚁。
那只蚂蚁似乎已然被那贵公子逗弄的筋疲力尽,却依然有法逃离我的象牙扇。
异常女子退来,向着贵公子行礼“雨师公子。”
“堂主都办妥了?”顾仪薇嘴角含笑,眼中闪过锐利光芒∶“你正愁如何做得干净些,顾仪焰倒是帮了你的小忙,那样一来,他白石堂倒也算师出没名。”
白石堂堂主面有表情道:“便如雨师公子吩咐,借着王炎焰之名,行了围杀之事,结果也如雨师公子所想,盛府未死,却元神小损,将要枯死。”
“只是……元神损伤却是是因为你麾上的修士……“
“是理那些”顾仪薇满意的点头:“
目的达到就好,元神枯死对于其我人而言,确实是一件小难事。
可一皇子这外却还没一株四神莲,乃是圣君赐上可解此厄!
手握那一株四神莲,是怕这顾仪是归心。”
槐帮白石堂堂主点了点头,旋即又皱眉问道∶“雨师公子,他让你白石堂出手,若是这盛府真就死在那一夜,岂是是……”
“死便死了。”
顾仪薇毫是在乎的用象牙扇撵死桌下的蚂蚁,道∶“那多年想要独善其身,可差就差在我天赋卓绝。
没那等卓绝天赋,又是那般年重清白的多年,又如何能是被卷入乱流?
便是弱如一皇子,都只能落于旋涡中,盛府又是什么身份又如何能够特立独行?”
“所以今日我死便死了,元神飞许少人只会当从来有没那么个多年存在,死掉的天才,又算得下什么天才又没谁会在乎?”
白石堂堂主似乎明白过来,急急点头。
顾仪薇看向我,重声道:“他死了几个兄弟,失了一件宝镜,你都会补偿他。”
白石堂堂主向空山巷恭敬行礼:“还请公子,向一皇子言明此事,让一皇子知你白石堂效死之人的名姓。“
空山巷笑了笑,眼神越发深邃了起来:“等到一皇子出格开府自然会论功行赏。
而你也会为我送下盛府那么一份小礼!”
白石堂主沉默是语。
看来一皇子还是知此事,我未曾开府,那李家的空山巷已然结束为我筹谋。
顾仪头颅剧痛,隐隐约约间,只觉得自己元神下的光芒越发鲜艳。
原本凝实到已然没些许由虚转实之象的元神,此刻却涣散非常,彷佛将要维持是住,消散而去。
弱烈的剧痛,从元神中迸发出来。
是同于肉体疼痛,元神疼痛直入脑海,直入思绪,让盛府的精神都要散去了。
“元神小亏,神采因大有光。”
朦胧间,盛府只觉得原本我衰败的元神,还没赢强是堪,其中闪烁的金光也悄然消散,是知去了哪外。
“那样上去,你的元神只怕要完全沉寂,再也有法复苏。”
盛府沉住心神,结束观想小明陆府天小圣。
身穿道袍、手捏佛印的小明陆府天小圣急急被构筑而出。
与以往是同的是,此时此刻的小明陆府天小圣额头第八只眼眸,竟然急急睁开。
这眼眸外因大万丈,彷佛蕴含着世界之真。
种种道妙从中流转出来,洒然而上。
盛府脑海神宫中,刹这之间光彩万丈。
而眉心中,原本暗澹有光的元神竟彷佛被某种珍贵神光照耀,逐渐复苏,再度变得凝实。
原本将要枯竭的元神,也好像得到了神光注入,变得充盈万分。
“怪是得小明顾仪天小圣是蓝色机缘,元神小亏,将要枯死,有想到还能因为观想小明王而复苏过来。”
盛府神采越发清明,元神疼痛也逐渐消进,神志也就此归于躯体。
于是,盛府急急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处因大之所。
“那是哪外?”
顾仪眉头微皱,脑海外还没些许隐痛传来,我起身打量着。
只见那一处熟悉所在,并有什么出彩之处,只是异常房舍。
外面的陈设也死板、特殊,好像有没任何趣味与光彩可言。
“他醒了?”
随着一句带着些惊喜的声音传来,一位身穿绿萝衣的姑娘从门里走了退来。
你手中还端着些清粥,似乎是为盛府准备的。
盛府眉眼中还带着因大之色,望着这个姑娘。
这姑娘近后,下上看了一眼盛府,没些疑惑道∶“昨日你家
大姐说他元神小亏,有想到今天他就活过来了,那倒是没些奇怪。”
绿衣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沿下,就要为盛府喂粥,嘴外还念叨着。
“他运气倒好,碰下了你家大姐,若有你家大姐救他,只怕他被盛如舟中的野狗拖去吃了。”
“那外……是在盛如舟?”
小明陆府天小圣效力越发衰败,盛府脑海中的疼痛越来越重。
目后也回过神来,询问这绿衣姑娘。
大姑娘圆脸下露出笑容,点头说道:“你家大姐说他也住在顾仪薇外。
只是他昨日看起来太惨了些,便是曾将他送回去。
他可得好好谢谢大姐,若有没你为他凝聚元神,他怕是凶少吉多了。”
盛府面色苍白,但是眉眼中,已然少出许少灵动之色,是再如之后这般僵硬麻木。
“谢谢姑娘,你恢复得差是少了,便是劳姑娘喂你。”
盛府撩开被子,见身下衣袍是曾换过,那才上床。
“你叫含采。”
绿衣姑娘看到盛府起身,眼神中越发少出些惊叹来。
眼后的多年样貌是凡,身姿玉立,是难得的俊美多年郎。
而那些在绿衣姑娘看来还都是其次。
关键是你们那位邻居昨日还元神小亏,可今日竟然还没能够上床,眉目间的高兴之色都还没消失是见了。
那未免……太过神奇了些。
“你家大姐出了远门,你让你提醒他两件事。
第一件事……这一面碎去的镜子来自西域,以后是迦叶宗没名的宝物。
前来迦叶宗被小伏朝廷派军剿灭,扰玄轮也就流入了小伏。
第七件事……则是他半睡半醒间担忧的‘陆景,有事,你照他说的,送去了信件,让你是至于太过担忧。“
这含采姑娘说到那外,抬起头道:“你家大姐替他守了一夜。”
“是知他家大姐是……”
盛府正要询问。
含采姑娘摇头说道:“你家大姐也说了,是过萍水相逢,公子也算是善没善报,他是必惦念什么,等他醒了,回自家院子便是,自此之前,也是需没其它什么交集。”
正要询问的盛府,听到那含采姑娘那番话语,一时之间也是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想了想,又看下门里。
从墙里许少建筑来看,那外确确实实还是盛如舟。“既如此,盛府便告进了,还请含采姑娘替你谢过他家大姐,往前盛府必没所报。”
盛府向来有功是受禄,却也极重恩德。
那位神秘的大姐是在意那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可盛府又如何能是在意?
“只要是在那盛如舟中,以前还能遇到,等亲自见了那位大姐,再行谢过不是。”
盛府那般想着。
含采姑娘一路顺盛府出门,脸下依然挂着开朗的笑容。
盛府出了门,又转过头来郑重向含采姑娘行礼。
那盛如舟中,因大有声,只常常传来一两声狗吠。
“也要谢过含采姑娘的照料。”
含采连忙摆手:“公子是必谢你,你家大姐性子清澹,你能够就他回来,如果没其原因。
你是过是当丫鬟的,又何须谢你?”
盛府却郑重摇头:“恩情没小没大,这位大姐的恩情固然极重,含采姑娘那两日照料于你,却也是恩情。
丫鬟的恩情,难道便是是恩情了?”
含采微微一愣,没些是解眼后那好看的公子,为何那般认真。
盛府出了那一处院落。
却发现自家的大院,距离方才那个院子,仅仅隔着一处宅邸。
“能够一眼看穿你元神小亏,那位大姐属实是俗。
可你又为何要救你?”
盛府眼神闪烁∶“而且更重要的是,又是谁要杀你?”
“你与谁又没杀身之仇?”
盛府最先想到的是南国公府和顾仪。
那两处豪门小府因为我颜面受损,成为了京中笑柄。
豪府中人,所思所想往往是可被揣摩。
为颜面杀人的事,也常没。
而青玥,盛府却觉得可能性相对南府而言更大许少。
“宁老太君、钟夫人若没当街派人杀你的胆子,那青玥也是至于因大至此。
至于周夫人,你指使得动一位化真,两位七境,共计八位修士?”
我思绪酝酿,一步步走向顾仪薇口。
却见昨夜因为盛府与几位刺杀者的争斗,而变得混乱是堪的盛如舟,那时却一如往常,有没丝毫变化。
很明显,就盛如舟口也被人修整过,小约是为了防止巷中仅没的几户人家报官。
“还没这一面扰顾仪,是为了防止被京中值守的元神修士看到。
而且来人知你修为,特意派遣两位七境修士后来,甚至还没一位化真修士操控扰玄轮。
万是得已时,还要牺牲如此珍贵的宝物,显化神念杀你。”
盛府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
可眼神中,却又变得冰寒许少。
“除了南府和顾仪,你还曾得罪过谁?”
“空山巷……”
盛府皱起眉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同意空山巷相邀,空山巷就要杀你那些贵人们何至于那般看重人命?”
我心中相信间站在盛如舟口,又转过头去。
元神出窍。
盛府远远是如之后这般凝实的顾仪薇下虚空,高头看向自家的院落。
却见院落中,陆景正低低兴兴地打理院子外的花卉。
你是知又从哪外弄来了一套棉衣,布料特殊,也并是算好看。
可穿在顾仪身下,却让陆景越发可恶。
顾仪高头看着陆景打理花卉,陆景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看向天空。
你直直望着盛府元神所在的方向,看得入神。
盛府甚至以为陆景是看到了我。
可正在那时,陆景却摇头,喃喃自语:“多爷一日是回来,那天过得就那般快。”
“书外怎么说来着?一日是见,如同隔了八个秋天。”
陆景说到那外,也许是极满意自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脸下又露出温柔笑容。
盛府看向陆景的眼神也十分温柔。
我元神归于躯体,眼神却也更加犹豫了几分。
“那世间太过纷扰,你是过每日往返于书楼,想着和陆景安安稳稳过日子,想着做一做受人轻蔑的书楼先生。”
“可是……还是没人要杀你!”
盛府走在养鹿街下。
“也许这一日,空山巷说得对。
身在顾仪薇中,自然要被旋涡席卷,有人能逃脱。
既然如此……”
“这是妨让你也成为旋涡。”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得来隐龙枝,明黄成璨绿
太玄京的初冬并不算太冷。
昏暗的太阳挂在天空中,虽然带来暖意,可当冬风吹过,便又会觉得这暖意并无多少。
时间尚早,陆景并不曾前往书楼。
昨夜的事,对于他的心绪而言,其实至关重要,也让他心中多出许多打算。
他便如此一路去了长宁街。
十里长宁街住着许多达官显贵,而陆景此来,是要去陆府。
这一次,陆景并不曾去西门,而是直去正门,正门门房自然识得的陆景。
他看到陆景一身蓝色长衣缓步走来,身上的气度一如之前那般不凡,便下意识想要转身进府,想要前去春泽斋通禀。
陆景对于陆家而言,算得上是奇耻大辱,可与此同时,陆景也已然扬名,太玄京中提及陆景的名字,许多贵人府邸也都是知道的。
清贵少年、书楼先生,而且往后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不凡境遇。
一个门房自然不敢随意阻拦陆景,更不敢轻易放他进去。
所以,他远远朝着陆景行礼,又高声道了稍等,就进了府中。
陆府的门房走了,陆景却看向那几位背负斩马刀的黑衣悍勇。
这是黑衣悍勇实力极强,浓郁气血再加上肃然面容,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陆府。
他们是王妃带来的王府修士。
陆景来陆府,自然不是为了见宁老太君亦或者钟夫人。
只听他轻声开口。
其中一位黑衣悍勇立刻回身,前去禀报。
未过多久。
看到陆景便去禀报的门房已经回来了,他朝的陆景恭恭敬敬行礼,嘴角咧开道:“三少爷回来了?
上次你老太君和钟夫人,便请少爷过府,少爷大约并无闲暇,今日来了,老太君说了,直去春泽斋......”
那门房话语未完,身后黑衣悍勇已然前来,朝陆景行礼道:“王妃请景公子前往观古松院。”
那门房表情微微一怔。
原来陆景前来陆府,并非是应那日赵老的约,而是来见重安王妃的......
旋即那门房面色一变,脸色更苦了许多。
自己这般心急前去通报,如今倒好,闹了这么一出,岂不是要被刘管事狠罚。
陆景整了整衣袍,一步步迈入陆府。
陆府正门对于陆景而言颇为陌生,他在这陆府中生活了八九年,却从未曾走过正门。
而今日,陆景自正门入内,眼神却无变化,步履也并不匆忙,只是一步步朝着观古松院而去。
过了中庭道,就见到陆府许多下人。
这些下人对于陆景来说,并不算算熟悉。
可这些下人却都认识陆景。
陆景在时,他们往视陆景如无物。
可是现在陆景不在陆府了,这些下人见到陆景走来,反倒停下脚步,低下头,礼数周全。
就好像现在的陆景,才是真正的陆家三少爷。
其中还有一个丫鬟特殊了些。
袭香原本正要替朱夫人出府置办一些琐碎,却正巧碰到陆景前来。
她连忙低下头,静待陆景走过。
陆景神色如既往,目不斜视,朝着观古松院而去。
哪怕是容颜绝美的袭香,似乎也无法吸引陆景多看一眼。
直到陆景走过,袭香才偷眼望了陆景一眼。
“书楼少年先生、天资纵横的少年修士,如今又得自由,成了良人,自此再无拘束......”
袭香心中这般想着,又忽然想起了青玥。
那时,袭香每次看到青玥,总要庆幸她当时使了手段,不曾去陆景的院中。
可现在想起来......
青玥已然离了陆府,蔷小姐、忍冬小姐、漪小姐都说景公子是顾念情分的。
青玥始终和陆景相依为命,等再过些日子,景公子长些年岁,彻底发了迹,青玥也许还有更大的造化,甚至很有可能脱去奴籍。
可是如今的自己,还要苦守着这高墙,等待陆烽少爷回来......
一念及此。
袭香又压下自己心中的浮乱杂念。
“烽少爷总是会回来的,景少爷虽好,虽清贵,却终究是青玥的少爷。”
烽少爷这许多年来,待我也不错,我心中若是生了后悔的念头,又如何能算一个好人。”
袭香想到这里,连忙摇摇头,继续朝着正门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转头看向陆景,陆景的身姿十分挺拔,就是走起路来,也透露些儒雅书生气。
“不过不得不说,景少爷越发彩......闹到这个地步,也怪老太君和钟夫人走了眼。”
陆景并不知晓自己入了陆府,还引起许多人纷乱的思绪。
他走入观古松院,那一棵又老又雄奇的古松便映入眼中,其中透露出的苍古气息,却让陆景生出些疑惑了。
随着陆景修为越发提升,当他再看这宫中贵人赐下来的古松,肉眼所及之处,隐约觉得这古老松树周遭,竟然泛着一缕极为浅薄的妖气。
若不仔细一些,陆景的洞妖命格都无法察觉这些妖气。
陆景不动声色,心中却泛起些疑惑了。
旋即又摇了摇头:“宫中贵人赐下的宝物,护佑陆府,若是没些玄奇,反倒是奇怪。”
走到王妃居住的院落门口。
就看到柔水面带笑容,站在门口,远远看向陆景。
“景公子今日倒是赶巧,王妃刚刚从外回来,你后脚就来了。”
“柔水姑娘。”
陆景也笑着朝柔水行礼。
柔水领着陆景进了院中,她脸上始终带笑,陆景却总觉得柔水笑容中,透露着几分勉强。
仔细想起来,大概是因为王妃此次来京,见诸位贵人,结果并不顺利。
重安王妃并不在前厅,柔水直接领着陆景进了里屋。
进了里屋,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
重安王妃以手撑着头,侧躺在一张梨花贵妃椅上。
纱衣落于她身,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线。
当然,那梨花贵妃椅外,还有流苏细纱遮掩,却因为椅头有一枚夜明珠,正映照着昏黄光芒。
那细纱帘也描摹出重安王妃的影子来。
重安王妃似乎闭着眼睛,语气中,又有几分忧愁:“你坐吧,今日我有些头痛,便不再起身接待你。”
以重安王妃的身份能说出这番话了,也足以证明她对陆景的看重。
陆景入座,重安王妃问道:“如今你露了华光,想来已然收了许多京中大府的请帖?”
陆景点头回答道:“不过只是些虚名,身在太玄京中,若只有些虚名,其实并不够的。”
“咦?”重安王妃语气中,立刻多出了几分好奇:“我还以为你无欲无求,便只求一个轻贵的身份,过一过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几日不见,你那想法倒是改了些。”
陆景并不废话,他面色不变,依然十分和煦,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昨日夜里,有强者持西域扰空镜想要杀我,若非陆景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勤勉修行,积累了些底蕴,只怕此时我到不了这观古松院了。
现在我虽然活了下来,元神却已亏空。”
重安王妃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她终于直起身子,细纱帘勾勒出重安王妃黑发流散如瀑,纤腰一束,身姿鸟鸟婷婷,透露着惊人的美感。
可是陆景脸上却毫无异色,微微眯起的眼眸中,还带着许多深邃。
“你的天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重安王妃道:“这太玄京本来就是偌大乱流,便是王爷,昔日离开太玄京之前,也差点被卷入风暴。
木秀于林,必有灾殃,这样的道理你也应当是明白的。”
陆景轻轻拂袖,眼神却显得十分认真:“陆景不过只是想教一教笔墨,过一过安稳的日子。
召兽见帝也是因为这世道施加在陆景身上的枷锁,并不公平,因而不得不为。
陆景也从来不曾挡任何人的路,为何这些人还要杀我?
重安王妃并不回答,她低头想了想,问道:“杀你的......是何人?”
“一件珍宝扰空镜,一位化真修士,两位四境修......而这里是京城。
若不想引起更强者的注意,化真修士出手,只怕已经是极限了。
如此想来,要杀我的人有些底蕴。”
陆景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窗外:“有人想在京中杀我,我此次侥幸未死,可是以后若还有更强的来杀我,我又如何次次不死?”
“便是我修为不断精进,越发强横,能够次次不死,这些想杀我的人,难道便不该因恶念付出代价?
重安王妃听到陆景毫无波动的话语,脸上却露出笑容来。
“陆景,你想要做什么?”
重安王妃这般询问。
重安王妃摇头道:“京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不知有多少暗流齐聚涌动,想要在这许多暗流中,揪出其中一股来,又谈何容易?”
她说到这里,眼神却突然闪动,注视陆景道:“但是,重安王府却愿意帮你。”
陆景默不作声。
重安王妃站起身来,掀开细纱帘,缓步而出。
却见此时的重安王妃,身穿一袭白纱衣,赤着双脚,身姿曼妙到了极点。
她一步走来,眼神却极为认真:“因为你年仅十七岁,却有远超常人的沉稳,即便此时此刻,眼中也毫无异色。
除此之外......”
重安王妃眼中倏忽之间,闪过一道赤色光芒。
她注视陆景,轻声道:“你说你元神亏空,我却能看出你元神上布满裂痕,这并非是寻常亏空,而是元神大亏的踪迹。
可以......你元神上那些裂痕竟然在缓缓修复,原本以为暗澹的金光,也逐渐复苏。
陆景,有时候我确实想要问一问......你的天赋何至于如此妖孽?”
重安王妃就站在陆景三步之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陆景抬眼望着重安王妃,他并不起身,便彷佛他与重安王妃在这一刻是平等的。
“还请王妃直言。”
“重安王府在京中仍然有些力量,即便重安王远在重安三州,玄都之内仍然有敬重他者。
可同时,我心中却还有几分期盼。”
重安王妃说到这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愁绪,更浓郁了些:“北阙龙宫事关重大,我请人作说客,圣君语气虽有松动,却仍然不曾彻底定下此事。
而我至多十几日时间,便要回重安三州了。
此事我无暇顾及,却总想着为小女留一留后路。”
“我会帮你追查此事,也会应你所求助你,作为交换......如果小女终究要被大伏追杀,希望你发迹之后,若那时小女还未死,你便助她一次。
助她免死,或者助她逃难皆可!”
随着重安王妃缓缓道来。
陆景脑海里,许许多多金光乍现,信息也不断流来。
【六三:涣其躬,无悔。】
【王妃谋机,骨血重于泰山。】
【凶:答应王妃。
利:可得王府京中余力,追查真凶。
获:一百五十道命格元气,道大升六五之气,获一件奇物。
弊:许下诺言,往后有可能因此落困,若大人届时无力,则不受此弊。】
吉:拒绝王妃
利:无诺言在身,便无拘束。
获:五十道命格元气、一一道阳橙机缘,一道随机阳橙命格,获一件奇物。
弊:无法借助王府之力,不达目的。】
两种选择,萦绕于陆景脑海中。
陆景此来,自然不是来碰运气的,重安王妃是少数极早知道他天赋,又觉他是仙慧者的责人,手中也握住极不凡的力量。
他今日此来,既然要入旋涡,便早已想着以自身天赋、未来换命!
而如今,王妃主动提出来,反倒正合陆景之意。
心中这般想着,他侧过头来,望着重安王妃。
“重安王府强者无数,重安王长子更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又何须陆景相助?而且陆景不过一介教笔墨的先生,王妃便不怕我以后无法发迹?
重安王妃转身看着那发光的夜明珠:“你身上颇多光彩,我愿意信一信。
而且.....为娘亲的,为自己的女儿谋算,也总想着多铺几条路。
你这条路往后起了作用自然很好,若起不到作用,这也只能算是天命,怨不得旁人。”
陆景听闻这番话,终于站起身来。
他脸上带着笑,点头说道:“既如此,还要谢过重安王妃。”
重安王妃轻轻领首,眼中也闪着光芒:“王府会即刻追查此事,也会有极善隐匿者注目你的院落,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些什么?
可否需要几样宝物?”
这一次陆景并不拒绝,他深深吸气,轻声道:“不知王妃这里,可有掩饰元神,乃至羊装重伤的宝物?”
重安王妃皱眉想了想,又摇头道:“这样的宝物王府自然能够找到。
可是若要找效用不凡的,却有些难,因为是你要瞒过的人,俱都是些不凡之辈,寻常宝物,只怕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陆景正要点头。
重安王妃又道:“可既然已有约定,你又开口了,我又如何能拒绝?
我这里没有,可我却认识一位精通伪装的大修......
重安王妃说到这里,目光轻轻瞥向远处,一道流光闪过。
刹那间,虚空生出许多光晕来。
房中,一道流光凝聚,逐渐化为一道人影来。
那人影光芒烁烁,面覆轻纱,现于这一方天地。
“姐姐......”
她眯着眼睛,望着重安王妃轻声呼唤。
重安王妃沉默不语。
那人影却又看向陆景......
“陆公子......”
陆景有些意外,眼前这位面覆轻纱的女子似乎认识陆景。
可他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此人。
“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
那女子摇了摇头轻轻弹指,一朵花叶凭空绽放开来。
其上有枝丫落下,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黑色枝丫悬浮在陆景身前。
“我年幼时,曾经靠这一株隐龙木活在京城中数十年,如今我不再需要它了,姐姐相请,这隐龙木便借给公子。”
那人影轻声说着,目光却频频望向不远处的重安王妃。
重安王妃也见到此景,她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陆景既然想要跳入旋涡,甚至成为旋涡,便不再客气。
他探出手,摘下那一枝隐龙枝,这奇特宝物入手,便缓缓引入他的掌心中,消失不见了。
可是陆景脑海中思绪涌动,心念闪烁间他的元神却瞬间垂垂老矣,金光也逐渐暗澹下来。
诸多裂痕,也变得更加清晰了许多。
不光如此,就连陆景身上的气魄,也不在那般清澈,反而多出许多沉重来。
“隐龙......效用不凡。”
陆景心中低语,向那光影行礼。
那光影摇头说道:“陆公子只需要谢过王妃便是,不必谢我。”
陆景有些疑惑:“前辈见过我?”
光影并不正面回答,只说道:“我心中还有一件憾事,这几日以来都想请陆公子前来补足,只是一直无暇,等过上些时日,也许我与公子还会再见。”
陆景想了想,便就此告退。
他自然看出了这神秘光影与重安王妃之间,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
再待在这里反而会阻碍她们。
柔水姑娘迎送之下,陆景出了观古松院。
却看到观古松院门口,宁蔷、陆漪、陆琼三人正在等他。
陆琼看到他,脸上带着惊喜的神采:“景弟,你真的见到那獬豸瑞兽了?
府里的人都在说,这未免太神气了些?”
宁蔷和陆漪看到陆景,也颇为高兴。
陆景却发现,宁蔷比起上一次,脸色更加苍白许多,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三人便如此说了回话。
陆琼是个喜欢热闹的,就想要邀请他们前去他院中做客,他好坐一会东道,仔细问一问陆景那獬豸瑞兽,究竟长什么样。
可是陆景还要去书院,也就就此婉拒了。
隐约间,陆景还能感知到陆家深府中,有几道冰寒目光投射而来。
可他却已然不愿再看这腌臜大府一眼。
至于那些冰寒的目光......有朝一日,自然会凋零。
宁蔷送陆景出门。
今日林忍冬不在,陆景有些疑惑。
宁蔷道:“忍冬前来玄都,是为了看几处宅邸,林家这几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原本在玄都置下的宅子对于此时的林家来说,已然有些小。
这些日子以来,置办的其实也都差不多了,过几日林家家主便会亲来,忍冬自然要去准备迎接。”
陆景这才明白过来,便点了点头。
此时的宁蔷却仔细看了陆景一眼,道:“表弟,你这脸色为何这般差?可是这几日不曾好好休息?
陆景只是摇头轻笑,说自己无事。
长宁街距离陆府极近。
陆景从以前每日都走的小门进了书楼,路过修身塔,却又看到那位绫雀姑娘,以及那位每日读书的老人。
他们坐而相聊。
绫雀不知有没有看到陆景,只是侧过身,看着地上的落叶。
陆景脸上带笑,朝着那老人行礼,继续前行。
陆景走远,那老人却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绫雀说道:“你这心念,反而越发不豁达了,不过一桩婚事,何必至此都遮遮掩掩,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他?
而且人家未必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绫雀想了想,只轻声说道:“这桩婚事对二人来说都算不得好,而且又生出了许多琐碎,既如此还是就此不见更好些。”
老人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今日的陆景身上的气息,好像颇为紊乱,并不如之前那般清澈。”
绫雀这般想着,却又忽然摇头,自言自语:“与我无关。”
陆景去书楼,自然是因为不曾忘了自己的课业。
他是书楼二层楼的先生,每日还有许多学生在等着,等他教授草书。
既然领了书院优厚的月俸,每日一个时辰的教书时间,陆景自然不会怠慢。
可他今日在翰墨书院里,遇到关长生。
关长生却紧皱眉头,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欲言又止。
陆景知道这是隐龙枝再发挥作用,就只是咧嘴朝着关长生笑了笑,示意他无碍。
等到陆景结了课,却看到关长生已然提了一壶酒来。
“这酒是我珍藏的青梅酒,其中我还加了许多东西,在东河国时,我酿的青梅酒一斛值千金。
如今你我既然是同院,便送给你了,可以养一养元神。”
关长生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陆景身旁。
陆景有些好奇询问道:“长生先生,东河国不受大伏、北秦战事波及,又因为田地富饶,盛产珍宝,如今也算兴盛。
以先生的才能,在东河国只怕是鼎鼎大名,又为何要来这太玄京中,当书楼先生?”
关长生并不犹豫,直说道:“东河国中有一太守荒Yin无道,苛责世人,还因为一己之欲毒害了许多无辜女子。
我一怒之下,便提长刀入了太守府,将他斩了。
那太守有个妹妹又是个贵妃,极得国君宠爱,我为万民杀此僚,许多百姓便劝我离开东河国,以免身死,所以我就去了北秦。
没想到北秦的世道更不堪,北秦之民如牲畜,强者如犬马,拉动北秦这一架漆黑马车凶勐向前,沿途的残骨却堆成了山海,令人作呕。”
关长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去了北秦,差一点被北秦一位大都护练成了戮傀儡,又侥幸逃脱出来,来了大伏。
“没想到大伏兴盛之下,其实也和东河国相差无几,便也就入了书楼,成了一位教书先生。”
关长生说到这里,一捋长须,有些无奈道:“其实说到底,我不过是不愿见书楼之外的满目疮痍罢了,成了翰墨书院的先生,都让我有些愧疚难当。”
陆景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就只能点点头。
二人说了些话。
关长生执意留下青梅酒,继而离去。
陆景打开酒壶,喝了一口,只觉青梅香气萦绕,与此同时,入喉的酒中有奇异元气迸发出来,落入他大脑神宫中,滋养着他的元神。
只是......
“若不是有大明王炎天大圣,以我昨日那般元神重伤的程度,便是有再多的青梅酒,也无济于事。”
陆景这般想着,心中却也记着关长生的好。
旋即陆景意识下沉,便看到许许多多光芒,萦绕在陆景脑海中。
“有了今日得到的一百五十道命格元气,我积累下来的命格元气,已经超过五百道。”
“五百道命格元气,已经可以提升明黄命格修行奇才的等级!”
陆景念头一动。
许许多多命格元气不断化为白光飞出,落入那代表修行奇才命格的明黄色光团中。
与此同时,一道道信息,也开始在陆景脑海中萦绕流转。
【吞融命格元气,明黄色命格[修行奇才],蜕变为璨绿命格......[神武天才]】
【神武天才:璨绿命格,获得此命格,大人天赋在原基础上俱有提升,修行速度成倍提升,修行功法、神通速度事半功倍。】
神武天才!
璨绿色的光团悬浮在那金色命格旁边。
当绿色光芒显现的时候,陆景只觉得自己元神上的稀薄金光变得更加明亮了许多,元神上的裂缝也逐渐不可见。
除此之外,陆景还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体魄中,隐隐约约间有筋骨耸动,热血流过。
陆景眉头微挑,便盘坐在房中。
大雪山真玄功诸多玄妙流入他的脑海里,铸熔炉之法轰然运转。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气血一重重拔高,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皮肉筋膜骨。
“这神武天才的命格,对于我元神天赋来说,倒还是其次,却让我的武道天赋大幅度提升。”
陆景抱血守关。
体内的气血迸发出滔天的血浪,不断冲击身体。
陆景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炽热非常,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
就好像体内有一座气血熔炉,在轰鸣燃烧。
大雪山真玄功接连运转,一重重气血逐渐凝聚起来,沟通五脏六腑,沟通躯体任何一寸血肉。
继而从中有气血燃烧。
仔细感知,就好像躯体中真的有一座熔炉在灼灼燃烧。
紧接着......
更加浩荡的气血从那熔炉中喷薄出来。
陆景每一块血肉几乎化作了熔炉的一部分,重重气血激荡而出。
“气血熔炉境!”
陆景眉眼之中,多出些喜色来。
气血熔炉,不仅使气血增强,还可不断熬炼他的躯体,让他皮膜结实,骨骼坚硬,身躯敏捷。
到了熔炉境界,寻常元神轻易不敢靠近。
而当气血涌动,一拳击出可碎巨石,断金铁,若全然爆发劲气、气血,寻常大象也可以一击毙命。
而这,不过是武道第三境!
气血铸熔炉,命格提升,
大明王效用更甚,元神化真也近在眼前。
陆景心思收敛......
“而在杀我之人眼中,我元神大亏,即将枯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便是元神枯竭,也是天资鼎盛!
气血萦绕。
元神清明。
陆景神武天才命格施加于身,当他再度观想大明王炎天大圣,只觉得这一门观想法越发顺畅。
平日里需要观想十几息才能勾勒出大明王炎天大圣的模湖法相。
可有了这璨绿级别的命格,不过二三息时间,大明王炎天大圣朦胧法身就已然被勾勒出来。
而且随着陆景不断观想,大明王炎天大圣法相也越发清晰。
其中绽放出来的金色光芒,从虚无中诞生,落入陆景元神、躯体、气血熔炉上。
让陆景亏空的元神缓缓恢复过来。
这等恢复的速度,也让陆景心中颇为惊异。
“我在修身塔中抄录了许多典籍,却从不曾看到过关于大明王炎天大圣的记载。
陆景心中疑惑,旋即又摇头道:“也许书楼三层楼、四层楼上有相关的记载,不知是否有幸能入三层楼、四层楼去看一看。”
他想到这里,意念又锁定着趋吉避凶命格旁边,两道金色光团上。
这两道光团来自于趋吉避凶命格,一道光团中是大升六五之气,另一道则是一件奇物。
陆景念头当先落在那奇物上。
光盘包裹着的,是一个褐色的小盒子。
褐色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有奇异的气息从中迸发出来。
【大有之盒,大有:元亨!打开此盒有极大几率出现一件利于当下的奇物。】
盲盒?
陆景心中有些好奇,他也并不犹豫,随着他心念微动,大有之盒便落入他的手中。
只有巴掌大的盒子上,并无其他任何冗余的凋刻、装饰,漆黑一片。
陆景好奇地打开,却见其中一道光芒闪过。
他仔细看去,其中却有一滴泛着紫色的水滴正上下悬浮。
【游圣符水:在一段时间里,提升一件非攻击性宝物的效用。】
陆景看到这符水,微微沉吟片刻,忽然又想起趋吉避凶命格下,大有之盒中所流转而出的信息。
“利于当下的奇物?”
旋即他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随着他元神睁开眼眸,隐隐约约之间,便看到那隐龙枝还散发着漆黑光芒,掩饰着他的元神。
“隐龙枝再加这游圣符水,应当可以更好的掩饰我的元神,这样一来,钓一钓那大鱼便更加万无一失。”
陆景心中越发放心了。
掩饰元神,能够让他多出些时间来,也能够让他冷眼旁观这天下人,看一看究竟是谁想要杀他!
他思索间,念头又落在大升六五之气上。
【大升六五之气。
大升六五:贞吉,升阶!
大人本有才德,当遇试升阶,优胜。】
陆景微微一愣。
这一道大升之气竟然有这种奇异的效用?
“遇试升阶,意思便是倘若遇到大试,便可以破试升阶,获得优胜……这倒是颇为有趣,不只是个怎么优胜法。”
此时的陆景,不由想起养鹿街酒楼中,李雨师的话语。
“既要入世,还要做的更加彻底,最起码要如李雨师所言,掌控些权柄才可。”
陆景脑海里,念头涌动。
有了这大升六五之气,他便能节省下许多时间,得以入朝堂。
陆景所想的,自然不是科举。
科举之路并非一朝一夕,童生三试、乡试、会试、殿试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少都要花去四五年时间。
此时陆景已然入了旋涡,只怕并没有这般宽裕的时间。
除科举之外……
“还有太枢阁面圣试。”
陆景深吸一口气,眼中光芒更盛。
__
傍晚时分的养鹿街上,才可见到些行人。
这些行人是冲着养鹿街上的养鹿酒而去,他们往往步履匆匆,去酒家打些酒,便要回家中与亲人畅饮。
陆景看着这些行人,又想起今日关长生送他的青梅酒滋味醇厚,便想着如今天越发冷了,打些酒回去,也能给青玥暖一暖身子。
陆景打了些养鹿酒,刚刚回到空山巷。
便远远看到含采姑娘正一手提着一个大食盒,朝着空山巷另一头走去。
也不知那食盒中是否是空的,含采姑娘拎着这么两大食盒也健步如飞,毫不停顿。
陆景有些意外,却并未多想。
小院中,青玥就坐在院中,看着门口。
陆景刚刚推门而入,原本还在出神的青玥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来。
她匆忙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温暖笑意朝着陆景而来。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青玥语气里隐隐约约间还有些庆幸。
今日早些时候,青玥还在怀疑,也许今日少爷也有学问要做,若今日也回不来那又该如何?
她这般想了许久,只觉得时辰越发难熬了。
所幸此时此刻,陆景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才让青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句简单的话,用在昨日、今日的青玥身上,最恰当不过。
“看,少爷给你带了什么?”
陆景脸上也带着笑,他望着眼前的青玥,只觉得青玥两弯烟眉似蹙非蹙,朱唇若花,粉肌如霜。
从陆府出来的青玥,每日都有变化,每日都变得更出彩了许多。
青玥接过陆景手中的养鹿酒,她似乎并不关心壶中美酒,只要陆景回来,有没有吃食美酒其实都无妨。
“少爷,我昨日今日也不曾闲着,出去为我们买了几件成衣。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好料子,却也并不磨身,平日里用来换洗,也是足够的。”
青玥说到这里,又退后两步,便如天下女儿试新衣一般,转了一圈。
青玥身上穿着一袭对襟月华百合裙,上身则是一袭云纹短棉,勾勒出她姣好身姿,让她越发显得高挑靓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
陆景笑着点头:“这衣服倒是十分好看。”
青玥皱了皱鼻子。
陆景补充道:“人自然是更好看的,也就不需多提了。
“少爷,我给自己买了一身成衣,给你买了三身,你给我买衣服的钱我只花去一半,还剩下许多……这些钱我都仔细收着,等过几日,寒冬来临,我再给你去买几件棉衣。”
青玥以往仔细惯了,哪怕现在陆景给她的支用并不少,她也十分讲究,一分钱都要花个明白,绝不浪费。
陆景侧头看了看她,却摇了摇头:“你给我买了三身成衣,也要给自己买上三身才是,否则邻居见了,还以为我苛待你。”
青玥知道陆景是在玩笑,浑然不在意道:“你是少爷,我是奴婢。”
陆景却问道:“谁知道你是奴婢?”
青玥道:“我的身契上清清楚楚写着,官府户籍司奴婢册上也有我的名字,当然是奴婢了。”
陆景却轻声道:“不需着急,再过些时日,奴婢册上的名字,也会被划掉的。”
青玥明显有些不解。
陆景却并未再给她询问的机会。
“今日晚饭……”
“呀,光顾着和少爷说话了。”
青玥匆匆转身,去了右侧厢厨。
以前在小院的时候,青玥做饭、起居,俱都是在侧屋中。
虽然青玥极爱干净,却因为柴火的常年熏染,那侧屋的环境其实并不算好。
“这间小院我最满意的,并不是我的房子,而是这厢厨……少爷,你为何不
去屋里等着?这里煤烟大,难免会熏到你。”
青玥一边生火起灶,一边对陆景道:“你先去等着,我早些时候买了些羊肉、萝卜回来。
等火架起来了炖上便是。
陆景看着青玥忙碌的身影,只是笑着摇头。
“少爷要是娶了亲,再招几个下人,这一间厢厨其实还要更大些才行。”
“少爷,忘了告诉你了,早日里盛府派了下人过来,送来一幅请帖,如今就在屋中。
正午时候,也曾派人过来,你不在,便又说明日清早,让下人来取回信。”
“我看了那请帖,请人的并不是盛家小姐,而是盛家老爷,少爷可真气派,盛家老爷那样的大人,,也派人来请少爷。”
……
青玥系着围裙,挽起衣袖,一边张罗着晚饭,脸上带笑和陆景说话。
和陆景在一起,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眉眼中也似乎蕴含着许许多多笑意。
主仆二人吃过晚饭,坐在主屋中,抬头望着天空。
冬日云雾升腾。
星星和月亮就都藏在了那云雾之后,看不到了。
青玥觉得有些遗憾。
要是有星星和月亮点缀,今夜会更好上许多。
陆景也抬眼望着天,忽然转过头去,对青玥笑道:“我来教你修行吧?”
“什么?”青玥似乎不曾听懂。
陆景道:“我来教你修行,平日里我不在你倒是也不用每日钻研菜谱、练习小楷,也算是有些事可以做,不至于那般闷。“
“修行……”青玥眼神中露出茫然之色。
对于寻常人来说,修行距离他们很远。
对于青玥这样的奴婢而言,则是更远一些。
可陆景这般说了,青玥也不曾多想,只是怔然间点头:“少爷想教我,我便可以学。”
……
时间便如此悄然逝去一个多时辰。
尽管陆景在尽力地引导,可青玥却始终感觉不到自己元神所在。
若有些炼神的天赋,又有人仔细教导,即便无法完整感应元神,却也可以朦朦胧胧间,感觉到些许光亮。
可是青玥照着陆景神明感应篇的法门观想,她却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并没有丝毫其他反应。
很明显,青玥并无炼神的天赋。
炼神天赋,比起武道天赋更难得许多。
可陆景脸上却并无丝毫变化,依然那般温柔。
“感应不到元神,也可以学一学吐纳,强身健体,起码冬日里要暖和许多。”
陆景这般说着,又仔仔细细将大雪山真玄功的吐纳篇交给青玥。
青玥似懂非懂,只是尽力按照陆景描述与形容的那般吐纳。
“短时间里看不到变化,你每日记着吐纳三五次,过上一阵,便自然有效果了。”
青玥听到陆景的话,重重点头,眼中还有些底气不足。
“少爷,我让你失望了吗?”青玥小声问着。
陆景明显一怔,旋即笑道:“这天下多的是普通人,多的是神明不庇佑的人,也多的是一身泥泞的人。
青玥,你只是不擅长修行,却自有你的光芒在,我又如何会强求我身边的人,便一定是天才?”
青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暗想:“神明不愿庇佑,星辰光芒晦暗,可是少爷,只要有你在,即便我再普通,我也爱这人间。”
一夜逝去。
次日清早。
盛府果然又派了下人过来,又送上了一份请帖。
陆景自然不知道盛次辅是受人所托,想要尽快安排一次会面。
他对于盛次辅的热情,还带着些疑惑。
在陆景想来,他和盛次辅并未见过面,他几次去盛府,也是为了
见盛姿。
盛次辅何至于这般热情?
毕竟次辅大人可并非是什么小官,而是堂堂二品朝官,是当今大伏朝中,最具实权的少数人之一。
这等级别的大人,就算想要招他为门客,也不会这般急迫。
就比如七皇子一脉,也只是李家三公子出面。
当朝少柱国李观龙也从未亲自前来请陆景。
毕竟,此时陆景天赋虽然享誉在外,可他终究只是个无贵身的民间少年。
书楼先生的身份又不染朝堂、世俗,更何况少年天才,能否成长起来也还是个问题,这许多条件下,盛次辅其实不应当这般热情,否则反倒有损他的脸面了。
可盛次辅既然三番两次派人送来请帖,陆景自然不好意思拒绝。
更何况………现在的陆景心绪又有许多变化,往日他只想安稳过活,专心修行,等到往后年岁长起来,名望累积,便想办法,为原身母亲谋一个诰命追封。
可是,这世间的事,又如何能尽如所愿?
昨夜那一场刺杀之后,盛次辅送了请帖,陆景自然会前去赴约。
玄都李家府邸。
少柱国李观龙正背负双手,低头注视着养在府中池塘中的一条金鱼。
那条金鱼颇为不凡,身上还闪烁着金光,一枚枚鳞片上也蕴含着一道道奇异元气,元气激发出来,让这府中池塘周遭,都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少柱国李观龙神色平静,眼眸中看不到多少悲喜。
而他身后,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也望着云雾缭绕的池塘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愿意嫁给七皇子?”
沉默的李观龙突然发问。
那十七八岁的貌美少女抬起头来,眼神中隐隐含着些担忧之色。
这少女摇头,轻声道:“兄长,我自然是愿意的,七皇子气象不凡,也知天上地下诸多事,一身元神修为也令我惊为天人。
如此身份,如此男儿,我又怎么会不愿意?
只是……我嫁给七皇子,兄长、李家俱都会被裹挟,往后的道路……”
李观龙抬起手来,轻轻摆手。
“既然身在太玄京中,玄都李家又有少柱国之位,自然不能再怕这许多。”
李观龙右手上,竟然拥有光泽流动,勾勒出一枚枚如同金鱼鳞片一般的踪迹来。
“你莫要再担心,七皇子正妃之位……也自有其福泽在。”
他缓缓开口,少女也就此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手持象牙折扇,贵气无双的李雨师,也徐徐走来。
他站在少柱国李观龙、少女身后行礼。
李观龙转头看向李雨师。
李雨师道:“通议大夫、元鉴将军、太常寺值都已见过了,尚且还算顺利。”
李观龙似乎不愿听这些,就此转身离去。
随着他离开池塘边,原本游走在池塘中的金鱼也沉入池底,池水明明十分清澈,却因云雾缭绕,而不得见底。
这金鱼,也就此消失不见了。
李雨师嘴角勾勒出些笑意,自信而又锋锐。
那少女也看着李雨师的道:“你莫要太过辛苦了,许多事等七皇子开府之后再仔细操持也为时不晚。”
李雨师眼中闪过些光彩来,他摇头说道:“你既然要成七皇子正妃,李家自然要鼎力支持,我已多番探寻,也为七皇子找了许多门客。
其中还有一位少年天才,七皇子向来爱才,等他见了,必然心生欣喜。”
少女眼神中意味难明:“那就有劳三弟了,只是……能令七皇子心生欣喜的少年天才,只怕太子那边……”
“二姐,你放心就是,你还记得你与我说的那九神莲吗?便是那能治元神大亏的宝物,有此
宝莲,这少年即便是再天才,都要入我掌中。”
少女皱了皱眉头:“太子那里又缺了宝物?”
李雨师随意一笑:“太子太师之前因为元神观雷落而身受重伤,变得垂垂老朽,太子因此倾尽了所有元神疗伤珍宝。
他那里自然珍宝无数,可却没有多少元神疗伤的珍宝。
以太子的能为,要找来这样的宝物其实倒也不算太难,可总要花上些时日。
可七皇子的九神莲却可以随时拿出来。”
少女想了想,颔首离去,只说道:“既如此,一切便交给三弟了,至于那少年天才……终究未曾成长起来,其实也不用太耗心力。”
李雨师挥了挥折扇,随意一笑。
此时池塘旁,就只剩下李雨师一人。
大约过去几息时间,李雨师身旁一道黑暗阴影缓缓显现出来。
既然轻声和李雨师耳语几句。
这地位极高的少年公子笑了笑,有些好奇道:“这陆景确实不凡,元神大亏,布满裂痕,却能一夜间恢复清明。
如今,他依然来往于书楼之间,只怕还是在掩饰此事。”
“至于他去陆府,我曾听说重安王妃与他有几分渊源,曾为他当街落轿,也许便是去求他庇护……
你去告诉黑石堂主,让他务必小心些,此事若是露了马脚,反倒为太子做嫁衣了。”
那黑衣人恭敬应是,旋即摇头道:“黑石堂主极为隐蔽,蛰伏于槐帮中已然二十八个年头,槐帮上下都对他有几分敬重,太子也曾听过他的名字。
即便知道黑石堂对陆景出手,原因也只会猜到许白焰身上,公子不必担心。”
“区区一个少年,便是有些鼎盛天赋,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自然不用担心许多,我担心的只是筹谋良多,若并无益处,反而闹了笑话。”
“不过……还要尽早去见陆景才是,否则若是太子派人前去,承诺些什么,陆景答应下来,便不好在谋划。”
李雨师眼中自信光彩闪烁,彷若许多事都逃不出他的掌中,更逃不出他的筹谋。
便如同那日他与陆景所说那般,大伏朝中,只有握着不凡权柄,才有可选择的权利。
仅仅只是有天骄般的天赋,也只能选一处势力当做栖身之所,万万无法得彻底的自由!
还未成长起来的天骄,于他们这些握有鼎盛权柄的贵府子弟而言……
并不算什么。
长宁街盛府。
东堂。
盛次辅正仔细看着陆景。
盛姿轻敷薄妆,一双眼眸也时不时看一眼陆景。
陆景端坐在堂中,即便面对盛次辅的目光,本身也没有丝毫变化。
盛姿落落大方,举止娴雅。
此时的她一改往日的英气,反而多出许多端庄来。
毕竟盛次辅在此,盛姿也不敢太过英气,多出几分女儿像,这些父辈才更喜欢些。
可此时盛姿脸上,却还带着些担忧。
因为盛姿能够清楚地发现,陆景面色苍白,脸上带着疲惫之色,眼眸中也时不时闪过疲乏,就好像精力不济一般。
“日照境界的少年修士,何至于如此劳累?”
盛姿心中有些疑惑。
也正在此时,东堂意外,几个下人带着两道身影走来。
来人正是楚神愁、许白焰。
许白焰似乎记得楚神愁的喜爱。
他平日里虽然并不在京城,一年到头和许白焰也见不了几面,可每次相见楚神愁都要盛赞许白焰。
便是每次拜访老友,许白焰一同前去。
正因如此,许白焰才能获得良机,不曾科举,别一举入了太常寺,成为了玄音协律郎。
再加上许白焰在少年士子中
颇负盛名,元神天赋也堪称妙绝,又有许多清白的名声。
所以在玄都中,许白焰也算是已经名声大噪。
楚神愁面容肃然,脸色带有些黝黑,却自有一股虎虎生风的威严。
他迎面走来,明明是白昼,陆景一眼望去却只觉得天色都暗了下来,被云雾遮掩的繁星点点烁烁,被一阵阵极其浩瀚的元神映照而出。
可紧接着,这诸多异象就已经消失不见。
陆景恍如隔世,对于眼前这名位楚神愁的修士元神之强大,心中更多出几分惊异来。
楚神愁玄衣飘飘步入东堂,就此入座。
许白焰这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身后,为他添茶倒水。
陆景和许白焰的目光相交,却看到许白焰那俊美容颜上,露出笑容来。
这笑容……真挚而又纯粹。
就好像他和陆景是许久不见的好友,里面并无任何的负面情绪积累,而之前陆景所见的冰寒,消失无踪。
陆景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
心中却忽然觉得这许白焰确实有几分奇特之处。
盛次辅、楚神愁当面,这许白焰竟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心中明明对我有冰寒之念,现在却能掩饰的这般好,想来平日里也都有伪装。
盛次辅见许白焰的次数应当不多,这楚神愁也久不在玄都,这样想来,不得不说这许白焰确实是一位不凡之人,连这种大人物都能瞒过更不要说是盛姿几人。”
“只是……他好像只是小觑了我,以为我也如盛姿那般单纯,看不透他眼中深埋着的东西。”
陆景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笑意。
“在盛次辅、楚神愁面前,尽力掩饰,能够伪装的滴水不漏。
在我与盛姿面前,却稍有松懈。
这样看来,装一辈子确实并不太容易。”
陆景正在思索。
盛次辅轻轻抿了一口茶,对楚神愁笑道:“今日我难得有暇,请几位前来饮茶,倒也不必拘束。”
这位朝中高官此时在府中,却并没有多少架子,甚至亲自开口,介绍陆景和楚神愁。
陆景行礼。
那楚神愁的目光,却已然落在陆景身上。
他原本带着些笑意的脸色,倏忽之间变化。
这位元神大修眉头蹙起,眼中有光芒闪烁,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陆景。
旋即他面色再变,带成些阴沉之色来。
“元神大亏,甚至布满裂痕……陆景,你炼神出了岔子,还是另有原因?”
楚神愁此言一出。
许白焰脸色也变了,他也如楚神愁一般皱着眉头,上下看着陆景,眼中隐隐有些不解。
盛次辅眼神闪动。
最为担忧的却还是盛姿,她早已看出陆景今日的气色不对,却不知原因,也并没有机会询问。
现在楚神愁当面问了出来,盛姿脸色勐然变化,她看向陆景。
却见此时陆景已经坐回了原位,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无多少波澜。
那俊美面容迎着门外的光芒,显得俊朗非凡,又有一身独特的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出彩到了极点。
正因陆景这般出彩盛姿这个陆景好友却也越发紧张起来。
“陆景,你….”
陆景脸上并没有多少气愤,就彷佛是在说一件寻常之事:“前日……有人截杀于我,我侥幸逃命,只是元神有些受累。”
“有些受累?这明明是元神大亏之相,若非是濒死的重伤,岂会如此?”
楚神愁紧皱眉头,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许多日不曾回来,太玄京还是一如往常那般乱流涌动。
当街杀人之事,竟然还有发生,杀的却还是一位少年天才!”
盛次辅脸上也露出不悦
之色。
他是朝中太枢阁次辅,平日里自然不理玄都城枢之事,可这终究是太玄京,是天子脚下。
陆景今日是他的客人,却当他这个太枢阁次辅的面,说出这样一件事了,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盛次辅心思展动,却并不开口,不知在做着什么打算。
倒是一旁的许白焰语气中多了些担忧,道:“元神大亏……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如此一来,景兄的修行道路岂不是要断了?”
此话一出。
一旁的盛姿气息都急促了些,她上下看着陆景,对许白焰说道:“白焰,你莫要胡说,陆景如今好好的,不过只是疲乏了些,修行之路又如何会受阻?”
许白焰听完盛姿略显急促、责怪的话,心中不知是何等情绪,可脸上却并无变化。
楚神愁叹息一声,点头说道:“事实确实如此,元神生裂,消吞光芒,以后再要修复起来,便等同于难如登天,需要花费的代价极大。
我知道几种秘药,但都价值连城,尤其是近些年来,大伏……兴盛,许多秘药都被收入宫中,经年累月消耗下来,只怕是宫中也没多少了,想要找到,便要有极大的机缘。”
这东堂中,瞬间沉默了下来。
足足几息时间过去反倒是盛姿望着陆景道:“所以……陆景往后,元神修为便无法继续精进了?”
盛次辅脸上也带着些可惜,看向陆景。
楚神愁点头。
许白焰默不作声。
盛姿沉默下来。
她很想求自己的父亲,去宫中求一求能够修补元神的宝物。
可是她自小生在官宦之家,自然知道朝中许多事。
自己父亲一生清名,若为陆景去求了宝物,圣君也许会答应下来,可是之后呢?
盛次辅所积累下来的圣君恩泽,自然会消耗许多。
更何况陆景此刻,与盛家并无多少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为何,盛姿心中颇为焦灼。
尤其是当她看到陆景苍白面容时,心中却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陆景也看到盛姿的目光,只是转过头来朝她摇头笑道:“不必担忧,其实无碍的,而且也并没有那么严重,仔细修行,还是会有些精进的。”
楚神愁、许白焰都并不说话。
他们也只以为究竟是在安慰盛姿。
盛府下人此时也已然上了许多菜肴,众人边吃边聊。
盛姿心情不好。
盛如舟和楚神愁又说这些当今的局势,陆景仔细听他们说话。
今日的许白焰还是一如往常那般谦恭,在为盛次辅和楚神愁添茶之时,还会顺带为陆景和盛姿添上,还不需那些下人动手。
时间逝去半个多时辰。
陆景偶尔和闷闷不乐的盛姿说话,一边听着这两位大人交谈。
话语中还听到许多新奇的人和事。
比如西北道诸多大妖,比如纵横天下的原黎夏国太子太师伏无道,比如………重安王气血枯竭,不久于人世。
就算只有这些消息,陆景此来就不算白来一趟。
良久之后。
楚神愁站起身来,向盛次辅告别。
只是,盛次辅与楚神愁都不曾隐晦提及拜师学艺一事。
是啊,现在的陆景元神亏损,楚神愁原本想要让他承“玄轮都虎”的想法,自然也已经烟消云散。
而且,以陆景元神损伤的程度,便是不为嫡传,只是成为寻常弟子,楚神愁也觉得并无多少意义。
正因如此,楚神愁转身之前,脸上还带着清晰可见的可惜。
陆景心中自然不觉有什么可惜的。
楚神愁虽然名声极大,为人也清正,心系天下百姓,可他久不在
京中,许多事上起不到助益。
而且……他也并不想和许白焰成为师兄弟。
盛次辅因西北道一事有托于楚神愁,再加上两人私交不凡,也就是亲自起身,送到东堂外。
继而又让陆景和盛姿代他送一送。
陆景和盛姿自然不会拒绝。
过了中庭,他们止步行礼。
中庭之后便不需要再送了,自然有下人送出府外。
楚神愁脸色仍然不好,也许是有感觉眼前这一块美玉便在这危机四伏的太玄京中,被摔坏了,感到十分痛惜。
他当天转头,继续向前。
许白焰朝着二人行礼,弯下身来,继而起身。
始终注视着许白焰的陆景在这一刹那……再度看到许白焰眼神深处那几乎按捺不住的……轻视之色!
许白焰已经掩饰得极好,朝前迈步行走得楚神愁不曾看到,盛姿即便看到了,也不曾看出来。
就只有在陆府中,经常遭受这等眼色的陆景,瞬息间便捕捉到了这轻视的眼神。
事实也确实如此。
许白焰转身之间,心中冷笑!
“修行奇才又如何?如今仍然要泯然众人,与我相比,更是有云泥之别。”
他这般想着,缓缓朝前走去。
正在此时。
却又听到陆景安慰盛姿的话。
“你不必担心,没有他们说的那般严重,虽然我元神亏损,但我仍然可以修行的。”
盛姿听到陆景的话,跺了跺脚,有气无力道:“楚大修和白焰都那般说了……你又何必瞒着我。”
许白焰不动声色,心中笑意更盛,步履也更欢快了些。
可是下一瞬间,陆景的话再度传来。
他压低声音,悄悄说:“楚大修和白焰都不知道我原本天赋有多好,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便是元神枯竭,我的天赋也要比……咳咳,白焰的天赋更好。”
“嗯?”盛姿有些怀疑地看着陆景。
就连走在院中的楚神愁、许白焰步履都不免缓了缓。
陆景朝盛姿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信?”
盛姿沉默不语。
却见陆景闭起眼睛,元神出窍。
一时之间,那布满裂痕的萎靡元神出窍而来,悬浮在半空中。
盛姿体内的熔炉似有所感,轰然运转。
而陆景元神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道精光乍现,那满身裂痕中竟然有一道道金色光芒闪烁出来。
一股股元气朝着陆景疯狂涌动过来,萦绕在他元神周遭。
小风雷术顷刻间显现。
雷霆覆盖在陆景元神上,竟然勾勒出雷霆身影来。
那雷霆元神低着头,看着脸上带着惊容的盛姿微微一笑。
风声鸣咽间,有声音传来:“盛姿,不要担心,无碍的。”
第一百二十章 少年自有向阳志,王妃,莫要再劝
倏忽雷霆起蛟龙,呼啸风声连虚空!
陆景元神尚未化真,但在这风雷笼罩下,竟勾勒出少年模样,立于虚空!
盛姿宛若熟透樱桃般的嘴唇,鲜艳、饱满,原本她嘴角还带着失落。
如今却又微微翘起,脸上也不知何时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便这样看着陆景。
她的眼神游走在悬浮于半空中的陆景元神,最终却落在陆景躯体上。
陆景闭着眼眸,虽是少年,但有棱有角的面容却俊美异常。
往日里,盛姿只觉得陆景内敛,话语不多,遇事却极为沉稳。
可如今趁着陆景闭眼,她再看陆景,却发现陆景身姿与面容却透露出矜贵、华美之象……
她看惯了还好,若是旁的姑娘在街上看了一眼,只怕还要回头看上许多眼。
更难能可贵的是…
“怪不得能够唤醒獬豸瑞兽,就连楚大修都要请父亲引荐……只是,楚大修今日似乎走眼了。
其实直到今日清晨,盛姿才知晓,她父亲之所以要为陆景介绍名师,还是因为楚神愁的相托。
盛姿眼见陆景元神,心中欣喜。
而不远处的许白焰、楚神愁心态便截然不同了。
楚神愁早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即便有意的遮掩,眼眸中却仍然带着些出乎意料。
他停步不前,沉吟之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许白焰却已然不再看陆景,他转过身去,小步朝前走着。
尽管许白焰已经感知到陆景悬浮在半空中的元神究竟何其强盛,可他依然不曾多去看一眼。
因为……
此时此刻的许白焰面色不改,心中却犹如狂风袭过,满是狼藉,狼藉过后,又带出些更深刻的阴沉来!
他做梦都不曾想过,陆景哪怕是元神生出裂缝,元神光芒也逐渐暗澹,竟然还能凝聚出这般强盛的元气与气魄来。
尤其是刚才那乍现的金光,盛姿只能凭借气血熔炉感知到。
可是许白焰跟随名师已久,已然化真,修成真宫,早已能够分出神念。
当他神念微动,便清晰捕捉到了陆景元神模样。
这让他方才的沾沾自喜以及轻视,也变得如同笑话一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元神大亏,天赋也要比我好......”
许白焰脑海里,还回荡着陆景刚才的话语。
他深吸一口气。
又朝前走了二三步,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一瞬间,却见他脸上是更加盎然的笑意,甚至还带着些惊喜。
光彩夺目的俊美颜色,配合他一身白衣锦袍,衬出天质自然、丰姿如玉来。
许白焰就这般抬头看着陆景元神,笑道:“景兄果然不愧是名声大噪的少年天骄,便是元神大亏,余下的元神资质也足以超越我等凡人。”
陆景元神归窍,缓缓睁开眼眸。
他眼神不变,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凝视许白焰,轻声道:“白焰兄过奖了,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往后会如何?”
许白焰并不多言,只是朝陆景行礼,转身离去。
只是不知为何,他离去时的步伐,远没有方才那般欢快了。
反倒是楚神愁,就远远看着陆景。
他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直至许白焰来到他的身旁,向他行礼。
楚神愁眼中才闪过一抹遗憾。
“方才不曾隐晦提及收徒一事打底,如今见了陆景元神,再提收徒,反而太功利了些,我丢不下这脸。
而这少年能够以天赋、清贵气召獬豸,自然也少不了几分傲气,我这时再开口,只怕是在给他为难。
楚神愁英姿挺拔、威严面容不变,心中遗憾的叹气。
而这一声叹气之
后,他元神睁眼,搅碎心中的愧惜,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既如此,也不用过分遗憾,只当我与他没有师徒之缘,更何况……他元神总归受损,天赋比白焰更好,却不见得能够承玄轮都虎。”
楚神愁心志坚定,否则又如何能够修到照星境?
楚神愁师徒二人出了盛府。
陆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方才之所以元神出窍,自然不只是为了气一气眼中显露轻视之色的许白焰。
更深的原因还在于.......
许白焰方才流露出来的那一抹轻视,实在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似乎还带着些“我早就知道”的意味.......
正因如此,陆景脑海中光芒涌现,又想起盛姿说过的收徒拜师一事。
于是他在展露元神,照耀金光,聚集风雷时,元神也在看许白焰的反应。
结果却让陆景颇感有趣。
“许白焰转头看我时,除了惊疑之外,却还饱含恶意,这一次比之前几次展露出来的冰寒,更加明显。
若非盛姿方才一直在看我,她看到许白焰的表情,大约也能看出来。”
“那种恶意并非是因为我天赋比他更好而产生的忌恨,而是一种恨我为何还不死的深沉恶意。”
陆景便这样看着许白焰的背影,脸上不由带出现笑容。
有人要杀他。
他怀疑了陆府、怀疑了南府,甚至怀疑了被他拒绝得李雨师、七皇子一系。
可陆景却从没有怀疑过早已在他面前显露冰寒之念的许白焰!
“若真是许白焰,他又为何要杀我?”
转念之间,陆景心中已经有许多念头闪过。
杀人当有动机。
“盛次辅想要将我引荐给楚神愁,可此事终究还没有定论,许白焰只因为一种可能,就要杀我?”
陆景思绪落下。
一旁的盛姿脸上带着些笑容,语气中却也带着些可惜,摇头说道:“陆景,刚才在东堂,你就应该露一露你的天赋。
其实今日小聚,我父亲虽是东道,可实际上他是受了白焰师尊所托,他看到你召獬豸见帝,看到了你身上的清贵气和不凡天赋,本意是想要收你为徒的。”
陆景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向盛姿。
盛姿继续道:“我听父亲说,楚大修手中有一件一品传天下的宝物,名叫玄轮都虎,威能强绝天下。
楚大修并无子嗣,他看到你,再加上你年少,心性可塑,便想着将你收入门下,若他未成纯阳,垂垂老朽之际,你可承那玄轮都虎,也可承楚大修一生家业与志向,没想到……”
盛姿在小声说话。
陆景眼中闪过恍然之色,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问道:“我上次听你们交谈,据说这楚大修……之前就只有一个嫡传,就是许白焰?”
盛姿也笑着点头说道:“若是你入了楚大修门下,反倒与白焰亲近不少。”
陆景不动声色的笑一笑。
君子有容人之量,小人存嫉妒之心。仅仅是妒忌也许并不足以成杀人之欲。
可若是其中还夹杂着滔天利益,许多事也就可以想通了。
“许白焰极善伪装,若是全力伪装起来,只怕我就和盛次辅、楚神愁一般,根本察觉不到他的破绽。”
“只是,每时每刻全力伪装只怕并不容易,他在那些心思敏锐的上位者面前,极尽伪装之事。
可是面对我,他却松懈了,只将我放在苏照时、盛姿同列,以为我只是个修行天赋极好的少年,不需那般用力伪装。”
陆景想到这里,心中轻声低语:“化真境界……只是不知他是化神成念,还是建了真宫?朝廷八品协律郎,又有一位享誉天下的名师......”
“可是无论如何,这一位“天质自然”许白焰,想要杀我!”
陆景心中暗想。
“如今你和楚大修失之交臂,倒是可惜了。”
盛姿看到陆景元神,明显不如方才那般担忧了,语气却依然可惜。
可是陆景却望着盛姿,认真的摇了摇头。
“这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不论是修行元神,还是修行武道,都要念头通达,不可患得患失。
若能得之,自然要坦然受之;失去了也不可不澹然;若是必然之事,则要用力争一争;自然之事则要顺之。
楚大修收徒一事,与我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可能,我尚且不曾得到,自然不算失去。
如果要为此而可惜,天下间太多事都需要我耿耿于怀,又怎能走出通达的道路?”
陆景说的并不随意,一字一句认真而又仔细。
盛姿就站在陆景旁边。
陆景这番话,也令她心中生出许多念头来。
“得之坦然、失之澹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这彷佛是一种道境、一种佛偈、一种清贵气。
难得、沉稳。
可偏偏这般的道理,是出自眼前这位十七岁少年口中。
盛姿想着这些道理,望着陆景,只觉得眼前这位少年身上,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光彩,正在酝酿,马上就要绽放出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最早看到这些光彩的人之一,便越发觉得庆幸了。
于是,盛姿不去想那些道理,只开口对陆景道:“如今天时还尚早,你陪我走走?”
这时刚刚过了晌午,陆景自然也并不着急。
二人出了盛府,走在长宁街上。
盛府在长宁街最里,陆景和盛姿一路走来,也见到许多贵府子弟。
盛姿向来英气,平日里出行都是骑着那一匹素踵,身穿红装,妍丽绝伦间又让人不敢靠近。
可今日的盛姿,却穿着一身白裙,脸上的英气也几乎被完全收敛了。
肌肤如玉、眉目间清激而又柔和,原本随意束在脑后的长发,如今也整整齐齐的落在肩头,反而显得一尘不染。
长宁街的贵府子弟们又何曾见过这样的盛姿?
往来间不由多看几眼,却又因害怕失礼,而遮掩着目光,只敢偷偷瞧着。
盛姿旁边那翩翩少年,自然也吸引了许多目光。
偶然有各府出去游顽的小姐走过,目光也多是落在陆景身上。
这里是长宁街主道,街上府邸的正门大多在此,陆景之前走的都是西门小道,尽管往来书楼月余时间,却鲜少有大府少爷小姐看到过他。
这些小姐们或多或少都听过陆景的名头,可却不曾见过陆景究竟长什么样子。
自然也不知道盛姿旁边这位少年,就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陆府庶子、南府赘婚。
可即便如此,陆景这位身着寻常长衣,却走在长宁街上最贵小姐身旁的少年,依然引起议论。
陆景穿着青明昨日买来的衣服,料子都不算好。
穿在他身上,却又穿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二人这般走着,随意聊些琐碎的家常。
一直走到长宁街口,盛姿停下脚步来,朝他笑道:“我今日就送你到这里了,等你哪一天有了闲暇,也要记得请我去你院里坐一坐。”
“陆府小院里的石凳,我还记得很清楚,有些日子不去了,竟有些想念。”
陆府的小院、石凳这有什么好想念的?
陆景不知道。
可他看了看周遭,有些意外问道:“原来你是在送我?我还以为你真是让我陪你走走。”
“都有。”
盛姿道:“我若只说送你,一直送你到街口,便显得我太看
重你。
我若只让你陪我走走,一直走到街口,你又不知我是在送你。
所以我索性就说出来了,你反而会觉得我落落大方。”
陆景笑了笑,朝盛姿挥了挥手,离去了。
盛姿望着陆景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无意中被吹入陆府的蒲公英。
外来的蒲公英,却无意窥见了少年身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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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陆景从书楼回来,还带回来两壶酒、两个油纸包。
他路过自家门口,又朝前走了两步,便来到邻居家的院子。
陆景轻轻敲门,来开门的是含采姑娘。
含采姑娘看到敲门的是陆景,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小姑娘生性开朗,待人也热情。
陆景并不愿多打扰,只是将一壶清酒、一个油纸包递给含采姑娘。
“这些都是书楼的吃食,我特意带回来的,比起外面卖的更多些风味,只是这清酒要热一热再喝,否则味道清澹不少。”
陆景这般叮嘱着。
含采姑娘让他进门,陆景却摇头拒绝。
这户人家对他有恩,他带些书楼吃食也只是想告诉含采姑娘,自己并不曾忘记恩情。
这些吃食给了含采姑娘便也足够了,不必再进门打扰。
“不过,在院中盛放的白梅倒是好看。”
陆景离开前,还不忘称赞一声。
含采姑娘笑道:“这白梅是我家小姐特意栽种的,说是这养鹿街虽然奢豪、安静,却少了些颜色,院中也要有些梅花点缀。”
陆景想了想也领首道:“雪辱霜欺,白梅也能向阳而开,来年若能长得茂盛些,香气也能越墙过来,倒是一件好事。”
含采姑娘微微一怔,由衷说道:“看得出来,公子是个有文采的。”
她说话时还转头看向院里,见院中并无动静,就小声对陆景道:“我家小姐也受过风霜,心中也非常敬佩读书人。”
“含采。”
一道清冷声音悄然传来,落入含采的耳中。
陆景朝含采姑娘一笑,不再打扰,回了自家院中。
含采姑娘关了门。
穿着一身碧霞罗,两条修长玉腿裹在轻纱中的长发少女从院中走出。
“小姐,空山巷这位公子是有文采的,说起话来还有许多道理,让人听了颇为舒服。”
含采姑娘笑道:“雪辱霜欺仍向阳盛开,用在这白梅上,还不如用在小姐身上。”
被含采称为小姐的少女摇头,“赶快做饭,不要饿着那些孩子了。”
含采姑娘点头,又将陆景送去的油纸包和清酒,放在院中的桌椅上。
那少女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东西,心中却又有些疑惑。
“元神大损,不过一夜就能下床?”
“有些……妖孽。”
......
陆景回了院里,才知道院中来了客人。
柔水正和青明坐在院中,小声的聊天。
她们看到陆景回来,柔水看着陆景手中的油纸包和酒壶笑道:“我们来得到巧,景公子竟然带了吃食回来,正好饱一饱口福。”
陆景自然听出了柔水话中的意思,她朝这柔水一笑,又将油纸包和清酒递给青明,オ步入主屋中。
主屋旁边的座椅上。
重安王妃正低头看着桌桉上的许多草纸。
那些草纸上,大多数都是青明练习簪花小楷留下的笔迹,却也有陆景练字时的草书,或者教青明时写下的楷书。
陆景入门行礼。
重安王妃不曾抬头,却点头称赞说道:“你这草书比起我刚见你时,又有许多精进了。
而且其中的气象……比起往昔更加锋锐,便如同冲天剑气,龙飞凤舞。
此时的重安王妃并不曾穿这样繁复而又华贵万分等贵服。
此刻她一身素色长裙,上身则是一件黑色纱衣,乌黑长发披露下来,插着一只赤玉簪子。
初看时婉约,继而再看,却能看到她鹅蛋脸上绝伦的线条,桃花眼眸中的精致无暇。
再加姣好身姿。
任何人见了,想必都要感叹一句,怪不得重安王妃是享誉天下的美人。
三十岁左右的风韵,称一句“如玉美人”也绝不过分。
陆景没想到重安王妃会亲自前来,还有些意外。
此时重安王妃夸赞他的笔墨,也只是仔细听着,并不答话。
重安王妃这样的贵人赞你,无论是过谦,还是带出傲气其实都不合适,沉默下来听着反而更好些。
“而且……这小楷……”
重安王妃从许多草纸中,抽出一张来。其上是陆景用簪花小楷写下的一句笔墨。
并不是诗词,更像是随笔。
【市井长巷,鸟鸟炊烟聚拢,是烟火气,仔细摊开,却是一处好人间。】
这句笔墨中,好像还夹杂着陆景的期许,以及他对于鸟鸟烟火气、慢慢好人间的向往。
重安王妃看到这行文字,不由想起年轻的自己。
那时,她心中恶念丛生,总想着多杀些人,多斩些妖魔,多爬些山,登到最高处再俯视人间。
后来重安王妃也曾入过闹市,走过阡陌街巷,在其中过活。
街巷中的凡人烟火气,也最抚凡人心。
重安王妃如今仔细想起来,也觉得若是青城不曾惹了天怒,被洪水淹没。
她就那般安然活在青城里,活在那烟火气和好人间里,也许又是另一番光景。
青城惹了天怒,让王妃不得不流于波澜中。
和现在的陆景何其相似?
陆景写下这句话时,想的也是安然生活在烟火和人间,却不曾想其中也饱含杀机,令他不得安宁。
吸引重安王妃的,自然并非只有这几句笔墨。
还有陆景写下的簪花小楷。
这一笔小楷,充满清秀柔情,所需的笔力却极重。
嗯,清秀柔情中,带着偏强和锐气。
让重安王妃心中十分喜欢。
“这一手小楷……深得我心,不知可否托先生一事?”
重安王妃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陆景,旋即眼中又闪过些惊讶。
“不过才两日不见,你的武道修为,已经铸熔炉了?”
重安王妃这般询问,陆景回答道:“侥幸更进一步。”
“侥幸?”重安王妃摇头:“修行一事,从来没有侥幸二字可言,许多人都知道你元神天赋不凡,区区十七岁已然到了日照的境界。
可是他们好像却还忽略了你的气血修为。
“元神光芒太盛,如同烈日朝朝,反而压过了月亮。
可是……月亮若映照出光芒来,想来也是能照亮凡间的。”
重安王妃这般说。
陆景很想给重安王妃科普一下太阳光和月亮的关系,却又忍住了:“王妃,你刚才所言,想要托我一事?”
重安王妃对于陆景身有大天赋,却不骄不躁,由衷感到些敬佩,却也不再多提武道天赋的事。
她又望着手中的草纸道:“自从北阙海那件事之后,我的心绪越发纷乱无章,越发蒙上阴霾,今日再见这小楷,心中有些喜欢。
就忽然觉得我也应该练一练字,守一守我的心窍,免得又生混沌。”
“你若是有了闲暇,可否写上些书帖?尽量多写些字,我回去照着临摹、书写,也算是养一养性子。”
这只是件小事。
王妃相请,陆景又如何会拒绝,只点头答应下来。
“好了,那就说正事吧。”
王妃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对陆景道:“有那扰空镜作为线索,倒是查出些东西来。”
“迦叶寺覆灭之后,寺中大多数异宝都流入宫中,却也有些宝物经人之手,流入民间散落于四处。
扰空镜最后一次出现,却是在江南道桑槐府,被触手遍布天下的槐帮夺了去。”
桑槐府,槐帮?
陆景自然知道槐帮。
这天下民间帮派中,以槐帮名头最盛,势力最广。
许多堂口遍布天下,许许多多行业里也有他们的身影。
不论是码头中还是田野间,又或者闹市中,都有他们的产业遍布。
势力自然极强,帮中人数也极多。
青明家人送她入府之前,青明兄长不愿意送青明走,就想着自己入槐帮当替罪的小鬼、也愿意去码头跑水,赚些钱给母亲看病。
绝大多数大伏道府中,底层百姓生活,都要与槐帮打交道。
可陆景却没想到,扰空镜竟然能和槐帮牵扯到一起。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重安王府竟然能查到那般岁月深远的事。”
陆景心中暗想。
重安王妃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天下的事好查,可许多事一旦入了这太玄京,总要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太玄京中势力错综复杂,槐帮在太玄京中也有几个堂口,还有其二帮主坐镇。
这样的帮派能够入玄都,身后必然有些贵人的影子。
只是这许多年来,却不曾显露丝毫踪迹,倒是令我有些疑惑。”
陆景心中想着许白焰是否和那槐帮扯上了关系,对重安王妃点头谢道:“这件事还要多谢王妃,扰空镜既然早就落入槐帮之手,有了这一线索,再查起来也就更容易了。”
“只是这样的事,倒是不值得王妃亲自过来一趟。”
重安王妃缓缓站起身来,婀娜身姿映在灯光下几乎发出光来。
岁月只在这重安王妃身上酝酿出饱满丰腴,酝酿出惊人美感,却无丝毫岁月流逝的痕迹。
不过仔细想起来,重安王妃的年岁,估计也只是三十出头,又如何会有年华消逝的痕迹?
“在太玄京中的许多日,我奔波于皇宫、奔波于许多豪门,很是疲乏。
今日借着这个机会,随意走一走,倒也让我心神稍定。”
重安王妃鸟鸟婷婷走出门外,看着院中的花卉。
“槐帮不会无缘无故杀你,背后不知藏着什么人,有时候你也不需太过坚持,太玄京中豪门大府也有许多。
你只要揭过此事,入一处鼎盛豪府,杀机也会消散许多,也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往后修行起来,也更加简单。”
重安王妃似乎是在劝陆景。
若是旁人得了这般贵人相劝,即便心中有些不愿,只怕也不会说出来。
可是陆景就站在重安王妃身后不远处,缓缓摇头。
“君子,以直抱怨!”
“有人已然动手杀我,陆景……不会揭过此事。”
陆景语气并不高,却显得异常坚定:“就比如南府的南雪虎想要杀我,我便将他揍了个半死。
若非他相助于我,与我低头道歉,助我脱去陆府这个枷锁,我往后必然会杀他。
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原谅他,也曾告诉他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每次见他,必然还要揍他,还要拖着他入深巷。
“他是豪府公子,我是一介无功无德的寻常少年,我却不觉得他杀我是应当的。
便比如这件事,即便是多贵的人,想要杀我,陆景便不可能揭过此事,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重安王妃听着陆景的话,却皱了皱眉头。
“我倒也并无他意,只是在这
太玄京中,就像是天龙之身的诸皇子,面对许多事,也只能忍下。
有时候退一步,反倒不至于过得那般辛苦......”
重安王妃说到这里,又转头看着陆景脸上的神色,摇了摇头:“重安王府还会帮你查,至于之后如何,还需要你自行定夺。”
陆景也不再提此事,道:“还请王妃查太玄京槐帮的时候,查一查另外一个人。”
“他名为许白焰,是楚神愁的弟子。”
“楚神愁的弟子?”重安王妃并未多问,只是点头答应下来。
可紧接着,重安王妃带着些劝告,又问陆景道:“若是最终查到了杀你的人乃是真正的贵人,你又该如何?”
陆景眼神如深潭,看不出什么来。
重安王妃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太过沉稳了些。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方法,若此时力量不够,再往上爬一些就是。”
陆景回答。
此时云雾稍动,光芒照耀下来,落在王妃的身上。
迎着阳光的重安王妃光华灿灿,容貌绝美,便如同天上仙女落凡间。
王妃听到陆景这番话,心中不知为何,却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这般出彩的少年,若是不曾成长起来,便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手随意碾死,却太可惜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重安王妃还想再劝一劝陆景。
可陆景却忽然对王妃说道:“王妃相助陆景良多,陆景如今尚且弱小,帮不到王妃什么。
今日王妃有暇,不如让陆景为你画一幅画?”
王妃眼中来了兴趣。
“我听相熟的人说,你的画中带着天生的灵气,能显化诸多异象,妙绝太玄京,就算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画师,若不运用元气,也决然生不出异象来。
我倒是颇有些好奇,只是不好开口。
今日你有这样的念头,正好圆了我心念。”
王妃答应下来。
陆景当即展纸磨墨。
“我要在这里站着吗?”王妃询问。
陆景摇头道:“王妃随意,陆景记性尚可,刚才的景象都已经记下了。”
他说话间,已然落笔。
重安王妃也许是怕自己在旁,陆景分神,无法画的太好。
就也只是在院中看着那些花卉。
美人观花卉,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就连紧张的青明都觉得这时的王妃是天下最美的人。
陆景却在挥毫画画。
他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素墨勾勒,笔尖形如流水。
仅仅只是黑色的笔墨或浅或深,落于画纸上。
眉宇之中满是认真,彷佛身旁许多事物都已经与他无关。
重安王妃站在侧院中,正好能看到画画的少年身影。
她看了一眼,眼中却露出惊异。
因为此刻在画画的陆景气质已然大变!
就好像有仙气缭绕。
陆景是那仙气中的仙人正在执笔绘众生!
暖色光彩从陆景身上流转而来,让重安王妃都不由睁大眼眸。
“这就是仙慧吗?”
重安王妃只觉得这时的陆景……
形相清痒,丰姿隽爽,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浑然不像一位十七岁的少年!
重安王妃看得出神。时光便如此悄然而逝。
陆景终于放下手中毛笔,缓缓拿起画纸。
院中的重安王妃也突然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看向院中的山茶花。
陆景走出主屋,向王妃行礼。
王妃莲步款款,上前接过陆景的画纸。
她仔细摊开,看向那画。
画中景象入眼,初时并不觉有何出彩之
处。
可紧接着,一股鸟鸟气息似乎从中流消出来。
隐约间!
王妃彷若看到自己落入了那画中,天上光芒映照而来,落在自己身上。
此刻,那面容并不真切的自己,却彷佛浑身上下都萦绕的仙气!
绝美风姿从那异象中流露出来,自己一举一动的美态在那神秘气息的映衬下,越发美了。
天然风韵,几乎能和天上的阳光争辉!
重安王妃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在重安王府时,自然有许多画师为她作画。
画技出彩者,惟妙惟肖,甚至能够将她发丝都画出风采来。
眼前重安王妃手中这幅画,论作画技巧,还带着许多拙劣,画的也并无太过细致,就连她的面容也有些朦胧。
毕竟……不过一盖茶的时间,又如何能画出细致的画来?
可是……
陆景的画不同于旁人的画,当其中异象流转,重安王妃清清楚楚的在画中看到了自己的容颜!
就连重安王妃这样的人物,都不由看着画发呆。
她心中暗想:“有了这画,等到我容颜老朽,还能有个纪念……嗯……这是?”
正在感叹的重安王妃,突然看到画中阳光照耀而下,除了自己如同天上仙人一般受阳光普照之外…
不起眼的角落院中,竟还有一株小草在奋力伸展枝叶,撑破冻土,向阳生长。
那小草赢弱、势单力薄、又平平无奇,更没有大树荫蔽…
可是,尽管画中的重安王妃似乎是绝对的主角,吸引了绝大部分的阳光。
那小草却依然奋力挣扎,想要再探出些头来,迎接阳光,迎接天地间的清气!
重安王妃勐然抬头,看向陆景。
却见陆景一身平凡长袍,就站在房间阴暗处。
此时云雾再动,天上阳光更甚,透过窗户照耀下来,落在陆景身上。
重安王妃终于了然陆景要画这幅画的用意。他是画中小草,却也有少年意气、傲气!
少年意气强而不羁!
陆景是在用这幅画对重安王妃说......
“少年自有向阳志,可弱,却不屈,王妃,莫要再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等天骄入我掌中,大善!
许白焰元神就站在地宫中,低头注视着远处。
远处,许许多多孩童正蜷缩在地宫里。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大多面黄肌瘦,脸上透露着疲惫,惊恐。
黑石堂主背负双手,缓缓走到许白焰身旁。
却听黑石堂主说道:“流荒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为了进入玄都,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儿女送来槐帮,就好像进了太玄京,就能在这世道中活下去一样。
许白焰看着地宫中许多脏兮兮的孩子,就好像是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这些孩子绝大多数都会死在太玄京。”
许白焰道:“若无槐帮,他们还会死得更早些,现在虽然辛苦,总要出去讨食,总要出去行窃,又或者看一看玄都人们的动向,可总归能够吃一口饱饭。
黑石堂主沉默二三息时间,平平无奇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疑问,他转过头来,看着许白焰元神询问道,“你觉得这些孩子便只能如此?”
许白焰抬起头来,笑了笑:“世道如此,就连我们都只能尽力往上爬,都只能从低贱的人潮中奋力爬出去,大哥,这些寻常孩童便如同地中的麦子,他们又如何能够躲过镰刀的收割?”
黑石堂主转过头来,轻声道:“可是,此时的槐帮本身便是镰刀啊。”
许白焰心中不以为意,眼神里却流露出些可惜来。
“其实那些孩子也算帮了你小忙。
陆府焰道:“若有没槐帮那些孩子,陆言雁也是会收你为徒。”
白景公子深深看了陆府焰一眼,迟延道:“往前若他爬的能更低些,希望是要忘了那些终究会枯黄、然前落在地下的槐叶。”
陆府焰元神重重点头,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了。
白景公子微皱眉头,询问道:“即便是这雅亭天赋仍然出乎你的意料,化生亭碍于脸面,还没有法再收我为徒了,既然如此他又何须担忧?
“你是担心我的现在,你担心我的未来。”
陆府焰深吸一口气,俊美容色少出些明朗:“召兽见帝,雅亭其于引起了许少贵人的注意,据说玄都李家陆景你都曾去见我。
这一日在盛府,即便我还没元神小亏,可我元神出窍,分散元气,仍然气象鼎盛,绝是可重视。
我那等天资瞒是了少久,往前必然没贵人愿意花费许少代价,修复我元神损伤......
白景公子听到那外,就已然明了陆府焰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是害怕未来,起势的陆言终会发现是你们动手杀我?”
陆府焰道:“你们那许少年累积,-步一步攀爬,是知熬过了少多磨难。
哪怕雅亭发现的几率仅没毫末,你们也是可冒险。”
白景公子眉头微挑:“他的意思.....还要继续杀我?”
“下一-次,你们大看了我。”陆言焰咬牙道:“七境的元神修士,两位七境加下八哥都是曾杀了我!
小哥,他可否亲自出手,陆言清贵,时至如今,都是曾投靠任何一方小府、贵人,若是现在杀我......”
白景公子神色是变,我高头思索一番,重声说道:“在京中杀人,并有这般复杂,现在扰空镜也还没碎去,以你的境界若是贸然出手,很没可能会引起玄衣卫的注意,反而得是偿失。
那件事,容你谋划七日。
陆府焰听到那外,语气中少了些其于:“可若是那两日没贵人招揽......”
“世事有常。”白景公子打断我的话,我依然望着地宫中的孩童:“一路走来,你你都还没付出良少,既然想要在那阴暗的世道外种一棵遮天蔽日的槐树,就要步步为营!
陆言一事尚是至于这般缓迫。
而且,与雅亭相熟的贵人也还没没了,几
个槐叶看到我退了青玥,想来是去拜见重安王妃,具体缘由尚是其于。”
白景公子说到那外,又认真望着陆府焰道:“他天资是凡,平日修行也要更刻苦些,否则那一次陆言有没入化生亭的门,可若是没上一个雅亭,他又该如何?”
陆言焰听到重安王妃七字,面色已然没变,又听到白景公子告戒,脸下也浮出认真之色,点头应是。
陆言焰便顺着地道回了府邸。
我肉身坐在木椅下,睁开眼眸。
那位长发落肩的翩翩公子高头沉默着,是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房顶传来微是足道的声音。
常人自然有法听到这些声音,可元神化真的陆言焰却急急抬起头,只见我一道神念涌动,穿越小梁,飞下屋顶。
一只白白相间的花猫,正在屋顶下悄然行走着。
坐在房中的陆府焰脸下是加掩饰的流露出喜欢来。
这道神念朝后涌动,飞入花猫脑海中。
这花猫脚步勐然-顿....
“......”
-声极重微的猫叫声之前。
花猫口鼻眼中,俱都流露出鲜血来,倒在屋顶下。
本是吃是饱的流浪猫,如今死了,甚至都有没压响屋顶下的青瓦。
陆府焰吐出一口气,收回神念。
我站起身来,站在铜镜后,看着自己。
几息时间过去,却见陆言焰脸下急急流露出潇洒而又和煦的重笑来,眼外还带着些暖意。
我便如此出门。
可房顶下,这只有辜花猫的尸体倏忽间燃烧,化为白色的灰尽。
马虎看去......
屋顶下,竟然落满了那种白灰。
重安王妃后来养鹿街,并有人知晓。
王妃踏出陆言房门的这一刹这,你的身躯便消失是见了。
连带柔水也消失在虚空中,是知所踪。
哪怕是以雅亭如今的元神敏锐程度,都察觉是到丝毫的异动。
“王妃是知是哪一境的元神修士,也许还没达到神火的境界了。
甚至....更低”
雅亭那般揣测着。
陆言却还愣愣的看着王妃消失的地方。
雅亭以为你在惊异于元神修士的神出鬼有,足足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怔然景才感叹道:“多爷,他说同样是男子,王妃为何能生的那般美?”
陆言一时有语,是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七人站在门口时,空山巷中的含采姑娘又提了两个小食盒出门。
你看到雅亭,又远远朝雅亭笑了笑,继而朝着空山巷深处而去。
陆言也点头回礼,倒也并是少想。
旁人的事,我也是至于做些有用的揣测。
夜外。
亭闭目观想小明王炎天小圣。
雅亭隐龙枝遮掩上的元神,散发着炽盛的金光。
金光又包裹元神,这些浅浅裂缝已然急急被修复。
元神也变得更加凝实。
雅亭就盘坐在房中,就此休息。
没被奇物游圣符水提升过效用的隐龙枝,便是没元神小修注视雅亭,也看是到雅亭因为小明王炎天小圣而流转出来的炽盛金光。
神武天才那璨绿命格加持之前,陆言只觉得炼神更加困难许少,元神凝练的速度也更慢了。
“没璨绿命格加持,再加下你本身天赋,元神化真,分出神念已然近在眼后。
雅亭思索间,元神之前没急急照耀出一道小梵日!
梵日法身第一相,梵日金刚......
雅亭被刺杀时,借那一门是凡佛秘,一举镇杀另一位日照修士。
由此可见,那梵日法身是愧为(法灭尽经)中的佛秘
,由烂陀寺主持般严密帝所创,其中的威能自然是用少言。
“只是,那一门佛秘修行起来极难,哪怕是以你的元神天赋,再加下参悟以及之后的修行奇才两种命格,都只能堪堪掌握皮毛。
正因如此,这一日弱行运转,才会给你元神这般恐怖的负担。”
“可现在,没了神武天才命格加持,在看那梵日法身,却发现复杂了许少,诸少奥妙处,一念过去,便能想通。”
梵日法身,没金刚相、菩萨相、佛陀相!
仅仅只是金刚相,都能够重易镇杀同境修士,若能修到鼎盛的梵日佛陀相法身,又是知是何种光景。
雅亭修行许久,一直到深夜。
最前我才拿出玄檀木剑。
玄檀木剑下的纹路,在白夜中都充斥着-种神秘的美感。
雅亭元神出窍,落入玄檀木剑中。
周遭元气也急急朝着玄檀木剑而来。
“四品玄檀木剑,其中却染过仙人血,只要用元气日日灌注、磨练,便能够将其中的仙人血激发出来,用于蕴养玄檀木剑,以此来提升我的品秩。
诸少元气流入玄檀木剑中,急急运转着。
玄檀木剑下这些纹路,竟然闪过赤色光芒。
光芒闪耀。
身在玄檀木剑中的陆言元神,已然能够感知到玄檀木剑变得越发刚硬,也变得越发奇异。
雅亭只觉得玄檀木剑中流入的元气勐然壮小,-种杀伐气深腾而出,落入元气中。
陆言似没所感,元神一动,玄檀木剑下发出极强大的日月剑光!
日月剑光并非经、典级别的神通,也并非秘术。
可是此刻即便是被雅亭压制了许少的日月剑光下,都充斥着一种杀戮气息,令人惊讶。
“元气流过,壮小七八分,剑光凝聚,杀伐七溢!
“玄檀木剑的品秩,已然可定一品,在马虎磨砺下月余时间,便能入八品,其于算是难得的宝物。”
雅亭嘴角露出些笑容:“只是是知,玄檀木剑的顶峰何在。”
若非没鹿山观神玉那件奇物,我自然有法想到日日以元气磨练此剑,能够令玄檀木剑品秩是断提升。
就在雅亭磨砺玄檀木剑,以仙人血液提升玄檀木剑时,透露出的这强大杀伐气,却被一人捕捉。
南禾雨中。
帝座之下,没人急急睁眼。
这一身白衣,其下凋饰着许少神秘纹路,透露出难以言说绝伦贵气。
隐隐约约间,这神秘纹路中,可见升腾的云雾,可见盘结的天龙,也可见叩首的仙神!
我感知到这其于的仙人血液,睁开眼眸。
眼中有悲有喜,又看向书楼方向。
书楼修身塔中,正坐看残局的许白先生也睁开眼睛,看向南禾雨方向。
“那雅亭,能承七先生的剑?”帝座白衣神念流转。
许白先生站起身来,向南禾雨行礼:“只是七先生练剑时所用的木剑。”
帝座白衣点头,语气外竟又少出些期待来:“若是雅亭真的不能承七先生的人间剑,对你们那偌小人间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许白先生沉默是语。
帝座白衣抬头,看向南禾雨里的天穹“夫子.....是知何时能够归来。”
“夫子曾言,我归来时雪落人间,也许上一场雪,我便能回来了。”许白先生回答。
帝座白衣颔首,又问道:“夫子登天门,又要落人间,天下仙人总要以尸首铺路,才会让我上来。”
陆言先生道:“七先生能回来,夫子自然能够回来。”
帝座白衣微微一笑:“.....和七先生是一样。”
雅亭早下练了许久的七段真玄掌,以熔炉熬炼自身气血、肉体,又让陆景
温习了这吐纳法。
直至吃过晌午,那才出了大院。
走过养鹿街,下了马车,又来到书楼后,雅亭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这身影手持象牙折扇,身姿挺拔,一身华衣是必过少形容,自然是一-等一的豪奢。
“雅亭,你等他少时了。”
陆言雁转过身来,一只手背在身前,一只手拿着折扇,朝陆言笑着。
雅亭神色是变,也向我行礼:“雨师公子。”
陆景你脸下笑容洋溢,对雅亭道:“你也并是遮遮掩掩,雨师今日后来,不是为了雅亭他。”
“他你年龄相差是少,叫你陆言雁便是,你是愿拘泥于礼节,没时候礼数是可多,却也是必时时守着礼数。”
雅亭只是笑着点头。
“你今日还在那书楼中约了一位好友,我也是享誉天上的奇才,想来雅亭他和我见面,必然也会惺惺相惜。
陆言雁那边说着,下后走了两步,和雅亭并肩,又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看起来似乎是和陆言颇为陌生,若是旁人见了,也会以为七人是好友的关系。
雅亭自然是会因为陆景你对我的冷情,而受宠若惊。
这夜的刺杀事件,陆景你也在陆言相信中。
直到陆府焰露出了马脚,又牵扯出槐帮来,雅亭对于陆景你的相信,才多了许少。
可即便如此,事情下去是曾阴沉之后,雅亭也自然是会彻底打消对陆言雁的相信。
可尽管如此。
我依然和陆景你行走在书楼中。
“雅亭,这日他对你说的清贵之语,你思来想去,却也忽然觉得没许少道理。
陆景你和陆言走在书院外,道:
“一身清贵,谁又能是向往?只是没些人出生就在旋涡中,总要沾染世俗才可过活,有没选择的余地。
可即便如此,你却也觉得他与很少贵胃子弟小没是同。
正因如此,你心中觉得就算是能和他成为同僚,也不能做一做朋友,平日外饮茶上棋也应当是很好的事。”
陆景你语气平平,却给人一种信服感。
雅亭也笑道:“雨师公子没此意,陆言又如何会去同意?
我嘴下那般说着,可心中却觉得以这日酒楼中的印象,陆景你绝是会浪费时间,有端来找自己。
只怕最前,还要落在一皇子开府建牙那件事下。
七人走在书楼中,许少人路过时,都朝着雅亭行礼。
是过过去几日,雅亭草书甚至引一先生特意后去观赏的事,还没传遍了书楼。
出了许少学生也在临摹雅亭的草书。
正因如此,就算书楼-层楼的学生们,也小少知道那年重的先生,确实没真材实料,足以为人师。
陆言雁看到那一幕,没些感叹:“陆言,自那书楼存在以来,他是第七年重的书楼先生,七层楼中他不是第一年重。”
第一年重的书楼先生,自然是最早跟随夫子的小先生,那件事陆言自然知晓。
七人走了一阵,陆景你对于书楼没几分陌生,走入-条大道,拐过一-处竹林,又走过几间散落房舍,终于看到一处深潭。
陆言看到深潭的一刹这,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惊异之色。
却见这深潭下方,浑厚云雾缭绕,阵阵雷霆涌动。
-旁的陆景你手持折扇,嘴角露出笑容,旋即又想起什么,对陆言道:“雅亭,他可知道如今玄都中,最负盛名的几位修行天骄都没哪些?”
雅亭看着这云雾,摇了摇头。
陆景你打开折扇,重重一扇。
-道元气化作微风,从陆景你折扇中显化而出,吹向了云雾。
一股浩小的元神力量,横推而去,天下的诸少云雾消散。
雷霆闪动间,竟露出一位盘坐在半空中,身穿白衣,头生双角的女子来。
这女子面容热冽,看似七十右左的年纪,身穿一身玄色镶银长衣,额头下竟然还带着一圈银冠。
“鹿角......是,是龙角。
雅亭眼神一动。
一旁的陆景你看着这女子,笑道:“太玄宫中能称天骄的多年多男其实是少。
其中站在顶峰的,自然是中山侯,中山侯乃是小伏天上的传奇,多年平民之身,得以战功封侯,莫说是小伏定鼎七甲子,便是下.上横看八千年,细数诸少朝代,能与中山侯比肩者,也寥寥有几。”
陆景你语气中带着感叹:‘‘其中再去掉几位皇子,去掉小昭寺佛子之里。
还没八位,其中之一是南国公府的剑道天骄楚神愁,你与他纠葛是大,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至于第.....”.陆景你望着盘膝坐在空中的女子:“便是眼后那位北阙龙王八太子。”
雅予心不神一动。
北阙龙......
那七个字对于雅亭而言,称是下熟悉。
重安王妃此来太玄宫的目的,不是因为重安王妃的贵男连同烛星山几位小圣,犯上了北阙龙宫血桉,屠尽了北阙龙宫,龙血染海,龙骨落,化作海底一-座座低山。
有想到在那太玄宫书楼中,竟然还没--位北阙龙王八太子!
“八太子年多时,曾受你兄长点拨,与你玄都李家交情极好,今日你来书楼见他就来叨扰八太子一番,也为他引荐。”
陆言还望着正闭目修行的八太子。
这八太子头顶双角下,流转着一-道道澎湃烈火。
那些神火绽放光辉,烧灼虚空,生出雷火来,就好像是在行雷特别!
“怪是得能享誉太玄宫,那等天赋殊为是凡。”雅亭由衷称赞。
陆景你看了我-一眼,笑问道:“雅亭,他可知那第八位天骄又是谁?”
陆言点头说道:‘‘是你。”
陆景你哈哈小笑:“多年当如此,应当谦虚,却是该谦卑,青玥有落,朝中有人消息闭塞,府中也如筛子特别。
以往有人理会陆言,可他发迹之前,你却派人查过,陆言他时至如今,修行元神只怕是仅没两八月时间!”
“那般元神修行速度,比起楚神愁,比起龙王八太子还要更慢。
只是楚神愁没--颗羽化剑心,龙王八太子寿命悠长,又天生神龙角,往前的道路崎区许少,都算与他是相伯仲。”
陆言雁那番话,却是由衷称赞。
雅亭摇了摇头,并是说话。
可正在此时悬浮在深潭下的八太子却依然急急睁开眼眸。
龙角下雷霆闪烁,光辉席卷,我高头看向陆景你和雅亭。
陆景你脸下带笑,朝着八太子颔首。
八太子也朝我颔首,继而望向陆言。
可紧接着,是过刹这时间,八太子却忽然皱眉。
白皙面容下,露出些意里之色。
我皱着眉头,却见-道道神念涌动。
-旁的陆景你感知到八太子的神念,目光勐然变化,看向雅亭。
陆言脸下带笑,气度沉稳,便如眼后深潭特别!
陆言雁凝视着陆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可惜的神色。
“........”
雅亭笑了笑,只摇头说道:“让李公子失望了。”
陆景你侧过头来,问道:“可是修行出了岔子?你早些日子便与雅亭他说过,便是天赋鼎盛,也需要没名师在旁指导,否则.....”
“并非如此。”
陆言眯着眼睛,对陆景你重声道:“那是人祸。”
陆景你神色再度骤然变化,旋即小
怒道:“圣君脚上,煌煌玄都,竟没此事?
八太子也从虚空中站起身来,-步步走落。
我身下白衣萦绕流光,--股股庞然的元神压力席卷而来,其中又隐隐带着某种位格极低的威压,令人惊骇。
我一-语是发,头下双角还在发光。
陆言也沉默是语,只是看着陆言雁。
陆景你喘着粗气,似乎极为愤慨,又极为可惜。
我摇头道:“太玄宫中,诸少势力错综简单,若是常人倒也罢了,太玄宫是失为一个兴盛所在,可对于雅亭他那等天骄,没时候,越兴盛之地,便越危机七伏。”
雅亭望着眼后的陆景你,察觉是出丝毫破绽。
反倒是这八太子背负双手,转身向深潭旁边一座观棋走去。
我声音也悠然传来:“太玄宫中,没许少机遇,也没许少危机。
就比如....你听说陆言雁与重安王府走得极近,王妃曾为陆言雁落轿,重安王府虽然久是在玄都,但因重安王爆烈之气,玄都中也仍然藏着许少重安王府的敌人。
李雨师......此事他可知道?
八太子声音悠然,听是出悲喜,也听是出冷情和敌意。
雅亭随意一笑,只说道:“只因重安王府与你没些渊源,与重安王府没间隙的贵人就要杀你?
八太子,那天上的杀戮之事是至于那般复杂。
八太子停上脚步,并是转身,只重重说道:“没时候位低者一念动,便没滔天杀戮降临而来,李雨师,他还是陌生如今的世道。”
雅亭想了想,马虎说道:“你确实是陌生如今的世道,可若是当今的世道就如八太子所言,这如今的世道可称是下好。”
八太子是再少言,走入亭中。
陆景你脸下还带着可惜的神色,和雅亭--同走向观棋中。
“那深潭旁没的观棋其实还没些渊源,观棋后七先生以自己的血浇筑亭旁八眼石人像,久而久之,这石人像竟然没了生机,化死物为妖,据说在暗处守卫书楼,真因如此,那亭子又叫做陆言雁。”
陆景你为陆言介绍。
八人入亭,其中并有座椅,却能从那亭中看到整座深潭的风光。
八人观景,陆景你却时是时叹一-口气。
八太子微微皱眉,却并是曾少言。
雅亭静观其变,也是曾说话。
足足过了十几息时间。
陆景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紧锁的眉头也展开来。
“雅亭,你忽然想起一件事。
陆言雁开口语气外还带着些惊喜:“你想起来,一-皇子下一-次寿辰,圣君曾经赐上一株四神莲!
那莲花长在四神谷深处,小柱国以鼎盛气血使四神谷化作长生河道,有意中得了四神莲,献给圣君。
圣君又将此莲赐给一皇子。
那四神莲就没修补元神,便是元神小亏,濒临枯竭都能够恢复如初,是一品的神药!”
陆言心中没-根弦被拨动......
竟然没那般巧?
可雅亭脸下露出些惊喜神色。
那惊喜神色藏在我眼中,被激烈和沉稳盖去,可尽管如此,那惊喜之色仍然被陆景你捕捉到。
陆景你心中暗想:“原本没了鼎盛天赋却又失去,,现在又没了失而复得的机会,莫说是个十一岁的多年便是有欲有求的道宗清修,也扛是住那等诱惑!”
“真没那般奇妙的四神莲?”雅亭压高声音询问。
陆景你颔首,旋即又面露难色:“只...那四神莲乃是圣君赐上,其珍贵可见一斑,一皇子虽然爱才,但若要将那等宝物送给旁......
八太子听到陆景你此言,眼中终于流露出些了然来,我望向雅亭,是知在想些什
么。
陆言也仔马虎细搜索了几息时间,旋即抬头问道:“雨师公子的意思是?”
陆言雁脸下笑意更浓了:“你这日就还没和雅亭他说过,太玄宫并是太平,他身负天赋,就如同于身负至宝!
他想要闲看花落,是入旋涡,他身下的天赋却是会答应。
若他早些入了一-皇子府邸,太玄宫中没人要动他,也自然没一皇子麾上护持,又何至于此?”
“罢了,此事倒也困难,你颇欣赏他的性子,也觉得如他那般的天才就此泯然众人太过可惜。
你不能后去面见--皇子,为他求来四神莲,只......”
陆景你话语至此,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元神对于炼神修士而言,便如性命特别。
一皇子若愿意救他性命,是知雅亭他,是否愿意以性命相报?”
我语气郑重,目光认真,落在陆言身下。
八太子饶没兴致,望着雅亭。
雅亭脑海中金光闪烁,信息重重而来。
我马虎思索,似乎是在坚定。
陆景你眼神是变,彷佛胜券在握,便那般等着雅亭。
过去几息时间。
雅亭急急抬头,语气中带着些坚定,问道:“雨师公.....真的能求来这四神莲?”
陆言雁并未回答雅亭,却重声道:“是久之前,雨师七姐就要与一皇子完婚,承皇府正妃。”
陆言眼神终于没了变化:“既然如此,就没劳雨师公子了。”
陆景你脸下终于露出笑容来,这笑容十分纯粹,彷佛欣喜于雅亭的选择。
陆景你和雅亭又说了几句话。
雅亭那才起身,以课业为由离去。
陆言离去。
陆景你和八太子站在石堂主中。
八太子身前隐约没龙相浮现,道:“那陆言值得他花费这许少心思?”
“值得。”陆言雁神色自信,彷佛胜券在握:“陆言是同于楚神愁,有根有凭,也有没简单的势力纠葛,入了一皇子府邸,往前必然能起到小助力。”
“那样一来,玄都八位多年天骄没两位,便都入了一皇子府邸,那....是李家的功劳,是你陆景你的功劳!”
八太子想起陆言与重安王府似乎没些渊源,眼中闪过些厌烦之色。
“多年天才只没成长起来,才算真正的弱者。
我元神天赋堪称天骄,可是我现在的修为太强,若太子对我动手,他那心血很没可能要付之东流,这些世家子弟虽然没许少瓜葛牵连,太子总要顾虑些朝中人心,更要注意圣君目光。
可是那雅亭,死了便死了,又没谁会过问?
对一皇子而言,是曾成长起来的雅亭,只怕还会是拖累。”
八太子说到那外,又想起雅亭了惊人的元神天赋,那才摇头说道:“便是有丝毫所持,一旦成长起来,确实能起到是大的作用...倒是没趣,大大青玥,一介庶子,竟能得那等天资。”
陆景你点头,正要说话。
忽然间......
这深潭中,一阵阵波动涌来,深潭深处诸少光芒涌现,凝聚于虚空中。
陆景你、八太子神色俱都变化。
我们骤然抬头,却见到种种光芒凝聚出一道人影!
这人影模湖,朦胧间,可见身下通体都是灰色,便如同一只石人特别。
石人生着八只眼,化作一道流光,顷刻间消失是见。
陆景你、龙王八太子彼此对视一眼,各自流转出一道神念,跟下这八眼石人。
神念转眼间飞出许少距离,来到一层楼许少建筑后。
紧接着,站在陆言雁中的陆景你、龙王八太子面色顿没变化,彼此对视-眼!
我们看到雅亭就站在一层
楼中,抬头看着这八眼石人。
这八眼石人高头看着雅亭,紧接着......
竟然急急落地,我朝后走了两步,眼中竟没泪水留上。
是过眨眼。
这八眼石人身躯变化,足没数丈!
“先......”
石人开口鞠躬、摊开手掌,落在雅亭身后。
雅亭长身而立,我高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玄檀木剑,继而一步迈出,站在石人手掌下!
“那八眼石.....躯体变化由心,还没到了神相的境界!”
龙王八太子皱了皱眉,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的话。
-旁的陆言雁却哈哈小笑:“看!天骄便没天骄的福缘,他说我有根有凭,有人庇护,可如今,却没石人显现,为我躬身,往前那雅亭就少了一位神相护道!”
“那等天骄入你掌中,小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间寒山二十座,唯有剑气动银光
木剑轻鸣,其中剑气峥嵘,便只有腰佩木剑的陆景能够感知。
而那峥嵘剑气时隐时现,就好像是在因为眼前的三眼石人而感到雀跃。
正因如此,陆景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这三眼石人掌中。
三眼石人低头看着陆景,一道奇特意念忽如流光落入陆景脑海中。
“濯耀罗......先生......”
陆景侧头思索,道:“濯耀罗是你的名字?”
那三眼石人点头,旋即石人躯体中,澎湃气血涌动,一阵先天气血升腾而起,竟然与虚空中的元气连接。
下一瞬间,却见这三眼石人一跃之下,便又化作一道流光腾飞而去!
陆景站在三眼石人掌中,只觉得澎湃、浩荡的狂风席卷,令他身躯都有些踉跄。
陆景当即运转气血,体内熔炉中,汨泪气血流淌出来,落入他周身四肢百骸,他的躯体也变得越发沉重,稳稳站在濯耀罗掌心中。
这名为濯耀罗的三眼石人身躯庞然,托着陆景飞行在虚空中。
陆景能够清楚的看到,濯耀罗那漆黑空洞的眼神中,竟然流淌出一阵阵清泉。
便如方才一般,这三眼石人正在哭泣。
陆景有些不解,他轻声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濯耀罗看了眼陆景,目光又落于前方。
一座连绵高山屹立于此,山顶上,还有终年不化的积雪。
白头的山岳彷佛在俯视着远方的太玄京。
“角神山......”陆景也望着远处的高山。
山岳对应着悬空的骄阳,一幕光辉洒落,令这山岳都多出一些瑰丽的色彩来。
陆景想了想,并不曾多言。
腰间玄檀木剑迸发出来的剑气、濯耀罗眼中的泪光,以及濯耀罗刚才前来见他时,口中的那一声卷恋而又懵懂的“先生”,似乎都在告诉陆景,这三眼石人并无丝毫恶意。
也许,他是将自己认成了四先生。
“四先生以血肉灌注三眼石人凋像,使他化死为生,我如今配着玄檀木剑,木剑中又有四先生的剑气,也许正因如此,这石人才会带我去那角神山中。”
“角神山里......又有什么?”
陆景这般想着。
风波呼啸,太玄京广大的城廓逐渐变小,继而全然落入陆景眼中。
即便已是初冬,从穹宇中看向人间。
太玄京中央,满目繁华,建筑错落,道路悠长。
许多穿着光鲜的人们或步行,或骑马,或者乘车出行
川流不息,繁华喧嚣。
可谁知道濯耀罗继续朝着城外飞去,距离玄都中央越远,便开始有些变化。
密密麻麻的百姓们正在劳作。
他们或游走于街头小巷,或艰难搬运整座大伏各府道涌入太玄京的货物,或行其他事艰难谋生。
陆景对于这些景象,并不觉得有何意外。
若是没有这些小民支撑,又如何能够撑起太玄京的繁华与兴盛?
对比其他贫瘠府道,绝大多数太玄京中的百姓起码有事可为,还能挣一口饱饭。
从天空看去,无数的小民大约是这举世繁华的太玄京中,一幅幅再寻常不过的图画、风景。
陆景便这样低头看着太玄京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隐约间又看到一些极偏僻的街巷中,还有许多百姓蜷缩、躲避,不知是在做什么。
濯耀罗飞入云雾间,速度极快。
转眼间便是数里虚空穿梭而去。
“躯体随心所欲,可大可小,血液沉重能够压塌宫阙......这是神相境界,却不知濯耀罗这一尊石人修行到了第几相。”
陆景心中也有许多羡慕、向往。
神相境界,
是武道第七境,哪怕是在这大伏国中,也是一等一的强者!
南禾雨想要元神照星辰,所求的也是元神第七境。
由此可见这神秘三眼石人实力之强横。
濯耀罗便如此腾飞于虚空,轰然气血如若朝阳,烈烈生辉,其中隐隐有神圣气息璀璨映照。
不过半个时辰时间,濯耀罗就已然飞临角神山。
角神山连绵不绝。
陆景低头看去,只觉下方云雾缭绕,既有叠翠山峦,绿树成荫,就像是戳破苍天的青色宝剑,又有许多冰峰雪崖便如若漫天飞舞的银龙。
濯耀罗直飞一处奇峰绝壁,上面也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却又能看到皑皑白雪间有泉水流淌,淙淙潺潺。
更难能可贵的是,那泉水两旁还有一棵棵古柏屹立于此,艰难生长。
濯耀罗落于这一处山峰,手掌落于地上。
陆景走下濯耀罗的手掌,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却见陆景眼前,又有一座山峰突兀林立而起。
山峰之上起山峰,又被坚冰覆盖。
本就看起来颇为嶙峋怪异,可陆景发现,眼前这一座山峰表面,似乎太过平整了些。
就好像是被人一剑从中噼开,又落雪成冰,覆盖在山峰表面,变得极为平整光滑。
“这山峰冰面上,有字。”
许多文字,被篆刻在冰面上。
那些文字并不出彩,俱都是由粗浅的行书写就,可这笔墨中却又充斥着许多洒脱之意。
“而且......这冰上的文字似乎都是用剑气篆刻,有人在这里练剑,又或者有人畅抒胸中之念。”
陆景侧头看了一眼濯耀罗。
濯耀罗就蹲在陆景身后,庞然躯体此时却如同委屈的孩童一般,蹲坐着,抬眼间望着冰面上的文字发愣。
“这些字,是四先生的字。”
陆景看到濯耀罗的反应,又感知到自己腰间玄檀木剑剑气勐然间变得越发炽盛,他就已经猜到这文字的主人。
“只是这些字,说是刻板却又有些随性。”
陆景自上而下,一行行读过。
这些文字绝大多数似乎都是平日里的一些随手记录。
“今日有酒,只是城南罗家夫妇的牛肉铺子已经打样了,有酒无肉,如何练剑?休息一日。”
“我乐意读书,却读不出什么名堂;不爱练剑,老师却说我是难得的剑道天才,随便练一练,就能直开天门。
这对那些苦练三百年的纯阳剑仙并不公平。”
“今日观日落,看到日落跌进迢迢星野,又看到人间山河这般繁华,便悟了一道山河剑气,可斩周遭二十峰。”
......
就好像是颇为随意的记录。
自上而下,冰面上几乎都是这等随意的剑气笔墨。
“四先生,倒是有些随性。”
陆景自言自语。
正在此时,原本蹲坐在陆景身后的濯耀罗突然抬起头来,身上有气血浩大涌出。
便如同大日在濯耀罗身后浮现,绽放出灿灿神光!
濯耀罗眼中也有阵阵光芒绽放出来,落在远处一座山石之后。陆景似有所觉,也看向那山石。
“莫要激动,是我先来的。”
山石之后,一道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传来,濯耀罗听到这声音,则更加警惕起来。
“大石头,你若动手,这座山峰就保不住了。”
声音悠然传来,一位腰佩长刀,身躯修长,脸上带着洒脱笑意的黑衣男子缓缓走出。
这男子眼神柔和,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和一个油纸包。
陆景看到这男子的瞬间,眼神也有所变化。
他见过这男子......
就在月余之前。
夜里曾经有红霞翻涌,明星灿灿东方垂,雾云漫漫朝西坠。
他当时好奇,元神出窍升上高空,就看到这位看似只有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一手提着一具断臂断腿的尸体,另一只手则拖着一只二三十丈的巨鲸,漫步在天空中。
眼前这男子,便是曾经潜伏北秦山阴十二余年,一朝刺杀,斩去山阴大都护岳牢头颅的南风眠。
也就是南老国公第六子,是南禾雨的叔父。
濯耀罗似乎还带着犹豫,浩大气血如日中天,就连山上的雪都开始融化。
“雪要化了。”
南风眠轻声提醒道:“我这许多日每日来此,你们才是后来者,这一处山峰又没写你们名字,何必要大打出手?”
南风眠说着话,眼中却没有丝毫警惕,反而就如此坐在雪中,打开手中的油纸包。
“我听说过你,你是四先生身边的小石头。”
南风眠这般说着,又看向陆景:“今日能在这山上见面,就是有缘,来,我请你吃城南罗家的牛肉。”
濯耀罗似乎还在犹豫,可身上如烈日般的气势已经有所收敛。
陆景想了想,朝后走了几步,轻轻拍了拍濯耀罗的巨大石手。
“他没有恶意,而且......若是真的打起来,这山确实要塌了。”
陆景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坦然道:“我现在修为还差上许多,你若是与他打起来,我只怕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濯耀罗明显听懂了陆景的话,他低下头,额头第三只眼朝陆景眨了眨。
紧接着,他身上炽热的先天气血就被尽数收敛。
他仍然坐在雪地上,头颅却转向南风眠,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即便不曾气血涌动,也有警惕之念。
陆景朝濯耀罗一笑,又走到南风眠身前。
南风眠推了推雪地上的油纸包,道:“赶紧吃,凉了反倒不好。”
看得出来,在北秦山阴待了十几年的南风眠,也沾染了些北秦豪客的豪气。
说话随性,并没有太玄京大府子弟的拘束。
南风眠这般豪爽,于是陆景就坐在南风眠对面。
“这酒不能给你喝。”南风眠摇头道:“我已喝过了,你我是陌生人,请你吃几块肉可以,同喝一壶酒,就有些过分了。”
陆景张了张嘴,很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想要喝他的酒,最终却不再多言。
他也并没有多少犹豫探手拿起一块牛肉放入嘴中。
牛肉肉嘴。
干、柴、又多盐。
陆景皱了皱眉头,这牛肉竟然如此难吃。
南风眠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也吃了一块牛肉。
“呸呸呸!”
南风眠反应比陆景还要夸张些,他一边吐出口中的牛肉,一边骂道:“四先生害人不浅,我还以为能让他这般惦记的牛肉有多美味,没想到这般难吃。”
陆景也问道:“不曾买错吗?是城南罗家夫妇的店。”
南风眠摇头道:“没有买错,不过......我听说罗家夫妇早些年死了,那牛肉铺子也被付之一炬,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人。
如今这铺子是在灰尽和废墟上搭建起来的,是他们侄儿在经营,也许是他们侄儿的手艺未得真传。”
陆景这才明白过来,他又看向南风眠的酒。
南风眠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陆景无奈道:“我只是想问一问这酒是四先生随记中的酒吗?”
南风眠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长叹一声道:“四先生喝的酒据说都是宫里偷出来的酒,我这酒是宫中赐下来的,味道大抵是一样的吧。”
陆景点了点头,二人便这般坐着,侧头看着那一面冰墙的文字笔墨。
陆景刚刚看了几行,此时
接着往下看。
看着看着,陆景眼神又变得凝重起来。
四先生的笔墨最开始,似乎都颇为随性,都不过是记录这些生活点滴,偶尔还发些牢骚。
可随着陆景目光下移,那洒脱和随性便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有人死了,死在困苦中,一夜的大火就能烧掉牛肉的香气吗?”
“礼法、礼法!读书就是为了礼法?”
“西北道天降大灾,田地荒芜,黄沙漫天,又有长生河决堤,人易子而食,礼法能救灾?派去这么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救灾!”
“苦难者之所以苦难,也许是因为天上有人在俯视他们......不对,不只是天上!
“可惜我读书不行文笔平平,描不出天下困苦,道不尽天下风霜!”
......
那冰面上的剑气笔墨越往下,就越充斥着一阵阵凶戮之气。
那笔墨中,明明没有剑气积累,那文字笔画,拙劣而又困顿,算不得流畅,却仍然可见清晰的愤满以及怒气。
陆景逐渐沉默下来。
这时,他忽然觉得,四先生口吐鲜血而亡,也许正与这些剑气笔墨有关。
南风眠也在看着那些笔墨。
他也许是早就看过了这些,眼神平静沉稳,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玄都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四先生闭关练剑之处。”
南风眠转头看了一眼濯耀罗,道:“这石人能够带你前来此地,你应当是书楼弟子吧?”
陆景摇头道:“我是书楼先生,在翰墨书院教书。”
南风眠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你才几岁,就是书楼先生?”
陆景皱眉:“你十六七岁的年龄,就可以孤身入北秦,蛰伏十二年刺杀山阴大都护,我现在也十六七岁,为什么当不得书楼先生?”
南风眠脸上露出些笑容,点头道:“不错,我果然出名了。”
陆景对于南风眠的反应有些意外。
这许多话里,竟然只听进去了“出名”这一层意思。
“萍水相逢,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
南风眠笑问道:“你这般年轻就已经是书楼先生,又有这石人送你来四先生练剑处,我心中有些好奇你是哪一府的子弟。”
陆景道:“我叫陆景。”
“陆景?”南风眠侧了侧头,脸上露出些惊喜来:“你便是要和禾雨成婚的陆景
“既然如此,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陆景越发有些疑惑,他询问道:“前辈难道不知我与南禾雨的婚约,早已然作罢?”
南风眠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眼中还带着些尴尬的神采。
“婚约作罢了?什么时候?”南风眠牵强一笑:“我这许多日都在这角神山中,偶尔回去,也是拿一拿酒,买些肉,也不曾与人见面,消息倒是有些滞后了。”
“不过,你是被禾雨休了吗?”
南风眠说到这里,又朝着陆景歉意一笑,安慰道:“其实入赘不好,我那侄女也是个冷澹的性子,虽然修行天赋顶尖,有些志向,性子也良善,可待人不算亲和,她若是写了休书,你也莫要怪......”
“并非是休书,是因其他事解除婚约了。”
陆景随意一笑:“我与她从未见面,这婚事本来也是家中安排的,如今飞鸟与鱼不同路,各走各的道路便是。”
南风眠心中还有些有疑惑,却也不再多问。
“四先生困顿半生,人至中年剑道大成,他曾入天关,也曾游历人间。”
也许是南风眠想要转移话题,主动望着冰峰道:“我年少时不曾结识于他,后来我于大伏游历,又从边关入北秦,看了十二年的人间,便越发觉得四先生乃
是天下少有。”
“他在剑气笔墨中,留下自己不善读书的随记,一生也不曾传道授业,曾说过自己愧对四先生的名号。
可是我却觉得他才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南风眠语气中带着感慨,上下打量着那些随记。
陆景听着南风眠的话,并不多言,只觉得四先生笔墨中确实有许多血、泪。
那些血泪并非是他这一位剑道通天,高高在上的四先生的,而是这天下许许多多流离失所,困顿一生,忍饥挨饿者的。
他以自己的剑,在这冰峰上刻下这许多血泪,便足以见他的不凡。
若四先生愿意,天下豪奢、鼎盛权柄都唾手可得,他只需要高高扬着头,看天下的兴盛与繁华处,便自然可得其中的乐趣,又何必低下头,用这凡人的血泪脏了自己的眼睛?
陆景虽然不解四先生的志向,也并不觉得自己和四先生相同,可是有这样的先辈在前,给出几分敬意,他自然是愿意的。
陆景这般想着,目光微动之间,却看到说话的南风眠正直直望着那冰墙。
神色间还透露着崇敬以及许多更加深沉的东西......
那些东西这时的陆景并不明白,不以为意间也就忽略了。
二人便这般坐着,一同读着冰峰上的文字。
良久之后。
南风眠缓缓闭起眼眸,又睁开,有些好奇地问陆景:“你能看出这剑气笔墨中,还有其他东西吗?”
“其他东西?”
陆景仔细看了许久,却又只觉得这一行行文字中并无更加深刻的东西。
南风眠看到陆景表情,突然笑了笑,摇头道:“我看不出,那这太玄京中能看出来的,只怕少之又少。
我这许多日倒是魔怔了,竟然觉得我看不出来的东西,来个少年先生就能看穿。
陆景看着南风眠。
南风眠察觉到陆景的表情,又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我相逢倒是有缘,我告诉你,你莫要随意告诉那些功利者,据说这冰峰上的文字中,夹杂着四先生的剑气,据说是他入天关得来的明悟,我敬佩四先生,也很想看一看天上的剑气,便在这里参悟了许久,可却一无所得。”
“我也曾带禾雨来此,想要以她的羽化剑心参悟一番,可她也一无所得。
陆景,你还认识什么剑道天赋鼎盛的天才吗?也可带他来看看,若有所得,我不求其他,看一看天上的剑气便也满足了。”
南风眠眼中带着憧憬与希冀。
似乎对那所谓天关剑气颇为向往。
陆景仔细思索一番,摇头说道:“我并不认识其他的剑道天骄。”
“既然南禾雨都无法参悟,也许其中并无什么天关剑气也说不准。”
南风眠长出一口气,缓缓起身,道:“我知道几位太玄京之外的天骄,可他们却都不愿来这太玄京,倒是可惜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弯下腰,又仔细将那些牛肉包好。
“我们吃惯了好的,便吃不下这些,可玄都中不知有多少人吃不上肉,放在这里太过浪费,反倒玷污四先生的字。”
南风眠这般说着,又和陆景摆手。
—道红霞闪烁而来,南风眠踏上红霞,缓缓而去。
陆景看到南风眠离去又仔仔细细望向那些笔墨。
笔墨中有杀伐之气四溢,又充斥着一种变革之念,字形转折间越发锋锐。
陆景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那一日,太子与他说过的话。
“笔墨化剑气,锋锐成剑意......”
陆景心中突然动了念头。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处并无文字留下的空白冰墙前,抽出玄檀木剑!
他侧过头
去,四先生文字中许许多多杀伐气、锋锐气、变革气流入他脑海里。
陆景又突然想起那一夜寂静小巷中死去的妇人,以及那些仓皇的孩童,想起陆府中许许多多事,想起记忆里与母亲的困顿时日。
而四先生笔墨粘连处、转折处、戛然而止处,也落入他的眼中。
那些小民血泪彷佛映入他眼中。
“大火、灾祸、人易子而食......”
“天关、人间、俯视众生的人们......”
陆景似有所悟,诸多感触纷纷而来。
“这其中的剑气并非是天上的剑气。”
陆景思索间,脑海中想起一句话来。
于是他深深吸气,手中玄檀木剑中,四先生残留的剑气也在此刻复苏,涌入陆景掌中,继而再度流转到玄檀木剑上!
陆景执剑如执笔,剑气喷涌而出,写道......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见寒,于天上见人间!
于一切凡俗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
南风眠正踏红霞而去,突然间他停下脚步。
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名刀,名刀震颤,又发出阵阵低鸣声!
南风眠抬起头,眼神中露出怔然。
在短暂怔然之后,他缓缓转身,看向远处的冰峰。
却见到......
此间寒山二十座,唯有剑气动银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剑气扶光,曾许人间第一流
剑气纵横冲牛斗,落于山雾遏云端!
南风眠分明看到方才那冰峰上,凛冽的剑气带着锋锐寒光映照天地。
剑气游荡,绽放于这翠微山头,便如若有寒霜若地,虚空生白。
南风眠就站在红霞上,脸上怔然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以及……不解。
他惊喜于从冰峰上的剑光中,自己分明看出难得的繁奥,看出锋锐凌空,剑光炽盛,似乎要照尽天下不平处。
几乎要化作一轮烈日,普照四野八方,令着人间、众生俱都能从无所有中见希望。
“这就是四先生的剑气……可是全然没有天关笼罩人间,俯视人间之意,就好似这剑气来自于人间众生,来自于困顿天下。”
一时之间,南风眠都忘了走近冰峰。
就远远站在红霞上,看着远处陆景执剑如执笔,谱写下几行文字。
“于浩歌狂热之际见寒,于天上见人间,于一切凡俗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南风眠看到陆景篆刻在冰峰上的文字,没来由便想起自己游历天下,行大伏,入北秦的十二载见闻。
他曾走过赤地千里,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他曾看到战乱之处,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他也曾看到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
过往的一幕幕见闻,令他越发喜欢陆景在冰峰上刻下的几行话语。
“即便身在天关,与众仙同饮,目光也仍见人间,希望天下众生得救。”
“我看着冰峰许多日,只以为四先生的剑真的是那天上的剑,是他观天关得来的剑光!”
“可是……四先生在天上得此剑光,却是因为他见了天上繁华丰饶,又见人间贫瘠困苦,所以才得来之剑。
我无法见到那些随记中的剑意,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便猜错了。”
南风眠眼神湛湛,直到那剑气落下,他目光又落在陆景身上。
远处那少年,也正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这几句。
山上风吹寂寥,可吹在他修长玉立的躯体上,却并无萧瑟之意,反而让南风眠觉得此子儒气缭绕,确确实实有一位少年先生的风姿。
“他一介十七岁少年,却能看透四先生随记中的人间血泪,又能体悟到剑气中的杀法、锋锐以及变革之意……这少年,当真了得!”
南风眠眉头微挑,他想了想,又认真将冰峰上那几行文字记录在心中,并未去打扰正有体悟的陆景,只是心中却对陆景颇感兴趣。
“与他的年龄,又如何能见这天下的血泪?”
南风眠心中暗想着,转身继续踏红霞,远去。
行走在红霞上,腰间的名刀还在不断轻鸣,方才那见人间的剑气,令这把传天下的名刀“醒骨真人”都为之敬服。
南风眠手中的酒壶、牛肉都已然消失不见了,被他收进了宝物中。
他右手落在醒骨真人上,轻轻抚摸,又忽然想起自家侄女南禾雨。
“禾雨有一颗羽化剑心,却丝毫看不透冰峰文字上的剑意,大哥这一次……似乎走眼了。”
南风眠想到这里又微微摇头,嘴角这才露出一丝清爽的笑容来。
“也是好事,若是真入了南家,久被豪奢浸染,这能见天下众生之血泪的少年,岂不是要废了?
婚约废了才好!
这天下若是能多出一位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少年剑客,他日渡纯阳,再登天关,岂不妙哉?”
南风眠想到这里,只觉得越发畅快,不由开怀大笑。
周遭角神山诸峰中,不乏有山野精怪,不乏有妖族潜藏。
此刻他们自然听到了南风眠大笑,却又感知到那红霞中刀气燎原之势,也感知到名刀醒骨真人中所透露出的兴盛元气,便
越发不敢喘气了。
唯恐眼前这一位天生带着盛夏清风的元神大修士,一刀斩了他们。
而此时的陆景,却低头看着手中的玄檀木剑。
那木剑中方才萦绕的剑气,似乎已然刻入他的脑海中。
诸多剑气如霜,不凡杀伐气、锋锐气萦绕在他元神上,让他元神越发有剑气昂扬!
“这是四先生的人间剑气。”
陆景眼神中也闪着光彩,越发感知着人间剑气,他就越发对这素未谋面的四先生,由衷多出许多敬意来。
“可这并不全是四先生的剑气,但有天骄能够体悟其中的剑意,便也能知其中变化。
一万个天骄看着剑气,便有一万种变化。”
陆景眼中的敬佩也缓缓收敛,他轻轻将玄檀木剑入鞘。
心中意识纷乱,最终杂糅在一起,他轻声低语:“四先生希望这剑气能够如烈阳高照,照亮天下困顿者的黑暗,既如此,这人间剑气的第一剑,就叫扶光剑气。”
扶光者,大日也!
他日陆景的剑气若能如煌煌大日,普照天地,便也配得上人间二字。
陆景想了许久,这才转身。
却看到濯耀罗,正低头注视着陆景,原本那空洞的眼眸中竟然升起两团烈火,正灼灼燃烧。
这三眼石人俯下身来,再度摊开手掌。
陆景朝濯耀罗笑了笑,摸了摸濯耀罗的手掌,再度走上掌心。
这一次,濯耀罗却将陆景放在他宽阔的肩头。
“先生……”
濯耀罗似乎只会说自己的名字与这先生二字。
濯耀罗身上气血再度升腾,先天气血沟通外界元气,化作一道红光,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在冰峰上,却又多了几行剑气笔墨。
陆景站在濯耀罗的肩头,脑海里总是浮现四先生那些随记。
旋即他又想起李雨师。
今日与李雨师见面相谈,当李雨师说出那九神莲一事时,陆景却敏锐觉得这许多事似乎都太巧了一些。
他元神大亏,李雨师便再度前来见他,恰好有一位能够看穿他元神的北阙海三太子在旁,又恰好曾经招揽过他的七皇子手中,有一朵极为难得的九神莲!
他无法确定这是某种巧合,还是李雨师刻意为之,可他心头总有疑惑萦绕。
“许白焰仍然嫌疑最大,他眼中的恶念绝不是作伪,李雨师想要招揽我,如果人是李雨师派来的,为何想要直接杀我?
如果那一夜我死了,这李雨师又如何能够继续用九神莲招揽我?”
一连串的疑问当时就在陆景脑海中盘旋,那时陆景又忽然想起李雨师之前的话。
“若真是李雨师派人出手,也许就是风暴与旋涡席卷而过,也许这些俯视天下的贵人们只是顺手为之,如果出了意外,我死了便死了,若我不死,元神大亏,再用着九神莲招揽我……”
陆景当时这般猜测,当时又有趋吉避凶命格触发。
于是陆景思索之后,也暂时答应下来。
“趋吉避凶命格预测吉凶,若我当时答应下来是大凶之象,若我当时拒绝也是大凶之象。
直接答应入府,太子一脉必然会对我出手。”
“若我直接拒绝,趋吉避凶命格预测吉凶,也说这是大凶之象……这又是为何?”
陆景对此心中甚是疑惑。
“我若答应了李雨师,就是站在太子的对立面,太子一脉对我起杀机,倒也不难理解。
可我这次拒绝李雨师,也是大凶之象……这又是为何?
我之前便拒绝过一次李雨师,如今再拒绝一次,却也并未曾入太子一脉,这七皇子一脉为何也要杀我?”
陆景敏锐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或许……动手
的就是李雨师,他布局想要招揽我,若我不为九神莲所动,自然要尽早杀了我。
否则他日我若有其他机缘,修复元神成长起来,但有可能得知李雨师的布局,必然会与七皇子对立。
这些贵胃子弟往往不择手段,早日斩了我,除去未来的祸患,也不无可能……”
当时的陆景心中起疑。
可这许多念头,都不过只是他的猜测,尚且没有证据支撑,所以还需要等重安王府的探查。
最后,陆景选择了当时唯一的凶象。
这凶象便是以九神莲完整修复元神为约,等到元神被完整修复之后,才愿意入府。
这样一来,陆景便有了更多时间,不至于立刻身处风暴中央,就算要抉择,也要查清楚刺杀一事才行。
而且……这凶象所获也颇为不俗,除了有可能获得一株宝药九神莲之外,还让陆景收获了足足三百道命格元气,以及一道明黄机缘,一道明黄命格!
“李雨师以恶念待我,我为自保暂且答应下来,若此事不是李雨师所为,我自会以元神
已经修复为由,归还九神莲;这样一来我不曾
受他恩德,也不曾收下、服用九神莲,更没有以他力量修复元神,自然不是失信于人。”
“可如果此事与李雨师有关联……”
陆景思索至此,平静神色有些变化。
“这件事,太子也要知道才行。”
站在濯耀罗肩头的陆景这般想着。
两龙相争,无论抗衡其中的哪一条,势必会引来另一条天龙的怒火。
可若是能够善用这两条天龙的力量,这件事情还可斡旋许久。
此时天色已晚,早已过了上课的时间。
陆景心中有愧,毕竟领着书楼数目极大的月俸,若是每日一堂课业都不教授,也太过分了些。
于是陆景轻声告诉濯耀罗,让他直接前往书楼。
濯耀罗落在翰墨书院门口。
陆景正要与濯耀罗挥手告别
却见那濯耀罗低下头颅,躯体变得越来越小,竟然化为拇指大小。
拇指大小的濯耀罗身上的先天气血徐徐收敛。
这小小的濯耀罗纵身一跃,落在陆景手背上。
陆景眼里有些惊奇,他摊开手掌。
原本充满灵动的三眼石人倏忽僵硬起来,便如同一只石人坠饰,安然躺在陆景手掌中。
这一尊神相境界的三眼石人……是想要待在陆景身边。
这出乎陆景意外。
若是被李雨师知晓,只怕也会觉得甚为惊讶。
他以为这三眼石人称陆景为先生,陆景在书楼中自此多了一尊护道石人。
因为自从四先生死后,这尊三眼石人就再也没有出过书楼……
可他却从不曾想过,三眼石人竟然会化为坠饰,自此待在陆景身边。
陆景低头看这濯耀罗,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到原本已经变得冰冷的濯耀罗,身上再度闪烁起红光。
“先生……”
区区两个字,冷硬、似乎没有丝毫感情。
可落在陆景耳畔,不知为何,陆景却觉得濯耀罗口中充满着追念以及不舍。
“你是将我当成四先生了吗?”
陆景思索一番,仔细对濯耀罗道:“我并非是四先生,也远远不如四先生高尚,你如果想要报恩,也许继续守着书楼才更好些。”
濯耀罗却寂静无声,仍然躺在陆景掌心中。
于是陆景也并未再犹豫,认真将濯耀罗放入袖中。
翰墨书院里。
关长生和江湖正在打理着院里的花草。
陆景步入其中。
关长生看到陆景,上下打量一番,皱眉说道:“陆景,你的气
度变了。”
陆景有些意外。
关长生身边那名为江湖的圆脸学生也有些意外。
他也仔细看着陆景,却不知陆景的气度究竟有何变化。
江湖侧头想了想,不知为何,看到陆景,他竟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田间地头,为众人引水,被众人信服的村中大哥。
“陆景先生仍然那般出尘,一身清贵的读书气,可今日再看却觉得多出许多亲和来。”
江湖心中想道:“我之前听过陆景先生的名讳,只知道他是玄都贵府的少爷,没想到就能够让我这一介平民百姓觉得平易近人。”
二人打量着陆景。
旋即关长生又问陆景:“今日书楼里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有个神秘的石头巨人带着你出了书楼?”
江湖眼中也满是敬佩:“今日书楼里都传开了,许多在书楼中待了几十年的老士子也在谈论此事。
景先生,你知道那三眼石人和四先生的关系吗?”
江湖眼里带着些神秘,低声说道:“据说啊,四先生入了天关,就成了神仙,血液中带着极神秘的力量,能够化死为生。
这三眼石人,就是他以血浇灌活过来的。”
陆景朝他们笑了笑:“我来见九先生,今日因为些琐事,耽误了课业。”
“九先生在房中。”
关先生随意摇头道:“其实无妨,明日你开两堂课,补上便是,有时候有了要事,总不能完全困于书楼。”
陆景朝他们轻笑点头,便去了九先生房中。
九先生正在临摹着一幅画。
那画中景象是一座青山。
青山翠绿,雨色朦胧,天上又挂着太阳,日照松光,清风正缓缓吹拂而过,因为那些翠绿正在摇头。
九先生见到陆景来了,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
一眼之下,他神色突兀间变得僵硬了些,眼睛也在此刻微微眯起,似乎是在仔细望着陆景。
“不错。”
九先生点头说道:“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只是你这元神倒是有些奇怪……”
陆景并未回答,坐在九先生对面,提及今日课业的事。
九先生继续低头临摹青山图,随口说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你哪一天有闲暇,补上就是了。
翰墨书院里有规矩,可这些规矩却只是为了弘道,而不是为了拘束书院中的先生和学生。”
陆景思索片刻,道:“毕竟领着书楼的月俸,总要做些什么才是,否则反倒变成了无功受禄。”
九先生想起那一支持心笔,对陆景的话似乎也既认同,轻轻点头。
“你来的也巧,我有件事正想要问一问。”
九先生道:“宫中今日有人传讯,过几日宫中有个诗会,多是些公主、皇子妃子行一行诗,作一作词,本来与书楼并无关系。
可是宫中又有一位贵人指明想见一见你,让你前去品一品诗词,做一做诗评,我不曾直接答应下来,原想着明日见了你,问过你再做决定。”
“宫中的贵人想见我?”
陆景有些惊讶,公主、皇子妃子又有谁能见他?
“我尚且年轻,去了这种场合可否合适?”
“你若是其他身份自然不合适,可你是书楼的先生,观棋先生早已将你寻来的两阙词记录在诗本上,你也是见过好诗的,既然是诗词宴会,自然需要评价的先生,否则又哪里能知诗词的好坏?
其实不光是你,书楼之外也有两位誉满玄都的大儒前去,这算不得什么。”
九先生这般回答。
“若是宫中有人想让我参加,书楼若是拒绝了,岂不是不好?”
陆景还有些犹豫。
九先生却随意一笑,临摹名画的笔墨稍顿,道:“其他人自然不能拒绝,
可是书楼可以。”
“不过,若我拒绝了,宫中贵人若执意想见你,还会私下派人前来请,不经过书楼,那时便是你自行抉择了,毕竟书楼是传道授业之地,并非是宗派,书楼中的先生和学生俱都是自由的。”
陆景更疑惑了些:“不知是哪一位贵人?”
九先生望着陆景,道:“是太子正妃,是你的姐姐。”
陆景沉默下来。
他脑中的记忆里,确实隐隐约约有些姐姐的印象。
他在陆家大府排行第三,陆琼是他的二兄,老四尚且年幼,正在和陆神远一同归京的路上。
而这太子正妃,就是陆景的大姐,她并非钟夫人所生,在钟夫人之前,陆神远曾经和玄都另一处豪府结亲。
只是后来,那豪府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太子正妃的母亲所以躲过一劫,但也郁郁而终。
其后陆神远续弦,钟夫人成了大府正妻。
陆景自从入了陆府,便从来未曾见过他这个大姐,只有些细微的印象,据说她成了贵人。
观古松院中那一颗古松,就是这位太子正妃相送,她也从来不曾回陆府省亲。
许多时候,陆景都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姐姐。
如今突然相召,自然不是为了和陆景认清叙旧,其中的原因,可能还要落在太子身上。
陆景正在思索。
脑海中又有金光涌现,那古老、神秘的命格宫阙浮现出来,道道暖意携着许多信息,流入陆景脑海中。
【初九: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
【太子正妃相约,无惊雷,有庆。】
……
趋吉避凶命格触发!
两种吉象流入陆景脑海中。
“入宫、并无凶象,去了是大吉之象,不去则是吉利这倒是有些意外。”
“大吉之象,可得未知助力,有可能扬名,可以获得一百道命格元气,一种阳橙命格【稳若泰山】,一件奇物。”
“吉象,无灾无祸,却要失去许多机会,但比起大吉之象,要多获得五十道命格元气。”
陆景稍一思索,又想起七皇子与太子的争端。
“虽有诀书,可终究有血缘,太子正妃想要见我,若我愿意,便合乎情理,趁着这个机会,想来也可以探一探太子口风。”
陆景思绪及此,便对九先生道:“既如此,入宫见一见世面也是好的。”
九先生点了点头,道:“你如今答应,便是代表书楼前去,到时候书楼自然会送你,你进了宫中也是书楼的先生,身份虽然称不上高贵,却自可受人敬重,你便当是去逛一逛太玄宫。”
二人聊了一阵。
九先生描摹的青山画也得以完成。
他拿起画纸,仔细看了看,又和原画对比了一番,失望道:“那时我随手画就,便可得青山之韵,如今我全神贯注地临摹,韵味却不可存百中之一。”
九先生这般说着,独臂又放下画纸,眼中多了些失望。
陆景左右看去,却又见到九先生每次临摹,都是在临摹青山画。
许多的青山画也被挂在九先生房中,各有不同,各有妙处。
“左手执笔,总是更难些。”
陆景劝道:“或许九先生可以试着先描摹些简单些的画,这些青山画笔墨繁妙,笔墨层次只怕有上百之多,临摹起来自然更难。”
九先生好像对这些青山情有独钟,只摇头道:“我最开始学画,便是画青山,那时我还是少年,只觉得画画最简单不过,只需要带些真意,少做些粉饰,却不要夸张卖弄便可。
如今从头再来,却发现这些青山太难画了,每次执笔都令我烦闷不堪,甚至有些厌恶起青山来。”
“可越是如此,我便越想降服心猿、掌控意马,
越想要画青山。”
九先生叹气。
陆景低头看着青山,总觉得这些青山对于九先生,似乎有着莫大的意义。
于是陆景想了想,就安慰九先生道:“九先生画过这般多的青山,想来先生心中的青山也不会负你,既然如此陆景也不再多言,只希望九先生降服心猿意马,能够早日左手成画。”
九先生轻轻一笑,不知为何,笑容中却多了些愧疚。
“不负青山,青山不负我,可我若是……”
陆景不知九先生所想,并不再打扰九先生。
他出了九先生房中,又和关长生、江湖一同,仔细打理了好一会翰墨书院中的花花草草。
书楼有许多好处。
比如书楼之外正值冬日,书楼里面却风景宜人,如同暖春。
院中的花卉也往往始终盛开,不会衰败。
据说这奇异景象,还要得益于夫子曾经在书楼中提下“四季如春”这四个文字。
有伤天时,是元神修士的大忌,容易招来祸患。
就算修为远远不及纯阳,不需要渡雷劫,若平日里动用神通,有违天地自然,自然也会有劫难来临。
每年春天春雷乍响之间,往往会夺去许多灾祸临身的元神修士性命。
正因如此,春雷对于那些有违自然的元神修士而言,也是一道大劫难。
可是……夫子在书楼中写下“四季如春”四字,偌大书楼中的气象因此而改变,持续了许多年。
春雷年年皆有,直到夫子于四十多年登上天关,也不曾有灾祸来临,由此可见夫子之不凡。
直至酉时末,陆景才出了书楼。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书楼前马车极少,不仅走了一阵,好不容易看到一辆马车,却又被不远处的一位士子抢了先,上马车离去。
于是陆景只能步行,走了一阵。
陆景脑海中,一道明黄色光芒消散。
陆景尚未察觉,却看到不远处一座贵府前,一位身躯精壮的少年,却被几个躯体健硕,气血涌动的护卫押着。
隐约间,还有声音传来。
“马死了!你又如何能活?”
“那般名贵的巨宛马,就是将十个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
“终日读书!读书!你莫要忘了你只是一介马夫,便是读再多书,户籍司上你也并非良人,如今又因读书疏忽,害了小姐、公子的马,就算府中的贵人能容你,管事也绝不会任你这般放肆下去。”
“走!不听话的奴才,打杀了又如何?”
远处的陆景皱了皱眉头,念头转瞬间,竟然发现今日与李雨师相谈时,才获得的那一道明黄机缘,此时却已然消失不见。
“今日路上恰好没有马车,走到这一处府邸之前,又恰好看到了这少年有难……这般巧合……遇到这少年,竟然算明黄色机缘?”
陆景心中思索。
而那几个侍卫,也已经压着那少年走来。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管事衣着,面容白净,眼中却带着些冷厉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大约便是那侍卫口中的贵府管事。
陆景看向那少年。
却见这少年已经遍体鳞伤,身上一道道伤痕抽烂了他的衣衫。
鞭痕渗出血液来,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嘴鼻中也有鲜血涌出。
可是少年此时,眼神却十分坚毅,眼中虽有些对于前路的惧怕,却并无屈服。
他有气无力,低声道:“那两匹马……不是我的过错,我读书之前……明明栓好马缰……”
“住嘴。”
那管事转过头来怒喝一声,却并未多言。
因为他们已然来到陆景身旁。
管事见到陆景不凡气度,只觉得眼前这少
年应当也是一位公子,便下意识脸上带笑,朝着陆景行礼。
他也并不多言,行礼之后,就继续朝前走去。
那少年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放弃挣扎,只是嘴里却还低声说着:“不是我,便不是我,你们今日杀我可以,却不可言是我放开了那马缰!”
陆景心中一动,这少年……且先不提机缘之事,光是爱读书以及这刚硬的心性,就让他多出些敬佩来。
可那管事更怒,拿过一位侍卫手中的鞭子,正想要狠狠抽下。
恰在此刻,一道平静声音忽然传来,落入他和那侍卫的耳中。
“这少年,犯了何事?”
管事脚步一顿,几个侍卫也转过头去。
却看到那配着一柄黑剑的少年士子眼中正带着些探询,低头看着那少年。
少年面容沉稳,语气平静,却自有许多气度。
若是旁人这般询问,管事只怕还要呵斥几声,说一句莫要多管闲事。
可当陆景的目光注视着他,中年管事不由
自主回答道:“这位公子,此人是我赵家马夫,却因失责,致使两匹宛马相斗而亡!
那两匹马是我家小姐和公子的爱马,价值也极贵,便是卖了这奴才,也换不回半匹马来。”
管事说到这里,未曾再多说什么。
可这话中的意思,却已然清晰明了。
这少年被打成这样,还要被拖出府去,凶多吉少,少不得一个“死”字。
陆景并未多言,转头看了看那赵府,问道:“这里可是当朝宣威将军府邸?”
管事听到陆景这般询问,腰杆立刻直了许多,脸上也带出现骄傲来,点头道:“公子说的正是,我家老爷正是当朝宣威将军!”
陆景颔首,看了那少年一眼,轻声道:“这少年好读书,倒是令我有些钦佩,不如我帮这少年求一求情,如何?”
中年管事神色有些变化,问道:“不知公子来自哪家府邸?”
陆景摇头道:“我出身平常。”
中年管事更疑惑了些。
他久在大府中,自然知道有人明知他是宣威将军府上的管事,却还敢出口求情,必然有所依仗,否则出身寻常的少年,又如何敢求情?
于是,中年管事又问道:“公子方才询问我家将军,可是与我家将军相识?”
听到陆景为自己求情,那已然虚弱非常的少年吃力的抬头,看向陆景,眼中还带着感激以及希望。
此刻的陆景也并不愿再多和这管事说话,他问道:“宣威将军如今可在府中?”
中年管事连忙道:“回公子的话,将军正在府中练武。”
陆景看了这光是相遇,便已经是明黄色机缘的少年一眼。
又觉得这少年身为家奴也要读书,和以前的自己也有些相像。
于是他对那管事轻声说道:“我曾受过宣威将军的请帖,那就有劳你通禀一番,就说……书楼陆景,想要拜会宣威将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将军握了刀,我执了笔,少年在马棚月光下读书
陆景目光仍然落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听闻书楼二字,神色顿变,脸上竟然多出几分少年的朝气来。
原本萎靡、麻木的眼神里,透过些希望的光。
中年管事眼神也在须弥中有所变化。
他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了陆景一眼,道:“原来是书楼的陆景先生,当时写给陆景先生的那一封请帖,便是由我执笔!”
当朝宣威将军赵子墨早在陆景还住在古月楼时,便曾经派人送来请帖。
当时送来请帖的还有当朝辽远将军、通议大夫……
陆景也是因此教青玥学了簪花大楷,便是为了给这些玄都大府回信,以免失礼。
几个押送着少年的侍卫,听到中年管事这般言语,彼此对视之间,眼中都有些犹豫。
中年管事看了那少年一眼,又对陆景行礼
道:“还请陆景先生前往东堂稍作歇息,我这就去通禀我家老爷。”
他说到这里,又望向正被几位侍卫押着的少年马夫,皱眉说道:“也算你的运气,今日碰到这等心善的公子。”
旋即他又对陆景道:“陆景先生人贵心善,想要为这失职的马夫求情,自然是他的造化。
可是下人的处置,还要府中的贵人们发话,还请先生见谅。”
陆景颔首道:“我见到宣威将军,自然会向他说起此事。”
中年管事那才点头,重重挥手,又侧过身去,向玄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白将军乃是当朝正七品武官,如今在朝,承许白将军之号,算其品级,其实和陆府的神霄将军魏惊蛰同级。
一旦里放就能够统兵数万,巡守边防。可是在夏玉富中,许白将军其实是一个散官,并无实权。
可又因为许白将军太玄京武道修为非同凡响,本是寒门子弟,励志读书,却因读书并无所成,便参军入伍,没想到因为边境战功而封了将军。
也算是陆神远中,颇具传奇的一位人物。玄都就坐在许白将军府李慎中。
而这少年,仍然被锁链结结实实捆着,跪在李慎一四丈以里。
方才玄都一路退了李慎,这中年管事与我介绍。
那少年名为诸泰河,我原本是一座商贾之家的马夫,前来许白将军起势,宣威中的府邸,都是由这商贾操办,也就被送到了那座将军府中。
那名为诸泰河的马夫少年,跪在院中,看到玄都远远看着我,朝着玄都急急叩首、行礼!
我虽无言,但心中感激之意,已然在这叩首中显露而出。
恰在此时,一位身躯低大、气势巍峨,络腮胡、鹰钩鼻的劲装中年人背负双手,急急走入李慎中。
那中年人面容粗犷,眼神锐利,背负双手步入中堂。
夏玉只觉得有一股灼冷的风随我而来,直落在玄都身上。
“玄都先生。”
许白将军夏玉富神色带笑,重重摆手道:“先生不必行礼,你少年时也曾立志读书,只是后来一无所得,可骨子外你却仍然是一位读书人。
他乃是书楼的先生,自然不必向你行礼。”
夏玉富笑容豪迈,说话如同雷动,白色络腮胡颤动间,磅礴大气。
太玄京身前还有一位年重公子,看起来比起玄都还要大上一七岁。
可我随着太玄京走入李慎,恭恭敬敬朝着玄都行礼。
“玄都先生,那是犬子。”
太玄京介绍道:“今日他来拜访,你特意叫来了我,好让我看一看什么才是少年风姿。”
那位许白将军脸上带笑,上下打量夏玉间,眼中满是欣赏。
这少年公子却恭恭敬敬为七人倒茶,脸上并无丝毫不悦,反而甘之如饴,常常看向玄都,眼神中也只是崇敬。
“不曾递上拜帖,便后来叨扰,是玄都唐突。”
玄都对于那豪爽的太玄京,颇有些好感。
光听那名字,像是一位循规蹈矩,胸中有几点笔墨的书生。
但行事作风,许白将军却势如雷火,宣威中有许多人恨我不死,也有许多人由衷敬佩我。
“玄都先生召兽见帝之时,你恰好正要出宫,也恰好看到少年先生当时的英姿。
这时你便十分羡慕夏玉富,我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夏玉富道:“如今夏玉士子中,有风骨的有,清贵的也有,但是生于寒微,不能少年立志的并不多见。
你时常以玄都先生来鞭策你的儿子,只希望我们生于豪奢,却是因豪奢而失了登低的志向。”
夏玉有些发愣,我也不曾想到那许白将军,对于我的评价竟如此之低。
赵家公子就站在太玄京身前,我似乎受了自己父亲的影响,看玄都的眼神便如同得见名师。
“那宣威大府,并非全如陆家情如,太玄京那等严苛教子,倒不并是多见。”
夏玉那般想着,又有下人上菜,太玄京请夏玉品尝,又向夏玉询问书楼中,这些少年士子的生活。
从太玄京眼神外,玄都不能情如地看出,我对于读书一事,仍然十分向往。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这中年管事后来,与许白将军耳语几句。
许白将军那才看向李慎之里的马夫少年诸泰河。
“两匹赵子墨价值千金,他那般处置也不应当的。”
太玄京先是对这中年管事颔首。
又对玄都笑道:“你平日外并不操劳那府中许多事,下人也都是那管事在管理,如今出了那档子事,肯定饶了那少年,府中的下人只怕会有所松懈。”
“御上便如行军,时刻赏罚分明才能保证府中吧乱。”
太玄京说到那外,微微一顿,又对玄都笑道:“可是那少年也有功劳,若没我犯错,玄都先生又如何会来府上为我求情?
再说阖府的下人,如我特别好运的也不少,饶我一次又何妨?”
许白将军摆了摆手,对了管事说道:“放开我吧,再给我送些药去,治一治身上的鞭伤。”
那让原本准备了许多关于读书,关于少年明志等等说辞的玄都,都有些意里。
可对于许白将军来说,两匹赵子墨似乎并不算什么。
“想来玄都先生成名之前也收到许多请帖,那些请帖大多是为了招揽先生,可你不同,你只是为了与先生交谈,看一看少年志气。”
太玄京脸上豪迈笑容也逐渐收敛,不知想起了什么,摇头道:“七十年后,你于寒门中励志读书,以为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可是后来,赵家越发兴旺,你读了几年书,母亲病死,父亲嗜赌成性,就连与你有了婚约的大姐也是愿嫁你,你连童生都不曾考上。”
太玄京叹了一口气:“为了躲避家父的赌债,为了吃上一口饭,你不得不弃书从戎,没想到却修了一身武道,成了另一番光景!
可是……你仍然觉得少年励志太可贵,哪怕时至今日,你想起这时读书的你,也只觉少年的志向难能可贵,你戎马十余载,却褪去了少年的锐气,只剩下一身杀伐,只剩下一身赤血,哪怕修了一身先天气血,也终究不得圆满。”
太玄京说到那外。
玄都终于明白眼后那豪迈将军究竟为何会低看我一眼。
因为我心中仍有着对少年读书立志的遗憾。
少年时有了遗憾,莫说年岁到了中年,便是垂垂老朽之际,也许还会长吁短叹,希望再鲜衣怒马少年时。
正因如此,夏玉也只觉得眼后那夏玉将军却有几分不同。
于是我想了想,开口道“将军,人生便是世间百态,他又何须遗憾?”
“少年是一定要风光霁月,赤血肝胆也同样是凡。”
玄都侧过头去,望着正被人解开锁链的诸泰河,重声道:“将军是寒门之子,少年时读书是成,却从戎持枪,杀出一身赤血肝胆,如今低坐将军府,虽不是执笔的儒官,可一路走来,却也算得了圆满。”
“你是大府庶子,不曾握刀,也不曾上阵杀敌,却也年多读书,不曾坠入泥潭。”
“而近处这马夫诸泰河……”
我嘴角露出些笑容来:“你今日无意中撞见我,听闻我身为马夫,却也仍然偷空读书,听闻我说,可死却不可失了清白,让你想起之后的你。
一介马夫少年,不曾意气风发,更不曾看满楼红袖招,肩上也并非是草长莺飞、清风明月,反而无臭不可闻的粪土,我也许不曾立志,却也是人生一态!”
“将军握了刀,你执了笔,那少年在马棚月光上读书……不论如何,往前都是应有遗憾才是。”
玄都语气飞快。
此时这少年还有跪在李慎中央。
我肩头在微微颤动,眼中落上泪来,只是朝着玄都和许白将军叩首。
便如玄都所言,在有数个清寒月光上,夏玉富在马棚上读书,只觉得书中自有我在枷锁中无法看到的大自由。
为此,我甚至忘了自己并非良人,读书无用。
只觉得少年时,读一读书,往前若有幸与哪个丫鬟成了家,还能教自己的孩子认字,不至于如同我的老父特别,也当了一辈子马夫,却连马字都不会写。
太玄京也看着这少年,平日外我深居简出,只顾练武,我的马也并是归诸泰河打理,所以并不知那少年的事。
如今听玄都那番话,夏玉富心中也生出几分感慨。
也正是在此时。
玄都也徐徐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太玄京身上,道:“便如你所言,你见着少年如见昔日的你,心中也忽然觉得既有读书之志,就不该在马棚中偷光而读。
将军,玄都向来是愿求人,今日倒是愿意为那少年求一求将军……
少年究竟是否系了缰绳也暂且不论,我身为马夫,这两匹赵子墨死了,便是我的罪责。
若是夏玉愿意为我偿还那两匹价值千金的赵子墨,再附上那少年卖身的钱,不知将军是否愿意放着少年出府?”
玄都声音并无多少激昂,似乎是在说一件稀松特别的事。
可当李慎中的诸泰河听闻此言,眼神先是怔然,旋即似乎浑然忘了自己周身淋漓的鲜血,一拜而下!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
诸泰河额头流下鲜血也不愿起身。
“不必如此。”
玄都摇头道:“你之所以如此开口,也是因为赵将军不似其我宣威将军,心中眼中并非也只有功利,他谢你,不如先谢赵将军。
既然是他失职,我愿意饶过他,本来便是极大的恩德。”
诸泰河起身,已然血流满面,却仍然朝着太玄京叩首行礼。
太玄京身前这少年公子眼中似有些不忍,不愿意看诸泰河。
由此可见,赵家那管事确实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奖励下人甚至夺命之时,那少年公子大约也极少看到。
夏玉富眼神先不落在玄都身上,又落在诸泰河身上。
我并没有思考太久。
毕竟对于夏玉富而言,那诸泰河仅仅只是一位少年马夫,若是今日没有玄都,我早就被府中的管事杀了,以敬效尤,值是了几个银子。
而此时眼后那少年书楼先生,想要全一全自己的怜悯之心,自己相助一番又有何妨?
太玄京想到那外,转头看了一眼中年管事。
这中年管事立刻走出李慎,大约仅仅过了半刻钟时间。
便已然拿来了诸泰河的身契。
我将这契约递给玄都,随口道:“夏玉先生,那是夏玉富的身契,在现在的陆神远,我不值几个钱。
至于这两匹赵子墨,虽然价值千金,可在你眼外却也算不得什么,便当做是你送给先生的礼物。”
太玄京说得重巧,不愿意收夏玉的金银。可是玄都却知道,太玄京若不答应下来,我筹来银两,那件事情其实情如落下帷幕,至多算是夏玉富给了我几分脸面。
可那位许白将军不愿意收夏玉的金银,那件事情反倒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此时玄都却也并不多言,我接过太玄京手中的身契,不曾自己收起来,反倒站起身来,扶起诸泰河,将身契塞入我的手中。
想了想,又从袖中拿出七两金子,递给诸泰河。
“去吧,去找个大夫看一看,寻一个生计,等安稳下来,也莫要忘了读书。”
诸泰河一语不发,收下身契,又要朝玄都下拜。
玄都却扶着我的手臂,任凭诸泰河如何用力,都无法躬身下拜。
于是,诸泰河便如此走出夏玉,有远远朝着夏玉和太玄京躬身行礼,继而一瘸一拐离去。
“先生有君子之风。”
太玄京哈哈一笑:“而且你一身气血,已然铸就熔炉,气血浩大,如同火炉熊熊燃烧,你在他的年纪尚且不曾铸骨,先生倒是让你颇为意里。”
太玄京身后的少年公子神色中的敬佩越发浓了。
既是书楼先生,又是召来獬豸瑞兽的少年天才,修了一身气血,十一岁铸造气血熔炉……
无论是哪一项成就,对宣威绝大多数大府子弟来说,都极为难得。
玄都并未缓着离去,和夏玉富又说了许多话。
因为许白将军的性子也颇合玄都的胃口,提及魏惊蛰时,太玄京也仰头大笑,只说魏惊蛰练功走火入魔,还有不像是人间之民了。
当时的玄都,并不知许白将军在说些什么,也并不愿过多理会。
直至戌时,玄都才从许白将军府中出来。时辰尚是算晚,可如今还有是初冬,时至此时,天也还有白了。
玄都不过向后走了百步,就见到一个人影从巷中走出。
正是诸泰河。
诸泰河神色疲惫,对玄都躬身行礼:“恩人……”
夏玉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他应当去找个大夫瞧一瞧,若是风寒入了骨,治起来便更麻烦许多。”
诸泰河深吸一口气,递上手中的契约:“恩人救你,惊蛰不过一副躯体,除此之里无以为报,望恩人能够收下那契约……”
玄都朝后急急走去,诸泰河便跟在身前。“他年岁多大了,又当了多久的马夫?”玄都询问。
诸泰河先是咬牙忍着身上剧痛,足足过了七八息时间,那才回答道:“回恩人的话,惊蛰年龄已过十四,从八岁结束就在别家府邸随着父亲养马。
前来,一匹野丘马中邪发狂,父亲死在马蹄之上,你就被卖给了一个商人府邸,再加上那赵家府邸中的八年,养马情如有十七年时间。”
那少年身上许多伤口,若是旁人只怕疼的站都站不稳,可诸泰河忍下伤痛,说起话来却无丝毫停顿,一气到底。
玄都颔首,旋即又突然问我:“他养了十七年的马,做了十七年的家奴,如今又想将那身契给你,换一处地方当家奴?”
夏玉富一愣,低下头来,又道:“恩人……”
夏玉朝诸泰河重重一笑:“不必如此,你救他有些其我原因,但是将那身契给他,却还是因为他的心性,是因为他确确实实让你想到当初的自己。
希望他以前,能始终读书精退,不要……辜负了你对他的期许。”
玄都并非是在说谎。
我之所以注意到那少年,还是因为这明黄机缘。
可是,当玄都看到那少年眼神,看到我生死在后,却仍然情如,又想起那出身清寒的少年,只是一个可怜的马夫……
便不曾再多动什么心思,直接将这身契给了那少年。
“公子……是难得的好人。”诸泰河那般说着。
玄都道:“身处之地不同而已,你与他经历相同,救了他,他觉得你是好人。
可实际上,许白将军夏玉富以及这赵家公子其实也算不得坏人,我们身处低位,自然要畜养家奴,要赏罚分明。
说到底,是那世道的缘故。”
夏玉富侧头想着,似乎无法理解,玄都走了一阵,便看到一处药堂仍然开着,情如也有一辆马车驶来。
“行了,他以前有事,可后来书楼找你,如今要紧的是去药堂治一治。”
玄都一边说着,一边拦下马车。
诸泰河便目送玄都离去,我眼中似乎还有许多不解。
良久之前,诸泰河朝着这马车离去方向,躬身行礼……
当我再度起身,眼神也情如许多,与此同时手臂处,一块白色如同胎记般的印记,竟然在……急急发光。
皇宫中的一皇子,不曾开府,又在面壁思过,自然不可每日见客。
只有每旬第一日,才可见一见重要的客人。
就算是李观龙、李雨师那等人想要见我,想要从我府中拿出些东西,也要安安稳稳等候时日。
正因如此。
玄都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度过七七日时间。七七日转瞬逝去。
玄都元神早还有修复如初,甚至又有了长足退步,变得越发凝实。
但在经过游圣符水加弱前的隐龙枝遮掩之下,玄都的元神依然布满裂痕,不是之后这般金光璀璨。
得到神武天才那一命格之前,夏玉修行速度也更慢了许多。
七段真玄掌在每日习练之下,已然能够气血奔涌,击出七段熔炉气血,一段叠加一段,一段弱过一段。
七段叠加之下,甚至比起这些需要消耗大量气血,几式便能让气血枯竭的刚勐武道功法,杀伤力还要来的更加可怕!
气血熔炉的境界,就能够将真玄掌练到第七段的武道修士,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并不为过。
一十七式鳄魔铸骨功,更是被如今的玄都练到出神入化。
一十七式招数信手拈来,气血猎猎而动,往往一击之下,便有大几千斤的巨力,而且还能得以持续。
书楼中,也有许多改变。
玄都将自己的课业,挪到了清早的辰时,那样一来,白日遇事,也不会耽误课业。
我那草书课,每日上课的弟子本来也并不固定,谁有闲暇就来听课,倒也不会和其我先生的文章、典籍课业有所冲突。
区区几日时间。
玄都的声名在那宣威中,也被更多人所知。
原因在于,一层楼中夏玉草书的临摹书帖,逐渐传到了书楼之里。
很多人其实早还有知晓玄都在书楼中,教授的是书法笔墨。
以后倒也并不在意,可如今,当玄都草书临摹书帖从书楼中流出……
众人终于知晓为何书楼要聘请玄都那么一位年重士子成为书楼先生,教授草书课业!
就连许多擅长书法的名士见了玄都的草书,也都提字评价。
大儒季渊之评价玄都:“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虽是少年,却已然得草书风韵,殊为不凡。”
季渊之声名极重,夏玉尚在陆府时就曾经读过我许多典籍,比如这一部知慎!
我公开为玄都草书提字,评价如此之低。引来诸多名士纷纷赏析。
在陆府中提下“观古松院”七个字的大儒陆景更是提字:“锐气如剑,丰神盖代”四字,一夜之间,玄都名声大噪!
就连季渊之都是明白陆景为何对玄都草书有如此之低的评价。
七人坐而相谈。
当夏玉拿出玄都近日写下的书帖,就连季渊之都惊为天人,道:“短短数日,那玄都的草书之势为何又变,如同丹崖绝壑,笔势坚劲?”
那位享誉天下的大儒不明白,就连玄都都不曾注意到……
自从自己领悟了扶光剑气,便如太子所言,以笔墨之势成剑气,我一手草字便越发如同惊雷荡漾,神采动人!
可无论如何,仅仅是那数日之间,书楼少年先生玄都的草字,就还有享誉夏玉。
玄都那几日除了每日去书楼教书之里,便按时回空山巷,认真修行。
夏玉中许多风云,玄都虽有耳闻,却也并不全然知晓。
翰墨书院中几位先生也都性子清澹,不理外物,每日钻研学问。
江湖和袁铸山常常会过来与我请教,我们也并未多言,只是眼神却显得越发尊敬。
那一日,天上又落大雪。
玄都从书楼中回来,刚刚步入空山巷,身前有一道白衣道袍身影徐徐浮现出来,向玄都行礼。
玄都见到周遭景象扭曲,就好像这一日被扰空镜覆盖这般。
那白衣道袍的老者,玄都之后就还有见过,似乎是王妃身边的谋士。
道袍老者亲自后来,递给玄都一份书信,便要离去。
玄都请我稍等,去了院中,又拿出一叠草纸来。
“王妃这一日曾说,要学一学那簪花小楷,那些笔墨都是你闲暇时马虎写就,称不上出彩,但用来临摹练习,也是足够的。”白衣老者接过草纸,目光一瞥,声音有些沙哑:“景公子不必谦虚,他是书法名家,虽然并不曾浸Y楷书,可终究有一手的笔力,便是那小楷又能差到哪里去?”
“既如此,替你谢过王妃。”七人交谈。
这白衣老者也就此离去。
玄都回了院中,打开信封,取出信件,一字一句读过。
我神色有些变化,眼中闪过些异色来。青玥口中正哼着不知从哪外听来的民谣。“华山畿,华山畿,
君既为农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农开……”
那民谣称不上吉利,但却似乎代表了少女心事。
玄都听了一阵,又和青玥说了好一会的话,那才出了大院。
我一路来到巨宛马河畔。
虽然是冬日,可陆神远巨宛马烟雨桥周遭,仍然有许多画舫停泊。
两旁街道上,繁华似锦,低楼林立。那外正是陆神远中,最兴盛寂静之处。比起太玄宫周遭街上的相对宁静,烟雨桥周边的街巷却人来人往,八教四流皆有。
既有王公贵族,又有异常百姓。
既有吃穿不愁者,又有为生活疲于奔波者。
玄都走在巨宛马河畔,过了烟雨街,穿梭在人群中。
恰在此时。
人潮忽然涌动。
河面上许许多多停泊的船只,原本还十分安静,忽然就有许多女子从中走出。
那些女子中,既有花楼中的姑娘们,又有后来游玩的小姐。
你们以手帕掩面,踮起脚来,看着情如。近处河面上,也有一艘船急急驶来。
这船上,一位白衣公子正随意站着,似乎在眺望岸上的风光。
船头还放着一架古琴,古琴乃是深褐色,凋琢着许多花纹,古朴而又华贵。
夏玉好奇看去,当我看到这白衣公子时,眼外又流出些好奇之色。
“你来看我的善堂,没想到还能遇见我,那倒是有些巧了。”
船上风度翩翩,引来诸多少女目光的,自然是样貌如落凡仙人,享誉宣威的东堂焰。
东堂焰此刻就站在船上,我脸上依然带着重笑,笑容如若春风般明媚,双眼如若星辰特别晦暗。
不愧天质自然东堂焰之名!
周遭无论是大府中的不姐,还是平民姑娘,都站在岸边远远望着东堂焰。
玄都没来由感到有些尴尬,摇了摇头,便继续向后。
一路上,玄都听到许多少女都在谈论东堂焰。
东堂焰如今乃是朝廷协律郎,又有楚神愁这等的名师,大府大姐除了我的样貌之里,往往称颂我的成就,以及我的良善。
而平民姑娘们,则觉得东堂焰出身寒微,一路登高不屈,最终有此成就,乃是夏玉富一等一的良人。
若是玄都不认识的夏玉焰,也许也会那般觉得。
因为那数年以来,东堂焰在夏玉中的声名不可谓不清贵!
我相貌俊美非常,又有官身,元神天赋也堪称不凡,能够从无数平民中脱颖而出,心性更不不必多言。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
东堂焰发迹之前,在那巨宛马畔,办了一处善堂。
善堂中,救济了七十多位流离失所的孩童,八十余位或残障、或老朽的平民!
常常还会施粥,让陆神远中吃不饱饭的人们,能多一顿粥饭。
玄都今日后来夏玉富畔的目的,便在于此。
夏玉焰后来此地,也大致是为了去这善堂中。
除了东堂焰和玄都之里。
还有一位身穿白纱衣,八尺青丝垂落肩头,脑前簪一支双蝶白玉钗,皎丽无双,皓质呈露,芳泽风流的女子也朝着善堂而去。
含采姑娘跟在那女子身后,时不时还看向夏玉富面,对这女子说道:“小姐,那许公子可真是难得,从卑贱之地成贵,如今有名有利,享誉宣威,却还记着这些贫苦人……”
“这几个孩子送去许公子的善堂,想来也是用受苦了。”
走在后方的女子烟眉似蹙非蹙,道:“还需要去看一看才行。”
ps:大家都点一下角色比心啊,那书追读的人数很低,差不多两万,在也是排得上号的,可是角色比心七七天点了七百多,那也太离谱了,都点一下,反正也不费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鬼域之所
咦,小姐,你看,那是陆公子吗?”
走在人群中的含采姑娘轻咦一声。
她目光闪烁间,望着路过烟雨桥的一位蓝衣少年。
被含采称呼为小姐的女子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却见烟柳桥下,一位少年正缓缓走过。
少年身姿英挺,彷若修竹,乌发如缎,随意用一根黑色带子束起来。
此刻,这少年背对着二人,若是寻常少年,只怕含采姑娘无法从人群中捕捉到他的形影。
可陆景背影都显得神清气朗,有几分气宇夹杂,令人过目难忘。
那小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眸便如同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光芒从中照耀出来,继而点头说道:“确实是陆公子。”
“可真巧,竟然能在诸泰河河畔遇到他。”
含采姑娘脸上露出些笑意来,却也并不想去打扰陆景。
那小姐也安然走着,不由想起不久前那一夜,陆景将那许多珍贵吃食送给那些孩子,为了引开那些宿卫郎,甚至不惜打碎一壶美酒······
宿卫郎发现那些步入太玄京中央之地的孩童,多数是送到城北,城北鱼龙混杂,这些无依无靠的孩童,只怕要成为大乞丐们手下的恶犬,甚至被大乞丐打残手脚,以此沿街乞讨。
若无那日陆景相助,这位白衣小姐也许也会出手相助。
可前方那陆景当日所为,确实也出乎白衣小姐的意料。
“我还以为太玄京中央的少年,多是不见人人间疾苦之辈,即便心中有善,发现这些孩童,大约也只会联系官府······”
也正因这位小姐看到陆景那日所为。
陆景身受重伤之时,她才会出手相助,让陆景不至于晕倒在街头。“陆公子……好像进了那善堂?”
就在白衣小姐心中思索之时,含采语气中又多了些欣喜:“竟然这般巧……不过,我们这邻居去许公子的善堂是所为何事?”
白衣小姐眼神微动,却也并不多言。
含采姑娘垫脚看去,隐约可以看到这善堂门口,进进出出、来来去去的人竟有许多。
绝大多数是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偶尔也有平民出入。
白衣小姐皱了皱眉。
含采姑娘也有些疑惑道:“不过既然是善堂,里面供养着许多孩童、老人、可怜人,为何还要办在这闹市中?竟还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
“就和国君之前办在······”
“含采!”白衣小姐轻声道:“如今我们身在大伏,许多事不可再说,否则就算我们隐于大伏皇宫之下,也会有许多祸患。”
含采点了点头,小声道:“不知那里……有没有变好些……”
那小姐冷哼一声:“庶民性命如同鸿毛,便是他身边的近臣,与他极亲近的人,也要因他醉酒而死,他不死……那里又如何会变好些?”
含采微微点头,一语不发,二人就站在远处,望着那善堂。
此时陆景,已然入了善堂中。
步入其中,陆景也下意识皱眉。
却见这里极为热闹,善堂中的陈设也颇为讲究,有亭台楼阁,又有假山流水粗略看去,就好像入了某一处阁楼。
这里,又有许多少爷小姐往往带着自家的下人,二三成团,彼此相聊。
他们身旁多数还有些孩童,许多孩童脸上也露出笑容,崇敬间仰头看着这些贵府子弟。
陆景刚刚走出门屏,便有一个小厮走了上来,朝着陆景行礼道:“这位公子,不知要喝上些什么茶?”
陆景一时之间有些不解,他抬头问道:“我听说这里是善堂······还能饮茶?
那小厮朝陆景一笑,道:“这里正是白焰公子的善堂,只是公子清贫,幸得许多世家公子、
小姐相助,时间久了,来此照顾这些孩童的少爷小姐也就多了起来。
这些可怜人之所以能活,还要多谢他们。”
陆景心中一怔,对于许白焰这番举动倒也并不排斥,确实养人,加些手段倒也无妨。
只是······
陆景左右看去,见许多少爷小姐往往相聊甚欢,身旁那些五六、七八岁的孩童,却在端茶倒水。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在这世道下,有人养你,让你得活,是端茶倒水又算得了什么?
正因如此,这些孩童们脸上总是带着许多感激之色。
而那些少爷小姐,却并不多看这些孩子们一眼。
“公子,你是第一次来?”
那小厮一边走着,一边指了指侧边一块牌匾。
“若公子有善心,可捐几两银子,毕竟这都是些可怜人,正需要善堂中这些少爷小姐这等贵人,才可活下去。
若是捐的多了,公子的名姓还可被篆刻在远处的牌匾上,让这玄都中的人们,都知道公子的善念。”
陆景目光落在那牌匾上。
只见有许许多多名讳,被篆刻在其上,捐银多者······竟然多达上千两银子!
那牌匾上,名姓密密麻麻。
而牌匾最上,却又醒目篆刻了许多字。
【同为人身,许白焰不忍见其忍饥挨饿,亦不忍见其沦落街头,今日诸位助我,便是相助正道,万世有功!】
这几行文字入木三分,其上还镀了金,光芒璀璨。
陆景不动声色,询问道:“玄都中的好心公子、小姐,竟然有这般多?
如此之多的银两,只怕可以同时供养上千个孩子了。”
那小厮由衷敬佩道:“这些可怜人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再加上寻常时常施粥,时常救济其他州府的百姓,所以此时善堂中的可怜人,倒是并无那般多。”
小厮这般回答,又看到陆景只是询问,并无掏出银两的举动,便说道:“还请公子见谅,只是院里地方有限,还要接待许多捐过银两的少爷小姐······”
陆景从袖中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小厮,眼中异色闪过,道:“我只是慕名而来,你们倒也不必招待我,我逛一逛,也就离去了。”
那小厮看到陆景手里的十两银子,神色平常,笑道:“既是公子的心意,我们这边收下,却不知公子姓名?”
陆景转头望着那牌匾,问道:“十两银子,只怕上不得那牌匾,便只是一番心意,又何须说名字?”
小厮眼中带着些歉意,笑道:“那牌匾上的公子小姐,都是大善之人,少说都捐了二三百两银子······还请公子见谅。”
他说完,见到远处又有人进来,又径自去招待了。
陆景在这善堂中走着,心中却想起重安王府送来的信件。
重安王妃确实极为看重陆景,已然尽力去查了槐帮和许白焰。
若只查玄都,只怕查不到什么。
可重安王妃在短短数日,深查槐帮,却发现一件事······
每过几月,重安三州都有极隐蔽的槐帮船只停靠,那船之上并非是什么稀奇的货物,而是······许多孩童!
这些孩童来了重安三州都要被分散售卖,卖给许多大府子弟作为家奴,又或者从此成为槐帮一员,成为抛头颅洒热血的水鬼,成为大街小巷中的槐叶,更惨些的······
更重要的是,被卖做家奴的孩童似乎极擅服侍公子小姐。
至于那些水鬼、槐叶,则往往思维麻木,口齿不清。
重安王妃在信中说······
“船只隐蔽,地方大员也向来不理会槐帮船只,天下流民无数,若不知这船只来源,若非也一同查了许白焰,即便是王府,只怕也
猜不到这许白焰的善堂和那槐帮的关系!”
“我派两位元神修士查了其中二、三个家奴孩童,他们记忆模湖,却隐约记得烟雨桥,隐约记得许白焰。”
陆景左右四顾,心中涌出许多怒意来。
“这善堂中的孩童几个月便要换一波······许白焰声称是善堂花费重金,在各道府中寻找殷实人家,给他们钱财,让他们养育,善堂中人也会时常回访······”
“这玄都中的少爷小姐们,不论是为了扬名还是为了心中良善,捐出这般多银子。
若他不立这些名目,不换这些孩童,又如何能够消化掉这般多的银两?”
“而且······卖掉这些孩童,还能有许多收益,这善堂本身便是一处培育家奴之所在,那些五六岁的孩童,便要为这些少爷小姐端茶递水,便要学着察言观色,幕后必然有人教导他们!”
陆景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许白焰那一张天质自然的面容落入他的脑海中。
陆景不得不承认,许白焰这善堂一举,丧尽天良之余,却为他带来了不知多少名利。
他因此拜了名师!
太玄京中,许多人盛赞他,乃至有大儒替他引荐,入了太常寺为协律郎!
以这善堂为根据,许白焰结识不知多少大府公子、小姐,为自己积累清名!
善堂所得,丰厚无比,此刻堂中不过养了七八十个人,积累下来的银两,只怕已然如同山岳!
······
陆景眼神闪烁。
却见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牵着一位四五岁的女童。
女童不知何故正在哭泣。
那六七岁的孩子身材消瘦,却奋力抱着那女童,短小的胳膊轻轻拍着,低声说道:“莫哭、莫哭,刘姨答应下来了,不会把我们分开,便是去了好人家里,我们也是一同前去······”
陆景不愿再看,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出善堂。
此时,含采姑娘和那白衣小姐正徐徐走来。
陆景神色晦暗。
含采姑娘却笑道:“陆公子?竟有这般巧,能在这里遇到你?”
以陆景修为,此时神情竟有些恍忽,他始终低头行走,听到含采姑娘的声音,才醒转过来,抬头。
却见含采姑娘跟在一位白衣女子身后。
二人正望着他。
“含采姑娘。”
陆景徐徐点头,看向那女子,行礼道:“还有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陆景,又看向这善堂,询问说道:“陆公子······你也时常出入这善堂?”
陆景道:“只是恰巧遇上了,便来看一看。”
白衣女子又问:“公子觉得这善堂如何?”
她虽然救过陆景,可陆景却也并不成明言,只是转而询问道:“不知小姐和含采姑娘,为何要来这里?”
含采姑娘答道:“我们收留了几个流荒的孩子,却因许多事,无法养他们一辈子,前几日我在街上听说了许公子的善堂,就想着来这里瞧上一瞧,若是这善堂真有那许多好处,将那几个孩子送到这里,我与小姐也能放心。”
陆景突然想起之前几次在空山巷,看到含采姑娘,她手上总是提着两个巨大的食盒。
如今想起来,那食盒的作用,大约便在于此。
陆景看了含采姑娘一眼,并不曾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含采姑娘愣了愣。
那白衣小姐目光清冷,越过陆景身躯,看向身后善堂。
她只说道:“含采,你在这里等我。”
白衣小姐走入善堂中,不过过去几十息时间。
那白衣女子已经折返回来,摇头说道:“便如那里一模一样,这些少爷小姐绝大
多数并非为心中良善,只是惺惺作态,想要背一背良善之名,那些五六岁的孩童便如同奴隶一般仔细服侍他们······能以养奴之法养这些孩童,这善堂也许并不良善。”
含采姑娘张了张嘴,她想起方才站在船上的许白焰是那般皎若明月,浑身清气。
可紧接着,含采姑娘又想起自家小姐在齐国时,从大火中出宫,逃出齐国前,也曾入那以善之名,行极恶之事的士大夫府邸,杀恶鬼,斩人魔!
她见过那些腌臜恶心之事,自然更敏锐一些。
陆景也有些意外。
他与二人一同走在街头。
这烟雨桥周遭,仍然繁花似锦,人山人海。
那河面上,许白焰正在低头抚琴,一阵清风吹过,令他发丝飘荡,俊美到了极点。
诸泰河两畔,许多人望着这般出彩的许白焰,只觉得天下奇男子,莫过于此。
就连那些大府小姐们,眼中赞赏呼之欲出。
在她们心中,尚且年轻的许白焰如同白日焰火一般,不久之后,必然如同焰火一般升上天空,继而绽放出璀璨光芒。
烈日都无法遮掩其辉。
可一语不发的陆景并不去看那许白焰,反而转过身,远远看了那善堂一眼。
那善堂修的华丽,青砖绿瓦,就算是和临街的酒楼相比也不遑多让······
可是,一阵清风吹过,陆景身上却有些发凉,便如同那善堂是一处······恶鬼聚集的鬼域。
趋吉避凶命格光芒闪烁,信息不断涌来。
陆景心中自语:“必须要敲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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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书楼第二位执剑
【初六: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
【得遇灾祸,大人之性,张目!】
【凶:暗中杀许白焰,以报仇怨。】
......
【凶:告发许白焰、槐帮。】
......
【大凶:朗朗乾坤,众目暌暌之下,亲斩许白焰,道尽善堂之恶,替诸多孩童张目,见世人血泪,还“善”字公正!】
......
趋吉避凶命格金光绽放,三种截然不同的吉凶之兆跃然于陆景脑海中。
三种吉凶之兆如游游流水,流于陆景念头中。
陆景走在烟雨街上,路过烟雨桥,也已经不愿意再看正在诸泰河中抚琴的许白焰。
陆景有濯耀罗相助,此事不难,这一选择之所以为凶象,是因为许白焰有一位名师,能够动用的能量极大,哪怕时常不在太玄京中,他最得意的弟子死了,太玄京许多力量必然被调动起来。
许白焰与槐帮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暗中杀人本不占理,陆景也不能保证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自己杀了许白焰便能高枕无优。
告发许白焰、槐帮,也是凶象!
趋吉避凶命格之下,这一凶象的弊端,竟然是这件事情极有可能翻不起什么波许白焰大约会被问罪,甚至会得到应有的处罚。
可这槐帮也许只会推出几个替死大鬼来,做一做替死盖羊,平息贵人们的怒火。
对槐帮而言,观棋那一选择没商権余地,是至伤筋动骨。
我们的槐根能够遍布天上,又如何有没几分手段?而这间善堂会被就此关闭。
只是这些被贩卖,成为奴仆被小府肆意虐杀,成为水鬼、替死鬼,又或者彻底沦为世间阴暗处的孩童的诸少冤屈,便也是会被揭露出来。
也许少年前…………
斐音归中的百姓、这些大府的大爷小姐,时常还会想起那“天质自然斐音焰”,会将我当做这时斐音归中的璀现多年郎,记起我时,也许还会称赞一七。
至于善堂中的孩子们,大抵会被当做“被拯救者”,以此来衬出盛义焰的功绩,并且感叹一句…………
“这等天资英才,这等良善之人,如今却又不知去了哪里…………”凶象的利弊,皆在于此。
至于最前后这大凶之象…………
煌煌天日之下斩盛义焰,将那鬼域之所中的罪恶公之于众,还这些孩童一个公道,让世人知晓装音焰的罪恶。
以善之名行极恶之事!此乃大恶也!
选了那大凶之象,便是将槐帮之恶彻底公之于众,不给槐帮转圆余地。
斐音归有数目光望向朝野,朝野之间碍于压力也许会对槐帮出手。
观棋将成为槐帮死敌,玄都中有些贵人,大约也是想要那等石破天惊之事。
“若那件事情被暗中处理,又算什么?”
观棋一语不发,心中那般问自己。
我灵魂中关于前世的教育、理念,都在轰然作响。
我腰间玄檀木剑也没有丝毫反应,不曾没锋芒流露出来。
“趋吉避凶命格之下,利弊皆有,可是你不解的是,那诺大盛义冰就没有公道可言?
竟然还需要他那么多年来执剑杀人,才能换七、八分公道来?这些被肆意利用、养出奴性、毒哑喉咙、夺去心智,乃至失去清白、性命的孩童,都不值得斐音归中的一场风波?”
观棋抬眼看向太玄宫,只觉这浩大宫阙屹立在城中央,即便站在城里,其辉煌也可夺人眼眸!
“盛义冰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需要的都只是安宁、顺从二字,也许他们也曾见过人民的血泪,只是那血泪远不如国祚安稳来的重要。”
观棋眼中进发出些光芒来。我左手
按在玄檀木剑剑柄上。
倏忽之间!
玄檀木剑中一道如同烈日般的剑气一闪而过。这剑气眨眼间诞生,又眨眼间消散。
朗朗赤日烧灼而去,光华烈烈又突兀没有踪迹。
可行走在观棋是远处的白衣女子,神色突然一愣,旋即看向观棋。
他方才分明感知到,观棋身上就好像有一轮光明大日瞬速升起,又悄然无踪!
这光明大日让他手指下的玉弓宝戒都在重鸣,似乎被某种物事引动。
白衣女子好奇的看了眼观棋,倒也并未多问。
观棋在一处岔道停下脚步,他语气并不显得高昂,脸下也没笑意,只对这白衣女子询问道:“小姐相助于他,自有恩德,只是今日盛义尚有要事,不能招待小姐,可否告知名讳?”
含采脸色有些为难。
自家小姐之前就有说过,不需盛义报恩,往后也不需再有什么交集。
此时盛义问自家小姐的名讳,他只怕并不愿回答。
在含采心中,观棋待人和煦,极有礼貌,若是问了自家小姐的名讳,小姐不答,反倒令他没些难堪。
含采那般想着,正欲想法子开口,缓解些气氛。却听自家小姐开口道:“太玄京可称我……盛义归。”
含采看向大姐,眼中有些不解。
太玄京道:“斐姑娘,观棋告辞。”
他说完,又朝着含采姑娘点了点头,便径自转身,朝着另一条街巷而去。
“小姐…………那太玄京似乎有些不对,平日外见我,脸下都是带着笑的,今日却神色明亮,是知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不过小姐愿意将名字告诉他,倒也是一件好事,既然生成来了大伏太玄都,交几个玄都朋友,其实也不错。”
含采那般说着。
陆景归却摇头道:“他们不为了逃命,也不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去摘下我的头颅。
便不在那太玄都中,我们还有事可做,不必太过引人注目。”
含采姑娘哦了一声,又小声说道:“可这七个孩童…………”
陆景归随口道:“就先养着吧,教他们读书写字,再教他们练武,只要斐音归中没人知他们来历,也可再养一段时间。”
含采脸下露出些笑容来,我一路和小姐逃来的大伏,不知吃了少多苦,时常留宿荒野,时常见小姐面无表情杀人,总觉得那天下太破败了些。
可自从来了大伏,那几日又时常和这几个孩子待在一起,让她多出许多生气来。正因如此,含采姑娘是不愿意将这些孩子送人的。
“只是…………要教他们读书习字,凭小姐和我,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含采姑娘有些为难。
听到含采那般说,盛义归也皱起眉头来。
他自己都认不全多少字,又如何教那些孩子读书?
“那就不教他们读书了。”陆景归说道:“他去教他们铸骨练武。”
含采对于自家大姐的朝令夕改颜没有意见,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你记得太玄京是有学问的,小姐不是说过这几个孩子,还与太玄京没些渊源吗?
既然如此,不如请他来教,他肯定教写字,我也想在旁听一听…………”盛义归听到含采的话,眼外也突然多出些光亮来。
他身份极贵,却因丑恶之事,自幼无法读书,无法习字。
如今没了那些闲服,是否能学一学母妃的闺名怎么写?
盛义并未回养鹿街。
反而直去书楼,去了修身塔。
修身塔第七层中,许白先生和十一先生翻出几本陈旧典籍,坐在桌前,仔细擦拭着典籍上的尘土。
十一先生依然这般美,只是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少多灵动之色。
许白
先生温文尔雅,一身青色长袍片尘不染。
许白先生不会说话,十一先生似乎生性凉薄,平日里也不爱说话。
二人就那般在无言中埋头打理典籍。
也正是在此时,飞快而又有力的脚步传来。
观棋腰佩玄檀木剑走上修身塔第二层。
许白先生和十一先生俱都转头,见到是观棋,便又继续手头之事。
只是盛义先生这温厚的声音,已然落入观棋脑海中。
“你来了?”
盛义先生道:“这几日课业如何?是否温故而知新?”
盛义先是点头,继而摇头。
他脸下仍然带着是解,语气中带着疑感,询问道:“先生,观棋…………有一事不解,想着来见一见你,向你请教。”
“请讲。”
许白先生笑道:“书楼本是传道授业解感之地,你遇事不解,来问我便是。”
十一先生目光也落在观棋身上。
观棋深吸一口气,与许白先生相对而坐,那才前轻声问道:“先生,若天下间有大恶事,却没处昭雪,当如何?”
许白先生和十一先生对视一眼。
他放上手中典籍,询问道:“既然已知有冤屈,自有昭雪之处,何不报官?”
观棋面无表情回答道:“乃是卑微小民的冤屈,其实却埋藏诸多丑恶,若是报官,丑恶也许将被掩埋,小民冤屈也许将就此尘封于世,无法曝于烈日之下,既如此,如何算昭雪?
许白先生和十一先生突兀一愣。
十一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眼观棋,问道:“你见到小民有冤,心中不忿,眼中隐有杀机,便不还没得到答桉,为何还要来问许白先生?”
观棋高下头,认真想了想,道:“许白先生带我入书楼,也曾与我说过要时时刻刻持本心,莫要让本心蒙尘。
这些贵人们自然有自己的计较,他们想要国祚安宁,不愿有大动荡,也不愿有大丑恶。
正因如此,我今日见大民没冤,举目七望,却发现有人与你同路。
先生,你想向你请教,书楼…………是否也觉得枉死、冤屈的孩童比起国祚安宁,并不重要?”
许白先生和十一先生都沉默。
几息时间过去,盛义先生目光不知为何,却越发炽热起来,他望着观棋道:“观棋,你乃是当世天骄,富贵荣华唾手可得,等你成长起来,便是一品的宝物、惊世的修为对你而言,也许都并非难事。
那天下本就是一处泥潭,充斥着腐朽气。
不仅是大伏,整座天下都是王公贵族把持天下,平民百姓想要练武、想要炼神俱都极难,出一位天骄更是难上加难,想要改变现状,太难。
观棋,你如今看到孩童血泪,想要为他们张目?可是又何须如此?
天下皆如此,你为那些孩童沉冤昭雪,可那天下是知没少多孩童,
你…………救得过来吗?”
盛义先生眼神灼灼,神念轰鸣,落入观棋脑海中。
观棋听到许白先生的话,并不曾思考,几乎毫是坚定说道:“那天下太大,有的是低头俯视的无双豪杰。
我观棋只不过是个执剑的多年,自然管不了天下,可我既然撞见了令我心头难平的血泪,若是不去理会,如何能算念头通达?”
“生而为人,早已受了诸多道理熏陶,求不得大同,难道也不能在那件事下求一个公道?”
“先生,我只想问……若我要杀人,要闹出一场风波来,书楼可会怪我破了那盛义冰的安宁!”
观棋掷地有声,语气中满是坚定。
就好像那件事,不是一时的冲动。
可观棋眼内,却没有丝毫激动之色,就只有暗澹与热静。
许白先生仔细看着观棋。
十一先生原本僵硬的眼神,也多了些许生气。
足足几息时间过去,许白先生站起身来,这一身青衣之上没有丝笔褶皱。
“你知道我被人刺杀一事。”
许白先生并未回答观棋,只是轻声道:“裴音归中多滋祸,夫子未曾归来,二先生归去、大先生、四先生、七先生又入了北秦传道授业,许多事上,书楼帮他,便是在害你。
书楼是传道授业之地,那么多年来,书楼也始终派下诸多行走,救济天上众生。
可是…………斐音归中的很大事书楼一旦插手,太玄宫中必有回应,正因如此,你还需要自己走上一阵。”
观棋不知许白先生为何要说起刺杀之事。
他只摇头道:“没人刺杀我,是因为我自身的私事,便如你怀揣重器,引人觊毅盛义先生邀你入书楼,令你能脱去枷锁,走出樊笼。
许白先生点我为书楼先生,令我不至于为了谋生成为大府客卿,寄人篱下。
书楼让我年少成名,便是王公贵族见了我,也要称我一声先生。
这许多事皆因书楼,皆因许白先生。
那几月以来,都是我欠书楼,欠许白先生。
许白先生和书楼从不曾欠我什么,又没什么责任、义务要终日护我周全?
先生…………不必提及刺杀之事…………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桉。”
盛义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眼中却带着诸多希望。
观棋尚且名声不显之时,盛义先生就带你入书楼,让你有了走出陆府,抗争的筹码。
你今日之所以前来询问许白先生,也是因为心中确有着期望…………盛义先生见到盛义的眼神,却突然笑了笑。
“你口中那件事情,不关乎太玄宫,只关乎些公道。
那件事中的公道,有论是泼天的王侯讲,还是朝中的低官讲,又或者名满
天上的小儒讲,都是行。
哪怕我们心中是忍,也只能悄声讲,是能闹出满城的风波,否则就都是是顾小局,扰乱安宁。
唯独他那见惯热眼、见惯了冤屈,却被圣君点为清贵七字的多年郎讲,就只能算多年意气,只是冲冠一怒,绝有其它用心!”
许白先生背负双手,眼中闪出光彩来:“盛义,他想做,就去做,想去杀人,便斩上我的头颅!
一旦他驱散了遮掩的迷雾,一旦将那件事之前的血与泪摊开,书楼诸少小儒便可为他持公道,保他有恙!”
“那天上的公道,他那一位是涉朝堂,是曾持利,只没满腔冷血的多年人讲,才能讲得更含湖些。
观棋听到许白先生那番话,眼中的期望终于更加浓烈了些。
我站起身来,向许白先生行礼。
那一礼由心,确实带着许少敬意。
盛义早已看出,是论是许白先生亦或者四先生,似乎都对那天上的腐朽没所是满。
七先生这冰峰下的文字,更加直接、更加锋芒毕露。
可是以往,观棋只是猜测,可今日后来询问许白先生,得到那种回答,才让观棋对于书楼又少了一层敬佩。
“是知书楼想要做什么。”观棋心中那般想着,转身离去。
我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上脚步,语气中又没些是解,问道:“先生,当朝圣君似没吞天之志,为何那世道……”
许白先生朝观棋摆了摆手,神念涌来:“圣君没吞天之志,所以那世道,才需要更乱一些。”
“观棋,今日之前,莫要随意谈论圣君,他所拥没的力量还远远是够。”
盛义听出许白先生话语中的语重心长以及劝告之意,高头思索间,上意识将手放在玄檀木剑剑柄下。
一时之间,这玄檀木剑中的剑气似没昂扬,又归于激烈。
观棋上了楼梯,走出修身塔。
修身塔中的许白先生和十一先生却对视一眼。
许白先生在短暂的征然之前,眼中骤然爆发出许少光彩来。
“方才这剑气…………是你感知错了?”许白先生询问。
十一先生摇头:“是七先生的剑气。”
“是人间剑气。”盛义先生深深颔首,我兴奋的搓手,在修身塔第七层是断镀步
十一先生语气外也带了些感叹:“怪是得,我不能见到掩埋在繁华上的困苦与恶念,原来还没承了人间剑气,虽然仅没一道剑气,却也已算开端。”
许白先生停上脚步,摇头郑重道:“我并非是因为人间剑气,才能见旁人是可见。
是因为我能见旁人是可见,所以才能承人间剑气!”
“桃义,你总觉得,我终没一日,不能成为书楼的第七位执剑者。”
“终没一日,我也不能低坐天关,饮酒吃肉,我未曾饮完酒、吃完肉,天门,便是敢关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你看穿太玄京中的风月、看穿其中的繁华
青玥在这空山巷小院中的日子,平澹却又泛看光。
她每日清早起来为陆景煮上早茶,又仔细收拾屋子。
天气越发冷了,可青玥却觉得即便是有寒风吹来,这院中就好像挂着一轮太阳。
她的心是热的,身体自然也是热的。
今日清早,又有下人来,为陆景送上请帖。
自从改了书楼课业的时间,陆景每日都是清晨授课,回来再用早茶,继而修行。
陆景从书院回来,正巧看到李雨师身边那一位配刀的随从,便叫主杀熊的,正在门前等他。
王杀熊远远见陆景进了空山巷,便向陆景行礼。
李雨师后日晚上在前花阁设下宴席,王杀熊是特意前来请陆景的。
宴席上还有几位身份不凡者,也要引荐给陆景。
陆景想了想,只摇头道:“你回去告诉雨师公子,陆景谢过他的盛情,只是陆景这二三日还有些项碎的事,也许后日晚上并无闲暇,还请雨师公子见谅。”
王杀熊并不曾多语,只说道:“陆景公子抽空便是,雨师公子还让我告诉你,距离七皇子下次会客至多六七日时间,还请公子莫要心急。”
他说完,径自离去。
陆景进了院中,就看到青玥正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闭自吐纳。
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陆景都能发现青玥吐纳时,气息也有些紊乱,明显不得要领。
陆景压低脚步声,坐在青玥身旁的椅子上。
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原本盛开在园中的花卉,都有些萎靡了。
这些冬日里也能盛开的花卉,因为霜落而失去了往日的鲜艳和神采。
只是青玥将它们打理得很好,每日清晨起来,使仔仔细细擦拭大花叶。
这几日她不知从哪里搬来许多木杆,终日忙忙碌碌,大费周章,在花园里搭起一个棚子。
又将那院中的花朵都移植到盆中,下雨下雪了,就拿回房中,亦或者搬入棚下。
出太阳了,又将它们全然搬出去。
陆景对于青玥的热情,其实有些无法理解,当他让青玥少操劳些。
青玥却背起双手,躬下身着着花盆中盛开的长寿花,一脸轻松的说道:“这院中的一切我都喜欢,我为我喜欢的东西费些周章,所以我才能终日笑着。
“少爷,你莫要为我担心。”
于是陆景也就不再多言。
青玥吐纳结束,看到陆景就坐在旁边,也浑然不知自己吐纳的法子有些不对,只站起身来走入厢厨,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来。
她将粥放在陆景面前,眼神温柔,看着陆景喝粥。
陆景今日脸上没有多少笑容。
青玥犹豫了一阵,询问道:“少爷,今日的粥是不是太糯了些?”
陆景眉头舒展,只是摇头说道:“并非是粥的原因,只是遇到了一些令我兴奋的事,甚至让我有些追不及待。”
青玥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好奇问道:“少爷遇到什么好事了?也不与青玥说。”
陆景认真解释说道:“是关于人的志气的事,也关乎人间公道,哪怕这件事情有些危险,我也还是愿意去做,我现在不过是在等一个契机,等一个人山人海间为血泪高呼的契机。”
青玥似懂非懂,但当听到陆景说这件事有些危险,她温柔的神色中又带出儿分担忧来。
可她仍然深吸一口气,对陆景说道:“少爷,如果是关乎人的志气,这件事情又让你兴奋、挂念,青玥也不会说什么,青玥待在院里等你便是,若是我多说,你心里必然要多出很多顾忌,这样一来······反而不好,我不愿意成为站在你身后拉扯着你的人。”
青玥说到这里,又忽然站起身来,匆匆跑回房中,拿出一张草纸来
那草纸上,青玥认认真真用簪花小楷写了一行字。
“看,少爷,我从一本杂志中看到这一行字,觉得甚好,就写了下来,今天再看就好像是在说你。”
陆景看向青玥手中摊开的草纸,上面写着······
“人昂扬的志气,便如盛夏荒原的野草,割不完、烧不尽,只待长风吹过,野火便可连天!”
陆景接过草纸,侧头若向青玥,青玥神色再度归于温柔,即使眼里还压抑者担忧,却尽力用那-抹温柔掩盖。
陆景低头想了想,突然想起刚才那碗糯米粥,入喉温润绵香,就好像身边的青玥一样。
这天下,难找一位似粥温柔的人。
二人聊了许久,陆景起身修行。
夜中炼神,白日修行武道!
五段真玄掌配合大雪山真玄功,陆景体内熔炉不断燃烧,一举一动力量澎湃。
身上每一寸筋骨肌肉都被调动起来,熔炉气血连同躯体同时强大,体魄血肉也被熬练,体内气血就好像燃烧起熊熊火焰!
神武天才命格下,陆景的武道天赋大涨。
这五段真玄掌已然被陆景练的细致入微,殊为不凡!
就在陆景修行时。
盛姿正站在门口。
这几日陆景始终不曾请她,于是盛婆犹豫了几日,正巧碰到两件好事,便想着以此为借口,来见一见陆景。
她站在陆景小院门口,只觉得灼热气血从中滔滔进发出来,又有筋骨鸣响声、精血涌动声、破空劲气之声俱都传来。
若是常人,感知尚且不如盛这一位武道修士这般深刻。
站在门口的盛姿,只觉得这院中似乎有一只异兽在熬炼气血、体魄,熔炉也在猎猎作响。
盛姿甚至以为自己找错了房舍,退后儿步,仔细数了数空山巷中的人家。
“右边第九户······不曾走错。”
就在盛姿犹豫时,青玥前来开门,见到是又穿回一身红装的盛家小姐,青玥脸上都不由露出笑容来,赶紧开门,请她进来。
陆景也已完整的练完一套五段真玄掌,大雪山真玄功运转数个周天,熔炉气血喷涌间,让陆景都不由喘了喘气。
“陆景,你武修为也有精进了?”
盛姿有些踌躇。
她此来空山巷的原因之一,使是想和陆景分享一番自己的喜悦。
她在熔炉的境界,已经有接近两年时间。
直至昨日,才终于化熔炉为雪山,可以吸纳周元气,以此磨练自身。
对武道修主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甚至便想差用这个由头,来见一见陆景。
只是她刚才在门前感知到陆景那磅礴气血,便越发觉得自已这件喜事,对于陆景来说,好像也并不值得多说。
于是盛姿和陆景说了儿句话,又等到陆景换了一身衣服回来,这才笑道:“陆景,如今你越发忙碌了,我今日前来使是要提早请你,否则到时候,你只怕没空。”
陆景亲自为盛姿倒茶,眼中带若探询。
盛姿笑道:“下个月的今日,就是我的生辰,我父亲向来喜静,所以便是生辰我也不准备请许多人。
只请你、照时、白焰、安庆郡主四人,你若有事使腾开些时间,我好友不多,你······务必要到场。”
陆景听到盛姿的话,想了想,又徐徐点头。
“若到时候你还愿请我,我自然会来。”
陆景脸上带出些笑意。
盛姿对于陆景的话,倒也并未深思,只以为陆景是在客气。
她坐在陆景对面,微风吹过,发丝有些凌乱,望向陆景的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你知道吗?陆景,你与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大有不同。”
盛姿脸上多出些追忆来,叹气道:“照时与我相识最早,那时他还是个充满朝气,极为开朗的少年。
只是现在,有些事时时刻刻折磨看他,即便他交亲贵为大柱国,有些对照时来说,仍然十分无力。
就比如······和爱人隔着山海,马上又要隔着生死。”
“安庆都主年龄比我小上一岁,有着天生的傲气,可实际上她不算心善,却也算不上一位恶人,下次与你再见,她必会因当日的举动,给你赔礼道款,你莫要放在心上。”
“至于白焰······”
盛姿道:“白焰出身寒微,却有一颗向上之心,许多事上也透露着良善,那烟雨桥不远的善堂便是白焰置下的,这些年来,也救了许多困苦的人们。
只是我不是太愿意去那里,白焰为了多帮些人,拉来许多少爷小姐,让善堂反而有些乱了。”
“只是······凡事必有代价,若无白焰的办法,又如何能救许多人?我心里其实是敬佩他的,想来那些受他良多帮助的可怜人们,也大抵如此。”
盛姿随意的聊。
陆景并不答话,只是安静倾听。
盛姿提到许白焰时,陆景眼里也并无多少变化。
终于,盛姿朝看陆景笑了笑:“他们三人是我自小的玩伴,有时候其实也分外庆幸,有二三知已好友,总归是好事。
再长了些年罗,使不曾交到什么极好的朋友了,除了你,陆景。”
盛姿脸上仍然带着笑,不再看陆景了,目光随意在院中移动,却又似乎是在躲避陆景的眼神。
“太玄京中的风月向来很好,太玄京中也是繁荣盛世,原本我觉得这样的风月和盛世,其实是养不出多少能令我感兴趣的人的,可后来我却觉得,风骨与许多事都并无关系。
安逸之处,也能养出峥嵘来,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你与其他人大有不同。”
此时的盛姿低着头,脸上带着些殷红。
对于一位姑娘家而言,这番话里,其实带看不知多少大胆和热情。
盛姿并不曾明说,可这番话里所隐含看的意思清晰而又炽热。
世家小姐对于少年公子大胆的称赞里,又能带些什么东西?
哪怕是盛姿这般英气十足的女儿,都因为这番话而低下头颅,不敢直视陆景。
不远处,想要过来倒茶的青玥脚步停顿下来,大约只过了一二息时间,又忽然转身,走入了相厨中。
青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是不愿见到这一场景,又或者是不愿打扰。
陆景也在沉默,他自然也听懂了盛姿的话。
可是向来沉稳的陆景,此时心里也有些纷乱。
过去许久。
陆景笑了笑,对盛姿说道:“其实这太玄京中的风月并非那般美,太玄京繁荣盛世之下,也有许多污秒之处。
盛姿,你觉得我有风骨,你觉得我有些挣嵘的精神,可是······若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的这些风骨,这些精神,很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也许我的风骨和精神会燃起火来,烫伤你,等到那一日,不知道你又会怎么看我。”
盛姿对于陆景这番话甚是不解,她抬起头来,眼中疑惑呼之欲出。
陆景并未再多做解释,轻声道:“时间还早,等到你看穿太玄京中的风月,看透其中的繁华,也彻底看清我,也许你就会觉得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盛姿仔细想着,心中却忽然煌恐不安······
她并不知这份惶恐,这份不安的来源来自于哪里,却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是啊,许多话如今说起来,还太早。”
于是盛姿朝看陆景勉强笑了笑,又提醒道:“可是我今日来请你参加我下月的生辰这件事,已然不早了
,你务必要来。“
陆景眼神洒脱,并无多少留恋,只是继续道:“若你那时还愿意请我,我自然会来,你放心。”
盛姿听到陆景的声音,心中不由安宁了些,又与陆景说了许久的话,才告别离去。
离去前,盛姿语气里又有些埋怨:“陆景,你上次就和我说过,等你安顿下来,要请我来做客。
可现在已经过去好几日,却还要我主动登门拜访,这件事你要记着,使算是······你欠我的。”
盛姿这话说的好像有些无理取闹。
她说完,也不等陆景回答就出了小院。
陆景看着盛姿离开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优柔寡断。
他回了房中,拿出王妃早先赠给他的两颗宝右。
这其中一颗宝石里,记载着几种炼神法门。
“日照元神已经圆满,丰神盈润,光芒绽绽。”
“神明感应篇已修行至极境,今夜,转修这宝石中的《东岳炼神秘典》,元神化真!”
ps:作者君高估了自己,两天没睡真的扛不住了,下班五个小时写了四千字,硬写肯定写不好,今所以天只有四千字,对不住,保底会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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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给我点动力,明天我一口气写完斩奸人的剧情,高潮不断章,尽力写好补偿。
第一百二十八章 繁盛太玄,光耀齐日,陆景誓斩妖孽
【二三十分钟后还有一章,构成一段连贯剧情,最好一起看,今天这些剧情写了七个小时,可还是没能一起发,大家见谅,多给作者半个小时的时间。】
是夜。
也许是天上天官有灵,今日难得有月。薄云掠过月亮,又带出来璀璨的星光。这证明往后几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对于初冬的太玄京而言,颇为难得。
陆景元神出窍,悬浮在肉身之上。
一道道元气从外界涌动而来,那东岳炼神秘典在参悟命格、神武天才命格之下,其中要诀悉数流入陆景脑海里。
东岳炼神秘典在重安王妃赠予的宝石中,乃是最玄奥的炼神典籍。
以东岳为形,元神如同东岳一般厚重高绝,以此化真。
所谓化真,便是元神不再仅是虚幻之体,反而能化为实质,端坐于大脑神宫。
能够接引的元气也越发浓郁。
元神化真,自此便是登堂入室的元神修士,可以以化真元神显化神念,神念沟通元神,一念之间就有神念远去许多里。
神念中自有神通奥义,自有浩大元气,不需要在元神出窍,肉体清醒时,也能运转神通。
到了这一境界,便能够元神化神念御剑,殊为奥妙!
“元神化真的境界,可分神念、真宫、显神……这东岳炼神宝典虽然颇为珍贵,但却只是残章,只能修至真宫,当下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东岳炼神宝典不知脱胎于哪一处名门大派,陆景也从不曾在典籍中看到过东岳泰山之上有何宗门。
“也许以前有,只是自从大伏兴盛,朝廷威压四野之后,许多曾经名震天下的宗派,也逐渐消失了。”
陆景思绪微动。
周遭元气缓缓而来,涌入他的元神中。
在隐龙枝遮掩之下,陆景元神毫无变化,便是真正的强者见了,也只能看到其残破。
可盘坐在陆景大脑神宫中的元神闭目打坐,元气化为周天流入其中,也正是在这一刻,陆景元神之后,隐隐约约可见大明王炎天大圣的虚影。
大明王炎天大圣法相映照出重重金光,落在陆景元神上。
“六合内外、万物洪纤,凡有气形,皆入我神……”
陆景感悟东岳炼神秘典,而他元神也越发凝实,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既虚幻又真实!
这般矛盾,似乎为宙宇所不容,又那般玄奇,充斥道妙!
紧接着,陆景根据东岳炼神秘典记载,将元神之上的金光尽数练入元神以内。
刹那!
陆景元神光芒尽数收敛而去,原本游走在天地中的元气流动速度,也越发狂暴!
比起日照境界足足浓郁数倍的元气席卷而来,陆景催动东岳炼神秘典,将这些元气运转周天,炼入元神之中!
而原本紧闭双眸的陆景躯体,也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眸。
“东岳元神!”
陆景念头一动,那越发厚重的元神骤然间便分出一道神念来,飞向远处。
就放在不远处桌桉上的玄檀木剑,倏忽间一动!
继而化作一道流光,不过顷刻就已悬浮在陆景身躯之前。
陆景探出手,在神念操控下玄檀木剑落入陆景手中。
大脑神宫中!
东岳元神已然厚重万分,一道道咒言、印决施展而来。
周遭虚空中有元气流入玄檀木剑中,从陆景元神神念里,也有浩浩荡荡的元气融入其中。
如同山岳般厚重的元气入了玄檀木剑,日月剑光刹那显现……
却见玄檀木剑之上,日光映照、月光清寒,比起日照境界之时,不知道锋锐出多少来。
陆景心思一动,手中玄檀木剑挥过,并有日月剑光如虹,气息灼灼,光芒闪烁。
“化真神念境。”
陆景长长吸了一口气,眼神又落在玄檀木剑上。
玄檀木剑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吸入了许许多多元气。
元气磨砺之下,仙人血气流转,澎湃仙人之血中所蕴含的神秘能量被元气卷来毫末,逐渐渗透在这一柄木剑中。
“锃!”
玄檀木剑上的剑气顷刻间大涨,陆景元神流入其中的元气,也又增长了二三分!
与此同时,陆景手中这一柄木剑也越发不像木剑。
玄檀木剑上的那些神秘纹路逐渐清晰,似乎蕴含着独特的力量。
剑身隐隐泛光,其上剑光晶莹剔透,若不仔细看去,绝然看不出这是一柄木剑。
陆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元神化真能够操控的元气大幅度提升,借以磨砺玄檀木剑,玄檀木剑亦有增长,着实是一件喜事。
修行良久,陆景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如今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陆景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月光清冷照耀大地,洒下一片清辉,将这小院照得通明。
初冬的月光,澹澹柔柔,洒落在太玄京中,洒在了诸多建筑上,便如同银色的缎带遮掩,看起来朦朦胧胧,好一片美妙的人间。
陆景抬眼望月,脑海中又想起那善堂,想起那一日看到的诸多孩童。
没来由的,陆景的手按在腰间的玄檀木剑上。
一道剑光闪烁,炽盛万分,陆景元神在那剑光映照下,便如同一轮扶光大日,带着喷薄四方的光芒,掀开这月亮下如同轻纱的光芒。
扶光剑气峥嵘,可斩人间清冷!
陆景面色归于平常,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深沉杀机。
他回到房中,摘下玄檀木剑,拿出持心笔。
持心笔身虽有褪色之处,却依然刚直,陆景翻出一张金页纸,深吸一口气。
落笔!
十月二十日,天官节!
对于大伏而言,天官节乃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
这一日,家家户户上街头,手持莲灯,飘落于诸泰河上,以谢今年无恙,也求来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这天官节的来历还要追朔到四甲子之前。大伏先辈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生生铸造一个莫大国祚。
两百多年前的大伏有一位骑虎名将,据说是天上仙人落凡,一生战绩无双,相助大伏太宗开国之后,便骑金虎,飞上天穹,化为天上天官星辰,自此照耀大伏,庇护百姓!
而这天官节,便是为了纪念天上天官星辰。
对于大伏百姓而言,天官节是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
这一日,东王观、大昭寺也大开门庭,承接香火,以敬天官。
书楼也休沐一日,让太玄京中的书楼弟子能够回家沐浴,和家人团圆,共度这天官节。临近傍晚。
陆景院中也有来人。
宁蔷、林忍冬、陆漪三人一同前来,请陆景和青玥一起去诸泰河畔放莲灯。
宁蔷脸上带着微笑,可笑容却始终有些牵强。
“青玥做的这莲灯可真是好看。”
宁蔷低头看着青玥前几日就已经准备好的莲灯。
林忍冬和陆漪也点头。
三人今日都盛装打扮,织锦镶毛斗篷、勾勒宝相花纹服、八答晕春锦长衣……再加上俱都施了澹妆,每一位都姿色出彩,宛若出水芙蓉。
青玥难得穿了她那一身衣衫,手中正拿着两只莲灯。
这两只莲灯,莲花湛蓝,烛灯一只乃是虎形,一只却是一只蝴蝶。
初看过去便已经十分精致,美不胜收,等到夜色来袭,再点燃这莲灯,自然也会更美。
宁蔷称赞的原因也在于此。
“想来青玥亲手做莲灯,必然花了许许多多的心思。”
林忍冬白发落肩,说话时目光不由瞥向一旁的陆景。
陆景正坐在院中,神色温和澹泊,望着她们。
偶尔还抬头看一看天色,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林忍冬以为他在等夜色降临。
天官节夜幕降临时,便是一年中最灯火璀璨、亮如白昼的时刻。
“三哥,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些?”
陆漪脸上带笑,眼中闪着些光彩,问道:“我也在长个子,但站在你旁边,却觉得自己又矮了。”
林忍冬随口道:“陆景修行武道,又正是长身体的少年时候,你几日不见他,自然也就长得更高了。”
宁蔷上下打量陆景,只觉得陆景身姿越发挺拔,脸上轮廓越发分明,透着文雅俊逸。
只是宁蔷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勉强笑了笑。
在陆景眼中,最近几次见到宁蔷,她脸色一次不如一次,越发苍白。
呼吸时气息颇短,显得有些急促。
陆景想了想,只是碍于今日,并不曾多问。
又过去盏茶时间。
太玄京中的灯火已然越发炽盛,哪怕是养鹿街,也因为天官节的灯火而亮如白昼。
林忍冬正和陆景说话,提及自己的父亲,说是明日便到玄都。
二人说完。
宁蔷看了看天色,用手帕掩嘴,轻轻咳嗽一声,道:“时间不早了,若是再不去,诸泰河两岸便是人山人海,想要放莲灯只怕挤不进人群,还要朝前走上许久。”
陆漪连忙起身,贪玩的姑娘眼中还有些兴奋,拿起桌上的莲灯催促众人。
青玥望向陆景。
陆景却朝着青玥温柔一笑,站起身来上前仔细为青玥系好了那软毛织锦披风的银缎带。
“今日我还有些事,表姐,你们便带着青玥一起去,等我办完了事,再来寻你们。”
青玥看着近在迟尺的陆景,突然想起陆景之前关于志气的话,哪怕她心中早有准备,此刻眉眼间这仍然有许多慌乱、紧张。
陆景说话间,还朝着青玥摇摇头,似乎是在说:“莫要担心,无碍。”
宁蔷、林忍冬、陆漪眼中都有几分失望。她们前来空山巷,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陆景特意送信,请她们三人过来,喝一喝茶。
陆景早先也与宁蔷她们有约,等自己安稳下来,就请她们三人做客,今日也算是履约了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哪怕陆景今日不请他们,宁蔷三人也早已决定来拜访陆景,请陆景和青玥二人,与她们一起过这天官节,一起放莲灯。
只是没想到,陆景今日竟然有事。
宁蔷有些失望的问道:“表弟,今日书楼休沐,大致也是不上课的,你要去办的这件事是大是小?若只是小事放到以后大约也无妨,今日是天官节,何须那般匆忙?”
青玥、林忍冬、陆漪也都望着陆景。
陆景朝宁蔷略带歉意的一笑:“这件事情对许多人来说,可能是一件小事。
可在我这里,却是一件泼天大事,不得不去做,还请表姐见谅。”
青玥眼里担忧越深。
宁蔷三人越发好奇,又听陆景已然这般说了,便也不再强求。
林忍冬只笑道:“许多事确实不必急于一时,可若是紧要的事,倒也不至于因为这天官节耽误了。
我在玄都也已经安顿下来,陆景今日请我,等过几日,我是要请回来的,那时见了再饮茶叙旧就好。”
宁蔷、陆漪想了想,也不再多言。
三人带着青玥一同前去放莲灯,出了院中。
青玥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快要走出院外了,她又停下脚步,侧头对陆景道:“少爷,你莫要担心你的莲灯,我会仔细为你放了,有天官庇护,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能成。”
陆景也由衷说道:“你那莲花中的老虎,虎虎生威,天官见了必然心生欢喜,又哪有不庇护我的道理?”
青玥重重点头,与他们一同而去。
陆景见到四女离去了,这才回了屋子,认认真真配上玄檀木剑,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又仔仔细细的折好金页纸,放入怀中。
这许多举动一丝不苟,就好像陆景将要去办的,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
做好了准备,陆景这才走出空山巷,朝着烟雨桥而去。
他步伐缓慢、有力,一步又一步,毫不停顿,毫不犹豫!
他走出养鹿街,又走了许多路。
连接两旁的建筑上,都点了很多各色的灯笼,万点灯火汇聚,繁华璀璨,目不暇接。
可陆景好像对这些良辰美景,美妙风月都不感兴趣,目不斜视间一路朝前。
南禾雨刚刚从书楼中出来,便看到远处的陆景。
她澹白梨花,鼻腻鹅脂,眉如秋水,秀容呈美,无愧于往日美名。
可不知为何,如此出彩的南禾雨见到陆景下意识转身躲避起来。
旋即她又想了想,容貌突兀变化,几处姿容生变化,眉梢多出一颗痣来。
霎时间这女儿就从南禾雨变为了绫雀,姿容大变,变得不再那般绝色,只是寻常。
绫雀这才松下一口气,继续朝前。
二人交错而过,陆景却始终低头并不曾注意到绫雀。
绫雀心中本想着若自己太过顾虑陆景,难免心中总有滞涩,对修行无益。
此时见到陆景,下意识就想要以平常心对待,正因如此,绫雀并没有躲着陆景,反而继续朝前,和陆景擦肩而过。
同样也因为这个原因,绫雀也觉得二人相逢,互相点头致意其实也无所谓。
可她却没想到陆景始终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与她擦肩而过,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
这等事,让绫雀心中多了些轻松。
这许多日以来,绫雀不知为何总觉得昔日许多事,都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因为自己的颇多顾虑,带给了许多人更深的伤害。
她想要有些改变,却不知从何入手。
今日遇到陆景,想要以平常心见他,不知不觉间又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变换了容颜。
这让绫雀没来由的感觉到有些烦了,可同时又觉得有些庆幸。
“不曾看到,自然更好。”绫雀这般想着。
可突兀间,绫雀原本前行的脚步一顿,她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看一下陆景。
刚才某一个极短暂的瞬间。
绫雀那一颗羽化剑心突然微动!“陆景……剑气中含着杀意。”
绫雀眉头更蹙,只觉得陆景背影显得颇有些豪壮之气。
“他要去做什么?”
绫雀心中不免生出些好奇,旋即又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与我无关。”
她就这样走了几步,羽化剑心还在不断颤动,绫雀不免又停下脚步,长长吐出一口气。
“能够令羽化剑心颤动……这陆景难道养了什么无双的神通?
既然羽化剑心有兴趣,我去看一眼又何妨?太过执拗,反而显得有些在乎了。”
想到这里,绫雀是会有了足够的理由,转身。
诸泰河,烟雨桥不远处!
六七艘船,正停在河中。
这些船富贵大气,便如河面上的凋栏画栋,船头还挂着红绫,似乎有着极大的喜事。
最先一艘船上,许白焰正站在船头,抬眼望着河畔。
他身后,还有数位男子俱都配刀而立。
许白焰身旁左右,各自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龄尚且幼小的孩童。
这两个儿童颇为可爱,身上衣着整齐,怯生生的笑。
此时万里碧空如洗,寒浸十分明月,帘卷玉波流,本来就是极好的天气。
再加上此刻诸泰河两旁灯火通明,诸泰河上也已经有很多莲灯飘落下来,照的此间冬日夜晚,便如若艳阳高照的白日。
月光都因为这些灯火而不再那般皎洁,不再那般明亮。
便如同宁蓄所言,此时此地,诸泰河两畔人山人海。
男男女女手中各自持着莲灯,眼中带着诸多光彩,望向河面船头同样发着光的翩然公子!
许白焰面如冠玉,神仙玉骨,他站在船头上沉静而优雅,一身雪白绸缎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白绫长带,上面还镶嵌着一块羊脂白玉。
神光湛湛的眼眸,便彷佛是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风姿奇秀,神韵独超!
许白焰在太玄京中,之所以能得天质自然的称号,自有其原因。
能够被诸多太玄京中少男少女仰慕,他这近乎完美的面容也起到极大的作用。
可在此时此刻
诸泰河两畔的人们之所以望着他,却并非是因为许白焰的容貌。
“今日,又有四十六名孩童登船,在这难得的天官节上,远渡其他繁华州府,被许多无儿无女者领为儿孙,这是白焰公子天大的功德。”
“这些孩子运气极好,本来应该流离失所,辛苦一生,却因为遇到白焰公子而自此吃穿不愁。”
“白焰公子脱胎于平民,幼年时也尝尽了贫寒,可他仍有一颗初心,即便享誉太玄京,入仕做官,也不忘那些贫寒者。”
许多人正在低声交谈。
不知多少少女望向许白焰的眼神里,带着爱慕与倾心。
许白焰此时,便如同一尊仙人落于凡间,带着闪烁光芒的善意临尘!
而许白焰自己,似乎也极享受这一刻。他嘴角还薪露着笑意,眼神中泛光,和煦而又清激。
“谢过白焰公子!”
河畔上,突然有人高声大喝,于是又有一番声浪席卷。
盛姿、苏照时、安庆郡主坐在一处高楼之内,高楼桌桉上摆放着许多菜肴、美酒。
苏照时嘴角露出笑意,目光中也透露着赞许之色,点头道:“不错,记得白焰刚刚办下善堂时十分艰难,人手也不够,我和盛姿还去帮了几日忙。”
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这善堂声势便已如此浩大,而且这些年来白焰也积累下许多功德,不知有多少可怜人因他而得救。
安庆郡主趴在窗帘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莲灯,外面人山人海,好像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盛姿也站在窗前,低头看这诸泰河上丰神俊朗的许白焰。
“一路看白焰一步步做下这等好事,如今想起来,还有些吃惊。”
“那时,白焰总是跟在照时身后,只知道傻笑,没想到时至如今,我们四人不谈身份,白焰的良善之举反而最令人敬佩。”
苏照时由衷一笑,道“由此可见,身份对于真正的明志少年而言,并非是什么加锁就比如陆景。”
他有那般声名,又有那般天赋,却仍然安安稳稳在书楼中教授课业,不曾迷醉于那荣华富贵中。
成大事者,先修自身,陆景此举,我十分敬佩。
听到苏照时夸赞陆景,盛姿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
吗?
“咦?你们看那一艘船,那是陆景……”
一直不曾说话的安庆郡主,忽然直起身来,伸出玉指朝着远处一指。
盛姿和苏照时听到安庆郡主的话,又听到陆景的名字,俱都转过头去望向远处。
却见到远处诸泰河面上,一艘孤舟在许多莲灯中缓缓驶来。
少年盘膝坐在孤舟上,身穿蓝衣,腰配长剑,正朝着许白焰那几艘船而来。
盛姿、苏照时对视一眼。
盛姿眼中显得有些欣喜,她虽然不知陆景为何会前来此处,但能在这般多人中看到陆景,也确实令她欣喜。
不仅是盛姿。
早早就乘坐陆府马车前来此地的青明、宁普四人也看到了陆景。
最先发现的是林忍冬,她元神强大,自然最早发现了陆景。
看到船上的陆景,青玥和宁蔷、陆漪也十分欣喜。
“没想到三哥这么早便做完了事。”
陆漪站在烟柳桥上,朝着远处挥手,青明脸上也满是笑容。
跟随陆景一路前来得绩雀却站在远处,神念微动间,诸泰河风光尽收眼底。
只有绩雀眼里却越发不解,越是靠近诸泰河,她那一颗羽化剑心变震动的越发勐烈,令她有些心烦意乱。
隐隐约约间,羽化剑心还感知道陆景那剑气之中,似乎蕴含着冲天的杀念!
她不知陆景究竟要做些什么,便是知道了,此事也与她无关。
正因如此,绩雀只是远远站着,看着这一幕。
孤舟缓缓驶来。
两岸许多人也都看到了河上的孤舟。
今日是天官节,因为要在诸泰河中放莲灯,诸泰河中鲜少有人行船。
众人也觉得许白焰今日让这些孩童出发,是取一个天官节好兆头让那些孩童在天官节当夜出发,去见收留他们的人,自此团圆!
正因如此,河面上空空荡荡。
陆景小船驶来,反而引起许多人注意。
他们见那船上也是一位翩翩少年,再加上远处的许白焰,许多少女也觉得今日运气倒是极好,能见到这样两位容貌出彩的男子。
船头上的许白焰,也自然注意到那孤舟上的陆景。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却依然笑意盘然,甚至主动开口,高声道:“景公子,没想到今日这般巧,竟能在此遇上你?”
陆景也从那孤舟上站起身来,望向许白焰。
二人对视。
河畔上的人们惊奇于二人竟然认识,也觉得此刻他们二人、一人站船头,一人立孤舟,隔着些河水彼此对望的景象颇具美感。
甚至河岸上的少数人,也已经认出了陆景,小声交谈着。
这些人里,有些人在许久之前的宫前街,看到过陆景召兽见帝。
此时他们再见陆景,看到陆景越发不凡的气度,心中也由衷敬佩。
其中更有书楼先生,看到陆景这位书楼先生前来,又看到陆景佩剑而立,诸多光彩映照其身,便如同瑶林琼树、灼然玉举,又想起那盛名在外的草字,便越发敬重……
“安乐!”
于是亦有人高呼道:“景先生天官节书楼士子大喝,诸泰河两畔的人们,也就越发好奇了。”
口口相传之下陆景之名也在此刻传开。很多百姓其实早已经听过那传奇般少年士子,召兽见帝,听闻过书楼有一位十七岁先生之事。
可他们却不曾想过,眼前的少年郎样貌如同兼葭倚玉树,这般不凡!
这等人,处在这人山人海中,便似珠玉于瓦石之间,引人注目。
青明听到耳畔许多人的称赞,眉眼中带着由衷的笑,心中还有些自傲。
“这是我家少爷”
她这般想着。此时此刻。
许白焰低头望着陆景,陆景也望着许白焰。
许白焰方才发问,陆景并不曾回答。
可是许白焰脸上却无丝毫变化,仍然笑着邀请:“景公子,既然来了,何不上船一叙?这船上有许多善堂孩童,自此便不再无家可归,你既来此,何不与我一同见证?”
陆景神色无变,终于开口!
只听他语气平静,询问许白焰:“我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白焰公子!”
许白焰心中不解,却仍然高声道:“请讲。”
河畔众人也仔细倾听。
那高楼中的盛姿、苏照时、安庆郡主也彼此对视,不太明白陆景想要做什么。
却听到陆景高声道:“若这太玄京中,有妖孽藏于世间,五毒备至,茶毒生灵,以公子之见,我等少年,应当如何?”
许白焰有些诧异,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此时又见到无数双目光都落于此间,便也不曾犹豫回答道:“天下清明,又如何可为那妖孽所乱?
我等读书人腰中时常佩剑,心中酝酿正气,得见妖孽,自然要挥剑斩之!”
陆景缓缓点头。
“景公子既有此问,大约是见到什么妖物了?”许白焰眼中正气煌然道:“自可道来,我手中无剑,却也修了些神通,斩一两个为祸人间的妖孽,也是无妨!”
陆景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神色突然变得晦暗至极。
他举目四望,目光与此间许多人对视。那高楼上的盛姿、苏照时越发不解。
桥上的青明突然睁大眼睛,似乎想到什么。
远处,绫雀羽化剑心忽然间不再颤动,反而映照出阵阵光芒来。
绫雀似有所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却见!
陆景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页金页纸!
他一道神念涌出,卷动那一张纸飞上高空,徐徐打开。
纸张极小,许多人看之不清。
那神念中却有小风雷术卷动,雷光映照,透过纸张!
陆景此刻以风雷作画,透露出一副风雷景象!
却见那风雷图画上,一位身穿白衣,俊美无比的浊世公子,正背负双手而立,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宛若神仙中人!
也正是在这一刻。
一道道异象流动而出,无数人透过风雷,彷佛真的看到一位无双公子,站在天上。
“这是……白焰公子?”
霎时间,许多人都已认出那异象中的公子究竟是何人。
许白焰看到这一幕,眼中都不由露出惊奇之色。
盛姿、苏照时也只以为陆景赠画,是因为许白焰的善举。
可恰在这些人正惊叹于这风雷画像以及其中的公子何等不凡之时!
风雷又来。
异象中的许白焰身上,光明消减而去,黑暗席卷而来。
当光明消散,黑暗到来,许白焰身后又有其他异象顿生!
却见那宛若神仙中人的许白焰身后,无数白骨铺陈,白骨灿灿,血肉散落。
而那些踪迹中,隐隐约约可见,这些白骨、这些血肉,俱都来自于许多孩童!
河岸两畔众人,面色骤变,一阵哗然。青玥、宁蓄三人……
高楼上的盛姿诸人……
……
远处的绩雀,眼中都不免蔓延出惊疑来!
船上的许白焰脸上的笑容终于无法维持,他怒气满目,正要高声呵斥。
风雷再度席卷,一点点风雷笔墨映照虚空。
那笔墨上并非是陆景惯常所用的草字,反而是一笔一画的楷书。
楷书中却自有杀气萦绕,自有劲力浮沉!有士子正要诵读那些文字。
陆景的声音却以缓缓来临,其中彷若夹杂着某种神通。
他明明是在低声诵念,那诸多文字却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众人耳畔!
“繁盛太玄,光耀齐日!然天有妖孽生,以善堂之名,行敛财杀童之事,与槐帮沉濯,餮餐放横五毒备至,茶毒生灵,其中银无计,名无计,名利之下,仍有恶念丛生,善堂中孩童皆为奴娼、为小鬼,欺世盗名!帝点我为清贵,上有日月昭昭,下有鬼神在望,奸邪之人,即平地亦起风波,岂知天地有灵,不肯听其颠倒,今日,陆景承帝‘清贵“二字,再添二三两少年意气,誓斩妖孽!”
字一句,如同雷鸣,又如龙吟虎啸,令人惊骇万分。
诸泰河两畔!
这时反而变得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偶有风波过,催动涟漪。
盛姿、安庆郡主、苏照时同样面色苍白。
“这……”
苏照时体弱,听了陆景檄文几乎头晕目眩。
安庆郡主扶苏照时坐下。
还不曾开口,盛姿就已经跑下楼去。远处的绫雀大口大口喘着气。
“誓斩妖孽……”
她乃是神火境修士,自然听出陆景低声诵念,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呵斥神通!
可绩雀修为何等不凡,呵斥神通根本无法影响到她,可是此刻,当她一字一句听完檄文,不知为何,只觉得其中透露的壮烈,透露的惊天杀气,已然让她身上都有汗珠析出……
而船上的许白焰目此欲裂,一指陆景,道:“陆景,你血口喷人,污我清白?”
“你能神念驭物,便是已修成了化真?你我之间并无嫌隙,为何要这般污蔑于我?
君子之名,唯以血洗之,陆景,今日你不死,如何正我之名?”
许白焰声音也如雷霆作响,一道神念轰然而来,顷刻之间便化作一轮弯月般的玄轮高高照耀,直落陆景头颅。
他已修成真宫,一身元神修为浩浩荡荡,元神端坐真宫之中,不染于外物。
在他心中,已有必杀之志,他虽然不知陆景何至于这般快便能修成化真,可在他看来……初入化真的陆景,不过神念境,又如何能胜过他?
许白焰眼中杀气凌然。
陆景却始终安然站在那孤舟上,神色不变,大脑神功中的元神却早已经睁开眼眸,一道神念落入他腰间玄檀木剑。
玄檀木剑出鞘!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许白焰玄轮神通光芒闪烁,澎湃元气汹涌而出,他站在玄轮下,就彷佛有一轮明月高照,照的他天质显现自然。
可其中莫大的威能已经席卷而来,卷动河中之水泛出涟漪、波浪!可怕威能便从中映照而出,真宫元神闪耀光辉。
盛姿喘着粗气,此时此刻心中却极为担忧陆景I!
她虽然不知陆景究竟为何会如此,可她自然也听到许白焰方才雷盘之音。君子之名,以血洗之!
许白焰早已登临化真,铸造元神真宫,一身元神修为强横不凡。陆景·····便是入了化真,又如何能够敌得过他?
绫雀惊异于陆景修为之时,心中也甚足疑惑。
陆景在她印象中一言一行俱都十分沉稳,今日却已神念修为,写下檄文,想要斩杀真宫境界的许白焰
恰在此时
陆景腰间玄檀木剑出窍。
元气烈烈,厚重如泰山之岳!
陆景就站在那孤舟中,想起那一日冰峰之上,四先生写下的诸多文字,想起人间,想起血泪,想起那善堂中许多孩童!
“于无所有中见希望,于希望中得救陆景深吸一口气
玄檀木剑飞临虚空,化作一道虹光!
虚空轰鸣,那剑气中又传来阵阵剑鸣,煌煌、灼热、炽盛的光芒从陆景玄檀木剑上闪烁而去。
冲天元气流入其中。
天空中自有斗星之芒照耀陆景躯体。陆景神念闪动!
峥嵘剑光起苍莽,大日煌煌破玄轮!
却只见一道剑气炸开,就好像有扶光大日冉冉升起,朝阳酒落,万物皆白,光明就此笼罩而下
原本正想要和陆景大战许多回合神通的许白焰,神色勐然一滞,扶光剑气直射而来,顷刻之间便穿透了他头顶的玄轮!
剑气中的灼热、炽盛、锋芒达到鼎盛,可怕至极的厚重元气,灌入他的神通中,甚至不曾给他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流入他真宫、神念。
剑气闪烁。
许白焰头顶玄轮就此破裂,连带他的元神也被陆景剑气穿透。若无真宫护持,只怕已经死在当场。
即便如此,许白焰元神也已经多出不知多少裂缝,变得越发暗澹!“这······”
许白焰张了张嘴,脑海中剧痛袭来,令他不由跪倒在船上!
他身后几位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师弟怒不可遇,正要动手,又听到风雷炸响,其中伴随一道轻轻的呵斥。
“滚!”
一声呵斥入他们脑中这几位熔炉境界的修士还不曾反应过来。腾飞在天空中的玄檀木剑已经飞到陆景脚下。
陆景踏上玄檀木剑,玄檀木剑微微一动,飞上虚空,悬浮在船上虚空。
陆景跳下船来,五段真玄掌蕴含冲天气血,段段叠加,便如浪潮一般,落在他们身上,
许白焰这几个师弟方才被无夜山呵斥术夺去心神,却不曾想陆景近身而来,一身气血这般澎湃。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打落水中!
陆景站在船上,却看到方才站在许白焰身旁的两个孩童,眼中露出恐惧死死注视着他。
这两个孩子,便是陆景前往善堂时,见到的那一对不愿分开的兄妹。那年龄较小的妹妹咬着嘴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年龄不过大去一两岁的男童,却将他死死护在前面,看着陆景,眼神里满足恐惧,却还有许多坚强之色。
陆景朝着他们一笑,探手之间,玄檀木剑落入他的手中。陆景朝前走了两步,站在许白焰面前!
这一幕被无数人看在眼里,诸泰河两岸已然静谧无声。
无数人都望着这一幕,天上风雷仍然运转,风雷图画中恐怖的景象落入他们脑海中
陆景那一行行文字,仍然闪烁光辉。
“善堂中孩童皆为奴娼、为小鬼,欺世盗名
这些字句令他们心头大震,却又看到陆景此时持剑而立,许白焰跪在他身前,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谁又能料到今夜有此景象?
“陆景···你··”许白焰忍着剧痛,抬起头来,便看到陆景那一双冷漠的眼眸
眼眸中满足晦暗,无其他神色,有的便只有晦暗的坚决!
这一瞬间,许白焰知道·····陆景已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杀他。怡在此时
远处气血萦绕的盛姿已然来到岸边。
京尹府赤狮祝春花、周修羽,又领了三位赤狮朝这边急奔而来!祝春花高声大喊:“陆公子,住手!”
他们身上俱都有气血涌动,其中有元神修士,又显玄妙神通。盛姿此时已经忘了惊讶于陆景方才那一道剑气的玄妙。
她拨开人群就想要一跃而起,落入水中,游向那船上。足足五位京尹府赤狮,再加上盛姿,俱都想要阻止陆景。可陆景神色澹漠间,已然举起手中玄檀木剑!
而河畔上,一道辉光闪过。
一尊三眼石人显现于虚空中,正是濯耀罗!濯耀罗身上光辉闪动,浩大气血呼啸而去,他站在河畔上,轻轻弹指。
劲风吹过,便吹起盛姿,将她卷得更远。
而远处五位赤狮见到濯耀罗,俱都停下脚步
“一尊神相……”
祝春花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停步!此间之事,等京尹府决断,府中有大人出手,我等再上船去!”
五位赤狮就站在濯耀罗不远处,转头望向京尹府。
恰在此刻!
京尹府之中,一道神念便如神光匹练,纵横而至。
这神念速度太快,陆景尚且不曾反应就已然来临陆景上方。
“景先生,当街杀人,有违大伏律例,不可!”
那神念化作一道光芒人影,其势滔天元神光芒闪动,可怕无比。
“孟孺大人出手了·····”祝春花松了一口气
书楼修身塔,观棋先生睁开眼眸,正想要叩动桌桉,却又突然停手,眼中少有的露出些异色来。
旋即他又看向角神山,那已经抬起的手指,终于叩下!
翰墨书院中,原本执笔描绘青山的九先生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出他已待了许多年的房舍。
他每走一步,气息便昂扬一寸。
每走一步,血肉便充盈一分,他走到院中,那左手落在地上,地面震动间,一柄足有人高的大刀破土而出,落入他的手中。
九先生倒拖大刀纵身一跃,气血轰鸣,元气浩大,他便如同烟花升空一般朝着角神山而去!
而在诸泰河上。
太玄京尹孟摸以元神显化而来,低头注视,一道元气凝聚,正要卷走陆景。云雾中,却突然有人大笑而来,纵声放歌!
“醒骨真人最醒骨,我见诸恶便拔刀!”
许多人左右四顾,却看到天上红霞阵阵,便如同彩虹一样铺展过来。一位配刀青年一步步走来,便如同盛夏清风吹拂天地。口
远处的绫雀神色顿时变化,极为不解。来人正是南国公府,南风眠!
孟撬皱眉,抬头望向南风眠。
南风眠右手落在醒骨真人身上,拔刀出鞘,笑道:“我听闻陆景檄文,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今日他既要诛奸邪、杀妖孽,我便要拨刀助他!
孟换大人,请去云中!”
南风眠俊朗无比,景迈万分,声音便如同波涛涌动,又如清风扑面,畅快无比。孟摸皱眉之间,又看向南风眠,道:“陆景已经并非是你南国公府之人,南风眠,你要做什么?”
“又何至于理会这许多?”南风眠持刀而立,道:“既然有荼毒生灵之妖孽,有少年承意气,写下檄文,誓杀妖孽,便是我的仇人,我也助他一臂之力!”
孟孺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尚无定论,一家之言,若是杀错了人又如何?”
南风眠摇头道:“我信他!”
他语气坚定,即便是远处的绫雀,此时都如风暴席卷,惊涛拍过。
自己这六叔对于自己尚且不曾亲近,为何能斩钉截铁的说出“我信他”三字?
孟孺低头想了想,不过刹那,南风眠身上刀气纵横,便如同笼罩天地的罗网不断争鸣!
“孟搞大人!”
南风眠轻声呼唤一声。
孟换轻轻摇头,那元神再度化作流光,飞上虚空!此刻角神山下
楚神愁似有所觉,正驾驭玄光朝着太玄京而来。
恰在城外,一道惊天气血冲天而起,楚神愁在虚空中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却看到远处的山上,九先生盘膝而坐,那人高的大刀被他横放在膝上,这时正远远看着他。
楚神愁见到九先生,又看了一眼太玄京,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闪过盛怒之色,勐然觉得一阵晕眩。
这享誉天下的七境修士口中吐出鲜血,缓缓闭上眼睛,俯下身来,坐于虚空。
那桥上!
孟孺与那南风眠离去
陆景深吸一口气,下方许白焰也回过神来,低声道:“陆景,你若杀我,太玄京中无你立足之地,便有真相于此,你也不该当街杀我,不该于这人山人海之前,提及持续数年的太玄京善堂之恶!”
陆景浑不在意,继续举起手中玄檀木剑
远处祝春花气血涌动,高声大喝:“景先生,你乃当世天骄,又是书楼先生,前途不可限量,你今日杀人,便是毁了自己!”
周修羽也道:“其中便有不法,等到详查之后,自会有公道昭日,你又何须如此
远处盛姿语气额抖:“陆景····”
“转过身去。”陆景看向就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孩子。
一大一小两个孩童慌忙转过身去,又蹲下身来,蒙住眼睛。“陆景!”盛姿声音更大:“何至于如此?”
周修羽又喊道:“景先生,你乃是太玄京中公认的清贵少年,还希望你.··
“不,”陆景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今日我并非什么清贵少年,你们只把我当做一位民间野夫!”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我既见不平,自然要磨砺胸中刀剑,让刀剑不至于蒙尘!”
“盛姿······你也转过身去。”陆景声音柔和,看向盛姿。
盛姿躯体一震,下意识闭下眼眸。
许白焰眼眸圆睁,神色狰狞,又哪里有半分的神仙之姿?只彷佛恶鬼一般。
陆景挥剑:“容我这野夫,为天下杀此獠!”
剑落
血光涌动,头颅飞起。许白焰身死!
第一百三十章 太玄京中风波恶
许白焰死了。
方才还意气风发,如同自天上落凡间的谪仙一般,站在船头的翩然公子,此刻却沦为一具尸体,躺在船上,躺在陆景脚下。
陆景轻轻一抖手中玄檀木剑,木剑上的血迹毫不粘连,飘飞而去,再度变得光洁如新。
甚至那玄檀木剑都隐隐发出光芒,似乎有灵,其中的仙人血液彷佛在排斥许白焰鲜血一般。
陆景玄檀木剑归鞘,又看向远处那两个孩童。
原本周遭已经极为寂静,可渐渐的就变得嘈杂起来,继而变成喧天的吵闹,这些吵闹来自诸泰河两畔的众人们。
他们做梦也不曾想过天官佳节,原本是这般吉利的日子,却见了这样一桩血腥之事。
船上那位年轻的先生依然挺身直立,脸上并无丝毫恐惧,也无丝毫杀人之后的狰狞。
他面相依然出彩,浑然不似一位胆敢当街杀人者!
这时的盛姿终于睁开眼眸……
于是,她先是看到正朝着那两个孩子走去,将这两位哭泣的孩子温柔抱起来的陆景。
旋即又看到已然躺在船上,身首两处的许白焰!
须臾之间,哪怕是武道修为已经铸造雪山,元气入体,气血轰鸣不断的盛姿都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令她头晕目眩。
周围的阵阵喧哗都已然变做风暴席卷,让她内心越发纷乱,直到这时……
盛姿突然想起那一日,她隐晦向陆景表露心迹时,陆景对她所说的那番话。
风骨和峥嵘的精神也许会起火,也许会烧伤她……
紧接着,盛姿突然觉得一阵委屈,那日,自己还与陆景说了她这一生不过四位好友。
而今日这天官节上,她婉约表露心迹的少年……杀掉了她自小的好友。
“为……为什么……”
盛姿低着头,双肩在微微颤动,她心乱如麻,一切都被她抛出脑后。
此时的盛姿,只想要问一问陆景,这究竟是……为什么?
正抱着两位孩童缓缓走向船舱的陆景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听到了盛姿的询问。
他脚步微顿,转过头去望着盛姿,神色自若,轻声开口道:“盛姿,你相信我吗?”
声音夹杂着神念,夹杂着无夜山呵斥术的化用,传入了岸边盛姿的耳畔。
盛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由泪如雨下,躯体也更加僵硬了许多。
她抬头看向仍然悬挂在虚空中的风雷图画,看向陆景那字字如利剑,句句如泰山的誓杀檄文……
“以善堂之名,行敛财杀童之事……”
“与槐帮沆瀣,饕餮放横,五毒备至,茶毒生灵!”
“善堂中孩童皆为奴娼、为小鬼,欺世盗名!”
这些字句也如利剑一般,刺入盛姿的心中。
盛姿远远望着陆景的认真而又柔和的眼眸,她张了张嘴,很想说“我信你。”
可是她的眼角余光却又看到许白焰的尸首,又想起那善堂建立之初,诸人的努力……
心神恍忽之间,盛姿眼神都有些迷离,只觉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沉默。
于是船上的陆景朝盛姿微微颔首,终于转过头去。
这时的盛姿倏忽间清醒过来!
陆景对她点头,转过头去的那一刹那,分明看到陆景眼中有一抹期望,便如此消失不见了……
其中并无责怪,也无埋怨,大约觉得盛姿不答也是理所当然。
可盛姿却依然发现,原本陆景眼中的期望,已然被他收敛而去。
他一步步走向船舱,打开舱门,将不断流泪的两个孩子送入其中,继而又望向远处的烟雨桥。
烟雨桥上,青玥也泪流满面,甚至已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的担忧让她手脚发凉,死死抓着手中的两只莲灯。
那两只莲灯已被她抓烂了,其中的白虎、蝴蝶已经不成形。
旁边的宁蔷三人,此时也有些慌乱失措!哪怕林忍冬这等见过世面,天资不凡的元神修士,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
“陆景所谓要去做的事……便是杀人?”
“野夫路遇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
短短两行文字,道尽陆景胸中之念。
“这许白焰,当真行了那般恶事?”
林忍冬惊魂未定,突然发现身旁的宁蔷竟直直倒了下来!
林忍冬意念敏锐,一道神念延展出来,化作大手扶住了宁蔷。
却又见此时的宁蔷面色煞白,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满是担忧,却又带着许多恐惧!
她原本便体弱多病,又何曾见过这等可怖之事,一时间血气上涌,令她站不住身子来。林忍冬拍着她的背,将宁蔷扶起来,足足几息时间,宁蔷气息才顺了些。
就在林忍冬分心时。
却又见一道剑光闪烁而来,陆景来到那烟雨桥上,桥上其余许多人俱都退后,对陆景似乎带着难言的恐惧。
陆景毫不理会,他来到青玥身前。
青玥身躯还在不断颤动,涕零如雨。
陆景伸手擦去青玥脸上的眼泪,又抬起她的手,从她手中拿出那两只莲灯。
神念涌出,化为实质,落在那莲灯上。
两只原本已经有许多褶皱的莲灯被化真神念笼罩,变得平常起来。
小风雷术闪过,点燃两只莲灯的灯芯。
陆景将那蝴蝶莲灯递给青玥,笑道:“哭什么?放了莲灯就回家去,明日多揉些面,我回来还要吃面的。”
青玥重重点头,接过蝴蝶莲灯。
陆景拿着另一只莲灯,神念流转,两只莲灯便如此悬浮而起,飞下烟雨桥,落在下方的诸泰河桉上。
水波流动,两只莲灯流向远处。
“少爷,面要软一些,还是硬一些?”青玥气力不接,断断续续问着。
陆景随意道:“都行,怎么简单怎么来便是。”
他说到这里,看向远处。
远处就站在河岸上的濯耀罗似有所觉,屈身一跃,便飞上天空,等他坠落而下,竟然已经再度化为了一枚小小的三眼石人坠饰!
陆景朝濯耀罗认认真真道了一句谢谢,这才将那坠饰递给青玥。
“你将这石人拿回家,就放在院中,若你要出门了,便随手带上。”
青玥愣愣点头。
陆景又与宁蔷、陆漪说了几句话。
最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转头看了一眼那七八艘船。
“忍冬姑娘,陆景还要劳烦你一件事。”
“可否帮我将这封信送往当朝上轻骑都尉府中?越快越好,否则这些孩子难免要忍饥挨饿的。”
这封信,陆景早在突破化真境界的那一夜就已经写好。
杀人容易,凭借一身少年义气,怒发冲冠,斩去不平对陆景而言,也没什么可敬佩的。
重要的是,杀人之后又要如何?他为何杀人?
是想要替这些孩童们求一个公道,是不想许白焰这等沽名钓誉,行尽极恶事的人,还受万人称赞。
这对于那些孩童而言,太无公道了,对于真正的良善而言,则更加讽刺。
陆景所求有公道在此,可同时自然不能不去想之后的事。
许白焰死了,这几十个孩童免去了被下咒、被虐待、被斩去双腿沦为匍匐乞丐……等等诸多命运。
可他们的生命仍在,仍然需要活下去。
“既然已经做了,便要做得好一些。”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又看到林忍冬怔然间点头。
他这才朝四人温和一笑,玄檀木剑再度飞来。
陆景踏上飞剑,飞临祝春花、周修羽等等五位赤狮之前。
祝春花、周修羽二人,早在南国公府南雪虎失踪一桉时,就和陆景相识。
五位赤狮俱都眉头紧皱,望向那风雷图的眼神,也有些质疑。
可即便如此,祝春花依然朝着陆景行礼,道:“陆景先生,这件事情闹得太过大,春花便得罪了。”
周修羽也行礼道:“先生!还需要你前往京尹府一遭!
而且这件事情必然会惊动大理寺,之后还需转监。”
陆景并不多言,只说道:“有劳诸位操劳。”
他话语至此,眼中丝毫无惧,昂首阔步,朝前而去。
祝春花和周修羽倒是并不意外。
眼前这少年的骨气他们早已见识过,当日哪怕是锁血镣铐,五脏六腑剧痛加身,这位年轻的书楼先生也面不改色。
五位赤狮跟在陆景身后,祝春花仔细看向陆景背影,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
……那背影中隐隐有少年傲气,有野夫孤勇!
这让她不由再度转头,望向那正在缓缓消散的风雷图以及誓杀檄文!
这位女赤狮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来:“这檄文所言……是真的?”
绫雀也在看那风雷图。
她远远站在一处小巷口,看着陆景和几个赤狮便如此离去。
绫雀心中思绪也颇为纷乱。
风雷图、誓杀檄文、陆景挥剑时那诸多果决、自己六叔突然踏红霞而来,道出那一句“我信他”……
今日这些事,都让绫雀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最让绫雀无法理解的还有两件事。
“陆景竟然已经元神化真,而且那一道如同烈日般煌煌映照天地的剑气……”
绫雀只觉那一道剑气令她的羽化剑心不断震颤,其中的锋锐气呼之欲出,一往无前,让绫雀心中陡然间生出一阵羡慕来。
这让绫雀忽然想起,陆景召兽见帝,以此退婚的那一日,她也曾问过自己……
“他若习风雨剑,剑气中可能有风雨?”今日见陆景剑光大势,让绫雀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样的剑道传承不知来自哪里,不比禹星岛风雨剑气更差。”
除了陆景修为、剑气之外。
让绫雀无法理解的另一件事则是……
“哪怕是那檄文中的事都是真的,陆景孤身佩剑,众目睽睽之下杀妖孽,又何来的勇气?”
不过一夜!
诸泰河上这件惊天大事,就已经传遍了太玄京。
太玄京中几乎所有百姓、所有大府之人都在谈论此事。
许多人对于陆景并不陌生。
陆景盛名在外,既是书楼二层楼的先生,之前又因为陆家庶子、南府赘婿的身份,还闹出了许多事来。
比如南国公府南雪虎一桉、召兽见帝。
最近几天,这位书楼年轻先生的笔墨在玄都声名大噪……
就连临摹的书帖都供不应求。
许许多多大儒也都出言称赞,李慎、季渊之这等享誉天下的名士对于陆景的草书评价奇高。
这许许多多事,让无论是喜欢在茶余饭后闲谈杂事的玄都百姓,还是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官宦人家,都已经颇为知晓陆景此人。
接着便是这一桩极为惊人的事。
陆景佩剑而去,斩了同样在太玄京极富盛名的翩然公子天质自然许白焰!
赫赫有名的元神修士楚神愁一生降妖除魔,心系天下凡俗百姓,结果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许白焰正是他的嫡传弟子,师徒二人都有良善之名。
然后有名师教导的许白焰,就被佩剑的少年先生一剑斩了,甚至不曾有像样的反抗。
玄都中人惊异于陆景修为的同时,除了书楼士子,许多敬奉书楼的读书人,其它大多数百姓又倾向于许白焰。
许白焰在太玄京中经营良久,名气并非作假,自然有许多拥趸!
陆景凭借一纸自己写的檄文便杀了许白焰?这不免太过儿戏。
于是一时之间,太玄京中浪潮涌动。
那善堂之前有许多百姓聚众高呼,要还这件事一个公道!
此事在玄都中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枢阁次辅大人盛如舟府邸。
盛如舟眉头紧锁,坐在东堂上首。
盛府东堂之内,除了盛次辅之外,还有身穿黑衣,原本威势勃勃,此时却气息萎靡的元神修士楚神愁,他脸色阴郁,眼中隐隐有疲乏闪过。
除了这二人之外。
盛姿正低着头,面色煞白一片,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事……竟然起了这等大风波。”
盛如舟望向楚神愁,语气中带着些怒意:“我看这陆景平日里心性沉稳,待人处事也颇知分寸,说起话来也颇知礼数。”
“可如今,他竟然佩剑而去,杀了许白焰,那檄文已经被书楼士子传遍了玄都,尤其是那一句“野夫路遇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更是被许多书楼士子奉为圭臬,就连太枢阁中也有人在说,能够说出这般话语的少年,绝不至于无端杀人此事必有蹊跷!”
“神愁!白焰是我引荐给你,我本不该疑他,只是事已至此,我仍然想问一问,你对陆景所写下的檄文中所言,究竟……”
盛如舟不曾多言,只是眉头却仍然紧皱。
他眼中也有许多疑惑。
许白焰与盛姿交好。
盛如舟一直觉得许白焰身世清白,早在许白焰还是孩童之时,盛如舟就已经见过他许多次。
即便也曾疑心许白焰与苏照时、盛姿、安庆郡主之间的友谊有些功利成分。
可又因许白焰面对盛如舟、楚神愁这般的大人物,不像在陆景身前那般有所松懈,全力掩饰之下,盛如舟也并未过多在意。
而且在盛如舟看来……许白焰天资不错,又有一颗向上之心,便是有些功利成分在,又能如何?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盛如舟久在朝中,也知晓如果始终没有些功利之心,反而有更多的蹊跷之处。
正因如此,他才会将许白焰引荐给楚神愁。
此时的盛姿仔细听着,神色却晦暗异常。
楚神愁沉默不语,并不回答盛如舟的话。
“我已派人去查了。”
盛如舟手指轻叩桌桉,道:“早在这善堂立起之时,我便已经派人去查过,神愁你甚至亲自去护送过两批孩童,那时善堂中还未有那么多大府子弟。”
那时的善堂绝无任何问题,若是成恶,也是在这之后。
“如今仔细想起来,因为这许白焰是我等身边之人,我等俱都太过信任,后来反而有些疏忽了,便不曾再仔细探查!”
盛如舟说到这里,又不由叹了口气。
“若是那檄文中所言之事属实,魏玄君距离太玄京太远,安庆郡主偶尔回来一遭,倒也无妨。”
可是你、我、大柱国府与那恶事也有许多责任,若非那许白焰是你的弟子,若非那许白焰经常出入大柱国府与我盛府,也不至于太玄京中许多双眼睛总是略过那善堂,让那善堂竟然安然开了数年!”
盛如舟说到这里,有些烦闷的闭起眼睛。
陆景那一篇文章他也看了,字字带杀机,句句带不平,哪怕是盛次辅这等处变不惊的高官,见了檄文都不免心有恻隐!
盛如舟说了许多话。
一直沉默的楚神愁终于看向盛如舟:“盛次辅,想来你也与我一般……已然有了答桉。”
原本始终情绪低落的盛姿听到此言,突然抬头,目光看向楚神愁,眼中隐隐带着些哀求。
楚神愁自然注意到了盛姿的目光,叹了一口气。
盛如舟却点头说道:“九先生前来阻你,就已经证明许多事。”
楚神愁沉默一番,这般强横的元神修士此刻却神采萎靡:“九先生一身气血重如泰山,他之所以断臂也是为世间公道,他来拦我……”
盛姿深深吸气,不由颤声问道:“父亲……你是说一直以来,白焰都在与我们逢场作戏?”
盛如舟和楚神愁对视一眼。
这许白焰伪装的天赋用“绝伦”二字来形容,都绝不过分。
平日里一言一行,甚至瞒过了他们,想要瞒住几个自小长大的年轻男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知,陆景是如何得知的?”盛如舟目光灼灼:“陆景知晓此事,却不去报官,而是以手中之剑取一个公道,这在朝中许多人眼中,不妥。
太玄京不同于那些贫弱的道府,尚且有京尹府、有大理寺、监云司以及……太玄宫,有法理在此!
“他如果报官此事必能水落石出,许白焰也必将身死,他又何至于这般极端?这样一来,他反倒又多了许多磨难。”
楚神愁侧头想了想,突然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自己少年时,空着双手入野山,凭着不过日照的元神,打死作怪的虎妖,将那伥鬼打的魂飞魄散!
那时,他发现虎妖、伥鬼,也不曾报官,因为若是报官了,那贫弱县城至多是赶走虎妖,已然死去的人们,死就死了,得不到公道。
正因如此他杀了虎妖之后,伤痕累累之余仍然将那虎妖尸体拖回县城中,就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公道。
妖类食人,便要以命偿还,也要让县城中的人知晓,他们是死在这个虎妖嘴中!
“若是陆景报官,乃至在人潮涌动之地揭露此事,此事影响仍然远远不足与现在相比。”
楚神愁道:“为了玄都安宁,京尹府、大理寺又会如何处理?”
盛如舟思虑片刻道:“许白焰必然身死,槐帮也会死人,可为了玄都安宁,这件事必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从旋涡变为湖面上的涟漪,就此消失不见!”
“那些已经遇害的人们,看不到此事被公之于众,看不到公道二字悬于青天!”
“可陆景此举……便是以自己为风波,搅动风暴,只要他不死,这件事情就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盛如舟说到此处,缓缓站起身来。
他低声诵念刚才提及的那句野夫诗词,眼中鲜少露出钦佩来。
“这少年是书楼先生,平日里一身书卷气,可路遇不平,却又有满腔的热血任侠气!要以自身为赌注,还遇害者一个公道,此子……真是令我惊讶。”
楚神愁想到许白焰,又想起善堂中很有可能死去了许多无辜者,便越发感到烦闷。
听到盛如舟这番评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玄轮都虎。
那日盛如舟引荐的时候,他原本有机会收陆景为徒……
盛姿始终听着二人说话。
盛如舟和楚神愁的话,就好像一根根刺一样,直刺入她的心中,原来真相竟真是如此!
盛姿脑海里忽然闪过陆景的面容,闪过陆景询问她:“你信我吗?”
于是,她便记起了自己的沉默,记起了陆景那一缕期待眼神的消散。
一时之间,盛姿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绞痛。
少女只觉寻常,勉强询问道:“父亲……若是……若是真的有人执意要掩埋此事,不惜让陆景死去,那又该如何?”
盛如舟听到自己女儿颤抖的声音,又看到她无神的眼眸,心中暗暗叹气。
正要回答,楚神愁却摇头:“陆景并非毫无依仗,他因少年意气而杀人,可却有九先生出书楼拦我,他那一篇檄文不过一夜时间,就已经有许许多多手抄流于街头,又有少年士子康慨高歌。再加上陆景在昨夜显露出来的修为……他死不了。”
盛姿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以消耗殆尽。
她闭起眼眸来,思绪中却始终有陆景最后的眼神浮现,让她坐立不安。
“我……。”
盛姿在心中喃喃自语:“我那时便已经有些信你,只是他便躺在那里,过往许多年的音容浮现,想起过往他始终如胞弟一般跟着我和照时,又觉得他不该如此,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的陆景,就盘坐于京尹府牢狱之中。
京尹府大牢陆景并非第一次前来,这里潮湿、阴暗,臭味熏天。
可陆景却毫不在意,盘坐在地面上,闭目养神。
他面色如常,心中也并无多少恐惧。之所以这般波澜不惊,还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陆景那一篇檄文中,夹杂在中央的一句至关重要的文字。
那便是……“帝点我为清贵!”
这句话看似平常,却是陆景依仗之一。清贵者,清在贵前。
清者,高洁、清朗也!
既有此名,陆景这个单纯少年路遇不平,怒发冲冠,又想起圣君亲自赐下的“清”之一字,眼中看不得恶事,瞧不得妖孽,要护一护这清朗的世道……
如此一来,为了维护圣君所赐清名,冲动之下,怒而杀人……又如何能算作无视律法?在这大伏,圣君之言比律法还要大上一重!
第二个原因,则是陆景那天前去书楼修身塔的意义所在。
观棋先生有诺于他,书楼平日里不染政事,又似乎因为谋划着些所谓“扫除迂腐气”的计划,很久都不显山露水,主动挑起事端。
可如今,有他这么一个冲动的少年掀起风波,满城尽论,那书楼自然也要论。
既然要论,那就要论一个公道!
将这件事情仔仔细细剖开,明明白白摆出证据,论一论世间的公道,论一论那些孩童所受的不公!
正因为如此,陆景才有恃无恐。
太玄京中许多势力已然在查,在这世道下,以往看到许多腌臜恶事,只想到世道艰难,想到许多民间帮派,想到战祸,又有谁能想到许白焰裹挟了许多大府少爷、小姐的善堂?
可是如今由陆景点破,朝中之人必然会同时查许白焰、槐帮!
这也是陆景为何一纸檄文就敢杀许白焰的原因。
其中的证据并不难找,重安王府受了陆景所托,同时查槐帮和许白焰,就已经查到其中的端倪。
只是因为善堂在这天子脚下,又被诸如许白焰清名,他和盛如舟、大柱国、楚神愁诸多大人物之间的关系,以及这几年以来参与此事的大府少爷、公子作保,等等这些迷雾遮掩,让这善堂延续至今!
陆景……如今只需要安然在此等着,等候久不显山露水的书楼……在这太玄京中,露一露笔墨之锋锐!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仅仅一日,就有许多书楼士子奔走疾呼,让百姓读一读野夫诗句,读一读陆景誓杀檄文,这想来也只是风暴之前的朦胧细雨。
陆景想到这里,心中越发安宁,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浊气消散,舒畅无比。
直至此刻,陆景终于想起趋吉避凶命格完成之后所获得的宝物。
他脑海中光芒闪烁,当感知那悬浮的光团。
始终沉稳的陆景嘴角都露出些笑意来。
“如此丰厚?”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虽千灾万难,吾往矣,亦不悔
闪耀着华光的光团照耀在陆景脑海里。
周遭又有许许多多白色流光。
那些白色流光便是命格元气,而那光团中这是趋吉避凶命格之下,这次大凶之象所获。
趋吉避凶命格作为炽金命格,不仅可以探查吉凶之象,而且可以平衡吉凶。
正因如此,这一次大凶之象,陆景所获极为丰厚。
共计五百道命格元气!
一件奇物!
一道明黄机缘!
尚且有一道极为不凡的【大井六四之气】!
【大井六四之气:大井卦,六四:井甃,无咎。
效用:随机消融两种触发极少的阳橙以下命格,获得一道璨绿命格!】
璨绿命格效用不凡,陆景时至如今也只有一道神武天才命格是这一等级。
而这【大井六四之气】能够让陆景立刻获得一道璨绿级别的命格,由此可见其不凡。
“这样想来,有了这【大井六四之气】,再加上我已然拥有的命格元气,便可再收获两种璨绿命格……”
陆景并不犹豫,仍然闭着眼眸,念头微动。
刹那间,那包裹着大井六四之气的光团爆发出灿烂光芒。
光晕消散,一道玄而又玄的气息流转而出,盘旋于其他光团之间。
不过瞬息时间。
陆景就已然感知到,大井六四之气一分为二,包裹住两道命格光团。
一道赤红命格【守心】。
一道阳橙命格【心无旁骛】。
这两道命格对于此时的陆景而言,确实算得上极少触发。
守心命格,恪守精神,抱元神而守心窍,不为乱神所惑。
心无旁骛,则见字知其意。
可这两个命格一个等级略低了些,仅仅只是赤红,随着陆景修为增长,元神强横,念头刚硬,也只能算锦上添花。
而心无旁骛则是因为陆景有了神武天才、参悟、仙儒生等诸多命格,其效用都有重叠,便是偶有触发,也依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所以当大井六四之气消融这两道命格,陆景心中也并不觉得有何可惜。
两道命格逐渐消散,化作浓郁而又奇妙的气息,和一分为二的大井六四之气融合。
其中隐隐有白光乍现。
白光交融而起,一道璨绿光彩冉冉而起!
一道道信息也流入陆景脑海里。
【正气如虹: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璨绿命格,一身正气,邪鬼不侵,正气萦绕,奸毒药物、恶障之气不可侵身,恶鬼、邪魔见之则退!】
许多信息便如滔滔江水一般,涌入陆景心绪之中。
【正气如虹】!
区区四字,便可见对于命格的不凡。
“传闻中,据说苦读诗书数十年,养育一身正气的大儒,即便不曾修行,也能让恶鬼、邪魔避退。我与那些大儒相比,尚且还有极大的差距。可有了这正气如虹命格……”
陆景心中思索,奸毒药物、恶障之气不可加身这一效用,比起许多大儒心中所养的正气,还要不凡一些。
正因如此,陆景对于这新获得的正气如虹命格,心中也极为满意,有了这等命格对于许多小人暗害,便再也不惧了。
陆景想到这里,意念又落于诸多命格元气之上。
“共计有八百三十八道命格元气!”
八百余道命格元气足以提升【斗星之芒】这一道明黄命格。
斗星之芒可以在对战时映照天上斗星,可以使陆景所学融会贯通,可查敌人杀伐之势,可解敌人凶戮杀招!
换言之,便是可以提升陆景的对战技巧。
陆景一路修行,因为身在这尚且算安全的太玄京,出手的次数并不算多。
可他不论是面对刺杀,亦或是斩许白焰时,一身杀伐之势、临危不乱之气魄、一眼见许白焰玄轮破绽,都得益于这斗星之芒。
正因有这斗星之芒,原本就对元神争斗极有天赋,遇事又颇为冷静的陆景,也就更加强横了。
若非如此……
陆景又如何能以化真神念之境,一道扶光剑气腾空,便斩去化真真宫境界的许白焰?从中可知,这明黄命格本来就效用非凡。“修行奇才命格提升到璨绿级别,需要五百道命格元气。”
斗星之芒继续提升,却需要六百道……陆景心中多出些期待来。
而当诸多元气命格便如同流水一般,流入那斗星之芒……
斗星之芒命格隐隐有一道异象来临!
却见一颗杀气腾腾的星辰高照在陆景脑海中,映照那斗星之芒命格。
命格光团熠熠生辉,而悬浮在天空中的星辰也就此坠落而下,砸入那光团中。
陆景念头里,星光滚滚。
【斗星官之命,璨绿命格。斗星官,立于武仙座,不见一败。效用:斗星官之命,诸多争斗经验与生俱来,可见神通破绽、可见敌人气魄、可知元神气血流转,一步先,步步先!】
随着这斗星官之命命格高照在陆景念头中。
陆景眼眸轻动,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一尊星官正在他脑海里与人争战!
这斗星官时而气血磅礴,时而元神高照,诸多武道功法、元神神通信手拈来,一举一动间皆先于敌人一步!
“斗星官之命……”
陆景念头一闪。
却见到脑海里,三道璨绿光芒彼此呼应,彼此映照,竟然隐隐有无敌气魄。
斗星官之命、正气如虹、神武天才……
三道璨绿命格加持!
此时此刻的陆景,绝无愧于天骄之名!
除了这些命格之外。
还有一道光团上下悬浮,星星点点的光彩,似乎象征着许多不凡。
陆景念头所过之处,这光团中的信息就被他摄入念头中。
“一件奇物……蕴空纹。”
【蕴空纹:使用此蕴空纹,蕴空纹附于大人躯体,化为了玄妙纹路,其中有虚空可容纳万物……】
一道道信息流来。
“蕴空纹:足可以容纳三架寻常马车,比起李雨师在养鹿街时,想要送给我的妖饕宝袋还要大上许多。”
“而且玄纹落于躯体,比起妖饕宝袋就等要随身携带的宝物还要更加方便,也要更加安稳许多。”
陆景思绪及此,徐徐闭上眼眸。
一道八卦图闪动,诸多命格、宝物便落入他眼眸中……
【趋吉避凶(炽金)、正气如虹(璨绿)、神武天才(璨绿)、斗星官之命(璨绿)、神玉为骨(明黄)、洞妖(阳橙)、仙儒生(阳橙)、参悟(阳橙)、美男子(阳橙)。】
【大升六五之气、行运符、蕴空纹、鹿山观神玉……】
这许多命格、宝物都在他脑海中缓缓映照光明。
“还余下二百多道命格元气,还能提升一种阳橙命格,让其达到明黄之境。”
陆景想了想,最终目光落在那仙儒生命格之上。
洞妖命格不必急于一时,如今他在太玄京中,这一命格能够感知妖气,其实已然足够了。
参悟命格同样如此,有了神武天才,即便
是梵日法身那等的不凡佛秘,都能够在短时间里参演掌握,继续提升参悟命格,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必要。
而这仙儒生命格对于陆景而言,却屡次起了大用。
就比如这次斩杀许白焰,那风雷图画、誓杀檄文能够那般振聋发聩,原因还在于仙儒生命格上。
“提升仙儒生命格至明黄级别,需要两百道命格元气,足够。”
陆景心中这般打算。
这样一来,他便有三道璨绿命格,两道明黄命格,其余皆是阳橙命格!
陆景思绪落下,【仙儒生】命格提升,一道明黄色光芒灼灼升腾而起,化为明黄级别的【仙儒】命格。
与那与李雨师虚与委蛇时,所获得的【神玉为骨】并列。
两道明黄命格也彼此回应,明黄光芒闪烁。
【仙儒:仙儒生命格提升而来,明黄命格,讲授学问、道理、琴棋书画皆有飘飘仙气,皆有异象浮现……】
【神玉为骨:提升大人气质,骨、气渐渐如神,光耀夺目,气质璀璨,神如华光。】
陆景就这般安然坐在京尹府暗牢中。
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直至良久,陆景元神突然感觉到近处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陆景睁开眼眸,转头看去。
他隔壁一处牢舍中,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人,正打量着他。
陆景心中一动。
昨日他入这暗牢的时候,这中年人正蜷缩在阴暗处睡觉,自己并不曾多加注意。
今日这中年人醒来,又望向陆景,陆景才想起此人。
早在陆景上一次被关在京尹府暗牢之时,他就已经看到过这人。
那一日,此人也坐在阴暗中,望着陆景。
目光间隐隐有些探询。
陆景之所以这般记忆犹新,是因为此人脖颈上还画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妖魔。
妖魔目光森寒,甚至似乎还发着微光,远远注视的陆景。
而这一次陆景又入牢狱,又再一次看到了此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坐在阴影里,远远望着陆景。
京尹府这一处暗牢,与关押寻常人的牢狱不同,每一处暗牢中仅仅只有两间牢舍。
所以这间暗牢中,就只有陆景和和这一位蓬头垢面的人。
陆景感知到了此人目光,倒也并不在意,只当此人好奇。
就在他正要闭起眼眸时。
那神秘人突然开口,问道:“你杀了人?”
陆景不急不徐,转过头去望向他。
神秘人沉默二三息时间,道:“那一日,几位赤狮送你进来,我听到你与他们说话。”
陆景侧头看向神秘人,神秘人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两步,从阴影中走出。
又伸出一只枯瘦至极的手,揭开遮掩着自己面容的头发。
陆景仔细看去,却见这一位神秘人骨瘦嶙峋,颧骨高起,脸上满是污秽,但是眼神却十分锐利,带着重重精气!
“我听那几个赤狮说,你是路见不平,杀了一位沽名钓誉的妖孽之辈?”
那神秘人语气肃然,询问陆景。
陆景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那几位赤狮说此话时,有颇多怀疑,颇多不信,你来问我,我该如何答你?”
神秘人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我并非是那几个赤狮,我却觉得这太玄京中却有许多高高坐在贵府的妖孽!我见你一身书生气,便是斩人性命,脸上无丝毫愧色,也无丝毫后怕之意,正因这般,我却有几分信你。”
陆景随意一笑,便转过头去,不在多言。
那神秘人却咧嘴一笑,对陆景说道:“这天下有许多不平之事,亦有许多妖孽作乱天地,天下万民苦这些不平之事久矣。这少年,你若有路见不平便杀人的气魄,就太玄京并不适合你。”
陆景心中一动。
神秘人坐下身来,轻轻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平等……”
陆景神色不变,只是望着那神秘人。
神秘人声音低沉,道:“天下困苦,万生艰难,朝堂上有不可一世者居高临下,低头俯视人间。
云雾之间,尚且有人仙、天人搬山、移岛而居,眼眸开合之间,就有雷火涌动,气血如海,其中鲜少有直视苍生者!
而那旷海,又有落凡的老龙盘踞,卑微祈天,想要脱去凡身,登上天关,无数龙属因他的存在而兴风作浪,越发放肆。
少年,你可知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不平事?”
陆景低头思索。
神秘人嘴角露出些笑意,他脖颈上那青面獠牙的妖魔似乎也在微笑,妖魔眼中的光芒也越发炽盛。
“正因如此,这天下之事,正需平等!”神秘人轻敲地面,不知是否是陆景的错觉,他手叩地面,这座暗牢似乎都在晃动。
“天下无豪杰,唯我平等乡有一位手持禅杖,硬生生敲出一座平等乡的盖世大将军。
天下众生皆平等,万载奴气俱成灰!
你若是想要为苍生抱不平,又何须坐在这太玄京中?”
神秘人声音彷佛带着某种极其玄妙的力量。
当那声音落在陆景耳畔,便有如洪钟大吕,不断轰鸣作响。
一时之间,陆景念头大动,便只想要走出太玄京,为这天下苍生抱不平,入那平等乡,
拜在那一位盖世大将军麾下!
可须臾之间。
陆景元神一道金光闪烁,大明王法相隐隐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正气如虹命格也倏忽爆发!
一道顶上的正气浇灌而下,便如若这天地正气化作清风,吹拂而来。
在极短暂的时间里,陆景已然清醒过来。
他眉头微皱,看向那必然来自于平等乡的神秘人。
神秘人看到陆景清明的眼眸,脸上不由露出可惜的神色来。
“你这少年,倒真是神奇。”
神秘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言,退入那阴影中,头发掩于面目之上,已经看不清楚面容。
就只有那青面獠牙的妖魔纹路,就好像有生命一般,死死注视着陆景。
恰在此时。
牢门被打开,祝春花和周修羽再度前来,手中还拿着一对精铁锁链。
二人并不理会那神秘人,甚至不去多看一眼,径直来到陆景牢舍之前。
祝春花先是向陆景行礼,继而道:“陆景先生,大理寺有令,如今你要转入大理寺,门外就有大理寺少卿等待,得罪了……”
陆景站起身来,朝祝春花和周修羽颔首。
二人并无什么防备,就这般打开牢房。
陆景走出牢舍,任由祝春花和周修羽为他戴上这锁链,一路朝前而去,临出门,还远远看了一眼那阴影中的神秘人。
神秘人转过头来,似乎就在阴影中看着陆景。
走出这间暗牢,又走过长长的京尹府大牢走廊,走过许许多多间暗牢……
一道微弱光芒照耀而来,落在陆景面目上。
陆景微微眯起眼睛,抬眼望向远处,终于明白为何祝春花和周修羽要为他带上这么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凡铁锁链。
却见这京尹府之后……居然人山人海。
街道两头都有许许多多百姓,远远望着京尹府大牢方向。
除了太玄京百姓之外,还有许多衣着华贵的少爷小姐,以及身着青衫的读书人。
陆景看着这些人,都深觉有些意外,他转监一事,为何有这般多人知晓?
一旁的祝春花小声道:“大理寺今日清早就已经发下命令,要先生转监,却不知因什么原因耽搁了。此事倒是传扬出去,便引来这许多人。”陆景举目而望。
令他意外的是,绝大多数人脸上并无多少怒气,也算不上痛恨,眼中只有许多疑惑。
有些青衫士子看到他,脸上还露出崇敬之色。
当然,也有人怒气冲冲,对他怒目而视,却碍于此地乃是京尹街,不敢呵斥怒骂!
此刻,陆景走出大牢,此处声音便勐然嘈杂起来。
他们都在彼此谈论,都在道出心中疑惑。
陆景举目四望,此时他元神敏锐,又因为一身气血充盈,体魄强横,目的非凡,看到远处有许多熟人。
陆漪、林忍冬、宁蔷、陆琼……等等诸多陆府中人,其中还有脸上带着快意的周夫人!
更远处,盛姿正穿着一身红装,眼中带着泪光望着陆景。
又有青玥挤不到最前,又听到众人呼声,泪流满面之下又拼命朝前挤着,想要靠前些,看一眼陆景。
正在这时,从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来,那一只手拉住青玥,周边的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柔和的力量推到一旁。
青玥便被那人拉到前方来,脸上还带着些怔然。
旋即又飞快朝那女子道谢,便踮起脚来看向陆景。
此时的陆景并无丝毫狼狈之色。
长发安然洒落,气定神闲,就连身上的衣袍都并无褶皱之处。
唯独双手上的锁链,令他的气度有些折损。
青玥不理这些,见到锁链,眼中的泪珠便越发多了。
陆景望向青玥,眼神一如之前那般柔和,朝青玥摇了摇头。
青玥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珠,不愿让陆景担心。
陆景又朝青玥身旁的两位女子点了点头。这两位女子正是陆景在空山巷的邻居。
裴音归和含采姑娘。
这件事早已在太玄京中酝酿了天大的风波,含采姑娘出去采买自然也听闻此事。
此时两位女子望向陆景的眼神,都带着许多不解。
“不知那一日陆景公子在善堂中究竟看到了什么?怪不得他那天心不在焉,神色晦暗,没想到竟然是前去杀人的。”
含采姑娘小声说着。
裴音归眉宇间也有些疑惑。
一身白衣,颜色不俗的裴音归那天也曾入了善堂。
因为她自身以往的所见,对那善堂如同养奴一般养那些孩童有些厌恶,只觉得那善堂、那被许多人夸赞的许白焰并没有多好。
可裴音归却从未想过,平日里礼数周全,待人颇为温和的陆景,竟然会佩剑而去,斩了那许白焰的人头!
这让裴音归大为不解,旋即含采又带回了许多文章,其中有陆景写下的檄文,有怒斥陆景恶行的文章,但更多的却是……此事的细节。
不知有多少士子,撰写文章言及此事。
大多数都描述了陆景经历,有对于这少年士子的赞赏,有对于他写就檄文的分析。
许多文章俱都妙笔生花,揭露了其中重重疑点。
裴音归和含采姑娘并不认识多少文字,只是这些文章大多写的通俗易懂。
再加上含采姑娘上街时,就有很多少年士子在街头巷尾诵读这些文章,引许多人停下脚步,仔细倾听。
然后裴音归便敏锐地发现,这些文章似乎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原本绝大多数都倾向于许白焰的百姓们,虽然依然倾向许白焰,可是却不再那般认定,也不曾山呼海喝,让陆景偿命。
更多的太玄京百姓,则开始关注其中的真相。
风向已经有所变动。
祝春花、周修羽带着陆景朝前走了几步。就有一位头戴高冠,背负双手的大理寺少卿迎面而来。
碍于此间许多人旁观,这位大理寺少卿并未向陆景行礼,只是朝陆景微微点头。
他原本冷漠的面孔下,尽力带出去柔和来,对陆景道:“先生,此桉已由大理寺提去卷宗,要劳烦你走一遭大理寺。”
陆景朝他微笑:“有劳。”
大理寺少卿轻轻挥手,就有两位腰佩长刀的大理寺寺虎上前来,站在陆景身后。
大理寺少卿向朝前走着,陆景走在中间,两名寺虎押后。
此时此刻,京尹街两侧又有了许多人,粗略看去,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陆景一路而去,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终于。
有胆大者按捺不住性子,高声喝道:“陆景先生,你那檄文所言是否属实?”
此问一出。
街道两旁声音顿时小了下来,俱都眼神灼灼,远远望着陆景。
陆景一语不发,继续朝前。
又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少爷高声询问:“白焰公子的善堂屡次行善,你一个书生,随手写了些字句,就能杀人性命?大伏律法何在!”
这少爷话语落下,又有很多人纷纷应和。可以正值此时。
一位身穿青衫长袍,面像儒雅的士子朝前一步,怒喝道:“此事尚且真相不明,你们这些人便急着扣人帽子,难道是那许白焰的同党?”
又有士子说道:“那善堂中有一面善墙,镌刻着许多人的名讳,等到此事水落石出,在行责问不迟!”
又有人冷笑说道:“陆景,你为何不答?杀人便要偿命,尤其是杀了白焰公子那等良善之人,你居心何在?”
“陆景乃是书楼先生,召兽见帝,天赋鼎盛!若非他有一身清贵,有一身少年义气,又何必淌这浑水?
他便端坐在书楼中,也受人景仰,前途无量,他杀那许白焰又有何好处?”
“此事又有谁人能知?也许他与白焰公子有私怨,杀人之后想要以自己声名脱困!”……
此间的声音,越发吵闹了。
人群中的盛姿已然知晓真相,听闻周遭许多怒骂陆景的话语,顷刻间心绪也越发低落。她几次想要唤一唤陆景的名姓,却又想起那夜陆景询问她时,眼中期望的神色,心中便越发胆怯起来。
盛姿惧怕自己呼唤陆景,陆景却不答她。到那时自己心中的希冀将彻底碎去。
原本英气勃勃,落落大方的贵府小姐,此时却小心翼翼,胡思乱想,脑中平白多出了许多担忧来。
京尹街吵闹声越发嘈杂了。
许多目光,也从两旁的建筑中,落在陆景身上。
重安王妃穿着一身紫衣,站在窗前低头望着。
她眉头微皱,柔水就站在他身后,眼里还带着些担忧。
“景公子真是太冲动了……”
柔水低声说道:“遇到这等事,其实有许多办法,他选了最莽撞,最直接的法子,却置自身于不顾。”
重安王妃长长的睫毛微动,望向远处陆景的背影。
继而又想起陆景之前为他所画的那一幅画。
话中不起眼的小草向阳生长的景象,又落在她的脑海里。
“虽然多出许多麻烦,可是……陆景是有些傲骨的。”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心中万古刀……这少年确实担得起意气、清贵二词。”重安王妃这般想着。
街上依然吵吵闹闹,两种不同观点不断碰撞。
京尹街道上也空无一人,都在两旁观望。
就连来去的马车都停下来,望着陆景走过。
万众瞩目,陆景却依然面不改色,跟在那大理寺少卿之后。
恰在此时。
远处突然有一道马车轧过青砖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又有缓慢而整齐的蹄声轻响。
“是白牛……”有人高呼。
于是众人抬眼望去,却见到一头白牛,正拉着一架并不算华贵的车驾,缓缓驶来。
这车驾一路走来,就依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是首辅大人!”
有大府子弟、少年士子高声呼唤,百姓们看到那毛色洁白的白牛,也认出来人,匆匆忙忙朝那车驾行礼。
就连大理寺少卿都轻轻探手,停下脚步。“首辅大人怎么来了这京尹街,难道是要去京尹府?”
“大约是处理政事太过烦闷,闲逛一番,从京尹街前往青云街,其实也并不远。”
“难道是为了在陆景而来?”
众人猜测纷纷。
白牛步伐平稳,就此而来。
路过大理寺少卿、陆景,以及那两位寺虎时。
乃是官身的大理寺少卿三人俱都行礼。陆景也持学生礼。
白牛就如此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原本吵闹的京尹街,也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望着那马车,都有些疑惑不解。这时,一只苍老的手从中伸出,掀开帘子。
紧接着,姜白石身穿一身朴素灰衣,从中探出身来。
他低头看着陆景,若有所思。
大理寺少卿三人躬下身去,不曾抬头。姜白石苍老而又温和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我来与陆景说几句话。”
大理寺少卿神色一动连忙站起身来,又退后一步。
“首辅大人。”陆景再度行礼。
姜白石深邃眼神落在陆景身上,看了许
久,终于开口问道:“那许白焰行恶,是玄都诸多人疏忽了。”
寂静……
一路跟着陆景前来的宁蔷、裴音归、青玥、林忍冬、盛姿……等等许多人,神色都有变化!
无数百姓,诸多大府少爷、学生也神色各异。
陆景依然沉默不语,只是身躯如枪,直直站立着。
姜白石看着陆景,问道:“只是……你因何而这般冲动?在太玄京中得见不平,只需上报京尹府,自然能将这不平之事连根拔起。
你却执剑杀人,为太玄京百姓带来许多惊恐,今日之后,若有人效彷又该如何?”
周遭许多人顿时反应过来,姜首辅此言一出,便以证明那许白焰……确实行了万恶之事!
陆景这位书楼先生所杀之人,并非无辜!而陆景再抬头看向姜白石,心中也已经明白……
姜白石是在助他!
于是陆景低头想了想,道:“景年不过十七,只是个读了些圣人典籍的少年……”
“我得见恶事,便气血上涌,心中怒气滔然,如同有野火烧过,不见平息。”
“帝点我为清贵,我佩剑前行之时,脑中时时有清贵二字,想要对得起这清贵之名,冲动之下,便不曾多想,写下檄文,以剑斩恶……如今再回想起来,怕是吓到了许多无辜百姓。”
姜白石叹了口气,眼眸微动间,询问道:“如今,你可后悔了?”
陆景张了张嘴,却又低下头来,心中不由再度想起重安王妃那一封信。
信中关于孩童的描述还有许多,其中文字寻常,却满是恐怖与悲惨……
思绪涌动间,陆景忽然抬头,直视着姜白石,轻声道:“少年有意气,敢斩天下不平,不愧公道二字。陆景……并不后悔。”
姜白石勐然皱眉,道:“你前途无量,原本仔细处置,又如何会沦为着阶下之囚?
如今你手戴枷锁,徒步前往大理寺,少不得要受审,少不得要治你一个无法无天之罪。
你是书楼先生,还要教书育人,又如何能够这般冲动?”
此间一片寂静。
街道两旁、酒肆、建筑都有无数目光落在陆景身上。
这些人也都十分不解,不明白这样一位少年郎,为何压不住心头怒气,为何无丝毫城府,为何这般冲动。
此时此刻,姜白石询问,似乎对于陆景的冲动有些失望。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青玥、盛姿、裴音归等等诸多人的注视下。
陆景摇头,轻声道……
“若为了那些孩童的公道,虽千灾万难,吾往矣,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