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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瞻台     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txt下载     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四先生,借你剑光一用

    那悬空而至的帝星,照耀在天关中的陆景身上。

    陆景抬头注视着这一颗神秘的星辰,眼神中忽有明悟。

    当星光寥落,天上的帝星越发朦胧,便是此间那诸多府仙,便是如同猿魁将军这等的仙人都看不真切。

    “帝星飘渺,有意遮掩,却不知又是哪一颗天上的帝星选中了陆景?”

    观棋先生面色温和,他独自站在陆景身前,独对满天仙人,身上发着光,仿佛观棋先生本身也是一颗难得的星辰,在照出路径的前路。

    陆景见帝星!

    天关遮掩下,原本便朦胧的星光散落在陆景身上,继而消失不见。

    人间似无变化。

    但那天关以内,却是莫大的震动。

    熊熊的杀机便如潮水一般蔓延而至。

    天关深处,一片云雾飞来,那云气直升于空中,有人长袖如云,身上烟波缭绕。

    西楼!

    水云君!

    天上十二楼五城,四百八十座仙境。

    其中闻仙气而修行者无算,却只有十二位楼主。

    水云君便是天上西楼之主,是天关以内十二位楼主之一!

    水云君踏云而至。

    他并非独身前来,还带着一道道神秘、强横的目光。

    那些目光有些来源于仙境,有些来源于天关深处一座座楼阁,有些则来源于明玉京、太帝城……

    “以少年之身,照星五重之境,却得了帝星机缘。

    持此机缘,这陆景有朝一日总会映照帝星,照星境便映照帝星,等他元神纯阳,元神蜕玄,神念照出万千,身上元星暗淡而去,其余帝星寻迹而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猿魁将军目光冷然,他抬头看着水云君,眼里并无丝毫的惊讶。

    哪怕陆景只是一介小儿……若是放任这样的小孩肆无忌惮的成长,往后之天下也许又会多出一位百里清风,甚至会多出一位跋扈将军。

    更重要的是……陆景年岁太小,虽是少年却有一身惊天的底蕴、天资,这般人物胆敢真身入天关,称得上取死二字。

    便是有这漫天的仙人,来一位楼主……倒也用不着惊讶。

    原本还对陆景虎视眈眈的众多仙人,见水云君来此,眼中浓郁如火的杀机也俱都收敛。

    他们或站在云端,或站在云中的山岳上,远望正抬头看着天上帝星的陆景。

    水云君与云雾齐来。

    观棋先生嘴角含笑,他转过头来对陆景道:“西楼呼风唤雨,水云君持风雨权柄,存在太梧朝时以风雨侵朝歌,于风雨中斩太梧朝第三十二王。”

    他话语至此,又微微一顿,又看向穿甲而立,虎视眈眈的猿魁将军。

    “他乃是阆风城猿魁将军,生于四甲子前,曾经与人王陈霸先争锋。

    后败于陈霸先之手,不死登天。”

    观棋先生又指点那蒹葭府仙。

    “阆风城中,除却那位叛离了人间的旧王城主,便以这位蒹葭府仙地位最为超绝。”

    “蒹葭府仙不同于阆风城中绝大多数的仙人,她并非地上的生灵,她生于天上,长于天上,修行于天上……”

    观棋先生向陆景细细介绍着几位仙人。

    除却水云君之外,阆风城中三位仙人又被观棋先生着重提起。

    “你要记得这些人,也许等你真正映照帝星,等你元神纯阳,还要闯一次天关,走一次阆风城。”

    “清都。”与云雾同来的水云君忽然开口。

    他声音清澈,便如同洁白的云一般毫无杂质,宽大的衣袖随风而动,便如同一位超脱的天仙。

    “又或者应该叫伱地上书楼的白观棋?”

    水云君说话间,虚空中有一滴滴水雾凝结,便如同闪亮的晶石一般。

    “无论是清都还是白观棋,都在这一具躯体中挣扎,便如同我从不曾想过染指呼风唤雨权柄的陆景敢越天关,我以为这一具躯体中白观棋的元神陨落之前,你的真身永远不会前来天上仙境。”

    “今日,你随着陆景前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水云君话语至此,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那光芒透过云雾,直落在天关深处一座高楼上。

    却见那一座高楼周遭仙气缭绕,却又有些陈旧,显得有些冷清、死寂,人影寥落。

    清都君落入凡间。

    昔日那一座占尽天上风华的玉仙楼,如今却已变得枯败不堪。

    高楼最顶峰,一位身着白袍,眼神有些落寞的仙人正远远望向天关。

    “兄长……你毕生的心血已然枯败凋零,你如今却不愿看玉仙楼一眼,反而站在这人间的少年前?”

    “是不是这少年身死,你才会觉得人间无望,才会再归清都君之位。”

    那白头星人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似乎又是在对观棋先生说话。

    观棋先生一动不动,依然站在陆景身前。

    而猿魁将军却朝前踏出一步,踏出一道道气血涟漪。

    “清都君也好,白观棋也罢。

    这里乃是天关以内,陆景既然踏入了天关,就绝无走下天关的道理。

    我猿魁也好,阆风城主也罢,终究已经登了天,与人间再无关联。

    你想要让陆景映照帝星,再走阆风城一遭,我却想让陆景埋骨于此。”

    猿魁将军身上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化为一片火烧云。

    他站在天空中,一缕气机锁在陆景与观棋先生身上,又转过头来,看向水云君。

    以他的脾性,之所以还与观棋先生与陆景说话,之所以未曾动手,皆是因为水云君在此。

    他在等待水云君出手,等待风雨笼罩昔日那位天教分付与疏狂的清都君!

    “猿魁将军倒是真性情,水云君来此,要亲自斩去窃夺呼风唤雨权柄的陆景。

    他却还是想对陆景出手。”

    有仙人在心中低语。

    正因诸多仙人静静旁观。

    这天关以内,竟然生出一种微妙的宁静。

    水云君站在云端,低头注视着观棋先生。

    即便陆景得了帝星机缘,又映照天上太白、天王两颗星辰,在水云君眼中,陆景终究只是人间的小辈。

    这位西楼楼主眼中,似乎只有再归壮年的观棋先生。

    玉仙楼白微之也正朝着天关而来。

    他落寞的眼神里,还酝酿着许多厌恶。

    似乎是在厌恶……陆景让书楼的白观棋生出了更多的希望,让天上的清都君,无法再归玉仙楼。

    水云君在等待着白微之。

    观棋先生左右四顾,看到云中、山水间、楼阁上、仙境里的众多仙人,又想起了他难以忘却的景象。

    “还记得也是在天关前,四先生手持那一把人间剑,满天仙人皆啼血,万里云雾空如也。”

    正是因为脑海中关于四先生的景象,令观棋先生越发宁静。

    “也好,我来送你下凡间。”

    观棋先生眼中并无决绝,也并无孤注一掷,反而荡出希望的华光。

    “自今日之后,往后的路你便要仗腰间之刀剑,自己走了……”

    观棋先生这般想着。

    曾经化身落凡书楼,劝观棋先生带着陆景登天的玉仙楼白微之,越来越近。

    水云君风轻云淡,似乎与天上的风云融为一体。

    除却天上地下的星光,除却云雾中的风,除去那些旁观仙人的目光。

    此处天地,仿若静止。

    陆景……在抬头观星。

    他身在天关中,距离天上的帝星极近。

    不同于他人眼中的朦胧。

    在陆景眼里,这一刻大若无边的星辰纤毫毕现。

    帝星上萦绕着的神秘华光,扭转着的天地之真都尽入他的眼中。

    而除此之外……

    陆景还看到那一颗帝星上,还残留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人影,就在方才陆景还在九楚山上看到过。

    那是一位身穿长衣,身材高大,脸上又带着慈祥之色的老人。

    那人影站在帝星上,朝着陆景微笑,朝着陆景点头。

    而这人影旁边,却有一位身穿孺子长袍的青年。

    那青年样貌称不上出彩,长发随意被儒巾束起,脸上带着平和笑容,眼中却酝酿着一股不屈意志,令人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

    尤其是他腰间那一柄长剑,宽约两指,却并无剑鞘,银白色的剑身暴露在虚空中,泛着银色的光辉。

    而那光辉之下,一道道看似平平无奇,并不流光溢彩的剑光却在缓缓酝酿。

    那剑光看似寻常,仿佛来自一位初入神火,尚且无法驾驭太多元气的修行者。

    可看在陆景眼中,确令陆景……心潮澎湃。

    “那剑气,便是完整的人间剑。”

    陆景眼神越发闪亮,他仰着头,就好像是注视着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眼中泛着精亮的神采,注视着那一颗帝星,也注视着帝星上的剑光。

    这一刻,他的一缕意念似乎被帝星的星光接引,冉冉升起,飞临帝星,进而化作星光化身。

    化身身前,那老人眼里慈祥依旧,而那佩剑的青年似乎在朝他微笑。

    “太白邀你登天,我亦来迎你。”

    “我原以为你映照了天上两颗元星,便不愿以真身登天。

    却不曾想,你敢踏星光而至,走入天关。”

    “夫子……”陆景意念化身想要向那老人行礼。

    那老人却只是微微拂袖道:“你修成剑魄,以无畏命名。

    你今日踏入天关,你那剑魄无愧于无畏之名。”

    陆景有些不好意思,星光化身也牵扯出一些笑容来。

    “元星邀我登天,夫子化身前来迎我。

    陆景并非是冲动,也并非是不怕死。

    只是……我想起之前我前去草庐,夫子曾与我说过,夫子之所以登天,是为了压一压天上四百八十座仙境,压一压十二楼五城。”

    “所以,学生并非是无畏,只是因为夫子竟然迎我,总不至于让我死在天上。”

    那青年笑容依旧。

    夫子却眯了眯眼睛,又摇了摇头。

    “天地之事,无论是天上的人还是地上的人,都无法提早预知,亦无法定夺一切。”

    夫子道:“我迎你登天,太白邀你观天上的星,这俱都是你的机缘。

    可机缘往往伴随着危机,危机之前有一条死路,也有一条活路。

    我已经为你指明了那条活路,至于你能否斩开活路上的荆棘,安然归于人间,还要看你自己。”

    陆景顿时张了张嘴,望着眼前这位眼里还带着些许促狭的老人。

    那老人摆手:“莫要浪费时间,若是白观棋那位师弟来临天关,就必须要交代出一条命去。”

    “你时间无多,还是尽快找一找那条活路才是。”

    陆景看着老人的面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那老人朝着陆景眨了眨眼,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得意。

    “我少年时,尚且惧怕地上那些恶心的虫蚁,惧怕空无一人的黑夜,也惧怕山间的小路。

    这陆景是我学生的弟子,却修了一颗无畏剑魄,令我脸面无光……正好借此机会……”

    夫子正眯着眼睛,脑海中诡异而又令人惊奇的思绪闪过。

    而原本还在意外的陆景却忽然平静下来。

    他侧头想了想,忽然点头说道:“夫子引我意念来自帝星之上,为我引了来路,便是引我走了活路,倒也不需惊吓学生。”

    夫子挑眉,竟问道:“上了帝星,便是走了活路?”

    此时的陆景反而一脸疑惑,星光化身转过身去朝着一旁那位佩剑的青年行礼。

    继而深吸一口气朝前迈出一步,星光化身伸出手,拔出那青年腰间萦绕寻常剑光的长剑。

    “四先生,学生陆景借你埋入帝星的这道剑光一用。

    既为脱自身之困,走出一条活路。

    也为融会所学,脱扶光之胎。”

    陆景心念虔诚,星光化身轻声低语。

    他脑海里,少年剑甲命格闪烁着独特的光辉,运转到了极致。

    帝星之下,天关之后。

    白微之已然走到了近前。

    猿魁将军蠢蠢而动。

    水云君终于生出一只白皙如白云的手,其上萦绕着雄浑无比的仙气,每一缕仙气便如同一朵笼罩天地的云雾!

    天上仙境,真正大人物的目光已然自天关而去,仿佛不必再去看之后的事。

    明玉京那位至高的仙,太帝城中那一位太帝,都望向那一处悄无声息的草庐,似乎是在防备什么。

    观棋先生早已做出最终的决定,他张开手臂,缓缓闭上眼睛。

    “已经遍观人间山水,也算无憾……”

    哧!

    观棋先生身后的陆景弹指,唤雨剑刹那飞起。

    自那帝星上,一道星光直落,携来又一道无上的剑光。

    剑光直落唤雨剑。

    刺目的剑芒顿时吞噬了天关!

    倏忽!

    九楚山上,陆景和观棋先生自天上来临。

    观棋先生眼中还带着恍惚之色。

    而他们身后还有云雾弥天,云雾上血光浮动。

    水云君被拦在剑光以外,猿魁将军气血散落,白微之被斩退几座山水以外。

    漫天仙人中,有仙人陨。

    血光尽头,又有一位老人走出了草庐,来临天关相送。

    他高大的背影,拦住了半座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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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仙武道:从功法合成开始】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杀一位得宠的皇子,也有人保我?

    长夜渐明。

    站在高处,就更能看到初升的太阳。

    黑夜里云霞漫天,在许多山间的猎户看来,这是极奇异的景象。

    尤其是九楚山山颠上,那盘踞者的神秘白骨,还在闪着微弱的光。

    可哪怕有着通天本事的猎户,也不敢夜间登山。

    传闻中,九楚山上时常有百鬼夜行,时常有妖魔浮现。

    而事实也正如传闻中。

    当朝阳升起,天将明未明,却看到一道道阴暗的眼神正充斥着贪婪,注视着山殿上的太冲龙君白骨。

    太冲龙君之白骨,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强者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异宝。

    妖魔吞食白骨而修行,对于百鬼……一具八境天龙的尸骨,有着难以想象的意义。

    只是太冲龙君尸骨上,那呼风刀通体漆黑,不曾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光辉,也并不曾流转锋锐的刀光。

    可呼风刀就像是一座城中的山岳,压住了这些妖魔、恶鬼的贪念。

    原因在于,那位年仅十八岁的景国公,并非只有超然的地位,他身上照起的五颗元星遗落星光,每一道星光都令这些觊觎天龙尸骨者心生惊惧。

    早在河中道时,陆景映照三颗元星,显露出来的战力已经能够比肩照星八重的修士。

    目光就算远放到整座天下。

    照星八重……已然有仰视纯阳、天府的资格。

    尤其是上一次灵潮之争后,昔日那些强横无端的贵人们,也都跌落境界,落入照星、神相。

    虽然这些人物已然显化星宫、铸造神阙,要远远强过照星八重的修士。

    但论及境界,照星八重已经离他们不远。

    而那摆下呼风刀的陆景,比起他身在河中道时,修为也更加难以揣度。

    映照五颗元星,其中两颗元星还不同于人间元星,那洁白、苍蓝的两个元星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们尚且不知。

    可是陆景长身而立,直面天上诸多仙人俯视的气魄,却令他们心中惊惧非常。

    于是……

    陆景身在天关。

    那盘踞于九楚山上的天龙尸骨,依然吸引了不知多少贪婪的目光。

    可直至天光破晓,那些目光依旧贪婪,目光的主人中,却无有一位胆敢近前。

    他们在等……

    陆景承星光,登天而上。

    若是过夜不归,这位以少年之势映照五颗元星的景国公,只怕便回不来了。

    到了那时,九楚山上的天龙尸骨……便只算得上无主。

    只是……

    当天边云潮涌动,一道霞光铺展而至。

    陆景腰佩唤雨剑,自那霞光桥梁上漫步到来。

    观棋先生脸上的神情难得有了变化,不再那般温和,反而满是灿烂的笑容。

    他走在陆景身后,目光落在陆景背影上,走出几步,观棋先生又止住脚步,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看似寻常的咳嗽声,并未引起山中百鬼,众多妖魔的注意。

    反倒是陆景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观棋先生。

    观棋先生察觉到陆景的目光,笑道:“天上的风雨邪了一些,玉仙楼周遭也多有雨水,大约是有些寒了。”

    陆景颔首,思索几息时间,又忽然抬头对观棋先生道:“先生,你守了书楼许多年,又因为旧伤始终不得安宁。

    如今有了那天脉,多了几份生机,其实不必事事为他人着想,为他人付出。

    你向来喜好山水,何不背起行囊,再走一走天下的名山?”

    观棋先生听到陆景的话,明白陆景看出了方才自己在天关前的选择。

    陆景是在劝他……不必为他人牺牲性命。

    观棋先生步履快了几分,与陆景并肩,他并未回答陆景的话,只是转头看了看朝阳下一片绿意伴巍峨的九楚山。

    “这些山水若在,像我这样喜好山水者,自可以肆意游玩,享山水之乐。

    只可惜……时过境迁下,再过几百年,却不知人间这些山水是否还在。”

    观棋先生意有所指。

    陆景抚摸着腰间的唤雨剑,唤雨剑上还萦绕着一缕极微小的剑气。

    那剑气残留自四先生的剑气。

    他侧头思索一番,继而颔首。

    “前人只顾赏玩山水,其实称不上什么错。

    人若死了,哪里管得了天下洪水滔天?”

    “不过,幸好这人间还有很多愿意为人间栽树种荫者,有为人间护持山水者……”

    陆景说到这里,眼角又瞥了一眼观棋先生。

    观棋先生就连走路都那般认真,缓慢而一丝不苟,迈出的步伐,每一步都好像是同等的距离。

    “也许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种人太过愚笨,不愿惜命。

    可这种人恰恰又是最可敬的。”

    陆景想起观棋先生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却面对漫天仙人的景象,眼神越发沉静。

    他并未点破此事,也并未亲自向观棋先生道谢。

    周遭隐约间,有五道星光落下,令这霞光桥梁生出别样的光辉。

    “这天龙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

    观棋先生站在庞然龙尸前,皱着眉头询问陆景。

    “太冲龙君终归是五方海龙王之首,他是大伏元神纯阳的天龙,细数天下强者,他的分量极重。

    可如今,他却死在伱手中……”

    观棋先生有些担忧。

    陆景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又挥动衣袖,摇头说道:“不过……你倒也不必顾虑太多。

    天上西楼未落人间之前,你便是杀了一位得宠的皇子,也有人保你安然无恙。”

    “天上西楼落于人间,你若还能留下性命,在视你为棋子的崇天帝眼中,只怕你比三尊太冲龙君,还要来的更加重要。”

    观棋先生说话时,又见到陆景的目光似乎因为他某一句话而变得灼热起来。

    他眼中亦带着探询,凝视着陆景。

    陆景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你方才说,当此关头我便是杀了一位得宠的皇子,也有人保我?”

    观棋先生脸上的笑容忽然结冰,他右手成拳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再去看陆景,只说道:“禹玄楼不同于其他房子,他生来便承重瞳。

    崇天帝让他与太子争锋,可并非是一时兴起。”

    陆景明白过来,心中有些平衡了。

    “学生明白了。”

    “说到底在崇天帝眼中,太子禹涿仙、七皇子禹玄楼也与我无二。

    不过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观棋先生本来想让陆景小声一些,又觉得成了棋子的少年,说几句埋怨的话,想来就算那位想要独断天地的圣君真就听到一二,应当也不会见怪吧。

    ……

    “太冲龙君上了朝堂,次辅大人盛如舟带领群臣质询太冲龙君。

    陆景那一道折子,倒是确实起了作用,不愧是少年国公。”

    “只可惜当今的大伏战祸连绵,北秦步步紧逼,诸多迹象显示,又有一次灵潮将要盛开于地上。

    一位八境天龙的分量,确实有些太重了。”

    季渊之这些年来,头上横生了许多白发,当他摘掉高冠,花白的头发便越发夺人注意。

    他盘坐在火炉前,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局。

    太玄京中,绝大多数位格贵重者多喜欢风靡天下的围棋。

    季渊之却偏偏喜欢象棋。

    只可惜整座太玄京,象棋妙手并无多少,绝大多数时候,这位曾经是国子监司业的大儒只能左右互搏,自娱自乐。

    今日他府中有客,正是与他颇为投缘的李慎。

    李慎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上过河的飞象,不明白这等残局研究起来又有何意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早在上一次灵潮时,五方海龙属便已经有了血祭生灵的端倪。

    只是……那时五方海龙属确实因灵潮之争而死伤惨重,圣君开口苛责几次之后,那些端倪便尽数消散了。

    却不曾想那等血祭之事,却早已卷土重来了。”

    李慎紧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厌恶。

    这一位精通行书的大儒人如其字,潇洒恣肆中又带着刚硬。

    陆景自河中道归于玄都,东海敖九疑、南海风住壑,还有那河中道世家之主上得朝堂责问陆景,便是李慎言语直刺那世家主。

    季渊之叹了一口气,有意将棋盘上的“将军”朝前行了一步。

    李慎眼中的钢硬顿时消融了大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灵潮之争……不知消磨去了多少人的锐气。”

    “将军、帅的锐气,可没有这般好消磨。

    只是他们的锋锐变了模样罢了。”季渊之抬起头,又提及陆景,语气带着好奇。

    “说起来,太冲龙君去青云街上见陆景,陆景却闭门不出……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修了一颗无畏剑魄,修了一身宁折不弯的气骨……尚且卑弱之时见必死之局也不愿屈身,怎么现在得了国公之位,反而变得畏首畏尾,甚至不敢见到太冲龙君一眼?”

    李慎倒觉得并不出奇。

    “陆景修了无畏剑魄,一身底蕴浑厚无双,又有不屈的气骨,只是……他并非冲动之人,一位八境天龙在前,既然敌不过他,又何必去挨那一顿毒打?”

    “太冲龙君不敢杀景国公,可给景国公一番教训,以他的修为想来不难做到。

    只可惜现在的大伏需要这么一位八境天龙。“

    李慎说到这里,又咬了咬牙,眼中极为不愤。

    季渊之终于将目光从那棋局上移开,望着李慎笑道:“你是读书的奇才,对于学问的领悟我望而不及。

    天下人因我年长,总是将我的名讳排在你的名讳之前。

    可我却知道,论及学问,我不如你。”

    “你若能再进一步,以学问蕴养元神,等到灵潮降临,一念令元神张目,这人间虽不至多出一位亚圣,却可多出一位真正口含天宪的大儒。”

    “我这样的老人,便只能称到自己一句眼光比你毒辣了。”

    李慎有些不解。

    季渊之笑道:“陆景既然敢于地上那一道折子,在这太玄京中就绝不至于因为惧怕太冲龙君,而不敢见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陆景有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气魄,又怎会闭门不见一条老天龙?”

    李慎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陆景不怕,又为何闭门不出?”

    恰在此时,季渊之称不上华贵堂皇的府中,又来了三位客人。

    那三位客人各自不同。

    其中走在最前的,是一位手中握着两枚棋子,身材并不高大,面色却十分周正的男子。

    “岁寒、松柏两把名剑,于柏大家?”

    李慎见到来人,匆忙起身,脸上还带着由衷的喜色。

    他向来喜欢这位安槐国知命钟于柏,后来终于不被圣君起用,去了西北道,转眼间便已经有一年有余。

    却不想,今日能再季渊之的府中看到钟于柏。

    钟于柏身后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李慎虽称不上熟悉,却也见过几面。

    “楚神愁见过渊之、慎二位大儒。”

    楚神愁手腕上,一道天轮并未贴紧他的手腕,正缓缓旋转。

    “楚大修。”李慎也向楚神愁行礼。

    季渊之吃力的站起身来,即便年老,他也仍然恪守礼仪,各自朝着这三人行礼。

    当他的眼神落在钟于柏身后的第三人身上,眼神忽然一变。

    他瞳孔为凝,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

    李慎自然察觉到端倪,看似随意询问钟于柏道:“不知此人是?”

    钟于柏笑道:“我那忘年的小友一句满城尽带黄金甲已经传遍天下。”

    “天下间自然有我花开后百花杀之辈,我等三人便是回太玄京中,也如陆景一般,等后天上仙人降临,也穿一穿那黄金甲。”

    李慎有些不解:“于柏兄乃是朝堂中人……”

    钟于柏笑而不语。

    李慎忽然睁大眼睛,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旁的楚神愁道:“于柏兄坐府西北道一年时间,西北道虽然依然贫弱,粮食紧缺,但其中的妖魔却被肃清一空……去了职位,西北道应当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于柏兄真就辞了官?”

    李慎站在原地,良久之后终于叹息一声,向钟于柏深深行礼。

    “如今此间三人,俱都身无职位,正好与陆景一同瞧一瞧天上西楼的威风。”

    钟于柏哈哈大笑。

    一旁的李慎顿时反应过来,他又看了一眼钟于柏身后,道:“于柏兄回了玄都,不曾去见景国公?”

    钟于柏皱眉摇头:“我去空山巷,陆景却不在那院中,我又寻了几个去处,皆不见他的踪迹。

    只好暂且来渊之兄长府中做客。”

    直至此时,季渊之却似有所觉,他抬起头来看向太玄京外连绵的群山。

    群山的尽头又有群山。

    “说起来,昨日夜里,距离南海不远的所在,忽然亮起一抹微光。”

    “只是那微光倏忽而止……似乎被有意遮掩了。”

    “只是不知那微光,是否与陆景有关?”

    钟于柏不解:“南海……能与陆景有何关联?”

    李慎苦笑一声:“于柏兄刚刚才到玄都,想来不知玄都近来的风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景国公一不小心砍下了龙君头颅?

    钟于柏、楚神愁以及那位身姿高大,脸上带着些冷色的男子都听到了李慎的话。

    楚神愁摇头道:“天下人皆知新晋的少年国公陆景头一次上朝,便递上了一道折子,狠狠参了五方海太冲龙君一本。

    大伏朝堂因此召太冲龙君入玄都。

    这件事情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我等之前虽然在赶路,走走停停间却早已听过这许多消息。”

    李慎颔首:“太冲龙君确实入了玄都,大伏朝堂问了太冲龙君的罪责,五方海中诸多真龙被此事牵连,受了责罚。

    早已被重安王之女斩去头颅的北阙海龙王,被景国公元神屠去了一座龙宫的西云海,俱都被追责,余留者也都因此被拿问。”

    “只是……”

    李慎叹了口气。

    钟于柏、楚神愁对视一眼,不曾说话。

    一旁那位高大的黑衣汉子却笑了笑,道:“在大伏朝堂诸多贵人眼中,人命其实算不得什么。

    天下广大,卑弱的贱民们死的再多,只要有一口食粮,便能够奋力繁衍生息,补上空缺。”

    “太冲龙君何等强横,八境天龙对于大伏而言,自然要重过那些卑弱之民……

    大伏不曾拿问太冲龙君,我等早已猜到了。”

    这黑衣汉子字里行间,丝毫不吝于遮掩对于大伏朝堂的不满。

    “太冲龙君受了质询,安然出了太玄宫之后,又去了那养鹿街。

    龙威如黑云,养鹿街上密布乌云。

    太冲龙君安然站在巷口,在众人注视下请见陆景。

    只是陆景并未见他。”

    黑衣汉子听到此言,侧头看了一眼楚神愁,点头道:“陆景杀了楚大修的弟子,楚大修还赞扬陆景一身气性,傲气凌云,亦可低头见苍生……

    不过仔细想来,这太冲龙君威势太厉,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陆景躲上一躲,倒也……不算什么。”

    黑衣汉子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斟酌之意。

    钟于柏与楚神愁对视一眼,俱都叹了一口气。

    “陆景修行的岁月终究太短,以他精进的速度,等再过上二三十年,若能赶上一次灵潮。

    这等的少年天骄,也许就不必受八境天龙折辱?”

    季渊之始终沉默。

    他始终望这九楚山方向,当这样一位年老的大儒注目于南方,南方天边微小的变动,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最开始他仅仅看到一抹白光。

    当黑衣汉子道出那番话,季渊之终于察觉到天边的那一抹白光似乎并不寻常。

    这位曾经写下知慎、探玄、典经……等等诸多享誉天下的典籍的大儒,突然间神色有些怔然。

    李慎有些疑惑。

    与季渊之相对而立的钟于柏、楚神愁、黑汉子早已察觉这位大儒的异样。

    此时,季渊之眼中的惊讶也终于引得他们瞩目。

    于是……

    李慎、钟于柏、楚神愁以及那位黑衣汉子,几乎同时转身。

    或有气血鼓荡,或有神念化作流云,飘向远处……

    却见太玄京以南,有白衣少年腰佩刀剑,行于云端。

    云雾纷扰,偶有拦路。

    可当那少年行来,天边的云雾就好像被细碎的剑气斩碎,消散为云烟。

    “景国公……”

    大儒李慎也如同季渊之一般,难掩眼中的惊奇。

    可紧接着,当陆景身后,一道延绵数百丈的白骨被陆景元气牵动,穿云行雾而来,他眼中的惊奇瞬间变成了……惊恐!

    “让一具白骨……”

    “那是天龙尸骨!”楚神愁手腕上的天轮光芒大作,他语气斩钉截铁,却又带着难言的意味。

    “大伏天下,便只有一条天龙,便是那……”

    楚神愁话语未落。

    一旁的黑衣汉子道:“便是那太冲海太冲龙君!”

    “太冲龙君……死了!”就连始终风轻云淡的季渊之声音都不由猛然拔高。

    他原本端坐在那残局之前,此时却几乎跳将起来,原本眼中的好奇此时此刻却不由变作震惊!

    “季先生……你方才说太冲龙君前去养鹿街空山巷见陆景时,陆景……不在太玄京中?”

    “你说太冲海方向,有元气异动,是有元气直升化作龙形?难道那等异动、龙形就都与陆景、太冲龙君有关?”

    李慎咬着牙。

    哪怕他是见多识广的大儒,也曾读过不知多少杂谈杂技。

    可直至此时,即便他亲眼看到陆景行走在云气中,身后有一条数百丈的天龙尸骨被他的元气所牵引,这位享誉天下的大儒仍然不敢相信……五方海领袖、太冲海太冲龙君、大伏天下唯一一位八境天龙的太冲龙君,竟死了?

    甚至他的尸骨,除却悬在白骨最前的头颅之外,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那南方九楚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渊之心中仍在揣测。

    “当异变乍现,便有莫大伟力笼罩了九楚山之所在,除了那等伟力之外,还有诸多神妙目光、神念降临九楚山。

    也许太玄京中,那些修成元神纯阳修成悟道人仙的纯阳、天府大修士,早已看到了九楚山上发生之事。”

    “九楚山距离太玄京称不上太远,能够遮掩整座九楚山的伟力必然来自于大伏朝堂……

    那么,究竟是谁杀了太冲龙君?”

    “是那书楼的白观棋!”

    季渊之思绪纷飞,下意识想起书楼白观棋。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那白光乍现之后许久,白观棋才悠然出京……

    而那条天龙只怕死的还要更早些。

    “杀太冲龙君之人,也许是重安王士子?”

    李慎忽然开口,道:“虞东神之前提枪南去,又带着一身杀伐之气归于玄都……

    又在吉庆楼中连日饮酒,我之前去庆元街上买书,还曾经见过他。”

    季渊之摇头:“重安王世子虞东神肩扛重安三州,麾下十九马前卒,黑衣黑马杀伐惊天。

    他带到玄都的九百骑虎武卒,曾经也都是重安王麾下一等一的豪杰!

    八万骑虎军,不过只出了九百武卒。

    若是这九百骑虎武卒一同和重安王世子虞东神出玄都,围杀太冲龙君,或许可以保一个重安王世子不死。

    可是九百骑虎武卒却一直在舞龙街上,从未离开舞龙街。”

    “虞东神……终究太过年轻,便是有惊天地的资质,便是传承了重安王杀伐成道的玄功,便是在战场上杀了不知多少气血悬阳的北秦武夫,以他的年岁尚且杀不得一条天龙。”

    就连钟于柏都咬牙道:“那又是谁杀了太冲龙君,谁又敢杀太冲龙君?”

    那神秘的黑衣汉子,眯着眼睛,远望着天边的陆景与那天龙白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的陆景,却就此漫步而至。

    惊动太玄京!

    当陆景站在那天龙白骨头颅之上,悬在太玄京虚空中。

    整座不知有多少修士、武夫抬头相望。

    然后……满城沸腾!

    东宫!

    太子禹涿仙原本正在闭关修行,杀死参悟杀生菩萨法最后一道迷离障,完善神阙,以期引雷劫入体,踏入天府。

    直至天龙尸首悬空!

    禹涿仙破关而出,走入东宫院中。

    东宫院里,太子妃身上披着羽纱衣,眼里满是不解,抬头看着天空。

    “这陆景……怎么敢?”哪怕是气魄雄浑,曾经肉身入雷劫海的禹涿仙都压不住语气中的惊意。

    太子妃抿了抿嘴唇:“大约并非是陆景杀了太冲龙君,他只是带回了太冲龙君的尸骨……”

    “我自然知道不是陆景杀了太冲龙君。”太子说道:“以太冲龙君的修为,便是站在原地让陆景砍,陆景也杀不了太冲龙君的头。

    只是,便是这般肆无忌惮带着太冲龙君尸骨入玄都,也有诸多不同。”

    太子妃沉默一番,道:“陆景行事毫无章法可言。

    殿下,还记得陆景元神入西云海,屠尽西云龙宫之时,消息传入玄都,玄都中人又有几人信陆景能斩去上千条真龙,数千龙属?”

    禹涿仙眉头一挑:“所以,虽然你刚才那般说,可伱心中却还觉得……这太冲龙君的龙头,是陆景砍下来的?”

    ……

    哪怕是北方七城陷落于山阴大都护岳牢手中,数十万大伏子民被活埋、砍头于北方七城,太玄京中的修士都不曾这般惊讶。

    一位元神纯阳的八境天龙死了。

    尸体就悬在他们头顶上,龙头白骨上,那位年轻的景国公正走下白骨,走向太玄宫。

    “陆景要干什么?”

    钟于柏等人匆匆出了季渊之的府邸,赶往太玄宫。

    南国公府。

    南老国公正站在篆刻“大伏巨岳”的石碑前,东堂中,南停归已经奄奄一息。

    南雪虎、南禾雨、南月象等人正在昼夜相守。

    直至陆景带着天龙白骨出现在天空中,南老国公瞳孔猛然一凝。

    “若有天龙角,停归我儿大约能……”

    南老国公神色匆匆,下意识想要走入东堂,让与陆景交好的南雪虎前去为南停归求一求那天龙角。

    旋即又想起陆景与南府的诸多瓜葛,又想起不久之前他才任由南雪虎将草堂中的斩草刀借给陆景……

    “我已经年老,又何必舍不下这三分脸面?”

    “陆景便如同飞驰的骏马,南国公府这老瘦的黄鬃马,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那些是因我而起,我就与这位景国公低一低头,又何妨?”

    南老国公眼见陆景前去太玄宫,便走入东堂中,穿上了一身金光四射的宝甲。

    “且入宫中走上一遭,瞧一瞧此事的前因后果。”

    南老国公离去。

    南雪虎、南月象、南禾雨……等等南府子弟匆匆走出。

    然后他们便看到天上悬着一条天龙白骨。

    恰在此时,一阵阵惊天的鼓声猛然间传来。

    过去一刻钟时间,就有人前来禀报。

    “景国公带回了太冲龙君的尸骨,此时正在太玄宫前,敲鼓、面圣、诉冤。”

    那披甲的家将抱拳禀报。

    天上的尸骨,果然是太冲龙君的。

    众人只觉得发生了好一桩大事。

    南雪虎大为惊奇,问道:“景国公带回了太冲龙君的事故,身为国公不直接进宫,却要敲鼓诉冤,难道那太冲龙君是冤死的,景国公要为太冲龙君申冤?”

    南府的家将迟疑几息时间,有些犹豫道:“似乎并非如此。

    景国公是在为自己申冤。”

    南月象一皱眉头,呵斥道:“一口气说完便是。”

    那家将连忙道:“景国公状告太冲龙君在他游逛九楚山时,兴云作雾想要杀他。

    景国公不得不奋力相抗。

    恰好重安王世子虞东神路过,二人奋起抗争,又有重安王留下的一件异宝,才不至于死在太冲龙君手下。

    只是,强者争斗起来,一时之间收不得手便斩了太冲龙君的头颅。”

    “收不得手……就能斩了一条八境天龙的头颅?”南雪虎复述了一遍家将的话。

    家将颔首,侧头想了想,又重复说道:“刑部、大理寺、京尹府中的大人赶将过去,景国公便是这般说的。

    无有一字偏差。”

    一旁的南月象原本在安静听着,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

    他匆匆看上南雪虎。

    南雪虎沉默几息时间,也不由深吸一口气,询问道:“那景国公……腰间可曾佩着刀剑?”

    家将回答道:“配了刀剑,是那因景国公之名而享誉天下的呼风刀、唤雨剑。”

    南月象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看到伤口上有元气萦绕,却无气血流转,应当并非是斩草刀所为。”

    这时的南雪虎才说道:“陆景先生形势极有分寸,又重仁义,又怎会以斩草刀杀太冲龙君?”

    南禾雨始终沉默。

    直至此时,她才左右看了看:“爷爷刚才披了金甲,应当……是入宫去了吧?”

    ……

    刑部尚书夏侯不赦看着腰佩刀剑,长身直立的陆景,嘴角奋力牵扯出一抹笑容。

    “所以景国公是一不小心砍下了太冲龙君的头颅?”

    陆景躯体不动如山,神色丝毫不变:“我的剑太快,一时收不得手。”

    大理寺寺正沉默几息时间,忍不住道:“国公,天下人皆知你与太冲龙君的恩怨。

    时值太冲龙君出玄都,将归太冲海,你为何偏偏要去太冲海的必经之路九楚山?”

    陆景道:“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大理寺寺正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一旁的京尹朝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景国公,我们皆知你天资绝盛,修为强横。

    可我们也知,你杀不得太冲龙君,也许除却你与重安世子……”

    铮!

    陆景落在唤雨剑剑柄上的右手猛然前探。

    唤雨剑出鞘。

    众人看去。

    却见唤雨剑上……龙血粘连,甚至有几缕天龙神念被困在唤雨剑剑光上,不得超脱!

第三百二十四章 臣……需要一柄更好的剑

    京尹府孟孺就站在距离陆景三尺之地。

    陆景唤雨剑上,那一道残留的元神神念还传出一声龙吟。

    那龙吟声来自于太冲龙君元神,却再也不复往日的威势,其中夹杂着残留下来的痛苦,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撼。

    京尹府府主、刑部尚书、大理寺寺正眼神都有些凝固,落在唤雨剑上。

    唤雨剑上,除却残留的元神神念之外,尚且有一道剑气昂然浮动。

    孟孺儒家出生,自然也曾习剑。

    他修为称不上高深,对于剑道却也有二三分体悟。

    可当陆景唤雨剑上那一抹剑光落入他的眼中,孟孺却只觉那剑光深邃无比,其中仿佛包含着天地的奥妙。

    以他多年的修为,竟然根本无法看透。

    孟孺看着陆景如玉的面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陆景时,陆景还是九湖陆家的庶子,是南国公府未曾成婚的赘婿。

    却不曾想短短一年有余……

    昔日的庶子、赘婿便如有冲天之势,一举踏足云端,不仅坐下了诸多壮举,呼风唤雨解天下之厄,甚至成了大伏当朝景国公。

    论及位格,他这个京尹府府尹还要向他行礼。

    今日,惊闻鼓下,孟孺又一次见证了一位少年天骄的不凡。

    “这太冲龙君的头颅,竟然真就是景国公砍下来的。”

    孟孺喉咙耸动。

    一旁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寺正即便奋力遮掩着眼中的惊色,可他们心中依然如有滔天海浪。

    当陆景敲响惊闻鼓,宫前街上已经有大量的百姓远远围观。

    陆景收剑归鞘,似是有意,似是无意道:“太冲龙君跋扈惯了,只因我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他便要夺我性命。

    这般的跋扈之辈,却又是当朝龙君,正因如此陆景才会敲鼓鸣冤。

    我杀太冲龙君,罪责已定,不愿多加狡辩,只不想与他人一般,明明杀了奸恶的天龙,却不想背上一个杀大伏功臣都罪责。”

    陆景声音平静,并不算高亢。

    可正是这般平静的声音,却不知传入了多少人耳中。

    “陆景,究竟如何杀了太冲龙君?”

    “太冲龙君还在玄都时,曾经去养鹿街空山巷见陆景,陆景避而不见,却不曾想不过十几二十,他竟然……”

    “避而不见?你真信那陆景一时兴起,前去游逛九楚山的话?

    天下名山甚多,陆景偏偏要去九楚山,太冲龙君偏偏要在九楚山截杀陆景,恰好又有重安王世子虞东神路过,天下间哪里又有这么多巧合?”

    “你的意思是……”

    舞龙街上,早已投靠了见素府的云骑将军,皱着眉头看着身旁的褚野山。

    褚野山闭起眼睛,脸上带着疑惑,最终却泄气道:“事情再明显不过。

    太冲龙君想去养鹿街空山巷寻陆景耀武扬威一番,可那时的陆景早已不在养鹿街,甚至早已不在太玄京了。”

    云骑将军并不愚笨,心中早有猜测,只是不愿相信罢了,这时听到褚野山的话,他呼了一口粗气,道:“所以……陆景与虞东神早有所谋,是在那九楚山上截杀了太冲龙君?”

    “可是……以太冲龙君的修为,又如何可能死在陆景与虞东神手中?”

    褚野山也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却只能摇头:“无论如何,陆景唤雨剑上确实沾染了太冲龙君的元神神念,确实沾染了太冲龙君脖颈之血。”

    云骑将军咬牙间看着太玄宫方向。

    他明明知晓景国公乃是见素府的大敌,可他见陆景胆魄,仍然惊叹说道:“刚刚成了国公,就杀了一位龙君。

    且不提他是如何杀的,光是这一份胆气,就实在是令人惊艳。”

    “放歌踏碎魍魉宫,乘兴搅动五方海!”

    陆景真如他诗中所言,不仅踏碎了西云龙宫,今日甚至提回了太冲龙君的尸骨,五方海……只怕要大乱了。”

    褚野山想了想:“倒也并不绝对,南海上还有一座落龙岛!”

    ……

    当陆景那一道剑光乍现,带起点点血光。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注目于此的强者俱都心生震动。

    太冲龙君的头颅,竟然真就是陆景砍下来的。

    哪怕往日里,陆景早已做过许多惊动太玄京,甚至惊动天下的大事。

    可除却之前在河中道呼风唤雨,挽天下之厄,陆景犯下的那些事加起来,都没有今日这般令人惊骇。

    “他不仅斩了太冲龙君,甚至毫不忌讳的将太冲龙君的白骨拿入太玄京,甚至要以此鸣冤!

    天下人皆称陆景为少年魁首、少年国公、少年剑甲,这陆景的胆魄倒是不负少年气盛四字。”

    季渊之、李慎、钟于柏三人匆匆入宫。

    楚神愁以及那黑衣汉子隐没身形于人潮中,望着太玄宫前白衣的陆景。

    黑衣汉子身材高大,他抱臂在胸,道:“他那剑光中确实有人间之气,更重要的是……他的剑敢斩不平。”

    “这太冲龙君大约做梦也不曾想过,他会死在这般小辈剑下。”

    楚神愁也看到了陆景出鞘的唤雨剑,可他眼里却有几分疑惑:“夏兄,我以星宫之境,竟然看不透陆景的剑光。

    你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可能看到那扶光,剑气的奥秘?”

    黑衣汉子略微思索,这才转过头来,郑重对楚神愁说道:“他这一道剑气,可敌伱天轮。”

    楚神愁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还记得不久之前,他还想收陆景为弟子。

    “也好,这样一来,再加上我等之力,这一位景国公应当可以在那天上西楼威势下,保下一条性命。”

    黑衣男子这般说着。

    楚神愁看了黑衣男子一样,颔首道:“还要谢过夏兄仗义相助。”

    黑衣男子摇头:“我与大伏崇天帝之间自然不死不休,可这天下并非是崇天帝一人之天下。

    若人间能再出一位四先生,也是人间之幸,亦是你我之幸。”

    ……

    太玄宫前,人潮如浪,出去有侍卫把守的空旷宫前道,周遭的街道上已然被围的水泄不通。

    呼风唤雨的景国公递上一道奏折,细数五方海太冲龙君罪责的消息,早已经由那些说书人口中,传遍了太玄京。

    太玄京中人不同于其他道府的百姓,平日里并不满足于一口吃食。

    有大人物为生民之命递折子,他们感激之余自然也十分关注。

    后来,又听说那折子递出去了,那凶恶的龙王去了景国公所在的养鹿街,威势凌人,以力相压,景国公不得不闭门以对。

    那时,玄都百姓还义愤填膺,玄都孩童甚至编出顺口溜怒骂那条龙王。

    却不想……如今那条龙王的尸体,却在天上飘着。

    “要我说,景国公说什么一时兴起,游玩九楚山,遭那龙王袭杀的话不过只是托词。

    景国公定然是看那龙王太过凶残,草菅人命又无法无天,所以就特意等在九楚山上……”

    “嘘!莫要瞎说,景国公读了多少圣贤书?他是殿前试魁首,又是书楼先生,又岂会说谎?

    你可莫要陷害景国公!”

    “口误,口误……那草菅人命的龙王死了,我只会拍手称好,又怎会陷害景国公?”

    ……

    远处的天空中风起云涌,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不过仅仅盏茶时间。

    宫中便有貂寺前来,请陆景入宫。

    留下刑部尚书、大理寺寺正、京尹府府主三位高官善后。

    而悬浮于天上的天龙白骨,也被一团云雾遮掩。

    陆景入了宫,轻车熟路去了太先殿。

    刚刚踏入太先殿,陆景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声。

    “先生……”

    陆景听到这一道最近变得有些粗了的童生,脸上有笑容浮现。

    “十三皇子……”

    炎序皇子跪坐在蒲团前,手中拿着一本《古文渊鉴》。

    陆景入了太先殿,炎序皇子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向陆景行礼,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又止住身形,低头读书。

    直至此时,陆景才看到向来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得崇天帝,今日却站在侧殿中,看着一幅画。

    那画中乃是一条滚滚长河,又有足足六十座戳入云端的高峰。

    陆景神色一变。

    这幅画……名为青山长河图。

    乃是在盛姿诞辰之日,陆景送给盛姿的礼物。

    “这幅画,倒了崇天帝手中?”

    陆景有些不解……可当他仔细看去,却见那画上的滚滚长河,见那六十青峰与他所画下的,都有些细微的差别。

    “这应当是临摹下来的。”

    陆景有些惊异。

    他自认自己的一手书画皆有其妙,旁人想要临摹是难上加难,能够临摹的惟妙惟肖者,天下少有。

    “不过,大伏崇天帝还是皇子时,书法笔墨就名传天下。

    甚至那位书圣也曾经赞过崇天帝,说他的笔墨书画,可画下又一座惟妙惟肖的人间。

    这般的人物,临摹我的青山长河图,倒也算不得难。”

    陆景一边思索,一边恭敬行礼。

    “青峰如刀,长河如剑,与你的所作所为,倒是却有几分契合。”

    崇天帝转过头来,凝视着陆景道:“你杀那头太冲海的老龙倒也无妨,可既然盛次辅等朝中大臣已经定罪五方海,你再斩他头颅,就难免伤了大伏朝堂的脸面。

    正因如此,你杀老龙时,我特意令苍龙奴遮住九楚山,让你能悄无声息的杀他。

    你倒好,又带着天龙尸骨入玄,敲了宫前的鼓,偏偏就要弄得人尽皆知?”

    崇天帝语气并不严厉,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作案前坐了下来,又如往前那般翻开一道奏折。

    陆景看着这位身穿玄衣,长发落于肩头,面容极为沉静,眼神也如一处深渊一般深邃的崇天帝,忽然想起观棋先生曾经与他说起的那番话。

    “大伏崇天帝、北秦大烛王,乃是当今人间最具权势者。”

    “而我陆景,便被崇天帝选为棋子……细数过往,鹿潭机缘也罢,龙属恶孽也罢,甚至河中道大难、九楚山上斩龙……

    这诸多事,也许都是这位大伏圣君在磨砺他的棋子。”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令我做什么?”

    陆景低着头,心中思绪纷乱。

    炎序皇子还屡次偷眼瞧着眼前的陆景。

    过去二三息时间,崇天帝忽然抬头道:“你的胆魄,越发盛了。”

    陆景听到崇天帝这番话,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他仍然低着头,身躯不动,却开口道:“圣君看中的,无非是陆景之天资、胆魄。

    陆景腰间配着刀剑,若是该拔刀时不拔刀,该杀头时不杀头,有岂能如圣君之意?”

    炎序皇子听到陆景的话,慌忙低下头来,不明白陆景先生为何这般胆大。

    可令他意外的是,陆景的话这般僵硬,崇天帝却好像并不生气。

    这位大伏圣君嘴角甚至露出几分笑容来,道:“你能映照太白、天王两颗星辰,能够入天关、见帝星,便足以证明太冲龙君死在你的剑下,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你能长成参天大树,我绝不吝于用世间最好的泉水浇灌你。”

    “只是,你斩太冲龙君一事,本应当更悄无声息一些。”

    “圣君,若有功当雷声震于天下,以震慑天下妖孽。”陆景元神上,那一颗无畏剑魄熠熠生辉,他想起观棋先生说过,既然是棋子,既然是圣君手中的长刀,就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已然沦为了棋子、长刀,又何必那般谨小慎微?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声音清澈,有条不紊道:“陆景杀太冲龙君,既为私,也为公,既为养自身元神、养自身斩不平的扶光剑气,也为了知行合一,让这人间那些奸恶之辈不至于那般有恃无恐。”

    “若是陆景配刀夜行,斩太冲龙君而不显于人前,我这把刀……又岂能更锋锐?”

    崇天帝有些惊奇的看着陆景。

    上一位敢这般直面于他,敢这般据理力争的人物,如今早已不在太玄京。

    “商旻说过,我握不住这把刀?”

    崇天帝嘴角的笑意越盛。

    三十六年云月逝去,天下可以出一柄更胜商旻的利剑,却再无法出另外一位商旻。

    “天下,没有我握不住的剑。”

    “商旻也罢、鹿潭也罢……陆景亦是如此。”

    崇天帝思绪便如云雾,当那云雾流逝而去,原本坐在桌案上的崇天帝忽然起身,询问道:“你想要什么?”

    陆景有些意外。

    崇天帝笑道:“既然你想变得更锋锐一些,我不妨在你淬火时,为你添上一把柴火。

    你……想要什么?”

    此时此刻,太玄宫以外的人们都在猜测着,杀了太冲龙君的景国公陆景究竟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可他们却不知,此时的陆景正站在太先殿中央,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圣君在上,臣……需要一把更好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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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青玥为少爷准备了一份礼物

    陆景傍晚入了太玄宫,满朝文武都在猜测圣君会如何处置陆景。

    大伏死了一条八境天龙,乃是巨大的损失,尤其是北秦燃火战车陈于大伏边疆,虎视天下之时。

    无论太冲龙君之死究竟有何隐情,陆景唤雨剑上终究沾染了龙血,唤雨剑剑刃上萦绕着的天龙神念也做不得假。

    这般证据下,陆景私杀圣君亲自册封的太冲海龙君,哪怕斩龙者是当朝新任的景国公,结果只怕也并无那般轻易。

    陆景身在太玄宫中。

    太先殿里也亮着几盏灯火。

    太玄京夜里暗流涌动。

    有人正在写奏折、陈陆景之跋扈、言太冲龙君对于当下大伏之重。

    不论因何原因,陆景杀太冲龙君,终究难逃一个罔顾大局之责。

    甚至还有人猜测,以陆景、虞东神二人的修为,绝无法斩去太冲龙君纯阳元神,身后必然还有更强者。

    写下这等奏折的大臣中,有人因为种种原因想要遏制一番景国公一飞冲天的势头,有人想要治陆景的罪过,也有人想要趁此机会,按灭陆景的威风。

    这些人各有心念,有各有目的。

    有想灭一灭陆景威风者,自然也有为陆景陈情,想要保一保陆景的人。

    舞龙街上好几位敬佩陆景呼风唤雨,解河中道之厄的将军、朝中亦有许多文臣,想要在明日朝会上为陆景求情。

    太子禹涿仙也如同南老国公一般亲自进宫,想要面见圣君。

    又有如同季渊之、李慎这等地位特殊的人物,也都带着许多士子,写下求情书信,想在明日朝会上递给圣君。

    便是这些暗流,涌动与这一夜得太玄京中。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不知有多少人各怀心思而动。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一个时辰之后,尚且年少的十三皇子竟然亲自送景国公出宫。

    驾车的人物,竟然是那一位年老的赤衣貂寺。

    这个吕姓的貂寺侍奉圣驾已经数十年之久,他变得越发苍老,看似命不久矣,可满朝文武,便是柱国、将军一流都要对他以礼相待。

    赤衣貂寺驾车相送,这本身便是一种讯号。

    于是……原本想要在明日朝堂上狠狠参景国公一本的大臣们接到消息,怒气盎然之间带着不解,又不得不将已经写好的奏折扔入碳盆中。

    大伏多的是极重的规矩。

    可这些规矩再贵,也贵不过那位大伏圣君的意志。

    “陆景斩去的可是太冲龙君,是大伏唯一一条天龙!”

    见素府中,禹玄楼眼中中闪着莫名的光,那等光芒有些骇人,浑然不似天生便代表着见仙之姿的重瞳散发出来的光芒。

    李观龙盘坐在桌案前,身上如龙之势越发旺盛,怪不得真龙在他面前亦不敢起舞。

    “圣君究竟在谋算些什么?”

    禹玄楼喝了一口酒,闷声道:“大伏出了这等天骄自然应当爱护一些,可为君者若只是宠溺,不适当敲打,等到陆景羽翼渐丰就难免跋扈,反而会浑身许多事端。”

    “陆景说太冲龙君在九楚山上截杀于他,重安王世子虞东神曾相助于他,我原以为圣君好歹会将那虞东神也招进宫中,仔细询问一番。

    却不曾想,不过区区一个时辰,陆景就由炎序皇子相陪,苍龙貂寺亲自驾车相送,出了太玄京。

    路过养鹿街时,还去看了看未曾完工的景国公府。

    这……未免太过放纵了些。”

    禹玄楼说到这里,又重复自己方才第一句话:“死的可是一条八境的天龙!”

    少柱国、褚国公听着七皇子的话。

    褚国公叹了口气,道:“殿下这陆景已经成势,再不是之前那位寻常的庶子了。

    而且,陆景吸引了殿下太多目光,南海道、北川道、桑槐府许多处交锋,见素府已经远远弱于东宫,这绝非一件好事。

    殿下,河中道时未曾除去陆景,如今陆景回了太玄京,成了景国公,再加上他修为精进速度简直匪夷所思,见素府再想杀他只怕已难上加难。”

    “殿下,与其始终着眼于陆景,还不如暂且放一放与他的仇怨,专心抗衡东宫才是。”

    禹玄楼神色微变,继而嘴角牵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我生具重瞳,乃是大伏七皇子,又自认为有绝顶的天资,却不想……自那九湖陆家中跑出一个受尽冷眼的庶子,竟令我屡次败给他手。”

    “甚至,我以皇子之尊亲自与他求和也被他拒绝,只要登大位,自当如同圣君一般有吞天之势。

    可现在,一个小小的陆景便能令我颜面俱失。”

    心机深沉,重瞳中藏着天上仙境的禹玄楼竟有些气馁。

    始终不语的李观龙,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看着禹玄楼,问道:“殿下,你可觉得如同陆景这般的人,就真能始终留在太玄京?”

    禹玄楼摇头:“此乃圣君定夺,圣君觉得他能留下,他自然就能留下。”

    此时的李观龙脑海中回忆着与陆景的几次交锋,缓缓摇头。

    “也许有朝一日,就连圣君也不愿让陆景留在太玄京。

    到了那时,陆景并非只是见素府的敌人。

    殿下不必心急,殿下杀不得陆景,陆景难道就敢杀殿下?”

    李观龙平静如一潭池水一般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的杀意。

    “我因为观龙而踏上修行之路,一路上跋山涉水,披荆斩棘。

    如今将去神关……若有机会,我亦希望能与陆景了却那几番纠葛。”

    李观龙说话间,身上威势流转,竟有坚韧不拔、翻越千山之势。

    他自己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眼前的山,竟然变为了陆景。

    “其实,很多时候不许我们亲自动手,只需静而观之,陆景总要面临许多死劫。”

    恰在此时,白发的申不疑驾驭轮椅,出现在东堂门口。

    他远远望着养鹿街方向:“就如同褚国公所言,殿下莫要心急。

    以陆景的性格,他身前也并非只有一座高山。

    就比如……虞东神相助于他,他自然也要相助于虞东神。

    而虞东神悄无声息自重安三州来了太玄京,可是想要从太玄京悄无声息归于重安三州只怕……并不容易。”

    ……

    苍龙貂寺驾驭着马车,送陆景回空山巷时,还专门去了书楼,想要接回青玥。

    只是青玥出书楼时,还牵着照夜,右边肩膀上濯耀罗变为小拇指大小,盘坐在其上。

    一阵阵浓郁的药香,自照夜与濯耀罗身上散发开来。

    一股股龙威夹杂着药香,百丈可闻。

    身在书楼中的青玥,在这一年时间里变化颇大。

    她在空山巷小院时,小家碧玉,眼里始终有着不化的温柔。

    可以在十一先生的书院里,她也如同书院里面的药师先生一般,身着一身白衣,手上还随手拿着一本药经,记录所得。

    陆景不在的大半年时间里,青玥并非原地踏步,有十一先生这般的名师指导,再加上青玥原本的天资,如今青玥的药理造诣,已经称得上不凡。

    陆景不通药理,自然不知青玥的药理造诣到了何种地步。

    可是,无论是照夜还是濯耀罗,服食龙珠,再服用青玥配置的丹药,以这等丹药化去那些龙珠中的烈性、毒性、邪性,彻底将龙珠养分化为自身气血……

    正是因为有青玥在,无论是照夜还是濯耀罗,又或者那一条金色蛟龙鹿鱼,就因为在这些时日里,也俱都有了增长。

    “少爷,有朝一日,你若是离开太玄京,你会去哪里?”

    下了马车,陆景与青玥并肩而行,先是去了一趟养鹿街上正在兴建的景国公府。

    出了景国公府,二人又去买了两壶养鹿酒,这才并肩走在街上。

    一如之前的许多个夜晚,青玥走在街上抬头看着天上的夜色,似乎是在仔细寻找着天上独特的星星。

    陆景不知青玥为何会这般问,可他依然笑着回答道:“说不准。

    倘若真要离开太玄京,我也许会去齐国找风眠兄长,去看一看那白骨宫殿。

    又或者会去太昊阙,找找陈玄梧,很久之前我就曾经答应过他,要前去太昊阙找他玩耍,没想到一别将近两年,至今未曾成行。”

    “除了齐国、太昊阙……也许……也许我会去重安三州,看一看那一片紫色的花海,也看一看那威震天下的骑虎军。”

    陆景随意说着。

    一旁的青玥却听得极为认真,她仔仔细细记下,又沉默了二三息时间,又忽然笑着问道:“有朝一日我若是和少爷分开了,那我就去这三处地方等少爷。

    人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青玥不死,总能等到少爷。”

    陆景越发不解,转过头来看着青玥。

    青玥一如既往地弯着眉眼笑着:“少爷,我为伱准备了一份礼物,再过上一些时日,便给你。”

    ……

    回了空山巷小院,青玥为陆景洗漱之后,便自去休息了。

    陆景坐在院中。

    春风已远,夏日的燥热也被携来,陆景看了半天的星星,也不曾看出究竟是哪一颗星星值得青玥那般寻找。

    直至夜深。

    陆景突然似有所觉,他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走出小院。

    空山巷巷口,一位矮小的老人正背对着陆景,看着养鹿街上兴建的景国公府。

    “东堂前,应该流一汪清流,太玄京的天气太干燥了些。”

    陆景走到近前,那矮小老人开口。

    天上微弱的星光落在老人身上,却有金银折射出诸多光华,显得有些浮夸。

    偏偏那老人并无所觉,仍然对陆景说道:“院里种些紫留草,紫留草中往往能酿出元气来,那些元气对于修行自然无用,可却能养活院中其他花草。”

    陆景与这老人并肩而立,道:“可惜东堂之前少了一座雄异高耸的石碑。”

    老人侧过头来,看着陆景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将那大伏巨岳的石碑送给你。”

    “送……送给我?”陆景有些出乎意料:“老国公,圣君赐下的石碑象征镇国之功,又如何能够送人?”

    “圣君既然送给我了,那石碑的去处自然由我决定,如何不能送给你?”

    那矮小老人正是南老国公。

    老国公直视着陆景的眼睛:“你只需与我说一声,我便将那石碑为你扛来,立在你府邸之前。”

    陆景微微摆手,正色道:“老国公因何而来?”

    南老国公倒也颇为直接:“我儿南停归自幼便受病痛折磨,如今寿命将近……若有半只天龙角,也许能为他延命三五载。”

    “景国公……若可以……”

    “天龙角?”陆景抬头,看向被云雾遮掩的天龙白骨:“老国公自去天上摘下那天龙角便是。”

    南老国公大约不曾想过,空山巷一行会这般顺利,一时之间有些怔然。

    陆景会错了南老国公的意,解释道:“圣君已经定下这天龙白骨的归属,这天龙尸骨属于陆景,南老国公自去摘来便是。

    只是,若用了这天龙骨,难免与五方海龙属结怨。

    南老国公自行斟酌便是。”

    “谁又理会那些长虫?”南老国公道:“我与我儿与你之间还有些嫌隙,说到底,是我南府亏欠于你,令你少年时受了冷眼。

    今日我放下脸面前来求你,你送我天龙角,想来是看在那一柄斩草刀以及南风眠的脸面上。

    无论如何……这对于南国公府来说乃是大恩,我虽年老,但自然会铭记景国公的恩情。”

    陆景听到南老国公的话,却很是认真的摇头。

    “南老国公,你误会了。”

    陆景与南老国公并肩而立,南老国公背负双手,陆景扶着呼风刀刀柄。

    “我与南风眠之间的交情,无关乎南家,风眠兄向来洒脱,也知恩是恩、过是过,我不会因为风眠兄而忘却过往的嫌隙。”

    “至于那把斩草刀,我只承南雪虎的情,也与南国公府无关。”

    “我之所以愿意给出天龙角,原因其实颇为简单。”

    陆景话语至此,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我已与南老国公同秩,今日我给出天龙角是我宽宏大度。

    而在这之后,还希望南老国公与那南家家主南停归,能亲自为我奉茶道歉。”

    “当然,若南老国公抹不开脸面,也可令南雪虎前来求我,我与他交情极好,看在他的脸面上,也能免去二位的茶。”

    ……

    南老国公带着天龙角离开了空山巷。

    陆景回了小院。

    原本已经休息了的青玥就坐在院中等他。

    “少爷,南老国公倒是个奇怪的人。”

    青玥笑道:“不过南家也算是赚的,两人奉上两盏茶,道上两声歉,便可得一只天龙角。”

    陆景上前,拍了拍青玥的头:“我方才只是胡乱编凑些让他们为我奉茶的理由。”

    “其实啊,南国公府真正值那一只天龙角的,还是南风眠以及南雪虎。”

    青玥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位剑道天骄南禾雨呢?”

    陆景一愣,又思索片刻,这才道:“她品性不错,在河中道时也曾助我。”

    “那除南风眠、南雪虎之外,便再加一个南禾雨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两柄名剑

    南禾雨看到了那一只天龙角。

    天龙角上青色的花纹便如瓷器上的流彩,古朴却又充斥着神秘的意味。

    南老国公将那天龙角压在大伏巨岳的石碑下一夜,又不知用了何等的手段,才从这坚硬无比的天龙角上,刮下些粉末来。

    太玄宫中一位太医匆匆前来,又调制了十几种药物,让南停归与那粉末一同服下。

    原本奄奄一息的南停归,便在南禾雨、南月象、南雪虎面前,多出了几分生气。

    就连原本迷离的眼神都多出了些光彩。

    南雪虎和南月象长长送出一口气。

    南禾雨这许多日以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她守了南停归两日时间,第三日时,南雪虎方来换她。

    “你去与景国公道谢了?”南禾雨小声的询问南雪虎。

    南雪虎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景国公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南禾雨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雪虎道:“不过……哪怕对于国公府而言,天龙角也尤为珍贵。

    景先生帮了这样的大忙,我南府若有人去感谢一番,也是常理。”

    南禾雨摸了摸背负在身后的千秀水。

    她道:“师兄几日前便与我说过,我禹星岛二人的修为低微了一些,师尊有事在身,景国公因为呼风唤雨而触怒了天上西楼,我与他也许着不得黄金甲,但好在我和师兄还有两把名剑。

    也许……景国公应劫时能用得上。”

    南雪虎眼睛一亮:“无论是千秀水还是七尺玉具,都是享誉天下的一品名剑,景先生修了剑魄,曾以长剑斩仙人、杀龙王。

    若能得一柄一品名剑,自然更有几分把握。”

    “只是长剑有灵,千秀水、七尺玉具都已有了主人,却不知景先生能否……”

    南禾雨看着千秀水:“景国公剑道资质毋庸置疑,他每一次出剑,总能引千秀水清鸣。

    之前七尺玉具入他手中,也可生出四尺剑光。

    名剑有灵,若入他人之手,也许千秀水和七尺玉具只是锋利一些罢了,可倘若握剑的是景国公,哪怕未曾养剑,应当也能发挥出六七分的威能。”

    南雪虎听到南禾雨的话,又想起昔日南风眠出城时,那位真正的玄衣剑甲曾经现身太玄京外。

    “只是想来,景先生能握得住白鹿、神术二剑,自然也能够持千秀水、持七尺玉具。”

    于是,南禾雨便出了南国公府。

    她原本想要先去柳大家府上,寻一寻正在修行圣君赐下的新剑谱的洛述白。

    可不知为何,南禾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养鹿街。

    只是空山巷中的小院今日无人。

    南禾雨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在小院前等了盏茶时间。

    这位气性清冷的少女心性原本便有些优柔寡断,遇到关乎陆景的事便越发如此。

    等了许久,陆景仍然不曾归来。

    于是南禾雨就想着去书楼寻一寻陆景。

    朝前走过了几条街,南禾雨脑海中思绪一闪,不知为何她又折去另外一条街,走向城门口。

    出了城,湛蓝色的剑光飞起,直奔角神山。

    剑光飞临角神山那高耸的冰峰。

    当南禾雨的目光穿越遮掩冰峰的雾气,便看到陆景正背负双手,看着冰峰上四先生留下的文字。

    此处冰峰,今日并非只有陆景一人。

    陆景身旁,又有一位银袍的俊美男子正探着头看着陆景写下的那行字。

    “于天上见深渊……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你的字,比四先生的字好看许多。”

    冰峰前,虞东神点头道:“你那簪花小楷,也早已在重安三州风靡人数,重安三州伱那书画双绝的名头一点也不弱于太玄京。”

    陆景摇头:“四先生的字看似质朴,贵乎一个真字,他读书晚,习剑更晚,在剑道上登临巅峰,必然无法专注于笔墨一道。”

    “那你呢?”虞东神好奇问道:“你元神武道同修,元神修为竟然令我也看不进去。

    距离我上次见你不过二十余日时间,你身上的气血更高的一层,如今只怕已经修成八道先天气血,距离神相境界也已经不远。”

    “除此之外,你还是天下有名的少年剑甲,年轻一辈论及剑芒之锋锐以你为甲。

    你还是书楼先生,草书之甲、笔墨生异象,据说又养出了浩然气……

    这般全才之人,天下其实不多,再配上你十七八岁的年龄,着实令人有些惊讶。”

    虞东神说话之间,瞥了一眼远处的云雾。

    陆景朝着虞东神摇了摇头,道:“个人有个人的机缘,就比如太子有大雷音寺人间大佛的传法,七皇子身具重瞳,中山侯荆无双有着盖压天地的天资,又比如世子你,你乃是重安王,身上流淌着武道魁首的血脉,曾经一杆银枪射天狼。”

    “天下间天骄无数,多我一个陆景其实不算多。”

    虞东神颔首:“是这个道理。”

    “天下群雄无数,多一个景国公,多一个少年剑甲确实算不得什么。”

    “可是……天下若是多一个以少年之身斩太冲龙君,又不受大伏责罚的人物,就足以震动天下。”

    陆景朝着虞东神笑了笑:“这件事,还要谢过世子,也要谢一谢重安王。”

    虞东神神色有些不自然:“其实就连我也不曾想到那天戟中竟然夹杂着父王一道气血化身。

    我本以为那是一缕气机。”

    陆景颜色微黑,问道:“你并无把握,便与我行这等冒险之事?”

    虞东神浑不在意:“无妨,我想教训一番太冲龙君,你若能斩他便是你的机缘,你若斩不掉他,你我凭那天戟也能脱身。”

    “战场上向来瞬息万变,若事事都有万全把握才出兵,那天下的仗也就太少了。”

    陆景仔细想了想,发觉虞东神说得确有几分道理。

    虞东神又道:“不过……你能够斩他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我能察觉到斩天龙之后,你身上的气机越发雄浑深邃了。”

    “只是,那夜之后九楚山被一位强者的气魄遮掩,我不曾看到其中的变化,不知你是否破境。”

    “也不曾见天上星光映照,也许……你看不上那些主星?”

    虞东神这般询问。

    陆景倒也不答,只是转而问他:“你趁着徐白甲为你守重安三州,来了太玄京,洗清了虞七襄的冤屈,顺手杀了一条天龙,又扬了重安三州的威风,如今也要回去了吧?”

    “莫要乱说。”虞东神皱起眉头:“太冲龙君是你杀的,与我重安三州何干?我至多是见太冲龙君追杀没你,便以那天戟替你挡了挡。”

    他着重提了一句,这才道:“过二三日我便要回重安三州了。

    只是……”

    “只是回重安三州不比前来太玄京,现在天下人皆知肩上扛着重安三州的重安王世子带着九百骑虎军,身在太玄京。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陆景道。

    虞东神并不反驳,笑道:“怪便怪我的父王壮年时招惹了天下英雄,灭了许多国度,甚至打残了一座仙楼。

    我身在重安三州还好,是一杆为大伏挡住来敌的长枪,自有我的锋锐,重安三州数十万儿郎便是我的枪芒。”

    “现在我出了重安三州来了太玄京,也就放下了我的锋锐,自然有人会觊觎我。”

    虞东神说到这里,忽然看向陆景,笑着说道:“仔细想来,景国公到属于我重安三州颇有渊源。

    重安三州的母妃、重安王世子、重安王之女皆与你有些交情。

    不久之前,重安三州天戟还助你杀了一条天龙,让你气息深邃如渊。

    也许……我回重安三州,你会助我一臂之力?”

    虞东神语气轻松,仿佛在和陆景玩笑。

    却不想陆景却一本正经看向虞东神,侧头问道:“重安三州数十万甲胄却被困于北秦燃火战车前,重安王气血枯竭卧于床榻之上,而你……重安王世子前来太玄京,也不曾得一个世袭罔替。

    我若助你,我又能得到一些什么?”

    陆景问得认真。

    虞东神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不见,他低头想了许久,终究摇头道:“便如你所言,重安三州强则强矣,却背负着大伏之壁,扛着熊熊燃烧的秦火,曾经也扛着自天而降的仙瀑。

    你若助我,我也无法卸下重担许诺你什么。”

    虞东神说的这般认真,陆景认真看这虞东神的面容,过去几息时间,他忽然一笑。

    “王妃曾经在河中道几次助我,也如你所言,我能杀太冲龙君,得吞龙之机缘,也是因为重安王化身。”

    “无论如何,我陆景确实欠了你虞东神一个人情,你若要回重安三州,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虞东神这才知晓陆景也是与他玩笑。

    他身上银袍展动,眼睛忽然一亮:“仔细想起来,我重安三州还有一柄名剑。”

    “那柄名剑乃是北秦无忌公子的佩剑,天官降世一战时,被我父王说的。

    只是我重安三州人极少练剑,无有能够引动名剑之灵的人物,也就一直被我藏在王宫中。“

    “你若需要,我倒是可以写一封信,让人送过来。”

    往日里,陆景向来遵循一个无功不受禄。

    可今日的陆景却极为洒脱。

    他点头答应下来,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虞东神了。”

    虞东神抱起双臂,随意道:“那长剑放着也是放着,就如我所言,你和我重安三州有几分交情,这品长剑就权当我送给你了。”

    “至于你助我一臂之力……”

    虞东神眨了眨眼睛,毫不客气道:“你修为弱了些,斩龙台可斩龙,可斩不了那些气魄惊世的强者。

    我那个银枪也不惧来的,能出来,自然也能回去。”

    陆景并不争辩什么,只是问道:“那北秦无忌公子的剑可是叫三十六郡?”

    虞东神颔首:“天下第十六名剑,三十六郡。”

    陆景眼神越发亮了。

    虞东神离去。

    陆景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云雾。

    那云雾中,南禾雨早已锁住神念,不去听陆景与那种安王世子之间的谈话。

    此时,虞东神踏步入云端远去,南禾雨刚要去往那冰峰之前。

    忽然间,远方的天空中乍现出一道微风。

    微风习习,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潇洒。

    原本看向南禾雨方向的陆景也似有所觉,他转过头来看向天空。

    却见那天上,有一位青衣的白发中年人正手持一枚酒壶站在云上,低头看着陆景。

    陆景有些惊讶,旋即嘴角浮现出几分笑容。

    “百里前辈。”

    陆景高喊出声。

    那云雾中的南禾雨自然听到了陆景的声音。

    “百里前辈?”

    南禾雨思绪所至,便猜到能够被陆景称为一声前辈的,也就只有那位邪道宗的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哈哈一笑,他就此站在云上,同样高声道:“听说崇天帝赐了你一把好剑?”

    南禾雨心下一怔。

    陆景站在冰峰前,笑着点头。

    百里清风将手中酒壶的壶塞摘去,扔下云端,扔给陆景。

    陆景接过酒壶闻了闻,眼睛一亮。

    一股浓郁的桂花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我以这一壶桂花酒换你那柄剑一看?”

    陆景毫不犹豫,屈指一弹。

    一道剑光突然飞起三百丈。

    那剑光清冽,斩开云雾,悬于半空。

    当那柄剑悬于半空中。

    南禾雨眼神一凝,她背负着的千秀水便如之前那般发出清鸣声。

    “这是哪一把名剑?”

    “流传于天下的一品名剑共计二十一柄,可这二十一柄剑中并无这般的名剑。”

    南禾雨眼神中忽然多出些失望了。

    “原来陆景先生得了这样一把名剑,这把剑似乎比千秀水还要更强些。”

    此时,那云上的百里清风已经踏步前去,来到悬崖半空的那一柄银色长剑前。

    “原来是这一柄剑。”百里清风眼中闪着光彩,突然间,他右边肩头传来一阵冷哼声。

    百里清风并不理会他肩膀上的冷哼声,询问道:“你有了这柄剑其实便已足够,虞东神许诺给你的北秦无忌公子那三十六郡其实并不适合你。”

    “前辈偷听别人谈话,难免失礼。”

    陆景笑了笑,眼神越发深邃:“对于陆景而言,名剑多多益善。”

    百里清风不解其意。

    “要那么多剑做什么?”

    一旁的南禾雨却越发沉默了,她想了几息时间,转过身去离开了角神山。

    “想来也是,以陆景先生的声名,又如何能缺剑,又何须我来借?”

第三百二十七章 屠仙黑金,封妖敕魔

    百里清风身前那一柄黑色的长剑,一定沾染过仙人的血液。

    这位道宗宗主肩头困着一尊仙人,与他为伴许久。

    今日,道宗宗主肩膀上散发着一缕缕仙气,仙气中夹杂着敌意,清晰可明。

    这确实是一把好剑。

    黑色剑柄、黑色剑身,乃至长剑上那细碎的花纹都是更深黑色。

    陆景一道神念萦绕在那长剑上,缕缕星光照耀下,让那黑色长剑上的剑光越发炽盛。

    “百里宗主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陆景询问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伸出一根手指,向那长剑轻轻一弹。

    铮!

    剑身脆响声顿时传遍这一道冰峰。

    “这可是屠仙黑金?”百里清风问道。

    陆景眼神一亮,颔首:“我虽然知晓这把剑的名字,但却不知这屠仙黑金的来历。”

    “他是崇天帝未曾登临大位时的佩剑。

    后来灵潮降临凡间,这柄剑就再也未曾现世。

    崇天帝似乎也不再用剑了。”

    百里清风感叹道:“崇天帝受天地所钟,集天地之灵,精通百道。

    剑道是他的主道之一,曾修成剑道十九式,他身为太子的时候,还以自身剑道为傲。”

    陆景看着这把漆黑的长剑,眼中亦有些惊讶。

    屠仙黑金?

    这把宝剑的名讳,倒是确有些崇天帝的风范。

    “屠仙黑金之名,也是崇天帝所起,还记得灵潮未曾降临时,崇天帝英姿勃发,有以伟力吞天上地下之势。

    只是后来,天上地下关于灵潮的争夺,以人间败北而告终,这屠仙黑金之剑也好像被崇天帝雪藏,再也未曾现世。

    一转眼,已经有五十余年了。”

    百里清风语气中带着感叹:“这把剑倒是配得上你少年剑甲的名头,也配得上你那无畏剑魄。

    他可是斩过一楼楼主的宝剑。”

    陆景注视着屠仙黑金,忽然心念起,一道扶光剑气乍现。

    刹那间,屠仙黑金剑身上那些漆黑的纹路,忽然勾勒出细碎的金色,看起来古朴而又庄严。

    “崇天帝赐此剑与你,倒是令人惊讶。

    只可惜……屠仙黑金有过崇天帝这样的主人,伱想要握此剑,发挥这一柄一品名剑的威能,只怕并非那么容易。”

    百里清风这般开口。

    陆景笑了笑,主动开口问道:“百里宗主久不入太玄京,上次前来玄都还是出于无奈。

    不知此次入玄都,又是所为何事?”

    百里清风转而望向太玄京方向。

    “并非是我要来此。”

    百里清风语气中带着感叹,旋即他的目光又看向陆景手中的桂花酒。

    陆景会意,将那桂花酒壶扔给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痛饮了一口酒,体味着口中美酒,赞道:“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天下事事事艰难,唯有这桂花酒,我自少年饮至年老,酿酒的人在变,味道也在变,唯独饮入我口,却可以慰我心绪。”

    陆景看出百里清风似乎有些愁绪,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笑道:“我原本你也称不上爱酒,只是后来有人带我饮酒,有人带我大醉。

    醉过二三场,也就体味出这杯中物的美妙。

    所谓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杯中物,般若汤,有时一杯解千愁。”

    百里清风眼睛一亮,他不再立于云端,而是来到冰峰之前陆景身旁。

    只见他手腕翻动,手中又多了一坛老酒。

    “此乃黄封酒,是我于东海采黄珊之精酿成,不过酿了七八壶。

    如今东海越发乌烟瘴气,黄珊之精也已绝迹,再想酿这样的酒已经难上加难。”

    “我与你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你我也算投缘,恰好又好饮这忘忧汤,所幸与我醉上一场。”

    百里清风兴致高昂。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过上几日,说不准你便要死在那天上水云君手中,便借着这个机会,好生醉上一场才是。”

    ……

    一老一少二人。

    一位是当今天下邪道宗宗主,封妖敕魔,麾下不知有多少妖魔在册,光是邪道宗三山之一的烛星山,便已经有七位大圣。

    另外一位则是当朝景国公,是天下有名的少年魁首、少年剑甲,更是呼风唤雨,挽河中道之厄的英豪。

    二人便在这冰峰上饮酒,直至大醉。

    百里清风原本只想要开一坛黄封酒,可喝了一坛,又开了一坛,直至四先生练剑的冰峰前,多出了五个酒坛。

    他珍藏多时的黄封酒被一饮而空。

    百里清风却不觉可惜,二人畅谈天下,从这太玄京谈到河中道,从人间谈到天上,又从朝堂谈到天下宗派。

    陆景看似年轻,可他曾经读过万千典籍,又因为之前的仙儒命格,有过目不忘之天赋,自然能与百里清风谈论一二。

    一老一少,天下新、旧强者在这冰峰上喝了一个痛快。

    直至夜幕降临,陆景忽然似有所觉,站起身来。

    一旁的百里清风口中酒气浓郁,脸色通红,明显已经酩酊大醉。

    大醉的百里清风却同样起身,看向太玄京城门。

    那里漆黑一片,便只有初夏的晚风带起一阵尘土。

    可此时的陆景却微微挑眉。

    当天上一缕神秘的星光落在他眼中,他清晰的看到那城门前,一面暗色的旗帜高高展开,天地间的元气无声落入了暗色的旗帜中,化作无形的雾气,遮掩住那旗帜之下的人物。

    旗帜下,虞东神与那白虎为伴,身后九百骑虎武卒悄无声息的跟随着他,一同隐入月色。

    “这重安王世子倒是有趣。”

    陆景心中暗道:“今日还与我说,不去二三日就要回重安三州,可到了夜里便已经出玄都了。”

    百里清风眯着眼睛:“你这新交的朋友似乎并不拿你的承诺当一回事。”

    “不过倒也并不奇怪,他不知你已经映照五颗元星,也不知你曾上了天上仙境一趟,亲自见阆风城,也见了一颗帝星。”

    陆景忽然兴起,问道:“百里宗主,重安三州虞七襄乃是烛星山的大圣,虞七襄乃是虞东神的妹妹,说起来你与重安三州也自有一番渊源。

    不如……”

    百里清风眼中的酒意忽然消散了。

    他摆了摆手,又看向太玄京。

    “我与虞七襄有更深的渊源,与她有些联系倒也无妨。

    可是如今扛起了重安三州大旗的虞东神却不同。

    我若相助于他,对于道宗,乃至对于虞东神都有百害而无一利。”

    陆景察觉到他眼神所望去的方向,神色亦有些清冷。

    “说起来倒也奇怪。”

    陆景摇头道:“有些贵人看起来似乎对于这天下诸事全然不在乎,只在乎自己铸造的棋盘。

    可有时候,却好像又十分在乎天下既定的规矩……”

    百里清风笑了笑:“其实倒也十分容易理解,不过是希望一切皆在掌控吧。”

    他说到此处,又瞥了一眼陆景:“你莫要恃宠而骄了,你杀了太冲龙君,又得了这屠仙黑金,不代表你可以率性而为。”

    陆景郑重点头,忽然间话锋一转对百里清风道:“晚辈有一事不解,百里宗主游走人间许多年,应当知晓其中的前因后果,也看得透彻些,望百里宗主能为晚辈解答一二。”

    “说起来,重安三州如同山海关、神关一般驻守国门,北秦那些岂如猛虎的武夫之所以不曾侵入大伏之地、侵入中原之地乃至西域之地,都是因为有重安三州化作屏障,阻挡秦火的蔓延,也拖住北秦大部分的战力。”

    “对于人间绝大多数所在而言,重安三州有着天大的功劳,我听说自北秦崛起以来,重安三州人口锐减三成,重安三州有武道天分的男儿俱都要上战场,每一家每一户门前都悬着灯笼,因为每一家都有男儿葬身沙场,希望以灯笼引魂,让他们回家门、饮香火。”

    陆景看着那黑旗遮掩下,悄无声息隐入山中夜色的虞东神一行,眼中还泛着疑惑。

    “重安王如此,今时今日的重安王世子虞东神也同样如此。

    在那大伏风物志中也有虞东神的名讳,虞东神八岁上战场,也如那北秦的武夫一般割下敌人的耳朵以敬来敌。

    一去十几二十年光阴,重安三州死了一茬又一茬人,他们不仅保下了自己的百姓,他们的脊梁也扛住了一整座重安三州以南之地。

    既然有这般大的功劳……为何虞东神来一次太玄京,再归重安三州便这般艰难?

    究竟是何人要杀虞东神?”

    陆景语气十分平静。

    百里清风却望着陆景的眼睛,过了许久,他才道:“你通读百家典籍,也读过不知多少杂记,心中自有答案,又何须前来问我?”

    陆景低下头沉默了一阵,这才抬头,语气里还夹杂着许多不信:“我自然知道重安王身披铁甲,手持天戟,统御八万骑虎军时,曾经破国灭族,不知破去了多少国祚,灭去了多少皇族。

    这些遗人前来报仇我自是理解,可为何偏偏大伏朝堂却任由这些遗民肆意妄为?

    若重安三州死了虞东神,若重安三州反了这大伏朝堂又该如何?”

    百里清风叹了一口气。

    他沉吟半刻,忽然间徐徐拂袖。

    恰如清风洒兰雪,风波遍地,携来云雾万朵。

    “你可想看一看那些旧日的遗民?”

    百里清风开口询问。

    陆景有些诧异的看向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也上下看了陆景一眼,道:“你如今身怀异宝,若是离太玄京太远其实也有些不同。

    你若不敢去,倒也无妨。”

    陆景听着百里清风这拙劣的激将法,只是道:“我身上已无什么异宝,我之前便敢去九楚山,今日百里宗主请我,再加上我确实想要看一看那些遗民,自然要去上一遭。”

    百里清风背负双手,走入那万朵云雾中。

    陆景朝前踏出一步,双指成剑轻轻一点。

    屠仙黑金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升上天,又飞速坠落下来,落入陆景身后消失不见。

    此时的陆景依然身佩呼风刀、唤雨剑。

    他也跟随百里清风的脚步,迈步入了万朵云雾。

    那云雾中只有元气流淌。

    陆景左右看去,却见万千云雾竟然凝聚成为一只巨鹤。

    “这便是道宗宗主百里清风封妖敕魔的乾坤大神通。”

    “山川醉后壶里放,神鬼闲来匣中收,敕封死物为活物……比起纯阳大神通还要更胜一筹。”

    陆景只觉玄妙。

    而脚下那元气白鹤铺展翅膀,转眼间便是百里飞逝而去。

    陆景迈步前行,与百里清风并排站在元气白鹤头颅上。

    百里清风任凭风波吹动他披肩的白发,俯视地面。

    当白鹤行过洞山湖,山野湖中竟有一处画舫,那画舫瑰丽,陈设精妙,看起来便造价不菲。

    画坊最前,有一位华衣的男子手持折扇,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粗大的扳指,正坐在一张纯金打造的椅子上。

    他目光平静,任凭这艘船荡漾在洞山湖上,直直望着湖畔。

    “他叫章奉圣,是七章血脉,重安王率领大军吞并七魏,灭了七章皇族,将七魏土地纳入大伏疆域内。

    而这章奉圣正是如今章吴道主官。”

    百里清风娓娓道来。

    陆景低头看去,终于发觉这洞山湖周围,除了湖上那画舫之外,湖畔周遭从生的林草中,竟然埋伏着一位位甲士。

    陆景元神眼中星光一闪,洞山湖林地萦绕的雾气消失不见……

    他的面色也随之一变。

    “光是这洞山湖一带,就有三千甲士在此地埋伏?”

    陆景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天上又有一男一女皆佩剑而来。

    章奉圣也起身相迎。

    那一男一女俱都身着道袍,仙风道骨,宛若两位得道的出家人。

    可偏偏他们身上却充斥着森然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男一女是当今先锋道道主。”

    百里清风介绍道:“先锋道向来自诩人间先锋,救世为怀,他们忘掉了昔日做的恶,却偏偏忘不掉以白虎踏灭先锋道山门的重安王。”

    陆景眯了眯眼睛,询问道:“百里宗主,这先锋道可是因为作恶,而招之重安王兵马?”

    百里清风随意点头,他正要回答,却见远处一重重神通、玄功来袭。

    百里清风看了陆景一眼,再度叹了一口气。

    “报仇无可厚非,更何况……这些身负血仇之辈,又岂会顾虑重安三州之后万千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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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秦人如何入了大伏?

    “报仇自然无可厚非。”

    陆景眼神落在那大船上,章吴道章奉圣一只手缓缓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他与那先锋道的二人,转头望向天空中那自然的风波、飘荡的白雪、乍起的雷霆。

    有人站在云上,望向洞山湖。

    那是一位头戴高冠,面容老朽的老者,老者身上还穿着一袭破败的黄袍。

    黄袍上绣着九爪天龙,只是九爪已经有四爪破败。

    “重安王曾经在大晟国国都斩下大晟国国君头颅,斩去了大晟国国君七十二子。

    说出那句名震天下的天下之大,唯我大伏可立帝座。

    大晟国怀南王盛如辕侥幸未死,自此披上了这破败的龙袍,自立为大晟国国君。

    哪怕大晟国国土已经被大伏吞并,他仍然在西域以外荒芜之地自立国都。”

    百里清风娓娓道来。

    站在云端的陆景眼中,斗星君光辉洒落,斗星君之命命格悄然触发。

    他清楚的看到此间四人,无论是那章吴道的主官,亦或是先锋道的二位道主,还是这位自立为王的盛如辕,他身上弥漫出来的气魄俱都不凡。

    “说起来,这天下的星宫、神阙强者称不得少,却仍然在灵潮之争中败给了天上。”

    陆景对于天上十二楼五城所拥有的真正力量有些好奇。

    一旁的百里清风却道:“哪怕天下广大,生灵无数,神相九重圆满的神阙境界、照星九重圆满的星宫境界依然称不上一个多字。”

    “你见此间四人俱都是星宫、神阙修行者,可你却不知若七章皇族未亡,若大晟国未灭,若先锋道未曾遭到遏制,他们便是这天下最为巅峰的一小撮人。”

    “而如今,该亡的俱都亡矣,他们却都继承了这些王朝、宗派的遗泽,又或者为了地区安稳,被崇天帝召为地方的主官,有了曾经富饶的大伏作为后盾,便更是称得上这天下的贵人。”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又对陆景道:“至于灵潮之争人间败北,原因还有许多,不可单单归结到人间强者的数量上。”

    陆景点了点头。

    二人就站在那巨大的仙鹤上,低头注视着下方的四人,以及埋藏在洞山湖湖畔的三千甲士。

    “这位章吴道的章奉圣也算是胆大包天,竟敢以朝廷的甲士围杀重安王世子。”

    陆景右手落在唤雨剑剑柄上,若有所思。

    崇天帝想要掌控天下,偏偏的大伏疆域以内却似乎还有许多怪诞之事。

    “昔日五方海龙王威逼虞七襄,今日又有这些旧日的遗老遗少准备截杀虞东神,偏偏崇天帝那震动天下的声名似乎没有丝毫威慑力,这本就不寻常。”

    陆景心中自言自语。

    一旁的百里清风看到他眼中的深邃,眼神中有些好奇起来:“你刚才与我说,让我出手助虞东神。

    可仔细想来,伱与重安王妃乃是故交,虞七襄又十分信任你,虞东神不久之前还曾助你杀太冲龙君。

    你与重安三州的渊源比我更深。

    如今又随我前来这洞山湖,莫不是想要为了义气二字拔剑相助?”

    陆景听到百里清风的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下方的四人。

    “此间四人,虞东神倒还不需要我相助,只是洞山湖畔的三千甲士俱都威武,也许会对虞东神有些危险。”

    “章吴道旧吴甲铸造的技艺已经失传,七章皇族灭亡时,只留下九千甲,又因为时间推移、屡次战祸战乱,九千旧吴甲如今至多剩余六千甲。

    看来章奉圣是铁了心要杀虞东神,否则也不会一口气拉出三千身披旧吴甲的甲士。”

    百里清风手中还拿着一壶黄封酒。

    他原本想要饮酒,却又发现那壶中美酒已尽,竟然倒不出一滴来,有些意性阑珊。

    只见这位道宗宗主将手中酒壶一抛,又指点虚空。

    须臾之间,他腰间一枚古铜色的令牌闪出一抹亮光,原本凭凭无奇的酒壶猛然间长出翅膀来,飞入云雾消失不见。

    “且让他自己酿些酒来。”

    百里清风随意说着,又看向陆景:“你名头在外,又是当朝景国公,难道就不曾藏一些好酒?”

    陆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喝了百里清风许多美酒,可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酒。

    于是陆景只能拿出早些时候从养鹿酒楼打回来的养鹿酒。

    两壶养鹿酒,原本陆景打算与青玥共饮,只是因为青玥无暇,就不曾被饮尽。

    当他揭开酒封,一股清香扑鼻的酒香顿时涌入二人鼻中。

    养鹿酒只是许多玄都百姓的口粮酒,称不上名贵,也称不上稀有。

    可却不想百里清风闻到酒味,眼神一亮。

    “是那养鹿道人传下的养鹿酒。”

    百里清风似乎颇为满意,他索性盘坐在仙鹤上,再度拿出两个酒杯。

    随着他双指一点,虚空中的元气化为沸水,温了酒盏,又亲自从陆景手中接过酒壶,为二人倒酒。

    “上次前来太玄京,我本想去养鹿街上打几壶养鹿酒,却又因为宫中那档琐事不得成行。”

    百里清风自少年时饮酒,饮尽天下美酒,不以美酒稀有为重,倒是即愿意品尝各地的风味。

    陆景见到百里清风坐下,也随着百里清风一同盘坐。

    二人就站在这云端,悄无声息间注视着洞山湖。

    百里清风看到陆景认真而又细致的品尝着养鹿酒,慢条斯理。

    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陆景是否真就愿意相助于虞东神。

    他也并不多劝,只是与陆景饮酒。

    “也罢,重安王的世子自当有他的造化,他归于重安三州,如洞山湖这般的关卡,他还要过二三道。

    陆景自有自己的缘法,若再重安王的因果中负了伤,对于将来的劫难而言也称不得好。”

    百里清风心中这般想着。

    而洞山湖上,那大船上章奉圣仍然大马金刀端坐于船头,一语不发。

    先锋道一男一女两位道主盘坐于空,诵念经文。

    自立为王,身着破败黄袍的盛如辕老朽的眼神中,伴着丝丝缕缕的杀机。

    夜来,时间流逝,又有春光破晓。

    早已饮尽了两壶酒的陆景与忽然低下头来,看向远处的林荫大道。

    时值初夏,林荫大道上一片繁盛,嫩枝绿芽别有一番美感。

    可偏偏在这如画的景观中。

    有银甲的将军同白虎而来。

    他身后数十丈所在,一位位身着黑甲的骑虎武卒骑着黑虎而至!

    当那九百骑虎武卒踏足林荫道。

    原本如洗的晴空竟忽然间乌云密布。

    虞东神不曾骑上那头白虎,他与白虎并肩,背负双手,缓步而来。

    天上先锋道原本盘坐诵经的两位道主已经站起身来。

    身披黄袍的盛如辕手中托举着一枚玉玺,眼中杀机便如同潮起时的浪潮。

    唯独那章奉圣还依然端坐于大船上,冷眼注视着虞东神。

    虞东神漫步而至,来到洞山湖畔。

    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到了此间四人。

    可他眼里却偏偏没有半分紧张,就连他身后那九百黑虎都只是安静的踏步前行。

    一时之间,场面静的可怕,唯有风吹湖面之声缓缓到来。

    此时此刻。

    虞东神距离最近的先锋道两位道主,不过二三里距离。

    先锋道二位道主各自解下身后的长剑,又低头看向那林草之间的三千甲士。

    那三千甲士身着旧吴甲,却又严阵以待。

    九百骑虎武卒漫步前行,气息说不出的平稳。

    而那大船上的章奉圣终于站起身来。

    他站在船头,向虞东神恭敬行礼。

    “世子大人。”

    他手上那青绿色的玉扳指闪着独特的光,一道厚重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于天下有功,奉圣本不该在此截你,只是国仇家恨皆在肩头,奉圣也身不由己。”

    “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骨以尊棺相运,送至重安三州,让你能葬在故土。”

    章奉圣语气真挚,眼神中竟然还有几分自责之一。

    虞东神听到章奉圣的话,原本还朝前走出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下,皱起眉头道:“我本不欲与你们废话,可偏偏你这人太过虚伪,说话臭不可闻。

    令我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虞东神说到此处,又上下看了那盛如辕、先锋道二位道主一眼,摇了摇头叹气道:“三位星宫、一位神阙,若我重安三州添这四位强者,将士们的压力便会少上许多。

    章吴道乃是大伏三十六道之一,在我重安三州荫庇之下。

    先锋道宗派立于苏南道,若秦火烧至,少不得一个破宗灭派的下场……

    便如六先生所言,这天下间忘恩负义之辈真多如繁星。”

    平日里极少说话的虞东神话语至此,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九百骑虎武卒。

    他似乎是在为这九百骑虎武卒深觉不值,又似乎是在为那偌大的重安三州觉得不值。

    那云端的盛如辕身后黑云滚滚,他俯视着虞东神,忽然开口。

    沙哑的声音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世子饱经沙场,身上染着不知多少强者血,再加上身后九百骑虎军,再加那一头虽然负了重伤,却仍然称得上神兽的白虎,世子大人竟然觉得,我等四人加上这三千甲士,也奈何不得你这位肩扛重安三州的人物。”

    盛如辕低着头:“可天下的事谁又说得准?”

    “也许只是一场马失前蹄,便会引得一国主将身死。

    也许只是一场寻常的出游,便能让一国国君死在猎场中。”

    “天下许多事便是如此,徐白甲出了神关,偏偏去了重安三州拜见重安王。

    世子偏偏有不得不前去太玄京的原因。

    九百骑虎武卒以及这一头白虎护送下,世子自认为能够横渡大伏远去太玄京,也能够安然归于重安三州。”

    “可世上的事,往往在必定中带着偶然。

    世子大人……你且看你身后。”

    ……

    此时重安三州。

    天上的日头一如既往的炽热。

    徐长河站在城头,他不曾看向山头以外的北秦,而是看着城这边的重安城。

    还记得许多年前,他见獬豸神兽,摆脱了家奴身份,又得以在重安王带领下,出了太玄京,驻扎于此处。

    他们生生将这座破败的小城,经营成为北方大城。

    数十年时间,重安三州越发繁盛,人口剧增。

    可是后来,北方的秦国突然间崛起,大烛王有吞天之志,想要吞并天下建立起一座铁幕,以抗天阙。

    而他不得不领命前往神关,带领神关军,守卫神关。

    这一去又是许多年。

    徐长河时常会想到他跟随那一位手持天戟,敢登天关呵斥太帝的重安王时气吞万里如虎。

    天下之大,莫不敢去。

    便是那些吞天的禁地,都有骑虎军踏足。

    而如今……

    他于神关归来,将要前往太玄京,成为一名柱国。

    他从卑微的家奴,成为了大伏最为鼎盛的人物。

    可不知为何,徐长河却不愿归于太玄京。

    此时的徐长河身着白甲,时不时侧过头去,看一看那偌大的王府。

    王府中。

    昔日顶天立地的重安王只能够枯睡在床榻上,不省人事。

    他身上的气血不断枯竭,不断流逝。

    昔日无上的威严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一代武道魁首,时至现在,却几乎已成传说。

    天下人再也不知重安王手握那一杆天戟,便能够立起铁壁,不惧天上地下任何强者。

    天下人再也不知八万骑虎军之所以能够气吞天下,之所以能够为大伏开疆扩土,皆是因为八万骑虎军之前,有一位骑着白虎的无上王爷。

    “只是可惜……重安王安睡于床榻,并非最终的结局。”

    徐长河知道,不久之后,重安王濒死,这位盖世的武道魁首,乃至广大的重安三州都必将有一番大劫。

    “王爷,昔日你教授我通天的武道。

    等再过些日子,我承了柱国之位,便来助你。”

    徐长河心中这般想着。

    正在这时,那偌大王府中,重安王妃与虞七襄并肩走出。

    这二人原本不知是想去哪里,不过朝前走出几步。

    重安王妃忽然身躯一僵,看向天边。

    那里,一片秦火燃烧而至。

    城墙上的徐长河面色骤变。

    “秦人如何入了大伏?”

请假

    今天出院了,放假期间,手续不给办,只能在省会找地方住,等四号办出院+报销手续,偏偏这几天宾馆爆满,价格飞天,忙忙碌碌就这时候了。

    今天就不写了,请天假,大家早点睡。

第三百二十九章 显圣!陆景提剑来!

    绿遍山野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洞山湖周遭,正是一片初夏盛景。

    偏偏披黑甲、骑黑虎的九百骑虎武卒,以及那林草之间,隐隐绰绰的三千章吴道甲士煞了风景。

    可即便有骑虎武卒,有章吴道甲士,洞山湖上仍然是一片烟雨朦胧。

    凶神恶煞的甲士、低声嘶鸣的黑虎、泛舟湖中的主官,乃至天上那负剑而来的先锋道两位道主,都让这虚空中的景象别有一番妙处。

    直至天边那一片秦焰燃烧起来。

    恰如那春日的原野,一不小心燃起烈火,一转眼野草漫天,野火也漫天,甚至烧遍了天上的云朵,令天上云霞阵阵。

    而那云霞正中央,隐约间似有一位神人立于其中,那神人左手举鼎,右手背负在身后。

    昂然躯体仿佛如同一座高耸的山岳。

    “举鼎而来,是北秦举鼎仆射项鼎。”

    百里清风脸上的酒意忽然醒了,他脸上带着一丝莫测的笑容,仍然注视着云下,对陆景道:“秦人入伏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如举鼎仆射项鼎一般的北秦武夫却无声无息间来临章吴道洞山湖,这可不算常见。”

    “举鼎仆射……”

    陆景眉头微挑,他不由看向泛舟湖上的章奉圣。

    这一刻,原本对虞东神有必杀之志的章奉圣,此时却死死望着天上燃火的云雾,双掌成拳,乃至身躯都为之一颤。

    “盛如辕,你竟通北秦,迎举鼎仆射项鼎入大伏?”

    章奉圣似乎全然不曾想过这一次截杀竟会演变至此。

    他眼中满是惊恐,甚至身下的大船都不再前行,洞山湖中的湖水都开始逆流而动。

    章奉圣乃是章吴道主官,即便他是七章皇族之后,曾是一国皇族。

    他心中未尝不想复国,可是大伏仍在,那位曾经高坐太玄宫,便令天下燃于战火的崇天帝仍在,乃至昔日那位横扫天下的重安王就算气血枯竭,也不曾陨落。

    他动手率领三千旧吴甲士截杀虞东神,也是因为太玄京中某些风声。

    这般境况下,章奉圣只想杀重安王世子以复重安王之仇,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触怒崇天帝。

    “这天下君王中,若有帝王能与崇天帝争锋,那就只剩下大烛王。

    秦人入伏,其中的罪责我又如何能承担?”

    章奉圣明明是修行至神相神阙境界的武夫,却仍然双手发冷,一时不知所措。

    而那站在天空中的先锋道两位道主同样如是。

    他们已经拔剑,剑锋所指乃是九百骑虎武卒以及虞东神。

    此二人之所以不曾动手,是在等待章奉圣的三千旧吴甲士列阵出手,可他们也如章奉圣一般,自始至终都从来未曾想过,这位大晟国的遗民盛如辕,竟然会疯到这等地步!

    “举鼎仆射项鼎入大伏,与这疯癫的盛如辕同谋杀虞东神。

    现在倒好,我先锋道竟然成了同谋。”

    先锋道两位道主站在云端,他们二人手上的两柄长剑原本照出刺目的光芒,此时却变得分外暗淡,便如同两人的心绪一般。

    那举鼎的秦人项鼎高大的身躯从云雾中走出。

    他一手举过头顶,举着一只青铜鼎。

    那青铜鼎三足、双耳,其上刻画着秦人的祭祀礼仪。

    而项鼎赤裸上身,虬结的肌肉便如大地上隆起的山岳一般,令人惊骇。

    秦人武道造诣之不凡,见眼前这位举鼎仆射便可见一斑!

    “事已至此,想要挽回此事,便只有与虞东神一同杀了这举鼎仆射!”

    章奉圣双拳紧握,目光微动间望向一旁先锋道两位道主。

    那两位道主似乎会意,他们的眼神合流,最终望向依然站在洞山湖湖畔的虞东神。

    虞东神紧皱眉头,他死死凝视着站在云端的举鼎仆射。

    “秦人现于大伏,意要杀我,那么重安三州……”

    须臾间,虞东神仿佛听到重安三州城墙外,乃是冲天的喊杀声。

    秦人的气血便如同燎原的野火,燃烧在重安城城墙下。

    “大烛王想要借此机会杀我。”

    虞东神眼帘垂落,又抬头望向那燃烧火焰的云霞。

    却见举鼎仆射项鼎身后云霞深处,一尊尊泛着青铜光彩的戮傀儡正散发着森寒的气魄,俯视着他。

    “北秦神相第一武夫举鼎仆射项鼎,他的躯体中,五脏六腑皆为庙宇,满身气血皆为庙宇香火,供奉着的乃是他九种武道精神融汇为一道的四方鼎气!”

    “九种神相中,又有三种元相,乃是北秦极其重要的人物。

    可这般的人物,却带着一百零八戮傀儡入了大伏腹地……

    大烛王,想要以这举鼎仆射项鼎的性命换我虞东神的性命。”

    虞东神已经猜出大烛王的谋算。

    章奉圣、两位先锋道道主的目光也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恰在此时,那北秦举鼎仆射朝前踏出一步,一到低沉的声音顿时传来。

    “七章章奉圣、先锋道二位道主……”

    “今日某携一百零八戮傀儡而来,必杀虞东神!

    你等若助我,杀虞东神之后,只有战车接应,带你们出大伏保全性命。”

    “若要助虞东神,这洞山湖便是伱等埋骨之地买。”

    举鼎仆射面容冷漠,声音便在刹那中如丝线一般流入他们的耳中。

    章奉圣以及二位先锋道道主面色丝毫不改,依然如临大敌,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那北秦仆射却忽然微微一笑。

    “崇天帝霸势成道,你等与盛如辕一同截杀重安王世子,今日我因此入大伏,你们今日就算侥幸不死,也要身受责问。

    哪怕以你们自身修为而不必人头落地,也必将会成为罪将贬去神关……”

    举鼎仆射娓娓道来,声音平静中带着森寒。

    听到神关二字,章奉圣以及两位先锋道道主面色骤然变化。

    章奉圣咬了咬牙一语不发。

    其余两位先锋道道主道袍飞舞,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直至过去二、三息时间,先锋道那位大道主深吸一口气,他眼神又落在虞东神身上,刚要说话……

    便如有一道星光划过长空。

    须臾之间,九重剑气竟然从他身旁乍起,翻涌的剑气来得极快,瞬间斩开翻腾的云雾,也斩开大道主周遭的元气。

    元气生裂!

    哪怕大道主身上有星光护体,他元神亦有警兆,可这一件实在是太快,也太近。

    咔嚓!

    剑光伸出血雾,周遭的星光骤然间消散,他眉心之间散发出一道血花。

    “师兄,你不舍先锋道基业无可厚非,可我既想报我父之仇,也不想死在此处,更不想去那神关受妖魔浸染,元神不得解脱。”

    先锋道第二道主驻颜有术,看似恰如二八年华,一头青丝挽成道髻。

    此时,她却拔剑之间杀了先锋道大道主……

    “我只想报仇。”先锋道第二道主默默低语:“哪怕杀了这虞东神之后,要逃入北秦自此为奴,也在所不惜。”

    先锋道大道主真宫中的元神还不曾死去,仍然在挣扎。

    第二道主悄无声息的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如虹,直刺入身前两丈之地的大道主眉心。

    “师妹?”

    大道主嘴唇开合。

    那疯疯癫癫的大晟国盛如辕屈指一挥,自天而降的一滴雨水被他弹出,转瞬间便飞入先锋道大道主心脏。

    第二道主剑光再起,剑光神通便如若暴雨顷刻间吞噬了大道主的肉身,大道主元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展露出自身星宫,就被他平生最为信任的师妹斩去了性命。

    项鼎仍然站在云端,嘴角露出笑容,又望向章奉圣。

    “你且想清楚些,你虽有家业在此,可若是保不住性命又或者去了神关,妻儿、荣华富贵、通天的权柄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可你若是助我杀了虞东神,在我北秦军功律法下居功第三阶,可封侯拜爵,此乃功劳之一。”

    “我之所以劝你杀虞东神,只是不想多毁去一些戮傀儡。

    三千旧吴甲虽强,九百骑虎武卒自然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我王有必杀虞东神之至,身后一百零八戮傀儡杀你三千旧吴士,杀九百骑虎武卒亦不再话下。”

    章奉圣喘着粗气,先是看了虞东神一眼,又看了那举鼎仆射一眼,道:“便只当我误入此地,我带着麾下将士就此退出洞山湖,如何?”

    虞东神银袍飞舞。

    那举鼎仆射去咧嘴一笑,身后一百零八戮傀儡已经散于周天,便如星辰一般密布。

    种种气机死死锁住这位章吴道主官。

    “我入大伏杀虞东神,你既然不愿归降我大秦,我以戮傀儡这般的死物换三千旧吴甲,想来也是大胜!”

    此时章奉圣后悔万分,可却无济于事。

    三千旧吴甲士列队于林木间,气机勃发,一重重气血便如同狂风一般,吹过林地,又吹过湖面,传出沙沙的声响,威势惊人。

    一百零八尊戮傀儡的气血杀机,仍然死死锁住章奉圣的真身,甚至他身下的大船都无法随湖水而动。

    悄无声息盘坐在元气仙鹤上与百里清风一同饮酒的陆景,就此站起身来。

    百里清风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令牌,忽然对陆景说道:“所见不一定真实,北秦想要杀万众瞩目的虞东神,不可能只来一个项鼎。”

    陆景却似乎并不在意,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对百里清风说道:“这件事看似是项鼎入大伏杀虞东神这般简单。

    可在这之前,大烛王不知做了多少我与百里宗主未曾看到的谋划。

    我既然是大伏景国公,在其位,谋其职。

    今日我恰好在这洞山湖上,眼见秦人杀我大伏守边的世子,我自然不能做视不管。”

    百里清风挑了挑眉,哈哈笑道:“确有几分胆魄。”

    这位道宗宗主一边说话,一边跳将起来,又望向下方那洞山湖。

    “不如你猜一猜这一位章吴道主官,七章皇族之后章奉圣,究竟是会选虞东神还是会选北秦?”

    陆景颇为自信,须臾间便有神念流转至百里清风的耳畔。

    “章奉圣以为北秦举鼎仆射带着一百零八戮傀儡前来此地,虞东神就必死无疑。

    又惊惧于崇天帝威势,不敢做出抉择,左右两难。

    可他们却不知我也在此,我只需现身,章奉圣有了胜过举鼎仆射的把握,自然会选重安王世……”

    他还未说完。

    船上的章奉圣突然抬头,一道气血成丝,流转而去。

    “喝!”

    三千旧吴甲士一身大喝,惊人的气魄便如若一杆长剑指向了举鼎仆射项鼎。

    章奉圣已然作出选择。

    而当三千旧吴甲矛头直指举鼎仆射的刹那。

    天地间气浪翻腾。

    洞山湖中的水波便如龙吸水,飞天而起。

    整座洞山湖仿佛都在顷刻间碎裂了。

    一百零八种炽热如烈阳一般的气血,自天而降。

    一百零八戮傀儡绽放出难以想象的气血伟力,又化作一种种武道玄宫,如若星辰一般坠落,坠向章奉圣所在的那一艘大船。

    三千旧吴士列出阵法,气血融会贯通,仿佛汇聚到长枪枪头一般,融汇到一处,继而爆发开来,迎向那一百零八戮傀儡。

    吼!

    黑虎咆哮声震天彻地。

    九百骑虎武卒卷起尘埃,他们各自提枪,黑虎跃上天空,洞山湖上的战事一触即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直上云端两万丈的陆景还来不及现身,战事已起!

    而那章奉圣也在此刻捏碎手中一枚宝珠。

    宝珠刹那间涌出一股气流,冲入他的躯体中。

    章奉圣如同一道绚烂的极光,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速度飞出那艘船。

    轰隆!

    那艘船仅仅一瞬间,就被一百零八种武道气魄轰为尘埃。

    “世子,且放下往日恩仇,共对外敌!”

    章奉圣借助那一件异宝,直向虞东神而来。

    虞东神还站在原地,身旁那只白虎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章奉圣飞驰而至。

    天上先锋道第二道主剑光飞起,一面雪白一面漆黑,便如同划分阴阳的神器。

    举鼎仆射项鼎站在原地,却如一座山岳,他抛下了手中的巨鼎,直压向了虞东神。

    章奉圣有那异宝相助,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来临虞东神身前。

    他面色凝重,元神还看上那分割阴阳的先锋道剑光。

    哧!

    虞东神手上忽然一道寒光点出,带起血花二三朵。

    盛如辕双掌成拳,元气成石,砸向寒光。

    先锋道主那分割阴阳的剑气直落而下,搅碎了血色,也搅碎了那寒光。

    而虞东神身后那只白虎踏步云上,一只巨大的虎爪拍向项鼎的巨鼎。

    章奉圣的身躯飞退,他身上华贵长袍染血,若无先锋道第二道主的剑光,若无有盛如辕那元气神通,他只怕已经死在虞东神的银枪之下!

    “不愧是重安王世子。”

    章奉圣面色苍白,眼神带着烈烈杀机,飞退之间望向虞东神。

    虞东神手持那杆雪花银枪,浓烈的气机终于涌出。

    他侧过头去,看向方才听命于章奉圣,与一百零八戮傀儡气血碰撞,而死伤数百人的三千旧吴甲士。

    “你做出了选择,为了让我入局杀我,你甚至愿意以这些为你洒热血的将士为饵。”

    虞东神摇头,手中长枪横移,指向章奉圣。

    章奉圣冷笑一声,一道气血成丝,震荡空气,入了虞东神耳畔。

    “既要前去北秦,总要有投名状才是。

    第一道投名状自然是世子大人的头颅,而第二道投名状……

    我带不走这三千旧吴甲士,却可以带走三千旧吴甲!”

    章奉圣气血成丝,传音于虞东神之时,他喉咙耸动,仍然在向那三千旧吴甲士传命!

    “甲士提枪,杀重安虞东神!”

    三千旧吴甲士调转枪头,杀向了九百骑虎武卒。

    先锋道第二道主一语不发,提剑下虚空。

    举鼎仆射项鼎探出手来,拿住了与白虎碰撞飞回的青铜鼎。

    “北秦项鼎,奉命杀世子。

    还请世子授首!”

    章奉圣吞下一颗药丸,又从虚空中拔出双刀。

    “世子殿下,重安三州没了你,自然会有下一个守城者。

    守城者也许会是大柱国苏厚苍,也许会是白甲徐长河。”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虞家守边关数十年理当是得道者,可是如今你将归重安三州,一路上却无人送你,只有人杀你!

    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章奉圣爆喝。

    虞东神眼睑微垂,他迈步朝前,手中一杆银枪枪芒有直射天狼之势!

    “我虞家不需他人怜悯,不需他人相助。

    我虞东神肩扛重安三州,所为的并非那些安坐于朝堂,旁观天下事的贵人。

    甚至不是为中原百姓,不过只是为重安三州六千万子民罢了!”

    虞东神站在洞山湖湖畔,他身上的气血滚滚奔流,便如江河湖海,辽阔茫茫。

    他的气血归于手中长枪,便如潮汐一般澎湃。

    那长枪暴起,瞬息间便刺开了如瀑地先锋道剑光。

    “豪杰孤勇,值得相贺!”

    举鼎仆射项鼎踏空而至,无形的气魄扩散开来,令整座洞山湖都为之一颤。

    这会这位北秦第二神阙,气血融成九重神相,其中三道元相带起金黄色气血,熠熠生辉。

    最终这些气血融汇,直入他心脏中

    五脏六腑以心脏为中央,化为神阙。

    “嘭!”

    心脏猛然跳动。

    压榨出一股股可怕的气血。

    那是独属于项鼎的四方鼎气!

    那披着九爪天龙黄袍的盛如辕疯疯癫癫,头发覆面,他双臂大开,铺天盖地的云雾中下下黑雨,便如同一根根针一般刺向虞东神。

    又有章奉圣展出双刀,眼中带着滚滚恶念:“我助项鼎杀虞东神,既报血仇,也助我叩开秦国门扉!”

    这一幕惊人!

    众多强者围杀重安王世子,声势浩大。

    偏偏重安王世子全无惧色,哪怕必死无疑,手中那银枪仍然刺出惊天动地的一枪。

    “无人送我虞东神?我虞东神八岁杀敌,二十年来举目皆是麾下将士,皆是敌军尸骨,又何须有人送我?”

    虞东神视死忽如归!

    恰在此时……一道神念伴随着漫天的剑光,飞起直落。

    “我来……送他!”

    宛若风暴一般的剑气陡然降临。

    又有雷霆暴射,又有炽盛如东君大日一般的剑气交织纵横,淹没天地。

    天空中,有勾陈、鲲鹏照耀天地,又有两颗看不真切的星辰若隐若现。

    天空中下起暴雨,卷起狂风。

    那剑气直入暴雨狂风中,吹散盛如辕的乌云神通,又斩碎了先锋道第二道主的阴阳剑气。

    虞东神长枪直指,枪芒便如同神箭射星辰,举鼎仆射飞身而退。

    一百零八戮傀儡种种气血杀机,挣脱九百骑虎武卒以及那白虎束缚,刺向了虞东神,也刺向那自天而降的人影。

    章奉圣双刀也被那剑光斩退,他再度落于湖面,抬头相看。

    却见炽盛剑气中央,有人在缓步走来。

    他一身白袍在风中飘扬,气息深邃而平静。

    腰间配着一刀一剑。

    此时此刻,那人正解下腰间刀剑,也摩挲刀鞘剑鞘。

    “二位兵中好友伴我良久,今日正好,我以强者之血请你们退隐。”

    陆景提着刀剑走来。

    项鼎若有所思,章奉圣皱眉,第二道主眼中杀气森然,那大晟国疯王状若癫狂。

    “你是……谁!我要杀你的头,抄你的家!”

    他在云上跳着,咒骂着。

    “景国公陆景!”

    不过刹那时间,陆景已经破开云雾,近前来,章奉圣看到白衣,看到刀剑,看到来人的少年面容,瞳孔忽然一凝。

    一旁那貌若少女的先锋道第二道主抿了抿嘴唇,道:“景国公……陆景!”

    白虎飞来,虞东神带着九百骑虎武卒被三千旧吴甲士,一百零八戮傀儡牢牢困住。

    可他仍然抬眼看向陆景,说道:“我之前便于你说了……助我没有好处。”

    陆景并不理会虞东神。

    他手腕翻动,伴他良久的呼风刀、唤雨剑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又是两把刀剑。

    一柄细长长刀平平无奇。

    另外一把长剑漆黑如墨。

    “不见血,斩草与屠仙黑金,又如何能为我所用?”

    正在这时,章奉圣突然冷哼一声,道:“也好,多杀一位名头正盛的景国公,也是赫赫功劳!”

    “功劳?”

    陆景低头,刀剑被他系在腰间。

    “你来拿!”

第三百三十章 照星五重杀神阙,少年人中第一人!

    重安三州,那高大的大荒山之外,可见一位位北秦武夫正站在山岳上,蔓延的气血便如黑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胄向日金鳞开!

    北秦三十万军卒越过大荒山,对这重安三州虎视眈眈。

    徐长河站在城墙上,他身上的白甲即便是在黑云笼罩下,仍然闪耀出灿灿的光辉。

    他身后,乃是重安三州十二位大将,乃是虞东神麾下十八位马前卒。

    那旷阔的戍边城中,已经没有了百姓。

    重安三州军卒俱都手持长戈,昂首挺立。

    他们表情凝重,可脸上却全无惧怕之色。

    与北秦的长久征战,数十万儿郎身死从不曾令他们恐惧。

    重安三州的男儿,为守卫身后重安百姓而死,此乃荣誉。

    即便往后墓葬中并无他们的全尸,他们也从未后悔提起长矛长枪,磨砺腰中刀剑,阻挡北秦燃起的烈火。

    重安三州十二位大将似乎也极为信任徐长河。

    他们安静的站在徐长河身后,远远注视着那十万北秦军卒中身披黑甲的女子。

    “北秦大上将大公孙之女公孙素衣。”

    徐长河沉吟之间,也望向那站在山巅,身上穿着漆黑甲胄,甚至脸上都覆着一层白狐面盔的女子。

    公孙素衣向北秦更北开疆阔土,征服了犬、墨诸国,年纪轻轻便已登临战功第十等,是一位真正的秦国上将。

    天下人时常拿公孙素衣与大伏的中山侯荆无双相比。

    而过往屡次征战中,公孙素衣从不曾出现在大荒山以南,更从未参与北秦与大伏的战事。

    可是今日,北秦大动干戈,三十万北秦悬阳甲士登上大荒山,以自身气血扬起黑云,震慑重安三州,却并不曾下荒山,掀起攻伐之势。

    这本就不寻常。

    而当北秦红霞燃于天际,徐长河有些担忧的看向身后。

    “姬将军,你带八千精锐,骑上最好的骏马,前去迎接世子,越快越好。”

    徐长河握着腰间的长刀,终于开口下令,心中却自言自语:“若世子能活着走出洞山湖……”

    一位二十八九的女将上前一步领命,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重安三州其余将军也已经明白北秦的意图。

    秦人入了大伏,又以大军震慑重安三州,其意不言自明。

    他们要借此良机,杀了重安三州当今的主事者,也就是那位曾以长枪射天狼的重安王世子。

    “姬将军的八千精锐,再加上早已前去接应的两千锐士,共计一万兵马,也许不足以带世子回重安三州。”

    一位胡须雪白,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弓的老将眼中似乎燃着烈烈的火光。

    徐长河摇头:“秦人能入大伏,沿途道府的主官中必有传信者,若是再去一些人,那公孙素衣便不仅仅只是站在大荒山上,远望重安三州了。”

    那老将叹了一口气:“公孙素衣在等世子身死的消息,若世子尸骨落入公孙素衣手中,我重安三州将士们的士气只怕……”

    为将者,深知士气之重。

    虞王府乃是重安三州的支柱。

    昔日那位盖世的王爷已经昏睡太久。

    而那气魄雄浑,虽然年纪不长但却有王爷三分风范的世子,更为重安三州将士所仰慕。

    若王爷废了,世子也死了……那大荒山上公孙素衣的十万悬阳甲士只怕便要烧至重安三州!

    重安三州乃是屏障,昔日那些如虎的将军们也已不再盼着开疆扩土。

    他们只想拦住北秦,保全重安三州六千万子民的性命。

    北秦亦有诸多考量,毕竟重安三州之后乃是辽阔的大伏。

    灭去重安三州若是耗费太大代价,又如何能够令秦火烧遍大伏?

    若是虞东神死了,北秦便不会再静等良机,他们的黑甲必将悬于重安三州之上。

    重安三州这高耸的城墙,不知能否挡住他们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气血。

    “将军者,为军之魂,若将军身死……”

    徐长河为将太久,自然明白虞东神对于重安三州究竟意味着什么。

    其余重安三州的将军们也同样知晓。

    但事已临前,他们也只是严阵以待“

    “老将不怕死,区区一个公孙素衣想要踏入重安三州还不够,最起码也要拿大公孙前来。”

    “至多便是一死,又何惧之有?”

    那背负长弓的白发老将低语。

    那十九马前卒中,有一位样貌年轻的少女。

    奇怪的是,这少女头上长了一对猫耳。

    “世子对于重安三州而言太重……即便徐将军前来重安三州,他也不该离开重安三州,去那太玄京中。”

    那猫耳少女细碎的长发散落在额前,她抿着嘴唇,低声说话。

    其余将军、其余马前卒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间都转过头,看向那猫耳的少女。

    ……

    重安王妃。

    虞七襄站在一朵黄花前,她双拳紧握,眼中少有的泛出几道泪光。

    她生性坚韧,自记事起就很少落泪。

    重安王妃身上那素雅的锦绣华衣拖曳在身后。

    雅致的发髻令她更多出些庄严来。

    她缓步走来,看到那一朵黄花,也看到黄花前的虞七襄。

    许是虞七襄听到了司晚渔的脚步声,她紧握的双拳忽然松开了,又有些疲倦的蹲下身来,靠近那朵黄花。

    “兄长其实不必去太玄京为我寻公道,为我洗冤屈,这太不值当了。”

    虞七襄抱着双臂:“我在北阙海见到了那些白骨,又在河中道看到了那些蟠龙阵,更在陆景先生身前,看到那些张牙舞爪,跋扈飞扬的真龙。

    兄长去了太玄京,令那被我砍下头颅的北阙龙王定罪,让天下人都知道北阙海那条龙才是真正的妖龙,我并非是什么妖女。

    可那些大伏人便是称我一句妖女,又能如何?

    兄长肩上扛着重安三州的责任,他与我重安三州的将士们扛着整座北秦,如今仅仅只是为了我的声名,就将自己置于险地……这未免……”

    “七襄,你那兄长前去太玄京是为了洗你的冤屈,却不仅仅是为了洗伱的冤屈。”

    司晚渔手平放在胸前,两条长袖便如瀑布一般洒下。

    “王爷……卧榻已经太久,可任凭时间流逝,太玄京却从未召你兄长入玄都赐下一个世袭罔替的天诏。

    如今世道越来越艰难,你兄长便总想着去一遭太玄京,去见一见崇天帝。”

    虞七襄愣了愣,又皱眉说道:“重安三州是六千万子民的重安三州,也是我虞家的重安三州,难道那崇天帝不赐下一个世袭罔替,兄长便做不得重安王了?”

    “让他人于此间封王,还要看看我重安三州三十万儿郎、六千万子民认与不认。”

    “不认又如何?”司晚渔侧着头,一字一句问虞七襄:“重安王只能是虞东神,天下人皆知此事。

    可死去的数十万重安三州儿郎身上有着莫大的功劳,他们不仅护持重安三州子民,也守卫了大伏无数子民的性命。”

    “虞东神不遵王命,重安三州仍然是虞家的天下,可那些战死的儿郎就从因护持百姓、守国门而捐躯的英雄成为了叛逆。

    你兄长是为他们求取一个万世祭拜,还不仅仅是求取一个世袭罔替。”

    虞七襄脸上的凶狠忽然间消失了。

    她站起身来远望向王府高墙以外。

    却见那高墙以外,家家都悬着红色的灯笼。

    对于重安三州而言,为重安三州而死,为守卫百姓而死是一件喜事。

    因为有人死,才有人活。

    一旦重安三州被北秦吞并,重安三州六千万子民就会成为那一架滚滚战车的燃料,成为拉车的牲畜。

    “可是……北秦强者入了大伏,截杀兄长,若他死在了重安三州之外……”

    “无人会料到北秦神阙强者以及一百零八戮傀儡能入大伏。”司晚渔道。

    虞七襄胸中堵着一口气。

    司晚渔也低着头,她早就知晓重安三州四面皆敌。

    于是,这位曾经斩去心中恶念的王妃,忽然想要走一遭青城山残阙。

    “不过……兄长与陆景先生一同宰了那头太冲老龙,陆景先生向来仁义,与母亲你有旧,也曾相救于我。

    也许……”

    司晚渔听到陆景的名讳,叹了口气:“洞山湖离太玄京有些距离,陆景便是想要相助东神,只怕也已来不及了。

    便是八境修行者,也无法顷刻间跨越千余里距离,直临洞山湖。”

    而正在这时,那城墙上。

    持刀而立的徐长河突兀间转过头。

    他修为高深,强过此间所有人。

    所以当所有人都注视着大荒山时,他修成了天府清清楚楚的感觉到……

    洞山湖方向一道剑气昂扬而上,天上隐隐约约又有星辰照耀。

    “这……不是人间之星。”徐长河忽然记起他那几位京中好友来信时,提起的那个名字。

    “陆景?”

    “若无北秦入伏,他也想要相助于虞东神,所以这陆景才一直跟着虞东神前来洞山湖?”

    ……

    陆景腰佩斩草刀、屠仙黑金。

    他站在云端,身上白袍飘扬。

    一缕缕星光直照他金色的元神,一道道浓厚的元气疯狂涌来。

    炸起的雷光,仿佛从星光中诞生,然后落入他腰间那黑色的长剑中。

    嗡!

    沉闷的响声自长剑传来。

    一道道气爆被那音波带起。

    “景国公!你斩龙乃是当世第一好手,甚至能斩八境龙君。

    可你不该来此,白做我入秦的机缘。”

    章奉圣凝眸望向陆景。

    他周遭湖水翻卷,气血宛若大风暴从他身上来袭。

    此时此刻,他眼眸赤红,身形拔地而起!

    可怕的气血在他身上疯狂激荡,而他的身躯也不断攀升。

    方才仅仅喘息了几个刹那的争斗再度一触即发。

    章奉圣率先动手。

    须臾之间,那先锋道第二道主提剑踏空。

    仅仅一瞬间,那黑白两种剑气便再度绽放开来。

    那女子道主袖袍如旗,长剑如夜幕白昼,带起一道阴阳之气,直斩向手持银枪的虞东神。

    大晟国疯王盛如辕歇斯底里的狂笑。

    “我要抄你的家,杀你的头!”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双手结印,照出一道神通。

    却见他身后,多出一座破破烂烂的王座。

    他端坐王座上,身躯前的黑雾竟然化作密密麻麻的兵将。

    黑雾兵将带着浓浓杀气,杀向九百骑虎军。

    这一幕太过震撼了。

    那林草之间,三千旧吴甲士结成战阵手持长枪,奔涌向九百骑虎军。

    又有一百零八戮傀儡身上各自有气血昂扬,骤然破空,同样杀向虞东神。

    那位举鼎仆射项鼎双手举鼎,淡漠的眼中轻轻瞥了一眼陆景、虞东神,继而忘向那头白虎。

    “重安王坐骑,因那天官之战而血脉尽丧,自神蜕凡。”

    “可白虎之命……依然极贵!”

    “夺了这白虎之命,再杀虞东神。”

    举鼎仆射双臂一动,浩荡的气息便如同血河垂落下来回荡在天地之间。

    他躯体中的气血无比沉重,踏步如踏雷霆,也带起漫天的狂风。

    此时这举鼎仆射耳畔也传来一种种神通乍起之音。

    他知道章奉圣、先锋道第二道主、盛如辕都已动手。

    而自大伏四方之地,也有一道道强盛无比的气魄涌动起来,各方兵马都在调动,朝向着洞山湖而来。

    只是……

    “来不及了,虞东神要死,这名震大伏的陆景也要死,这头白虎亦要死。”

    “此地二人,杀白虎……”

    项鼎脑海中思绪闪过,一重重杀机随着他身上那四方气血而动。

    可也正是在这一刻。

    忽然间,他似乎瞥到一袭白衣剑若流星,腾飞而起!

    剑起,虚空中如惊雷起,也如大日飞升。

    陆景腰间屠仙黑金出鞘,漆黑色的剑身上突然亮出炽盛的金色光辉,竟与其黑金之名相配!

    在这刹那间项鼎的思绪突然有些恍惚。

    因为陆景这一剑太过磅礴,剑气呼啸间,带起光芒万朵。

    那是一道煌煌之剑,仿佛可以照破人间山河罅隙,持人间百势。

    此时那湖水、那云雾、那远处的群山,那数十里之外的村落都被照入此剑。

    这一件太过精妙,仿佛自然带着一种绝顶的霸势……

    竟有如,天王巡天!

    屠仙黑金出鞘,这一品名剑爆发出的剑光太过璀璨了,再配上陆景这道恐怖的剑光。

    剑气仿佛直登九天,引起第二道主,盛如辕惊骇!

    然后……北秦举鼎仆射便发现想要杀了那陆景作那入秦投名状的七章皇族之后章奉圣,竟被冲天的剑气彻底笼罩。

    章奉圣神阙已动,运起金身玄功,原本想要搏杀陆景。

    可当这道天王巡天般的剑气吞噬而至!

    他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金身竟然在顷刻间瓦解。

    他体内厚重的气血被那恐怖的剑气斩碎,血肉燃烧既然又被那一道道剑气分割。

    竟在瞬息间肉身瓦解……

    死于非命!

    身着白衣的陆景仍旧踏步前行,屠仙黑金腾飞而出,又转瞬间归于剑鞘。

    他的右手握着斩草刀刀柄,眼神平静。

    “已经负伤,却还敢来搏杀于我……”

    “不知死活。”

    而下方手持银枪的虞东神鼻息也不由渐重。

    “照星五重杀神阙?”

    “比那荆无双、公孙素衣如何?”

    他思绪百转,身躯中的的气血滚动却如火山岩浆,手中那银枪便如天龙出巢!

    “照星五重时,荆无双、公孙素衣也不如陆景!”

    “陆景现在才是当之无愧的少年魁首。

    少年人中第一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杀一个北秦第二

    嗡!

    有枪芒起千里,破去呼啸的山风,刺穿了漫天的湖水。

    虞东神漫无表情,只眼中带着对于陆景剑斩章奉圣的惊讶,刺出手中那一枪。

    他身上一袭银袍狂舞,破碎一切的气血化龙,在他身躯周遭盘旋萦绕!

    这位重安王世子,这一位扛了重安三州许久的年轻将军不负盛名。

    当他手中长枪刺出,那分割阴阳的剑气就此破碎。

    仿佛天地间便只剩下这一位盖世的男儿,男儿擎枪,如有刺破寰宇之志。

    咚!

    尖锐的气血轰击在虚空中,竟然如有重锤击战鼓。

    被陆景那惊艳一剑摄住心神的先锋道第二道主,那想要以气血轰碎虞东神头颅的一百零八戮傀儡猛然间大震动。

    那剑光破碎,浓郁的气血便如同灰尘一般被虞东神可怕的力量吹散了。

    虞东神刺出一枪之后,霸道如烈火一般的气魄越发熊熊燃烧。

    他的筋骨在响动,周身的气血在狂飙,手中那一杆长枪便如同从平地炸起到天阙的星辰。

    速度几乎快到了极致!

    轰!

    轰!

    轰!

    刹那时间中,无数枪影乍现于虚空中,仿佛笼罩天地。

    那些影子带着骇人的力量,流淌着赤红色的光芒,散发着绝顶的霸道威严,笼罩一切,似乎想要镇压一切、刺穿一切。

    这一刻。

    重安王世子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血令他身上多出了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震天慑地,有着拔山的气概,有着惊天的威能。

    “不愧是重安王之子!”

    那云端仙鹤的背上,百里清风眼中泛着光彩,低头注视着洞山湖。

    在他眼中,那洞山湖中有几位极耀眼的人物。

    那位号称北秦第二神阙的举鼎仆射项鼎自然是其中之一……

    “可陆景与虞东神也不遑多让,天下间有这等年轻一辈,也算是一件幸事。”

    百里清风白发飞扬。

    虞东神的黑发也飘扬在虚空中……

    一道赤红色的光辉闪过,便有如天龙一般的长枪横空而至。

    先锋道第二道主原本抱着必杀虞东神的念头。

    可当虞东神持枪,轻而易举刺穿了她那阴阳剑气,她眼中终于有些许变动。

    可旋即惊天的战阵喊杀声在她耳畔炸响。

    却见那三千旧吴甲士结阵,气血腾空间,一道凶戮的军伍气机牢牢锁住虞东神。

    浓厚的气血在那战阵中流通,继而化作一道气血桥梁。

    有三百精锐的旧吴甲士携着三千人气血之势,踏步气血桥梁。

    三百只长戈横扫,便是身前拦住一道青山也可斩去!

    第二道主见这军伍之威,心绪顿时变化,之前生出的惶恐也被这三千旧吴甲士可怕的气魄磨灭!

    “三千旧吴甲士那是精锐中的精锐,是七章皇族赖以建国的依仗。

    如今旧吴甲士死了主将尚且不曾慌了手脚,尚且有这般威势。

    有此三千精锐,虞东神有不死的道理?”

    先锋道主身着一身道袍,身上再度涌起漫天的杀机。

    远处的青山似乎成了她手中长剑的见证……

    而那盛如辕也仿佛成为了俯视天下的君王。

    他那神通下千百黑雾凝聚而成的兵甲,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直直朝着虞东神涌去。

    这场面太过惊人,也太过惊恐。

    九百骑虎武卒坐下黑虎厉声咆哮,他们腰佩长刀,手中还持有长枪。

    当黑虎踏碎大地,腾空而起。

    九百骑虎武卒气血连通,他们的气势便如同一只气可吞山的黑虎!

    一杆杆长枪便成了这只黑虎嘴中的獠牙。

    獠牙撕咬,吞噬数十道北秦戮傀儡的气血。

    这一刻。

    铺天盖地的杀机,都涌向了虞东神。

    那举鼎仆射项鼎托举着手中青铜鼎,他的肉身沉重如若山岳,自虚空中镇压而下,压的虚空炸出一阵阵气爆声。

    四方鼎气,乃神阙最重气血,身如山岳,一举一动皆如同山崩!

    “吼!”

    恐怖的咆哮声传来。

    那身上条纹分明的白虎神兽吼声高亢入云。

    那白虎身上道道条纹变作血红,獠牙上泛着冷光。

    白虎跃起迎向项鼎,虎口张开一口咬下。

    天地间的元气都好似被这白虎咬碎了。

    铿锵!

    一声清脆的响声,北秦举鼎仆射项鼎原本镇压向白虎的那青铜鼎与白虎的獠牙碰撞,发出一声金铁交际之音,亮出一道道火花,继而猛然被抛飞出去。

    举鼎仆射项鼎踏步云上,手腕轻动,便如若河中揽月,揽起那青铜鼎!

    “白虎、白虎,本是天下神兽,如今却只能与我争锋,甚至还要死在我手中。”

    举鼎仆射项鼎心中叹息。

    “重安王虞乾一这样的人物原本应该立于山巅,平视天穹。

    他的坐骑原本能与天上那些仙兽同列,却因为天下宵小之谋算,只可止步于这洞山湖,实为不值。”

    项鼎看似走得极慢,实际上却如同一只苍鹰一般翱翔于虚空。

    他双臂大开,那如同钢针一般的长发都可斩开天地间的元气。

    他身上的气血有如沉闷的雷霆。

    雷光交织之间,带起洪亮的回响声。

    却见他气血迸发,一手托举着青铜鼎,身躯直落而下,另一只手轻描淡写的轰出一拳。

    这一拳太恐怖了,惊人的气血好似带起一挂天河。

    天河直落,无物不可淹没!

    白虎长啸,身上毛发柔顺如流水一般,这一只神兽以自身身躯迎向项鼎。

    “只需杀了这只白虎,胜局便已经定下。”

    项鼎身上四方气便如同狼烟一般笔直冲天。

    他的气血力量太恐怖了,当他那一拳带起风波,下方地面猛然间塌陷,洞山湖中的湖水都被那可怕的气血蒸发了!

    “将军击鼎!”

    极神妙的玄功自他身上乍现而至。

    九重神相被他气血凝聚出来,重重叠叠,继而都入驻那一座神阙中。

    这一刻,项鼎的肉身便是他的神明。

    神明击出一拳,天地皆变!

    白虎咆哮声震天,虎掌踏步猛然一跃……

    ……

    天地间的震荡声传来。

    当项鼎和白虎交锋,洞山湖中的湖水似乎都已沸腾了。

    天空中满是沉重无比的四方气,满是若隐若现的白虎影子。

    仅仅刹那间,这位北秦第二神阙,就与这重安王昔日的白虎坐骑碰撞、交锋上百回合。

    而这种种一切……仅仅发生在瞬息间……

    而此刻的陆景也已踏步于虚空,也已经真正来临洞山湖战场。

    他将要拔剑,耳畔突然传来虞东神的声音。

    哪怕虞东神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可他气血化丝线传音于陆景耳中,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来助我,我便承了你的情,我今日若能不死,往后必有回报。”

    陆景一道神念飞腾。

    腰间屠仙黑金化作一道黑光,斩开空中弥漫的神通,斩开那疯王盛如辕凝兵神通。

    他漫步前行,元神也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流转。

    “世子想要送我一把名剑,我仍在等着,今日世子又说要回报于我,那我自然要努力一些,保住世子性命才是。”

    “否则,倒是做了亏本的买卖。”

    当此关头,陆景竟说出几句调侃的话,心绪亦不动如山。

    重安王世子周身上下的精气汇聚成为一个点,又凝聚在枪尖上。

    漫天的杀伐也凝聚于枪头,他没入云雾中又在骤然间出现,须臾间刺出一枪。

    这一枪轻而易举的撕裂了一尊戮傀儡的身躯……

    “只可惜今日此事只怕是无法善了。”

    虞东神刺落一尊戮傀儡,真身与长枪又如闪电破空,转瞬远去。

    “那项鼎之所以不急不徐,想要斩去白虎。

    是因为他知晓……三千旧吴甲士、一百零八尊戮傀儡,以及两位七境巅峰的强者足以拦住你我以及九百骑虎武卒。”

    “只需拦住我等片刻,白虎既落,便可定下胜败之局……”

    虞东神夹杂于气血中的声音徐徐传来:“那两个七境巅峰的修行者倒还其次,三千旧吴甲士、一百零八尊戮傀儡……却有几分难缠。”

    “不如这样……陆兄,伱且尽展所能,我去迎战那所谓的北秦第二神阙……”

    虞东神气息悠长,声音夹杂在气血中却在与陆景商议破局之法。

    可陆景听到虞东神的话,前行的步伐却越发快了。

    虞东神气血漫天,自然也感知到陆景跨步前行,感知到他将去的所在,原本沉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陆兄?”

    “不如这样,世子,你是重安三州的统帅,自然应当与那九百骑虎武卒并肩而战。

    一切尽展所能,与九百骑虎武卒一同拦住一百零八戮傀儡,以及那三千旧吴甲。

    若能拦住那先锋道的道主,以及那疯疯癫癫的王爷自然最好……”

    陆景神识流转。

    虞东神有些诧异:“你想要去拦那举鼎仆射项鼎?”

    举鼎仆射项鼎,北秦第二神阙,气血融汇武道精神,参悟三重元相、六重主相,又得了北秦大上将大公孙器重,得了机缘修成了四方鼎气!

    当项鼎与白虎争斗,他身上的气血爆发开来,如汪洋一般姿势,令这云雾犹如滚滚浪潮一般翻腾。

    这样的人物,虽然与章奉圣同等境界,可却远非章奉圣能够相提并论。

    虞东神知晓陆景方才一剑杀章奉圣,自身实力当得起少年魁首之名。

    可章奉圣本就被他一枪刺伤,陆景携势而来,剑出扶光杀章奉圣,剑气灿白璀璨于虚空……

    可即便如此,那项鼎也绝不愧于北秦第二神阙之名,他俩是货真价实的神阙武夫。

    陆景想要以照星五重的修为拦住这等人,只怕含着极大的危险。

    “陆兄,莫要置自己于险境……”

    此时此刻,陆景已经在那虚空中斩开一条长路,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周身上下弥漫出剑光,又似乎有云雾相送……

    他身上白衣起舞,泛起流光,直落向那虚空中的战场。

    项鼎一手成拳,另一只手中的青铜鼎不知何时竟然变做了十余丈大小。

    这位北秦举鼎仆射以一丈身躯,随手握住青铜鼎的鼎足。

    渺小的身躯竟然驾驭着十余丈青铜鼎,就好似手中拿着一柄巨大的战锤。

    而那头白虎虎爪锋锐,虎尾粗壮,身形挪移之间,身上竟有一阵阵玄妙之气散发开来,雄浑的神兽气血腾空,竟然令风波停、云雾止!

    那咆哮的神通之音也仿佛停息了下来。

    这白虎的威严如此恐怖。

    可当他与这位举鼎仆射手中的青铜点碰撞,竟仍然有几分不敌之相……

    项鼎宛若天神,他两只手掌上气血交叠,随意轰出一拳,那气血就好像能够轰碎虚空,好似能够令天幕倒垂。

    玄鼎碎繁星!

    披挂垂落日!

    虚空气爆之下,十里之地皆轰鸣!

    举鼎仆射项鼎入大伏,欲要镇白虎、杀重安王世子。

    而这一刻,他与此等目标极为相近了。

    只见这位昂藏的汉子直落于大地,令地面尘土飞扬,碎石激荡。

    而他双腿上的肌肉便如同大地上隆起的山岳一般,夹杂着骇人的气血!

    弹!

    射!

    只见一道青铜色的气魄冲天而起。

    天上的白虎肌肉耸动,连绵的争斗似乎牵扯了伤势,令神兽气息稍稍一滞!

    此消彼长!

    项鼎身上带起肆虐的气血冒出滚滚狼烟。

    那气血璀璨照亮了天地,也带起了惊天的杀伐!

    “杀!”

    项鼎低喝一声。

    “四方鼎,开龙渊!”

    便如同一只青铜鼎镇开龙渊,难以想象的气机自虚空中诞生,然后爆发开来。

    方才还在迟疑的虞东神神色骤然变化。

    他提枪横扫,扫去了剑气阴阳,却又被那诸多旧吴甲士拦住。

    “那青铜鼎中有古怪!”

    虞东神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件事陆景本不该参与……

    呼!

    就在虞东神思绪纷乱之际。

    天上突然有两道星光浮现。

    确切的来说,是两道原本朦胧的星光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楚了起来。

    这两道星光直落下来照耀在一袭白衣的陆景身上。

    又有勾陈鲲鹏两颗星辰浮现而至。

    虞东神念头升腾上空,思绪变得更乱了起来。

    “陆景映照的那两颗若隐若现的星辰,也是元星?”

    虞东神心中这般想着:“这两颗星辰……乃是天上地下元星中最为强盛的几颗……”

    太白!

    天王!

    迎向北秦举鼎仆射的陆景照耀出太白天王二颗星辰。

    惊人的杀机从陆景身上腾飞。

    这一刻虞东神猛然间明白过来。

    “这陆景并非只想要拦住那项鼎,而是想要以照星五重之身杀这一个北秦第二神阙!”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太白剑光杀仆射,大伏的万一

    在这风雷笼罩之处,项鼎抡起青铜鼎流转气血砸落而下,虚空都好像要就此崩塌。

    那头白虎咆哮于空,精气神似乎都凝聚在神兽嘴中獠牙上。

    獠牙撕咬下,竟然直欲咬碎那天空中的青铜宝鼎。

    只是……一缕缕恐怖的四方鼎气自项鼎躯体中迸发开来,这些四方鼎气浑厚而又强烈,比起寻常武夫孕育出来的气血不知要强出多少。

    当那四方鼎气涌入青铜鼎中,一种骇人的武道精神从那青铜鼎中飞扬而起。

    那武道精神同样汇聚为滚滚狼烟,化作四颗文字。

    “鼎镇天下!”

    那青铜鼎本来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其上竟然还有高人题字!

    却见狼烟汇就的四颗文字霸气十足,如同孕育了雷霆一般。

    项鼎周身气血本就强横非常,再加这四颗文字,这青铜鼎变得无比沉重。

    一重重气血在猛烈轰击,一种种玄功气魄炽烈!

    而那神兽白虎也已经撕咬而至,这条白虎的体魄也难以想象,自空中扑来,浑身的气血竟然是云雾雷动,使虚空爆鸣。

    即便受了重伤,位格跌落,这白虎依然是那只曾经与重安王一同横扫天下的神兽,寻常神阙武夫在这只神兽獠牙之下,只怕撑不过一刻时间。

    可在这洞山湖上,项鼎持那青铜鼎,眼中却有必杀之志!

    无有边际的气血阳刚之气从项鼎身上腾飞出来。

    他的身躯在这一刻也变作青铜色,线条流畅耀眼,却充斥着压塌山岳的力量。

    “这白虎的皮肉、骨骼、血液交给公输先生,足以再造一尊巅峰的戮傀儡……”

    项鼎持必杀之志,青铜鼎轰然砸下。

    而那白虎有灵,它终于察觉那青铜鼎中的异常,此刻却已经无有退路。

    獠牙锋锐之间,白虎一对锋锐眼神中却无丝毫惧色。

    “王爷并未教我如何惧怕,便是败,那北秦国师提下的字,也等我一口咬碎!”

    白虎咆哮声震天。

    项鼎杀伐之气惊天。

    可恰在此时……

    自远处盛如辕黑暗神通笼罩的所在,突然有一片浩大的剑气流动着、旋转着!

    庞大无比的剑气驱散云雾,也驱散了黑暗。

    甚至斩碎了举鼎仆射项鼎气血化作的红云、狼烟!

    又有雷霆、风雨与这剑气作伴。

    雷霆震荡于空,便如同有雷龙传来龙吟声。

    这一剑威势凛然又洁白刺眼!

    其中又仿佛充斥着一种无畏之气,一种雷霆之势,百种人间之气,杂糅成为这一剑。

    浩瀚的剑气撕裂虚空、瞬间到来,斩在了那青铜鼎必经之路。

    铺天盖地的人间剑气,就好似是一道星辰陨落的光芒。

    当这等剑气落在青铜鼎上……

    原本还在诧异的举鼎仆射项鼎思绪猛然生变。

    却见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滚滚凝聚,斩在了他手中青铜鼎上。

    “是那大伏景国公!”

    “这道剑气……”

    当剑气落于青铜鼎上,凝聚了庞然伟力的宝鼎猛然间一震,紧接着迸发出雷鸣一般的剧烈声响。

    而那剑气一分三、三分九、九生万千!

    丝丝缕缕的剑光,笼罩青铜鼎,斩去了那青铜鼎上的四方鼎气,又带来震怖之威,直落在项鼎周遭!

    项鼎昂扬的气魄终于一滞,他原本如苍鹰一般翱翔的身躯硬生生停在虚空,左手朝内微收,便如青铜鼎镇压四方的气魄陡然到来,竟然凝聚在那左手上。

    一种无法形容的拳势奔腾。

    这一位神阙武夫血液在奔流,皮肉筋骨在耸动,令人惊骇的拳意精神猛然一震。

    拳出!

    啸!

    他这一拳硬生生砸下,砸在周遭散落的璀璨剑光上。

    剑光在这刹那间碎去,便如同退潮般滚滚流逝。

    “照星五重……有此剑光?”

    项鼎强收青铜鼎,击退万千剑光,脑海中刚刚有思绪闪现。

    又见那灿白退去,自那稀薄的光芒,有人着白衣,持有漆黑长剑而至。

    那长剑上还映照着星光,数道星光光芒灿烂,陆景身上的白衣令他飘飘若仙。

    又有一道剑光便如若一只白鹤一般,托举着陆景的身躯。

    便如项鼎所想,出手的正是那位大伏新晋的景国公!

    剑光破开,景国公陆景自剑光中走来。

    他神色宁静,一道神念流转,那虚空中的白虎侧过头去,看向正与三千旧吴甲士、一百零八戮傀儡鏖战的虞东神,继而又朝着陆景轻点虎头,化作一道血红色的光芒,朝向那盛如辕而去。

    项鼎皱眉,正要出手阻拦。

    那陆景却轻轻一抛手中的黑色长剑。

    却只见一道剑气犹如冠日的白虹,射向项鼎,斩断项鼎的去路。

    项鼎以手中青铜鼎砸碎了陆景剑气。

    他站在空中,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持银枪,有如战神临世一般的虞东神,忽然摇头道:“你便是国师口中的变数?”

    陆景一语不发。

    他真宫中的元神映照星光,当星光直落,一缕神念夹杂浓郁的元气,凝聚在陆景身躯周遭……

    一时之间,浓厚的黑色气息在陆景真身周围竟然化作一尊法身包裹着陆景,粗略看去只怕有十丈高大。

    十丈法身头戴高冠,面如威武,眼神冷漠,他身披玄袍华衣,竟然如同一尊盖世的王者。

    王者落目,那项鼎似有所觉。

    “元星天王?天上星辰?”

    他昂藏躯体稍稍舒展,又轻轻弹指。

    那青铜鼎原本就已经有十余丈高大,此时此刻却又大了一圈。

    项鼎放开青铜鼎足,屈身一跃,站在一只鼎耳上。

    青铜鼎中滚滚狼烟弥漫在他身后。

    “原本不该是我来这大伏,只是国师提及你这一位变数,才有我亲自来此。”

    他脚下青铜鼎发出震天响声,继而便如同一座十余丈高大的山峰受项鼎气血驱使,朝陆景撞去!

    项鼎身上又有一种猛烈的武道精神蔓延开来,便如同团团烈日,不可直视!

    青铜鼎直冲陆景,项鼎站在青铜鼎上,呼吸沸腾,元气入他喉中,便宛如雷霆呼啸,威猛、剧烈。

    他张开双臂,双拳紧握,猛然朝前一挥!

    却只见那虚空中强烈的声音震荡,就好似天上炸起春雷,凝厚的气血暴散开来,化作龙卷。

    这一拳似可锤杀神人!

    陆景始终一语不发,他探出手来,刚刚如流光一般飞逝远去斩向项鼎的屠仙黑金再度落入他的手中。

    须臾之间,笼罩在他身上那十丈法身手中也多出一把漆黑色的朦胧长剑。

    “大天王法身……”

    陆景持剑的刹那,身如琉璃一般璀璨无瑕。

    他化作一道白光,也在眨眼间迎向项鼎。

    浩瀚的剑气再度勃发开来。

    身如琉璃的陆景。

    漆黑的大天王法身。

    天空中流淌着的雷光也涌入陆景手中的屠仙黑金。

    这一把一品长剑散发出刺目的光,那剑光自长剑上迸发开来,比起唤雨剑来得更加灿烂,更加锋锐!

    一品长剑,珍贵无比,之所以珍贵便是因为其绝顶的威能。

    而当陆景这样的剑客手持这样一把传天下的名剑。

    当这一柄屠仙黑金感知着陆景那炽盛的剑光,其中之灵被陆景无畏剑魄、扶光剑气折服时。

    陆景的剑光也就越发玄妙。

    而那大天王法身同样如此,当陆景手中屠仙黑金展露扶光剑气,便如有一轮烈日展开光辉冉冉升起时……

    那充斥着霸势的大天王法身手中亦有一道剑气飞起,那剑气中有勾陈雷光,亦有无畏剑魄卷起浩大长风,不时携来了风雨,又有无边无际的元气凝聚而来。

    一细一粗、一长一短两道剑光眨眼而至。

    天空在轰鸣,十余里之地,竟无云烟。

    漫天的剑光与那恐怖的气血交织碰撞。

    青铜鼎在震荡。

    剑气呼啸。

    也如烈阳一般的拳意带起狰狞杀机,却又被那琉璃一般的剑气斩碎。

    时不时天地间立起剑峰一百零八座,每一座剑峰中都夹杂着百十重剑气变化,上万道剑光眨眼浮现,又凝成一点……

    无数种玄妙的剑气变化,在那少年剑上腾飞出来,震动洞山湖!

    便是那如战神下凡一般的虞东神,便是那曾经随着重安王征战四方的白虎,乃至三千旧吴甲士、九百骑虎武卒俱都被天上灿烂的剑光、浩瀚的气血拿住缕缕心神……

    虞东神清楚的感知到陆景正在越战越强……

    “那一柄神秘的一品长剑似乎正在认同陆景。”

    “想来也是,我若是长剑之灵,见此等少年,自然也会折服。”

    虞东神手中银枪烈烈,他身上的气血丝毫不比项鼎弱,一道道气血长虹冲天而起,那长枪上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带起巨大的气血罡风,如何横扫四方。

    一头白虎、一位持枪的男儿以及九百骑虎武卒。

    竟然硬生生拦住三千旧吴甲士、一百零八北秦戮傀儡以及两位七境巅峰之辈!

    尤其是那九百骑虎武卒握枪的手始终那般沉稳,长枪每每次出总会寻到那三千旧吴甲士战阵的破绽,刺穿几位甲士的头颅、喉咙。

    那些黑虎奔踏在大地上,甚至行走于湖中也如履平地。

    凶猛的气魄带着咆哮之音,总要吞去敌方甲士的尸体。

    而那一心想要杀虞东神的先锋第二道主早已负伤,原本身上的九爪天龙袍就已破破烂烂的盛如辕,此刻神通却被白虎咬碎,以神通逃窜之间又被白虎追上,丢下了一只臂膀。

    那龙袍臂膀上的龙尾也被白虎咬碎。

    虞东神气魄更盛,他手中那一杆平平无奇的长枪往往会带出巨大无比的枪芒,带起如若陨石坠落一般的火光闪烁,便可轻易刺碎一尊戮傀儡。

    洞山湖上,正有一场惊天的大战。

    可是,便是盖世的豪雄也有力尽之时。

    三千旧吴甲士气血铺天盖地,他们身上那赫赫有名的旧吴甲仿若坚不可摧,又仿佛夹杂着没有穷尽的气血。

    这等军伍便是死去上千人,其余两千甲士仍然气魄雄浑。

    再加上北秦戮傀儡,这洞山湖上,若无一方破开局面,势单力薄的虞东神也许会被围杀至死。

    ……

    重安三州以外,大荒山上。

    脸上带着白狐面具,身穿一袭铠甲,腰中佩着一把长刀的公孙素衣,正远远望着那高大、漆黑的城墙。

    “说起来,你们中原学问高深,人心也愈发难测。

    地方大了、人多了难免错综复杂,附属之地也难免利益相争。”

    公孙素衣身后的披风随风展动,身后三十万北秦儿郎静默以待。

    三十万武夫呼吸,就好像是在吞吐云雾,整座天空都变作血红。

    呼吸之声又有如雷动。

    “若是虞东神这样的人物在我北秦,大烛王目下,绝无有人胆敢暗害他。

    可他却生错了地方,生在了大伏。

    伱那父亲心思深沉,想要以重安三州铸造一座坠三星的深渊,任凭朝中的魑魅魍魉在天下武道魁首、重安三州世子面前展露獠牙。

    谋算与獠牙之下总会生出破绽,就比如现在。

    若无这种谋算,若无獠牙,便是项鼎入了大伏,只怕也寻不到洞山湖上这等援兵极远好地方,只怕也杀不得这为下一任重安王。”

    公孙素衣身旁明明无人,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又颇为认真,就好像是在与好友说话。

    他长发束起,束起长发的红绳上还悬着一枚玉佩。

    玉佩发出微弱的亮光,照在虚空中,竟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照出一个女子的面孔。

    那女子身在一处瑰丽的殿宇中,正对镜贴花黄。

    面容上还有些疲累。

    这女子的身影,似乎只有那公孙素衣方能看到。

    “八先生之前便算到……大伏以内会有些波折。”

    那镜中的女子徐徐开口:“若真如你说的那般顺利,若虞东神真就死的那般轻易,又怎么算得上波折二字?”

    公孙素衣白狐面具轻轻一动,又满不在乎地询问那女子道:“世间之事最怕万一,那虞东神落入如今的局面,便是许多个万一构筑而成。

    在这些万一下,他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镜中女子反问道:“那我大伏就不能有万一?”

    公孙素衣思索一番,摇头道:“大伏已经腐朽,热血之辈少而又少,又会有谁……”

    公孙素衣尚未说完。

    她忽然似有所觉,眉头猛然一皱。

    这位女将军匆匆招手,顿时又有一位披甲的将军送来一盏灯。

    却见那一盏灯中烛火……竟然已经熄灭了!

    公孙素衣深吸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拨弄了烛芯。

    闪烁而起的火光中,突然亮出一道景象。

    却见洞山湖上,有星光落下。

    如琉璃一般的剑光如仙人持剑斩下……

    公孙素衣瞳孔一缩。

    “太白剑光?”

    “此等剑光,竟落人间?难道有太白剑楼仙人临凡?”

第三百三十三章 霸王一怒,既照元星,也持元相

    陆景身如琉璃,剑也如琉璃。

    漆黑的屠仙黑金上,丝丝缕缕的纹路正在闪烁。

    身后大天王法身立于虚空,俯视着天地,这大天王法身眼中,天然孕育着一种霸势,便如同他是天地的王者,足以傲视天上明玉京,足以低头漠视人间。

    剑光闪耀于虚空,原本已经笼罩天地,一百零八座剑气璧山层层叠叠。

    陆景就站在山巅,天地间的间隙正在消散。

    又有一道也如琉璃光一般的剑光,仿佛在天地间开辟了一条道路。

    琉璃光辉宛若一只仙鹤,飘飞于虚空。

    陆景看着手中的屠仙黑金。

    洞山湖上安静了许多。

    骑虎武卒依旧与旧吴甲士鏖战,许多凶猛的黑虎身躯上洒落鲜血,伤痕累累。

    先锋道第二道主落于尘埃,身上的道袍也已染上鲜血,面色苍白。

    而她手中那一把先锋阴阳剑竟然满是豁口,剑身甚至被一种伟力洞穿,细长的剑身堪堪不曾碎去,但却布满了裂痕。

    盛如辕躲在云端,眼神惊恐,身躯瑟瑟发抖。

    他望着正与白虎一同搏杀北秦戮傀儡的虞东神,如同看到大晟国灭的那一日,看到那骑着白虎的巍峨王爷手持天戟,踏入大晟国皇城!

    “他是重安王之子!”盛如辕想起了些什么,身躯颤抖的越发厉害了。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骤然从远处那一袭白衣剑上迸发出来的剑光。

    那剑光洁白无瑕,如若碧玉,速度却快到了极致。

    剑光飞扬间,那少年白衣手持那柄一品名剑,似是与剑光一同飞天、落地!

    然后他便看到方才还借着手中青铜鼎,借着鼎中滚滚狼烟隐约占据一丝上风的项鼎眉心便被那一道琉璃剑光洞穿了。

    连带着,景国公的身躯的化作流光,被那剑光带去二三十里。

    此时,那二三十里外的虚空中,项鼎昂然身躯仍然直立,他张着嘴,似乎察觉到自己眉心中一滴滴鲜血洒落。

    也察觉到自己那五脏六腑铸造的神阙,被一道轻柔的剑光拂过,犹如风过……参天大树上也撒下落叶。

    而那落叶,是项鼎的生机。

    “这一剑,不似人间之剑。”

    这一位参悟三道元相,又得了大公孙赐下的机缘,修成四方鼎气的北秦仆射,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丝思绪。

    他艰难的转过身,却见身后不远处,陆景正低着头,握着屠仙黑金剑柄,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这把长剑剑身上的纹路。

    屠仙黑金上的纹路也在闪着微弱的光,仿佛是因为陆景而雀跃。

    此时陆景元神上的金光也已经消耗干净,疲乏不堪,一道道神念变得沉重无比。

    “梦中游太白,见琉璃剑光。”

    “太白元星,少有的剑客之元星,也是天上人间元星中,最强的元星之一。”

    “只是……这一剑损耗太重,只可以此剑得胜,若是疏忽一些,这太白琉璃剑光之后,我恐无再战之力。”

    陆景心中默默思索着,他站在原处周遭元气却还在疯狂涌来。

    他游于人间,周遭人间元气自备助他疗伤。

    “还有这一把屠仙黑金,倒令我有些舍不得了。”

    陆景抚摸长剑。

    而强撑着身躯站在虚空中的项鼎躯体中,一道残留的琉璃剑光便如若一位醉酒的仙人,猛然在他躯体中摇曳,彻底绞了项鼎的生机。

    于是……

    始终留意着那一处战场的虞东神、先锋道第二道主,乃至那越发疯癫的盛如辕便俱都看到……甚至能够以手中青铜鼎轰落白虎的项鼎口中猛然吐出鲜血,紧接着他每一处毛孔、每一寸皮肉筋膜都在顷刻间枯败了。

    最后一丝生机断绝。

    这一为北秦第二神阙便如此坠落下来!

    他的身躯!

    这一位神阙武夫的肉体不知有多沉重,当他砸落于洞山湖上,击开湖水,砸落湖底,紧接着便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他躯体中残留的气血烧红了方圆十里的湖水。

    这一幕太过壮观,太过惊悚。

    那位先锋道第二道主脑海里尚且一片空白,那盛如辕抬头看着被烧红的湖水,眼中的癫狂突然间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尽是一片惊惧。

    “照星五重杀神阙,杀的还是北秦项鼎?”

    盛如辕嘴里自言自语,他紧紧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先锋道主抿着嘴唇,她眼见陆景身上元气枯竭,眼见北秦戮傀儡正在围杀虞东神,也见到那只白虎正朝向盛如辕而去。

    她身躯飘飞,似乎融于阴阳中,他变成了一道影子,唯有一道剑光闪烁起辉光。

    “杀了这陆景,有那旧吴甲士,再加上我与盛如辕,虞东神总要力竭而死!”

    先锋道第二道主长剑飞流,自阴阳中破晓。

    虞东神周身武道精神察觉到阴阳长剑跨过长空,思绪终于清晰了许多。

    那一手横空,周身筋骨爆响,气血有如一条粗壮的真龙倾巢,刹那间,地动天惊,虚空中传来震爆之音。

    这是一式掌法!

    却令这天地间有如风雪过境,气血凝聚化作雪花,杀退了十余尊戮傀儡。

    而他另一只手却横握手中银枪,手臂上肌肉如山峰,紧接着那银枪便如同一道虹光一般暴射而出。

    哧!

    这一刻的虞东神,气魄沉静中却隐含着难言的霸道,竟然与陆景身后那大天王法身呼应,大天王法身都转过头来看向虞东神。

    重安王世子虞东神,曾以手中长枪射天狼。

    时至今日,旧吴甲士长戈临其身,数十尊戮傀儡绽放气血,想以金铁构筑而成的铁拳锤杀虞东神。

    可虞东神却丝毫不惧,仍然射出手中长枪。

    银枪气魄强盛,如同银芒划过天地,顷刻之间便穿越漫长的距离……

    咔嚓!

    此乃银枪入骨之声!

    那先锋道第二道主驾驭剑光,原本想要斩去陆景的头颅。

    可当那银芒飞来,她尚且来不及躲闪,就被那一杆银枪刺入胸口。

    紧接着,强横而又沉重、霸道的气力轻而易举的灌入第二道主的躯体中,直入真堂!

    先锋道主下意识想要元神出窍逃命,却有一股霸如君王一般的武道精神死死锁住她的元神。

    沉重的力量灌入其身躯,带着她的身躯破空,转瞬间便飞去数十里,又狠狠刺入群山,崩去十余座山峰,又刺入山川山体!

    银枪枪头……

    第二道主的身体已经化作粉碎,只有几片碎肉挂于其上。

    银枪射天狼,名不虚传!

    原本低头看着手中屠仙黑金的陆景抬起头来。

    他凝眸远望,就看到手中银枪直射先锋道主,顷刻间夺了一尊星宫强者性命的虞东神此时已被诸多戮傀儡困住。

    虞东神射出这长枪,手中无兵,力亦有所竭。

    可他长发依旧飞舞,炽烈的气血在他身上流转,他便如一尊推城的人形战车一般舞动于长空,浩大的气血洪流化为一道道玄妙玄功,杀退一波波戮傀儡。

    可正在此时,又有二百旧吴甲士凝聚着两千人战阵之伟力,长戈挥洒间,自骑虎武卒中破开一条登天的长路,杀向虞东神!

    这般年轻,便能够力抗北秦一百零八戮傀儡,甚至扛下几位七境巅峰修行者时不时的剑气、神通……

    这等人物,不愧为重安王之子。

    可重安王之子,亦有力竭之时。

    “陆景助我,我自然不能见他剑气加身。”

    虞东神心中这般想着,他那乾坤袋中尚且有一杆天戟正蠢蠢欲动。

    “天戟之上,父王残留下来的精气已然不多……”

    虞东神心中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便应当早些拿出天戟。”

    他心中虽这般想着,可却仍然在苦苦支撑,目光映照光辉,想要在这截杀的局面中找出一道生机。

    那天戟上仿佛有着极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轻握,亦不可轻用。

    “重安三州尚且有一重劫难,这天戟也许还要会天上地下群雄,还要送父王辞世……”

    虞东神思绪浮动,那二百长戈却架起浩荡的钢铁洪流铮铮作响,直刺入他的方圆。

    虞东神别无他法,正要拿出天戟。

    他耳畔却又忽然传来陆景的声音。

    “世子殿下,若不是你助我斩了那太冲龙君,尚且还有一道盖世的精血化身相助于你,你也许就不必落于这种死劫……

    如今,伱可后悔了?”

    陆景清澈的声音来临。

    虞东神武道精神顿时笼罩四野。

    却见原本已经元气枯竭的陆景正奔行而来。

    他身上……

    一重重先天气血好似遥相呼应某一处地脉,大地正在轰鸣,就好似是在迎接陆景。

    虞东神顿时察觉那大地轰鸣之间,夹杂着这个神秘气息究竟来自于何方。

    “陆景受景国公之位,食邑之地乃是太华城!”

    太华城与重安三州毗邻,虞东神幼时曾经上太华山,远眺神关、西域、大伏、重安三州!

    他对于太华山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国公之位,承国祚之势,陆景在以此势修行……

    他并非只是一位照星修士,还是一位气血武夫。”

    虞东神猛然反应过来,隐约间看到陆景手中握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刀。

    那是……斩草刀!

    斩草者,开路也!

    开出一片坦荡大道,理顺天下杂乱。

    陆景腰间屠仙黑金安然留在剑鞘中。

    而那柄斩草刀却在不断震荡,其上毫无光彩可言,却有一种慑人心魄的伟力于其中凝聚。

    陆景原本就因为太华帝子玄功而突飞猛进的武道气血落入斩草刀中,更加炽盛无双。

    九道先天气血竟有如海洋一般浑厚。

    陆景自虚空中一跃而下,仿佛带着穿金裂石一般的力量。

    手中斩草刀凝聚着陆景周身的气血,一斩而下!

    开蜀道!

    陆景拔刀,春雷刀意乍起于虚空。

    一道璀璨的刀气雷霆便如同剧烈一般横贯而下!

    甚至那春雷刀光带着陆景的身躯急速下坠,与那二百融汇了战阵之威的旧吴甲士极近。

    “嗯?”

    虞东神双臂大开,身躯如同流星破空,荡开戮傀儡,心头却在剧震:“这陆景想要送死?”

    陆景便有盖世之资,哪怕他已经是九重先天气血的武夫,可终究只是先天之境,又如何能与凝聚了两千旧吴甲士战阵伟力的二百长戈争锋?

    况且他手中那斩草刀与他的气血有些共鸣,却远远称不上认主!

    这般境况下,陆景竟敢持刀以春雷斩长戈……

    就连虞东神一时之间都不曾反应过来。

    可陆景脑海中,一道道命格元气就好像是灿烂的白光交织在一起。

    之前一道璨绿色的命格,不知何时,早已经化作了深蓝色。

    那蓝色上酝酿着雾气,酝酿着一种玄而又玄的力量,神秘、充斥着奥妙。

    陆景也携着那春雷刀光斩开浓厚的气血,直入二百长戈十丈之地。

    他身上的白衣正在飘荡。

    面容如玉,俊逸到了极点。

    这神玉为骨的男儿本应当是一位潇洒美少年,本应当是一位读万卷书的君子……

    可不知为何,这时的陆景身上散发出的气魄,全无半分儒雅。

    他持着斩草刀斩下……竟然不像是一位读书的君子,而是一位开疆阔土的霸王!

    君子一怒不知何时悄然变为了霸王一怒!

    命格发出璀璨的光辉,湛蓝的气机照耀着陆景的五脏六腑。

    当陆景落入那二百旧吴甲士十丈之地。

    仅仅一瞬间,斩草刀仿佛承受了恐怖的气血灌注。

    那乍起的雷霆刀意撕裂周遭的气血,粉碎周遭的契机,便如同一条出云的雷龙,横斩而下。

    若霸王持刀,一怒也可杀千甲!

    陆景这一刀堂皇而又浩瀚,充斥着无比的霸道,那自天而降的雷光,竟然真如同主掌责罚的春雷。

    又如若一位盖世的英雄入巴蜀,以手中斩草的刀剑,劈开一条蜀道。

    入巴蜀,成霸王!

    虞东神也察觉到陆景的气机。

    他惊愕之间,一丝武道气机前探,却见陆景斩草刀斩落,如有百道春雷炸响于天地,杀灭一切魑魅魍魉!

    二百长戈化为烟尘。

    二百旧吴甲士命丧于此。

    陆景摧枯拉朽一般,击碎了虞东神一场死劫!

    而此刻,虞东神隐约察觉到……

    陆景躯体中那九道气血已经凝聚,将要化作一道神相。

    即便前有诸多戮傀儡,虞东神仍然有些恍惚。

    “这陆景已照元星,如今又要持元相?”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上不需吹灰之力,人间便死三位天骄

    因为有那一张白狐面具的遮掩,镜中的人看不清公孙素衣脸上的表情。

    可她背负的双手中,有一只手掌捏成了拳头。

    她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身后三十万北秦武夫,忽然叹了一口气。

    那镜中的人还在梳妆打扮,她抿了一口唇脂,又特意抬头询问公孙素衣:“我大伏,可是也有了万一?”

    公孙素衣沉默。

    镜中人站起身来,身后忽然走来两对个子高挑,眉眼乌黑,体态饱满圆润充满异域风情的宫中侍女。

    两位侍女各自持着一件华衣的肩处、衣袖,伺候那女子穿衣。

    那是一袭白色拖地烟笼白水裙,此时那女子身上罩着一件品月玉兰飞碟氅衣,内里却是一件极尽妖娆的红色绣锻裹胸,裹胸胸口处还绣着精致的蝴蝶,身段丰饶,便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妖艳而绚丽。

    “既然有了万一,死一个北秦第二的举鼎仆射项鼎只怕还杀不得虞东神。

    可若是被秦就此退去,项鼎与那一百零八戮傀儡便是代价,那大荒山下六十万运送辎重的秦人也就白来了一趟,又归于秦国,只怕还要死上不少人。”

    镜中女子一边任由两位宫女为她着衣,一边说话。

    她的声音极轻柔,却自然带着一种难言的气度。

    公孙素衣静静地听着,背负着的双手也垂落下来。

    她依然看着身后那三十万铁骨儿郎,可这一次这位北秦女将的目光却穿越漫长的距离,落在大荒山那一头的山底下。

    那里,是北秦黑甲军的营帐,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推着辎重车马,推着巨量的粮食安营扎寨。

    一旦将士们远征,便无人可以推测他们多久才会归来。

    这些气血如悬空烈阳的武夫们需要大量的粮食补给,以保证他们时时维持巅峰的战力。

    毕竟对于北秦而言,每一场大战都是关乎天下一统的关键,三十万将士倘若饿着肚子,消耗自身气血辟谷而战,又能有多少胜算?

    “也许这虞东神并无那般重要。”

    公孙素衣看着那些枯瘦、疲乏、眼神麻木的秦人,开口。

    那正在梳妆打扮的女子笑了笑,侧头说道:“舍不得后手?既如此,你何不试一试虞东神对于重安三州、对于这场吞天下的大战究竟……重要与否。”

    “我猜,秦国中应当有八境人仙隐匿,那八境人仙一旦现身,他便是杀了虞东神,只怕也要死在大伏。

    小公孙,此战你乃是秦国主将,还要看你是否有魄力胆敢让一尊天府人仙以命换命。”

    “天府人仙以命换命?”

    公孙素衣白狐面具之下,不知是何种表情。

    她静默的站在大荒山山巅,远远注视着那广大的重安三州。

    死一个重安王世子,是否真就能够对战局起到决胜之用?

    重安三州那些粗犷比起秦人也不遑多让的儿郎,是否真就会因为虞东神之死,而斗志崩溃?

    若是重安三州的将士们因此而生怒,因此而激出内里更重的血性殊死一搏,她作为秦国主将又该何处?

    公孙素衣思绪翻涌。

    初为这一处持续了数十年的战场主将,她便面临此等抉择。

    是牺牲一位八境天府,还是直面那虞东神不死的重安三州。

    四五息时间逝去。

    公孙素衣只觉得这要比她灭犬、鬼这些蛮夷国度还要来得更难许多。

    “也不知那一道剑光从何而来,若真是天上太白楼的仙人,又为何要相助于虞东神?”

    “便是这一道剑光……陡生意外。”

    公孙素衣不得其解,她抬起手臂,摸了摸脸上的白狐面具。

    突然间,她想起此战之前自己那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将的父亲曾说过……

    虞乾一死、虞东神亡便可灭重安三州!

    大公孙在秦国朝堂上到处此言,天下人俱都言他怕了重安三州重安王父子,可公孙素衣却总觉得她父亲乃是天下第一名将,也是秦国三位大上将之首,哪怕是毫无人性、恐惧可言的申屠见了他,都要与他行礼。

    “小公孙,若是舍不得一位天府人仙,伱如今尚且还有两条路,一条便是带着九十万秦人退去大荒山。

    另一条则是趁着虞东神尚未归来,便强攻重安三州。”

    镜中的女子青丝披落双肩,目中如有清辉。

    “不过看你那般犹豫,这入了大伏的天府人仙不会是你父那二位得意门生之一?”

    “闻执安去了炀谷,想来入大伏的不是他,那么……应当就是那一只妖人了,如此这般,更要看你魄力如何……”

    镜中女子尚未说完。

    公孙素衣却忽然轻轻一叩白狐面具额头。

    铿!

    一声脆响传来。

    公孙素衣终于开口,她言语中终于没有了犹豫,多了些志在必得。

    “战局瞬息万变,有抉择时,深思熟虑一番并非什么坏事。”

    白狐面具眉心还有一枚赤红色的印记,让这张面具显得有些妖异。

    “便是百战百胜的将领也有为难之时,便如长公主猜测,入了大伏的正是我那位兄长,他是我儿时的玩伴,那时他便是震动天下的大妖,可却愿意与我一同玩耍,与我上山下河,哄我、惯我。”

    公孙素衣有序叩动着白狐面具眉心中的印记,那印记引发出微弱的光亮,一闪又一闪,似乎是在辞别故人。

    “可若要为北秦计,为天下人间计,世人总要牺牲,就如我那些秦国百姓,若无他们以身为燃料,就燃火的战车又何至于这般坚不可摧?”

    “姐姐,有朝一日,你若是站在北秦的对立面,我也会亲手拔刀了结你的性命。”

    公孙素衣声音平静,徐徐到来。

    而她眉心那一道印记闪烁出光辉,又流转出一道神念。

    那神念仿佛在呼唤着一人名讳。

    孔梵行!

    大伏烛星山上,有一位身着彩裙,头插孔雀钗,一缕青丝垂落胸前,目光清灵透彻的可爱女子似乎感知到了这一声声呼唤。

    那女子身旁,白蛇白云渺有些不解的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眼中忽然泛出泪光,轻声道:“哥哥……”

    白云渺听到彩裙女子道出这两个字,看到她眼中的泪光,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可是那孔梵行有了消息?”

    彩裙女子眼中含着泪水,她呆呆的看着天上的云雾,道:“白姐姐,我那哥哥入了大伏。”

    白云渺目光微变,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下有名有姓的修行者俱都知晓,虞渊中曾经飞出两只孔雀。

    那两只孔雀流落于人间。

    一只上了邪道宗烛星山,成为烛星山大圣之一。

    另外一位北秦大公孙收为弟子,在短短三十年间名震天下,成为了当世少有的天府人仙。

    而今日,大公孙弟子孔梵行前来大伏,一旦暴露了行迹,又如何能走出大伏?

    便如那女子所言。

    孔梵行要死了。

    “孔梵行这般的大妖前来大伏,不必猜测太多,必然是为了回归重安三州的虞东神而来。”

    “这人间死一位孔梵行已然是极大的损失,再死去一位虞东神……”

    ……

    云间仙鹤上。

    百里清风正嘴角含笑,静静的看着陆景手持斩草刀,比如割去野草一般,斩去一位位旧吴甲士头颅的景象。

    他并非嗜血之人,只是觉得天底下多一位如大烛王一般元神武道同修,又都能说出一番大名堂的人物,乃是极好的事。

    可就在他观景之时。

    远方三百里以外,忽有五彩的气血纵横,一团巨大的云雾凭空而生,那云雾似乎在召唤一些什么。

    百里清风目光生变。

    他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悄然消散。

    “这未免太过可惜了。”

    “只是,崇天帝想要让虞东神死,大烛王也想让虞东神死。

    我若因为惜才而出手,不仅要得罪崇天帝,也要得罪大烛王。”

    百里清风白发飞扬,他最初不曾出手,如今当那只孔雀的气息散落于虚空。

    这位邪道宗宗主突然低头看向腰间酒红色的酒壶。

    “酒已经饮光了……”

    百里清风皱着眉,腰间那一枚封妖敕魔的令牌微微一颤。

    一道奇异的气机落入酒壶中,那酒壶似乎是成了精,又似乎是从沉睡中醒来。

    百里清风摘下腰间的酒壶,打开木塞,却有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大烛王、崇天帝皆有自己的理念,唯有我行于山水许久,看过了几座王朝,登上了姑射神山,也曾经敕封坠落人间的仙境,也算看尽了尘世间的事,又何须如那二位一般谋算太多?”

    “现在有了酒,老夫惟有,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百里清风脸上再度浮出笑容了,他大口大口的饮酒,将那酒壶成了精怪后酿出的美酒一饮而尽。

    “换个念头,虞东神活下来,大伏中总有人要谢我。

    孔梵行活下来,北秦也有人要谢我。

    再加上重安三州那一场大战也许会因此而停息,便算是积累了大功德。”

    百里清风眼神朦胧,脚下那只元气仙鹤正要铺展翅膀……

    倏忽之间,百里清风右肩肩头猛然间传来一阵琴声。

    琴声悠扬,如风吹万壑之松,又有如青云暗几重,碧山落雨,清空淡雅。

    这等优美的琴音,也算一绝。

    可偏偏百里清风听到这琴声,瞳孔突然微凝,他感知到自己的身躯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

    脚下元气仙鹤也在瞬息间化作一缕缕雾气消散而去。

    百里清风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右边肩头。

    那里似乎也有空谷旷野,有一处幽静小院。

    小院里有芙蕖仙人坐而抚琴。

    “相处太久,我竟忘了你是那天上仙,也想要让孔梵行、虞东神也这等盖世的天骄死在此处。”

    百里清风低声说道。

    琴声四起,他的目光又忽然落在陆景身上。

    “孔梵行要杀虞东神,以陆景的气性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看来那阆风城中,有仙人传讯于你。

    这倒是一场机缘,天上不需吹灰之力,人间便死三位天骄。”

    ……

    洞山湖湖畔满是尸体。

    原本清澈的湖水已经染血。

    微风吹过,尽是血腥味,配上如画的风景,竟有些惊悚。

    一百零八具戮傀儡已然尽数若于大地,已经找不出完整的傀儡躯体。

    两千旧吴甲士被陆景手中的斩草刀,白虎的獠牙,以及虞东神手中的银枪击碎。

    数百位即将力竭的骑虎武卒见了得胜之机,也如他们坐下黑虎一般目光赤红,结成战阵,剿杀这些世世代代忠诚于七章皇族的甲士。

    洞山湖上的一战,终于落幕。

    陆景手持斩草刀,正蹲坐在湖畔洗刀。

    “你以血水洗刀,能洗干净吗?”

    虞东神负了伤,脖颈、肩头好几处狰狞的伤口,可他却面不改色,正在用自己的衣摆擦拭着银枪枪头。

    “不过,这斩草刀倒是有些奇特。”

    虞东神看着陆景手中平平无奇的斩草刀:“但凡传天下的名刀,哪一把会染血,偏偏这斩草刀就如同生钢造成,竟会染了凡血。”

    陆景身上白衣也染了几滴鲜血,可他却并不理会,只是专心洗剑。

    “这些武夫之血会浮在水上,只需轻轻一弹,便可露出湖中的清水。”

    陆景让开一个身位,让虞东神看得清楚些。

    虞东神踮起脚尖看了看,颔首说道:“重安三州本是干旱之地,重安三州以外更是一片戈壁,我与人征战极少在水边。”

    陆景洗好了刀,又用身上白衣擦拭,小心翼翼地将斩草刀收入刀鞘。

    “这是别人的刀,不可弄脏了。”

    陆景见虞东神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便出声解释。

    虞东神摇头:“如果之前所言,重安三州……给不了你什么好处。”

    “你不是给了我一把名剑?想要出尔反尔?”

    陆景眼神中带着些警惕。

    虞东神挑眉,豪气说道:“你且等着,等再过些年月,我杀了那北秦剑神,为你夺来他那把天下第五的名剑。”

    陆景仔细看了虞东神一眼,问道:“你不曾看出来?”

    虞东神脸上的豪气依旧,他转过身去摆了摆手,道:“陆景先生,今日你相助于我,虞东神会记得,重安三州也会记得。

    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就此别过。”

    陆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虞东神的背影。

    虞东神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叹气说道:“瞒不过你,既如此……那道别就不该那般仓促了。”

    虞东神朝侧边伸出一只手掌,立刻有一位甲士脱去面盔,摘下手套,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壶酒。

    “我听闻陆景先生好酒,便以此酒作别,先生已相助我良多,如今也是该回玄都了。”

    陆景仍然静静的看着虞东神。

    虞东神一边开酒封,一边看向远处。

    那里,正飞起一朵红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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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467/ 第一时间欣赏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最新章节! 作者:南瞻台所写的《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为转载作品,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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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介绍:

陆景穿越大伏,沦为一位即将入赘他族的望族少年。
这世界光怪陆离,陆景开局落入赘婿贱籍,又去不得妻家,前途黯淡无光。
可他通读《周易》,竟开启【趋吉避凶】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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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桃山上的道人终日修佛;雷音寺逆徒手持禅杖,早已敲出一个平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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