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我欲吞龙君,铸天下名剑
这空山巷小院中汇集着两位即便是在整座大伏,都称得上顶尖二字的天之骄子。
虞东神眼神中带着几分沉吟之色,还在思索。
陆景亲自为度东神倒酒。
当陆景倒酒,这一位白衣景国公的头顶上突然有一道星光照耀。
“天下遭难,大伏又屡屡遭到北秦那些强横武者夫侵袭,当此关头,如太冲龙君这般的强者应当是大伏乃至整座人间极为重要的强者。”陆景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他为虞东神倒酒的手稳到了极致。
“可我走了一遭河中道,前些日子又在这院里见了太冲龙君化身,便越发觉得大伏龙属之所以待在人间,之所以在某些时候为人间而战,也许仅仅是因某些原因,那天上四百八十座仙境、十二楼五城不曾接纳凡间龙属。”
“这些龙属字打心底觉得他们高人一等,哪怕天下两座朝堂上端坐着的都是人中君王,他们仍然觉得天下绝大多数人不过蝼蚁,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生杀予夺皆由其心。”
“便因我陆景所见,我只觉得五方海实际的执掌者,这位盖世的龙君对这天下,对这众生无有丝毫助益。”
陆景说到此处,他眼神逐渐闪亮起来:“天下人大多皆有所求,我陆景亦是如此。
太冲龙君几次三番威胁于我,天上西楼将临,他仍然想要借此机会杀我。
我陆景既然腰间佩着刀剑,难道只能静等他来杀我?”
“犯而不校,乃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乃是直道。
太冲龙君若对天下有益,以龙君眼见,他绝不可能不知晓血祭知道对于天下无益,他却仍然坐视不理,既如此,恕道不应当加于他身。更何况我曾以执律之身,于河中道立下执律诏令,想要根除血祭之法……
既然已有诏令在前,总要知行合一,不能如那太冲龙君所言,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景筑飘道来,面容平静,若旁人听不到他说的话,只看他平静的表情,绝然想不到陆景在谋划着一桩天大的事。
虞东神静静的看着桌案上的酒盏,直至十几息时间过去,他这才抬头,询问陆景道:“陆景先生可知我如何打算?
陆景颔首,道:“我听过殿下的性子向来清冷,不愿与人交往。
可世子殿下入了太玄京,这几日以来,拜访世子殿下的将军、大臣数不胜数,世子殿下来者不拒,玄都其实早已传开殿下的意图。“殿下想要入玄宫,上朝堂,谢数北阙海罪责,一是为虞七襄鸣冤,二则是责问曾经意图杀虞七衰的东海、西云海、南海!”“殿下手中的长枪、九百骑虎军,中华神州过往的功绩,乃至那白虎背上的天戟,都是世子殿下的依仗。
五方海对于这大伏天下而言,自然是重中之重,那些自认高贵的真龙也确有几分责正,若责问除去太冲海之外的三大龙宫,确实能令重安三州将士们出一口气。
可仔细想来,却仅仅也只是出一口气罢了,那几座龙宫被责问之后又是否会伤筋动骨?
虞七襄因血祭阵法而杀北阙海老龙,想要为那万千死于血祭阵法下的生灵讨一个说法,世子殿下责问这三大龙宫,这些龙宫中的血祭阵法是否会被就此毁去?”
陆景娓娓道来。
虞东神仔细听着陆景的话,直至过去十几息时间,这才捉起桌案上的杯盏,品了品杯中的美酒。
“太玄京中的美酒,入口绵柔,但倘若多喝几杯,就难免上头。”
虞东神道:“我带着父王天戟入京,太玄京中自然无人可拦我,我也只当重安三州将士出生入死的关头,太玄京中有许多小人仍然在处心积虑想要除去床榻上的父王,大伏龙属则在富饶之地作威作福,甚至食百姓而肥。
我虞东神看不惯那些小人,也看不惯如大伏龙属这般彻头彻尾的恶人,如果我身上未曾扛着重安三州,我只是一位孤身的侠客,也许我也会提天戟入龙宫,杀一个畅快。
无非只是白水流今古,青山送死生,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是重安世子,我身后上前有重安三州数千万子民,我若是在玄都杀太冲龙王,便是默视朝堂,默视规制,重安三州也许都要因我而受累。”
陆景听到虔东神的话,也十分认同的点头。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陆景道:“如果重安三州有狼子野心,倘若重安王、王妃、世子、虞七襄不去理会重安三州数千万生民,不去理会重安三州之后广大中原,数十万万大伏子民。
重安三州也许会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曾见王妃,也曾见七襄,明白五方海龙属之所以胆敢对七襄出手,便是因为重安三州如同一位独立的君子,身在俗世,只能因为心有所持而倍受摆布,世子殿下确实应当顾虑重安三州。
“正因如此,我方才询问世子殿下,那天戟可否压得住太冲龙君。
陆景说话时,他右手缓缓落在斩草刀上。
斩草刀猛然闪烁一道雷光,便如同黑夜春雷无声炸响。
享誉天下的名刀自然有灵,这把曾经斩草开道,酝酿出一往无前武道精神的银色长刀上,竟然涌现出一股股锋锐之意。那锋锐之意刺骨,斩开春风,散入那幽静的小巷中。
度东神乃是当世武道大修,他修为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踏入人仙之境。
又因为盖世的血脉底蕴,因为手中那曾射天狼的长枪,一身武道造诣早已如同山岳一般沉重,躯体中的气血如若深海一般广阔无际。来。于到发出的丝丝续续的杀意,其中的刀灵竟然开始兴奋起
“如同斩草刀这样的名刀极难折服,我方才入这小院时,这斩草刀上的气魄丝毫不显,不为陆景所用。
可此时此刻,这把刀却在欢呼雀跃,似乎迫不及待。”
虞东神抬眼,看向眼神认真的陆景。
“景国公想要让天戟压住太冲龙君……
“重安三州那混去一轮大日的天戟只需压住太冲龙君,我既为自己,也为天下诸多被太冲龙君视为蝼蚁,随意夺去性命的凡人报一报过往的仇怨。”
任凭虞东神心念如何平稳,可当他听到陆景抚摸着斩草刀说出的话,心中仍然如同金钟摇动,猛然轰鸣。
“你是当朝国公,却要杀与你同秩的太冲龙君,且先不提太冲龙君修为如何强横,哪怕是有天戟镇压,你能否斩下太冲龙君的头颅。暂且算国公确能如愿,那在这之后,你又如何打算?”
虞东神说话时,甚至不由自主身躯前探,凝视着陆景的双眸。
陆景毫不慌张,甚至不忘饮下一杯竹叶青:“世子殿下,你可知我遭逢大劫,命不久矣?”
虞东神道:“景国公的诗画传遍天下,太玄京中六境以上的修行者俱都知晓那天上将要落下仙楼,拿问国公……
陆景继续问道:“世子殿下可知我映照了一颗鲲鹏元星?”
虞东神眉头微挑,静默不语。
陆景道:“那鲲鹏元星映照之下,我有一道吞龙神通。
鲸吞天下之龙长我元神,我在河中道时曾经杀了西云海龙王,却因为鹿潭、两位仙人、围杀等等诸多项事耽误,浪费了那龙王遗泽。而今我面临大劫,总要为自己挣扎一番,不可坐以待毙。
太冲龙君此来,与我道出那番话,都令我多出一条路来。
虞东神瞬间反应过来:“太冲龙君对这凡间、对凡间众生民无丝毫慈悲之念,令国公恶向胆边生,令你生出想要吞了这位八境天龙的念头?“这可真是……胆大包天!”
饶是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重安王世子,都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景却面不改色:“生死在前,又有此良机,无论只是静坐于这院中等待,又能有几分生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挣扎一番。
虞东神沉默,良久之后忽然望向陆景腰间的唤雨剑。
“以景国公现在的元神修为,这一把三品长剑其实已然拖累了国公。
太初龙君那一根贯穿龙首龙尾的天龙骨乃是举世难求的宝物,若能得这一条天龙骨,这天下就又能多出一柄传天下的名剑。甚至这一柄剑还将要胜过千秀水、胜过七尺玉具。”
陆景眼神微亮,继而又黜淡下来,摇头道:“只可惜我不认识能够锻造一品名剑的天工匠人。”
“这有何难?”虞东神浑不在意:“倘若真能得天龙骨,只需国公不死放出消息,天下名匠自然趋之若鹜。
一品刀兵,之所以被称之为传天下,可见其中含着难得的荣誉,既然是铸剑的匠人,毕生所求应当也不过是造出一把一品名剑。“就比如天下剑甲商是入天上仙境,夺五千仙剑熔为铁水,锻造出了神术、白鹿二剑。
银造着两把名剑的天工匠人一位名曰武陵人,一位名曰墨伯都。
他们因神术、白鹿二剑享誉天下,被称之为铸剑大宗。
你若能备下天龙骨,也许这天下会多出一位铸剑大宗,亦或者会有一位当世铸剑大宗提锤前来玄都,为你铸造一把真正的名剑。”虞东神轻声说着。
哪怕是心性向来沉稳的陆景听到这番话,眼中都不由多出些期待。
直至过去二三息时间,陆景收敛了眼中神色,认真询问虞东神道:“世子殿下,太冲龙君乃是当世天龙,是八境的纯阳修士,你若不愿对他出手,陆景不会强求。
若世子殿下愿意以天就镇压之,令我拔剑斩他,便当做陆景欠了世子殿下一个人情。”
“既然杀龙君的是你,我又有何不敢?”虞东神冷笑一声:“我担不下杀龙君的罪责,可我倘若只是帮凶,重安三州守关的如今,朝堂上无人敢杀我。”
“更何况太冲龙君才是五方海真龙之首……我前来太玄京,本就为五方海而来。
虞东神说到这里,眼角瞥了一眼陆景:“再加上……景国公的人情确实值得父王天戟再亮锋芒。
“只是……太冲龙君是天龙位格,龙身强横,龙骨刚硬,也许刚刚踏入天府人仙、纯阳天人的修行者都无法斩去他的头颅,国公可要仔细思量才是。”
陆景抬头,看到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鲲鹏元星,又看到那星光遮掩下,一座斩龙台熠熠生辉。
斩龙台上,一道霸道人影抱着双臂,正在低头看他。
“鲲鹏元星、斩龙台也许不足以让我杀太冲龙君,可是……”
陆景心有成竹,只是朝着虞东神一笑。
度东神在陆景小院中,足足待了一个时辰之久,这才缓缓走出院门。
那院门前,一位重安三州马前卒身穿一身漆黑火袍,长发亦如火,随意束在脑后。
他躯体昂藏,只怕有十尺高大,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
虞东神走在养靡街上,这火袍男子便跟随在他身后,直至走出养鹿街,男子终于开口询问道:“世子殿下以为这景国公如何?虞东神并不回头,道:“名不虚传,可谓当世豪杰。”
火袍男子猛然一愣,就连脚步都有些纷乱。
安然走在前方的世子殿下久经沙场,饱经杀戮之事。
天下人皆说虞东神性格清冷,可实际上这位名为罗猛的重安三州马前卒却明白自少年起,肩扛重安三州十年之久的世子殿下养出的不是清冷的脾性,而是桀骜睥睨之气!
见惯了边关沙场上的生死,见惯了北秦那些真正的名将,虞东神眼界极高。
哪怕是广大镇西都护府,也只有一位冠军大将军能入他的法眼。
可今日,虞东神前来见那新晋的景国公,竟然有“名不虚传、当世豪杰”这等评价,足可见这幽静小院中那位年轻国公,究竟何其勇猛。“这太玄京中竟然有这等少年?”
罗猛开口询问:“却不知这位少年国公是否答应世子殿下,上朝参那北阙海一本?”
原本跨步如龙的虞东神脚步也不由慢了慢,他略微沉吟,摇头道:“不曾答应。”
罗猛面色怔然,他有些不解的看着虞东神的背影。
虞东神却道:“不必多问,只需静待这太玄京风云巨变。”
第三百零七章 着白玉螭虎,景国公上朝
相过河身穿一身灰袍,蹲在陆景空山巷小院前,一语不发,既不愿离去也不愿入院中。
濯耀罗两颗如同宝石般的眼睛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看似瘦弱,身上却涌动出一续续气血微光的少年。
走了一遭河中道,看了河中道遍地的白骨,这一位南诏少年似乎越发沉默了。
他是褚国公府中客卿,也曾经参加殿前试,想要为七皇子拿下那一把呼风刀。
而这些日子以来,相过河却不愿再去褚国公府,尤其是那一日,太玄京中异象浮现,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之后。相过河先是去了太枢阁次辅大人盛如舟府上,瞧了一眼他从南诏带回来的素踵马,又去了书楼看了看那位曾救他性命的先生故居,这才来的空山巷,默默守在陆景小院前不愿离去。
魏惊垫和南雪虎并肩而立,站在空山巷巷口,他们一边看着已然有些规划的景国公府邸,一边看着这位自南诏密林走出的少年。“这少年的武道修为道不同于大伏武道,看似阴柔,实则刚猛,他那一对铁拳几乎可以撼山。
魏惊蛰手臂上那一道印记在他儒袍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南雪虎看不透相过河的修为,叹了一口气。
“太玄京中的天才,倒是越来越多了,可惜天下的名医却越来越少。
魏惊蛰知道南雪虎在说些什么,他侧头询问道:“南家家主……”
南雪虎摇头,沉默几息时间,道:“太玄京中的名医已然看遍了,也用了许多极为珍贵的宝药,只是收效甚微。”
“景先生不是为你写的信件,十一先生可曾去看了?”
“十一先生与青先生一同来看了。”南雪虎闭起眼睛:“先天不足,再加上天生便缺了一半心脏……十一先生却有良方,只是还需出产自海上妖国的九头狮子草。
若这等九头狮子草大伏可产,哪怕是要费极大的心力,南国公府自然也能找来。
只可惜海上那座妖国向来仇视陆上之民,九头狮子草又珍贵万分,整座海上妖国也无几株,只怕·
南雪虎说到此处,便又沉默了下来。
魏惊蛰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南国公府家业遍布广阔大伏,论及家财,便是西域那些小国,只怕也无法与南国公府相提并论。
就比如禹星岛明月大宗师那一柄蟾魄名剑,也是南国公府花费天大的代价所得,既然赠与洛明月。
可不曾想如今执掌南国公府的南停归病重,偌大的南国公府却似乎无有回天之力。
“也许这就是国公迫切的想要让六叔、禾雨继承家业的原因,天下瞬息万变,哪怕是大如南国公府,其实也撑不起多少动荡。值此关头,南雪虎又想起自家六叔来:“不知六叔是否真的去了齐国,不知他何时才会回来。
“这南诏的少年应当是个好人,看似沉默寡言,可看他眼神却十分坚毅,想来一路从南诏来此太玄京,又从太玄京前往河中道,一定看到了许多不忍之事。”
魏惊蛰双手合拢在袖中,他想了想,又入了院中,为相过河拿来一壶酒。
相过河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沉默的接过那壶酒。
他揭开壶塞,正要喝酒。
却看到陆景从院中缓缓走出。
相过河连忙站起身来,魏惊垫、南雪虎眼神也都为之一亮。
转眼间陆景回归太玄京,因功受封国公已经一月有余。
可是一月时间以来,陆景始终待在这小院中,既不承人邀请,也极少见拜访之人。
一月以来,陆景也从未上朝,也极少迈出这空山巷小院一步,就连十三炎序皇子也不曾邀请陆景先生前去入宫授课。
国公不仅是爵位,亦是殊荣,天下共敬之,即便是在这太玄京里,也有不知多少方便。
就比如,国公不需每日上朝,皇子少师这等身份也成了虚街。
可哪怕如此,陆景依然奏折上奏,十三皇子这些日子以来,每两三日总要出宫一遭,前来这小巷中受陆景教诲。
十三皇子年龄尚幼,能来空山巷中与徐无鬼玩耍,自然是极愿意的。
直至今日,南雪虎、魏惊蛰、相过河却看到陆景终于走出这小院。
他一身执律白衣,身上若隐若现的纹路配上他如玉面容,令陆景有若天人下凡。
“景先生。”魏惊蛰向陆景行礼。
陆景朝魏惊垫一笑,又侧头看了一眼相过河。
相过河低着头站在原处。
陆景朝前走了几步,相过河仍然一语不发,只是远远跟在他身后。
“先生久未上街,不知今日要去哪里?”
魏惊蛰脸上带着笑容,刻意跟在陆景半步之后。
陆景走在街上,左右四顾,道:“听说四方街上有一家四方酒肆,里面有一位通晓天下百家之事的说书人?”
魏惊蛰不假思索,颔首道:
约不知自己在太玄京中的名斗的节人就言经传先生毁龙蟠阵、杀妖龙的事情,先生不曾上街,大
魏惊蛰说到此处,一旁的南雪虎却摇头道:“不仅是太玄京,整座大伏不知有多少士子、百姓争相传颂陆景先生那几首诗词。
“飞起剑光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放歌踏醉慧魉宫,乘兴搜动五方海,剑气已成君且去,有真龙处斩真龙。
“罪过照夜呼侠客,东风吹入斩龙场……乃至几日之前那一阙我花开后百花杀,也已满城闻名,不久之后也将传遍天下。陆景有些好奇:“河中道说远不远,距离太玄经却仍然有两三千里,那说书人身在太玄京,能瞬息知河中道诸多事?”
“太玄京中能人无数,不过此人倒也稀奇,似乎以说书为乐,每两三日就在那四方酒肆中说书。
除此之外,便是真正的王公贵族也见不了他一面,偏偏这些王公贵族被拒之门外,也并无多少脾气,先生……想来这位说书人身份也殊为不凡。”
陆景越发好奇了,他一路走过闹市,一路走过诸泰河畔,穿行数条街道,便见了四方街上四方酒肆。
一路上,陆景周遭始终有一缕神念飘散,周遭那些游逛的百姓,却似乎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倒是不曾引起骚动。
毕竟现在的陆景不同于往昔,往昔只是因为诸泰河上斩妖孽,迫使权贵兴建善堂,又因为造诣极深的笔墨书法受太玄京中人的敬重。
他在河中道呼风唤雨,令河中道再复生机,又在河中道为那些亡民讨还公道,致自身于险地,却又斩尽长柳城中数百真龙……
这些事听在那些年轻士子、百姓耳中便如同在听一桩演义,一桩传奇。
陆景便是那传奇演义的主角,又如何能不引人好奇?
过往月余时间,如果不是京尹府每日派遣赤狮、衙役在养鹿街头守着,只怕好奇之人早已淹没那条养鹿街。
正因如此,此时陆景上街,一缕微弱的元气飘散,遮掩住他的身影。
可哪怕这般,他一路走来四方酒肆,仍然见到许多五境以上的修士,只是这些修士身上往往带着朝堂身份,见陆景神念遮掩身影,便也不曾上前打扰,只是远远向陆景行礼,口称国公。
四方酒肆是一座二层楼,今日却人满为患,大约都是在等着那位神秘人说书。
陆景来到楼下正要上去,突然间,有一位身穿褐色长裙,身躯娇弱的女子从那酒肆中走出向陆景行礼,又向陆景遂上一张巴掌大的草纸。
陆景有些好奇的接过草纸,摊开一看,却见这草纸上写着:“先生来意,孔阳已然知晓,愿为天下生民尽绵薄之力。,
陆景看着草纸上的文字,不由惊讶起来。
草纸上寥寥二十字出头,每一字却都雍容古雅,圆浑妍媚,或流而止,或止而流,无一笔掉以轻心,无一字不表现出流利秀美。
“骊珠行书?这是失传的笔法。
陆景沉默间将那草书叠好,收入衣袖中。
“这神秘说书人的名字叫做孔阳?他又如何知道我的来意?”
即便陆景心中有些好奇,却也不曾再入这四方酒肆。
“且不提此人为何能知我来意,但能写出一笔骊珠行书的人物,既然要为天下生民做事,想来应当做不得假。”“既然递出手信,我也不必执意相见。
陆景就此转身,再度归于空山巷。
次日,天尚且未亮。
盘坐在空山上小院门前的相过河,忽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他侧头看去,就见到院门打开,陆景从中走出……
“你想跟着我?”
陆景询问相过河。
相过河深深点头。
陆景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一些,我仇敌颜多,这天上凡间想让我死的人物不知凡几,你跟在我身后,也许会早死一些。”相过河依然沉默喜言,只是低头跟在陆景身后。
陆景看到这位在河中道,找他看了看持心笔,摸了摸玄檀木剑的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如此,你去牵照夜来。
相过河连忙转身入了院中,牵来了照夜。
照夜身上发着微弱的玉光,现在的照夜似乎不同于在河中道的时候,身上的毛发越发光泽透亮,流畅的躯体线条中又好像充斥着炸裂的力量。“你可算是受了青明的照顾,若无青明,你可吞不下那些暴烈的龙珠。,
陆景翻身上马,相过河仍然为陆景牵马。
无论是陆景还是照夜自然不需要有人在前牵着马。
可不知为何,当这少年牵马,陆景能够清楚的看到这少年的脊梁都挺直了许多,眼中亦有光芒焕发。
“相过河为我牵马,不是因为我那国公身份,而是因为我是书楼先生,因为我承了四先生的剑气。”
陆景心中了然,便也任由相过河牵马而行。
此时正值四更天,大伏五更天上朝;养鹿街又在太玄京中央之地,当陆景骑着照夜穿过许多街道,就看到很多马车驶过,看到有武将骑马而行,也看到有些大臣步履匆匆前往宫中上朝。
陆景在看街上行人。
街上行人自然也在看陆景。
“陆·……景国公出来了空山巷小院?”
“看,他身着白玉螭虎国公朝服,前往太玄宫,这是要上朝了?”
“景国公自那日受封之后,就从未上朝,今日上朝,却不知有何要事?”
“也许是在空山巷呆腻了?”
“看,自舞龙街上骑白虎而行的是谁?”
“竟是重安王世子虞东神!”
“今日倒也奇怪,从未上朝的景国公要上朝,重安王世子虞东神前来玄都已然一月有余,今日也要上朝?”
……
朝堂上,盛如舟侧头看了一眼陆景。
七皇子禹玄楼、褚国公也许是听到陆景上朝的消息,也匆匆赶来。
禹玄楼站在陆景身旁,突儿间有些感叹:“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站在这朝堂中,甚至站在我身旁。禹玄楼主动开口。
陆景却斜看了他一眼,道:“殿下,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不必惊惧。”
不知为何,平日里心如止水的禹玄楼却能够被陆景屡屡挑起心中怒意。
可恰在此时,崇天帝一身黑袍自从侧殿而入,登上玉台,端坐帝座。
苍龙貂寺站在帝座侧方,躬身道:“今日朝会且始,殿下可有所奏?”
盛如舟想要上前,却又警了一眼陆景。
却只见陆景身穿白玉螭虎朝服,朝前踏出一步,躬身行礼,手中还握着一枚玉折。
“臣陆景,请奏。”
崇天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饶有兴致的看着陆景,挥了挥衣袖。
苍龙貂寺走下玉台,从陆景手中接过奏折,缓缓打开。
这年老的苍龙貂寺忽然间面色一变,眼中似有犹豫。
“读出来。”崇天帝开口,殿宇中瞬时间鸦雀无声。
苍龙貂寺深吸一口气,再不犹豫,缓缓诵读而出。
一时之间,偌大的太乾殿寂静无比,无数朝臣深埋头颅,不敢抬头。
七皇子禹玄楼、褚国公、盛如舟眼中亦如有惊涛骇浪在不断翻涌。
而赤衣貂寺苍老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道雷霆之音,轰鸣在他们的耳畔。
“臣陆景奏!
昔太祖、太宗圣帝手挽九曜天枢,一扫臃荤,照武之尊身涌三代之英,镇护神器。历年四甲子,天下皆沐大伏恩泽,传四世四朝,寰宇尽行统历。至我崇天帝,深念人贵民重,以恩威鹰扬北海,耀武天下,西击西域之国三十六,奋旅楼兰,谋定赵、夏、蜀、冯,跬步天下,歃血四方。
呜乎!今天下四海王土,却有龙属跋扈,焰逼天下之民,行血祭之事,吞生民以饱腹修行,实有亡我血裔之心,罪极山海,贯恶已满,龙属有太冲海龙君应侯天,受天恩、奉龙君、居龙宫,却加以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坐视生民遭难,于亡民,此乃吞齿咽血啮髓之恨,誓岂共生!鸣乎!应侯天目无圣君威势,更无法纪之德,若不加以惩治,必将包藏祸心,视神器如无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陆景上殿,覆赤子忠臣之热血,请圣君洗五方海之晦蚀,净日月,砺山河,扶正气,且让女干佞得睹今日之大伏,竟是谁家之天下!”
第三百零八章 棋盘裂了,又该如何下棋?
这一篇奏折称不上文采斐然,但一字一句却直指大伏龙属经年累月的罪责,听在太乾殿中众多大臣、将军耳中,不亚于已到惊天的雷霆。大伏六部尚书俱都低着头,甚至鼻息都变得极轻。
首辅大人染了风寒不曾上朝,盛如舟就站在文臣最前,身后是一众太枢阁阁臣。
大诸国苏厚苍今日也并未上朝,少柱国李观龙受帝君诏令,整顿麾下军伍,即将要带着他的部将,前往神关戍守。
可即便如此,殿宇中依然有数十位将军眼神中带着敬佩,望向站在最前的陆景。
陆景身穿白玉螭虎朝服,眼神平静,便如同一摊寂静的池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就仿佛那一张折子上的奏文并非出自他手。
七皇子禹玄楼、褚国公彼此对视一眼。
原本因为陆景方才的话语,心中酝酿怒气的禹玄楼眼神里也多出一份清醒来。
他眼神深处藏着一抹笑意……
无论如何,大伏龙属仍然是大伏最为强悍的力量之一,太冲海太冲龙君早在上上一次灵潮时,就已经是天下有名的八境修士。而如今,许多年过去,哪怕两次灵潮之争令这位成名已久的盖世天龙修为生出波动,可他依然是大伏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再加上太冲海由来已久,漫长的岁月下不知蕴含着怎样的底蕴。
有人甚至猜测太初不止一位八境修行者,龙君龙宫中,真龙不知凡几。
大伏天下江河海乃至井中龙王俱都听命于太冲龙君。
可是今日,陆景这一封奏折矛头却直指太冲龙君。
无论如何,陆景这一位少年国公有这般的气魄,令朝中众人大为震动的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
“景国公这又是要做什么?
“大伏龙属虽然有恶,但确有一些丰功伟绩傍身,再加上值北泰虎视眈眈的关头,大伏朝堂倘若治太冲龙君罪责,治大伏龙属罪责……只怕这大伏天下必然要掀起惊涛骇浪。
有些大臣心中这般思索。
这些大臣与朝中将军里面,不乏早已见大伏龙属跋扈之人,可往日里他们每每想起此事,也不过心中长叹一口气。
这天下并非只有简单的善与恶,奖与惩,有人行恶,碍于天下局势,不一定就能受到惩处。
世人俱都活在规则中。
杀了一条龙王的虞七襄打破了规则,即便她是重安王之女,即便重安三州守卫边关,无数重安三州将士抛头预酒热血,即便重安王早日里功高盖世,又对大伏有莫大牺牲,可虞七襄打破了规则,身在规则中的大伏龙属也敢于清算虞七襄。
后来陆景元神出窍,佩剑入西云海,携带着那一道神秘雷霆,在斩龙台映照下杀穿了一座龙宫
东海龙王敖九疑、西海龙王风住壑匆匆入京,想要在朝堂上拿问陆景。
可偏偏西云海西云龙王出手在先,陆景身上又身负执律权柄,又有呼风唤雨的功绩。
更重要的是圣君不曾责问陆景,这就意味着在种种规则中陆景占了上风。
风住壑、敖九疑只能离开玄都。
却不曾想一月之后,第一次身着白玉螭虎朝服的陆景上朝,就递上了这么一道奏折,令满朝文武震动·
朝堂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恰在此时,太乾宫悠长的宫道尽头,一位身穿银甲,双手却平举着一杆金色长戟,面容清冷,眼神中却似乎有深海激流的青年缓缓走来。一位位殿前侍卫看到那杆金色长戟纷纷色变,先是向那青年行礼,旋即已然有侍卫来临殿前,高声道:“重安三州奉戟将军虞东神上殿。朝中大臣们仍然手持玉笏,一语不发。
可他们望向殿宇大地的眼神,却在悄无声息的变化。
禹玄楼侧眼看了一眼陆景,却见此时的陆景依旧神色不变。
帝座上的崇天帝饶有兴致的看了陆景一眼,又望向殿宇以外,徐徐颔首:“召!”
“圣君召奉戟将军虞东神入殿!”
一重重卷动气流的声音传入虚空中。
虞东神身穿银甲,手持天戟,就此走入这殿宇中。
朝中众臣偷眼看去,就看到一位面容坚毅的巍峨男子昂首挺胸,大步上前,一路前行,直至与七皇子、盛如舟、褚国公、景国公平齐,这才躬身向圣君行礼。
“臣……重安虎东神觐见。”
虞东神声音洪亮。
崇天帝看到虞东神,竟然破天荒的站起身来,走下玉阶,一路走到虎东神面前。
他先是仔细看了虞东神一眼。
继而又低下头来,看向虞东神手中的天戟。
天戟上散发的金光随着崇天帝落目变得越发璀璎,崇天帝似乎有些感慨,又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这天戟。
直至他的手与天戟只有一尺距离,崇天帝却忽然握拳,叹了一口气又转身走上玉阶。
“还记得这天戟初成之时,我与你的父亲就骑着马登临角神山,低头看角神山下的云雾携着整座太玄京,乃至整座大伏之势化为烈火,犹如漫天的云霞。
天地的鬼斧神工铸造出了这一柄天戟。
那时,这一柄天戟并无如今这般强横,我依然有帝座宝剑,这天戟便归了你的父亲。
却个省想一去数十年时间,时至今日,这天就却成了天下武道玄兵之极。
“就如同你的父亲一般,他一步步拾阶而上,从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子成为了天下有名的将军,又从一位喜好玩闹的少年,成为了天下武道魁
“天下武道修士都说是这一杆天就成就了重安王,可我却深知是重安王成就了这一件神兵。
“若无重安王,天戟也绝不可混去一轮大日。
崇天帝破天荒说了许多话。
朝中众臣仔细倾听。
而那天戟上的光芒却逐渐收敛,终于露出了这一件神兵的真容。
这神兵通体金黄,其上却有诸多纹路浮雕,每一道纹路都若隐若现,恰到好处。
尤其是天戟两处刀刃上,似乎篆刻着许多星辰,这些星辰都围绕着一颗大日运转,仿若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奥秘。
“圣君,我父病重,无法入玄都面圣,便只有末将携天戟前来。
崇天帝平静的脸上多出了些担忧来,他沉默了许久,这才望向虞东神:“你前来太玄京,可有所求?
“圣君,末将前来鸣冤。”虞东神低头开口。
朝中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
此刻,度东神就站在陆景身旁。
两位大伏及年轻的天骄并肩而立,景国公一身白衣,重安王世子一身银甲。
二人自始至终不曾对望一眼,可满朝文武却都知晓……景国公的笔锋如刀,重安王世子扛出了重安王的天戟,他们的目标……俱都是大伏龙属,俱都是太冲海太冲龙君!
朝堂中是那样一番景象。
而无数太玄京百姓谋取生活的诸泰河畔,却有一位面容沉稳,嘴角始终带着一道温和笑容的灰衫说书先生,搬来一张桌案,又摆出醒木,旁边立起四方酒肆的牌匾……
来来往往赶早市的人群顿时被吸引过来。
砰!
他一拍醒木,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且说景国公上朝,细数真龙恶孽,真龙耶?妖孽耶?
一时之间,闹市街头,这说书先生的桌案被围得水泄不通。
嘈杂的早市上,那说书先生却字正腔圆,一字一句都可清楚的落入周遭百姓的中。
“说那真龙翻云覆海,那真龙吞云吐雾,那真龙大小由心……
也说那真龙食人饱腹,以人白骨成床,以人血肉为丹,北阙海中白骨累累,西云海岛民葬身大浪,又有太冲海龙君包庇妖龙……”“今有景国公,着白玉螭虎朝服,登朝殿,递奏文,真龙血债又岂能被滔滔大浪冲刷?
起了引子,众多百姓聚精会神倾听,那说书先生又一拍醒木,说起北阙海、西云海血祭之事,说起东海、南海乃至太冲海那高高在上的真龙,说起在河中道被景国公斩杀的太冲海大太子应玄光,以及河中道那九座血祭阵法。
怒愤之气,便在这些百姓心中蔓延起来。
有人高声询问:“那说书的,这是演义杂文?”
那说书先生一叩桌案,道:“今日国公上朝,便为此事,又岂能是杂文?”
无声的激流酝酿在诸多百姓心中。
那位陆景先生因为呼风唤雨的功绩被封了国公,受到了大伏百姓的爱戴。
而今日,他似乎想要再一次为民请命,清算那些不拿人当人的妖龙。
其中有不乏少年士子,正值一腔热血,以往他们不谙世事,不知天下黑白,也不知大伏治下,竟然有这般狂悖的龙宫。可当他们听了那说书先生的消息,又纷纷游走于国子监,游走于太玄京几座书院,游走于那四季如春的书楼,私下打探消息………竟发现,那说书先生所言真乃实事。
陆景先生穿着国公朝服上了殿中,狠狠参了大伏龙属一本。
国公写下奏文都在太玄京流传。
有人听闻那重安王世子不远万里入玄都,就是为了大伏龙属而来,这又牵扯出了一桩往事……
便是那北阙海龙王被杀一事。
北國海行恶在先,一位如太玄京中少年士子一般满怀热血的少女入了龙宫,斩落了那龙王的头颅,却又遭天下龙属追杀。这些事情听在许多百姓耳中就如同一桩桩鬼神异事,可玄都中的百姓却总能感同身受。
因为这些故事中,高高在上的真龙所屠杀的正是如他们这般的平民百姓。
于是,这些事情几乎在几个时辰里就传遍了太玄京。
数不清的少年士子怒不可遏,纷纷在国子监、书院、书楼中***。
有人吟诵陆景有真龙处斩真龙的诗文,有人默写飞起剑光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甚至有不怕死的世子前去太玄宫、京尹府前,击响惊闻鼓,状告大伏龙属……
无数人在草纸上签下姓名,众多百姓也参与进来,有些人不会写名字便咬破指尖,以血而代。
书楼、书院、国子监这些所在,之前不乏有士子借龙言志做下诗文、画作,可仅仅只是一日,这些关于龙的诗画都被付之一炬。
太玄京……竟然掀起了一股反龙的浪潮!
而太玄京乃是大伏中心,太玄京的浪潮很快便会演变成为整座大伏的浪潮,甚至会影响一整座天下。
那朝堂上,圣君最终极为认真的看了陆景与虎东神一眼。
对于陆景的奏文,对于虞东神所请,圣君命令太枢阁发诏,让那太冲海太冲龙君即刻入玄都,接受质询。
又派出太玄京中玄衣卫,彻查五方海,是否仍存在龙蟠阵。
天下三十六道、五座都护府、四座独城也要彻查下辖之地……
景国公上书、虞东神奉戟入太乾殿一事,似乎掀开了大幕的一角。
“陆景竟不做丝毫退让,甚至胆敢仗着国公身份,上书状告太冲龙君,这件事情倒是变得越发有趣了。
禹玄楼乐见其成,眼神灼灼。
李雾凰坐在他的身旁,她头顶的珍珠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到禹玄楼高兴,是心中也生出一丝希望了。
“无论这件事情结果如何,陆景与那太冲龙君绝无半点的缓和余地,有朝一日,太冲龙君这等八境天龙总会代天下龙属出一口恶气。禹玄楼始终不曾认为,太冲龙君会因此事而被治罪。
在他心中,哪怕圣君降下罪责,大伏龙属会付出代价,罪责也绝不及太冲龙君。
灵潮未启的现在,八境天龙……实在太过难的。
而此时此刻,自太冲海中一条黑色天龙破开海面,携着漫天乌云卷动风暴,他那天龙元神上,有一道道赤色雷霆不断闪耀那是……纯阳雷劫。
纯阳雷劫所过之处,汹涌的威势慑服众生。
时隔一年,太冲海太冲龙君要再一次前往太玄京。
“陆景……”
太冲龙君眼中闪过一抹锋锐。
他做梦都不曾想过,那位固执己见的少年修士竟然会不自量力,自立棋盘,对他落棋。“若是棋子太重,棋盘裂了,你又该如何下棋?”
太冲龙君心想。
第三百零九章 既为私心,也为血祭白骨鸣不平
“八境天龙,要远比那景国公所想更强上许多。
太子禹涿仙背负双手,站在东宫中,抬头看着天空中愈发深重的云雾。
他皱着眉头,一头短发刚硬非常,浓密漆黑。
太子妃坐在小亭中,眼看着这将来的风雨逐渐在云雾中累积。
“说起来陆景身上还流淌着陆家的血脉。”禹涿仙目光深邃:“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书楼中见了陆景,陆景还在那翰墨书院中教授草书,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便以登天而上,硬生生踏出一个国公的身份来。”
“可哪怕是当朝最为年轻的国公,可大伏龙属、太冲龙君也绝非易于,平白立下仇敌,其实不智。”
太子妃依然衣袍华美,满身端庄。
她双手并拢在身前,侧过身来看着池中的金鱼。
“说起来,陆景与我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太子妃道:“可我虽在东宫,可是也屡次听过陆景的声名,我这一位庶出的弟第一直以来看似寻死,实际上却总可以化险为夷,也许这一次也会如之前那般。
禹涿仙眼中闪过一道雷光,却又摇头:“此次不同于以往。
“修行第八境,武道修士便为人仙,初入天府之境,便可轻易断肢重长。
若在天府之境耕耘渐深,甚至可以滴血重生。
元神修士更是元神历经雷劫洗礼,达至纯阳境界,神通神念俱都蕴涵着雷劫之力。
强盛者甚至可以分出一万两千八百道神念,使得一万两千八百道神通齐发,其中的威能根本难以揣度。
“哪怕是在天上仙境,八境修士仍然是绝对的强者。
我若早知陆景要对付太冲龙君,你会亲自前往空山巷劝他一遭,让他莫要冲动才是。
禹涿仙曾经前往大雷音寺,受人间大佛传杀生普萨法,自然见识过八境天人、人仙的威势,他此刻说的郑重,太子妃却仍然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池水中的金鱼肆意游荡。
“天人、人仙固然强大,可这里是太玄京,陆景写了奏文,于朝堂上提及龙属血祭之事,圣君召太冲龙君入玄都,太冲龙君即便是八境的天龙难道他就敢在太玄京中对陆景出手?
若果真如此,大伏又如何能延续国祚四甲子?”
太子妃似乎并不担心。
禹涿仙也走入亭中,看着池水中那些神异的金鱼。
只是他语气悠远,道:“现在陆景在太玄京中,又是我大伏国公,自然无碍。
太冲龙君也自然不可能于玄都对陆景出手。
可陆景不同于他人,他的道路漫长,往后成就无可估量。
现在不过映照三颗星辰,踏入神相三重的境界,我见他时,他元神就已然厚重如山岳。
他倘若再进几步,这人间也许又会多出一位剑甲商呈这般的鼎盛强者。
“可他既要前行,总要渡过天上西楼的灾劫;要入八境,总要渡雷劫,养元神。
这都是一座座高山,需要陆景只身翻越,此时与太冲龙君这般的存在生出大仇怨,当陆景走入拦在身前的两座高山,难免要遇到恶龙拦路。“到那时,陆景的前路就会更艰难许多,一步踏错就如坠深渊,就此万劫不复。
太子妃眼神微变,她低头思索一番,最终却叹了一口气。
“陆景与我虽有血缘之亲,可实际上我与陆家早已形同陌路,陆景亦是如此。
便是我们彼此清静,我帮不得陆景,陆家更帮不得陆景,只能……随他去了。”
“是吗?”禹涿仙忽有深意的问了一句。
太子妃似乎不解于禹涿仙的话语,终于抬眼,目光从那一滩池水上落在禹涿仙身上。
禹涿仙脸上带起笑容,道:“陆家……可非比寻常。
尤其是你那位得了长生法的父亲,即便身在朝堂殿宇上,也如入万里无人之境,他眼中空无一物,却又包罗万象。
有时候……即便是我都看不清他。
禹涿仙提及陆神远,太子妃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仍然不做变化,只是轻轻摇头道:“殿下应当知晓,我与那九湖陆家其实早无关联。”
禹涿仙颔首:“既然如此,便早些休息吧。
太子吩咐了一句,转身走向东堂。
他转身的刹那,眼神却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太子妃看着禹涿仙宽阔巍峨的背影,亦是若有所思。
“陆景做事一向毫无章法,许多事就像是冲动而为,那么这一次……他也是冲动了?
太子妃心中这般想着,她思索一番,一道不同寻常的神念在几件难得的宝物遮掩下,探入虚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过了几个时辰。
陆景院前,却又有人前来。
养鹿街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陆景于圣君帝座之前,直言大伏龙属之恶的事,早在两三日间就传遍了整座太玄京。
在太玄京万千百姓心中,陆景前身是备受冷眼的庶子,后来是召兽见帝,身放华光的少年先生,再后来他又是杀妖孽、仗剑行走河中道呼风唤雨,大功封爵的景国公。
对陆景的信任,早已超过了在玄都耕耘多年的大臣、将军。
正因如此,暮名而来聚集在养鹿街前,想要见陆景一面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在这些百姓心中,龙是大伏瑞曾之一,也是数量最多的瑞兽,强大而威武,又可腾云驾雾,大小如意,尊贵万分。
景国公身居高位,明明可以城默不言,安然当他的富贵国公,以他的年岁往后自然有的是好日子。
可他偏偏愿意递上那一纸奏文,细数龙属作恶之事,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哪怕是太玄京百姓都不曾人人读书,可他们却也知其中的不易,也就自发聚集在养鹿街前,想要对住在空山巷小院中的景国公道一声谢。又因为那些京尹府赤狮的把手,不得入养鹿街,也就只能等候在养鹿街前,看看景国公是否会出行。
陆景院前来的客人,能够躲过京尹府赤狮的目光,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这位面色枯黄的平等乡青善头陀,不同于前几次见陆景。
此时此刻他前来陆景小院前,都只是双手随意落下,向院门行礼,又耐心低头等候。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那小院的木门才缓缓打开,魏惊蛰开了门,又侧过身来,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
青善头陀难得咧嘴一笑,向魏惊蛰点头,这才走入院中。
陆景身上还萦绕着一重重气血为散,正手持一个水壶,为青养的那些花草浇水。
青善头陀神色不变,可他却能清楚的感知到陆景身上弥漫出来的气血,比起他上一次见到陆景不知强出了几倍。
“这一位景国公身上的武道锋芒都被勾陈、鲲鹏元星惊天的名声遮掩,天下人都太过注目于他的剑道修为、元神修为,却不知景国公武道、元神同修,而他这一身武道气血若与其他天骄同列比较,也足以让他人自惭形秽。”
青善头陀想到这里,也就愈发恼怒起诛恶天王以及明光天王。
此二人走了一遭河中道,不仅丢了性命,也让这陆景距离平等乡越来越远。
“大将军原本有意让陆景任平等乡东王之位,却怪那明光心胸气量太过狭小…
青善头陀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又挤出几分笑容来。
当他微笑时,他脖颈上那鬼怪刺青也咧嘴一笑。
陆景似有所觉,瞥了一眼青善头陀。
那鬼怪刺青却忽然作惊恐状,似乎在无声的呐喊。
青善头陀额头流下冷汗,又向陆景行礼,致歉道:“青善前来叨扰景国公,也奉大将军之命,向国公道一声歉。
那明光、诛恶一事……”
“看来平等乡中并不平稳。”陆景少年之身随意说话,可听在青善头陀耳中,却真就如一方国公一般威势深重。
青善头陀苦笑一声:“家业大了,难免走出许多岔路来,倒是让国公见笑了。
“头陀前来,大约并非仅仅只是为了向我道歉。”陆景浇完了花,又仔细擦去花叶上的尘土。
青善头陀收敛了苦笑,正色道:“国公奏文矛头直指太冲龙君,莫说是向来看好国公的补天大将军,便是大天王也十分敬佩。大将军来信吩咐,让我提醒国公,国公为民请命清算想题妖龙可敬可佩,可太冲龙君是八境天龙的位格,便是他身有罪责,仅仅凭借一只奏折,根本奈何他不得。
天下许多规矩,许多律法对于八境天人、人仙而言,实际上并非那般重要。
这些强者渡过雷劫,铸造天府肉身、纯阳元神,他们的性命之重,也许重过成千上万寻常生灵。
灵潮将至的如今,容不得一位八境修行者伤筋动骨。
青善头陀缓缓开口。
原本蹲在花草前的陆景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站起身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
那桌案上竟一封封书信堆积。
“头陀这番话,光是这二三日时间,就有几十上百人与我说了。
其中有与我有几分交情之辈,有季渊之、李慎这般的大儒,也有很多早已看不惯天下龙属作威作福的大臣、将军。
他们写信过来也多提醒我此事,这些信中的话倒是颇为矛盾。
为。”安的身而去的准备,这般才不至于太过失望,甚至让我莫要在冲动而
青善头陀愣了愣,又连忙摇头道:“国公,平等乡与这些人不同。
即便景国公与我平等乡在河中道有些嫌隙,可补天大将军信中有言,国公为人所不为,明知事不成却仍然持心向前,这是人间的大不易,又何来冲动二字?”
“补天大将军又仔细吩附,让我告之景国公,景国公为民请命,自是金玉一般的人品。
国公不需担心,往后国公渡雷劫,元神化作纯阳,若那老龙胆敢阻拦,平等乡自然会倾力而助。
陆景不曾谢过平等乡,只是摇头道:“陆景递上那份奏文,并非全然是因为河中道那些白骨、血祭阵法下那些冤魂。
亦有自己的私心,头陀不必多提。
“至于太冲龙君……”
陆景话语至此,只是微微摇头。
青善头陀并未久留,说完这番话便径自离去了。
魏惊蛰送青善头陀离去,又回了院中,道:“这青善头陀倒是个聪明人,因为有了明光天王与诛恶天王之事,此来递话也恰到好处,不提些非分之请。”
“大约也是因为先生已有了国公的身份。
陆景回到那桌案前。
那把斩草刀被平放在桌案上。
陆景抚摸着斩草刀,斩草刀看似寻常,过往的春风却不敢近前。
“说来也是可笑。
陆景盘坐,摇头道:“我此番递上奏折,看这些堆积成山的信件,便知太玄京中绝大多数大人们,其实早已知晓龙属恶行。甚至其中有人也觊藏血祭之果。
可在我之前,太玄京中这些深明大义的大人们却始终沉默,不肯有一人说话,戳破这些恶事。
重安三州虎七襄杀了北阙海龙王,重安王妃亲自来玄都求情,却无一人应答。
直至前几日我递上奏折,此事大白于天下,这才收到这些信件,其中不乏同仇敌忾者……却也如那青善头陀所言,觉得过往龙属之恶,伤不到一位八境天龙。”
魏惊蛰低头思索,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八境天龙确实太过强悍,立大伏之于北秦算是威慑之一。
立于人间,对于那天上仙境而言也算是一份过得眼的战力……”
陆景眼帘垂落:“既然血祭之事不值得清算,那又为何要反抗天上仙境,又为何要抗击北秦于边关?”
“也许玄都的大人们觉得,此事关乎代价大小,让那些龙属吃几个人算不得大事。”
“可大伏龙属一直这般高居云端,食人修行,胃口一旦养起来了,眼界一旦凌驾于世人之上,他们又怎会为大伏、人间而战?魏惊蛰手臂上的印记不断闪烁,侧耳倾听。
陆景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这些人都觉得太冲龙君不会受朝堂责罚,都觉得太冲龙君至多受一番斥责,便会安然归于太冲海。
“甚至因为我得罪死了太冲龙君这么一位八境天龙而为我担忧,也算是他们一番善意。”
陆景话语至此,却骤然握住斩草刀。
“就如我方才对那平等乡青善头陀所言,我并非是纯粹的圣人,并非只为天下生命着想,我递上奏文,除了看不惯龙属所为,除了那些历历在目的血祭白骨,还有我的私信。
我既想在天上灾劫中活着,又想要吞天龙,铸名剑……”
“可说到底,这些事并不冲突,若能为白骨鸣冤,又能保下自己的性命,更能执掌伟力,真正为这天下所用,又何乐而不为?”他心中自言自语:“让我来看一看,太冲龙君究竟是否能安然归于太冲海。”
第三百一十章 天龙吞东堂,杀机渐起
春雨落,百谷生,正是人间暮春好风光。
此时时节,原本应该是风高气爽,便有云雾携云雨,天地人间也不该昏沉。
可不知为何,这几日的玄都上空,总是乌云高照,偶尔有雷光闪过,充斥着一种极压抑的气氛。
乌云似乎在酝酿暴雨,又似乎要引来风暴,可不知为何,接连几日过去,暴雨不曾落下,风暴也不曾来临。
天气却一反常态,闷热的可怕。
偶尔有风吹过,还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腥气,宛如海风一般。
玄都中的很多老人都觉得,太玄京中也许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也有人传说,只有可以翻云覆雨的真龙才能引来这般的阵仗,也许是那为民请命的景国公终究触怒了奏文中提及的那一位太冲龙君,引来龙君不满,所以才有这般天时气象。
由此可见,玄都百姓即便大多没有读书习文,却也并不愚笨。
太冲龙君确实来了太玄京。
可他却悬于太玄京以外的云雾中足足七日时间,并未入玄都,只是恭敬等候圣君召见。
可这位八境天龙的不悦,却已然满城皆知。
天上厚重的乌云、累而不发的暴雨都足以证明太冲龙君早已大怒。
太玄京中,也有朝堂中的修士前去云雾中拜会太冲龙君,自他们归来朝堂上也就有了许多不同的说法。
“龙君亲来,自知身上罪责未曾辨清,政治未敢入玄都,而是等在玄都以外,恭敬等候圣君召见,这倒可以证明以太冲龙君为首的大伏龙属,确实忠于大伏,忠于圣君。”
“不过说到底,北阙海、西云海做了错事,也算是付出了代价,北阙海死了一条龙王,西云海龙宫都被景国公斩灭,西云龙王的尸骨如今还在河中道里,对风雨下的泥土沾染。
大伏龙属付出的代价其实也已足够了,往前死的血祭阵法中的人,若能知晓两条龙王因此而死,大约也能瞑目了。
“是这个道理,不过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圣君的意思,一位八境天龙……若真要惩治,让他伤筋动骨,反而也算损失。
种种观点在这一场风波下如激流一般涌动。
陆景自从身穿白玉螭虎朝服,上了一次朝,递了一张惊动整座太玄京的奏折之后,便又回了他那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显得有些寒酸的小院里。十三皇子时不时前去拜访、听讲。
偶尔也可见陆府的几个小姐,书楼的几位先生、土子前去拜访。
除此之外,陆景就好像是闭关了一般,与他人再无来往,也不曾迈出空山巷一步。
直至谷雨之后第七日,宫中终于传来消息,命太冲龙君进京入宫。
于是,许多六境以上修行者抬头而望,便感觉到惊人的元气波动。
一道道纯阳雷霆在那元气中肆意激荡,天空中的乌云绽开玄光,青色的光芒闪耀时空,化作一条天龙倒影。
那天龙倒影盘踢于空,横贯东西,只怕有上万丈。
修行元神之辈,看到这天龙倒影,看到那倒影上不断闪动的纯阳雷霆,元神在恐惧额栗。
这是高位格元神透露出来的威势,令他们难以遏制的生出想要朝拜的心念。
而那些气血强横、肉体强横的武道修士也不敢去看那天龙虚影,生怕多看一眼就被那长长到极致的天龙身躯慑去心神!
这一幕,就算是在太玄京中也极为少见。
太冲龙君每隔一段岁月,也要如其他四方海龙王一般入太玄京,前来到见崇天帝。
可太冲龙君以往入太玄京,总是来也无踪,去也无踪,从未有这般大的阵仗。
而这阵仗代表着什么,朝堂上的群臣、将军自然也十分清楚。
空山巷小院里,陆景仍然闭门不出。
寻常百姓看不到天上的异象,六境以上的修行者却看得一清二楚,天龙虚影也久久不散,乌云也汇聚于天龙虚影周遭,散发着沉重而又浓郁的威势。
太冲龙君入了太乾宫,上了朝堂。
可奇怪的是,一连几日,崇天帝都未曾上朝,太枢阁首辅大人姜白石又染了风寒,负责主持朝会的那是太枢阁次辅盛如舟。
盛如舟特意派速宫中貂寺,前去养鹿街空山巷,请景国公陆景上殿中质询太冲龙君。
也请了重安王世子虎东神入宫。
虞东神仍然身穿那一身银铠,入了太玄宫中,却并未带着那一杆天戟。
可令人惊讶的是,亲自写下那一纸奏文,痛陈天下龙属血祭罪责,矛头直指太冲龙君的景国公陆景只是遗回了前去相请的貂寺,却未曾前来宫中,质询太冲龙君。
这令朝中的大臣、将军俱都不解。
之心。之灵非土臣,在那奏折中,陆景更称自己乃是赤字激扬
要圣君净日月,砺山河,责问太冲龙君。
现在倒好,太冲龙君应圣君之诏入了太玄京,于朝堂中受群臣质询。
反倒是这位景国公却闭门不出,不敢上殿,倒是有些……”
“有些可笑?”
“莫要多言,陆景乃是国公之秩,非你我能够断言?”
“我在我自家府中说他,他贵为国公,难道还会听我家的墙根,说到底,太冲龙君八境天龙的威势太过炽盛,陆景虽然是当世天骄,可哪怕是天骄,也总要忌惮更加强悍的强者。
想来便是因为陆景看到了太冲龙君的威势不敢上殿,这倒也不算什么。
又是七日。
七日时间转瞬逝去,每一日群臣上殿,太冲龙君便已然在殿宇中等候。
虞东神同样也每日上朝,但他的举动也十分奇怪,只是冷眼看着大理寺、刑部等等诸多府部质询太冲龙君,并不多言。
盛如舟一连请了七次陆景,陆景仍然不曾上朝。
直至七日之后,景国公于圣君帝座之前,文参太冲龙君一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就如同朝堂中大臣、将军所想……
当盛如舟站在太乾宫正中央面无表情的宣布,追责北阙海龙王、西云海龙王,追责北阙龙宫、西云龙宫。
两位已经死去多时的龙王被定罪。
北阙海、西云海,乃至五方海中诸多血祭之事皆出于这两座龙王之手。
又命令东海龙王敖九疑、南海龙王风住壑立刻彻查所属海域,彻查龙蟠阵。
至于太冲龙君,作为五方海领袖,亦有御下不严、疏忽大意的罪责。
太枢阁、大理寺、刑部引经据典,要严格按照诸多律书,定了太冲龙君“思过”的惩处。
受罚当日,太冲龙君以身体抱病为由,不曾上殿,以示他的不满。
这桩事……历经大半月时间,就此结束。
满城风雨不曾来却也合乎朝中大臣的猜测。
可即便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惩处,太冲龙君也许是觉得失了脸面,极为不满。
可无论如何,盛如舟主持朝堂,做出惩处,太冲龙君便要受着。
于是太冲龙君入宫的第八日、盛如舟判决的第二日,这位八境天龙依然前去太先宫,亲自领了那判决。
“北阙海龙王、西云海龙王俱都被定罪,对大伏朝堂界定为妖龙,他们虽然死了,但终究也是五方海龙王之二。此次质询,景国公虽然未曾上朝,
可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大伏龙属遭了惩处,太冲龙君丢了脸面,景国公那一纸奏文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可仔细想来,大伏龙属根本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太冲龙君平日里就在太冲海,思过一年也算惩处?”
“这已然是极好的结果了,难道你指望在当此关头,大伏朝堂赶去太冲龙君这条八境天龙的龙首?”
“话虽如此,可这样一来,景国公岂不是吃了大亏?
经此一遗,太冲龙君与那景国公必然是不死不休,等景国公渡雷劫之日,只怕……”
“嗯?这信中说,太冲龙君去了养鹿街空山巷,求见景国公。”
“竟有此事,景国公可曾见了太冲龙君?”
“太冲龙君背负双手,站在空山巷口足足一个时辰,景国公都不曾见他。
时至正午,太冲龙君依然在空山巷前,景国公仍然闭门不出。
偌大的大府东堂中,有了短暂的寂静。
继而传来一声声叹息。
“太冲龙君终究不是寻常的真龙,景国公年少,见了那般天龙异象,心中升起几分惊惧,倒也不算什么。
“也好,年少的国公总要受些磨砺,受一些惊惧,如此方可成长。
否则高深的修为、不凡的地位与他冲动的心性不匹配,往后难免吃下大亏。
养鹿街空山巷口。
太冲龙君背负双手,身上青色的长袍随风摆动,他青色的龙角上流转着一续绫浓郁的雾气。
雾气弥漫间升腾于虚空中,遮掩住天空,令一半太玄京乌云遍布。
他脸上带着轻笑,望着空山巷那座小院门庭。
小院门庭紧闭,始终不曾有回音。
“废此大阵仗,引我来玄都,却不敢在殿上见我,也不敢请我入院,只是落了我半分脸面?
太冲龙君脸上笑容逐渐深沉,他侧头看去。
就看到养鹿街上,占地极大的景国公府已然有了雏形。
许多建筑拔地而起,已然有一番气派的景象。
尤其是那景国公府东堂,方方正正,许多木雕师傅正在仔细雕刻。
太冲龙君看到这一幕忽然起意,只见他手指微动,一缕元气喷发而出,顿时落在院中一块块巨石上,那些巨石腾飞起来,被瞬时间炼化为一团。
巨大的砖石上烟尘飞起,继而在转瞬间化作一条巨龙。
那条巨龙便立于景国公府邱东堂前,正腾云驾雾,张开龙嘴,似乎要吐出烈火,融化这殿宇中最为重要的东堂!
“这天龙像……就算我送景国公开府的礼物。
太冲龙君拂袖,又深深看了空山巷那小院一眼,倒也不曾是你闯将进去,而是就此转身离去。
“陆景,天上西楼落凡之时,你我……还会再见。
“那是,我再来找你换回我那半分脸面。”
“只是太冲海的脸面颇重,却要以你性命来还。
太冲龙君神念飘散,落入空山巷小院中
景国公府建址上,一条天龙像屹立于此,令众多的匠人不知所措
空山巷中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安静。
太冲龙君离了太玄京。
景国公始终不曾现身。
景国公府建址那条欲要吞去东堂的天龙雕像却代表着在这一场交锋中,景国公并非赢家。
少年国公第一次上朝,第一次递上奏折,闹出的风波似乎到此为止。
七皇子禹玄楼、褚国公乐见其成。
“也算是为自身前路施障,陆景若是始终如此冲动,倒也轻松不少。
禹星岛大宗师洛明月这些日子都在太玄京中,她看着频频回首的南禾雨、洛述白,有些不解。
洛述白思索一番,道:“此事倒也奇怪,以陆景的性子,在他修为远不如如今时,面对西云龙王杀他,面对数位仙人拿他都可面不改色,全无半分惧怕。
怎么到了这太玄京,有了国公的器位,映照了三颗星辰,其中两颗甚至是勾陈、鲲鹏元星,反倒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西云龙王神通临身,陆景将死时,尚且不怕,太冲龙君虽然强过西云龙王不知凡几,可这里终究是太玄京,难道太冲龙君还敢当街杀当朝景国公?”
洛明月知道自己这两个弟子颇为敬佩陆景,她转念一想,也觉得洛述白所言极有道理。
她正要说话,又见南禾雨频频望向远处的天空。
那里密布的乌云间,似乎有狂风吹过。
那突的风波吹散了云雾,吹出了几分清明。
清明之处竟还伴随着几分朦胧,倒也颇为奇怪。
“师妹,你在看什么?”
洛述白似有所觉,望向南禾雨。
南禾雨仍然转过头,看着远方的天空。
她身后,那名剑千秀水散发着微光。
“我原本是想将千秀水借给……陆景先生的。
千秀水似乎也十分愿意陪景国公走上一遭。
只是景国公大致是怕拖累我,又让雪虎兄长将这把剑带了回来。”
“什么?”
洛明月皱眉,洛述白不由开口询问。
南禾雨转过身来,盘坐在那蒲团上,轻声道:“陆景先生,早已不在太玄京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重安握天戟,可惊太帝城
青云街姜白石府邸。
姜白石佝偻的身躯,站在那白牛之前,紧闭的眼眸似乎正在沉思。
恰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姜白石未有所觉,一旁匍匐在地的白牛却转过头去,轻哞了一声。
姜白石这才睁开眼睛,望向门庭,却见一身黑衣的崇天帝缓步而来,正左右看着首辅府邸中那些绿草白花。
大伏首辅大人请崇天帝入东堂,崇天帝去只是微微摇头,反而来到那白牛之前。
“仔细算一算,这白牛落下凡间,只怕已经有三百年光阴。
太祖太宗建立大伏之前,就已经在朝歌城中看到过它的踪迹。”
崇天帝徐徐开口
姜白石只是站在他身旁,眼神温和的注视着已经与他陪伴许久的老白牛。
大伏圣君在前,那老白牛却并不起身,依然卧在原地,耷拉着脑袋。
“太冲龙君一事……”
姜白石语气里带着些疑惑。
崇天帝眼神微动,转头对姜白石道:“陆景想要以吞龙神通,吞去这一位太冲海天龙,你觉得如何?”
姜白石想了想,摇头道:“太冲龙君毕竟是大伏唯一一条天龙,除却那海上妖国,除去南海落龙岛,即便是北秦也已再无有天龙。陆景和那重安三州的虞东神,只怕斩不得太冲龙君,更吞不得太冲龙君。”
“是这个道理。”
崇天帝脸上带笑,道:“天上西楼将要落凡,这是陆景的大劫,陆景难免要学一些法子精进自己的修为,让自己多些生还的可能。
这……倒也无可厚非。
他想要以鲲鹏元星入手,以吞龙神通为基,所以我便打算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我召太冲龙君入玄都,如今便看陆景如何打算。”
姜白石叹息一声:“八境天龙非同小可,陆景尚且年轻,若是折在这里,过往的谋划岂不是……”
“他既然不愿映照计都罗眠,前路自然会坎坷许多,他在我与大烛王、太帝面前夸下海口甘愿受劫,这件事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也好,且让他看一看,哪怕有重安王天戟,虞东神率领九百骑虎武卒,又有一身射天狼的本事,他有映照鲲鹏、映照斩龙台,可若是想要以此为基,杀一尊八境天龙,只怕还差上许多。
天戟能压住太冲龙君,并不代表陆景与虞东神就能斩去太冲龙君的性命。
纯阳元神,非同小可。
天龙肉身,也绝非易于。”
重安王语气平静悠远。
姜白石沉默几息时间,他看着白牛忽然说道;“陆景向来能为人所不为,若他真有几分本事,能杀掉太冲龙君,又当如何?”
崇天帝挑了挑眉,仔仔细细看了姜白石一眼,这才道:“他若真能吞去太冲龙君,以鲲鹏吞天龙,这倒也算一件好事,只要假以时日,他便可以直入第八境,这天下少了一位太冲龙君,多了一位八境大伏国公,又何须可惜什么?。”
“南海落龙岛那条老烛龙,只怕不愿看到太冲龙君身死。”姜白石道。
崇天帝脸上的笑容变冷:“这条老龙自天而降,却落于我大伏南海之上,这般多岁月却从不曾前来太玄京中见于我,而是终日在那落龙岛上摆下祭坛,乞求明玉京,想要再度自天关入天门,倒是有些可笑。”
“且不必理会,陆景若真能走到那一步,许多事我自有考量。
崇天帝话语至此,话锋一转又落在姜白石身上:“你不该将那延寿的丹药送给重安王妃。”
姜白石吃力的蹲下身,摸了摸白牛那同样洁白的牛角:“重安王有大功于大伏,我摆下了斩仙的棋局,以重安王为饵本就已令我羞愧难当。区区一颗丹药,给了便给了,又有何妨?”
“更何况,棋局已成,我在与否已经无关紧要。
棋局不成,我再也无济于事。
棋局若可成,对这天下有了神益,天阙顿开之后,自然也会有人来祭莫我,与我告知此事。
“而且……这丹药本身就是棋盘上的一招棋?”崇天帝语气中带着探询。
姜白石默不作声。
他抬头看天,只是哮嘘道:“说起来,天上那卧虎仙楼的天官,曾是太宗麾下第一名将,那天上阆风城中,也有众多我大伏前辈。可他们现在却是拦路虎,若是不将他们连根拔除,又如何能斩开天阙?”
北川道,九楚山。
相传太梧朝前,这座山岳分割了楚水,分割了南江,令被穿到荒芜一片。
后来有九位楚姓人士走出村落,硬生生在这山下凿出了九座泉根,令北川道有了雨水之乡的称号。
而这座山,也就此被称之为九楚山。
此刻九楚山上,一片乌云自太玄京方向滚滚而来。
其中弥漫着冲天的元气,又裹挟着滔天的海水,朝着太冲海方向而去。
这里不乏有修行者,不乏有修行已久的妖魔,此时此刻他们却不敢抬头看天。
只因那滚滚云雾中散发出来的滔天气魄充斥着鼎盛的威势,令他们的元神、躯体都瑟瑟发抖。
他们知晓,天上必然有一位极其可怕的修士卷积云雾而过。
他们因此而不敢贸然抬头。
那滚滚云雾中,正是太冲龙君。
太冲龙君未曾化作真身,任凭袅袅元气承载着他的身躯,游走在天地间,飘飘忽若遗世的仙人。
他青色的长袍绽放出霞光,竟让那云雾化作青色的云霞,遮掩天地。
这位八境天龙走了一遭太玄京,上了大伏朝堂,又亲自去了空山巷小院。
等他走出大伏,神色已回归寻常,眼神中也看不到半分愠怒,高深莫测。
太冲龙君亲自前往空山巷叩陆景之门,并非是这位八境天龙小气,想要以此泄愤、挽回脸面。
他既然来了太玄京,受了那称不上严厉的惩处,身为大伏为一尊天龙,身为五方海领袖,必然也要做出一些姿态。
否则他卷动云雾而来,受罚而去,不声不响,难免会令五方海中那些老龙心有芥蒂。
可哪怕只是演戏,他心中对于陆景这小辈的恼怒却也并非作假。
“便是在甲子年间,陈霸先斩龙成道,天官骑龙虎飞升,太祖手持双龙剑,天下也无人这般放肆。
太冲龙君面无表情,心中想起落龙岛上那条老烛龙的眼神。
“龙属有不只一尊八境修士,哪怕是在这广阔人间,也有几分分量。
若是任凭他人折辱,又何须带着大伏,前去那海上妖国,也能封一个妖王,怎可让一位小辈欺辱?”
太冲龙君眯着眼睛抬头看天。
当他眼中射出一道玄光,隐约可见朦胧虚无的天空中,又有两道隐晦的光芒刺破天穹遮掩,直落于人间,正在铸造一条通往人间的道路。那是天上西楼的玉镜、冰盘两件异宝。
“也好,若是水云君亲自降临,也许不需我龙属出手,陆景也跨不过这一场灾劫。
“还有书楼……等到天上西楼落凡间,我倒是可以走一座书楼,与观棋先生与我下一盘棋。
太冲龙君心中思索。
正在这时,这位八境天龙一缕神念飘散,落在下方的九楚山上。
顷刻间,太冲龙君周遭的云雾猛然间厚重起来。
他前行的步伐也就此而止,眼里多出一些意外来,低头看向下方九楚山山巅。
却见九楚山山意上。
一身银袍,手持一杆银枪的虞东神,正盘坐于此。
天上星光弥漫,虞东神身上一道道银光交织球璨夺目。
此刻这位重安王世子眼神平静,正抬头看着天上的太冲龙君。
威势惊人的虞东神身旁,一只足有一丈高大的白虎眼眸开合之间虎视眈眈,凝望着太冲龙君。
无论是虞东神,还是那只白虎,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正是这股气息遮掩了他的踪迹,令元神强横的太冲龙君直至此刻才察觉到重安王世子的存在。
“虞东神?”
太冲龙君微微挑眉,他左右四顾,却不见与重安王世子一同自重安三州前来太玄京的九百骑虎武卒。
这令太冲龙君微微皱眉。
恰在此时,他一缕神念又扫过另一根直至云端的高峰,却见那云雾深处,陆景竟然身穿白玉螭虎朝服,骑着照夜,远远看向他。他眼神沉稳,却又坚定非常,腰间仍然是呼风唤雨两把仙兵。
那把斩草刀似乎不曾被陆景带出来。
太冲龙君目光先是落在陆景身躯上,继而又落在陆景身下的照夜身上,神色忽有变化。
他们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照夜身上一股股冲天的龙威,伴随着浩大的气血,如同狼烟一般袅袅而上,隐入云雾中。
“你给这畜牲喂食真龙龙珠?”
太冲龙君挑眉,声音隆隆,伴随着一道道。
刹那间,一股莫大的威势顿时充斥整座九楚山,甚至升腾而上,转眼间令周遭百里之地都遍布乌云。
在乌云中,纯阳雷霆交织。
“吼!”
极尽暴戾的龙吟声,仿佛是一种天生神通,带着浓郁的杀伐之气,宛若雷与海的碰撞,可恶的气息顿时弥漫,便是那延绵广阔得九楚山似乎都在震动。
“你们在此栏路,以为我不敢对你们出手?”
太冲龙君威势极为沉重。
随着他神念流转,一条天龙自云雾中飞出,五只爪牙践踏虚无,浩瀚的元气燃起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凝聚起来,便如同一颗颗坠落的陨石,在仅仅一霎间坠落下来。
龙流火!
太冲龙君一念之间,便是龙属盖世的神通。
而他那天龙真身便穿梭于万千流火中,尽在眨眼时间轰然撞向陆景!
太冲龙君已经察觉到陆景、虞东神的意图,一出手便是可怕的纯阳神通!
惊天动地的波动,无与伦比的磅确伟力俱都乍现于此刻。
陆景身下的照夜见这等天龙威势不免瑟瑟发抖。
可陆景依然昂首直立,狂风吹拂着他身上的长袍。
天上勾陈、能鹏两颗星辰映照。
周遗虚空散发着玄光,自人间而来的元气也如春风,眨眼间凝聚起来。
而度东神手持那一杆银枪,银枪散发出炽盛的荧光,便如同一轮银色大日巡天地而来。
他躯体中,一种难以言说的武道精神仿若要刺穿天地,照破邪踪。
九重神相化作一点微光,却又带起恐怖无比的枪芒,气势如若银河落九天,浩浩荡荡,直射天宇。
而虞东神身旁,那白虎终于彻底睁开眼眸。
刹那间,群山震动。
白虎的目光洞穿一切神通,万千罡风自他身上拂过,带起如火的星光。
浓郁如若铅汞一般的气血在那白虎身躯中沸腾激荡。
白虎一声咆哮,它身下的山意顿时化作粉碎,一只巨大的虎爪带着磅礴浩荡的力量,穿越漫长的距离,狠狠轰向太冲龙君躯体。此时此刻。
天上一处虚空乌云散去,斩龙台上,陈霸先看到下方的陆景,看到化为天龙真身的太冲龙君,目光灼灼,兴趣盎然。一续光芒射下。
陆景腰间的唤雨剑似乎在迎接三颗元星、斩龙台莫大的威能,直飞而出。
一剑凌空飞出,恰如惊鸿,带着汹涌无比的扶光剑气,带着漫天的雷光,也带着一股无畏之气,冲入虚无。
剑光如瀑,也如满天大日照起光芒!
又有呼风刀出窍,先天七重已算登堂入室,拔刀、开蜀道,斩去缕缕罡风!
仅仅在一刹那,实力难以揣测的白虎,手持银枪的虞东神,腰佩刀剑的陆景齐齐而动。轰!
爆裂的鸣响声传来。
刺目的玄光飞起。
陆景、虞东神闷哼一声。
照夜退出百步。
虞东神化作银光掠过虚空,那一杆银枪还在不断轻颤。
唯有那白虎立于云端,低头俯视着下方的云雾。
一道纯阳雷霆炸起,太冲龙君天龙真身浮现。
“这便是八境?”陆景元神震动,心中思索。
即远处,虞东神气血成线,声音落入陆景的耳畔:“这便是第八纯阳境,景国公可曾看清楚了?”陆景并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
此时,那天龙咆哮声再度传来。
“你们胆敢拦路,当有依仗。
那依仗,大约便是那一杆天戟?”
“确是我父天戟!
虞东神斩荆截铁,将手中银枪刺入身下山川。
继而微微弹指……
刹那间,一道金光闪过,一杆天戟就此横空。
太冲龙君似乎觉得极为可笑。
“天戟虽强,可还要看这杆神兵在何人手中。
重安王握天戟,气血狼烟惊动太帝城,便是太帝都要暂避其锋锐。
可如今重安王气血枯竭,卧于床榻,你以为你能驾驭这杆神兵?”
“我自然不能。”虞东神语气毫无波澜。
他说话间,再度弹指。
却见一滴金黄色的血液自虚空中显现,落于虚空,化作一道人形……握住天戟!太冲龙君定睛一看,面色骤变。
“虞……乾一,你还能化出精血?”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七境小儿斩八境天龙,荒谬!
哧!
当那一杆天戟落入那自一滴鲜血显化而来的金色身躯。
刹那间,天地间原本肆意横流的纯阳雷霆、涌动的云雾,乃至一道道难以言述的玄妙神通都在眨眼间凝固了。
原本自太冲龙君身上进发出来的可怕气魄不过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化为虚无。
陆景举目望去,心头不如巨震。
那金色的人影就站在虚空中,明明天地广大,下方的九楚山连绵不绝,看似壮阔无际。
可这一刻,当那一尊面容棱角有如完美雕像的金色身影高高站在虚空中,一切的光芒都好像被这一尊化身夺去了。
太冲龙君怒目之间站在虚空,可震怒的眼神之中却还隐含着惊惧!
“重安王虞乾一全盛时期,修为究竟达到何等地步?
世人皆说他气血枯竭,卧榻不起。
可他今日一道鲜血落虚空,滴血成形,竟然可以爆发出这种力量。
甚至一句鲜血化身,都可令太冲龙君惊惧。”
滴血成形,乃是天府人仙的高深玄功,所谓人仙,其实要比绝大多数天上仙人那就更加强横。
他们寿命悠长,残肢重长,甚至断头不死、滴血重生!
以往,陆景对于典籍中所记载的人仙体魄,尚且有许多疑问。
可当这一刹那,重安王那鲜血化身握住天戟的一瞬间,他心中的一切疑惑,几乎瞬息间就化作了震动。
虞东神手持银枪,站在原处。
那一头白虎看到天下武道魁首重安王的化身,忽然低吼一声,进而猛然一跃,顿时越过十余里距离,冲碎云朵,来到那金色化身不远处!
天空中一道道惊雷炸响。
却见那重安王鲜血化身不过只是转头,他身躯周遭便如同有群山崩塌,气血隆隆,滚滚如拍打河岸的潮水,与那些惊雷声响分庭抗礼!然后……
陆景便看到重安王鲜血化身身下,那一座高约数百丈的山峰竟然开始跟他。
山上经年不化的白雪转瞬消融,百里云雾升腾殆尽,变作一片清明。
在这清明中,在陆景与虞东神眼中,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
亦或者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重安王鲜血化身所遮掩!
大伏重安王,气盖苍梧云。
这位横压天下武道数十年的武道魁首,便是化身来此,都足以盖压天地。
太冲龙君面色阴晴不定。
浩浩荡荡的龙威仍然从他身上流淌,却转而就被重安王鲜血化身镇压。
“虞乾一……你竟还有余力滴落鲜血,显化成形……
太冲龙君站在原地,神念流转。
沉重而又沙哑的声音带起几分惊怒,其中还含着几分凌厉!
“你滴落一滴这般的武道精血,就不怕少活几月……”
宛若天雷乍现!
那金色的鲜血化身几乎不曾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
陆景、虞东神就只看到重安王鲜血化身,手持天戟,天戟回过紫电,一片金色气血弥漫而起,升腾上空,便如若一轮烈日,笼罩数十里。
烈日光辉落在那天戟上,漫天的白光分用,一片神光如若泼水,携着那神兵天狠狠朝着太冲龙君砸落!这一砸,便砸出了漫天的风雷爆裂之声,砸出了虎啸龙吟之音。
这一刻的重安王心血化身手中那天戟与大日共辉光,可怖到了极致。
空间几乎被这一砸砸塌,云气蒸腾,又如烈阳坠落,威势难以言状。
“这……便是天下武道魁首?”
陆景脑海中刚刚有这一番思绪飘散。
太冲龙君却已经直面这重安王鲜血化身一击!
轰!
空空如也的虚无中,散开重重涟漪。
长空震动,天地虚无就好像是镜子一般,竟如同辈重安王砸碎了。
阵阵涟漪碰撞,继而挤压。
陆景和虞东神几乎同时色变。
眨眼间,元气、气血倏忽而起,抽身而退。
可太冲龙君……却退不了。
他被那天戟的气机牢牢锁住,天戟上一道道金光乍现,砸出烈日光辉。
“虞乾一,你没落了,已不再是武道魁首,一道鲜血化身奈何不了我!
太冲龙君心中喻啼自语,又似乎是在为自己撞一撞打破。
念头闪过之间,太冲龙君双臂斩开,身后一条天龙虚影盘踢而起。
那天龙虚空风雨!
“吼!”
天龙大吼间,太冲龙君身后那天龙虚影飞起。
“法天象地,天龙持身!”
当独属于太冲龙君的大神通轰然运转。
一种难以形容的璀璨瞬间密布天地。
那璀璨光芒烂如白虹皎如雪,顷刻间照耀天地,旋即又在刹那间收缩,化作……一只盖压天地的龙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光芒。
陆景和虞东神奋力看去,陆景元神却被灼伤不得不闭起眼眸,元神上的光辉都暗淡了许多。虞东神眼中更是流下两行血泪。
这两位声名震动天下的名士,却根本看不清这盖世的交锋!
然后,周遭的元气与山河就一同崩塌了。
云雾被压缩到极致,继而爆炸开来。
便如若群星碰撞,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暗淡失色了。
陆景与虞东神仍然在以全力飞退,以免被这八境存在的战局笼罩!
而汹涌的气雾便如潮汐翻涌,进而大爆炸,卷起笼罩百里之地的风浪。
直至风浪渐熄。
陆景与虞东神才敢看向这云涛横流的元气中。
“谁赢了?
陆景心中仍然震动莫名。
方才八境对撞带给他的冲击太强,要远胜于方才他与虞东神、白虎联手一击,只能击破太冲龙君一道神通所带给他的震撼。太冲龙君仿若已经强到极致。
可那重安王鲜血化身却已经超脱了这人间,立于天下之巅!
“不过仅是一滴鲜血化身就已经强横至此,全盛时期的重安王究竟有多强?
陆景心中思绪纷纷。
恰在此时,自那逐渐稀薄的元气云雾中,显现出一道影子。
那影子蜿蜒缠山,龙须飘飞,龙角闪着青色的光辉……
正是那太冲龙君。
此刻,太冲龙君龙角上溢出鲜血,可弥漫在天空中的龙吟声却分明带着喜悦。
“重安王,你已从巅峰跌落,你这一道鲜血化身不同于以往,即便有天戟在此,也无法败我,至多与我伯仲之间。
不知太冲龙君抱着何等心态说出这句话,可听在陆景和虞东神耳中,这条也曾纵横天下的八境天龙说出这番话时,分明带着自豪、骄傲与欣喜。
就好像重安王这一具鲜血化身无法败他,对于太冲龙君而言,已然是莫大的荣光。
“如今已不是你的时代,你这鲜血化身也只能击出一击,至此,你便安睡于重安三州。
等你大限将至,我也如天下群雄,前去送你一遭……”
太冲龙君冷笑,尚且不曾说完。
须臾之间,从大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白虎咆哮之音。
白虎咆哮,天光霎时黯淡。
太冲龙君话语未落,一道金色的光辉亮起,又将暗淡的天光照亮。
而这金色的光辉,却来自于天戟戟尖。
注目于此处的陆景、虞东神瞳孔几乎同时一凝。
只见自那厚重的元气里,金色的天戟戟尖悄无声息的刺出。
这一次,没有震动群山的恐怖波动,没有击碎天地元气的浩瀚威势。
二人举目看去,有金色人影骑虎而至,就像是一位冲锋的将军一般,大开大合砍杀来敌之间,又轻飘飘刺向敌方来将。可偏偏这一戟快到了极致。
天戟戟尖好似凝聚了一轮烈日,转瞬间便已从朝升的太阳化作悬空的烈阳,继而同样悄无声息的落在太冲龙君龙首上面。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当陆景与虎东神反应过来,太冲龙君已然……七窍喷血,庞然的天龙躯体在虚空中缠结,又止不住的下落,坠落于九楚山上。轰隆隆!
漫天的烟尘飞来,足足有二百丈的太冲龙君天龙真身几乎嵌入九楚山中,砸碎了连绵的山体。
这条老龙眼中还带着骇然之色,艰难的看着天空。
那天上的金色人影正骑着白虎,一手紧握天戟,另一只手抚摸着白虎的头颅。
“灵潮之后倒是辛苦你了,就连这种腌腰小虫,也敢飞在你的头上。
自现身以来,重安王鲜血化身终于开口说话。
却并非是对陆景、虞东神说话。
更不是对方才还沾沾自喜的太冲龙君说话。
他身下那头白虎耷拉着脑袋,眼神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此时,虞乾一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陆景,又看了一眼虞东神。
当重安王虞乾一的目光落在陆景身上,陆景心头一阵,元神上竟然笼罩着一股莫大的恐惧,仿佛一团能够燃烧天下的烈火正灼烧着他的元神,令他心生胆怯。
陆景下意识观想大明王焱天大圣。
可令他惊讶的是……原本无往不利的大明王焱天大圣面对重安王虞乾一的目光,竟然逐渐变得暗淡、稀薄,进而彻底消散!
陆景咬着牙,对于重安王之强横又多了几分了解。
虞乾一似乎并无恶意,甚至看向陆景的目光里还带着些许赞赏。
那金色的鲜血化身也逐渐透明,直至彻底消失。
便是肩扛重安三州,不知历经多少次生死,不知见过多少人埋骨战场的虞东神眼见的化身消散,眼神中陡然多出几分落寞。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持天戟而战的父亲。
忧惚间,便是二三息时间过去。
当虞东神再度抬眼,却见陆景已经走下去空,走入那九楚山中,来到太冲龙君面前
太冲龙君巨大的头颅也如同一座山峰,横立在陆景面前,令他显得渺小无比。
虞东神走出几步,摘下悬在虚空中的天戟,眼神冷漠间对太冲龙君道:“龙属欺我父伤重,又要夺我胞妹性命,太冲龙君作为龙属领袖,自担其责。
太冲龙君静默不语。
虞东神又认认真真看着陆景的背影。
陆景察觉到了虞东神的目光,他并不回头,只是抬起手来朝着虞东神摆了摆手。“世子殿下请回,这九楚山将要变成是非之地,在此间久留,于你不妥。
虞东神问道:“你可有把握?”
陆景想了想,摇头道:“尽力一试。”
虞东神听到陆景的话,再无丝毫犹豫,立刻翻身上了那一只白虎。
白虎目光凛冽,冷冷看了太冲龙君一眼,又化为一道白光,带着虞东神远去。于是这九楚山上,就只剩下伤重的太冲龙君与陆景二人。
“陆景,你竟想杀我?”
太冲龙君天龙真身受伤极重,倒在满山尘埃中无法起身。
可他眼中的恼怒也能化作虚无,反而变得越发冷静。
“陆景,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些,你若杀我,我太冲海蛟斗宫主必然不顾代价为我报仇。南海那一条烛龙……”
太冲龙君声音渐渐微弱,他眯着硕大的龙眼,注视着正拿出一壶酒的陆景。
他看出陆景不为所动,眼神又落在陆景腰间呼风刀、唤雨剑上。
天上一缕续星光落下,又有一座斩龙台高高悬挂。
“陆景,你杀不了我。
太冲龙君咧开嘴。
他是大伏唯一一条天龙,元神渡雷劫已成纯阳。
每一道神念,便如同一道元神。”
只要有一道神念存活,他便可以靠着漫长岁月间积累下来的异宝,配合一条真龙肉身,重铸一条天龙体魄!陆景……照星三重,映照三颗元星,映照斩龙台,修成无畏剑魄……
可便有这般种种底蕴累加,太冲龙君依然有恃无恐。
因为他是八境纯阳,他是盖世天龙!
“杀不杀得了你,总要让我试一试。
陆景缓缓拔出腰间唤雨剑,轻轻一抛。
唤雨剑顿时悬空。
身穿白衣的陆景大口喝了一壶酒,将酒壶一抛,又拿出一壶来。
此时此刻,陆景一手拿着酒坛,另一只手上却多出一支持心笔。
“我与龙君见过两次面,还记得我送虞七襄出京时,龙君出玄都,想要一爪将我碾成灰烬。
第二次见面时,龙君又以我性命为威胁,逼我就范……
两次会面,陆景又想起河中道白骨,想起北阙海、西云海亡魂,想起龙君也如仙人一般俯视天下,视人命如草芥。恰好世子入玄都,便有了我和龙君的第三次会面。”
“龙君,你屡次三番想要杀我,今日有此良机,我自然也要试着杀一杀你。
陆景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太冲龙君说话。
他的眼神深邃无比,持心笔指点虚空,写下一行诗文来。
“醉磨夜斗吞龙剑,怒斩太冲妖龙君!”
陆景比落。
下笔有神命格顿时触发,澎湃的浩然气顿时自那虚空中流淌而出!
猛烈的浩然气注入了悬在半空中的唤雨剑中,唤雨剑顿时金光大作。
“我有七道底蕴,不知可否斩龙君!”
陆景心中低语:“第一道底蕴,汨汨浩然气!”
“第二道底蕴,鲲鹏元星!”
天空中,日食真龙五百条的鲲鹏元星若隐若现,一阵阵针对龙属的杀伐气越发汹涌。
“第三道底蕴,御律法雷霆。
勾陈元星闪过华光,陆景元神下方的金色雷霆飘飘袅袅。
“第四道底蕴,人间百气!”
难以衡量的元气飘渺流转,疯狂涌来。
“第五道底蕴,天上斩龙台!”
陆景望向天空,隐约间看到一座虚无高台上,一道模糊身影眼神灼灼,低头注视陆景间,炽盛的斩龙台光芒直直照耀而下。
“第六道底蕴,无畏剑魄。
流转在陆景元神周遭的一道剑光轻鸣一声,一颗无畏剑魄勃然跳动,壮大陆景扶光剑气。
“第七道底蕴……”
陆景深吸一口气,这原本毫无动作的少年,突然间探手。
唤雨剑顿时落入他的手中,恐怖无比的力量霎时之间凝聚在唤雨剑上。
太冲龙君眼中仍然带着讥诮。
“便是我身受重伤,以为你能斩之……”
“第七道底蕴,便是斩去一座龙宫、一条龙王养出的这一件奇物……屠龙丝!”陆景获此奇物之后,屠万千龙属,龙血入屠龙丝……原本洁白的丝线,此刻已经化作血红色。当血红的光辉倾刻间缠绕在陆景手中唤雨剑上。
太冲龙君思绪一致,先是不解,继而面色骤变。
“这又是什么宝物?”
“有了屠龙丝加持,今日,唤雨剑便是一把屠龙剑。
陆景连喝了两坛酒,双颊通红,少年气毕露无疑。
“龙君,你运势不好,合该死在我手上!”
“我来送你上路!”
陆景一语既出。
太冲龙君元神忽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我堂堂太冲海八境天龙,纵横天下数百年,今日……面对这小辈的剑,竟有不祥之念?”“咔嚓!”
太冲龙君深受重伤,元神之传,尚且未曾反应过来。
却见陆景手中屠龙剑已然斩下!
宝剑乍起魅魉惊,斩却天龙风雷变!
……
“荒谬!”
“荒谬!”
“荒谬绝伦!”
青云街见素府中,那白发的申不疑颤颤巍巍,嘴唇发抖,低头看着手掌中的铜钱。七皇子禹玄楼正要询问。
那申不疑乐闭起眼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禹玄楼解释……“八境太冲龙君死在了七境小儿陆景手下?”
“滑天下之大稽!”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为何要舍帝星,取元星?
比起以往而言,变得年轻了许多的观棋先生正走在前往翰墨书院的书楼道路上,他突然间止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今夜并无繁星。
却隐约可见,遥远的所在光芒璀璨。
观棋先生侧头想了想,嘴角露出笑容,又缓缓摇头。
太玄宫中,崇天帝一如既往的勤奋,即便是深夜都不曾休息,坐在那嵌入了龙尸的桌案前,批阅着奏折。
倏忽之间,那一具龙尸陡然间一颤,自那真龙额头中,渗出了一滴鲜血来。
那鲜血鲜艳的有些妖异,崇天帝放下手中的毛笔,略微皱起眉头,看着那具龙尸。
“你已非龙属血脉,你便如苍龙奴一般,是朕麾下的利刃,那条天龙与你无关。”
崇天帝开口。
无比鲜艳的鲜血,又渗入了那龙尸额头。
崇天帝看着远方的天空神色不改,就是眼神中隐含的东西却更加复杂。
他忽然想起剑甲商昱曾经告诉他,那名为陆景的少年若是成了斩仙的利刃,难免会变得沉重如山岳。
原本崇天帝以为,他生在这人间,哪怕人间斩仙的刀剑有如天阙一般沉重,他也依然能够驾驭。
因为他是大伏的圣君,乃是这广阔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也许随着悠远的岁月流逝,他会成为天上地下独一的俯瞰者。在这般自信下,又如何驾驭不了区区一柄斩仙的刀剑?
可当他看上远处天空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道雷霆闪烁,倒映出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搅动天上云雾。
崇天帝这才微微侧头。
“仔细想起来,这陆景年少时的成就其实超过了那年少时的商昱。崇天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长袖拂过,眼前的虚空中一片混沌弥漫。
弥漫的混沌中,群星闪烁。
勾陈元星、鲲鹏元星,乃至绝大多数人极不了解的人间元星皆浮现于其中。崇天帝便是寻找元星,也绝不仰视。
他低头看着这一片混沌,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其中接连只点了两下。混沌的黑暗中,两缕玄妙光芒落下,接连落在其中。
点出计都罗喉两颗星辰。
当这两颗星辰浮现,崇天帝突有意动,目光又落在一颗神秘星辰上。“也好,剑越锋锐,刀越沉重,那天阙碎去时也就越快。
“至于如何握这柄剑?”
崇天帝目光倏忽一转,又落书楼。
陆景的元神已然变得灰暗。
他周身的元气早已被抽空了。
就连三颗元星映照出来的星光都变得黯淡。
九楚山上,一颗巨大的龙头与庞然龙身分离开来。
唤雨剑上竟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此时正悬浮在陆景的身旁,不断颤动。
照夜四条腿瑟瑟发抖。
就连陆景也呆立在原地,足足过去了一盏茶时间。
太冲龙君巨大的龙头上,那两只原本深邃、威严的眼眸此刻圆睁着,似乎死不瞑目。陆景就站在距离这颗龙头五丈之地。
心中仍有些恍惚。
唤雨剑上的屠龙丝已经灼烧殆尽,似乎完成了他的使命。
“斩去数千龙属养出的屠龙丝,助我斩杀了伤重的太冲龙君。”
“太冲龙君果真死于我手!”
陆景心中低语。
他抬头看上天空,隐约间,那斩龙台上陈霸先的残魄正站在台上,哈哈大笑。
恍您间,陆景脑海中有一道声音传来。
“你若以太冲龙君的尸体祭祀于我,使我入太冲龙君这条龙尸,我便可以八境之身,前来助你!”这便如一道魔音,灌入陆景的脑海。
陆景不由思索起来……
“斩龙士命格下,我尚且可以点化二龙,只是太冲龙君的修为,远远超脱我可以点化的界限。”可我若是祭祀斩龙台上的陈霸先残魄。
陈霸先乃是四甲子之前的人王,也曾纵横天下数十年。
绝不弱于今日的重安王。
他若是降临,相助于我,也许那来自天上西楼的灾劫………
陆景眼中似有异动,低头紧紧凝视着那一条龙尸。
太冲龙君的尸体散发着某种可怖的死寂气息。
这股死寂气息早已弥漫方圆数百里。
方圆数百里的妖魔鬼怪此时此刻也俱都感知到了这股气息,俱都在瑟瑟发抖,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尊盖世的存在,死在了九楚山。陆景仿佛也被这股气息影响,再加上陈霸先那声音循循善诱,眼神越发不正常起来。
突儿之间,那鲲鹏元星忽然间变得更加闪耀璀璨。
重归灿烂的星光落在陆景身上,让陆景回归了几分清明。
也正是在此时,趋吉避凶命格悄然触发。
一道道金光闪烁,种种信息流入陆景脑海。
“答应陈霸先,以太冲龙君的尸体为祭祀,乃是真正的大凶之兆……
陈霸先早已死去多时,可这斩龙台上的残魄,却好像意图不轨。
“我若是答应陈霸先,竟然有极大的可能身死?”
陆景有些吃惊。
只是这趋吉避凶命格,大凶之象下也只是道出凶果,陆景却也不知为何这般凶险。
“看来,我若是真以太冲龙君的尸体祭祀陈霸先,陈霸先占据龙尸,却不一定相助于我。
“我有鲲鹏元星,有吞龙的元星神通,我若吞去太冲龙君,假以时日全然消化这条天龙的底蕴,使可有难以想象的根骨,修为亦可大进,未尝不可扛下天上西楼入人间。”
陆景深吸一口气。
天上陈霸先似乎察觉到陆景眼神的变化,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只要隐入斩龙台中,就此消失不见了。
没有了陈霸先蛊惑,陆景这才再不犹豫,他迈步向前,沿着太冲龙君的龙须,一路走上龙头一根龙角上。
太冲龙君已经死了。
可那青色的龙角却还闪着微弱的光芒,同样凝聚着厚重的元气。
“太冲龙君虽然死在我手中,可在这之前,重安王鲜血化身重创于他,我又有鲲鹏元星、斩龙台映照,又有那奇物屠龙丝,这才可以斩灭他的纯阳元神。”
“他但凡受伤轻上一线,我也杀不得他,八境天龙非同小可。
不知我何时可以登宁临八境,元神纯阳,肉身无垢。”
陆景眼神中闪过一次希翼来,继而变得火热起来。
“虞东神入玄都消耗了我那一道机缘,我能把握住这刹那既逝的机缘·…便有了更进一步的契机。
吞龙神通之下,却不知我吞去这条天龙,我眼中的世界,乃知那混沌的宙宇是否会变得更加清晰许多。
陆景眼神逐渐平静起来。
人间不断流动的元气逐渐稀薄起来。
天上的勾陈元星也不再闪耀雷光。
唯独鲲鹏星辰却一如既往的璀璨,鲲鹏星光直落照耀在陆景身上,陆景闭目打坐。
时间缓缓流淌,太冲龙君身上逐渐有白雾萦绕。
而在太玄京中,却又是一番波澜
玄都以外风起云涌之下,许多神秘的存在蠢蠢欲动,却似乎又收到极贵之人的命令,不得不打消心中的贪念。
七皇子禹涿仙、申不疑原本想要就此出玄都,趁着陆景元气不足的档口,弥补一些什么。
书楼中,九先生和长生先生却又如陆景元神入西云海时那般,出了太玄京。
太子又传来消息,请禹玄楼前来东宫做客。
如此种种,禹涿仙与申不疑无奈的发现,哪怕此时的陆景极为虚弱,太玄京中也不乏想要保他性命的人。
“他杀了太冲龙君!”
禹玄楼坐在见素府东堂主座上。
此时此刻,他在无平日里那份平静,哪怕脸上并无多少慌张,可他说话时声音语调却有些诡异。
就好像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题动。
“他连太冲龙君都敢杀……”
禹玄楼话中之意,再明白不过。
褚国公背负双手,眼中亦有感叹。
在灵潮之争时,褚国公也是八境天府人仙,他自然知晓八境究竟代表了什么。
灵潮之争后,人间败落,灵潮果实都落入了天关以内,褚国公也跌落境界。
如今远远强过七重巅峰境界修士,却不曾入八境的褚国公,一想起曾几何时,还曾与他于太玄宫中并肩而行,一同前往殿前试的少年,砍掉了八境天龙太冲龙君的头颅,他便觉得这人间颇有些不真实。
“太冲龙君也并非初入纯阳,就算真正的根结在于重安王的鲜血化身,可陆景扶光剑气能够斩去纯阳元神
褚国公忽然想起自家小儿子褚野山屡次在他面前由衷夸赞陆景,甚至还曾劝过他,莫要再掺合七皇子与陆景之间的恩怨。
褚野山是见素府的谋士,他自然忠于见素府,忠于七皇子禹玄楼。
可他更是褚家的公子,自然也要为褚国公府谋算。
“野山与我说过,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褚家也许会因此而没落……”
褚国公原本对此嗤之以鼻。
此时却觉得……
“野山说的不无道理。”
“殿下已然有些惧怕那陆景,太冲龙君之死令他心生惊惧,却不知七皇子一脉究竟是否有机会,能够除去这陆景。
褚国公心中这般思索者。
太玄京中,觊觎陆景之辈,亦或者觊觎太冲龙君尸体之人,有些被那极贵之人的命令阻拦,有些则是被九先生的斩青山,长生先生的偃青龙拦住。
可这天下并非只有一个太玄京。
陆景盘坐在太冲龙君青色的龙角上。
而这九楚山却似乎成了风云汇聚之地,不知有多少目光落于此处,不知有多少神念探查而来。
甚至百鬼地山中,都有阎罗魔念化作走地的黑风,抚过九楚山。
有人在虎视眈眈。
有妖魔在揣测陆景是否还有余力。
他们都对太冲龙君的尸体虎视眈眈。
直至天上一道虹光乍现而来,有人踏着虹光而至……
竟然是观棋先生!
观棋先生出玄都了。
自四先生走后,观棋先生自封于书楼,出去拜访友人,甚至不愿踏出书楼一步,更不要说走出玄都。曾经纵情山水的天下最风流,成了枯败无趣之人。
直至今日,书楼陆景杀了太冲龙君,观棋先生终于再入山水,却并非为了游赏。
他一路走下红光,不去看九楚山的山水,也学着陆景走上太冲龙君的龙须,来到陆景身旁。陆景察觉到观棋先生的气息,连忙起身。
观棋先生却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景此时才看到观棋先生。
他眼中忽然间一喜。
因为今日的观棋先生不同于以往那般苍老、疲惫,身躯也远不如之前那般佝偻。
“先生,你炼化了那道天脉?”
陆景脸上喜色盎然。
观棋先生也盘膝坐下,就坐在陆景不远处。
“天阙笼罩下,凡人可映照星辰九千,可映照大星三百六十五颗,映照主星三十六。”
“元星之数为九,元星之上尚且有帝星四颗,又有太阴太阳这两颗天地规则都无法遮掩的古星。“可天上却并非如此,那里大星繁多,主星足有一百零八,元星三十六,帝星亦有十二。”
“人间可参悟的神相亦是如此
观棋先生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娓娓道来。
陆景有些诧异。
他读了许多典籍,可那些典籍上却从不曾记载过,人间可以映照的星辰竟然被天上仙境少了这么多。
“可是,凡间之人仍然有可绕过天阙,映照宙宇中其余星辰的存在。
比如那位早已消失无踪的跋扈将军,比如大雷音寺的人间大佛。
又比如曾仗剑行天下,降妖伏魔,造福人间的洞庭散人。
那洞庭散人,便是参悟人间不可参悟的真武神相。
陆景静静听着。
观棋先生突儿间抬头:“你且吞龙,我在这里等你。
等你吞龙,我来带你登一遭天上仙境,看看是否能够更进一步……在天上二十四颗元星中,映照你的第四颗星辰。
陆景听到观棋先生的话。
他今日杀太冲龙君,又见观棋先生气色极好,心中由衷高兴,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同起来……他贬了眨眼睛,询问道:“先生,混沌宙宇中有元星三十六,又有帝星十二……
既然有帝星悬于混沌宙宇中,我为何还要舍帝星,而取元星?”
“你想要映照帝星?”
观棋先生微微挑眉,摇头道:“还不够。”
陆景有些不服。
“先生,天上人间,有谁可元神映照帝星,气血显化帝相?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且入玄都拜我
满天的星又细又密,却又声息全无。
当观棋先生出现在九楚山,他只是站在陆景身旁,周遭那些际遇太冲龙君尸首的神念与目光纷纷退去了。
十几年里,观棋先生从不显山露水,只是独身坐在修身塔中,似乎只是一位平凡的书楼先生。
可这些神念与目光的主人却仍然记得十余年前,那位与四先生纪沉安一同倒却鹦鹉洲的大伏最风流。
十几年过去,有人见观棋先生越发苍老,越发疲惫。
可今日在这漫天的星辰下,观棋先生却似乎重归意气风发之年岁,鬓角的皱纹已经消失不见了,脸上笑容除却温和之外又多了几分生机。天下人皆知陆景自那河中道中得了一道天脉。
天脉中蕴含着磅礴无比的生机。
也许正是那生机让观棋先生再复风流。
观棋先生似乎并不理会那些神念与目光是否消逝,他就坐在陆景身旁,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天空,目光却好像又穿越遥远的距离,穿越天关、穿越天阙,落在那天上仙境。
“神相、照星之境对于修士而言极为重要,元神映照帝星,气血显化帝相对于八境以后的裨益,也足以称道一番。
只是,在这天上地下,能缺照帝星,显化帝相者少之又少。
且不提天上,在这人间,当世人物能触及帝星、帝相者不过寥寥。”
“两座朝堂中,大伏有重安王、大柱国、魏玄君、中山侯、河东亚圣等极少人,以及深宫中那几位早已舍弃了名讳的人物。
北秦则有北泰国师韩辛台以及三位大上将。”
“除了两座朝堂,其余诸如齐国、南召、西域三十六国等诸多小国,举国都难找出一位映照帝星者。
仔细想来,那身染恶孽的齐课王也许是其中之一。”
“至于大伏庙堂之下,映照帝星显化帝相者,数量更加稀少。
无非是那几位名门之主,又或者隐藏在草野中的那些神秘的盖世人物。
“大雷音寺、落龙岛、平等乡、道宗、东王观、烂陀寺、太吴阙……”
“而大伏以外,尚且有北秦草野,有百鬼地山、海上妖国……”
观棋先生娓娓道来。
他道出这些人的名讳,不知为何,天上的星光都不在那般璀璨。
就仿佛这些人的名讳太过闪耀,哪怕是天上的星光都无法盖过这些名讳。
这些人物也确确实实是当今天下位居巅峰者。
“重安王也曾显化帝相?怪不得这般强横。”
陆景想起能够以鲜血化身镇压太冲龙君的重安王,语气中不又多了几分感慨。
观棋先生瞥了他一眼,道:“映照帝星、显化帝相者亦有强有弱,你口中的重安王……他神相境界时九相合一,气血、武藏有如神阙,九种武道精神合而为一……而他显化之神相,每一道……都是帝相。”
“每一道神相,皆为帝相?”
陆景听到观棋先生的话,都难免咬了咬牙。
观棋先生看到陆景眼中的惊讶,嘴角不由露出些许笑容:“你以为这广阔天下,就只有你是天骄?
“不过……这天下间能够映照元星者就已经少而又少,称得上一句盖世奇才。
如重安王这般的人物……终究只是少数。
在武道一途上,他若站在山巅,天下间其他武道盖世之辈,都不过只能站在山麓,难以望其项背。
就连曾经是天上清都君的观棋先生提及巅峰之时的重安王,语气中都带着难言的崇敬。
直至这一日,陆景这才察觉到昔日那位纵横天下,率领八万骑虎军连
灭七国,也曾经独守神关,独拒北秦六万大军的武道魁首,战力究竟何其恐怖。
可便是这等人物,如今却以气血枯竭,昏睡于床榻间,不省于人事。
也许不久之后,这一位武道魁首将会彻底陨落。
“不知那一场曾经震惊天下的围杀,声势究竟何其浩大,天上天官降世,那位太帝城之主,也参与了那一场围杀。
……除了天上仙境之外,更有许多人间的强者对重安王出手。
陆景心中思索。
可他旋即又想起当今天下,威势最为厚重的二人。
“先生,你刚才提起两座庙堂,却不知这两座庙堂之主,崇天帝与大烛王………”
“崇天帝与大烛王?”
观棋先生脸上温和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看着陆景,回答说道:“这二人肩上各自肩负着天下重任,如今于这人间对垒又势均力敌……其实对于此二人来说,也许帝星、帝相也已无多少意义。”
观棋先生话语至此,明显不想多谈崇天帝、大烛王。
他抬起头来,随意指点虚空。
却见一道霞光来临,元气凝聚之下化为一座山岳。
山岳盖压而下,顷刻间震碎一道阴暗的鬼魂神念,对陆景说道:“你且吞龙,这里自有我在。
等你有所得,我再带你登一遭天空。
“天下映照元星者虽然有那么些人,可是能够绕过天阙,映照人间九颗元星以外的二十七颗元星者却并不多。
陆景侧头想了想,忽然询问观棋先生:“先生,却不知如何才能映照帝星、显化帝相?”
观棋先生见到陆景不死心,便也微微思索一番,这才道:“你可知人间有一位刀客,曾是人间刀中魁首。
他的名讳早已被世人忘却,只留下跋扈将军四字。
陆景自然知道此人。
观棋先生见到陆景点头,又继续道:“跋扈将军身骑瘦马,手持他那柄天下有名的长刀,独身斩开天关,过明玉京而不入,直入混沌,观相修行。
那时,他本就显化九道元相,登临人仙之境。
他在帝相之前,重塑自身底蕴,不知有显化了几道帝相。
“所以那跋扈将军是在修成天府人仙之后,才显化帝相?”
观棋先生颔首,继而又道:“又有大雷音寺人间大佛,映照帝星倒是颇为容易。
大雷音寺自有传承,身上有了大雷音寺的传承,握紧了雷音寺住持禅杖,便可映照人间四帝星之一的大佛帝星。
大佛帝星……在禅门中被称之为帝舍利。
观棋先生说出容易二字。
陆景却也知这不过是观棋先生随口一语。
大雷音寺是佛门圣地,其中不只有多少禅门强者。
能够成为大雷音寺主持就已经难过登天,这等人物,就算没有大雷音寺传承,也许……也可以映照帝星。
“我之所以道出跋扈将军与人间大佛的帝星渊源,是因为天下广大,机缘无数。
若有机缘,映照帝星会容易许多。
若无机缘,还需要以自身修为叩门。
“陆景,你已映照三颗元星,一身修为比起寻常修士已然强过太多,哪怕是太玄京中能胜你者,也已经少之又少。
可若要映照帝星,首先还要见帝星才是。
“你且抬头看一看这朦胧混沌,可能看到缥缈的帝星?”
陆景闻言,立刻抬头看去。
却见今夜的天空星光如雨,哪怕有天阙遮掩,天上的繁星也数不胜数。
陆景躯体中元神睁开眼眸,
元神目光透过他肉眼,仔细注视天弯,却见其中最为闪耀的两颗星辰,当为勾陈、经鹏二星。除此之外,其余星辰并无什么玄妙之处。
“以我如今修持,尚且不可见帝星……”
陆景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观棋先生看到陆景的眼神,只是微微拂袖,道:“如同重安王那等存在,古往今来细数千年,也出不了几位。
你如今照星三重却映照三颗元星,一身修为甚至直逼照星七八重的修行者,这般修持毋庸自疑,也不需心急,等再往前走出二三步,且看天穹,也许自有帝星显现。”
“人间帝星只有四颗,若无合适的,到时候便想法子再登天关,仔细找一找,也许便可捉住机缘。
陆景认真点头,又对观棋先生笑道:“先生此次要带我登天,我且先看一看天上的元星,等我再进几步,先生再带我登一遭天便是了,又何须想什么法子。”
观棋先生脸上笑意不改,却不曾多言,只是默默点头。
陆景闭目修行。
观棋先生就坐在陆景的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陆景与观棋先生谈及天下群雄。
眼见陆景吞龙修行。
观棋先生眼中却好像带着一种确信。
“莫要心急,帝星已离你不远。
“天上凡间能够照出帝星者不多,我的弟子自然也可以身列其中。
观棋先生思绪及此,又缓缓闭起眼眸,脑海中思索着那诸多残谱。
恰在此时。
天上玉镜、冰壶忽然间闪出一缕光芒。
观棋先生元神中,骤然间多出一股思绪来。
那一道思绪原本极为微弱,瞬息之间又变得壮大起来。
观棋先生眉头一皱,仍然紧紧闭着眼眸,深吸一口气。
他似乎在与那一道思绪纠缠,他的身上一滴滴冷汗滑落,就好像眼前这具肉体属于那一道思绪,并不属于观棋先生。
陆景却因为观棋先生在旁,全部心神都沉入吞龙神通,吞噬身躯之下这一条天龙的底蕴。
这神妙的元星神通下,陆景元神也在不断壮大,他的元神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天上不知有多少颗星辰正在进发出一阵奇异的悸动,似乎想要与他的元神联通,映照他的元神。
“尚无元星感应,且先不必理会这些星辰,观棋先生要带我上一遭天,我便再去天上看一看,看看是否能够再映照一颗元星。”陆景将要登天,不由想起在天上仙境结庐而居的夫子。
“不知道夫子又映照了几颗帝星?”
“夫子尚在人间,十二位四层楼先生皆在书楼时,书楼乃是天下最强的所在。
一位夫子,压胜一座人间……
想来他应当不弱于崇天帝、大烛王。”
陆景并未察觉观棋先生的一样,只是奋力吞龙。
漫天的星光伴随着这师徒二人,周遭显得寂静无比。
而这寂静之外,却又是一场场漫天的喧器。
南海风住壑站在一座悬空的岛屿上。
她身上白衣飘动,眉头也紧锁着。
身为一海龙王,位高权重,乃是一方龙属领袖。
可此时此刻,风住壑呼吸时,气息都紊乱非常,眼中时不时闪过惊恐之色。
太冲龙君之死,对于天下龙属而言甚至称得上“翻天覆地”四字。
“太冲龙君死在了陆景剑下?”
这一日,南海龙王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这一消息。
她初听到这一消息,只觉天下再无比这荒谬之事。
一尊存
活了千年的天龙,曾经历经三次灵潮之争而仍在人间,数遍天下群雄,也无多少人能够压过他。可便是这等天龙,却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儿斩去了纯阳元神!
重伤的重安王鲜血化身镇压太冲龙君,虽然令人感到惊异,可却称不上难以理解。
毕竟重安王乃是天下武道魁首。
可既便是太冲龙君重伤,照星三重的陆景斩去天龙……也难免太过荒谬了。
就好比一头伤重的大象,被一只刚刚才出了蚁穴的蚂蚁夺去了性命。
风住壑低头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到陆景如何才能杀太冲龙君。
直至天上一团凝聚的云雾散开。
风住壑才猛然惊醒过来。
他抬眼看去,原本被云雾笼罩的所在,一只巨大的龙首显现出来。
那只龙首苍老而又威势无双。
当龙首上两只龙目徐徐睁开,风住壑眼中的惊慌与惊惧也在刹那间消失了。
“烛龙……会为五方海寻一个说法。”
风住壑抿了抿嘴后:“太冲龙君陨落,大伏朝堂若是还想如西云海之时那般,随意揭过此事。龙属便与鱼虾有何两样?”
南海龙王心中这般想着。
也正是在此刻,却见远处天空中一道龙吟声传来。
紧接着,一条赤色真龙口衔龙珠,盘身而至。
当老烛龙漠然将目光落在那赤色真龙身上。
那条赤龙却张开龙口,龙口中那颗龙珠缓缓飞出,照出一道玄光。
玄光落于虚空中,照出一行文字。
那文字霸气绝伦,仿佛囊括天上地下的笔墨之理。
南海龙王抬头看去……
“且入玄都拜我!”
风住壑身躯一震,她难以置信的侧头看向老烛龙。
她知道,大伏圣君写下的这六字,并非是写给她这位南海龙王,而是写给这次天上落凡的老烛龙!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成我身前傀儡将军,助我成阎罗之首!
齐国国都。
月轮担忧的看着小院中南风眠的背影。
南风眠仰躺在小院的躺椅上,醒骨真人被他放在旁边的桌案上。
那桌案之上除却一柄长刀,尚且有一壶美酒。
今日的夜色称不上多美,并无月亮,却有繁星。
南风眠仰望天空,目光却有些迷离。
他仰望着星空,却不知道自那众多星辰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时不时还会拿起一旁的酒壶痛饮美酒。
“终日饮酒……这可怎生是好。”
不知月轮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嘴里嘟囔着,似乎有些埋怨。
南风眠明显听到了月轮的话,他嘴角露出洒脱笑容,道:“你有所不知,这许多日我虽然枯坐于小院中,看花赏月,饮酒作乐。
可实际上我却颇有所得。”
“我借由那你看不到的星辰,看到了这齐国诸多景象。
我看到一处处人骨炼狱,那里血肉泥泞,养育了妖魔。
我也看到齐国宫阙中,满堂朱公,尽是魑魅魍魉。
我还看到寻常百姓人家,活命于恐惧中……
这样的国度对于这人间而言,值得惊叹,也值得厌恶。”
南风眠娓娓道来。
说起这些话时,南风眠脸上的笑容不改,只是拿过酒壶喝了一口酒。
酒香清冽,入他喉中,维持着他脸上的笑容。
月轮好像极不喜欢南风眠说起这些事情。
她大约想起了那些残酷的过往,只抿了抿嘴唇,摇头道:“老爷,自从帝座上坐上了白骨,齐国便是如此。
满朝文武皆苟且,齐国百姓甚至不如劳作的牛马,仅仅像是一只只等待血祭的牲畜。
可知道这些又有何用?
天下持正道的修行者数不胜数,可王座上的白骨依然端坐王位,无人能够使齐国再复青天。”
月轮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原本知书达理,也曾受到自家父亲的教导,又走了一遭太玄京。
自太玄京归来时,又行了万里路。
她的见识并不浅薄,对于齐国的一切深恶痛绝。
正因如此,月轮无法改变这恶孽的齐国,又不想与她相依为命的南风眠就此身死,所以才会屡次劝南风眠与她一同离开齐国。
南风眠自那躺椅上直起身来,他挑了挑眉头,眼中忽然又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正因这时代越来越苟且,更值得我洒尽热血。”
南风眠心中这般想着。
他抬头再看星空,在那漫天的繁星中却又看到数十颗古老的星辰正在熠熠生辉。
而那数十颗星辰星光彼此连接,粗略的看去,竟然勾勒出一位负剑的仙神。
这似乎是一尊极为玄奥的神相。
南风眠饮酒,观神相,看似每日宿醉,他躯体中的气血却越发凝炼。
数种截然不同的武道精神,在他身躯中萌芽。
天空中虽无月光。
可月轮守在南风眠身旁,就连南风眠自身都未曾察觉,他武道修为精进的速度越来越恐怖。
身在齐都,南风眠心中怀着热切的希望,怀着对于这苟且时代的愤慨,一边磨砺醒骨真人,一边观神相修行。
他不知天上正有人磨刀霍霍,不愿让他观真武。
他只知道那群星的尽头,代表着一种新的生机。
这等生机,原本似乎不属于人间,似乎被那神秘的天穹遮掩。
而此时此刻,他却切实感知到了那真武神像中,“斩妖除魔”武道精神所带出的生机。
那等生机昂然无限,仿佛含着莫大的可能。
“等我再修炼一段时间,等我摘下了那坐于王座的白骨头颅,就带你回太玄京。”
南风眠心中自言自语,又咧嘴一笑,又躺回躺椅上。
月轮看到南风眠一语不发,正打算说些什么。
突兀之间,她眼神忽有变化。
一种发自灵魂的惊恐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神,她从小院中站起身来,身躯不断颤抖,看向院门。
南风眠哪怕酒醉,武道气机却早已笼罩这座小院。
只是南风眠不曾察觉到什么异样。
月轮的反应令南风眠皱起眉头,眼里的朦胧醉意消失不见,终于自那躺椅上站起身来。
“月轮……”
南风眠正要开口,便察觉到月轮惊恐的目光落在门口。
而那门口处不知何时却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身穿一身凄惨白衣,长发及腰,双手随意负在身后,身躯却十分壮硕,只是面容却显得有些苍白。
原本凄惨白衣、苍白面容的人物,看起来应当有些虚弱。
可当此人站在门口,南风眠却敏锐地察觉到,整座小院中一股浓郁的死气弥漫开来。
那等死气仿佛自幽冥之地孕育而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以那些死气为媒介,在这小院中蔓延,令门口那一身白衣的人物充斥着同样难以形容的威严。
南风眠瞬息间便反应过来,此人究竟是谁。
他思索一番,又转身看向月轮。
月轮僵立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南风眠拿起那桌案上的醒骨真人配在腰间,又仔细收起酒壶,这才对月轮笑道:“伱且准备晚饭,最好下一些雀舌,炒几粒青菜,我去去就来。”
语罢,便沿着小院花圃,来到医院门口。
那白衣长发的人物,原本眼神冷漠。
看到南风眠的反应,同样一笑。
他笑容颇为灿烂,张口大笑时,一只舌头不同于他面容的苍白,反而显得血红。
南风眠出了小院,此人也转过身去,走在春雨之后有些泥泞的道路上。
南风眠就跟在他身后,醒骨真人携着清风,似乎如临大敌。
而这位年轻的大伏国公之子,却眼神坚毅,步伐之间不曾有丝毫紊乱。
“你不怕我?”
走出数十步,那白衣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询问南风眠。
南风眠还不曾回答。
白衣人却又摇头道:“这天下间,不怕我的人其实少而又少。
我向来乐于练白骨,落在我的手中,便成为永世的傀儡,永远无法超脱,永生都要装点我的白骨宫阙,装点我的血肉之林。”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齐国送死?”
白衣人话语至此,身份呼之欲出。
南风眠右手握着腰间的醒骨真人,不由苦着脸叹了口气:“齐渊王比那北秦山阴大都护看得更远,也看得更广。”
“山阴大都护?”齐渊王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有些可怖:“北秦有十八位大都护,可天下却只有一个齐渊王。”
南风眠摇头反驳道:“北秦山阴大都护修为不强,但却率领着十万北秦大军,统军是为大都护之最,以此掠夺了大伏北方七城。
他麾下十万秦军便如野火,可以烧遍天下。
齐国虽不弱,却不知若是十万秦军燃火而至,齐渊王是否能够阻挡?”
“看来你不怕我。”齐渊王眼中兴致盎然,露齿轻笑之间,洁白的牙齿配上血红的舌头显得有些诡异。
“正因为山阴大都护有这般的背景,你能斩去山阴大都护的头颅,才令我感到奇怪。”
南风眠长身而立,任凭周遭的风波抚过他的衣摆,任凭他的衣摆随意飘动。
“正是因为有了泼天的功劳,夺下了北方七城,那山阴大都护岳牢才会懈怠。
也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便如齐渊王所言,天下间只有一位齐渊王,北秦却有十八位大都护。
岳牢有那等功劳,却仍然只是一位大都护的原因,无非是他的修为配不上上将之衔。”
南风眠说的颇为坦诚。
齐渊王听得极认真,进而又问道:“你是南国公府之子,又有斩去岳牢的功劳,这等功绩,配上你的身份,配上你的天资。
若你身在太玄京中,不消三年五载,必然有难言的富贵等着你。
又何须前来我齐国死上一遭?”
南风眠坦白道:“世人皆说齐渊王坐于那白骨王座上,已经迷失了心智。
我又向来爱听那些说书人的故事,也就有些疏忽听信了。
我以为我来这齐国国都,齐渊王终日沉醉于白骨、血肉、恶孽,想来不会察觉到我前来此地。”
齐渊王微微挑眉,目光只落在南风眠的眼中:“我听说你是真武山养鹿道人的弟子,你口中那来源于说书先生的故事,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对的,也许这些消息来自于真武山?”
“只是,我即便醉心于白骨,醉心于妖魔一道,偶尔也会看一看我治下的天下,究竟哪里生了些不一样。”
“南风眠,你前来齐国国都,是为了再复北秦壮举,如同刺杀岳牢一般刺杀于我?”
齐渊王问出这番话。
周遭的空气几乎全然凝聚了,甚至化为阵阵冰霜。
而那冰霜中,隐含着一粒粒细小的血花,血花中又隐藏着一道道残魄,正在歇斯底里的哭喊。
寻常人听不到这些哭喊声。
可南风眠耳畔却有道道魔音直入他心窍中,令他有些厌烦起来。
“可真是聒噪。”
南风眠持续几次,伸手一弹醒骨真人。
铮!
一声脆响,一种神秘的武道精神迸发开来,斩破清风,也斩破周遭那阵阵魔音。
魔音消散。
齐渊王却似乎来了兴致。
他眼神灼灼,轻声低语:“真武……”
“这倒是稀奇。”
齐渊王不知道想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恐怖起来:“腰配醒骨真人,养了一道跋扈剑魄,如今又见真武……”
他思索许久,又侧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泥泞小路。
那小路尽头,正是南风眠所在的小院。
小院门庭处,月轮着按捺下心中恐惧,探出头来,远远注视着此处。
她眼里满怀着惊恐与担忧,惊恐于齐渊王的到来,担忧于南风眠的安危。
“月轮倾心……也许可以见四时。”
“醒骨真人、跋扈刀魄、月轮、真武……”
齐渊王猛然间抚了抚长袖,忽然对南风眠道:“你既然想要为天下除害,想要圆心中侠客之志,我且来问你,天下少一个齐渊王,世道难道就能变好?”
“少了一位齐渊王,天下的灾祸会变少?
北秦与大伏的连绵战火会就此而止?少了我齐渊王,齐国的百姓便能吃饱?”
南风眠听到齐渊王询问,眼里却越发厌恶起来。
“恶孽之人便是如此,喜欢循着天下的苦难行事。
倘若有人问起苦难,便说……苦难久已有之,与我何干。
可实际上,他们本就是天下苦难的一部分。”
“齐渊王,南风眠虽然暴露于你的目光下,可我既然来了齐国,便早已压伏了心中的恐惧。
冀以微尘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
你若死,最起码我周遭这些残魄不至于受此折磨。”
南风眠说话时,一缕清风刀意从他身上散发开来,斩落于周遭虚空。
顿时有一滴一滴鲜血自虚空中渗透出来,跌落在泥水中。
齐渊王受此斥责,却并不着恼。
他紧紧注视着南风眠,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泛白的嘴唇,道:“既然你有侠客之心,我便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我今日不杀你,我于白骨王座上等你杀我。
可若是你杀不得我,便要手持醒骨真人,成为我白骨傀儡。
这算是一场赌注,不知你可否愿意与我赌一赌?”
南风眠微微挑眉。
齐渊王道:“我若在此处杀你,你也会成为白骨宫阙中的傀儡,只是你身上种种神妙底蕴都将烟消云散。
我向来爱赌,就来赌一赌你这些底蕴,赌一赌你手中的醒骨真人,也赌一赌你身上的真武气象!”
“你若成我傀儡将军,我让你配刀立于我身前,随我一同入百鬼地山,让你助我成为阎罗之首!”
齐渊王似乎势在必得。
南风眠听到齐渊王的话,先是一愣,继而眼中也迸发出一道光来。
“给我一个……杀白骨的机会?”
他也不如学着齐渊王一般舔了舔嘴唇,脸上依然是那洒脱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便谢过齐渊王。”
“你且坐于白骨王座,等我来取你项上人头!”
齐渊王眼中还带着一缕疯狂,消失在小路尽头。
南风眠站在原地,目送这位齐国恶孽君王离去,又呆呆站了许久。
直至一刻钟时间过去。
月轮来到他的身旁,一语不发。
南风眠转过头去,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可曾下了雀舌?”
“老爷,逃吧!”
“确实该逃。”南风眠点头:“这齐国老贼不好相与,竟然被他发现了,你就不能继续在这齐都里了。”
月轮一愣。
见南风眠越过她,走入院中。
“快,下些面吃。”
月轮脑海里还回荡着南风眠方才的话。
她在沉默之间为南风眠下了雀舌面,又收拾了桌案,洗了碗筷。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她才猛然醒转过来。
“老爷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月轮似乎忘掉了方才深入魂魄的恐惧,心中自语。
南风眠又躺回了那躺椅上。
他嘴里唱着小曲,眼神却越发清亮起来。
“乾坤水上萍,日月笼中鸟,叹浮生几回年少……”
“尽人间白浪滔天,我自醉眠歌去。”
“醒来便拔刀!”
第三百一十六章 登天,阆风城中
时隔十六日,天上又有南风来。
春风逝去,天气也越发暖和,夏日正在悄然到来。
无论是对于修行者还是对于寻常百姓人家,十六日时间尚且用不上白驹过隙这等的词句。
可对于陆景而言,这十六日时间却似乎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身下那太冲龙君的尸体也已有了大变化。
天龙血肉早已在雾气中蒸发殆尽,只留下森森天龙白骨。
白骨蜿蜒数百丈,占据九楚山山路,显得有些诡异。
陆景于此刻缓缓睁开眼睛。
他身前,悬浮着一颗青色的宝石。
这一枚宝石只有拳头大小,光芒收敛,却仿佛含着极为浑厚、独特的力量,正是太冲龙君的龙珠。
龙珠悬在虚空中,与陆景鲲鹏吞龙神通联通,自其中还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不断涌入陆景元神中。
陆景从吐出一口浊气。
他周身气息变得越发深邃,元神周遭除却三道星光闪耀之外,尚且还散发着一缕缕龙属威压。
此时此刻,陆景眼中闪过一缕寒芒,若有陌生修行者在此,也许会以为陆景乃是一位血脉不凡的龙属化形。
除威压之外,陆景真正的变化还在于他的元神。
陆景的元神几乎达到了某种极致,金黄色的元神光辉仿佛真如实质一般的黄金。
他的元神……已然犹如佛陀金身。
吞龙神通下,太冲龙君大多数的底蕴都被埋入他的元神中,尚且不曾被消化。
可哪怕如此,短短十六日,吞龙神通对于陆景的裨益几乎难以衡量。
“一条八境天龙,千余年间不知积累了多少厚重底蕴,我有吞龙神通,却也无法全然吞噬太冲龙君遗留下来的力量。
比如此间这天龙白骨,又或者这一枚天龙龙珠。”
陆景心中思索,却并不觉得有何遗憾。
吞龙神通虽然玄妙、强横,不愧为元星神通。
但天下之术,终有其极。
倘若能够凭借这一手吞龙神通,直登八境,那么元神纯阳之境界也就没有那般难得,也绝不会那般强横。
“八境天龙底蕴,我便是能得其二三,也足以令我积累深重,此时我若愿意,也许便可以直入照星六七重境界,成为照星极境的修行者。
只是……我若映照寻常的主星,反倒配不上勾陈、鲲鹏、人间这三个元星,更配不上这一具天龙尸体。”
陆景思绪及此,这才悠然起身。
观棋先生正站在九楚山山巅,远远注视着下方的云雾。
云雾看似稀薄,配上春日的山景,反而令人心旷神怡。
观棋先生向来喜好山水,今日见了这般山景,又见山间流水,看起来心情大好。
可哪怕有这般山景在前,当陆景站起身来,观棋先生的注意力仍然很快落在陆景身上。
他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陆景,点头说道:“自你还是九湖陆家的庶子时,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见你,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小觑了你。
我……也是如此。”
“那是太玄京中那些贵人,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伱能够斩天龙,甚至以吞龙神通天龙两分底蕴。”
古往今来,映照鲲鹏元星者,却并不见得能够以吞龙神通,炼化这般大恩泽。
陆景自然知道自己能够凭借吞龙神通得这般厚重的好处,原因还在他的登仙体魄下。
登仙体魄的命格令陆景本身元神、肉身的天资堪称绝伦,上限更是难以衡量。
正因为有这登仙体魄存在,陆景才能够毫无瓶颈,毫无滞涩的令自身的元神,厚重到那般地步。
观棋先生原以为陆景吞去天龙,需要二三月之久,没想到只是短短十六日,陆景的元神就已然达到了当前的极致。
这出乎他的意料,也令观棋先生越发欣慰。
“如此也好,省下一些时间,游历一番天上仙境,免得那天上西楼真就走出一片通凡之路,落凡而来,你我尚无什么准备。”
观棋先生长衣飘然,那一身灰袍依旧,但他的精气神却全然不同于以往那般虚弱。
此时此地,站在山顶上的观棋先生看似风流无双,有如天上谪仙人。
“实际上,观棋先生本来便是谪仙人。”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
观棋先生去朝前走出几步,抬头看了看天空,眼中亦有几分感慨。
“我原以为我身死之前,再也不会与那天上仙境有何交集。
却不想今日竟然要主动以元神登天。”
陆景听到观棋先生的话,越有些犹豫。
他曾听楚狂人以及披星戴月二位仙人说起过观棋先生的前世。
观棋先生上玉仙楼之主清都君,却不知因何原因落了凡间,除了凡胎,成为了人间的白观棋。
天上玉仙楼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观棋先生归于天上,再度成为那天骄分付与疏狂的清都山水郎。
“观棋先生不舍凡间,不愿意登天而上,再归玉仙楼……
可现在他要带着我的神念登天,且不提天上仙人是否会任由我观天上星辰,观棋先生倘若回了天上仙境,却不知还能否回来。”
陆景心中有了此念,眼神中难免多出了些犹豫。
观棋先生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的随和,也并不多加解释,只是开口道:“你且分出一道神念,我来带你去看一看天上那些被天阙遮掩的星辰。”
天上星辰,蕴含着世界之真,蕴含着宙宇运转的至理。
天上天下修行者,无论是元神照星也好,气血化神相也罢,无非是参悟宙宇,引宙宇元气入躯体、元神,造化自身。
真能观天上之星,对于陆景而言便是莫大的机缘,若能抓住这一机缘,陆景便会再上二三层楼。
正因这般的缘由,陆景自然也想要神念登天,看一看神妙的宙宇。
可倘若要以观棋先生重归玉仙楼为代价……
“其实无妨。”观棋先生好像看出了陆景的担忧,笑道:“我也想去看一看那传闻中的玉仙楼,也看一看天上的山水。
你倒也不必担忧,天上虽好,可却远不如人间广大,天上的山水大抵也不如人间山水。
我得了天脉,能活得更久些,自然是要回人间的。”
“更何况,你拜我为师,我总要起一些长辈的作用才是。
我的元神带着你的神念登天,至于你能否引天上元星映照,还要看你自身的本事。”
……
阆风城中,一只只仙鹤飞舞,又有一座座小岛悬空。
那些岛屿上往往屹立着一座座仙人福地,浓郁的仙气笼罩于此,供应仙人修行。
许多岛屿星布,这些岛屿正中央却又有一座更加广阔的大岛屿,上面建筑密布,又有街巷酒肆,那也是一座雄城。
阆风城天上五城之一,其中也并非全然都是仙人。
每一座岛屿上,尚且有许多仙眷之人忙忙碌碌,供奉着仙人府邸。
这些仙眷之人有些祖祖辈辈都在天上繁衍生息,有些人则是之前几次灵潮之争,天关大开时自人间而来。
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天上四百八十座仙境。
那些仙境便如一座座小天地,既有仙人,又有无法以仙气修行,只能吞吐元气的凡人。
此时此地。
阆风城外,一座似乎早已荒废许久的仙人府邸中,观棋先生元神与陆景缓缓从虚空中走出。
二人就站在那岛屿边缘,举头望着这奇异的景象。
对于人间而言,眼前这些悬浮的岛屿,无比浓郁的仙气似乎都显得匪夷所思。
陆景之前也曾经元神登天,可他那时却因为某些原因,不曾看到这些胜景,直至此时,当陆景神念化作白衣,仰望此间景象,只觉得天上与人间相差甚大。
“这便是阆风城?”
陆景看着这般奇妙的景象,不由开口询问。
可当他转头看去,却见观棋先生眼中亦有些惊讶。
此刻的观棋先生,似乎早已记不得天上的景象,他此来阆风城,也如陆景一般,觉得陌生而又奇妙。
“不过……身在这天上仙境,观棋先生的元神似乎有些变化。”
陆景敏锐地察觉到,方才在那九楚山,观棋先生指点虚空,引来一缕缕奇异的仙气入凡间,架设一道霞光桥梁。
他元神出窍踏上的霞光桥梁,陆景则分出一缕神念,跟随观棋先生一同畅通无阻地入了天关,来了这距离天关最近的阆风城。
“观棋先生登天,似乎比起天下神通魁首的楚狂人,还要来得更加轻易许多。”
陆景心中正在思索。
恰在此时,阆风城东面,一道霞光飞起,天空中顿时玉色朦胧,照出一片奇异的光景。
那奇异光景中,倒映出一座宫阙。
那宫阙门庭洞开,有一道身影缓缓自宫阙中走出,低头看向陆景与观棋先生。
“清都君……”
那人影开口,眼神淡漠、深邃、无从揣度。
观棋先生沉默二三息时间,摇头道:“我是书楼白观棋。”
那人影似乎并不在乎眼前之人究竟是白观棋亦或者是清都君。
他的眼神又落在陆景身上,眼中似乎有神光迸发,想要看透陆景的一切。
“掌了呼风唤雨的权柄,却只是照星的修为,却还敢分出神念登天?”
照星并非纯阳,分不出数百上千的神念,神念若是彻底消亡于此,陆景元神也要受重伤。
那人影就此开口,淡漠的声音中仿佛带着莫大的威严。
哪怕如今,陆景神念也已称得上登堂入室,凝厚非常。
可当那人影开口,陆景神念仍然感知到莫大的震动。
眼前这位站在宫阙门庭之前的仙人……修为境界强横无端,就连此时的陆景都根本无法揣测分毫。
“阁下是阆风城城主?”
正在此时,观棋先生开口,道:“夫子于天上结庐而居,他登天时,天帝曾有诺,书楼弟子若可登天,便可去那草庐中拜见夫子。
陆景……是书楼先生。”
观棋先生面容沉静,他也如那位城主一般背负着双手,眼中也无丝毫慌乱。
阆风城城主闻言,身上所流转而出的气息越发深邃,便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短暂的沉默之后,远方的霞光顿时消散了,奇异的异象以及那一座宫阙就此消失不见。
就连阆风城城主也不见踪影。
陆景心中讶然,也越发好奇那独身一人结庐而居的夫子在天上仙境,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执掌了呼风唤雨的权柄,太帝亲自降临人间,天上西楼玉镜、冰壶开路,想要落凡而来,夺他性命。
可如今他神念登天,阆风城城主却因为那结庐而居的夫子,不曾对他这一道神念出手……
观棋先生却好像觉得理所当然。
他站在原地,思索一番,道:“我要去玉仙楼看一看。
你便走一走这仙道,看一看这天上仙境。”
陆景轻轻颔首,眼中并无多少惧色。
观棋先生能够倒却鹦鹉洲,能够被称之为大伏最风流,一身修为自然称得上绝盛二字。
可这里乃是天关之后,是万千仙人的居所。
那些仙人若要对他动手,一个观棋先生自然拦不住。
所以真正保下陆景这道神念的,其实是那结庐而居的夫子。
所以……陆景与观棋先生是否同处一处,其实并不重要。
当观棋先生离去。
陆景便沿着那仙气凝聚而成的的仙人道路,一步步走向诸多岛屿正中央,阆风城之地。
直至他走入阆风城,以原本浓郁的仙气忽然稀薄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建筑、鳞次栉比的街巷,以及临街的摊贩、商家正在大声吆喝。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与人间闹事,似乎并无两样。
陆景忽然间有些恍惚起来,只觉得这阆风城反倒也如人间那些繁华城池一般。
而其中绝大多数的行人,却好像并未修行……
于是陆景便也走在街头,看着这天上的烟火气,看着这浓郁仙气包裹下,有若凡人城池一般的阆风城。
就在陆景疑惑之时。
忽然间,一阵阵鼓乐之声忽然传来,紧接着又是琴瑟交鸣。
原本正各自忙碌的行人眼神忽然间变得惶恐,又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在原地跪拜下来。
他们咬着牙,死死埋着头,脸上泛着几分惊恐。
陆景此时正站在一处屋檐下,抬头看向天空。
却见天上,一匹骏马踏云而来,那骏马上,一位白衣的仙人御马而行。
而仙人之后,又有仙鹤跟随,有随从奏起弦乐。
这女子……是仙人中的大人物。
只是……仙人过闹市,这些人又何至于如此惊恐?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登仙一千重
那仙人女子策马而过,身后诸多随从身上都有浓郁的仙气弥漫开来,一时之间就连着人头攒动的闹市街头,都已然雾气连天,宛若一派神秘仙境。
陆景神念化身隐入着云雾中,冷眼注视着大天上仙人。
阆风城里,男男女女俱都跪伏在地,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所以当陆景长身直立,这一处酒肆屋檐下,抬头看着天空,就跪在他身旁的一位老人,神色却十分惊恐。
他悄然伸出手来,扯了扯陆景的衣摆,就好像陆景此时此刻的举动有着莫大的危险一般。
“仙人在前,少年,还不跪迎?”
那老人压低声音,声音如同蚊呢,提醒陆景。
陆景有些诧异,所幸还不曾等他有何反应,那骑马的仙人就已经掠过长空,就此远去,同时也带走了身后那诸多的仙人随从。
周遭的云雾开始散去,那位白衣的仙子彻底消失在天际,已然看不到她的踪迹。
可哪怕如此,闹市街头中密密麻麻的人影依然长跪于地,并未起身。
最为热闹的所在反而变得寂静非常。
陆景侧头想了想,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在太玄京中,就算是有太子、皇子出行,也没有这般大的阵仗。
也许只有圣君出巡,巡梭天下,大伏百姓才会有这般反应。
“不过,便是人间,各处亦有各处的不同,秦法之下大秦子民尚且不如深处。
齐国举国的百姓,便是满朝魑魅魍魉的祭祀之物。
这般想来阆风城中的景象倒也算不得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
足足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这街头、楼阁中那些跪俯着的人们这才就此起身。
陆景身旁那位老人同样如此。
“你这少年忒是胆大。”
那老人看似已然是古稀之年,眼神浑浊,还带着几分后怕。
“幸亏仙城中的仙人们不曾看到你,否则最低也是一个大不敬之罪。”
老人说了这么两句话,便已经气喘吁吁。
他不等陆景说些什么,便秃自摇了摇头,淹没在人流中。
仙人远去,这街头景象又归于喧闹、繁华。
众多的孩童在街道上嬉闹,玩耍,多的是勃勃的生机。
陆景看着这阆风城中的景象,心中也不由感叹,天上十二楼五城……不愧是仙人之地。
“仙人屡次掠夺灵潮果实,却将这些楼阁,这些仙人城池,乃至那些仙境都建起高楼万丈,建起繁华街巷。
能容这般多的凡人存活于其中……也算是不凡。”
陆景就这般游走在阆风城中。
他见到如凡人城池一般的烟火气,也见到偶儿有身上仙气萦绕的仙人走过街头。
仙人走过,旁人往往要注目行礼,甚至跪拜迎接。
陆景走了许久,这才停下脚步,抬头远望这座辉煌的城池。
即便是白昼,亦有灯火浮空。
而当目前举目四望,却见本就已十分繁华的街巷中,灯火尚且稀疏,这阆风城中真正繁荣之地,似乎是城池正中央。
那里有一片广大的所在被高耸的城墙笼罩起来。
“刚才那老人口中的仙城,大约便是这一座内城。”
远处这座内城之中,仙气袅袅,几乎无尽,而内城之外却有元气浮空,供给这些凡人。
外城与内城隔开,外城广阔,只怕能容纳数百万人。
而真正的仙人,在活在内城中。
仙人与凡人看似活在一座阆风城中,实际上仙凡之间却有如天堑,根本难以逾越。
“这样也好,若是真就仙凡融合,对于弱小的凡人而言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陆景心中一边思索,路目光又落在那高耸的城墙上。
陆景看到那个隔开仙人与凡人的城墙,并非只有单纯的高大,反而十分宽广。
城墙上零零散散建着许多建筑。
东面的城墙正中央甚至有一座高耸的楼阁。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此间已然是天上,这般的楼阁却唯有天上独有。”
“若是站在那楼阁上,看天上宙宇,不知能否看到被灯火遮掩的群星。”
陆景心下作出决定,已经看了阆风城中的烟火,倒也不必过多留恋。
登那高楼,看天上群星才是。
拿了主意,陆景正要朝那城墙走去。
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哀求声。
“老朽已经三十有四,年岁将尽,家中子嗣,各有其忙,我死便死了,不愿叨扰他们。”
“只是……这件寿衣我还缺几枚阆风钱,店家……是否能够通融一二……”
“老人家三十四岁的高龄倒也可敬,按理来说,老人请求吾自当允诺,可我也有自家的活计,尚且有六个小孩儿需要供养……”
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传入陆景耳中。
陆景不由挑了挑眉,侧头看去。
却见这一条街巷最里面,一家白事店里,方才在酒肆楼阁下提醒陆景跪迎仙人的老人,正面容落寞,与店家说话。
“三十四岁的高龄?”陆景下意识觉得有些可笑,可旋即陆景终于察觉到什么。
他神色一僵,抬头看向这阆风城中的闹市。
却见那是尽头孩童的嬉笑打闹,人们也来来往往,看似热闹繁华。
可此时的陆景却终于发现……
这街道上的孩童却出奇的多,入目之处只怕有一半的人都不过总角。
而那些来来往往的成年人,竟然也都正值壮年,极少看到老人。
陆景在看那老人所在的街道,那街道上竟有十余家白事店家,令陆景不寒而栗。
“这仙人城池中的凡人,只能活三十多岁?”
陆景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仿佛抓到了些什么,却又十分朦胧,令他看不透彻。
“这阆风城中的凡人……甚至整座天上仙境中不计其数的凡人,在这仙人之地,究竟起了怎样的作用?”
“天上仙人为何要容许这些凡人活在天上仙境,难道只是为了可有可无的供养?”
陆景只觉心中憋着一口浊气而不得发。
几次灵潮争夺中,天上仙境得了灵潮果实,十二楼五城、四百八十座仙境中的仙气浓郁非常,就化作云雾累积于虚空中。
可天上这些凡人……却只能活三十多年……三十四岁的寿命竟然也算长寿……
“这……”
陆景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他能看到街头的人们有些面露愁容,有些脸上带笑,有些人穷苦,有些人富裕,与人间无异。
“这些凡人似乎并不知道,若无战争灾祸,他们原本能够活上五六十岁,再加上这浓郁的元气,甚至能活上七八十岁。”
“看那老人的模样,再看着街上行人,天上凡人只怕过了二十八九的年纪,便会急速衰老直至死去。”
“不知道这残酷真相……倒也是一件好事。”
阆风城中亦有春风。
当春风拂过陆景神念化身,陆景再看那阆风仙城,只觉着天上仙境中的“仙”人,实在是愧对仙之一字。
“在诸多典籍中,仙,乃是得道者。
此处的道,不光是修为,亦有囊天地之心境,又可见天地之真。
反观天上的些仙人……”
陆景继续迈步前行。
他便如同一位过客,穿行于这广大的城池中。
他见了天上的烟火气,又见极恐怖之事,令他的心绪始终难平。
“怪不得四先生过了天关,又觉得天关无趣,重临人间。
这天上并不繁华,确实无趣。”
难平的心绪,终究酿出了几分怒气。
那神念化身中带出的一缕扶光剑气也似乎闷闷不平,酝酿着莫大的锋锐。
陆景就带着一腔不平,带着扶光剑气的锋锐,直向了城墙走去。
城墙高耸无比,但是城墙最边缘,却有一道道阶梯。
只是在阶梯上却空无一人,陆景看了半响,偶尔有仙人从那阶梯上走下,却无有一位凡人登上城墙,翻阅天堑,眺望仙城。
陆景倒是做了第一个这样的人。
他本有心神念腾空,翻越城墙,却又觉得城墙周遭的仙气好似一座座山岳,又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水,令他有些疲乏。
若要强行登上城墙,大约也能上去。
只是眼前就有现成的阶梯,又何须耗费神念?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陆景终于踏上城墙的阶梯。
“有人……想要蜕凡?”
闹市中,有人看到陆景的身影,顿时惊呼起来。
这一声惊呼,顿时令无数人的目光落在那城墙阶梯上面。
于是,城墙下方的人们就看到有一位白衣少年正沿着长长阶梯,一步步攀登。
“他上了那登仙梯,但可能踏上第一阶,躯体中便能纳丝丝缕缕的仙气!”
城墙下,不知有多少人眼中含着艳羡的目光惊呼。
陆景听到这些惊呼,不由皱起眉头。
他身上一缕缕元气萦绕,原本陆景以为有这些元气遮掩,地上的凡人们不至于看不到他,而仙城中的仙人们则极少沿阶梯而下。
却不曾想,当阶梯上的仙气笼罩下来,不知何时化作风波吹散了陆景身上遮掩元气,令陆景就这般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陆景低头看去。
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城墙下不知有多少人眼中含着深刻的羡慕、难言的嫉妒仰视着陆景的背影。
“走过登仙阶梯,甚至不必翻越城墙,登临着城墙之巅,只需跨过百十道阶梯,便会有城内的仙人青睐,自此之后延年益寿,甚至有望容纳仙气入体,成为彻彻底底的仙人!”
有人喃喃自语。
寿命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阆风城中,只能够活三十岁的凡人。
登仙阶梯,对于阆风城中的凡人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机缘。
可想要登仙又谈何容易?
城墙下无数凡人的惊呼声,便足以证明当陆景拾阶而上,跨过百道阶梯究竟何其困难。
“有仙眷踏上登仙阶梯,已过阶梯百重。”
此时此刻,在阆风城内城中,亦有消息传扬开来。
阆风城内城全然不同于外城,建筑没有那般拥挤,却又有仙气袅袅,又有雾气朦胧。
蜿蜒的流水流过仙气与雾气中,又流过诸多亭台楼阁。
而那些亭台楼阁中,一位位食尽烟火,不沾凡尘的仙人样貌各异。
他们有些独自打坐修行,有些纳仙气入体,熬炼自身仙人体魄。
又有些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钻研仙法,参悟典籍。
直至那城墙上方,一缕缕微光乍现。
一处流水亭台前,汇聚着的十余位仙人你都不由转过头去,抬头看向天空。
“已然登上百重,诸位有兴,倒是可以纳为仙随。”
流水亭台正中央,一朵悬空的莲花上,一位白衣女子皓腕凝霜雪,正探出手掌拨弄着清澈的流水。
这白衣女子正是骑马过闹事,引得无数凡人恭敬跪拜的大人物。
在这十余位仙人中,这白衣女子的地位最为不凡。
“不错,这些凡人之中,倒是鲜有能够登仙者,我正好缺一位仙随为我抱剑,既然蒹葭府仙这般开口,便由我去接他入城。”
“还请诸位不要与我争抢。”
有一位年轻俊逸的仙人身穿一身青衣,额头上点了一枚赤红色印记,身后还背负着一柄长剑。
那长剑如流水,在天光的倒映下,有如绿水流动,荡漾出涟漪。
这是一位……剑仙。
“流溪剑仙既然缺了一位抱剑的仙随,我等自然不会与伱争抢。”
又有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开口,对着这位剑仙微笑。
这流水亭台中众多地位不凡的仙人也俱都点头。
方才被剑仙称之为蒹葭府仙的女子刚才只是随意提及,似乎这也并不曾落下多少心念在那城墙的登仙阶梯上。
她如玉般的手指落在水中,竟然点出颗颗玉石碰撞般的鸣响。
流溪剑仙再度朝着蒹葭府仙行礼,他身后那如流水一般的长剑骤然飞起。
那剑仙也化作一道流光,似乎与长剑融为一体,飞出这流水亭台,越过着袅袅仙气、朦胧雾气,只朝着城墙而去。
亭台中的众人也都转过头来。
其中有些人正要开口……
忽然间……蒹葭府仙落入水中的手掌一滞。
她坐在莲花上,缓缓转过头看上那城墙上空。
只见城墙上空,那霞光之色却变得越发浓郁,便如同火烧云一般。
不光是蒹葭府仙……
这流水亭台中的其他仙人,也顿时再度转头看向那城墙。
“那凡人……越过了一千重阶梯?”
“这倒是便宜了那流溪剑仙。”
有头戴高冠,身披粉色长纱的仙子开口道。
其他仙人也不免觉得遗憾。
就好像登仙一千重的凡人,极少见。
第三百一十八章 他自人间来
那内城城墙上高悬一道道霞光。
霞光照映下,原本累积了沉重威势,甚至令城墙下的凡人们不可直视的所在都变得明亮。
流溪剑仙驾驭仙气,就如是溪流一般,荡开内城中密布的仙气,悄然来临着阆风城内城上方。
此时此地,并非只有一位阆风城仙人注意到登上阶梯的人影。
天空中,不知有多少仙人隐于仙气中落目于城墙上。
当流溪剑仙来临霞光之下,他的身躯自那一柄有如流水一般的长剑中分离开来。
他站定身躯,一道神念顿时流转而来。
“蒹葭府仙有令。”
流溪剑仙神念浮空,化作一道轰鸣于虚空的声音。
顿时,诸多投下目光在那登仙之人身上的仙人们,纷纷摇头,有些人还觉得甚为可惜,叹出一口气来。
“能登上千重阶梯,不乏为一个好料子,只可惜蒹葭府仙已然发话了,那流溪剑仙倒是占了便宜。”
有数百位仙人摇头,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浓郁的仙气中。
“咦?”
有些人就此离去,也有人目光始终落在那登仙之人身上。
“是一位少年?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清气,竟然与玉仙楼的山水气有几分相似。
难道他与玉仙楼还有些渊源?”
“看,这登仙之人已经越过千重阶梯,却似乎仍有余力,还在攀登?”
有些人看清了那登仙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气,却看不透那少年的面容。
那天空中的云霞变得越发厚重了。
流溪剑仙也如那些仙人一般站在云端。
此时此刻,这位容貌清绝,身上自有几分气韵,下颌处又留了几缕飘逸长须的剑仙,也不由皱起眉头。
无论是陆景身上那玉仙楼中的山水气,还是此时此刻仍然在攀登阶梯的举动,都令流溪剑仙有些疑惑。
“这凡人身上为何这玉仙楼的山水仙气?”
“而且,攀登千层阶梯却还有余力,这太过出奇了。”
流溪剑仙心中这般想着,原本有几分担忧,旋即他又想起蒹葭府仙方才已然发了话,又见着登仙的少年天资体魄这般不凡,他又觉十分惊喜。
“玉仙楼的山水气倒也无妨,这里终究是阆风城,这凡人既然已经踏上了阆风城登仙阶梯,便是我阆风城之人。”
“有这么一位抱剑仙随,也算是为我长了几分脸面。”
流溪剑仙也觉这少年的天赋颇为难得。
而那流水亭台中,蒹葭府仙以及其余仙人却心思各异。
那身穿白衣,位格似乎极高的蒹葭府仙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几位仙人眼中却有几分艳羡。
凡人登仙,要有仙人引路。
实质上,引路的仙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往往等于登仙之人的师长……甚至……主人。
若凡人天资不错,十二楼五城仙府中自然也会有天材地宝、丹药、宝物等等诸多机缘赐下。
这些机缘十分难得,引路的仙人也自然能够分一杯羹去。
正是因为这番好处。
当原本攀登百层阶梯的登仙之人,登上千层阶梯,这流水亭台中的仙人们便俱都有些心动了。
只是碍于那蒹葭府仙的话,不曾多说什么。
然而……
时间流逝,数十息时间悄然逝去。
阆风城内城上空的霞光就会化作实质,赤红色的云霞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流水亭台中,已然有些人死死皱起眉头,远远注视着远处的天空。
“府仙,这一次的登仙之人……倒是有些奇怪。”
其余仙人也俱都颔首,方才开口的那位道士打扮的仙人迟疑道:“蒹葭府仙,那人已然踏过两千重阶梯……
在阆风城凡人中倒是数年不遇,倘若流溪剑仙要以这等人为抱剑仙随,倒是有些浪费了。”
那道士说的委婉。
可其余仙人俱都听出了他话中之意。
以流溪剑仙的位格,若是以攀登两千重登仙阶梯的蜕凡成仙者为抱剑仙随,大材小用不说,规矩上来说也难免有些不合适。
蒹葭府仙端坐在莲台上,她身上的轻纱微动,神色丝毫不曾变化。
她举目望向远处,目光穿过漫长的距离,落在那少年身上。
“咦?”
蒹葭府仙轻咦一声。
就连她,竟然也看不到那少年身上的山水仙气。
“这少年似乎得了某种仙缘,这仙缘来自于那玉仙楼?”
蒹葭府仙默不作声,心中却在猜测。
“方才倒是有些冲动了,不应当那般快的定下这登仙之人的归属。”
她心中这般想着,好在此时此刻,那虚空中的云霞已经没有了变化。
那登仙的少年,好像已经走到了极限。
于是,蒹葭府仙微微摇头,道:“我既有命,便合该流溪剑仙走一遭好运。
就让那少年随流溪剑仙吧,到时候换个身份便是,不一定非要他为流溪剑仙抱剑。”
蒹葭府仙开口。
其余仙人眼中的悸动顿时消散一空。
他们纷纷颔首,应答下来。
当虚空中的云霞照出金光。
众多云间的仙人们也不再去看那内城上的阶梯了。
这件事……已然有了结果。
并如蒹葭府仙所言,流溪剑仙走了好运,得了一位天资不凡的仙随。
流溪剑仙笑意盎然。
他伸出手来捋了捋胡须,身后那溪流一般的长剑也发出剑鸣来。
“不错,不错!”
流溪剑仙喃喃自语,神念轻动之间,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云雾中其余仙人羡慕的目光。
“两千重阶梯,只需引仙气入体,蜕凡成仙,往后也可成星宫。”
“有一位星宫仙人助我,我在这阆风城中的位格,也许会再升一等。”
流溪剑仙抱着这种念头,踏步虚空,缓步走向那高墙。
他穿越云霄,漫步虚空,来到那少年不远处。
流溪剑仙悬在半空中,低头看着这位身上山水气萦绕的少年。
少年面容不凡,神玉为骨,气质绝伦,竟然不像是一位阆风城凡人,反而像是一位地位高绝的大仙人。
“天资不凡者,总有异于常人之处。”
流溪剑仙心中自语,终于伸出手来轻轻一挥。
那内城上的朦胧仙气顿时被他挥散。
“你蜕凡而来,身引仙气。
自此之后,不再为凡人,而是这阆风城中的仙人。”
流溪剑仙话语至此,他身后背负着的流溪长剑顿时出鞘,也如溪水一般流向那少年。
“来,踏我仙剑,随我一同入仙城。”
流溪剑仙嘴角含笑,甚至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一个向请的手势。
看得出来,哪怕只是凡人登仙,踏过两千层阶梯,也能令城中仙人礼敬、重视。
流溪剑仙不仅以自己的佩剑接登仙的少年,话语也颇为客气。
可是……
当那流溪长剑来到那少年身前,那少年却恍若未觉。
他神色凝重,低着头看一下城墙以下那巨大的阆风外城。
却不知那人看到了什么,眼中忽然多了些厌恶。
身上……有一缕元气迸发开来。
刹那间。
流溪剑仙面色一变,瞳孔顿时收缩。
除了流溪剑仙之外,尚且不曾离去的云间仙人们也俱都如此。
整座阆风城内城,不知有多少目光落于此处。
因为……
当登天的少年身上勃发出元气,元气炸裂开来……
竟然荡开海量的仙气。
“怎么回事,那登仙的少年攀登阶梯,却并未引仙气入体、入元神,反而扛着这沉重的仙气,以自身元气之躯,爬了两千多阶?”
流水亭台上的道人猛然站起身来。
其余仙人也俱都失色。
就连蒹葭府仙都将手掌从那流水中抽出,神色也越发严肃起来。
内城上方。
还不等流溪剑仙有何反应。
荡开仙气的少年……却仿佛去除了身上一座沉重的大山。
只见他身上白衣飘飘,大步朝上。
一步往往能跨越百重阶梯。
在其余凡人眼中,这登仙的阶梯每一重都无比高耸,难以跨越。
可陆景在这短短几息时间,就再度跨过了两千重!
“四千层阶梯,似乎还不知如何引仙气入体?”
“阆风城中,竟然有这样的凡人?”
流溪剑仙站在原地。
刚才她还在低头看那个登仙之人,可现在他所在的位置,却只能够仰视这少年。
“四千重阶梯的抱剑仙随?”
流溪剑仙喉咙耸动。
恰在此时,自内城中却有十余道流光暴射而来。
“众府仙?”
流溪剑仙思绪及此。
一位身穿红甲,身躯足有一丈高大,头发也如火红烈火一般的巍峨男子自一道云雾中走出。
“蒹葭府仙尚且无法决定这登仙之人的归属。”
“流溪……你离去吧。”
流溪剑仙面色一滞,继而低下头来。
“猿魁将军。”
他向那披甲的仙人行礼,原本还想去迎接陆景的长剑闪出光芒来,带着流溪剑仙远去。
“我来教你,如何引仙气入体!”
那猿魁将军站在云端,便如同一轮烈日一般刺眼。
他脸上泛着豪迈的笑容,轻声开口。
顿时,他的声音便如同一条条丝线传入陆景耳畔。
“将军,按照规矩,此十年以内,但有天资不凡的登仙之凡人,当由我来定夺其归属。”
那云端,蒹葭映白露,露寒烟波,几处叶沉波。
蒹葭府仙身躯之下仍然是那一匹白马。
白马脚下踏着云雾,停留在半空中。
她白衣周遭,一只只白鹤飞舞而过,又见云影悠悠,衬的她便如画中女子。
猿魁将军瞥了一眼蒹葭府仙,道:“天资不凡的登仙之人,自然应当由伱来定夺归属。”
“可是,眼前这少年不曾引仙气入体,便能够登上四千重……不,如今已是五千重阶梯,他一旦引仙气入体,也许便可直登仙人阶梯八千重。
这般的人物,已经不能由哪一位府仙定其归属了,否则必然会引起其他府仙的不满。”
猿魁将军说出这番话,天空中十余道炽盛的光辉变得淡薄了许多。
蒹葭府仙正要说话,却又见猿魁将军眉头一皱,望向那仍在攀登的少年。
“这少年仍没有引仙气入体?”
“他这是在做何打算?”
猿魁将军面露不悦。
但那重重阶梯上,陆景身躯带起残影,身上的山水仙气飘飘袅袅。
紧接着……
此间众多仙人已经沉默下来。
因为从陆景身上,竟然就此照出一道剑光。
那剑光当空,斩开重重仙气,继而又转瞬即回,竟然凝成一道剑气长剑,配在那白衣少年的腰间。
一时之间……
虚空中风起云涌,悬空的仙气上方照出一道道星光。
那些星光直落下来,照耀在那少年身上。
“引动了星辰?”
蒹葭府仙、猿魁将军对视一眼,又见那少年剑气斩开仙气,眨眼之间就再度三千重阶梯,直登八千重!
“天上仙境凡人中,有人能修行至照星境界?”
“方才那剑气,竟然有几分纪尘安的锋锐!”
有一位府仙高声开口。
当他提及纪尘安的名讳,猿魁将军神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蒹葭府仙同样如是,开口道:“这少年……并非阆风城凡人,也并非玉仙楼凡人!”
“他自人间来,他刚才荡出的剑气,承自人间剑气!”
蒹葭府仙一言既出,顿时一片哗然。
不知有多少仙人目光先是落在陆景身上,既然又落在了那阆风庭中。
“城主……为何任由着人间之人入阆风城?难道这人间之人登了天,想要蜕凡成仙?”
“成仙?他登阶梯如漫步,却不愿意引仙气入体,成哪门子的仙?
而且,他的剑气脱胎自人间剑气……那纪尘安……”
有些人提及四先生名讳,眼中惊恐。
而那猿魁将军却冷哼一声:“这人间凡人登天而至,又有这般的体魄天资,想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蒹葭府仙看到这少年身上山水气萦绕,顿时想到了一位人间天骄。
“他是……斩了西楼披星戴月二位仙人,斩了我阆风城周灵均的……陆景!”
猿魁将军身上顿时仙气勃发,一时之间,赤火如流云,陡然炸响!
“他是那窃取了天上西楼权柄,呼风唤雨的陆景?”
猿魁将军眯着眼睛:“真是好胆,当此关头,这人间的小儿竟然还敢登天而来。”
蒹葭府仙抬头看着天空。
明明是白昼,但仅仅是十几息时间,天上就已经繁星密布。
主星、大星……密布于虚空中。
浓烈的星光照的陆景身上的白衣都有一片金黄。
“他引动了天上群星!”
蒹葭府仙明白过来。
猿魁将军哈哈一笑:“虽然不知城主为何要放他进来,可他若是想要在我阆风城观我天上之星,还要问一问我。”
猿魁将军朝前迈出一步,眼中顿时照出两道神光,神光漫天,刹那间再做无数波光,粼粼波光遮住虚空,也遮住那些星光。
此时,那登阶梯的陆景,已经踏过万重阶梯,将要来到城墙之巅。
而此刻星光被那神光遮掩,陆景却恍若未觉,仍然朝前而去。
只是他腰间的扶光剑气却光芒大盛。
这绝伦的剑气动了剑魄……
剑魄风雷动……天上又有几缕星光照下!
眼中照神光的猿魁将军气息一滞。
那几缕星光太过炽盛,竟照破了他的神瞳!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天上群星,寻我而来
遮掩虚空的光华,被这一缕缕星光刺破。
这几缕星光,恰如破开云雾的雨水,直落在那城墙上,照样在那自凡间而来的陆景的身上。
陆景似有所觉,他一边抬头看上虚空,一边踏足城墙之巅,却依然不作丝毫的停息,继续朝着城墙上的高塔走去。
自天而降的那几缕星光,充斥着一种沉重、锋锐的气魄,便如同一位盖世的将军在巡狩天际。
自猿魁将军眼中迸发出的华光,都无法遮掩住那神秘星辰迸发出来的星光。
沿着那星光向上看去,就看到深邃宙宇中,一颗惨白色的星辰正悬在黑暗中。
“元星鬼章!”
蒹葭府仙身上的白衣也被那星光迸射出的光华染成金色。
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城墙都在这一刻变为了金黄。
十余位府仙或居云雾,或隐入虚空,或隔着极遥远的距离,站在楼阁亭台下,看着天上的星光。
“这一介凡人,竟胆大到登天而来,引动天阙之上的元星!”
有府仙震怒。
虚空中的仙气便如同激流一般肆意迸发开来。
沉重无比的压力,便朝着陆景而来。
陆景只觉得前往那高塔的道路越发泥泞,行走时也越来越困难。
所幸……
时至此刻,阆风城中那些仙人仍然在揣测城主放任陆景入城中的原因,尚不曾对陆景出手。
可仅仅是这番压力,便已然如同山岳一般沉重。
压在陆景神念化身上,令陆景前行的速度越发缓慢。
“天阙以上的宙宇……是为天地之真。”
可白衣的陆景却仍然缓慢前行。
他似乎毫不在意那些天上仙人的目光,不在意如若风暴一般的仙气。
他元神周遭,一缕缕雷霆萦绕,又有一道道剑光浮动。
自阆风城外城中,浩瀚的元气在鲲鹏元星伟力下,疯狂凝聚,疯狂注入陆景躯体中。
“这陆景又要干什么?”
“他引动了元星鬼章,竟不曾破境!”
随着猿魁将军眼中照耀神光,他的身躯变得十分高大,虎背熊腰。
他站在云端,看着仍然城墙上漫步的陆景,冷哼一声道:“既然不愿破境,那便……就此而止。”
却见猿魁将军伸出一只拳头,他身上一道道雷劫光辉萦绕,那一只拳头猛然间发出一阵阵锋锐气血。
那气血锐利到了极致,带起了猿魁将军身躯中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筋络!
“神魁相!”
猿魁将军身躯中,气血凝元相,精妙绝伦的力量顿时爆发开来。
原本高约一丈的猿魁将军……身躯猛然变大!
天府之境,大小由心!
这并非仙术,也并非神通。
猿魁将军武道修持已至一种绝巅,却见他身上的气血一重强过一重,血肉增、骨骼长,伴随着道道雷霆。
猿魁将军竟在眨眼间,化作一尊百丈的巨人。
百丈猿魁将军张开手臂,他身上缠绕着雷霆,一种难以想象的武道精神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撼朝歌!”
猿魁将军如有撼动古老帝京之势,一拳轰向虚空。
恐怖的气机、气血顿时轰鸣而至!
虚空中的气浪都被轰击开来,绝盛的气血,便如若一层一层浪潮盖压四方之地。
甚至……
天上元星照落的星光,都被这猿魁将军一拳轰散他说!
武道修持,登临天府,是为人仙之境。
其中“仙”之一字,不同于天上仙人。
人与山而立,人如山重,高可千万丈,以武道立山,达武仙之境,是为天府人仙!
猿魁将军这一拳,便如有参天的山岳崩塌,绽放出狂暴无比的气魄。
轰隆……
便如他所言……
天上的星光,便被就此轰碎了。
连带惊天的气血在那虚空中凝成厚重的晚霞,全然遮住了天际!
十余位府仙见这一幕,俱都颔首。
而自元星鬼章落在陆景身上的星光,也已全然消失不见了。
“这陆景引动鬼章却不破境,却又引动群星,不知所为何来。”
有府仙立于长空:“不过……这鬼章乃是鬼星,陆景也许是不愿映照这一颗元星。”
“映照元星,岂有认自己选择的道理?鬼章虽然是鬼星,但它终究是元星。
如今可好,那几缕星光被猿魁将军轰碎,陆景冒险登天,引动群星,反倒白来了一遭。”
“等到城主作下定夺,便可以在这阆风城中镇杀这陆景。
那西楼想要以玉镜、冰壶开路,不成想,这陆景却落在了我阆风城手中。”
有些人窃窃私语。
而天上的星光都被这猿魁将军打散。
猿魁将军低头俯视陆景,蒹葭府仙默不作声,反而转头看向城主所在的阆风庭。
那里悄无声息。
城墙上的陆景仍然在前行。
猿魁将军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站得高,看得远,只是……你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虽不知你因何而来,却不该登那阆风塔。”
猿魁将军眼中威光射出。
却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陆景点去。
百丈身躯点出一指。
这一指竟然如同一根天柱一般,顿时遮天蔽日。
周遭的云雾都被这一根手指点破,天幕都好像被撕裂了。
“莫要向前,便在那城墙上,等候城主发落!”
猿魁将军目光淡漠。
又一种武道精神散开熊熊狼烟,直冲天宇。
那根手指便如此指点而下,点向陆景。
周遭的仙人俱都心念沉静。
这一指点下,已无丝毫的意外。
这自凡间而来的天骄陆景,将会元神溃散,将会躯体崩灭……
只留下一道神念,吊住一丝性命,等候阆风庭发落!
这一根手指中,可怕的气血威势快到了极致。
眨眼间便已近在眼前。
蒹葭府仙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呼风唤雨的陆景底蕴确实不凡。
他映照三颗元星,便能够直登万重阶梯不说,还能够扛着这般多绝伦威压闲庭信步。
一身修为,只怕已经能够硬撼寻常照星七重的仙人。”
“他太过挑剔,不曾映照元星鬼章,就此踏入照星四重之境……”
蒹葭府仙想到这里,又觉得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无法助陆景脱困。
“便是踏入照星四重,又岂能够挡下猿魁将军神魁相……”
蒹葭府仙思绪未落。
猿魁将军眼神已然回归寻常。
阆风城中的仙人都觉得陆景结局已定。
有些人心中又觉得好笑起来。
“这陆景留在人间,尚且有几分活路,偏偏要冒险登天,也许是想要映照天上元星,增他几分底蕴……”
“只是,这陆景未免太莽撞了些,莫不是觉得阆风城中,无人能看透他的身……”
那府仙思绪在刹那间百转。
猿魁将军这一指自百里之外而来。
而陆景,终于来到那高塔前……奋力一跃。
一跃之下,他已踏足高塔第三层。
虽不过只高出数丈,陆景眼中那深邃的宙宇就越发清晰了许多。
登仙体魄命格骤然之间流转。
“登……仙……”
陆景似有所悟,右手落在腰间那剑气凝聚而成的长剑上。
少年剑甲命格倏忽间运转。
猿魁玄功将来,陆景心中却无惧无畏。
剑魄……无畏!
便持无畏之心,登仙体魄运转到极致,陆景神念中以吞龙神通积累下来的底蕴在这一瞬间全然倾泻出来。
“日出东君!”
陆景一剑斩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玄妙剑光光耀天地。
勾陈元星下,雷霆夹杂于那玄妙剑光中,少年剑甲命格加持下,无畏剑魄运转到了极致。
这剑光太过炽盛,似乎照亮了天地,照亮了整座阆风城。
“蚂蚁撼象,不自量力!”
百里距离,猿魁将军玄功顷刻之间到来!
“这陆景竟然妄想以自身剑气,撼动天府玄功?”
蒹葭府仙只觉得陆景无知无畏。
可下一瞬间,蒹葭府仙却忽然发觉……
“陆景那一剑,并非是斩向猿魁将军的玄功,而是……斩向虚空,并无目的。”
“就好像……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剑光!”
蒹葭府仙思绪及此,不过刹那,又觉天空中那一道剑光就好似是璀璨的烟火,绚烂无比。
其中不知夹杂着多少重精妙的剑意,夹杂着何等浑厚的元气,又夹杂着一种无畏之气,辅以雷霆,仿佛要斩开天地!
“轰隆!”
猿魁将军修为太盛,百里距离顷刻而至,而陆景那剑气也已经绽放在虚空中。
当陆景神念化身被那恐怖到极致气血笼罩,天上终于再显星光。
重重的星光,直落下来。
在最后一个刹那,落在陆景身上。
陆景剑光戛然而止。
陆景被观棋先生山水气笼罩的元神化身,被强烈的气血碾压,眨眼间消失不见。
当山水气消散之时。
猿魁将军、蒹葭府仙瞳孔猛然一缩。
“那山水气笼罩之下的,竟并非元神,也并非真身……而是一缕神念化身?”
猿魁将军似有所觉。
众多府仙也在这一刻抬头看向天空。
却见原本被猿魁将军气血笼罩的天边,重重星光照耀开来,照破了气血。
灿烂的星光照耀下来,照的那气血一片通透。
自那通透的气血云霞间,一颗颗星辰整齐排布。
其中又有十九颗星辰大而无边,诸多主星诸多大星,在这十九颗星辰旁,显得极小。
天地之真萦绕在这十九颗星辰周遭,散发着玄妙的气息,灼灼神通若隐若现……
“十九颗……”
“元星!”
“这地上的陆景,一剑照出十九元星?”
“十九元星照耀陆景的神念化身……”
蒹葭府仙似有所觉。
猿魁将军亦是如此,他修炼去了眼眸深处的惊骇。
大步跨出几步,来到一处云间。
猿魁将军站在云端,大手落下,拨开云雾。
他眼中神光顿出……照落天阙,无形的天阙有灵,不曾阻拦猿魁将军的目光落入人间。
此时此刻,不光是猿魁将军。
整座阆风城,乃至天上十二楼五城四百八十仙境中,不知有多少目光直落人间,落在九楚山上。
原本盘坐在九楚山上,那太冲龙君头颅上的陆景真身,也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
陆景面色苍白,真宫中的元神也已经生出裂缝。
而他周遭,夫子杏坛已经立起,维持住它元神不散。
他躯体中因为吞龙神通而累积下来的底蕴,也已经熊熊燃烧,修复着他的元神。
天上仙人落目。
陆景也站起身来。
他站在太冲龙君头颅上,抬头看着天空。
一道道精妙无比的天地之真明悟萦绕在他脑海中。
阆风城中蒹葭府仙、猿魁将军、众多府仙……
乃至那阆风庭中,之前曾来拦路的阆风城城主也出现在玉台上。
他转过头去,与众人的目光合流,落在此时正在玉仙楼的观棋先生身上。
“你对这陆景,竟然有这般的信心?”
“神念化身,尚且可以引动元星,便是在我面前,也称得上一个瞒天过海。”
阆风城主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又落在虚空中。
“鬼章、太白、东上将、司空、北落师门、南天门、天王……”
“十九星辰,静待地上的陆景择其世界之真!”
在阆风城城主思绪中。
陆景站起身来,同样看着天空。
他脑海中那些关于世界之真的明悟似乎加持在了他眼眸中,他的眼神穿越遥远的距离,穿越天上的云雾,甚至穿越天关,穿过天阙,穿过十二楼五城四百八十座仙境,落在深邃的宙宇中。
宙宇中,群星闪耀。
十九颗大星熠熠生辉。
蒹葭府仙也循着猿魁将军的目光看着地上的陆景:“只可惜,让这陆景窃了一颗天上的元星。”
猿魁将军低头看着九楚山,眼中似有烈火燃烧。
而陆景却伸出手指……
指点群星!
“十九元星寻我而来。”
陆景苍白面容上,浮现一抹笑容。
却见他手指指点虚空。
“太白!”
哧!
一道星光直落,地上有人接引。
那仙境中的天阙似乎都已经无法遮住这等光辉,任由这光辉刹那间直落人间。
陆景躯体中,来自太冲龙君的底蕴疯狂燃烧。
“照星四重!”
陆景眨眼间破境。
猿魁将军冷哼一声,这样转身离去。
蒹葭府仙却瞳孔一动。
“不对。”
“陆景窃去的并非一颗元星!”
猿魁将军百丈身躯微微一僵。
“何等底蕴,能够接连映照两颗元星?”
他似乎有些不信,猛然转过头来看向人间。
却见陆景仍然指点天穹。
“照星五重!”
“天王!”
第三百二十章 来见帝星
夫子杏坛上,杏花与桃花相映,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春风。
陆景便在杏花与桃花的香气中,轻抬右手,指点虚空。
自那深邃、幽暗的天空中,自太白星光之后,又有屡屡苍蓝之色直落虚空,照耀在陆景身上。
那等星光含着天地之真,种种明悟涌入陆景脑海中,与陆景脑海中的体悟彻底融会。
周遭的元气已然沸腾,陆景生裂的元神,也散发出一片苍蓝之色。
太白守天王……似有帝威!
他周身的底蕴燃烧成火,灼灼燃烧,重铸、锻造陆景的元神。
夫子杏坛中杏花与桃花的香气越发浓郁,扑鼻而来。
因为被猿魁将军镇灭神念化身而元神重伤的陆景,身上原本鼓荡的气息越发沉静。
鲲鹏元星吞龙之下,积攒而成的厚重积累,这一刻开始沸腾、勃发。
九楚山周遭浓郁的雾气,似乎都被陆景身上澎湃的力量冲散。
在这一轮明月下。
白衣的少年放下手臂,静静站在庞然龙骨前,抬头看着天空。
在他眼里,黑暗的宙宇中,又挂起两颗闪耀的星辰。
其中一颗洁白如玉。
另外一颗泛出苍蓝之色。
当这两颗星辰光辉直落在陆景身上……
陆景,这一刻脱胎换骨。
他气息也深邃如渊,其中似乎埋藏着一道骇人的风暴,又仿佛是一片静海!
天上府仙落目而来,落在陆景身上,神色顿有变化。
“照星五重,五颗元星映照,又修成剑魄,养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剑气……”
猿魁将军那百丈身躯化作平常大小。
他背负着双手,低头俯视人间,眼中酝酿起一缕缕杀机。
“天上西楼披星戴月两位仙人死在陆景手中,又持了呼风唤雨的权柄,再加上这般的修持……也无怪水云君要大费周章。”
猿魁将军思绪及此,也不再去看那地上的九楚山。
他转过身去,随口对这阆风城中的众多仙人道:“仔细想起来,我阆风城周灵均也死在这陆景之手,此次他又登天而上,窃观天上太白、天王二星,明玉京、太帝城必将会责问阆风城。”
“若是苛扣下仙缘,诸多福仙俱都有份。”
“这陆景若是死在天上西楼手中倒也罢了,倘若他们侥幸存活,等到下次灵潮时,你们自可找他出气。”
猿魁将军朝前迈出几步,大约又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蒹葭府仙,道:“芙蕖府仙仍无回归的迹象吗?”
蒹葭府仙听到猿魁将军提及另一位府仙的名字,眼神忽有变化,变得有些烦闷起来。
她漠然摇头:“芙蕖向来倔强,既然领受了拘拿百里清风的命令,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猿魁将军冷哼一声:“纪沉安、百里清风、陆景……地上错失了那般多的灵潮果实,却仍然能够养出这些厌嫌的人物。”
“只可惜这一次被这陆景逃了。”
猿魁将军正与蒹葭府仙说话。
那仍然注视着地上的府仙,神色忽然又有变化。
他们神色各异,却多有惊讶,凝视着地上的九楚山。
蒹葭府仙、猿魁将军似有所觉,又止住身形,转头看去。
却见天上依然有星光映照。
洁白如玉的太白元星若隐若现,照下一道道光芒,落在陆景周遭。
当猿魁将军、蒹葭府仙看到那些星光,又觉得十分怪异。
因为那些星光正在涌动,逐渐凝聚起来,如一道人形一般。
当那人形初显。
天上俯视的众多仙人突然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
此时此刻,太白星光化作人形正在陆景耳畔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站在阆风庭前,背负双手,同样看着下方九楚山的阆风城城主神色微动。
自那卧虎仙楼中,一位也如重安王一般骑着白虎的天官似乎想起了什么。
“太白与他低声语,天将为他开天门……”
“还记得夫子登天时,太白元星也曾幻化人形,与他低声而语。”
“这陆景……能与夫子比肩?”
那个卧虎仙楼楼主,自凡间登天而上的天白虎天官想到此处,嘴角忽然露出些许笑容。
他微微摇头……
“天上地下,又有几人能与夫子比肩?”
“既如此,那太白元星,又在与陆景说些什么?”
陆景站在九楚山上,他侧过头去,便看到一位光辉化作的人形正轻声开口。
不同于俯视九楚山的仙人,陆景眼里却不光只有那一具元星化身。
元星化身身旁,一位长衫的老人若隐若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注视着陆景。
“陆景,你映照勾陈、鲲鹏、人间、太白、天王五颗元星,人间照天阙,太白守天王,积累已经不同于往常。”
“今日太白相请,请你登天而上,自有星光迎伱……”
“你可有胆魄,再上那天穹一遭?
那老人的声音便如春风一般吹过。
陆景摸了摸腰间的唤雨剑,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太冲龙君的尸体。
太白元星人在他的耳畔耳语,那老人依然眉眼含笑,注视着陆景。
陆景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看向深邃的天空。
自天上那洁白的星辰中,一缕缕光辉乍现,倒映出那阆风城中的景象。
阆风城中,无数仙人似乎在望着他。
有些府仙眼神中透露着可惜的神色,大概是因为不曾在阆风城中留下他的性命而可惜。
尤其是那一指点灭他神念化身的猿魁将军,眼中酝酿着骇人的杀机。
杀机浮现,犹如一片血海。
陆景看到这杀机,又看到那若隐若现的老人身影,脸上忽然露出些许笑容。
“太白请我登天,夫子亲来迎我,我陆景既修无畏之心,又如何能止步在这九楚山上?”
他说话间,又拔出腰间呼风刀,随意将呼风刀放入太冲龙君空空如也的眼眶中。
“我留刀于此,窥伺此地的宵小……可敢染我陆景的因果?”
少年陆景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可他这句平静话语中,却又透露着一种难言的威势。
他不知在与谁说话。
长风过处,九楚山上悄无声息。
陆景随意一笑,倏忽弹指,腰间唤雨剑出鞘而来。
“请太白带我临天关。”
化作人形的太白星光化作一缕流光,飞入陆景唤雨剑中。
唤雨剑上散发着一层炽盛光辉,看似神妙无双。
阆风城中,猿魁将军忽而挑眉。
“这陆景要做什么?”
他声音方落。
陆景却一步踏出,踏在唤雨剑上。
唤雨剑也在瞬息间,化为一座流光,冲天而起。
长剑飞起,带起一道剑光。
那剑光速度太快了,几乎快到了极致。
陆景真身便踏着那剑光,直上云端,飞临云端之上,朝着天关而来!
方才还在猜测陆景想要如何行事的猿魁将军顿时瞳孔一缩。
蒹葭府仙也觉得匪夷所思。
“陆景要以真身登天门?”
猿魁将军、蒹葭府仙隔着一朵朵云雾对视一眼。
“他想要如那魏玄君一般,看天关,望天阙?”
剑光流转。
太白元星降下的星光中,自有一种种玄妙的天地之真。
极遥远的距离倏忽而至。
当云雾收敛开来,站在唤雨剑上的陆景终于看到极其壮观的一幕。
那是……一座巨大的门庭。
那门庭不知是何等神铁打造而成,似乎了无边际,浓郁的仙气、元气萦绕在门庭周遭,门庭上篆刻着无数的玄妙符文。
人站在那门庭下方,就仿佛是渺小的虫蚁站在了连绵数百里的高山面前,渺小到了极致。
“这……便是天关。”
“分割天地之所在。”
陆景深吸一口气。
而天关之后,尚且有一座天上地下第一异宝,便是那吞噬生灵血肉,以永固天关、仙境的天阙。
仅仅是这天关,就已经壮观到了极致。
早在陆景参与殿前文试,写下人贵三千言时,就曾经看到过这座天关。
只是那时,他在地上看天关,他相隔了极遥远的距离,只觉天关并不如何广大。
可当他真正来到天关之前……才发觉分割天地的天关,究竟何其浩大。
“却不知观棋先生是如何无声无息肉身登天的,人间修行者、武夫开天关登仙境,靠的又是何等的伟力?”
陆景站在这天关前,静默不语。
天上十二楼五城、四百八十座仙境,亦有无数仙人落目于陆景身上。
“立刻奏请明玉京、太帝城,且祭天阙、开天关,镇杀这陆景!”
“这陆景一介凡人,却敢如此放肆,刚刚窃观天上太白、天王两颗星辰,如今却还敢学那大伏魏玄君,学那北秦大公孙,看天关、望天阙!
魏玄君、大公孙又是何等境界,他映照五颗元星,便想效仿他们?”
天关以内有仙人震怒。
已有府仙报于明玉京,由明玉京定夺。
阆风城中,猿魁将军耳朵微微耸动,他又改了主意,不再回那城中将军府。
反而背负双手,走出莫大的阆风城,朝向天关而去。
“这陆景以那山水气瞒天过海,在我眼皮子底下窃观两颗元星,如今又不知死为何物,等到明玉京祭天阙,开天关……便由我出手,雪我之耻。”
猿魁将军朝天关而去。
在他身后,距离天关最近的阆风城中,不知有多少位格不凡的仙人亦朝着天关而去。
他们想要等待天关开启,眼见这胆大包天的陆景如何身死。
天上西楼,风雨交加。
水云君独立一滩池水前,池水水面上倒映着天关之前的景象。
水云君不曾多想,微微拂袖,水面顿时皱起,其中的景象消散殆尽。
他长袖展落,拖在云端。
这位西楼楼主便如若一同云雾一般也向天关前去。
与此同时,一枚令牌在他身上飞出,朝明玉京飞去。
“既然有此机会,也就不需天上西楼倾巢下人间。”
“便以这西楼令牌开天关……”
水云君默默前行。
时间倏忽十几息,独行的水云君停下脚步。
他眼中带着些迟疑,再度望向天关所在。
然后……他便看到无数目光皆落于天关。
可那些目光中却都带着……深刻的疑惑。
因为一颗洁白的星辰不知何时悬在天关上方。
炽盛无比的星光照落下来,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
那巨人也如同顶天的山岳一般高大。
不知何时,巨人眉心中央浮现出一枚血红色的宝石。
血红色宝石闪出光亮,巨人一步迈出,两条仿佛能够贯通天地的手臂,落在天关之上。
呼……
啸……
咔嚓……
刹那间,天关被那巨人撑开一道裂缝!
悬在半空中的陆景不曾有丝毫犹豫,踏步前行,走入那道裂缝中。
“太白元星,再迎那陆景入天关,这……简直匪夷所思?”
“天关以内的仙人想要开天关,杀陆景。
这陆景却要开天关,入天门?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想要入天上仙境送死?”
“陆景……你来送死?”
恰在众多仙人震惊中揣测时,猿魁将军大步踏来,望向陆景。
如若山岳崩塌、雷劫降临一般的声音炸响在陆景耳畔。
当陆景的真身走入天关,五颗元星星光直落陆景身躯。
陆景重重底蕴被调动起来。
“太白邀我登天,是想要为我往后的道路立下一个目标。”
陆景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猿魁将军那满含杀意的怒喝。
而猿魁将军暴喝出声,似乎唤醒了还在惊讶的众仙人。
一重重鼎盛的仙术忽然横贯长空,众多杀意弥漫的眼神直落而下。
已然踏入天关的陆景,却悬在半空,闭目而立……
猿魁将军踏步而来,身后不知跟随着多少仙人。
如浪的仙气淹没了一切,甚至淹没了陆景的躯体。
可陆景不躲不避,依然静默的站在虚空中。
天空中泛起涟漪,一道山水图画倒映在虚空中。
向来沉稳的观棋先生眼中满含担忧,从那山水中走出。
他走到陆景身前,转头看了一眼陆景,对于陆景登天而上的选择,百思不得其解。
“真身入天关,但有丝毫不妥,便是死劫。”
“又有何等的机缘,能让你冲动至此?”
观棋先生心中低语,便欲要直面天上众仙人。
恰在此时……虚空中又有一颗星辰照耀。
那星辰仅是虚影,不曾落下星光,更不曾映照陆景元神。
可当那星辰显现……
原本迈步朝陆景而来,带着惊人杀机杀向陆景的猿魁将军顿时停下脚步。
漫天的仙人气息顿止。
便是那明玉京中都荡开一缕缕气魄涟漪。
陆景抬头看着虚空中的星辰虚影,喃喃自语……
“我入天关,来见帝星。”
“帝星亦来见我……为我铸下帝星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