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死灵之书(3)
两条黑影从上方树顶里冲下来，带着凌厉的杀气，箭一样刺向他们。
玛尔丹看清了其中那张苍白的骨面，上面两颗窟窿里闪着莹绿的光，带着隐匿千年的阴毒，怪物的目标是她！
就在夜魇落到她头顶的前一刻，两根粗壮的土石尖刺凝成，从它们心脏底下的地上猛向上顶立。噗嗤一声，两根尖刺贯穿两颗心脏，两只夜魇像颓废的玩具一样，挂在石刺上失去了生息。
玛尔丹松了一口气，夜魇的速度太快了，刚才那一瞬间她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
“谢谢你，魁砂。”
她扭头对魁砂说。后者没说话，只是抬眼朝红杉顶部看去。
“树上敌人很多，离我们很近。”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玛尔丹看到，巨杉顶部黑暗的树冠里有许多绿色光点在闪动，和刚才冲下来的夜魇眼睛一样。
“简直太棒了啊！都等什么呢？快下来啊兄弟们！”旁边的风刑者忽然喊了起来，兴奋地朝上方展开双臂，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小心点，风刑。”玛尔丹朝队伍中间退了一步，举起手里的定向能枪。
上方巨杉的树冠里忽然升起了嘶鸣声，四面八方都有。黑绿色的眼睛像萤火虫一样，重重叠叠地升上夜空，闪烁阴寒之光。
三名超人类全都启动了御因，岩刺和冰晶悬浮在空中，指向树林上方的夜魇群。
“这才对嘛。”风刑者低低地说到，同时启动御因，踏着气流平地升起，“让我...给你们收尸吧！”
轰的一声爆响，风刑者电一样刺向天空，在零点五秒间突破音障，冲向了夜魇群。水汽凝结的音锥推着他前进，风刑者像一柄凌厉的快刀一样，在那些立于枝头的夜魇群里来回突刺。
下方的四人只听得到接连响起的嘶鸣声，以及一个灰白的圆锥云团四处飞旋。那些夜魇还没来得及飞翔就被斩去了双翼，失去生机的绿眼在玛尔丹注视下跌落枝头。
魁砂者和灵溪根本插不上手，只是看着风刑者一个人在树顶屠虐。
随着最后一声惨痛的嘶鸣，风刑者从树冠上降落，站回了四人面前。整个过程只用了十秒不到，树冠顶部的绿眼全都没了，树下一片哀嚎重伤的夜魇。
“好热好热好热！”风刑者在原地弹跳着脱下衣服，衬衣由于气流摩擦已经磨没了一半，仅剩的一半还在燃着火。“队长，快点走吧，这些怪物没时间杀，弄残了就行。”
“干的不错。”
玛尔丹扔给他一瓶消炎水，转身带领队伍朝前奔跑前进。
两侧立起的巨杉越来越高，树皮也越来越黑。撞破一层黏连的黑网后，玛尔丹看到了一座真正庞大的巨型红杉，上面枯枝缠绕，重叠黏连，像是成千上万棵红树缠起来的一样。
“我了个乖乖，这得比那棵雪曼将军树还要大上几倍吧。”风刑者望着眼前这棵巨杉，惊讶地说到，“这该不是棵怪物树吧。”
玛尔丹抬头望了一眼夜空，那轮月亮正在繁星簇拥中闪烁血光。就是这里了，刚才那束电光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也只有这种高度的巨杉可以传的那么远。
正当玛尔丹要上前走进那扇小小的缺口时，身后的魁砂者却忽然拉住了他。
“地层在震动，里面有危险。”
玛尔丹瞥了一眼前面巨杉脚边的土壤，那里一片漆黑，其上堆积的枝叶正在缓缓颤动。她刚才也已经启动了锐灵，但却始终没感受到异样。
她再次启动锐灵感应，顺着那扇细小缺口伸进去，进行感应。
“大家退后，有能量波在里面酝酿。”玛尔丹忽然喊了起来。刚才她的锐灵在里面触了一下就退了出来，那里面的能量波动太大了，几乎要把一切搅碎。
风刑者原本想向前踏进，但到达缺口前十米处就停下了。他脸上的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凝重，里面巨大的能量波动他也感受到了。
轰的一声巨响。玛尔丹看到，前方巨杉表面缠绕的枯枝全都爆裂开来。黑灰和枝叶漫天抛起，形成浓密的烟尘罩，有幽绿的磷光束穿透黑尘散射出来。
飙射的狂风拍向四人。玛尔丹被吹的身体直接飘了起来，其后的风刑者一把拉住了她。
魁砂的双脚插入土壤，双手对准前方猛力抓握。十米高的灰色岩墙还未成型就被撕裂，凝聚其中的砾石和壤粒爆裂开来。
“前方是哪两位仙神，法力竟如此强大！”风刑者依然嬉笑着说话，但同时启动了御因，在四人前方凝聚一道气流墙。
等到漫天的黑灰与枯枝落尽后，巨杉里面的景象露了出来。
一片宽阔绵延的磷光水潭，长长的黑桥从这头连到那头，桥两侧的水潭里巨大的紫褐色花苞摇曳晃动，围住黑桥中央那个圆坛。
而圆坛之上，一个细小的黑影立在空中，无数漆黑的触手从他的背部生出，藤蔓般向下辐射，扎进流动的水潭里，并不断变换着形状。
而于空中黑影遥相对应的地下，黑桥尽头的枯木废墟里，另一个黑影正站在原地，背部两片漆黑的羽翼枯萎残缺。
一如枭的油画中景象。
“看来他们在这里打架，我们是打扰到他们了。”
风刑者低声说到。
玛尔丹扭头看向黑桥尽头的黑影，在锐灵开启的情况下，她拥有了夜视能力，即便再黑暗的环境也能看清。
只瞥了一眼，她的心脏就轻颤了一下，握住定向能枪的右手也抖动起来。
“陆英招。”
玛尔丹轻声喊了一句，对着长桥尽头的黑影。
“队长，小心！”风刑者忽然加速转身，跑到玛尔丹面前，环住她的腰猛甩。
两根漆黑的巨大触腕从她原来站立的地方拔起，带着凌厉的气流向前甩起，与周遭巨杉墙壁上攀附的无数触腕一起，刺向黑桥尽头那个人影。
玛尔丹抓住旁边一根树枝，稳住身体后低声说到，“战士们，攻击天上的，保护地下的。”
“那是你另一个队员？”风刑者瞥了一眼黑桥尽头的人影说到，“我看这两人都不是像正常人啊。”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响起。前方无数触腕绞杀的地方，地上黑影向前冲撞，一对硕大无朋的黑影瞬间张开，撕裂的风罡朝周围排开，范围内的红杉化为齑粉，潭水涌荡，大地震颤。
玛尔丹感到了一股窒息感，旁边的三人纷纷朝后急退，黑影散发的气罡导致了区域内氧气不足，他们不能呼吸了。
“比我还狠。”风刑者顶起气罩阻挡风罡，嘴里还不断嘟囔着，“队长，你确定这是你那心爱的男队员吗？我们马上就进攻了！”
“别碎嘴了！那个触腕怪是走火族的头领，杀了他一切就了结了！”
玛尔丹躲进旁边一棵红杉后面，紧张地盯着上空两人的战斗。
她非常确定，刚才地上的黑影就是陆英招。但后者脸部和身体的变化又让她感到恐怖。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分别，她依然记得陆英招的模样，但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却是变了许多。
“超人类四人组，集合战斗了！”
风刑者大吼一声，体内的御因凝原瞬间提至四阶。他周围半径五米内的气流停流了，区域内所有的气体都调转了轨迹，迅速聚到一起，形成了一柄透明的气刀，厚度只有几厘米，但却能斩碎一切！
“战！”轰的一声爆响，风刑者踩着音锥向前爆射，修长的气刀在瞬间翻飞平切。泰勒斯背后蓬发的触腕被尽数切断，黑绿的血液喷发而出。
“哈哈哈哈！什么走火族，还不是一只章鱼，顶多算只异变的鲛人！”
泰勒斯的身形在空中急退，一直升到红杉上方。他扶住树干稳住身体，脸上开裂的伤口切断了表情。
陆英招从缠斗中分开，借着黑翼浮在空中。他脑袋摇晃着，诧异地看着下方出现的四人。
“嗨你好啊，队长的小男友。”风刑者掠过他身边，极快地说到，“不过我们现在先要解决这名走火族，就先不聊了。”
说完，他猛地向前推进，同时左手在背后做了一个手势。
褐色的岩块在泰勒斯身后凝结，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包住了，厚重的土茧层层叠叠覆盖，随后爬上一层冰霜。土壤与岩块间的缝隙被冻结了，茧笼的硬度堪比钢板。
风刑者闪电般刺了过去。他瞄准的是岩茧表面那颗细小的窟窿。这是魁砂和灵溪早就控制好的，窟窿的位置是里面包裹人的心脏，由风刑者来完成这最后的一击。
苍白的气流极致压缩，形成一根纤细修长的气针。在风刑者的操控下，精确无比地贯进岩茧上的窟窿里。
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风刑者用脚踢飞岩茧后转身飞回，甚至没再看一眼。他一直幻想走在爆炸的火光中不回头看。如果没有那条件，这样也不错。
岩石与冰晶包裹的巨茧轰然坠落，砸进水潭中荡起水波。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死灵之书(4)
大量的气泡从水潭里升起，伴随着沉闷的破碎声，一切都复归平静。
黑桥尽头的陆英招却猛地升起，挥动暗金色利爪，狠狠砍入水潭周围升起的古老者身上。
“快！
毁掉这些东西！”
他朝风刑者大喊到。后者立即会意，集结另三名超人类，启动冰溪和魁砂，进攻那些高耸摇晃的古老者。
古老者挥动紫褐色的虹吸管和斧足，朝他们四人劈过去。但奈何四人的御因都是远距离凝聚控制，仅两秒过后，所有古老者的脑叶和附肢就都被摧毁了。发出凄厉的吼叫后，它们颓废地趴伏在水面上，失去了生机。
陆英招缓缓降落到桥廊上，体力不支地蹲下。他像一条被刮了麟的鱼一样裸露，体表的鳞片已经脱落了大半，里面红白肌腱上布满了大小密匝的伤口，流出浓黑的血。
四名超人类走到长桥中段，风刑者在漆黑石偶像前蹲下，端详着石偶的翅膀和头颅。
他在空中凝聚气镰，向前控制着卡住石偶夹合。
但令他惊讶的是，石偶竟然纹丝不动，表面也没有任何裂缝出现，要知道他的气镰可是能切割钢铁的啊。
“这什么材质啊，这么硬。”风刑者嘟囔着，抬头朝前方看去。
陆英招正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他抬头朝左边仅剩的巨杉顶部喊了一句，
“柯迦！
下来吧！”
一阵枝叶抖动的声音响起。左边红杉漆黑的黑暗里跳下来一道蓝白色电光，电光落地，里面一个人影出现在水潭的边缘地面上。
“那家伙是不是死了。”
柯迦快速跑到桥廊这边，慢慢问到。
“掉进水潭里了，大概率死了。”陆英招摇晃着站起身，慢慢说到。
他已经走到了石偶前，看到风刑者后开口说到，“谢谢你，战士，我们终于等来救援了。”
“没事。是队长玛尔丹带我们来的，她肯定想你着急了。”风刑者扭头指了指身后说到。
“玛尔丹....”陆英招忽然愣了一下，随后是下意识的心头一紧，他缓缓转头，目光跃过风刑者的左肩头，朝长桥的尽头望去。
水潭对岸的边缘光线很足，即使有红杉林遮挡也丝毫不昏暗。长桥尽头的黑暗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轮廓，穿着轻型战甲，左臂夹着银色的长型定向能枪。此时对方也正在盯着他，手臂夹着的长枪正在缓缓滑落。
陆英招呆了一下，随后看到，对方缓缓踏上长桥，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夜空的星光下。是玛尔丹没错，他缓缓向前迈步，沿着长桥朝那边走去，两人的距离渐渐缩小。
“哎呀呀呀，又是大型异地恋现场。”“小别胜新婚，鹊桥千年相会，不忍看不忍看了。”风刑者和柯迦忽然同时开口了，而且话语惊人的相似。
说完后柯迦立即一愣，随后语气不好地对着风刑者说，“你咋回事，咋抢我台词啊。”
“我抢你？别吧，分明是你抢我的好吧。”
“别说话，静静看吧。”
陆英招看到，对面玛尔丹的脸在护盔的遮挡下隐在暗黑里，但那双眸子却闪闪发亮，里面藏着愧疚、胆怯以及担忧，但更多的却是相逢的思念。
两人的距离缩至一米，陆英招在原地静静站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玛尔丹。两人就如面壁的千年佛陀一样，相刃相靡，但愿把这一刻留作永恒。
“你胡子长多了。”玛尔丹缓缓开口了。
再长久悲伤的情绪也要归于平静，需用一句最简洁的话打破，恢复平常。
陆英招没有摸下巴，而是一步上前，张开双臂猛地抱住了玛尔丹。
这一刻天地寂静，紊乱的狂风归于旷野，涌荡的潭水隐去涟漪，只有夜空中明亮的繁星和最红的月亮撒下辉光，照耀着长桥。
玛尔丹把双臂向上挪了挪，更紧地抱住陆英招。隔着衣服，她能感受到陆英招身上那些坚硬的鳞片，一片一片地硌着她的战甲，像是一块坚硬的石板。
所有的愧疚和忐忑都消失了，她在这，抱着她爱的人，而对方也抱着她，这就足够了。
“咳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旁边响起。风刑者和柯迦同时干咳了起来。陆英招和玛尔丹尴尬地分开，沿着长桥朝水潭边缘走去。两人的手始终攥在一起。
“波冬，你能检测这水潭下方的东西吗？我的锐灵没法下去。”
玛尔丹扭头对波冬说到。
“我试一下，但是这些水潭里液体的水含量很少，而且有很多陌生重金属元素，很难掌控。”
波冬者走到水潭边缘，开始启动御因进行操控。
风刑者从长桥中段走过来，手里抓着那尊石偶。他和其他三名超人类启动御因对石偶攻击了无数次，却连最外面这层釉质都没破开，这让他们很恼火。
“队长，你看这座雕像，刚才摆在水潭中央。”风刑者将那尊石偶递到玛尔丹面前，缓缓说到。
玛尔丹接过来，瞥了一眼后脸色一沉。她拿着石偶转头看向陆英招，“这个东西...和我们在后备区供给站里见过的一样。”
陆英招盯着这尊诡异的石偶，脑海里想起之前后备区的时候，他和玛尔丹一起见过的那次降灵仪式。
当时他因为石偶上淋着鲜血和地板上的星月图案而感到了恐惧，进而主动离开了供给站。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有种特殊的联系。
“那个泰勒斯...现在变得很可怕，我们必须彻底消灭他才行。”陆英招从石偶上挪开视线，看着漆黑流光的水面说到。
“不用担心....越臣凉我们已经救下来了。我们一直在这，和你一起对抗那个家伙的。”玛尔丹盯着陆英招的眼睛，缓缓说到。
但她再想继续说时却愣住了，双眼紧盯着陆英招的两颗瞳孔。
她看到，刚才陆英招接触石偶的那一刻，里面彩色的血丝忽然蠕动起来，像疯长的野草一样覆盖满了他的整颗眼球。
此时陆英招正缓缓转过头来，那颗浸满黑彩的眼球诡异地转动着，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英招看出玛尔丹的异样，缓缓开口问到。
“快扔掉这尊石偶。”玛尔丹快步上前，一把卸下他手里的石偶，交到身后的魁砂手里。后者启动御因检测石偶的材质，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正常的碳元素或氮元素，反倒充满了许多陌生的元素。
“你必须离开这里。这里有东西让你身体出现异变了。”
玛尔丹的神色惊慌着，拉住陆英招的胳膊往外走。心底积藏已经的恐惧再次开始蔓延，她想起了之前在后备区的各种异变，自己父亲把陆英招关押在地下进行恐怖实验。
她再也不希望陆英招受到任何伤害了。什么走火族仪式，旧神降临，若是要让陆英招以命来抗，她可不答应。
陆英招被玛尔丹拽着往外走，脚步跌跌撞撞，黑翼边缘不断撒下鲜血。
“出问题了！水潭下面有东西在动！”波冬者忽然大喊起来，同时从水潭边缘撤退，朝他们这边跑来。
“不要慌！我们站在这里，他复活就再杀他一次，让队长先走！”风刑者借助气流升到空中，望着下方开始冒气泡的水潭说到。
“魁砂，用岩土给这片水潭封上，这里就当他们长眠的坟墓了！”
魁砂者在原地猛地一踏。剧烈起伏的横波和竖波传至地下。
深及十米内的地层全都碎裂，黑色土壤和碎石抛上天空，凝成一股黑色长流，围绕水潭螺旋盘绕，形成一片硬如钢铁的岩土盖，其下水面的咕噜声被闷死了。
“走啊，快走啊，走——”
玛尔丹忽然感觉拉不动了，身后的陆英招像是停住了。柯迦瞥了一眼陆英招，然后从旁边走过来，走到玛尔丹面前说，
“我想...我们做不了什么，这是他自己体内的问题。我不能看着你受伤。”
柯迦之前被陆英招从树洞里救出来时就感到了异样。刚才和泰勒斯战斗的时候，是陆英招让他躲起来的，他知道，肯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玛尔丹呆愣了一下，仍然盯着面前的陆英招。此时的他像一尊雕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布满彩丝的眼球像涂了釉一样亮，却又显得无比恐怖。
她看了看前方被岩土封死的水潭，又大喊了几声陆英招，后者却没有任何应答。玛尔丹朝他脚下看去，漆黑的丝线像蛛网一样罩住他的脚面，将他牢牢粘在了桥面上。
还来得及...来得及，她一定能把陆英招安全带出去的。
陆英招此时站在一片巨大的圆环形舞台上，四周是没有观众的弧形坐席，可以看出这是一座露天的歌剧台。
他朝远处看去，天边隐藏着黑绿色的云层里，许多螺旋型或尖刺型塔楼高高立起，顶部插入无边的云层里，这是一座巨型海底城市。
他忽然感到了冷气，从脚下宽阔地地板上升起，灌进他所有的毛孔里。他打着颤，把双手插进衬衣的口袋里，忽然摸到了一张硬纸。
他刚想掏出来，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
“遭受诅咒的神谕者，你必须做出选择了。”一个黑白斑杂的头颅在旁边升起，这次它身上披了一件灰黄色的袍子，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又是你。”陆英招缓缓说到，同时把硬纸塞回口袋里。
“别藏了，那是《死灵》，我送给你的说明书，谁让沉睡之主那家伙那么懒呢。”
黑白头颅缓缓说到。
“你到底是谁？”陆英招盯着它的眼睛，慢慢说到。
“我吗？”黑白头颅嘟囔了一句，继续说到，“深海星空之主，黄衣之王。你身上那些鳞片和黑翼就是我赠予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死灵之书(5)
“深海....星空之主？”陆英招惊讶地问到。他以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黑白斑杂的头颅缓缓点头，黄帽之下的双眼放射出幽绿的光，照的陆英招心头一片冰寒。
“你之前在地下室里出现过。”他盯着眼前幽绿的双瞳，沉声说到，“那时我本想感谢你，却没找到，现在你为何又出现了？”
黄衣之王缓缓地拧动头颅，脖颈里的脊椎发出咯吱的响声。它抬起胳膊，把右手搭在脸上，指甲抠住面容边缘用力捏了捏。
陆英招看到它那张斑杂的脸出现了缝隙，有黑色或白色的细屑从里面漏出来，它的脸上戴着一张董白面具！
“因为....我那老朋友即将复活，群星的欢宴即将降临，我是来赴宴的。”
“但它做的事是要毁灭世界的。如果你让他成功复活了，那么这世上就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陆英招缓缓说到，同时抬眼观察周围的景象。硕大的水晶吊灯在上面开启，将周遭座席上的坐位全都照亮了，一张张惨白面孔在上面浮现，像是静待演出的观众。
黄衣之王没有说话，而是抬眼望着周围的座位。
“这里是什么地方？”陆英招开口问到。
“你的脑室，”黄衣之王快速说到，“按你们外面超人类的结构来说....这里就是你的御因凝原。
奇怪吧，你根本就不是超人类，你拥有的力量都是我给的。”
陆英招瞥了一眼周围的座席，缓缓说到，“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有，我身上的异变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不不...”黄衣之王连声否认，将头颅转到另一边，“这里又一般是老朋友的功劳。他那家伙沉睡的太久了，脑子有点着急，所以搞坏了你的身体。
看到这些坐下来的观众了吗？它们都是星之眷族的人，在等待他们的旧神复活的那一刻。”
座席上的阴影亮了一大半，上面端坐的观众模样千奇百怪，有血红狞利的鬼鲛、浑身鳞片的深潜者、生满黑斑的夜魇以及挥舞触角和斧足的古老者....每种生物都占据了一片区域，整齐规矩地占满了整片座席。
陆英招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些都是曾经出现过的异生物，他在地下巡宫里曾经见到过。
“我想他们可能会失望了，演出已经取消了。”陆英招缓缓说到，
“外面走火族的泰勒斯...那家伙体内也沉睡着魂灵，而且他已经死了，旧神复活不了的。”
“你太低估那家伙了，他没那么容易就死的。”黄衣之王摇了摇头说到，“掏出你裤袋里那张硬纸看看，沉睡之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它不会让族人们失望的。”
陆英招先前的手一直插在裤袋里。这时他用两指夹住那张硬纸，抽出来放在眼前。那是一幅熟悉的景象，磷光流转的漆黑水潭上浮着一只圆形祭坛，上面站了两个黑影，都伸出一只手放在地上那尊黑色的石偶顶部。
“左边那个是你，右边是外面那个家伙。”
黄衣之王盯着沉思的陆英招说到。
“如果这一切发生会怎样呢？”过了良久，陆英招缓缓说到。
“沉睡之主复活，带领他的死城拉莱耶从海底升起，整个蓝疆都会毁于一旦。最重要的是....你在乎的那些人，爱你的人，你爱的人，必然将有一两个死去。”
黄衣之王狡黠地说到。
陆英招盯着它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思考了一会后说到，
“怎么阻止它？”
“你阻止不了的，这给你看的不是虚幻，而是未来发生的事，结局已经定住了，你改不了。”黄衣之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陆英招说。
“我不信。”陆英招盯着周围的座席，沉声说到，“泰勒斯还在水潭底下封着，我和玛尔丹还有那些超人类战士都还在，怎么就阻止不了？！”
“哎呀真犟啊，亏我睡了这么长时间，你的性格还是没变。”黄衣之王慢慢说到，“反正你已经被影响了。
沉睡之主的能力可是强到无边的，而且你脑袋里还住着他的魂灵。你看，现在你这不就没法动了吗？等那家伙从水潭里爬出来，一切就该顺理成章了。”
“你告诉我，怎么能离开这里，出去阻止他？”陆英招缓缓说到。
黄衣之主听到这里，董白面具下的嘴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它缓缓向前走动，宽大的黄衣在空中飘动，像一只进攻的捕食者。
“告诉我...怎么弄？快没时间了！”陆英招快步上前，走到黄衣之王的面前，抓住它的胳膊说到。
他刚才一直盯着歌剧台下方的虚幻画面。那里现实世界中，覆盖水潭的岩土盖正在一点点隆起，紫色的触角像潮水一样从里面冒出。这个空间的时间比外界慢，但慢不了多少。
黄衣之王吓了一跳，把胳膊从陆英招手里抽出来，朝后退了一下。
“你别这么着急。”他缓缓说到，“我都沉睡三百多年了，不要急，虽然我的办法不会奏效，但给你一点希望还是可以的。”
陆英招迅速问到，“到底怎么做，说吧。”
黄衣之王斑杂的脸上笑出了皱纹，弯下腰，贴近陆英招焦急的脸庞，低声说到，
“这很简单，你只需要...把内心最恐惧的一面展现出来，展现给我看，就可以了。”
陆英招听到后面色一沉，快速说到，“我要说我没有恐惧呢？
你在我脑室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我的所有情绪你应该都见过，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停停停，”黄衣之王抬起袖子做了一个暂停手势，重新站直身子说到，“不愿意就算了，我没强求。再说脑子又不连着心，你的情绪我没法直接感受。”
陆英招木讷地退了一步，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两米高的黄衣之王。此时它正抬着头，双眼望着歌剧台周围的座席，它衣领上的印戒像一朵绽开的花。
“观众都入座了，演出即将开始了。第一幕，第一场，《奇妙之夜》。”黄衣之王戏谑地说到，“哦错了，这应该是第二场，第一场《星彩》已经放完了，可惜你错过了。”
陆英招低着头，没听清它在说什么。他想起了在后备区图书馆内，幻瞳者艾拉说过的话，她说自己的能力取决了内心，现在看来那并不是完全的假话。
他缓缓低头，又迅速抬起头，盯着黄衣之王那双眼睛，低低地说到，
“你可以看了，我内心的恐惧。”
黄衣之王脸上的表情归于严肃，两只紫白色得手交织在一起，不断搓动着，发出干燥的咔吧声，像是冬天即将进屋的旅人。
“请开始你的表演。”他退后一步，缓缓说到。
陆英招在歌剧台中心蹲下，盘腿坐下。圆形剧院所有的座椅朝他倾斜着，无数双星眷族的眼睛注视着他，雪白的灯光照耀下来，陆英招背上像撒了一层霜。这一刻，他成了最孤独的人。
旁边的黄衣之王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光，向前紧迈两步到达陆英招身边，嗅着空气中飘过的气流。
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
起先陆英招以为他已经客服了所有的恐惧和害怕。但一闭上眼，那些最深处的梦魇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挡也挡不住。
你自以为从地狱里爬上来了，变得满身阳光，坚强高大。但扭头一看，你的双腿还没在齐腰的岩浆里，周围满是哀嚎的小鬼。
陆英招开始想象，童年里父母被抓的恐惧已经被时光磨平，灵芸虽然不知道在哪但也已经被长乘守护着，越臣凉被超人类小队救下来了.....
而后他开始回忆起美好的事。他没想到，这种美好在另一方面就是恐惧的代表。失去美好，就意味着恐惧。
人生至今所有美好的事像白驹过隙一样流过脑海，荒林靶场和长乘一起比赛射击，和妹妹一起品尝果蔬沙拉，一起去种子图书馆陪着爷爷....再然后就是后备区，和柯迦在战士公寓里玩闹训练，嘲笑越臣凉复古的衣品...
他心里的转变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忽然，一段模糊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浮现。那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前方无数手持突击枪的黑衣人，红色的火舌在空中狂乱吞吐，而他左边则是一个手握双枪的矫健身影。
就是从那个时候，自己体内的御因第一次爆发，干倒了那名安泰二阶的西装男。
而从那之后，玛尔丹就在他心里占下了一个重要位置。陆英招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个靓丽的身影，两人在后备区阳光照耀的花园上长久地拥抱着。
陆英招面前，黄衣之王幽绿的双眼里射出狡黠的光，忽然上前一步，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陆英招的身体忽然一颤，眼前美好的景象忽然破碎。数万吨的深绿海水从下面升起，将站在其中的玛尔丹推倒淹没。陆英招看见了一具泡的发白的女尸，脸庞上的紫色血管清晰得凸显着。
在这个歌剧台上，这幅场景做的太逼真了，简直就像VR技术和全息投影搭建而成的。陆英招看到了玛尔丹皮肤上发白的毛孔，听到了她血管里水流的声音。
只一瞬间，巨大的悲伤笼罩了他。黄衣之王趁虚而入，宽大的黄衣旧袍猛地罩住了陆英招。
现实世界，横架水潭的长桥上方，陆英招僵直得身躯猛然恢复，双眼爆射出寒光。
与此同时，左边黑褐斑驳的岩土厚壳上，蛛网般的裂痕猛地扩大，无数紫色触角从缝隙里顶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死灵之书(6)
魁砂用尽全力运转御因，漆黑的岩石和土层不断在水潭上方凝结，形成坚硬的板块后又碎裂开来。
岩板缝里渗出浓密的黑色丝线，像是水潭里的魔液涌出来了。
“我坚持不住了。风刑者，做好战斗准备！”魁砂的脖颈因用力而变得通红，其上弯曲的青筋根根暴起。
风刑者和另两名超人类站在黑桥上方，紧盯着不断涌涨的水潭岩壳。忽然，风刑者看到，长桥右端站在原地的陆英招动了起来，背上原本枯萎的翅膀像树叶一样绽开。
“哎兄弟，你醒过来了？”
他轻声问到，不过他随即就感到了不对劲，陆英招转过来的那双眼里流着暴怒的光，像是要将某人撕碎一样。
风刑者扭头朝树林里面望去，玛尔丹和柯迦正站在两棵红杉之间，谨慎地打量着这边的情况。
“这....出什么问题了？难道你被夺舍了？还是借尸还魂？”风刑者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因为他看到陆英招正缓缓从桥面上升起来，并朝水潭岩壳这边过来。
“兄弟啊，现在不是报私仇的时候，我不是有意背队长过来的，是她自己要求的啊。”
风刑者从岩壳上撤开，一边解释着一边说。不过他随即反应了过来，陆英招的双眼正紧盯着他脚底的岩土壳，目标并不是他。
他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旁边地上的玛尔丹，接着大声喊到，
“超人类四小组，远离水潭！”
砰地一声巨响，水潭上覆盖的岩壳中央忽然塌出了一个窟窿，浓密如墨的丝线触腕从里面涌上来。魁砂向后撤退，那些黑色丝线凝成粗壮触腕，狠狠拍碎周遭那一圈岩壳。
褐石纷飞的水潭里，一个身形巨大的黑绿身影从里面升了起来。它的背部生有两对宽大的蝙翼，整颗头颅像夜魇一样覆盖着骨面，面部两颗窟窿里射出漆黑的光。
陆英招，或者说是黄衣之王，瞬间移至黑绿身影面前。“旧神的魂灵已经完全侵占了他的意识，他现在已经沦为旧神的仆人了。”
他用低到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到，随后张开背部的黑翼，朝着黑绿怪影冲了过去。
轮廓怪异的巨大气镰在空中凝聚，向着泰勒斯的头颅暴力切割。另一边，黑色和白色的岩土锥刺和冰晶锥破开空气，向着泰勒斯的心脏刺去。
水潭里升起的黑绿巨影伸出尖利的钩爪，朝着天空狠狠地一抓。锋利的气镰消散无影，岩土和冰晶在空中化为齑粉，就连靠近它的风刑者也从空中掉了下来，摔到坚硬的桥面上。
红杉树间的柯迦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方根本没有摧毁那些御因攻击，而是直接取消了它们，这种能力太过诡异了。
“陆英招怎么了？他的身体为什么变成那样。”旁边的玛尔丹焦急地朝前方望着。她看见陆英招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而背后那对膜翼上则爬满了黄色的皮层，看起来十分恐怖。
“远离他，他现在已经不是陆英招了。”
柯迦看着那个悬浮在水潭上空的黑绿身影说。说完，他踏着黑桥向前冲刺，启动了驭雷御因。
紫白色的粗壮闪电从空中劈下来，降到泰勒斯头顶后四散裂开，无数细小电弧沿着黑色触腕滚落，掉进下方黝黑的水潭里。
柯迦立即朝后撤退，退到四名超人类战士的中央。
“你小子是用电的啊，真没看出来。”风刑者盯着跑来的柯迦说到。
“先别说了，合力进攻左边的泰勒斯。他要是成功了，我们都得完蛋。”柯迦缓缓说到。他之前已经和陆英招谈论过这些问题了，泰勒斯是神谕者，目地就是要复活旧神。
“我觉得....他们两个已经够打的了，你看...”风刑者指着前方水潭上空说到。
陆英招的身躯变长了，原先一米八的身高现在变成了三米还高。
宽大的黄衣旧袍像皮肤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身体，破窟窿里有漆黑的鳞片漏出来。他的脚底，无数条黑绿色触腕从里面伸出，弯曲着向上翘起，活像踩了一只大章鱼。
“陆英招，你这是变成啥了啊....”下方的地面上，柯迦盯着他说到。
陆英招向前疾驰，两只枯木般的巨大利爪向前抓刺，交叉处亮起末日般衰败的黄光！
泰勒斯的巨大身躯向前冲撞，胶质的鳞爪嘶吼着向前拍下。
轰的一声巨响，枯黄巨爪和膜鳞黑爪碰撞到，灰白的冲击气波朝周围袭去，所过之处无数岩石和土壤震成齑粉。
双方撞在一起后相互搏斗起来，深渊之触和黄衣触角像两股黑黄的潮水一样相互侵蚀，互相绞杀，胶质的吸盘碰撞磨合，撕裂的破败组织掉落下来。
风刑者早已启动了御因，无数气镰和气剪在他身旁凝聚，呼啸着朝泰勒斯冲去。但无一例外，在进入两人半径十米内的战斗区域内后都消散了，柯迦的雷电以及波冬的水柱也都是类似。
仿佛有一颗巨大的球状领域，这个领域内的御因被下达了“撤销”指令，所有的超人类攻击都失效了。
不过风刑者还是启动了御因，将水潭里长出来的那些古老者切断砍倒。这些生物可能是泰勒斯的养分，必须把它们杀死。
轰的一声巨响。再一次的碰撞过后，泰勒斯黑绿的膜爪刺进了陆英招黄衣的侧腹，而后者也趁机甩出触角，贯穿了他左肩上的黑绿血肉。
泰勒斯愤怒着，忽然张开惨白的骨面，用接近嘶吼的声音说到，
“哈斯塔，你背叛了我！”
陆英招化身的黄衣之王避开他的嘶吼，反而扬起了黄帽遮盖的下巴。无数灰黄色的触须从他下颚里涌出，闪电般钻向泰勒斯的脖颈。
泰勒斯朝后猛退，但那些生满棘刺的触须仍然在他脖颈上刮下来一大片皮膜，一片黑绿的透明薄片，像深海压平的海蜇。
而黄衣之王也向后退开，对面泰勒斯的深渊之触捅进了他的左腹，有黑绿的浓液从里面喷射出来。
两者分别立于水潭两侧的空中，中间隔着那条漆黑的长桥。
玛尔丹这时已经和柯迦站在了水潭边缘。她抬头往上看，能看到陆英招罩在黄帽里的侧脸。那张脸上布满了无数狞利的触腕，像是某种可怕的异生物。
她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陆英招。
她想起了以前在后备区医疗室里，泰勒斯举行祭祀的时候，陆英招身上生出的墨绿色触手。看来现在他和那时候一样，都是受到了影响。
“陆英招！”
玛尔丹忽然抬头，向着水潭上方的黄衣之王喊到。但后者却没答复她，只是紧盯着对面阴影里的泰勒斯。
她的左手被拉了一下。玛尔丹回过头，柯迦正拽着她的袖口。
“他们战斗区域内的所有御因都会失效，你最好别过去。”柯迦低声说到。
“可是，陆英招会死吗？他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玛尔丹的脸上满是焦虑，眼睛不断朝空中的黄衣之王瞥去。
“放心吧，队长，那家伙命硬的很，我相信他。”柯迦用坚定的语气说到。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没底，他从未见过陆英招变成这模样。
哗啦啦——
一阵潭水搅动的声音。
玛尔丹看到，左边黑绿身影脚踏的水潭下方，那些低垂的漆黑丝线缓缓朝上升起，凝聚粗壮的触腕，悬浮在泰勒斯周围的空气中。
轰的一声巨响，两个黑影同时蹬离墙壁，粗壮的红杉爆裂成两团木屑。泰勒斯和陆英招相互冲刺，在水潭中间的黑桥中段撞在一起。陆英招向前翻滚，压着泰勒斯一起陷入了漆黑的水潭里。
一簇彩色气泡在水潭表面鼓起后破裂，滔天的黑水从里面升起，拍到岸缘上碎成细小的水花。
柯迦闪身，挡在玛尔丹面前，飞溅的黑水抛到他身上。其他四名超人类纷纷后退，寻找断裂的红杉树干遮挡。
无数股潭水向上升起，陆英招化作的黄衣之王借助坠落的惯性一直向下压，像是要将泰勒斯踩到地狱最深处。
透过层层水幕，黄衣之王看到，泰勒斯那双幽绿的眼里射出威严的光，像是君主看着逆忤的臣子。
“别这么看我，同时在别人体内睡觉的家伙，你还比我多一个，咱俩谁也不欠谁的。”
黄衣之王戏谑地说到。
“卑劣的存在，沉睡之主要把你变成最低等的奴役！”
泰勒斯嘶吼着，忽然伸出黑绿的利爪，抓住黄衣之主的肩膀，将他猛往左翻。
砰地一声，宽大的黄衣旧袍撞破一层水幕，开始在天空无止境地坠落。
黄衣之主扭头朝下望去，幽深的地面上，那座庞大的原绿之城又出现了。枯骨莫德古德守卫的八条水晶桥从四面八方的幽暗里伸出，连到中央那座最大的半球形宫殿里。而他们坠落的下方，就是宫殿高耸的塔楼！
上方的水潭是和这座宫殿连接着的，里面端坐的那尊铁刺王座，正抬眼望向天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旧神的天国(1)
“看吧，沉睡之主沉寂的伟大城市。他的亿万族民在地底等待着狂欢，他复活掀起的巨浪会将一切吞没！”
泰勒斯指着下方高大塔楼里的王座吼到，脸上的伤疤截断了他狰狞的表情。
黄衣之王被无数触腕纠缠着，黑黄的圣袍在海水里逐渐四分五裂，浓绿的血液从伤口里迸射出来。
“老子....也是睡了几千年的君主，你这家伙...真当我没种啊！”
黄衣之王猛地张开身躯，包住他身体的泰勒斯触腕忽然爆开。那些裹住他身躯的黄衣旧袍瞬间扩展无数倍，血黄色的袍尾在水中朝四面八方飘逸绽开，像是蝴蝶的翅膀和孔雀的尾。
水潭上方的边缘，玛尔丹和柯迦看到，那潭缓缓流转的黑水猛然一震，随后成千上万地腾起，化为无数沉重的黑点砸向地面。
风刑者第一时间窜行而至，张开透明的气流罩挡住水滴。那些黑点砸到气罩上，摊成流动的水束，每一缕水流都闪着彩色的光。
随后玛尔丹看到，深黑色的水潭中央，两个巨大的身影相互搏斗着升起，溅起的潭水在空中消逝。
“王庭临至。”
一个深沉凝重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冲天的铜锣声，黄衣之王张开宽大的衣袖，像播撒雨露一样在空中拂过。
炽烈的昏黄光线从地表升起，带着无与伦比的高温和尖利朝四周辐射。范围内所有的岩石和土壤都化作焦灰，处处都有紫雾升起，一瞬间，这片区域好像真的变成了王的庭院。
泰勒斯处于黄衣之王双袖的中央，则完全被昏黄光线吞没了。
“这家伙....这么猛啊。”风刑者的气罩被撕碎了，他催动御因让更多的气流涌进来。
“陆英招！清醒一点！”
躲过黄色光线的照射后，玛尔丹蹲在两棵红杉之间大喊到。同时，她举起手中的定向能激枪，朝泰勒斯的位置补射了几次。
黄衣之王没有看她，而是呆立在原地，宽大的衣袍在风中舒展着。他想起了拉莱耶里等待演出的那些星眷族人们，它们期待的表演已经彻底结束了。接下来这第三场应该叫《哈斯塔的降临》！
玛尔丹的心里忽然涌出了巨大的恐惧。陆英招是不是让这个家伙给吃了，难道他永远也回不来了？那以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能这样下去！
玛尔丹把手伸进背后的背包，从打开的机能盒里掏出那些束能弹，按到激光枪的空槽里，锐灵启动，瞄准完成。
砰地一声轰响，束能炸弹在黄衣之王的帽缘处炸开，爆开的激光束窜到了他的脸上，炸出一片焦糊，有轻微的闷哼声响起。
虽然御因攻击近不了他的身，但这颗玛尔丹发射的束能弹却正中了黄衣之王的额头。
“你疯了，队长！你会激怒他的！”柯迦一把扯过玛尔丹的激光枪，把她往后拉。“你教导我们的都忘了吗？这时候御因不起作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他们！”
“我不能把他丢在这。”玛尔丹看着远处的黄衣之王说到，“他就在里面，我能感受的到。”
黄衣之王扭转头颅，罩在袍帽里的双眼掠过玛尔丹，她感觉自己像被冰水泼过一样，浑身冷的发颤。那根本就不是陆英招的眼睛，那是另一双恶魔的眼睛！
黄衣梦境的剧院内，陆英招一个人蹲在偌大的歌剧台上，四周座位上的星眷族人朝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四周阴暗的座椅外，缠满藤蔓和鲜花的高塔拔高至天际，奇异的月亮在黑夜上升起。这是深海星空之主的主宰梦境，现在陆英招被困进里面了。
“猎食诸神的陨殁之王，黄衣之王，为生以其恐，为食以其惧。
当黑夜遮蔽天日之时，我踩着美好的废墟起舞，伴着伟力降临世间，嘲笑为力量献身的人。”
诡异印记的条幅飘在空中，黄衣之王的下属在空中嘶哑着歌唱。
一场灾难还未结束，另一场灾难的火却又燃起了。
黄衣之王是和旧神类似的高级支配者，以恐惧和愤怒为食，寄生在陆英招脑室的灵魂里。先前陆英招使用过的所有御因力量，全都是它赐予的。
寄主所感受到的恐惧越大，它占领的就越欢。这种恐惧不同于那种明显的惊吓或下意识的惊吓，它要的那种深藏于幸福中的恐惧，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
如果陆英招感受到的美好是一块大蛋糕，这种恶魔就是吸附在里面的蛭虫，靠吸食糕层间的那点溢出的糖浆而食，那些就是幸福堆积如山中夹杂的那点担忧和恐惧。
偏偏有美好就会有担忧，就像糕饼累积久了就会有糖浆溢出来一样。如果陆英招感受不到美好和幸福，他原本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等到黄衣之王吸收的恐惧和悲伤累积到突破界线，他就会从陆英招的脑室里出来，成为世上另一个至高的神。
黄衣之王猛地向上拔起，无数枯黄缠绕的触腕从水潭里升起，凝聚粗壮的触腕刺向玛尔丹，快得不可思议!
如果把陆英招所爱的人都毁掉，那些恐惧会如同山呼海啸吧。沉睡之主的神谕者已经被干掉了，只要霸占了陆英招的灵魂，这场祭祀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降临仪式。
他仍然会释放出那些星眷族人，代替为他的部下去征服蓝疆防线。
到时候，失落的卡尔克萨将代替拉莱耶重新占领人类的疆土。毕宿星的歌声将永生永世地飘扬在德拉瓦大陆上。他将在恒星昴宿增十六的黄光照耀下登上王座，那些旧神的奴仆都将驯服在脚下。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太早，务必小心行事。
黄衣之王的脸在袍帽里狞笑着，粗壮触腕的末端已经触及到玛尔丹的心脏。这么脆弱柔软的胸膛，轻轻一刺就破碎了，毁掉一个生命这么容易。
布满疙瘩的触腕向前弹开，上面蜷缩的吸盘迅速绽开，夹缝里的棘刺凝聚成毒矛，闪电般朝玛尔丹刺去。
柯迦奔跑向前，左手擦过树干划出一道血痕，他的脸上惊恐的表情逐渐扩大，像是做完一件可怕事后的回味。
都是他的错。刚才玛尔丹绕过红杉朝这边跑来的时候他没能阻止住，这才导致了眼前这种场景。希望别发生，希望别发生....
砰地一声爆响，黑黄触腕的棘针撞上玛尔丹的胸膛。后者在零点五秒的时间内启动了锐灵，身躯朝左偏了一寸，但棘针还是豁开了她的轻型战甲，顶开层层凯夫拉护板向里推进。
玛尔丹感觉胸口被狠撞了一拳，银色的纤维液从胸甲的窟窿里爆出来，像是一朵凄惨的白花。枯黄如藤的触腕迅速拔伸，末端顶着她向前急冲，一直撞上年轮满布的树干。
玛尔丹的背甲被震得碎裂，嘴角流出血来。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但奇怪的是，胸口的剧痛并没有加剧，反而在慢慢减退，顶在那里的力道正在消失。
她惊讶地低头看去。她看到，那条枯黄粗壮的触腕在一点点萎缩，扎进胸甲里的那半截已经缩成了胳膊大小，覆盖着一层皮膜，隐约能看到上面曲折的青黑静脉。
这是陆英招的胳膊，她看见了关节上蔓延的那三圈腕纹，这是他独有的腕纹间隔，她一直都记得。
远处，水潭中央，黄衣之王尝试着缩回左边触腕，但却惊讶的发现根本没法动弹。这是陆英招在梦境里的残留意识，却影响到了他现实的身体控制。
趁着黄衣之王还愣神的功夫，柯迦一把攥住玛尔丹的胳膊，将她猛往后拉。那根没入没入胸甲的触腕脱离玛尔丹，僵直地伸在空中，像一截被砍断的枯枝。柯迦拉着她一直往水潭外跑，身后四名超人类闪到水潭面前，进行断后。
黄衣之王颤抖着往回缩那条触腕。但末端那根细小胳膊却不断地挣扎，试图脱离他的掌控。
真是的，又想要老子帮你，又不想付出代价，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黄衣之王嘟囔着，狠狠踏下。
地上三条枯黄触腕扬起，搭上中间裸露胳膊的那条触腕，将它紧紧裹住，收回敞开的袍里。
他扭过头，看着长桥边缘那一片焦黑覆盖的岩地，几摊焦糊的墨绿膜翼和触腕黏在一起，毫无生气地趴在那，像是海鲜市场上随意抛弃的烂鱼破鳍。
“真无奈啊，曾经的螺湮之王，沉睡之主，一切都为别人做了嫁衣。”
黄衣之王低下头，坚硬的铁蹄踩着那堆破烂的鳞片说到。
忽然，一阵轻微的弹跳声从废墟里响起，像是某种虫子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黄衣之王疑惑地转过头，紧盯着脚下那堆黏绿色的涎状物，上面那根触腕正一上一下地翘着。
他缓缓上前，抬起坚硬的铁蹄狠狠踏下。噗嗤一声闷响，绿涎发出类似漏气的声音，翘起的位置塌陷下去，但同时绿涎左上部响起一阵撕裂声，一根白皙的人类胳膊撕开皮膜，从里面伸了出来。
“嗯？难道...沉睡之主抛弃你了？”黄衣之王缓缓抬脚，踩着绿涎向前走。等他走到皮膜窟窿的近处时，一个男人已经从里面钻出了上半身，惨白的身躯上布满了污血和绿液，泰勒斯
!
泰勒斯显然有些神智不清。神谕者化身的旧神残影被黄衣之王摧毁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量。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旧神的天国(2)
他抬头看向四周，眼睛里依旧充满了茫然。他被旧神灵魂掌控的太久了，已经忘了该怎么看这个世界。
他缓缓从绿涎上爬起来，为了防止摔倒还时不时扶一下地面，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像一名刚出生的婴儿。
黄衣之王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在他看来，旧神找的神谕者也根本就是一个废物，如今看来，更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过了一分钟，泰勒斯才注意到前面这个身高三米，身披黄衣的怪人。他愣了一下，随即吓得跌倒在地。没了旧神克拉肯力量的加持，他仅有的胆气也消失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泰勒斯坐在水潭边缘，一边倒退一边说，他的双手撑着地面向后挪，掌腹的皮都磨烂了。
“一个烂奴仆，杀了就杀了。”黄衣之王缓缓伸长触腕，蜷缩的棘刺渐渐展开。他故意放慢了猎杀速度，就是为了加重这个神谕者心里的恐惧。
泰勒斯一骨碌从爬起来，拼命地朝后跑。地上摊开的绿涎物很滑溜，他踩着朝后跑滑倒了许多次，但他迅速又爬起来，朝后没命地跑。
那根枯黄的触腕紧贴着他的脊背，像是夺命的匪徒一样，紧跟着他但不让他死。
泰勒斯能感到身后死亡的凉意，他从未这么恐惧过，感觉两条腿都快麻了。
他看到前方出现了红杉林的裂口，他就要逃出去了
!
泰勒斯依稀记起他曾把安娜藏在一块隐秘的地点。他只要从这逃出去，活着见到安娜，两人就能重新在一起生活了。
脱掉力量的枷锁后，泰勒斯现在只想简单地生活。
黄衣之王忽然不想玩了，那根枯黄触腕猛然拔伸，向前勾住泰勒斯的脚踝，将他猛地一拉。后者连惯性都没有，就直接趴到了地上，被触腕拖着向后。
泰勒斯伸出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试图抓住坚硬物。但地上只有一片焦黑的灰土，就连他的前胸也全被焦灰抹黑了。
慌乱之中，他摸到了一块石头形状的物体，埋在漆黑色灰烬里面，恰巧被他抱住了。
等被拖到黄衣之王面前时他才看清，那是一尊怪物石偶，表面盖着一层黑灰，显然被火焚烧过。黄衣之王释放出的王庭之火焚烧了一切，这导致魁砂者手中的石偶跌落了，这时却被泰勒斯捡到了。
泰勒斯随即被触腕吊了起来，反剪着双脚荡到黄衣之王面前。他抱着那尊石偶，与眼前这个怪物错位着对视。
“看你办事还很利索，复活旧神都做到这一步了。”黄衣之王缓缓开口说到，“不过我还是不能留着你啊，毕竟那老家伙在你脑室里住过。”
黄衣之王轻声说完，悬在泰勒斯后心处的触腕猛然一颤，闪电般钻向他的心脏。
棘刺豁开皮肉的一瞬间，泰勒斯被巨大的冲力顶的向前，抓着石偶的右手向前拍去。
啪的一声脆响，石偶的正面被另一个物体接住了，是从黄衣之王胸前生出来的。
黄衣之王惊讶地低头看向胸前，在他黄衣合拢的中段，绿色束带的上方，一根裹在皮膜里的胳膊伸了出来，那只布满黏液的绿爪正按在石偶漆黑的后背上。而石偶正面，被棘刺捅穿后胸的泰勒斯也伸着右胳膊。
两名神谕者分别伸出了胳膊，前后按在石偶上，静静地悬在空中，恰如油画和梦境里硬纸上展现的景象。
黄衣之王忽然感到了一股不祥的预兆。他在《死灵》史书上见过这幅景象，沉睡之主克拉肯复活的最后一次仪式“血月”，正是标志着旧神苏醒的前兆!
黄衣之王缓缓撤退，试图把那根胳膊拉回去。但尽管他用力朝后退了两步，但那尊石偶却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定在了空中一样。
他缓缓抬头朝前看，却发现，已经被触腕刺穿的泰勒斯正昂着头看他，那双幽绿的眼睛里射出死寂的光。
“不朽...降临。”
一个低沉的，却又蕴藏无限狂热的声音从泰勒斯嘴里发出，如暴雷般在黄衣之王耳边炸响，震耳发聩。
古老浩瀚的能量波从石偶中发出，形成扩散的环波，以水潭为中心一圈圈向外散去。
“那不朽的并非已逝，亘古中的死亡不会湮灭。”黄衣之王想起了死灵之书中记载的景象，当旧神从足以匹敌死亡的沉睡中苏醒时，世界将陷入谵妄之中。
“溜了溜了，看来我还是差了一步。”他嘴里念叨着，狠捏了一下手里的诡印戒指。
石偶散发的冲击波触碰他身躯的前一刻，黄衣旧袍忽然破碎，连同那些丛生的触腕一起，化为细碎的幻影，钻进了陆英招的额头中。
一声低沉的吼声在地底响起，伴随着地层岩石的震动，传遍萨甸岛的每个角落。
巨杉水潭之外，相距500米的米格镇里，蹲坐在石柱上休息的玛尔丹一队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纷纷转过头去，朝他们逃离的那片区域看去。
旁边倒坍的房屋之上，踩在木梁上的柯迦忽然挥舞起手中的对讲机起来，朝下面大喊，“有信号了
队长!
有信号了!”
躺在医用毯上的越臣凉撑着胳膊坐起来，朝远处的树林顶部瞥了一样，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不过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看了看医用担架上缠满绷带的老头，将手边的水瓶举起来，喝了一口。
听到柯迦的呼喊后，玛尔丹从树桩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确定好无线电信号后，她吩咐他随时注意域外广海上传过来的信号，那可能是永恒号编队传来的。
做完这一切后，她重新走回开裂的街道上，抬头看向前方，红树之森树冠顶上的天际，先前积聚的乌云已经散去，大片的黑色夜空遮蔽了天空。
而在那漆黑的夜空之上，无数黯淡的星辰连成曲线，折出巨大的亮白色线路，仿佛星空之外悬浮的列车轨道。
在那些亮白色折线之间，那颗血红色的月亮大的令人恐惧，玛尔丹甚至能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浅灰色月坑。
“这是今年的超级月亮吗？”风刑者盯了天上的月亮一会儿，缓缓说到。
“古老的星辰归位之时，旧神将从拉莱耶巡宫里苏醒。”旁边的波冬忽然默默说出这句话。
“你脑子出问题了吧？”风刑者转过头，诧异地望着波冬。他看到，后者正拿着一张纸，念出上面的句子。
“他是黑暗海底的大祭司，掌握星辰力量的螺湮之主。先前那些异生物都是他的部下，”波冬继续说到，“这是从这栋房屋里扒出来的。”
玛尔丹接过那张纸看了两眼，后又交到了风刑者手中。对于她来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接下来只能听从命运了。
萨甸岛外围的海域上，所有的深潜者和鬼鲛纷纷脱离水面，甩着黑亮的骨尾跳上岸坡，庞大的修格斯从土壤里钻出来，与那些林上飞的夜魇、恐猎一样，朝巨杉水潭的位置聚集而去。
域外广海宽旷的海面上，永恒号编队的一部分驱逐舰和巡洋舰正在调转舰首，返回蓝疆巡弋区防线。
由于大量的部门人员和超人类战士都受到了星彩的影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听觉、视觉以及触觉剥夺，操控战舰的工作员失去了一大半，许多动力舱的工作组人数不足。
幸好永恒号航母上有一部分后备工作组，暂时填补了这些部门的空缺。不过西利亚特还是下令让三艘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撤退，这些战斗力量得不到控制，在海上只会是敌人的靶子。
永恒号指挥舱的宽大屏幕上，浓浓的黑烟从海底向上涌起，形成一根粗壮的螺旋烟囱。许多金黑色的絮状或团状硬块随着黑烟向上飘起，探照灯的白光照下去，被反射成亮金色的光芒。
“部长，是海底热液，温度大于300℃。其中夹杂着二氧化硫和重金属结晶。”
分析部门的工作员盯着屏幕说到。
“派遣深水ROV，探清水下灾害和地质情况。”
西利亚特沉声说到。
二十分钟之前，永恒号接到了前方未知岛屿上发出的无线电信号。确定是玛尔丹传回来的后，西利亚特与其进行了联系，但得到的答复是要求派三十艘救生舰到达海上坐标处。
西利亚特和玛尔丹说了关于星彩袭击航母编队的事情。但后者给他的答复是，立即命令航母编队返回蓝疆，某种极其恐怖的生物在坐标处苏醒了，他们暂时根本无力阻挡。
“所有伤者都送上返回战舰了吗？”西利亚特询问后勤部门的一名工作员。
“是的，不过有一名航空兵编队的战士，埃里森，坚决不愿意回到蓝疆。现在正要报告给您。”
工作员送上来一段监控录像。
西利亚特点开看了一眼，白色房间里男人坐在灰色的地板上，四肢像蚯蚓一样扭曲着。但每当医疗小组要把他拖走的时候，他就死死扳住门框，脖颈卡在门板上不走。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旧神的天国(3)
“他现在待在哪？”西利亚特看完录像后，轻声问到。
“四层禁闭室。”旁边的工作员沉声说到，“他的御因是驭雷。失去触觉之后，他无法掌控自己的攻击，随时都会失控，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把他关进了绝缘屋内，就在战舰四层。”
西利亚特坐电梯升到永恒号第四层，穿过三条密封的走廊，他站到了禁闭室的黑门前。
透过三层透明的夹层窗户，西利亚特看到，里面房间的四壁铺满了红色的绝缘胶板。
而在布满红条纹的中央地板上，一个衣衫破碎的男人正在痛苦翻滚。亮白色的电浆从他脖颈毛孔里流出，淌到地板上碎成跳动的电弧。
“埃里森。”
按住旁边的液晶通讯板后，西利亚特通过对讲机向里面说话。
地板上的男人听到了声音，扭着身子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他的双腿却像两根棉棒一样，撑在地上向前走就东倒西歪。
西利亚特想起了一种已经被蓝疆治愈的病症，成骨不全症，患者的骨头轻微一碰就骨折，犹如瓷娃娃一般。可现在这种情况却似乎比那种疾病更可怕。
扑通一声，里面的埃里森摔倒在地，上身焦黑的衬衣四散爆开，晶白色的电弧向前涌来，撞击绝缘门后拂散。
“总部长...”
液晶屏幕上，埃里森变形的脸上满是伤痕，张着嘴朝外面喊到。
看到埃里森那一脸的伤痕，西利亚特的心脏不禁一揪。这位昔日好友是主动要求到永恒号航母上来的，但自己却没保护好他。
“没事的，慢慢来，埃里森。”
西利亚特通过对讲机朝里面说到。
“那些家伙...是有实体的，我在海潮背面看到了....它们的白色尾巴，我们能....消灭它们。”
埃里森口齿不清地朝外喊到。对于失去触觉的他来说，嘴里的舌头变成了一块僵硬的铁块，仅凭肌肉记忆振动的声带也失去了原来的灵活。
“埃里森，我知道了。”西利亚特脸色冰冷的继续说到，“你放心，蓝疆不会放过任何一名敌人的，特别是伤害了这么多战士的怪物。”
他边说着，边攥紧了拳头。
“部...部长，我...继续跟着超人类战队...训练，我一定要亲自切开他们的身体
!”
红色房间里的埃里森咬着牙齿说话，尽管口齿不清，但最后一句话他缺说的异常坚定清晰。
“部长，你看...”旁边的工作员轻声说到。
“让他留在这吧，派最好的医疗人员过来。”西利亚特抬手打住了他，缓缓说到。
他扭头看向门上的液晶屏幕，红色房间里，埃里森已经停止了躁动，端正地坐在绝缘胶板中央，只是那双眼睛还炯炯地盯着门外。
工作员朝埃里森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舰楼二层，空荡走廊上。
白鸣静坐在黑色长椅上，伸出左手抚着冰冷的扶手。就在刚才，从住宿间里走出来的一刻，一股剧烈的失重感忽然袭遍了他的身体。
他当时身躯猛然摇晃了几下，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钟才缓过来。那种感觉像是地下的忽然开了一个深渊，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落。
他知道，那是旧神残余的灵魂在作祟。不过如此恐怖的震动，白鸣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似乎那个海底的旧神真地苏醒了过来。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太大关系。他所做的只是遵循幻体的指示，让域外广海的异生物冲上海岸就可以了。
幻体植入他体内的操控系统还在起作用，一旦他出现任何反转的思维，埋在他心脏附近的智能芯片就会炸开，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他，所以他现在只能听从幻体的命令。
咔哒，空旷的长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白鸣抬头朝左看，一抹人影出现在远处的金属舱门边，是艾伯特。
“你怎么还待在这里？”他有些疑惑，轻声开口问到。
白鸣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内回荡，每个角落都能听得见。但艾伯特却没有说话，他的脸色阴沉着，一步一步砸钉子般朝这边走来，像是压着巨大的怒火。
“艾伯特...？”
白鸣从长椅上站起来，看着走来的艾伯特问到，“怎么了？”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你早就知道海潮里隐藏着星彩怪物，却无动于衷，对不对!
!”
艾伯特阴沉的脸上带着悲痛和愤怒，发出的声音大如雷霆。
“这...怎么会？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些？”白鸣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能听出里面刻意掩饰的仓皇。
“那为什么，在战舰发射导弹的前一刻，你会刻意走到指挥舱尾部？别狡辩，我在那扇窗户前看到过你的脸
!”
艾伯特的声音低沉地吓人。
在星彩掠过航母编队前，西利亚特层下令发射巡航导弹攻击那团星彩。当时他正待在舰楼三层狭窄的过道上，三层尾部突出舰楼一大部分，而其上的四层却只是舰楼中央圆形的一小团。
他通过长廊一直走到了舰楼的尾区，抬头向上看，恰巧看到了四层窗户里白鸣的那张脸。他看到白鸣一直在窗户前徘徊，像是掐着时间返回一样。
当时艾伯特并没觉出什么不妥，但现在看来，那正是星彩袭击编队的前几刻，白鸣躲在四层尾部极有可能是为了躲避攻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白鸣的梦境预言可能有着更真实更可怕的内容。
白鸣听到这句话，无奈地垂下了头，缓缓坐在了长椅上。
艾伯特怒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
良久，白鸣终于说话了。
“艾伯特，我并不能改变什么。你以为提前知道了星彩的袭击，总部长就会命令编队停止前进吗？”他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缓缓说到。
“战争是一场博弈，博弈者掌握的战场信息能直接决定战斗的胜与败。而你就是西利亚特掌握的博弈信息，是知晓敌人动作的关键!”
艾伯特低声说到，
“你是在逃避，还是有更深更恶的企图？!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就该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白鸣无奈地摊了摊手，用略带轻松的语气说到，
“没有死亡，他们不过变成了瞎子聋子石人，这不会让他们死的。”
一瞬间，艾伯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眼前这名战士，忽然感觉这就是一个穿着黑蓝衬衣的恶魔，身体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真后悔把你带过来。”
艾伯特紧攥着拳头，愤怒地盯着白鸣。
“如你所见，艾伯特。我确实知道些什么，但也绝没有太多。如果你要说我冷血就说吧，毕竟我的御因是金钢，血管流着银色的液态金属。”
白鸣不打算继续谈下去了。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转身朝长廊右边走去。他知道身后的艾伯特正在盯着自己，目光坚冷无比，但他并不想停下来。
就在白鸣走过长椅的边缘时，砰地一声轰向在他右边炸开，他瞬间停在了原地。
身后，艾伯特抬起的胳膊缓缓放下，低声说到，“我会用尽所有办法，把你送回幻域的，我当初真是带了个恶魔出来。”
“恶魔不是我。”白鸣拂了拂右肩的灰尘，慢慢说到，“我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人，按这样我可以当天使的。
真正的恶魔已经苏醒了，就在海上的那个角落里。艾伯特，看看窗外吧。”
艾伯特冒烟的右手垂下，转头望向过道的窗户。
昏红的晚霞染红了半变天空，黑红渐变的厚重云层从这头一直绵延到天边尽头，云层中透射出千万道紫红色霞光，将波涛涌起的海面照的如同火焰。
天际边遥不可及的地平线处，巨大的红色日轮触及海面，这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但当艾伯特朝落日边缘看去时，心脏却猛然一震。
他看到，日轮边缘触及海面引发了空气扰动，弯曲的透明条纹波涛般向下波动，在它们身后的黑灰色天空里，几颗星辰和一轮弯月清晰可见!
那是银色的星辰和血色的月亮，正隐在云层里作落日的陪衬，此时显得诡异无比，像是某种邪恶之物。
这是...海市蜃楼？
不管这些是什么东西，但它们都已经出现了。在远处或是域外广海更远的角落里，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艾伯特忽然想起了死去的船长埃里克，他依稀记得，在幻域天坑训练场内，泰勒斯在祭坛上进行“恶阳”仪式的时候，那些走火族脚下出现的符号，正是现在天上出现的景象
!
他们...难道已经失败了？
艾伯特想起了前往萨甸岛的陆英招三人。他们终究没能阻挡住旧神的复活，真正的战争...已经在那里开始了。
就在域外广海上异象频发，灾害降临的时候，蓝疆后备区的监狱内，关押在牢房里的走火族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吃饭的放下了饭盒，搓澡的放下了蓬头，掐架的松开了对方的头发....他们全都呆立在各自的区域，透过那扇天窗朝天空望去。
一名年迈的走火族沙哑地说到，
“这次，他真的成功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旧神的天国(4)
萨甸岛，红树之森。
怒吼的狂风从树林上空刮过，千万片褐色树叶顺着风的轨迹旋转，周围粗壮的红杉在左右摇晃，早已没有任何静止的事物，吼声和风声中，所有的一切都濒临破碎。
玛尔丹带领着小队在林地间急速奔跑。他们脚下的灌丛被刮向右边，土壤碎成风中的黄流飘向右边。有莫名的吼叫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她感觉整支队伍就像狂风大水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掀翻。
“去岛东南缘
!
”她朝前方开路的风刑者喊到，“我们的充气艇就藏在那里的岩洞里，只要找到它们就能离开了
!”
风刑者启动御因在狂风中排出一条通道，回过头大声喊到，
“现在这风可不止11级，海岸边估计早被巨浪吞没了。”
“不用管这个!
我们先去到那里的岩洞，进入岩洞里就会安全的!
玛尔丹望着远处狂风里的红杉喊到。
队伍后边的柯迦瞥了一眼她的侧脸，感到了一阵无奈。
他能感觉出，玛尔丹在极力压着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柯迦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就决定了抛弃陆英招，但就当下这种情况，玛尔丹真的尽到了一名队长的责任。当然，她内心的煎熬谁又能知道呢。
一阵沉闷的轰响在四面八方响起，柯迦感觉自己踏着的大地正在剧烈震颤。他抬头朝前看，前面的队伍也在东倒西歪，显然是地面在颤动。
“魁砂，出什么事了？!”
玛尔丹向前猛踏了几步稳住身形，朝旁边的战士问到。她的锐灵穿过地缝进入地下，却发现根本无法钻透下面的土壤，无法查看地层。
“有东西在地下蠕动，正在突破地层
!”
魁砂者的探测线深入地缝之下，随即又缩上来说到。
前方的红杉忽然猛向上一顶，顶部蓬开的树冠斜着撞上另一树干，接着倾斜倒了下来。
风刑者甩出数十道气镰切割障碍物，随后猛往前冲撞碎了那棵红杉。
噼里啪啦的爆响升起，四周高大的红杉都在摇晃着顶起，蓬发的树枝戳在一起后折断爆裂。
队伍踩着木屑穿过红杉中段，前方的风刑者已经将御因提到了四阶。
狂暴的风刃旋转成四个小型飓风，分成两路向前飙射。一路上绞卷旋割，所有倾倒的红杉都被粉碎了，红褐色的粉末还未落地就迎上他们的脸颊。
“真倒霉，我这超人类战士居然在这里伐木!”风刑者呸呸吐着嘴里的木屑，一边吐槽说到。
就在这些吐槽声和切割声中，忽然，柯迦听到了一个细弱的哭声，就夹在噪音之中，在右边狂风和倒树深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队长!
右边树林里有人!”柯迦立即停下了，并对前面的玛尔丹说到。
队伍前头的玛尔丹刹停了脚步，示意风刑者停止切割听声。嘈杂的绞杀声消失了，玛尔丹启动锐灵，在原地静听了半分钟后，立即确定了哭声的方位。
“风刑者!
朝这边走!”
她开口叫住前面的风刑者，拔出定向能枪朝那个方向前进。
“哎呀，你真要累死我啊。”
风刑者嘴上抱怨着，却瞬间借助气流清理出一条路，转而跑到玛尔丹前面。
玛尔丹举着激光枪朝前方瞄准，风里的红杉被热能束拦腰射毁，随后风刃飘至将其绞碎成粉。
玛尔丹的脸笼罩在一层铁色的冷光中，坚毅刚硬。但只有她知道，这张铁面压不住内心的惶恐和惊慌。她不知道陆英招有没有逃出那个恐怖的水潭，但如果让她重选一次，她会留在那里陪着陆英招。
她现在还能感到怀里的温度，那是陆英招留下的。
前方的哭声越来越近了，风刑者扛着飓风搅碎一棵又一棵红杉，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到了
!
!”
锐灵在木屑与碎叶混乱中锁定了目标，玛尔丹猛地刹住脚步，同时朝前方大声喊到。
风刑者瞬间停止了风刃，但林间的风仍然激烈，他在身体侧边立起两面气墙，排开了那些席卷的狂风。
哭声瞬间近在咫尺。等到漫天的木屑和枝叶落尽后，玛尔丹看清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棵粗壮的红杉，树干表面的缺口不大不小，一簇褐色灌丛挡住了缺口大部分，里面黑暗里一张女人脸正怯怯地向外望。
柯迦心里一惊。这种情况不就是他从地下巡宫里出来后所经历的吗，难道这女人也是从下面上来的？
“救...救救我。”树洞里的安娜惊恐地说到。同时却把面前的灌木枝抓得更紧了，并且往里挪了挪身体。
她谨慎地打量着外面这群人，不敢轻易动弹。泰勒斯一去不返，她已经在这待了接近一小时了。
期间她几次想离开，却还是待了下来。直到刚才，她听到远处树林里的吼声，看到了天上的星象图，想出去却被外面的狂风堵住了出口。
“美女，我们会保护你。时间紧迫，赶紧出来吧。”
风刑者向前一步，朝树洞里伸出双手。
安娜紧张地往里缩了一下，怯生生地说到，
“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蓝疆超人类战队的。美女，赶紧出来吧，我会把你安全送回蓝疆的。”
风刑者又上前走了一步，脸上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柯迦看到这一幕，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
“女士，你应该清楚现在环境的恶劣。如需救援，立刻跟我们走。如果不需要，我们就要走了。”
玛尔丹盯着洞里的安娜，忽然冰冷地开口了。
“队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她受到了惊吓，反应慢很正常，要取得信任需要时间。来，美女，我们走吧。”
风刑者说着把胳膊伸进树洞，里面的安娜伸手抱住他的脖颈。风刑者小心地避开树皮的尖刺，将安娜抱了出来。
但就在风刑者在林地里站直身体时，挂在他身上的安娜忽然像蛇一样绕到了他的背后，同时拔出一根木刺，横在了他的喉结前面。
这变化出现的太快了，就连玛尔丹也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单纯觉得着女人有些可疑，没想到这么快动手。周围的普通战士同时举起激光枪，瞄准风刑者身后的安娜。
安娜的双脚踏在林地上，左手勒住风刑者的脖颈，右手握着木刺逼进喉结。她拽着风刑者远离众人，用阴冷的口气质问玛尔丹，
“泰勒斯去哪了，你们伤害他了？!”
玛尔丹正想扣动扳机，但听到她说出的那个名字却是一愣。泰勒斯，正是那个走火族的少年头领，和陆英招有相同御因特性的家伙。
“我们不清楚。”
玛尔丹深吸一口气说到。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也有下属，眼前这名女子看来像是泰勒斯的爱人。如果用她来威胁泰勒斯住手也不是不可能....
“带我过去。”安娜低声说到，“快点，不然我杀了他。”
“杀了我？我可是救了你啊，你怎么忍心。”
忽然，她怀里的风刑者说话了。安娜猛然一惊，低头看向他。但就在她准备朝他咽喉扎下去时，细密的气流缠上木刺，在瞬间就把它绞成了碎末。
风刑者攥紧拳头，一团气流在安娜耳边炸开，她瞬间被砸晕了过去。
“是玫瑰都带刺啊，我太倒霉了。”
他把晕倒的安娜接住，推到了柯迦的怀里。
“再不走来不及了，快点吧。”玛尔丹低声说到，“风刑，你带着队伍去东南角。那边的岩洞里藏着三十只充气艇。你们找到后马上开走，明白了吗。”
“别犯傻了，玛尔丹。”柯迦平静地开口了。
“柯迦，这是我的选择。我不能让陆英招一个人待在那里。”
玛尔丹从背包里掏出通讯器，交到风刑者手里，缓缓说到。
“所以你想你们两个一起死在那？你知道现在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柯迦沉声说到。
“陆英招没有死，我会找到他的。”玛尔丹推了一把风刑者，厉声说道，“快走吧，还有这么多战士和伤者，必须安全离开。”
“虽然我不想插嘴，但现在这情况实在耽误不起。我们先走了，反正你们最后都要跟过来。”
风刑者看着周围倾倒的红杉，缓缓转身，带着队伍开始朝东南方前进。
“玛尔丹，你真的是够傻了。”
柯迦看着眼前站立不动的玛尔丹，低声说到。
“我没法丢下他。”玛尔丹轻声说了一句，全身忽然闪起了青色的微光。她向前猛踏一步，踩中树干后爆射向前，身形在树林间拉出青色的残影。
柯迦紧随其后，感觉他们就像朝风车进攻的堂吉诃德。巨大的风车轰鸣转动，而他们最终只会折剑受伤，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他还是加快速度，紧跟上前方窜行的身影。
但仅仅跑了半分钟后，前方的玛尔丹就停了下来。柯迦预感到了什么，也在原地刹停了脚步。
他在玛尔丹侧面停下，惊讶地望着前方。在远处树林深处，出现了一片大刀阔斧劈开的广阔空地，其上黑褐色的地面正在开裂，剧烈的震动向四面八方传去。
而在地面上密集裂开的凹槽里，千万簇漆黑的铁刺正在发芽绽开，犹如旷野上的野草一样疯长，密密麻麻地连到一起，形成了一尊漆黑的巨型王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旧神的天国(5)
铁刺相磨的铮铮声消失了，大地也停止了开裂。槽缝里升起的漆黑铁线相互纠缠在一起，构建出一尊造型恐怖的黑铁王座。
玛尔丹和柯迦停下了脚步，站在王座前十米左右的林地上。从他们所站的位置到前方的铁刺王座之间，一条巨大的黑色裂槽截断了大地，缝隙里塞满了未发芽的灰色铁苞。
“情况不妙，我们还是撤吧。看来陆英招也不在这里。”
柯迦盯着前方地面上的铁刺，谨慎地说到。
“别急，他一定还在。
前面那些铁树是从水潭里长出来的，这说明刚才的巨杉石潭就在这里，那两人也一定在这里!”
玛尔丹开启了锐灵，黑铁王座边上的景象在她眼里无比清晰地映了出来。
“这...是一把座椅啊，难道有人曾经坐在这上面？”柯迦盯着那尊漆黑座椅，缓缓说到。
他看到那把黑椅的表面勾勒出了许多图像，触腕和鳞羽在表面栩栩如生地绽开，仿佛它们生前在上面飞翔过。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在前方响起。
玛尔丹的锐灵一凝，随即扫向王座周围那簇茂盛的铁刺灌丛。
两个枯骨一样的身影爬了出来。虽然有刺丛地遮挡，但玛尔丹还是看清了右边人影的面孔，正是先前僵在长桥上的陆英招。
此时他全身的黑鳞已然脱落大半，仅剩的残鳞盖着灰红的肌腱，裂口里溢出的血像红柳枝一样披下。他每动一下，皮肤下的骨头就会勒出青色的轮廓，活像一只枯骨的鬼，狰狞可怕。
玛尔丹盯着那个爬行的身影，手指握成拳掐的发白。
“再等等。”
旁边的柯迦往回拽了拽玛尔丹，两人躲到一棵残破的巨杉后面，继续窥探着前面的景象。
通过锐灵，玛尔丹看清了陆英招对面的那个黑影，就是先前走火族的头领，泰勒斯。他们刚刚解救的女人就是在寻找这家伙。
此时他也看起来很是憔悴，身上的触腕像橡胶管一样无力地垂下，全身沾满了黑绿色血液，看起来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
陆英招晃了晃脑袋，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泰勒斯。
他依稀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在黄衣之王编织的梦境里，他还坐在那片宽阔的圆形剧台上。四周的观众席上满是形状诡异的星眷族人，不过他怀里却抱着那具逼真的尸体，玛尔丹的尸体。
就在他万念俱灰，被悲伤和恐惧覆盖时，观众席上的星眷族人却开始走下来，成千上万只恐猎、深潜者和夜魇围住了他。
它们伸出生满瘤筋的手，撕扯他的头发、啃咬他的皮肤，想要把他撕碎吞进肚里。
旧神的灵魂开始反抗黄衣之王的梦境控制，并试图激起他的愤怒。他的意识在虚幻和现实中不断徘徊，灵魂濒临崩溃。
最终，当泰勒斯携带石偶接近黄衣之王时，旧神的灵魂感应到了里面的星眷银钥，获得了古老的力量，最终击碎了黄衣之王的梦境。
在陆英招从幻境里苏醒的那一刻，灵魂之力灌入他的左臂，那条手臂附着了旧神的意志冲了出去，进而捅穿了黄衣之王的袍子，拍向了外面的石偶。
两名神谕者同时抵达的一刻，降灵仪式的最后一部分“血月”完成了。
“你...做了什么。”
陆英招虚弱地向前走，刚迈出两步就跪倒在地，脊背上掠过一阵冰凉的滑落感。黑血淅淅沥沥地流淌下来。
相对于他来说，对面的泰勒斯显得从容多了。虽然他身上的伤口也是鳞密异常，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闪闪发亮，带着明显的得意。
“多亏了你啊.....陆英招。”泰勒斯弯着腰喊到，这个动作碰到了他胸部的伤口，引起了他一阵咳嗽，
“咳咳咳....两名神谕者啊，两名!”他朝着陆英招大声喊到，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石偶，
“旧神不是让我们比赛，一决高下。你也是神谕者，他只是在削弱你的实力而已。最后的血月仪式，正是需要两名神谕者一同参与
!”
陆英招呆立了半晌，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旧神早就知道你会过来!
我们进过的地下巡宫，就是他设下的迷局，让我们遇见的
!
泰勒斯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继续说到，
“这点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过来，我还不知道要杀多少族人才能启动血月。
这都是你造成的啊，啧啧啧...”
陆英招望着泰勒斯近乎扭曲的脸，内心慌乱又惊恐。
但他没有错啊，得知泰勒斯要过来复活旧神，倾尽力量去阻止这件事没有错啊。只是最后失败了而已。
他看到，泰勒斯已经走到了铁刺王座前，正握着手里漆黑的石偶，竭力朝座位上挪。
“陆英招，你体内藏着不止一个旧神灵魂，还有一个身披黄衣的家伙，我可真是搞不懂，你怎么还能活下来的。”
泰勒斯嘟囔着，举起了手里的石偶。
陆英招向前冲了两步后摔倒在地，脑袋疼的像要裂开。
咔嚓一声，泰勒斯把抓着的石偶砸到了王座面上。原本坚硬无比的石偶碎成了一摊黑末，里面躺着一把银白色钥匙，恰好嵌入了铁刺围出的凹槽里面。
做完这一切，泰勒斯疲惫地瘫倒在地，从高大的王座上滑落下来。泰勒斯蹒跚着爬到陆英招面前，勒住他的脖领，逼他仰头看着王座中央簇怒放的铁树。
“看清楚了吧。这是我辅佐的王，拉莱耶之主、螺湮之主，伟大的旧神!
他现在就要醒来了，你的头颅将会从这里滚下去，跌落九十九级台阶后摔的粉碎，而我...将踏着你的尸骨登上来，迎接万人的匍匐。
你看到那些光了吗？你所要保护的蓝疆的人民，他们死去的骸骨会反射白光，那也是光啊!
陆英招被他勒的直喘粗气，翻白的双眼瞥见了一抹亮光，那是铁刺反射的天上的红光，带着末日般的沉沦。
哗啦一声脆响，右侧空地上响起了破碎的声音。两道身影利剑般袭来，雷电劈开茂盛的铁丛，玛尔丹跨步上前，拽住陆英招的衣领后向后猛退。
在泰勒斯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跃过铁丛，撤离那尊铁王座。
陆英招被那人拽住脖领，狼狈地向前拖着走。他不知道这又是谁，但本能感觉来人是好的。
“陆英招。陆英招你挺住啊，好不容易变得正常，咱们一定要活着回去啊，到时候我天天给你当游泳圈，就在公寓游泳池里。
反正你当垫子当久了，反过来我也不亏。”
柯迦的碎碎念在耳边升起，陆英招眼球翻白。
轰隆隆的巨响在地下响起，仿佛地底的龙在活动脊椎，三人前方的地面忽然一截截鼓了起来，漆黑的铁刺带着雾气从土壤里钻出，从东往西编连起来，形成的黑色的围墙将他们全堵死了。
玛尔丹刹停脚步，把拽着的陆英招抱起来站到地上。他恢复了些许力气，竭力在原地站住。
“不叫你来，你非来，你看这不就出事了吗，这下我们咋整？”
柯迦焦急地左右寻找出口，同时嘴里在不断地叨念着。
他看到，东西向远处大地的槽缝里，漆黑的铁苞怒放蓬发，黑色的铁藤螺旋着升起，形成的黑墙在极速蔓延。以他们的速度是跟不上了，看来他们是要被困在这了。
“我们能出去的，别慌。”
陆英招在两人之间站住，望着前方的黑墙说到。
玛尔丹从背包里抽出一把暗杀者手枪，递到他手里，低声说到，
“有力气就开枪，我们一起活着回去。”
陆英招伸手接住，铬钢锻造的枪筒黑色无光，垫在手里冰凉沉重。他攥紧了枪柄，抬头看了一眼玛尔丹。
此时他眼里没有了焦虑，只剩下视死如归的坚决，他在乎的人来了，把他救出来了。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振奋的事了。
轰的一声怒吼，柯迦惊的转头望去。
黑铁王座的上空，梦幻般的彩光从天空垂下，像无数条瀑布一样从空中流淌向下，垂挂在王座周围形成幻彩的帷障。铁刺末端抽出实质的漆黑丝线，混着那些彩光，在王座上编出一尊巨大诡异的黑影。
陆英招看到黑影的一刹那，一声怒吼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见过这个家伙，在梦境里那个倾斜的巨柱宫殿内，黑影手里攥着无数条黑色丝线，丝线连接地板上跪倒的万千族人。
这是那个宫殿的王，深海沉睡的螺湮之主。
走!
走!
!
走
!
!
!——
旁边柯迦已经吼了数百遍，而在陆英招耳里他却像加了消音一样，世界寂静无声。
他隔着万千铁丛望了黑影一眼，脑子再次苏醒时，立即狂奔起来。
玛尔丹地定向能枪不断喷出蓝光，炽热光束灌到黑墙上不断磨蚀。柯迦竭尽全力劈出雷光，轰碎的铁丛又重新生长起来。
那根本不是铁，而是拉莱耶死城里贮藏的特殊材料，融合了镉、铅以及各种重金属元素，海里的真菌和生命体，螺湮之主的伟力浸染了它们，使它们变成了活体的有机生物，旧神的下等奴仆。
第一百九十章 旧神的天国(6)
被轰碎的黑刺立即又涌生出来，千万根浓密的棘刺编织起来，形成密不透风的漆黑石墙。光束和雷电的摧毁根本拦不住它们的再生，这些黑刺像是无穷无尽的。
玛尔丹已经把锐灵开到了四阶，双眼的分辨率暴涨了几千倍。但就在这双微镜般的双眼扫视下，黑刺墙的表面毫末分明，却没找到任何一丝缝隙。
大地在颤动，地上的灌丛和杂草被顶上天空，网叉的根茎带起土壤四散喷洒，壤粒由浅黄色变到黑褐色，四周满是土尘吹成的黑雾，有庞然大物正从地底破土而出!
哗啦一声，正在奔跑的柯迦绊倒在地，额头磕到了地上的硬块。他捂了一下发青的脑门，立即又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前面的玛尔丹。
而这时他才发现，前面的两人也倒在了地上。
柯迦低头朝脚下的地面看去。地上被翻开的地层里面，深绿色的岩石露出了锋利的岩棱，还有不少壤粒从岩棱上滑下来，它们仍然在上升。
柯迦又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右脚陷入了松软的壤堆里。他猛地拔出脚，再踩下左脚时却触到了坚硬的岩石。
“不要乱动，这是一截台阶!”
陆英招用力喊到，但声音里的虚弱仍然很清晰。
这时柯迦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右下方的地面已经远在脚下了。他在壤堆里半蹲下，摸着左边的岩棱向前慢慢走。
前面的玛尔丹和陆英招也已经蹲在了原地。随着地层又一次的振动，所有的黑色褐色土壤都沿着斜面向下流去。
柯迦看到跃过两人再向前的空中，黑褐色的壤流像水一样极速斜流而下，其中裹着的根茎和泥快滚落下去，向下方极速沉降的遥远地面滚去。
他倒吸一口凉气，抬眼朝斜上方望去。深绿色的巨大台阶山一样层层攀升，直抵达顶部那尊青黑色的巨型王座。天上的星光和红光照到台阶上，青绿色的阶面像洗涤过一样光滑镜亮。
陆英招将滑至台阶边缘的脚收了回来，虚弱的左手攀住台阶棱，抬头朝台阶顶上看去。
陆英招看到那尊黑铁王座正在急速萎缩，座前的台阶上跪着一个渺小的人影。他趴伏在地，脑袋朝王座的位置叩拜，全身的触腕都温顺地耷拉在地，就连背上那双无鳞的翼也合拢了起来。
神谕者已经找到了他的神，职责完成了。
玛尔丹抬起定向能枪，瞄准王座上的黑影，狠狠扣动扳机。
血红色的激光刺破空气，向着黑影的头颅飙射而去。
陆英招看到，所有的幻光和黑线都收拢回黑影的头顶。在激光能抵达他头颅的前一刻，黑影轻抬起了搭在座位上的左手，在风中微微一放。
他看到，那根窜行的激光束在空中毫无征兆得停住了，像一条封进透明琥珀里的标本一样，在密集的气流中一动也不动。
过了半秒后，那束激光开始迅速消失，里面振动的电子从低能重新退至高能级，红色亮光迅速黯淡下去，到最后，整条激光束在空气中被生生地抹去了，就像从未发射出去一样。
台阶下的玛尔丹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能力，能量背生生地倒推了回去，这根本不是生命体能做到的!
陆英招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玛尔丹从台阶上下去。这些绿色台阶每一层都有三米高，向下绵延了足有五十阶。
三人谨慎地跳下去，慢慢挪两步后再次跳一阶。此时那些铁刺组成的高墙已经消失了，他们必须赶紧逃出去。
顶阶上，跪倒在地的泰勒斯缓缓抬头，用眼角余光瞥着王座上的黑影。
他不敢直视旧神，光是对方的威压就让他睁不开眼了。
“无上的神啊，您的族人正在蓝疆的土地上匍匐，请动用伟力，将蓝疆踏平吧。”
泰勒斯恭敬地说出这句话，随即又低下头去。他并没有察觉到刚才袭来的那束红激光，只是本能地看到神举起了右臂。
他此时脑室里的灵魂已经被旧神收进了体内，现在的泰勒斯只是一名没有御因的普通人，从这台阶上摔下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只不过旧神在他脑室里留下的残痕仍然存在，这影响了他下意识的行为。
王座上的黑影抬眼望向远方，目光穿过重重乌云，直达萨甸岛外围那波涛四起的海面。那里，风刑者一行人乘着岩洞里的充气艇，正在海岸边杀出一条血路。
朝圣的深潜者被风刃和冰晶绞杀，墨绿的血漂在起伏的海上。
“我的族人....他们要回家。”
王座上的黑影轻声开口，忽然向前挪动身体。泰勒斯这才发现，没有什么王座，黑影坐着的东西其实是两片臃肿庞大的膜翼，表面的黑鳞开合间，膜翼膨胀开来，遮住了星夜的红光。
等到他身下如林的触腕蠕动起来后，王座的板面也消失了，顶层台阶上只剩下泰勒斯和远古的旧神，一跪一站。
劲风从旧神的脚下排散出去，下落九十九级台阶后形成了狂暴的飓风，将萨甸岛上所有的红杉撕成了齑粉，地表的壤粒被刮成细细的黄流，随着飓风飘向岛外的海面。
岛边缘的海上，行驶逃窜的众人忽然一阵颤动，从岛上刮来的飓风和木屑朝三十只充气艇袭来。
尽管风刑者展开了气流保护，但还是有三分之一的气艇被扎爆了，上面的战士和工作员翻入海里，整片海面乱作一团。
风刑者的气罩忽然被撞破了，有庞然大物劈风斩浪从远处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数百枚格斗导弹，拖着白汽刺破狂风轰了过来。
导弹闪烁红光在空中完成定位，将左右两边的深潜者和夜魇轰碎，风刑者迎着狂风欢呼起来。
“来支援了！”
一艘钢板铆合的驱逐舰“疆A”劈出宏大的涛幕，带着震天的轰鸣在海面上停下。仅剩的二十只充气艇上的人全都欢呼起来。
风刑者抬头，看到高耸的甲板上面一排排战士正从舰楼里踏步而出。三排红色的消防梯从甲板上抛下，顺着甲板两侧的巨大斜坡滑到海面上，蓝色迷彩衣的战士踩着梯子下到海上，朝他们走来.....
萨甸岛上，离旧神极近的三人也受到了劲风的影响。但狂风冲到陆英招面前时却被削弱了。柯迦被刮的跌下了一级台阶，幸亏玛尔丹拉住才没继续往下掉。
顶层之上，泰勒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旧神低头，瞥了一眼这名神谕者。
当泰勒斯对上那双猩红色的双眼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洞穿了。
同时他内心又升起一股震颤般的激动。从初入拉莱耶城的那一天，他内心对力量的渴望就没停下来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得无上的力量，这样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让他人左右。他恨透了那种被人操控的感觉，跟随这位旧神，他就可以获得力量，这就足够了。
“你是....两位神谕者之一？”
“是啊，我的主。您在永恒的沉睡之中曾联系过我，我进入拉莱耶宫殿，得到了您的许可。”
“拉莱耶.....”旧神有些疑惑地回忆着。他经历了亿万年的沉睡，已经遗忘了很多东西。
黑暗战役中....他带领星眷族人进攻整个蓝疆，那时的人类都很渺小，没有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区别，他带领着族人已经击溃了沿海的防线。
但在战争期间，许多人类觉醒了奇异的能力，这使得占领遭到了阻挠。随后他开始制造七种海浪，怒浪、静浪、高浪与扬浪，巨涛摧毁了人类的建筑，但却没进行到底。
到最后，人类集结的超巨型武器轰碎了他的躯体，他接连败退，只能回到海底死城拉莱耶继续沉睡。
这期间他发出过许多精神波，它们通过海水传到蓝疆的区域，并给接收者带去了梦魇和幻象。脆弱的灵魂接到后会精神错乱，暗自死去。而特定的人却会被他召唤，进入拉莱耶海城进行力量传输...
旧神的思绪被泰勒斯的声音打断了。
“我的主啊，您看到下面那些爬行的蝼蚁了吗，他们是您领地上的脏污，请您清理掉他们。”
泰勒斯一直在瞥着下面台阶上不断跳下的三人。虽然三人的速度很快，但只要这位旧神出手，没有人将活着下完台阶。
旧神看着眼前的泰勒斯，忽然记起了什么。
他的眼睛曾藏在拉莱耶宫殿的王座上，而眼前泰勒斯，就是那个进入宫殿的人。
泰勒斯盯着沉思的旧神，也在仔细回想第一次进入海底死城的时候，那时候他在王座上看到了一颗眼球，他不知道那是谁的，但当后者攻击他时，他却刷诡计豁开了那颗眼球，这才导致了他自我意识没有丧失。
难道旧神已经记起来了？
泰勒斯惊恐地想着，忽然看到，旧神的眼睛闪烁了两次，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你....想得到力量，却又...不想交出灵魂。”
泰勒斯的脑袋轰然一震，差点在台阶上跪下来。“我...我...”
他完全丧失了语言，只能吐出单个的音节。
旧神下颚的触须狡黠地甩了两下，左臂忽然一动，一条触腕闪电般缠上泰勒斯，勒住了他的腰。
泰勒斯啊的一声喊了出来，伸手拂过腹部的伤口。他的身体本就因战斗而伤痕累累，此时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法反抗了。
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委屈，辛苦复活的神灵，现在看起来却是要伤害他了。
“我的...主，您..您应该看清楚，下面那名神谕者才是叛徒...他是来阻止您复活的，您..应该杀死他呀。”
旧神勒住泰勒斯的腰，把他高高吊起来，随后瞥了一眼已经下到第五层台阶的三人。
他展开宽大的黑翼，带着泰勒斯，箭一般冲下顶层，朝三人冲过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旧神的天国(7)
三人蹒跚着跃下最后一层台阶，双脚一沾地就开始猛往前跑奔跑。
陆英招回头瞥了一眼，他看到，深绿台阶的根部从土壤里拔地而起，闪着冷光的侧面上还挂着许多被截断的蚯蚓和虫尸，上面镌刻的图纹缝里沾着植物根茎的汁液。
面前宽阔的林地上红杉和灌丛倒地倾伏。玛尔丹和柯迦在枯木间跋涉向前，陆英招跟在两人身后，忽然听到了身后响起的呼声。
像是山顶风吹过积雪的呼啸声，从极遥远的天际传下来，却又如流星坠落般极速。当他察觉到时声音就已到达了他的后背。
接着陆英招看到，浅黑色的巨大阴影遮上了前面空旷的地面，将奔跑的柯迦和玛尔丹全都盖住了，像是死神的镰刀即将降临。
三人跑进一片密集的木桩区。陆英招从腋下抽出那把暗杀者，瞥着背后影子的位置猛然转身，扣动扳机。
前面的柯迦寻到掩体后躲了过去，同时回枪射击。
金属被甲弹和激光束闪着火光冲向了后方的旧神，两人知道，这样的攻击根本无法奏效，只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
阴影的颜色越来越重，仿佛有块巨石要从天上砸下来了。
忽然，轰隆一连串巨响，他们脚下的地面又接连震颤起来，枯萎的树桩弹离地面，前后左右都有深绿色的岩石在升起。这些都是原绿之城拉莱耶的遗迹，从地底的黑暗巡宫里冲上来，重新搭建成了铁刺狰狞的遗迹。
这时天上的阴影轰然降下，深沉的黑暗遮住了一切。陆英招手中，正要换弹的暗杀者停在了半空，枪柄的空腔中，露出半截的弹夹闪着暗金色的暗光，其光滑面上映出背后黑影的狰狞面容。
他看到，前面奔跑的玛尔丹和柯迦也停在了原地，动作僵硬地站在木桩后面，露出的胳膊紧夹着激光枪，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英招没法转头，甚至连眼珠也没法转动。旧神的降临使这片区域的气流压强增高了几百倍，硬如钢铁的压缩气流裹住了三人的每一寸皮肤，把他们控在了原地。
如果仔细看的话，三人身上的衬衣都没有一丝褶皱的紧贴身体，皮肤表面的血丝浓密可数。
要是风刑者在这的话也会大吃一惊，这种恐怖的气流操控根本不可能实现。
旧神没有降到地面上，而是等待那些深绿岩石在地上铺开后才站下，两只幽绿色的脚掌踏到了原绿石板上，其上每一根静脉和软骨都清晰可见，旧神的皮肤像是透明的。
他手里提着泰勒斯，将后者扔到了地上。
泰勒斯一碰到坚硬的地面，全身的伤口就一起疼痛起来。他脊背上无鳞的膜翼剧烈地开合，犹如被宰杀的公鸡一样。
陆英招看不清旧神的模样，但看到了地上的泰勒斯。惊讶于他的惨状，陆英招更感觉出了阴谋的味道。
先前他和越臣凉三人进入地下巡宫。随后和泰勒斯一起闯进了那些古老可怕的建筑，这摆明了是要对两名神谕者进行测试。
而如今最后的仪式已经完成，为这个“旧神”做事的泰勒斯竟然也被抓到了这里。那这背后的“旧神”到底是名什么角色呢？
周围的轰隆声不断响起，深绿色的岩石从地底钻出，在三人周围砌成巨大的围墙，水晶质地的绿砖从脚下连铺过去直到远方，形成横贯东西的宽阔街道。
原先杂草满布的地上，布满棘刺的塔楼拔地而起，在星光的照耀下直攀上红月。
萨甸岛底下的海水里，那座堪比空中花园的巨型城市拉莱耶正在苏醒，突破岛上褐色的土壤，重建沉睡之主的伟大王宫。
旧神踩着晶色的地砖高高升起，缓缓移动到三人中间的空地上。
陆英招感觉周遭的威压减少了一些，至少脖颈能转动了。但他还是不敢动，身侧响起猎猎风声，那名至高的螺湮之主就在他头顶上空浮着，像是即将降下的巨雷。
“另一名...神谕者。”
旧神的声音像神寺里千年的钟声一样低沉砸到三人头顶犹如千钧的巨锤。
玛尔丹轻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旧神的头颅，他背景的夜空投下黑光，只有面孔上两只猩红的眼睛射出光芒。
她感到裤袋里轻微振动了一下，像是通讯器发出来的。她同风刑者分离时并非每留下指令，超级战队的通讯器四人一直保持着接通，现在应该是风刑者发来的消息。
她没敢乱动，振动持续了五秒就消失了，希望这个家伙没察觉。
“我是另一名神谕者，放他们走吧。”
陆英招费劲地挪了挪脖颈，轻声说出这句话。
“对，就是他，我的主啊，他才是真正的叛徒，您为何将刑罚施加于我？”
泰勒斯趴倒在地，双眼狠盯着陆英招，瞳孔里的血丝像是要迸开。
旧神轻轻瞥了一眼陆英招，目光便移开了。他并没从陆英招身上感应到印记。黄衣之王的存在掩盖了后者脑海里魂灵的存在痕迹，这点旧神并没有察觉。
“你们身上....都受过馈赠.....”
旧神朝玛尔丹和柯迦瞥了一眼，像是看出了他们体内转动的御因凝原。
玛尔丹默不作声，被气流裹缚的左手朝裤袋里轻轻挪去。锐灵无声无息地启动了，她精确摸索着左侧空间里气流分布，小拇指挪到裤上，那里面装着通讯器。
旧神忽然伸出一条触腕，搭上柯迦的胸膛。
接着柯迦就发出了一声惨叫，触腕末端的众多吸盘扎进了他的衬衣里，并慢慢地向外拔。
陆英招看到，一股紫黑涌动的高密度电流顺着吸盘抽了出来，巨量的浓缩电荷在不断涨落，一颗紫黑蓝白交织的电荷泵在柯迦胸前扩散收缩，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柯迦的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御因凝原被旧神拔了出来，正在体外运转跳动。
“要杀老子就赶紧杀!
不带这么折磨的!
!
他嘶吼着，声音冲破气流的束缚。
陆英招竭力向前踏出一步，低声再次喊出，
“我是神谕者，放了他们!
!
旧神嘿嘿地低笑了一声，黏连凝原的触腕重新向前推进，把柯迦的御因凝原又按了回去。
“我从堪比死亡的万年沉睡中醒来，这幅躯体已经腐朽了。你们可以作出选择，接受我的力量，我会让亿万星眷族人匍匐在他脚下的。”
旧神猩红的双眼在三人间转了一圈，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这一次，陆英招却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如果他再选择答应这名旧神，那么他的身体说不定会变成旧神的傀儡，攻占蓝疆的帮凶，那可是比死亡可怕数万倍的惩罚，他将面对蓝疆的攻击，甚至是来自亲人和同伴的仇恨，那是一条万花凋零的黑暗之路。
他实在不希望这样。
旧神瞥了三人一眼，继续说到，
“没多少时间了，快点选吧。”他在三人脸上轮流瞥了一遍，目光却停在了陆英招的脸上。
陆英招瞥了一眼旧神脚下的泰勒斯。他原以为这时候泰勒斯会率先作出答复，但现在后者却蜷缩在地面上，一声不吭。
泰勒斯同样在恐惧，虽然这名旧神提出会给予力量。但他害怕选择后会堕为无意识的傀儡，此时他体内正常人的思想又占据了上风。
他想象的是作为神下的一名助手，仍然能够吃喝玩乐陪安娜。他起先甘愿当神谕者就是为了守护住自己的美好，如果这些都没了那一切就都没意思了。
旧神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流转的星象，似乎想起了亿万年前共同欢宴的老友。
“那好吧。”
他低下头，浓稠的魔彩从他下颚抽出，闪电般袭上了陆英招的头盖骨，后者浑身一震，身体的骨骼触电般咔嚓震响。
玛尔丹忽然动了，仅是把左手从裤袋里拔出，朝前方的旧神掷抛。
触腕在刹那间平削过来，引动两边的气流斩断了她的手臂。断手带着血液飘落下来，玛尔丹向后疾退，同时大声嘶吼，
“远离这里
!
!
千万道炽烈白光忽然降临，原来星夜流转的天空瞬间变成了白昼。
陆英招和柯迦都听到了她的呼喊，同时撤退朝后拼命奔跑。
巨量的热能和冲击波改变了这片区域凝固的气流空间，旧神施加的恐怖气压崩溃了。
玛尔丹的断手和握着的通讯器在空中向前飞行，在白光照耀下抵达旧神的胸前，被飞舞的触腕瞬间劈碎了，但她的目地已经达到了。
一枚直径巨大的导弹闪着红光从天而降，重型超音速巡航导弹“咒斯”，在最后一刻完成了定位锁定，带着咆哮的爆轰波贯穿天地。
萨甸岛东北方向的海面上，“疆A”型驱逐舰的指挥室内，屏幕上旧神抬起的胸膛淹没在白光里，风刑者兴奋地跳了起来，
“这下我不信他不死，这个鬼怪物!”
海上的气象环境已经恢复了，风刑者刚才试着联系了玛尔丹，但通讯器里却没收到回复，屏幕上只出现了一行字“毁灭我”。
他立即会意，输入攻击指令启动了武器仓内威力最强的导弹。并且随之派出了驱逐舰上的超人类战士乘坐快艇先一步登岛，进行支援。
他们所处的海面距离岛上已经不远了，“疆A”上安装的MK48型垂直发射系统足以支撑这一远程发射。
刚刚那一刻，“咒斯”已经抵达了萨甸岛，并且实时调控完成了打击，屏幕上的画面就是目标抬头的景象。
岛上旧神所在的区域，巡航导弹在旧神抬头的瞬间炸裂，50米的毁伤半径内，灼热的白光和破片淹没了绿色的水晶长街。伸到陆英招头顶的触腕被炸的蜷曲起来。玛尔丹跨步上前，拉住他的手猛往后撤。
这枚导弹的杀伤半径已经进行了精确压缩，但即便这样，三人也还是可能被炸伤，玛尔丹必须尽最大努力远离这片区域。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归(1)
巡航导弹在旧神头顶炸开，浓黑的烟气猛地蓬发，其中有灼热的火光剧烈闪烁，半熔的金属弹片四散飞射。陆英招只瞥了一眼就被玛尔丹拉着撤出了毁伤区域。
柯迦也在第一时间向后撤离。他前方的白光和浓烟里，那只确认定位的通讯器在红光中熔裂成火球，玛尔丹的断手也随之焚成一截黑炭。
当玛尔丹和陆英招闪到一棵木桩掩体后面，陆英招忽然清醒过来了。刚才绿色触腕袭上他头盖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灵魂要出窍了。
他刚低下头，就瞥见了玛尔丹另一只被截断的手，断面正有黑红的血不断涌出，像被拧开的水龙头。
下一瞬间，熔化的高热风暴呼的席卷而来，裹挟的弹片像无数亮红色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向树桩，发出撕裂的砰砰声。
柯迦暴露在热风下的裤腿被弹片擦过，熔出道道焦痕。他只倚了树桩一刻，便飞速往前跑动。他听到了玛尔丹的叫喊，“朝东边跑!
!”
玛尔丹最后一刻判断了风刑者提供的方位，就是“咒斯”所发射的方向。此时“疆A”正在萨甸岛东边的海面上，加快航速朝岛的东北岸坡驶来，这给了他们一丝逃生的希望。
砖石破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逃跑中的陆英招回过头，一块青绿岩板从远处呼啸而来。他猛一缩头，石板擦过他的右肩，砸进前方开裂的地坑里。
他看到，毁伤半径的中心，炸的焦黑的土坑之中，黑影抬手捣碎周边围拱的深绿岩堡。刚才的巡航导弹全都在岩板表面炸开了，底下的泰勒斯和旧神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这是在陆英招意料之中的，如果一枚导弹就能轰死旧神的话，那可就太不可思议了。
满脸焦黑的泰勒斯从深坑里爬了上来。他追随的旧神则在原地截碎那些炸碎的触腕，猩红的双眼里射出阴狠的光。
三人跑出爆炸半径之内，接连绕过五六棵巨大木桩，在破败的红杉林里越跑越远。
前方所有的红杉都被摧毁了，但是深青色的岩石却还没蔓延过来，看样子整座拉莱耶城市还没完全覆盖萨甸岛。
玛尔丹撕下衣袖绑住流血的断臂，和陆英招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她期望风刑者派出的支援能及时赶到，在身后那催命的旧神降临之前接走他们。
虽然她知道希望很小，但她还是想尽力把陆英招带出去。
旁边的柯迦捂着胳膊轻声哀嚎，同时脚下的速度不减。他抬眼瞥着身侧的两人，轻声嘟囔着，“陆英招是救出来了，可我们却惹上这么个煞星，这下该咋办呀。”
“风刑者已经和蓝疆的战舰取得联系了。我们只要赶上支援就可以了，他们就在前面，我们加快速度
!
玛尔丹迅速说到，同时通过曲面眼镜观察着身后的景象。三人的速度已经提到了超人类的极限，刚才一分钟内跑出了五百米，现在身后的木桩丛内已经看不到任何身影了，一片宁静。
可她知道这种宁静才是危险的标志。
那种超越生命的存在，会以绝对的速度碾压一切距离和时间的。
咔嚓一声，奔跑中的柯迦在一截树枝上踩空了，前脚掌钩上枝杈，带着向前跑了几下后整个人跌倒在地。
玛尔丹和陆英招立即原地刹停，弯腰，一人踢掉树枝，一人拉起柯迦，再以极快的速度起身继续前跑。
可这会三人却一起摔了个大趔趄，再次起身时，前面空旷的绿色街道消失了，那几棵残破的树桩又重新出现在面前，脚下是水晶绿砖，右边远处的棘刺塔楼高高耸立。
陆英招一惊，站起来后转头往后看。
绿石围攻的焦黑地坑里，旧神捣碎了最后一块绿岩，不紧不慢地拂去翼缘的碎石。
这还是刚才的那个地方
!
“你们逃不了，这里已经是拉莱耶了。”
旧神像踢石头那样踢了一脚地上的泰勒斯。后者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碎石掉落一地。
玛尔丹的眼中涌现出巨大的惊恐。但她立即拉起陆英招，再次和柯迦朝远处奔跑而去。
身后的旧神极其缓慢地踏出地坑，踩着青石街道缓缓向前走，像是一点也不担心三人会逃走。
在他身旁，泰勒斯灰头土脸地站起来。他望着远处绿石铺出的街道和巨大塔楼，心里不仅担忧了起来。
他把安娜藏进了那棵巨型红杉的树洞里，如果那些异生物从这些塔楼里出来，会不会伤害到她？
旧神并没注意到他。泰勒斯与他的脚步错开，缓缓往后挪动，挪到地坑的最里面。
轰的一声巨响，长街上铺开的水晶地砖猛然震颤，齐齐向上弹跳。正在奔跑的三人趔趄了一下跌倒在地，再次站起来时跑开的距离又被抹平了，而那名旧神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三根硕大的触腕从他背部抽出，铁锁般飞速拔出，将刚站起来的三人摁倒在地，牢牢攥住。旧神缓缓向前踏步，走到陆英招面前，缓缓说话。
“你逃不了....”
在玛尔丹惊恐的注视下，八条纤细的漆黑棘刺从触腕末端张开，像一只锋利的蜘蛛那样，扣到了陆英招的天灵盖上，八条黑刺缓缓合拢，像是要进行提取灵魂的仪式。
柯迦竭力挣扎，紫黑的电流顺着触腕缠绕，但却始终无法挣脱。他嘶吼着，双眼像要迸出血来。
玛尔丹紧咬着嘴唇，整张脸阴的惨白。她的定向激枪已经被绞碎了，现在什么也改变不了。
陆英招艰难地抬起头。他感觉头皮上有一只蜘蛛正在爬动，锋利的蛛腿要开始切割他的头皮了。
他没法挣扎了，旧神的触腕牢牢地锁住了他。
就在旧神微微用力，八条棘刺收拢他的脑袋的前一刻，轰的一声巨响。玛尔丹和柯迦都看到，深黄色的袍衣从他皮肤里向外钻出，犹如破茧而出的蝶翼一样，肆意地蓬绽开来。
同时旧神手里掐着的陆英招头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覆盖董白面具的可怖面孔。
轻柔的风从袍袖里抽出，在三条触腕间闪电般回窜，腕足断裂，吸盘爆开，柯迦和玛尔丹只感觉身体一松，接着就被一团蓬松的气流卷住了。
陆英招只感觉一瞬间被泡沫覆盖了。他眼前出现了繁星和红月，接着是极速倒退的树桩。四周的气流急速倒退，他正在急速奔跑。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就会出来，那老家伙可不会放过我。”
他听出来了，那是黄衣之王的声音。
“就到这了，趁着拉莱耶没全部覆盖，赶紧离开这座岛吧。”
听完这句话，陆英招只感觉身体一松，整个人跌到了地上。他立即爬起来，看到柯迦和玛尔丹正从左边地上站起来。
面前是靠近海岸的草地，前方林地不远处，那些绿色大片岩石仍然在蔓延，不过离他们所躺的地方还是很远。
“他们在哪？我们必须赶快下岛!”
柯迦踩了一脚杂草从地上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晃着。
“就在前面岸坡边上，他们带来的战士很多，我们集合后就安全了
!”
玛尔丹挣扎着站起来，陆英招走过去，扶住她有些倾斜的身体，三人搀扶着向前跑去。
后方的大地一阵颤动，像是那名旧神发怒的吼叫。陆英招加快了速度，三人接近了那一条黑绿的岸坡线。
“他们在这里
!
赶快过来
!”
一声洪亮的呐喊在前方响起。透过灌丛和杂草的间隙，陆英招看见了几个晃动的人影，就在岸坡向下的坡脚处。
他上前拨开浓密的杂草，黑绿坡地上的人影顿时清晰起来。四名黑蓝迷彩的普通战士，正踏着整齐步伐朝他们跑来。
陆英招松了一口气，踩着斜坡上的杂草往前跑。旁边的柯迦朝着四名战士大喊，同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斜坡上狂风拂过的杂草十分平整，踩在上面像镜子一样光滑。陆英招踩到一颗碎石，失去平衡在斜坡上跌倒。
他扶着的玛尔丹也随之倒地，两人一路狼狈翻滚，抵达坡脚时被四名战士截住了。
“我们是疆A驱逐舰的海军，指挥官让我们支援过来....”
四名战士麻利地说出了指令，玛尔丹将身上碎烂的枪脱下来扔给其中一名，声音虚脱地说，
“立即通知你们指挥官，让他启动驱逐舰调头，我们一分钟也耽搁不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把他们送出了拉莱耶，但如果里面那个旧神真的亲自进攻，毁灭一艘驱逐舰只不过是抬手间的事情。
一名战士启动通讯器传达了指令，三人到达岸边，乘上快艇驶离海岸。
天上流转的星夜投下暗沉的黑光，跃过几堵翻涌的海涛后，快艇接近了启动中的疆A驱逐舰。接到指令后，舱壁上的进仓口开启，舰艇部队的战士把他们接进了船舱。
进舱之后三人被立即送进了医疗区。
但玛尔丹和陆英招却没有放松，两人跑进了舰楼四层的指挥舱内。舰长听取他们的意见之后把航速提到了最高。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才重新躺进医疗区的床上。那时柯迦已经在疲惫中睡着了，旁边的点滴器正给他输葡萄糖液。
医疗员拆开玛尔丹断手上缠着的衬衣布，重新用碘伏和药物进行了止血。当医疗员询问她断手的去处时，玛尔丹沉默不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归(2)
萨甸岛上，旧神和泰勒斯站在焦黑的水晶街道上，四周灼热的岩地向上升起缕缕白汽，无数熔化的弹片躺在绿色地面上，明亮的熔金色慢慢黯淡了下去。
旧神抬起头，目光穿越前方林立的塔楼和圆坛，仿佛看到了海上正在起航的“疆A”驱逐舰，那里波涛怒吼，排开的层层涛幕碎成细小的水花。
“深海星空之主，哈斯塔....”
他举起右手查看。那张没有掌纹的手心里躺着一张枯黄的布衣角，那是他刚才从陆英招身前揪下来。
旧神猛地攥紧手掌，衣布角被碾成了细小的齑粉。“疆A”级驱逐舰的二层舰楼内，躺在医疗床上的陆英招忽然心脏一颤，一股悸动袭遍全身。
旧神与哈斯塔都是行走于星空之间的支配者，后者被困于古都废墟卡尔克萨的神秘湖泊附近，与毕宿星团有着特殊的联系。哈斯塔拥有无数化身，但其魂灵被幽禁于湖泊之中，所以黑暗战役开始时他并未参与进攻。
而当旧神被陆尼亚的万吨级核弹击退后，他没有力量复活，所以一直待在纵深的湖底之下，没有任何反应，没想到他现在却再次出现了。
泰勒斯此时已经退了深绿台阶的边缘，拖着虚弱的身躯向后挪动。
他想赶在旧神注意前离开这里，去红杉林里寻找安娜。他想确定她是否安全，这点绝对不能让眼前这名旧神知道，天知道会出什么可怕的事。
“去哪——”
泰勒斯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头吃惊地望着机身，后者正背对着他，但那两片黑绿的膜翼却像带着眼睛一样，微微摇晃着。
“我...我去集结拉莱耶城里的星眷族人，他们...或许需要指导。”
泰勒斯有些颤抖地站起来，攀上那层巨大台阶，双腿在拂过的风里轻轻晃动。
“好的躯体都没了，你....将就着用吧。”旧神背对着他说话，语气像宰杀一条鱼一样随意。
恐惧像滚雷一样在泰勒斯心里炸开。他眼前出现了暂时的漆黑，浑身颤抖着往后退，语无伦次地说话，
“可我...我是神谕者啊，我为您做了那么多的工作。
我..我可以成为星之眷族的族人，我将跟随你攻占蓝疆....”
“不用了，接受这些力量就是你最大的作用，你应该为之感到荣耀的。”
旧神淡淡的说，同时转过了身。泰勒斯看到，他胸腹上覆盖的泛白鳞片已经开始脱落，里面能看到灰绿的粗筋和结缔，表面黑褐色的瘢痕像大丽花一样绽开，此时的他看起来活像一只千年的骷髅。
完了。
泰勒斯惊恐地迈步后退，心底里恐怖的想法一个个冒出来。
他唤醒的确实是一名力量无上的神，但神已经在沉寂的废墟拉莱耶里生活了数千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渴望吸血的腐尸鬼，自己会死在这的
!
泰勒斯接连退了三层台阶，直站到下面深绿色的城地上。
“怎么？你不是想表示你的忠诚吗？献出生命就是最好的方法，怎么不来了？”
旧神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扎进泰勒斯的胸膛。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变成傀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想活着
!
泰勒斯在原地跌倒后立即爬起来，在经过绿水池的时候又绊了一跤。他一骨碌爬起来，顶着湿透的头发往前跑。
身后的旧神孤独地站着，望着逃窜的泰勒斯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泰勒斯没命地狂奔，仿佛身后是催命的修罗。先前力量激起的贪欲全都消失了，冰冷的空气冷静了他的头脑。
虽然面前的景象都变了，但他还是根据方向在街道上狂奔，身后并没有追来的声音，他加快了速度，并张嘴朝空中喊安娜的名字。
没有答复，但他仍然在不断奔跑，希望能再次找到那棵藏匿的红杉。
透明的气流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摸上来，在泰勒斯脑后分出细小的触手，随着他的奔跑不断接近。
泰勒斯看到，前方黑暗的天光下一个水池的轮廓显现出来，三层，呈暗青色，顶层中心竖着一只狰狞的手臂雕塑。
这是他记忆里安娜所待的地方，但现在那棵红杉已经消失了。他正想往前迈过去，脑后的触手已经抵达了他的身体。
疼痛从后脑传来，形成恐怖的狂潮，向前笼罩了泰勒斯的全身。
他无力地趴倒在地，额头磕到了绿色水池闪着金光的池缘。旧神从原来的台阶处消失，瞬移至水池前方的街道上，盯着地上摔倒的泰勒斯。
泰勒斯伸出萎缩的干枯手臂，向前摸索着池缘撑起身体。一条触腕从旧神脊背上抽出，想秤砣一样砸在他的背上，泰勒斯立即又塌了下去。
像当初拉莱耶内第一次接收到精神波一样，这次的灌输带来巨大的痛苦。
旧神已经接近朽烂的躯体寸寸崩解，血肉和斧足凝成纯净的血液，墨绿色液体在他周围凝聚宽大的绸带，混着血液一起紧缩，形成黑褐色的巨茧，将他包裹在内。
泰勒斯意识模糊，枯瘦的指尖伸出巨茧，伸过凹陷的水池，像是要触碰前面的什么东西。那是一缕白蓝布条，挂在水柱中央，随风向右飘着。
他认出来了，是安娜蹲在树洞里穿的那件圆领衬衣，上面印着这种交叉的蓝白条纹。
这是她原来待的地方。
泰勒斯的双眼圆睁着，在黑褐色茧层裹住他的面容前往右瞥了一眼。
一张蓝疆的战士领牌，插在水池与地面的夹缝里，他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军群印记，以及一串黑色编号。
她没有死，肯定没有。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降临，淹没了泰勒斯的脑海。
哗啦一声，陆英招从病床上跌落下来，在冰凉的地板上大口喘气，窗外是医务员走过的窸窣声。
他挣扎着攀到床上，摸到了被汗浸湿的棉被。
“你醒了？来服药吧。”
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女医务员打开门进来，走到他的病床前把药盘搁在床头柜上。
陆英招瞥了一眼盘里的药，三瓶褐色的维生素药瓶，两支蓝色凝血剂，以及一瓶促进骨痂愈合的胶囊。
“疆A号上配备的医疗资源有限。这些药能维持你的病情稳定不恶化，进一步的治疗需要到达巡弋区了再进行。”
女护士继续说着，同时给陆英招盖上棉被。
陆英招倚着床板，朝左边望去。
房间不大，他的床摆在右边，靠近房间右面墙壁。
在他左边，跃过中间柯迦躺的那张床，最里面还摆着一张床，一个消瘦的轮廓背对着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窗外来往的医务员和战士。
陆英招看到她右边胳膊处的袖管空空荡荡，风一吹轻轻晃了起来。
“胶囊一天服两颗，药片分三次服用，早中晚各一次，每晚九点你必须去康复室进行锻炼治疗，以防止肌肉萎缩和关节僵硬.....”
女医务员继续说着，陆英招一边听着，一边把她所说的记进脑子。
“航行需要两天，船上的动力舱损坏了一部分，航行速度减慢了一些，你不用担心。”
随着门关上的吱呀声响起，女医务员端着药盘离开了房间，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陆英招，玛尔丹，以及熟睡的柯迦。
陆英招掀开棉被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上面缠着厚实的白色绷带，两侧鼓起的地方插着夹板，固定骨骼位置。
陆英招轻轻晃了一下左腿，钻心的疼痛让他出了一层汗。看来这次他受的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
对面传来了窸窣的响声，陆英招抬眼往前看，面向窗户坐着的玛尔丹斜着的身体正在摆正，似乎回头瞥过。
中间床上的柯迦在梦里发出呢喃声，像是梦到了后备区里的莎莉丝。
陆英招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说出第一句话打破沉默。
但他张嘴的前一刻，玛尔丹首先开口了，
“我们离开这场战争。”
听到这句话，陆英招心里一惊，随即脱口而出，“为什么？那个恐怖的家伙已经出来了，他会毁灭整个蓝疆的。”
“那我们就到陆御战区去。你不是有个妹妹吗？我们一起找到她，在陆御战区好好地生活。”
陆英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玛尔丹会这样说。
原来她是幻域的超人类训练官，甚至偷偷背着父亲跑出来，那时的她身上充满了不服输的冒险的精神，现在....
“我也有个妹妹，叫玛朵，是住在蓝岩庄园的，来萨甸岛之前我把她寄托在幻域了，由幻体照顾她。我们回去之后可以进去把她接出来，然后我们——”
“不能这样，玛尔丹。”陆英招忍不住打断了她，轻声说到，“这场灾难和我有关。我们经历的一切没法抹去。当那名旧神降临蓝疆时，没有任何人能逃掉。”
“那就跑的远远的!
玛尔丹忽然转身来了，陆英招看到了她脸上介于愤怒和恐惧之间的表情。她愤怒地说到
“我们失去了多少？越臣凉差点被夜魇杀死!
逃避有一点可耻，但有大作用。
我不想当英雄，你也不要当，我不希望我们轰轰烈烈死在蓝疆的战场上，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陆英招看到，玛尔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这么大的脆弱。
“你怎么了，玛尔丹？”
陆英招茫然地问到。
玛尔丹在床沿坐下，盯着陆英招不再说话。
是什么？陆英招，你应该知道，因为我爱你，我感受到了美好，我变得退缩和保守了，只希望能守住我们彼此的生命，好好活着，回家。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回归(3)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陆英招不知道玛尔丹此时再想什么，但看到她右臂空荡荡的袖管时，他内心的酸楚又涌了上来。
他再次开口，语气柔和了一些，
“玛尔丹，我们可以回到后备区，焰伦队的队员还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会陪着我们的，还有蓝疆集团军群的数十万战士。
我们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枪管和刀剑对准海上的星眷生物。蓝疆倒下了，陆御战区的战士会誓死冲锋，你看，我们有这么多的同伴和守护者，根本不用担心。
玛尔丹....你把事情想的过于可怕了。”
“可是你知道吗？”玛尔丹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蓝疆的永恒号航母编队，之前在域外广海遭遇了星眷生物的攻击。
超人类战队消灭了风暴潮灾害，但那些千万只彩色的非实体生物，星彩，袭击了编队的三分之二战舰，他们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攻击。”
陆英招愣了一下，编队遭遇星彩的事件他没听过。但玛尔丹比他醒的早，疆A上的指挥官先一步告诉了她。
“他们...变成什么样了？”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问到。
“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攻击。它让几千名普通战士和超人类失去了感官，听觉、视觉以及触觉。
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蓝疆的防御系统在那些星彩面前就像纸一样脆弱，这就是它们的可怕之处。”
玛尔丹轻声说到。
她在陆英招醒来之前走出过医疗室，在二层遇到了艾伯特。后者是主动申请来疆A号上的，经过总部长西利亚特的允许后跟随超人类战队，填充这艘战舰的作战部门。
艾伯特告诉了她关于遭遇星彩的事件。并且告诉她总部长已经命令了大部分战舰返航，将在巡弋区军港进行修整和补充。
陆英招掀开棉被，小心地将腿挪下床，套上拖鞋后慢慢朝玛尔丹的床走去。
“可是....难道蓝疆不会启动武器攻击它们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让它们接近？”
陆英招走到两床之间的空隙，在柯迦床沿上坐下。
“永恒号编队使用了很多武器，但对那些星彩完全没作用。
先前在巡弋区A号防线处出现的巨噬蠕虫也是那样的，它们都拥有超出常规的特殊能力，对付起来很棘手。
陆英招，蓝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这些都是艾伯特和我说的，他就在舰楼二层。”
玛尔丹缓缓说道。
陆英招虽然没看见那些已经发生的战斗。但根据她的描述，他大致能听出那些战斗的惨烈了。
这也确实证明了星眷族异生物的可怕，它们拥有的能力对普通战士的碾压。
就像萨甸岛上那个已经复活的旧神，把激光的能态直接从高能级降至低能级，这本应该是创世神才能拥有的力量，凭借蓝疆的集团军群根本无法对抗。
“一定会用方法把它们打败的，一定会有。巡弋区A号防线不是出现了异生物潮吗？而且它们也应该被击退了。
那些巨噬蠕虫肯定也被打败了，是用什么方法办到的？”
陆英招想起了之前和柯迦、越臣凉进入巡弋区运河时，看到的关于停工的通告。战争在那时候就应该已经开始了。
“艾伯特没细说。有一名来自幻域的超人类战士拥有特殊的感应能力，他创造了金属流动模具，应用于战场后击退了那些蠕虫。”
这些玛尔丹都是从蓝疆论坛上看到的。点开讯息列表后就能看到前线报导的战场消息，她点开了里面巡弋区那一栏。
“看到了吗，陆英招。救世主有的是人愿意做，有能力的也不止你一个人，我们不需要拼上生命。能在一起活着才是真正的好。”
玛尔丹缓缓说到。
陆英招点点头，没再说话。他伸出手，拂过玛尔丹右边的袖管，感到了一阵悲伤。
在这场空前庞大的战争面前，个人的能力被无限稀释了。掌握关键信息的个体作为钥匙能够扭转战局，其余能力不超出平衡线太多的战士都只是前线的炮灰。
那自己是钥匙还是炮灰呢？
答案看起来像是前者。经历了萨甸岛上巨杉水潭里的地下巡宫等等，泰勒斯和他的神谕者身份已经确定了。
但现在那个螺湮之主，旧神，已经从死城拉莱耶里苏醒了。而且那个泰勒斯也没有了利用价值，被旧神像垃圾一样扔掉。
自己在最后一刻逃出来了，但陆英招知道那名旧神肯定在寻找自己，毕竟之前他体内的黄衣之王反抗了他，这已经暴露了它的存在。
很显然两者都是某种邪恶的大能，搞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关重要。
玛尔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到，
“回到蓝疆后，我会到医疗院安装智能假肢的，这种技术在研究所已经很成熟了。假肢自由度极高，有活动记忆，和原来一模一样。
你也不用自责，在岛上扔出通讯器的那一瞬间我就做好准备了。”
陆英招瞥见，她袖管的断面处被绷带缠成一截白色圆柱，表面的白网格上渗出一小片褐色污渍，像是碘液或者污血。
智能假肢再智能也是外物，而且她的御因是锐灵，对肢体的协调和灵活度要求很高，这以后肯定会有影响的。
陆英招没再说话，他看着对面的玛尔丹，忽然双手撑住床缘，从柯迦床上缓缓站起来，但刚往前走了一步就止住了。
他缠满绷带的左脚已经迈出去了，包裹脚部的左部位，那根凸出的脚拇指刚好磕到了床脚支柱上，此刻他僵在原地，脸上抽搐。
“你在干什么？”
玛尔丹看到他的动作，疑惑地问到。
陆英招终于坚持不住，嗷的一声轻喊，捂着脚拇指疼的前仰后翻，满头冒汗。
玛尔丹看着她扭曲的动作，从床那边绕过来，走到陆英招面前，这才看到了他捂着的那根遭殃的脚拇指。
“真是不小心，需要叫护士来不？”
“不....不用，这倒霉床柱，怎么这么硬啊。”
陆英招接连做了几次屈腿，伸腿，脚趾的疼痛这才消失。
玛尔丹坐在他旁边，柯迦的床缘上，轻声说到，“艾伯特就在舰楼二层，他让我等你醒了后告诉你，你们两人需要谈谈。”
陆英招揉了一会脚趾，这才把左脚放下，搁在地上拖鞋面上。
玛尔丹在他左边床缘坐着，轻声说着话。他看到她两侧的脸颊上有许多绒毛在摇晃，在白光中显出轮廓，细细的，根根分明，像冬天地上摊开的雪绒草。
浓密的发丝从她额头上耷拉下来，在吊灯的照耀下反射出数条明亮的细白涓流，像是冬天屋檐边倾泻下来的数条冰凌。
这不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玛尔丹了，但他还是有些呆。她苍白的脸颊下隐隐能看到分叉的紫色静脉，仿佛冬天河面下被冻住的枝杈，这也符合她的性格，把软弱封在心里，坚强示人。
他没注意到玛尔丹已经停止了说话，他一直在看。柯迦床头的信号灯闪了一下，轻响了一声，陆英招还在静静地看，眼睛里满是专注。
玛尔丹轻咳了一声，陆英招回过神来，对上了她清澈的双眼。他把目光移开，躲闪着移向别处。
可这回却轮到玛尔丹看他了。她一直盯着他身上的白蓝条纹睡衣，想看看他有哪些部位受伤。
气氛有些沉寂。陆英招眼神躲了几次后干脆不躲了。这时，他再次看到了她空荡的右袖管，再对上玛尔丹清澈的眼睛后，一股强烈的意愿忽然在他心底升起。
他向前挪了挪，伸出胳膊，抱住了她。
玛尔丹猝不及防，被陆英招抱住了脖颈，那支空荡的袖管被猛地夹着，紧贴她的侧腹。她原本是想仰身看陆英招背后的，被他冷不丁一抱，顿时失去了平衡。
两人同时向后倒，陆英招抱着她的脖颈，感觉玛尔丹身体一点一点往床上倒。
陆英招愣了一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床上还有人呢，柯迦还躺在后面呢，这不压到他了？
砰地一声响，病房门开了，女医务员端着铁盘站在门口喊，
“23号柯迦，服药——”
呼的一声惨叫，柯迦从梦中醒来，抬身朝双腿摸去，“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陆英招和玛尔丹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倾倒地压在柯迦下身的被子上，后者正哀嚎着伸出胳膊挣扎，惨不忍睹。
玛尔丹赶忙起身，同时拉着陆英招离开了柯迦的床，两人重新坐下，坐到右边原来玛尔丹的床边，留下一脸抽搐的柯迦在咬牙切齿。
门口的女护士急忙走到他面前，把铁盘搁在柜子上，掀开盖着他双腿的被子，仔细检查。
“哎呀疼，慢点翻慢点翻。”
柯迦哀嚎着，继续喊着，“你说你们俩，秀恩爱就算了，还非得伤害我，我招谁了我。
我我刚才正和美女在天台晒日光浴呢，防晒霜刚给她抹脸上，你俩一压，全没了!
“还好，有夹板固定着，没事。”
女护士检查完后，轻声说到，柯迦听到后松了一口气。
陆英招和玛尔丹两人各自坐着，低头不说话。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回归(4)
陆英招从医疗室内走出去，坐电梯升到舰楼二层。先前玛尔丹告诉他艾伯特也在这艘战舰上，现在萨甸岛上的旧神结束了，他必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穿过狭长的走廊后，陆英招看到了大厅侧面的夹层，里面是一个单独阳台，艾伯特正坐在里面朝他招手，左手边的桌上放着两杯咖啡。
陆英招绕过那张大理石长桌，走到夹层前挤了进去。
这个夹层是一副小房间，里面向阳的位置安着一方巨大的落地窗，外面航行中的海面阳光穿过玻璃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打亮，桌上两只咖啡杯的把手反射着晶钻般的亮光。
“长官。”
陆英招在桌前坐下，轻声喊了一句。
艾伯特站起来，走到夹层的进门处，伸手握住侧面的门把手，将那扇隐在墙层里的门拉过去，对外封闭了这个房间。
“陆英招，你们的经历玛尔丹都和我说了。”
艾伯特在桌前坐下，轻声说到。
“已经晚了，艾伯特。”陆英招望着窗外起伏的阳光大海说到，“那个家伙已经苏醒了。你说的没错，走火族信仰的旧神确实存在，而且已经被泰勒斯放出来了，那是个足以灭世的神灵。”
艾伯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到，
“陆英招，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体里...藏着关于那名旧神或者别的什么灵魂，和御因不同，却能带来极强的力量？”
陆英招静默不语。
他知道艾伯特说的是什么。自从在幻域黑天鹅宾馆里，艾伯特用纳米级御因检测仪测试他，那些混乱的映像出现后，自己体内藏的东西就已经坐实了，不过和旧神的关系还没确定。
他想起了那名突然冒出来的黄衣之王，那个家伙也算是吧。
“那个泰勒斯....他和我一样，都是神谕者，拥有着旧神的灵魂，这也是我们两人相似的原因。”陆英招缓缓说到。
“泰勒斯....当初我去幻域训练区寻找幻体的时候，他就曾经给我分析过你们两人的相似之处，也是他要求的我让你去萨甸岛阻止泰勒斯。
没想到...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幻体？
听到这个名字后，一缕疑惑在陆英招心底升起。
他不会记得，在萨甸岛上巨杉水潭里，他还沉睡在黄衣梦境里的时候，最后复活旧神的，恰巧就是他们两人，两名神谕者，同时按在了旧神石偶上，完成了降灵的最后一步“血月”。
如果他能看到那一幕的话，现在就会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但陆英招现在单纯觉得有些可疑，幻体，掌管超人类的人工智能，它怎么会分析这些东西，而且还联系了艾伯特。
“艾伯特，你说的，在巡弋区战场上，面对巨噬蠕虫那场战斗，提出金属禁锢模具的人是谁？”
陆英招想起了玛尔丹的话，继续开口问到。
“他叫白鸣，是幻体培养的一支金钢型超级战队的一员。
白鸣和总部长说过，自己拥有预知战场场景的能力。但是，先前的星彩战役中，我怀疑他故意隐瞒了战场信息，从而导致永恒号编队遭受打击。”
艾伯特低声说到。
和白鸣在长廊上的对峙令他意识到，白鸣已经有了坏意识，只是不知道是他自身还是他背后的主顾控制的。
“难道他体内也有旧神的灵魂？”陆英招问到。
“他说过，旧神的精神波原本想影响他的脑室，只不过却失败了。
于是他的脑室内残留着许多星眷族的记忆，那些都是单纯的无害信息，是幻体派他来助力战场的。”
“那这么说，难道是幻体操控的他，让他扰乱星彩战役？”
陆英招缓缓问到。
“幻体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是西利亚特用来管理超人类的工具。它体内设置有严格的执行和命令代码，是绝对不会危害蓝疆以及人类的。”
艾伯特说到，“现在最棘手的就是白鸣了。他可能已经取得了总部长的信任，在下一波星彩打击来临前，我们必须找出应对方法。
也许后面还有很多次特殊攻击，一次比一次诡异，一次比一次恐怖，我们必须提前知道才行。”
陆英招点了点头。
艾伯特继续说到，“一把钥匙，打不开我们的门，就必须折断，不能让它打开敌人的门。”
陆英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转眼望向窗外。
苍蓝色的大海在阳光照耀下起起伏伏，看上去生机勃勃，但高空上没有海鸥飞过，海面上也没有鲸鱼跃出，只有激荡的浪花和奔涌的浪头。
“艾伯特，容许我说一句。面对那名旧神，我们很难有胜算，它和我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维度上，而且生命形态也超越了我们很多。”
陆英招看着窗外的海面说到。
旧神克拉肯能够随意降低物质形态，改变空间维度，扭曲物理法则，普通的物理攻击根本难以对它造成伤害，只能靠超人类了。
但谁能保证御因能在他的领域内生效呢？毕竟萨甸岛上的四名超人类已经验证过了。
“陆英招，不用担心。是生是死早晚都要来，蓝疆发展了几百年，也研制了很多隐秘的新概念超级武器，真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它们会起作用的。”
艾伯特说到，“毕竟几百年前的黑暗战役，我们的前辈都能够挡住了，到我们这一代不会颓废。”
砰砰，两声敲窗的声音。
陆英招抬头望向夹层门，门上的窗户外贴着一张脸，正朝里面张望着。
艾伯特看到那张脸后，抬手示意了一小，门外的人看到后就离开了。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对陆英招说到，
“先失陪一下，分析部里关于星彩袭击的人，又有新的研究进展了。”
陆英招也站了起来，
“真的？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你...你不用陪玛尔丹吗？”
“她的状况好多了，我想去看一下遭受星彩袭击的受难者。”
艾伯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后说到，
“那走吧，上三层。”
陆英招拉开夹层的门，两人从阳台隔间走了出去。先前敲门的男人还站在大厅里，艾伯特上去简短地问了几句，随后陆英招跟着两人进入了电梯。
两人走到了三层的研究室里，隔着透明的双层无菌舱，陆英招看到里面的实验床上躺着一名肢体扭曲的男人，身上套着绿色拘束衣，四肢插着数不清的紫线，紫线向上集起，从顶部的圆盘里抽出。
“这是哪种情况？”
陆英招小声询问艾伯特。
“失触，肢体触碰事物的反馈消失了。除了脑子里还有情感，他现在和一个石头人差不多。”
艾伯特回复到。
陆英招盯着玻璃舱里的男人，身上慢慢爬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从未想过失去触觉会是怎样。现在看来，这是一种比失明和失聪还可怕的事。无法判断支撑力，所以双脚无法在地上站立，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即便撞到针也不会缩手....
“他在干什么？”
陆英招忽然看到，里面的男人的嘴巴正在大力张合，像是咀嚼什么东西，同时脑袋不断地前后撞击。
“他想找回感觉，痛的感觉。”
艾伯特轻声说到。
“我不明白，疼痛是种不好的感觉，他为什么要找回来呢？任由它失去不好吗？”
陆英招想起了之前撞到脚拇指的感觉，那种疼痛直钻心，他可不想继续体验了。
“有些事你不明白，因为疼痛，才会觉得自己存在，才能证明生命的存在。没有了疼痛，是种很可怕的事。”
艾伯特说完，上前接过了研究员递过来的分析报告。
“皮肤里的触觉小体和椎体里的神经细胞都没受到损伤，电流信号能正常传到大脑。
但大脑皮层中的感觉区出现了问题，那些星彩应该是某种精神波，影响了感觉区的刺激功能，这才导致了他的感统失调。”
旁边的研究员说了一大堆专业的诊断术语，艾伯特仔细地听完了，但陆英招却一头雾水。
但他总归听懂了“大脑”两个字，大意上是说那些攻击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令受害者失去了触觉。
“那些星彩...能够无视任何防御？”
陆英招继续问到。
“当时永恒号编队开启了纳米级软罩和防御系统，但那些东西还是影响到了战舰上的人，它们应该是更小的物体，某种粒子组成的波。”
艾伯特继续说到。
“编队遭遇星彩的时候，我还在萨甸岛上待着，那时候旧神还没有复活，这些星彩都是他的族人，率先发动了对蓝疆的进攻。”
陆英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没复活的旧神也能命令进攻？
“这些进攻的生物都是旧神的奴仆，那么如果真正的旧神攻击的话，肯定会更恐怖的。”
“多么恐怖我们也没法管，只知道了他们的攻击区域，但不可能知道怎么防御。”
艾伯特把检查报告放回桌子上，缓缓说到，“这样即便下一波星彩继续攻击，我们也无能为力。”
无菌舱内的男人已经停止了挣扎，那双无神的眼睛正透过玻璃看着陆英招，看的他心里一阵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