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8 蝼蚁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严肃:“可是有些人连偷生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我叫苏臣,是十年前的西北兵,十年前的匈奴,国力强大,中原人不敢与之为敌,边境备受骚扰不说,皇城的安危都要受到威胁,是我们出生入死,烽烟城一战,将匈奴人打的四逃溃散。匈奴大伤元气后,从此才向朝廷称臣,这件事国公知道吧?”
烽烟城一战,朝廷军队牺牲十多万人,不过匈奴人死的更多,整个匈奴兵几乎都死在烽烟城。
两败俱伤,可以想象决战时的壮烈和凄惨。
不过这是匈奴国力衰亡的转折点。
而中原人多,一天死个十万八万不算什么,就成为了王朝最兴盛世的开始。
从此四方诸夷都不敢轻易用兵,因为西北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铲除了。
李玉山点头道:“当时朝廷拨了大批银钱庆祝此事,光犒军的钱,就有几十万贯,你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
苏臣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可是谁又记得我们。”
放肆的心情陡然间一收,变得严肃无比,然后看向那十个同伴。
“你们说,我们是功臣吗?我们是英雄吗?”
“我们是蝼蚁,苟且偷生的蝼蚁。”
十个人异口同声,粗犷深沉的声音满含怨怒,如那洪钟振人耳膜,直达云霄。
苏臣道:“对,我们是蝼蚁,想要苟且偷生都没有地方的蝼蚁。”
明明是英雄,怎么非要说自己是蚂蚁?
李蘅远看着苏臣笑的心酸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沉重。
苏臣继续道:“正如国公所说,朝廷拨给了我们一笔犒军的钱,但这笔钱被上面层层剥削盘扣,到了我们手里,也没有几个了。”
“不过还好。”他话音一转道:“起码不是还有钱的吗?我拿着这笔钱和介绍信件回到乡里,本来乡里应该给我安排官府的差事,但是那知县却说,匈奴人都打没了,我们的编制也不在军中,介绍信他不看,他只要钱,有钱就有差事做,没钱就什么都没有,可是朝廷发给我的钱,根本就不够买这个差事,差了很多很多。”
“我气不过便找他理论,他不讲道理不说,还让衙役侮辱我,问我一个兵痞,在乡间撒野,又什么了不起,以我袭官之名没收我父母兄弟的产业和土地,要把我赶出乡里,这就是这些当官的对待你们所谓功臣英雄的态度,我们哪里是英雄,是兵痞,没什么了不起,匈奴人打没了,我们已经无所谓,所以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蘅远大为悲切,怒气上涌。
忍不住问道:“那县令怎么敢如此猖狂,一方太守都不管吗?”
苏臣道:“太守?哦,您是三小娘子吧?”
苏秦突然给李蘅远行了个礼:“一直以来,让人受了不少连累。”
李蘅远蹙眉:“你现在说这些,就显得人虚伪了。”
苏臣笑道:“阿蘅小娘子耿直重情义,果真有乃父之风,可惜您是长在内院的小娘子,还是太天真,您根本就不知道人到底可以有多贪婪,到底有多坏,太守还有一竿子亲戚呢,太守的亲戚还有那么多亲戚,好职务自然他们也要,跟县令,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找太守又有什么用。”
李蘅远道:“你没找过,怎知无用。”
孙臣道:“那娘子怎的又知道我没找过?”
声音忽然严厉:“再者,娘子看你们范阳就知道了,方才死的秦良品,又是李家的什么人?”
李蘅远一噎。
苏车冷笑:“这只是冰山一角,不信娘子回去查查,李家的裙带亲属,在范阳到底都在做什么,都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那平淡的无奇的眼里突然有冷光,如三九天锋利的冰棱,扎进了李蘅远的心。
这个目光好熟悉。
李蘅远看向萧掩。
萧掩这时候没看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蘅远骇然想起萧掩在书房门前跟他说过的话:“因为国公府,就是法,律法是给老百姓用的,并不是给你我。”
当时萧掩的眼神就十分古怪,有轻蔑,有讽刺,有怨恨……
所以萧掩也有苏臣的感同身受,他也恨一些人?
苏臣继续的问话让李蘅远回过神来。
“所以娘子还会信太守衙门吗?真相让娘子也是普通老百姓,娘子就知道普通人要讨公道有多难。”
李蘅远问道:“那后来呢,你成为‘蚂蚁’,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不错。”苏臣道:“既然控诉无门,别人也不给我活路,那我凭什么让他们过得舒坦,所以把我县令杀了,连他的一家老小,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然后我犯了杀人的官司没有容身之地,就逃到无人管制之地,然后认识了二哥等人,我们就在一起干事了。”
这个结果李蘅远隐隐已经预料到,是两败俱伤的悲剧,让人心生悲愤之情。
但没等她思考到底要如何消化这件事。
李玉山突然问苏臣:“所以你们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杀尽天下贪官吗?”
苏臣又是大笑,然后眼中精光迸裂,那种兴奋之情,像是贪婪的人看到了满山的金银珠宝。
“不止,我们是蝼蚁啊,只杀一个两个贪官又有什么意思,我们要毁掉千里之穴,让那些曾经看不起蚂蚁的强者们看看,让他们后悔,让他们也常常什么叫深深火热,求告无门。”
李玉山神色凛然:“你们想谋反?”
苏臣还是摇头:“也不是,国公您别乱猜了,总之我们要搞大事情,但是兄弟们在范阳也呆了许多年,知道您的为人,您对我们这些劳苦兵将是真的好,如果我的家乡是范阳,我当时回到范阳,不然三郡之内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啊,也不会有今天这滔天的恨意。可惜天大地大,三郡只有三个地方,李玉山也只有一个,您是个好将领,我们不会为难您,也不会为难范阳的。”
李玉山道:“你们偷我钱财,绑架我女儿,劫我祭祀夫人的队伍,方才还要偷袭我和我的阿蘅,还说不为难?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都让你做了,这恐怕不合适吧。”
0319 谈成
感受到李玉山的怒意。
苏臣陪笑道:“那都是开玩笑的,国公和娘子不是都安然无恙,您应该知道咱们对范阳没有一点恶意。”
李玉山哼道:“少啰嗦,说你这次的来意。”
对,苏臣单枪匹马冒充国公府的人,拿到信件也是国公的信件,他们都已经败了,他还来干什么?
说了这么多话,这才是李玉山要知道的重点。
苏臣道:“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指着信件。
“那信确实是您的军报,不过是被我中途拦了下来,内容还是真的。”
李玉山要打开心。
萧掩道:“伯父,小心有诈,我来。”
李玉山看了苏臣一眼,然后摇摇头:“你们都站远了些。”
萧掩拉着李蘅远后退一步。
李玉山拆开信,没什么异样,然后看了两行,虎目微眯,后撕掉信件看着苏臣:“好大的胆子,还说对范阳无害。”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父亲,到底怎么了?
可是父亲没时间理她,她求助于萧掩。
萧掩也摇摇头。
这时苏臣道:“不就十万贯钱吗?本来我们应该跟您拿七十万贯,现在变了十万贯,还不是少了?”
李蘅远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十万贯。”
是平卢的钱财。
那两千支援的人还没有赶到,“蚂蚁”就先到了,跟押送的侍卫打了一仗后势均力敌,所以钱一人一半,就讲和了。
军信上是这么写的。
李玉山生气的不是钱丢了一半。
是他守卫一方,柳城有二十万大军,战功赫赫却让小毛贼给啄了眼睛,丢人。
苏臣又用了他爽朗的招牌大笑:“国公别气,也别怒,我们这些人不是要挑衅您的威严,实在是只有三郡富裕,山高皇帝远,还不引人注意,能胜,也都是取巧,当然抵不过您的二十万大军。”
李玉山的黑脸并没有变好看,道:“我会清了您们。”
苏臣道:“在下这次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您得不偿失,经此一战,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威严不容侵犯,您也杀了我们四百多弟兄,也该出气了吧?”
“以后我敢保证,再不侵犯国公府和范阳,只求国公您高抬贵手,钱让我们拿走,别的事也一笔勾销。”
原来最后是想讲和。
李玉山道:“钱是我的,之前也是你们招惹我在先,怎么想这么算了,都是我吃亏。”
苏臣道:“不是吃亏,您就当是打赏小弟了,或者打发了癞皮狗,跟国公府的安危和三小娘子的安全比起来,这点小钱已经很少了,真的很少了。”
李玉山沉吟良久,看向萧掩,那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
苏臣笑道:“国公对萧二郎还真是器重。”
又对萧掩道:“萧二郎,国公常年在柳城,咱们两边到底是个什么形式,你心里可能更清楚,你说呢?”
他们两边是什么形式。
国公府在明。
“蚂蚁”在暗。
国公府求平安。
“蚂蚁”身上满是仇恨。
国公府人多势众。
可是架不住“蚂蚁”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苏臣故意放低的姿态,其实已经把形式说的很清楚了,他讨好的语句中,隐藏的另外意思的是威胁。
而且他有威胁的筹码。
萧掩看向李玉山,他相信李玉山也明白这些道理。
而问他,只是在试探他。
这么多人在,他如何能帮国公做主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和本事?
萧掩道:“伯父要三思。”
不说妥协,也不说不妥协,打出的一拳又推回来了。
李玉山心中暗暗点头,萧掩方才的一站打的漂亮,尤其是深谙军法,这个人他是要定了,但是如果因为有才华就沾沾自喜骄傲自大,他也不会放心他。
是个进退有度的孩子。
李玉山又看向苏臣:“那我要如何相信你们?”
苏臣道:“本来秦良品一死,我们在范阳的势力已经被国公连根拔起,没有内应,我们只能强夺,那不是以卵击石吗,所以国公应该可以放心了,我们会离开范阳,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李玉山沉吟下道:“不光如此,我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说完让苏臣近身。
李蘅远紧张的拉着父亲的衣角:“阿耶,他是坏蛋。”
李玉山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再坏的蛋,阿耶也不怕他。”
苏臣近前弓下身子,李玉山低声道:“离开范阳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说你们来过范阳,否则我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
苏臣一顿,后抬起眼睛看着李玉山,他的眸光中,有种看透一切真相的揶揄。
李玉山浓眉一蹙,低声呵斥:“别逼急了我。”
“是。”苏臣忙答应着。
口头协议就这样达成了。
李玉山奉上十万贯的钱财,还既往不咎,准许“蚂蚁”离去。
但“蚂蚁”有生之年不可以在踏入范阳半步,更不准再威胁国公府的安危。
苏臣事情办妥,看着自己的那是个兄弟:“这些人我也一并带走。”
李玉山道:“多了都不追究,不差你十个人。”
他也不想留下仇恨。
苏臣说了声多谢,要翻身上马,这是听见人群中一声悲切的哀嚎,那是女子的声音。
苏臣回头一看,那女子披头散发,全身是血,最吓人的,她包扎过的地方露出来,左眼已经是个血洞。
苏臣问道:“这位就是秦良品的私生女吧?”
大家为何今日下山,都是秦良品撺掇的,也都是为了这女儿,所以“蚂蚁”那边都知道有这个人。
李玉山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看了李梦瑶一眼:“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苏臣道:“那如果国公不愿意留她,就让在下带走吧,这次因为秦良品,我们损失了四百人,不拿她回去,没法给大哥交代。”
李梦瑶已经醒了,听这人的意思并不是要救她。
大叫着扑向李蘅远:“阿姐救我,不然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父母双亡,现在让他去土匪窝,她不去,她死也不去。
李蘅远脱开她的纠缠,轻轻一笑道:“你当时要毁我的容貌,还要毁了我,现在想想,如果真的如你所愿,我将会过成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你现在容貌尽毁,又一无所有,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杀你了,我想看你活着,看你被毁了容,还能活成什么样,这种滋味你要尝够了才能死,我不会杀你了。”
李梦瑶哭的晕过去。
苏臣让人扛起她。
他们就要离去的时候,一个蚂蚁看看李玉山,又回头对苏臣道:“军师,二哥还没回来。”
寻仇驾着华盖车走了,既然车上的人不是李蘅远,那寻仇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臣是蚂蚁的军师,自然跟寻仇关系很密切。
他听说寻仇还活着,回头看向李玉山:“国公,我那二弟。”
李玉山道:“这你得问二郎,都是二郎和我这闺女安排的,我一概不知。”
说完不忘了摸摸李蘅远的头,像是山一样高大的形象极尽宠溺。
李蘅远和萧掩对视一笑。
然后萧掩道:“你还是先走吧,你那兄弟回不回得来,要看他的刀法快,还是我们人的剑法快了。”
………………
往南山的最高峰,墨玉一剑劈下去,寻仇一个千里走单骑的刀法,打的墨玉一愣。
接着墨玉用出一招墨守成规剑,正是他自创的,以防守为重,好像正克制千里走单骑,寻仇绝招被压制,吓得大惊,在他出神之际,墨玉一招“开天辟地”,寻仇的顿时大刀断成两截。
他们已经打了有一段时间了,开始还不分胜负,现在看,明显寻仇落了下风。
0320 对决
寻仇踉跄后退一步,瞪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有些骇然。
“国公府还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功夫,你竟然能破我的千里走单骑。”
墨玉与世无争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
那阴柔娇美的双手陡然间迸发出一丝激动的光。
“这一招是你学来的,还是你自创的?”
之前寻仇发现墨玉是假的时候要杀墨玉,过了两招之后发现墨玉功夫好,于是他们便打了赌,谁输了,就要任人宰割。
当然也包括回答问题。
寻仇语气带着不服气:“我输了,可这一招刀法没有问题,这如果是战场上,可以力扫千钧,它就是我自创的,我并不觉得他很丢脸。”
“你自创的?”
墨玉声音轻轻,眼前立即闪出一个农家小院的画面。
画面里,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正天真的拍着巴掌:“舅舅舅舅你好厉害,这是什么招数,教给我好不好?“
对面的男人面相有些模糊,道:“这是千里走单骑,是舅舅自创的,上阵杀敌,力大无穷……”
自创的。
舅舅自创的。
墨玉暗暗打量寻仇,方脸端正,鹰眼凶残,他的左脸还有三道刀疤。
但抛出这些不说,五官正义凛然,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那模糊男人的形象好像渐渐清晰。
墨玉突然挥剑指着寻仇:“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寻仇一定是你的化名,你本来是做什么的,要干什么事?”
寻仇垂下手道:“败在你手,你若真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墨玉声音艰涩:“说。”
寻仇蹙蹙眉,后还是缓缓开口了:“我本名叫做杨守业,十年前在西北打匈奴人的退役兵……”
墨玉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叫杨守业?”
寻仇道:“是,这有什么好欺瞒的。”
墨玉吞咽一口又问道:“既然你是退役兵,为什么现在会成为见不得光的歹徒,是仗着自己功夫好,所以就要危害乡里吗?”
寻仇突然大叫:“你放屁,谁愿意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墨玉眸子沉下去。
寻仇刚毅的脸上有了些许难过之色。
道:“说来话长,我退役后,拿着当兵五年下来的军饷,也有三十贯钱,准备回家安安生生过后半辈子,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母亲去世的早,家中只有父亲,姐姐和我三口人,等我长大成人之后,父亲已经死了,亲人就还剩下一个姐姐。”
“我姐姐……”
寻仇哽咽一下,接着声音变得轻柔温和,嘴角带着笑意道:“我姐姐生的十分漂亮,姐夫也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姐姐还生了一个小外甥,一家三口十分美满,我在当兵的时候,有幸回家过一次,所以十分眷恋姐姐家的温暖,我就打算带着钱去找姐姐。”
“偏巧我们郡新换了太守,那太守为平时做事还好,可他有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那小舅子欺行霸市还欺男霸女,他无意间见到我姐姐的美貌,就要霸占了去,我姐姐誓死不从,上吊死了,我姐夫找人去拼命,反被太守官邸的士兵打死……”
寻仇说着说着蹲下去,一只手擦着眼泪道:“等我回去的时候,姐姐姐夫已经去世半年,小外甥被人拐走,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啊。”他突然仰天一吼,眼泪再也止不住:“我就那么一个姐姐,唯一的外甥也生死未卜,然后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我不能……”
墨玉扭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见寻仇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回头问道:“后来呢,你有杀了坏蛋替你的姐姐报仇吗?”
寻仇摇头,哭的好不凄惨:“这血海深仇,他们怎能不在意,听说我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铺下天罗地网在家里等我了,还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一个妹妹见我可怜,提前跑出村子通知我,让我不要回家。”
“那畜生又被家人藏起来,太守衙门守卫森严,我不仅没地方报仇还无家可归,后来就到了无人管束之地,那里都是像我这样的苦命人,他们要么被官府逼得无家可归,要么和当官的有血海深仇,我们就聚集在一起,替别人接卖命的生意为生,后来一年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是西北军,我也认识了大哥,于是我们在大哥的提议下,就一起干了买卖。”
墨玉眼睛一眯:“什么买卖?”
寻仇突然大笑:“小伙子,你问我自己的事,我能告诉你,但是出卖兄弟的事,我是不会跟你说的,总之,你记得是大买卖,非常大的买卖,一旦成功,我们十年受的冤屈,就都洗刷了。”
墨玉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想谋反。”
寻仇冷笑:“逼急了就谋反,也不是不可,但是到底要不要变这个天,还要看李家天下是不是气数已尽。”
墨玉心想,那舅舅就是暂时不会谋反,可做的事应该也和谋反差不多。
是的。
从寻仇所描述的身世来说,他就是他的舅舅杨守业无疑了。
墨玉慢慢放下剑。
寻仇一愣,剑客放下剑,这意思不是要放他走,可这少年已经赢了。
这时墨玉又执起剑:“你之后有为你的姐姐报过仇吗?”
寻仇不明白少年为何一直执着的想知道他的仇恨。
点点头:“后来势力壮大,我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报仇,只可惜那仇人早就死了,据说是被两个少年人给杀死了,情况不得而知,总之是死了,我没有亲手报仇。”
墨玉点点头道:“我以为你就想着骚扰李蘅远拿钱,把别的事都忘了呢。”
寻仇听他语气不善,冷声道:“你知道什么,李蘅远的钱,难道不是民脂民膏?要不是李玉山口碑不错,老大也不让我们找国公府结仇,不然早把范阳翻个底朝天。”
墨玉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但他自己是吃国公府的饭长大的,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对他不错。
如果没有国公府,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家。
他道:“既然你没有心服口服,你早晚还会找国公府麻烦的,咱们决一死战吧。”
寻仇可惜的摇着头:“你已经成为了达官贵人的走狗,早晚会成为祸害,我们决一死战。”
0321 故意
山顶的风狂烈急骤,将祭祀的白绫素花吹得冯飞乱舞。
冯衡的墓地就一个坟头,坟头旁边一棵枯树,几只乌鸦风中啼鸣,环境十分凄凉怆然。
事情终于都解决了。
李蘅远和冯微跪在坟前祭拜冯衡。
李蘅远捧了一抷新土,用小手轻轻的拍在母亲坟上。
然后潸然泪下。
李玉山已经上过香烧过纸,就走远了。
李蘅远身边有四个婢女伺候。
还有岳凌风,夜寒轩,白景辰在一旁保护安全。
见她哭,桃子安慰道:“娘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李蘅远低下头想笑,她娘都死了十三年,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她有什么好节哀的。
她哭的,不过是今日死去的那些人。
苏臣临走时的话还铿锵在耳:“三小娘子,不信您去调查一下,李家的亲戚,在范阳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用说李家亲戚。
就说今天死的这些人。
如果歹徒是为了绑架她,士兵是为了保护她。
而之前呢?
其实两边的主将都知道今天要经历一场战斗。
所有小兵小喽啰不过是高高在上人手中的棋子。
那个什么周无畏和苏臣是要用这一仗给国公府看看实力。
而国公府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目的只是为了那十万贯钱。
最后死伤数百人。
数百人啊!
抵不过十万贯钱。
因为这数百人的性命不值钱。
而那十万贯钱是高高在上的人要用的。
最讽刺的。
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中的一员。
李蘅远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去死。
可是她高高在上,也根本控制不了这一的局面。
是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因为她明白,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决定出行,还是决定要跟歹徒打一架,还是要毁了李梦瑶解气。
所以她明明双手沾满血腥。
却控制不住的还要去沾满。
“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大。
惹得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冯微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李蘅远,那意思好像在说,有这么伤心吗?
岳凌风和夜寒轩都感觉到了李蘅远伤心的不对劲。
夜寒轩弯下身子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李蘅远擦干泪回头看着他:“墨玉找到了吗?”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墨玉不要再死了。
墨玉如果死,真的就是她的替死鬼。
岳凌风道:“萧掩和孺慕兄早就去接应了,墨玉不会有事的。”
夜寒轩斩钉截铁道:“墨玉不会有事。”
李蘅远抬头看着夜寒轩。
这时就见对面山峰传来脚步声。
李蘅远站起来,夜寒轩已经跑过去:“是墨玉。”
是墨玉和萧掩一起,他们身后还跟着国公府的十来个侍卫。
因为今天是祭祀的日子,墨玉出发前也是一身缟素,现在左臂腰间和下摆都是血迹。
就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寻仇的。
李蘅远带着大家走过去:“你受伤了?”
墨玉右手按在左边手腕之上,那里还在流血。
他轻嗯了一声,神色看不出喜怒,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样子。
李蘅远又问:“就这一处伤口吗?”
墨玉:“嗯!”
李蘅远道:“看样子是皮外伤,先回吧,不说了。”
然后回头看着岳凌风:“你帮他包扎。”
岳凌风看着墨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墨玉道:“他跑了,我没有打过他。”
岳凌风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听了看向萧掩,见萧掩挺直了身子神色肃然,下巴微仰看着天空,好像在走神。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墨玉。
这少年据说是侍卫中剑法最好的人,竟然也抵挡不过寻仇,这寻仇还真是了不得。
岳凌风垂下肩膀,也只能这样了,无意间看向一旁的夜寒轩,却发现夜寒轩盯着墨玉的眼神有些怪异。
夜寒轩眉头蹙着,好像在否定什么。
岳凌风想了想要不要问问夜寒轩怎么了。
正这时李蘅远道:“跑就跑了,已经谈完了,两边说清了,就是可惜了萧甲,他当时杀了不少人。”
李蘅远话音刚落,岳凌风看见萧掩袖子底下的手动了,好像在赚拳头。
那边墨玉神色还是很平静,他反问道:“谈完了,怎么谈的?”
李蘅远把经过跟墨玉说了一遍。
墨玉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可是他听了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
“嗯!”
李蘅远:“……”
忽然墨玉看向身边的萧掩:“为什么你一切都安排的妥当,那两千人却没赶上支援呢,虽然钱只分去了一半,可我觉得还是有很大的问题,他们明显要钱,这回拿着钱走了,是要去做大事的……”
“嗯,太巧了。”
他话说的云里雾里,众人没听明白。
李蘅远却心头一震。
是啊,萧掩算无遗漏,为什么偏偏算错了两千人的支援之间?
又是他故意把那两千人调走的,然后城里士兵就显得有些杂,如果不是他指挥的好,这次人多也会损失惨重。
还有一点。
对方走了,但是他们拿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钱,虽然不到五十万贯七十万贯,但那也是十万贯……
还有那个老大周无畏,到现在也没露面,他不是西北军出身,又是谁?
他们真的只和朝廷为敌吗?
那么多问题还没解开,人已经放走了。
结合梦境。
李蘅远再看萧掩的目光就满是审视和防备。
人不是萧掩故意放走的吧?
让她当诱饵什么的她都心甘情愿,因为她的目的是要消灭蚂蚁,除掉秦良品一家三口。
可是如果自己推断的都是真的。
萧掩就不是利用她那么简单,而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连阿耶都是他的棋子。
感受大家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
萧掩微愣一笑:“说我呢?”
后看向墨玉:“寻仇虽然骁勇善战,但那是战场上,碰到真的的剑客,单打独斗,我也不觉得他是你的对手啊,可是他还是跑了。”
墨玉眉心微蹙。
萧掩道:“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算无遗漏之说,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萧掩最后一句语气颇有些不同以往的严厉。
周围瞬间静下来。
乌鸦的啼叫显得山林幽静凄凉,而周围气氛就是诡异。
李蘅远打破这里的安静:“时辰不走了,该留下的留下,该清理的东西清理,剩下的人回府。”
…………………………上卷完……………………
0322 责任
金秋九月,天高云淡,花径上每天都会出现一层落叶。
刚刚扫过,又来了。
岳凌风练着他的扫把功,嘴里嘟嘟囔囔:“天天扫扫,扫死你,这该死的秋天。”
这是萧园后院,正是萧掩每天呆的地方,所以必须保持干干净净。
今日萧掩自然也在。
他就坐在他专用的躺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籍。
听岳凌风唠叨,他头也没抬,正好反到一页,嘴角勾着笑念叨。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又抬起头。
“岳大哥听过吧,最近太洛阳很出名的一位诗人写的,都传到范阳来了。”
这是刘禹锡的诗。
别人说秋天不好,他反要歌颂一下。
岳凌风撑着扫把看着萧掩:“你有时候确实欠扁。”
萧掩淡淡一笑,又低头看书去了。
岳凌风刚拿起扫把,就听花径尽头传来声音:“岳公子,您在吶?”
是桃子的声音。
岳凌风看向萧掩。
萧掩已经放下书卷,不由自主的看向前方。
岳凌风此时觉得爽极了,因为自打祭祀从山上回来,李蘅远就再也没来找过萧掩。
而且什么原因都没说,就是不理人了。
倒是让婢女来找他两次。
岳凌风放下扫把拍拍前胸:“岳公子,来找我的,不好意思。”
萧掩:“……”
桃子也确实是来找岳凌风的,李蘅远请他有事商量。
桃子跟岳凌风说完,岳凌风见远处的萧掩神色阴沉,道:“我就去,换件衣服,你先走吧。”
桃子行了礼退下去。
等人走远了,岳凌风走到萧掩面前:“萧二郎有何吩咐。”
萧掩手指点着躺石,突然跟岳凌风翻了个白眼:“你还想不想有所建树了,手环我是给了阿蘅,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意义。”
岳凌风笑呵呵的:“你要是这么威胁我呢,我还真就不帮你,反正我已经这样了,现在有李蘅远给我撑腰,我也不怕你,我能等,我有的是时间,我不过是想干一番事业而已,就算是不成功,也不耽误吃饭,嗯,不怕你。”
萧掩从袖子里慢悠悠拿出一个匕首来:“这个是国公送我的,据说很快呦,还没试过呢。”
抬头看向岳凌风:“你要不要帮我试试,我们这人杀人都不犯法的。”
“你大爷。”岳凌风连退三步。
萧掩肃然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记住了,你可以骂我阿耶,但是不能骂我大伯,我大伯和大哥对我都不错。”
岳凌风:“……”
接着萧掩偏头一笑,看向岳凌风:“岳大哥,就拜托你了。”
青衫垂地,金环耀眼,又是那姿态温雅令人喜欢的样子。
但那眼底的笑意谁都能看出来有多深。
岳凌风忽然呵呵笑:“我是特别识时务的人,咱兄弟谁跟谁,行了,我去见李蘅远了。”
萧掩站起来:“那我送送你……”
………………
李蘅远的院子里摆了很多菊花。
岳凌风被请进屋子后,见李蘅远在坐榻上等他,闲闲的问道:“娘子之前也没见摆花,您不是最喜欢牡丹花吗?”
李蘅远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道:“人是会变的嘛,我是喜欢牡丹花,全中原的人还有不喜欢牡丹花的吗?可惜它只那么几天开,我也不能总等它,等你不关注它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每朵花都有每朵花的魅力之处,哪怕是山花,也有烂漫的时候。”
“所以,活人,怎么能让一朵死花给逼的没了心情,还是什么季节看什么花的好。“
低沉的声音,尖锐的语气。
李蘅远分明意有所指。
想到她进来对萧掩的冷漠,岳凌风打着哈哈笑。
话锋一转问道:“你叫我什么事?”
李蘅远平复下心情:“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坊间墙的事,你忘了苏臣说我什么了,你忘了那些‘蚂蚁’是怎么来的了?若是我不知道就罢了,我已经明白其中的奥妙,就不能不为大家做点事情,你也说了,这是身为国公府的人的责任,要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岳凌风道:“这件事啊,可是上次闹的太大了。”
“但是上次是秦良品故意制造矛盾,现在他死了。”
可是他跟百姓结下来的仇还在,这个矛盾在升华,因为当时不良人和李孺慕都打了人。
岳凌风沉吟一下道:“本来是好事,却是难办了。”
他又道:“不然算了吧,三小娘子,我跟你说句实话,国公在范阳是有威信的,只要有威信就行了,人的有些意识,是可以被‘洗’出来的,即便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只要你做的样子好,他们还是觉得你不错,你是尊贵的小娘子,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算了,人这一辈子,有时候你不信命也不行,谁让你会投胎,谁让他们不会投胎,那些王公大臣都想得通都不管的事,你也别管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变了。”
李蘅远的语气很幽怨:“岳凌风,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喜欢跟你和萧掩说这些话,因为你们跟别人不一样,你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上几天十七叔还跟我说过,可是正是因为我是阿耶的女儿,我是国公府的小娘子,这种带头开路的事,我都不做,那你还指望谁来做?或许有人想做,但是那要多艰苦,经过几代人?”
“上天给了你了不起的地位,就是让你承担更多的责任,而不是让你我享受的。你再劝我放弃,我就不跟你好了。”
少女大眼一翻,满满的嫌弃意味,却又是那么的可爱。
岳凌风蓦然笑了:“看来娘子是铁了心的要干一番事业了?”
“那你帮不帮我?”
岳凌风点头。
又道:“不过,这次的事不是我不帮娘子,娘子也知道,我人微言轻,这件事实在棘手,而且事情已经闹僵,不好办了,我看为今之计,娘子还是跟国公说吧,让国公去住持。”
“阿耶?”李蘅远低头想了想,不认同的嘟起嘴:“阿耶守城可以,他肯定不爱管这些事,而且啊,我做什么事不想让阿耶知道。”
“这是为何?”
“很简单,阿耶并不希望我多管闲事,他就希望我快快乐乐,让他知道,他会觉得心疼和伤心。”
所以他们父女有着独特的关心对方的方式。
就是你给的,不见得是我要的,但是我可以装作喜欢。
人家的事岳凌风不管。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如果你不想国公插手,那我想普天之下,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了。”
“这事你得找萧掩帮忙。”
0323 利用
整齐的樱花树还是那么规整,没有一片杂叶,远远望去,像一块四方菜地。
萧掩就坐在树下手捧书卷,神色认真。
他大部分时候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如春花秋月,让人心生欢喜。
可真正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内心打不开。
如山巅冰雪,只能仰望。
李蘅远和岳凌风躲在屋檐下看了一会。
后李蘅远回过身低声道:“算了,我还是不想找他。”
明明都说好的,岳凌风已经把人带来,又得了萧掩的吩咐,怎能让她走?
劝慰道:“那你说说,为何一定不能找他。”
李蘅远抬头看着岳凌风:“你真的不知道?”
岳凌风尴尬一笑。
李蘅远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自始至终参与,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他是什么的性格,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我感激他是不假,但是不想再被人利用了。”
岳凌风道:“利用啊,就这个原因啊。”
这个原因还不够重要吗?李蘅远瞪大了眼睛。
岳凌风笑道:“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利用关系,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是利用关系呢?”
岳凌风道:“人和人之间,怎么不是利用关系呢?就说你我,我利用娘子让生活过的安稳无忧,娘子利用我来排忧解难。”
见李蘅远脸色变了。
岳凌风继续道:“娘子听我说完。”
“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用关系的,我利用萧掩,萧掩也利用我,但是利用关系,也没那么坏,你想,假如你没有利用价值,我也没有利用价值,我们能关系这么好吗?利用二字本不应该带着褒贬的,是有人只知道利用别人,却不愿意被人利用,只进不出,就成了贬义词,我们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在利用中建立密切的关系,然后发现大家性格都不错,心肠也都还行,就成了密切的朋友,从而两肋插刀,肝胆相照……后面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的。”
“所以你可以说这是利用,也可以说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人谁都不能独立的活在世上,有利用了,才能互动,才有之后……”
李蘅远不高兴的声音变成了好奇:“照你这么说,利用被利用还是好事?”
岳凌风道:“只有小孩子才说今天我不跟你好了,明天我不跟他玩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关系。”
这话说的尖锐可以好像是实话。
李蘅远脸上变白,后缓缓垂下眼睛,无限悲伤道:“可是我对他不一样,我的心……”
岳凌风打断他:“娘子可听过一句话,‘百善孝为先,看心不看迹,看迹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看迹不看心,看心世上无好人。’。”
“所以这心里的事,你得分什么事,对感情来讲,你心里的活动一文不值,因为心是会变的,你要是抓住你的心不放,你就得要求别人的心跟你一样,可是别人的心跟你的心不可能一样,最后还是看迹,有时候你的心并没有那么忠贞不二,不过是别人的迹,给你的错误感觉。所以还是论迹吧,论迹再付出心来比较,心里会好受些。”
论迹不论心。
论心不论迹?
李蘅远努力的去理解这些话。
岳凌风又道:“如果论迹,事实上萧掩救了你的性命,而你帮助萧掩的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无关紧要,有些关系,别看心,看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最后到底要不要再来往,一权衡就知道了。”
暂时来看,还是她占了便宜。
所以和喜欢的人交往,也要计较得失?
李蘅远忽然挺直了腰板道:“那如果以后吃了亏呢?他心眼那么多,我也算计不过他。”
岳凌风道:“那你就关注你的心,咱们只利用他,他要的东西不答应不就得了吗?”
可是礼尚往来,一直是李蘅远的教养。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岳凌风挥着手:“去吧去吧,不利用白不利用,他利用你也不手软,你何不利用他?”
这话说的解气。
李蘅远心中舒坦的很,她耸耸肩膀仰起头:“看看,我没有不适宜的地方吧?”
“老好看了,可带劲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可爱,去吧去吧。”岳凌风的手挥的跟赛龙舟一样。
李蘅远去了。
看着李蘅远离去的背影。
岳凌风擦擦头额不存在的汗,然后看向萧掩的方向,萧掩还在摆姿势。
他扬眉一笑:“你大爷的,人我帮你叫来了,好坏我可就不管了。”
………………
萧掩眼前一暗,一个人影就在到了他面前。
洒金的挑线裙底下,是一双若隐若现的白腻小脚,还有穿起来自在舒适的木屐鞋。
萧掩勾出一笑,将书本方下,然后抬起头。
明媚大眼,梳着可爱活泼的双髻的人,正是他等待的。
“阿蘅,你来了?”
萧掩这边站起,笑容关切温和。
李蘅远道:“我是来利用你的。”
萧掩:“……”
………………
李蘅远态度强硬,只谈公事不谈私事,萧掩也不勉强她。
于是他们便谈到坊间墙的事。
李蘅远不肯坐,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善后的办法。”
萧掩想了想道:“打了人,人家要的无非就是一口气,当然,也有个别人想多要点钱,所以把打人的人交出去,态度诚恳的道歉,再找大夫给受伤的人看病,钱都要国公府出,这样打人风波就会解决。”
“那之后呢?”
萧掩道:“其实也不是之后,我方才说的方案,你听起来颇为简单,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并没那么容易,所谓两兵交战,也得有使者调和,必须得找个可以主持公道的人,还要在百姓中有威望,让百姓信服。”
“我阿耶?”李蘅远蹙起眉头,如果让阿耶出面,她根本不需要找萧掩。
萧掩道:“那到不用国公出面,而且这种事情,国公出面不见得合适,他太威严,好像咱们仗势欺人一样。我心里有个人选,就是国公的朋友,西市的市监孙明举,他在西市开有五家店铺,有权有钱,为人又很仗义,在那一代十分有名望。”
0324 卸磨
李蘅远并没有听过这个人。
萧掩看着她微愣的表情就笑了:“国公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来探望国公了,他二人交情十分深厚,而这次岳凌风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威望不够,我们缺的就是他,你若是想解决问题,咱们送上拜帖,请他出面吧。”
“他是国公的朋友,怎么也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所以最后人是她来请。
李蘅远抬头看着萧掩,但不管怎么样,对范阳了如指掌,什么样的人可以用,哪里需要用什么人……
她要想在范阳干一番事业的话,岳凌风说的到没错,必须得用萧掩这个地头蛇。
………………
李蘅远给孙明举下了拜贴要去拜访,很快得到回复,人家设宴邀请她。
不用这么隆重。
李蘅远是要去说正事的,而且孙明举是叔伯辈分的人,她还是个女子,大摇大摆赴宴,并不妥当。
李蘅远很快给孙明举写了回复,表明自己的意图。
她不是蹭吃蹭喝,是真的有正事。
孙明举看过之后约她到西市的店铺中约谈,还让她带上萧掩和岳凌风。
拆掉坊间墙的提议是岳凌风出的,自然要带,而现在城防布局和不良人归萧掩管,后续事情需要萧掩处理。
也得带。
李蘅远为了安全起见,还叫上了墨玉和夜寒轩近身保护。
这样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她五人来到了孙明举的颊缬店。
颊缬店有两间厅室那么大。
一圈都是柜台,柜台后摆放着屏风衣物等颊缬花样,以供客人挑选。
李蘅远今天穿着男孩子的装扮,还带了四个男人,来这种女人长光顾的店,不怎么引人注意。
掌柜的打发了一位贵妇,才像是看见他们。
“小郎君您要选什么?”
李蘅远道:“我要找孙伯伯。”
掌柜的微愣。
李蘅远道:“我姓李。”
掌柜的之前已经得到过主人的吩咐,听了连连行礼:“家主就在二楼,郎君请,郎君这边请……”
二楼有一排雅间。
李蘅远刚上来的时候,中间雅间的门就来了。
门里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中年人生着一张小圆脸,眼睛不大,但十分有光彩,吊梢眉,八字胡……
穿着红绸的圆领。
未曾说话,人先笑了:“你就是阿蘅吧?”
声音也很亲切。
一看就是个场面上的人。
李蘅远忙回礼:“您就是孙伯伯?是阿耶的好朋友。”
对方正是孙明举。
孙明举听了哈哈笑:“我跟你阿耶不止是好朋友那么简单,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呢,好了,你们有什么事,屋里说吧……”
孙明举这个人很健谈,但是李蘅远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她们进屋后,说话的多数都是岳凌风和萧掩。
当然说的就是坊间墙的事。
孙明举表现的对岳凌风很支持,弄清因果之后,也答应会出面帮忙,跟萧掩一起平息民怨,再继续吧推墙的计划实施下去。
所以即便李蘅远没怎么说话,但这次拜访也非常愉快,愉快的就把事情解决了。
眼看太阳升上正中,到了午饭时候。
李蘅远不能耽误主人用餐,于是站起来请辞。
而之前她推了饭局,这时候孙明举也不好留她了。
站起来送她道:“阿蘅有空常来玩,伯伯家里还有小姐姐小妹妹,下次给你引见。”
李蘅远道:“那有时间,我定要请姐姐妹妹们来家里玩。”
孙明举笑的很开心:“那好啊,不过我那几个女儿,都不如阿蘅大方开朗,见人扭扭捏捏,没见过什么世面,到时候阿蘅不要嫌弃他们。”
这就是客套话了。
李蘅远自然不能当真。
道:“伯伯和阿耶关系那么好,我跟姐姐妹妹们也应该跟伯伯和阿耶一样的,这样关系才不会生疏,还希望姐姐妹妹们不要嫌弃我粗鄙,我还要跟她们多学习呢。”
这席话也说的大方有礼,滴水不漏。
孙明举心想外面都传李蘅远不学无术,是个无礼霸道的草包。
他和李玉山三十来年的交情,却从来没让子女们去过李家,就是怕惹了这位小祖宗啊。
果然人还是要亲眼见了才能下评论。
这样说开,他对李蘅远的印象就十分好。
道:“阿蘅说的对,我和你爹还有你伯父,少年时就是这样没有顾忌的往来,才有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可惜你伯父……”
李蘅远眼睛瞪大:“伯伯,你还认识我伯父呢?”
孙明举道:“是啊,我们从军那会,都在一个屋里睡觉,你伯父和你阿耶是主帅家的郎君,我借了很多光呢……”
提起李玉明,孙明举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后发现他们是站在门口,尴尬笑道:“我这话多,看给你们说烦了。”
李蘅远摇摇头,不烦,她很喜欢听阿耶和大伯的事。
但是知道的太少了。
阿耶的事没人跟他说。
大伯的事,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家里更没人提。
李蘅远很向往他们两兄弟并肩作战的日子。
可惜现在说这些实在不是好时候。
李蘅远道:“改日您有时间,我定登门拜访,到时候您给侄女讲故事啊。”
小丫头甜甜的笑容像是娇媚的花朵一样惹人怜惜。
孙明举笑道:“这没的说,伯伯家随时欢迎你来。”
………………
从颊缬店出来,李蘅远看看天上的太阳,回头对岳凌风,夜寒轩和墨玉道:“咱们回去用餐,我请你们吃好吃的,让厨房杀羊羔。”
然后人就转身了。
萧掩:“……”
他叫住李蘅远:“阿蘅,卸磨杀……啊?”
李蘅远心想,你一个要被我利用的人,还给你什么好吃的。
她晃晃脑袋道:“因为你有正事啊,孙伯伯答应出面,难道你不去安排?”
她指指天空:“看,蓝吗?太阳亮吗?”
街上天空蔚蓝,太阳明亮不敢直视。
萧掩舔了舔嘴唇,用以为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李蘅远呵呵笑:“所以,已经是秋天了,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傻狍子,拖到冬天就不能动土了,还不去干活。”
傻狍子!
骂的好解气,岳凌风捂着嘴捡笑。
萧掩目光一扫正好看见他,然后用云淡风清的笑容冲他点点头,好像在说,算你狠。
岳凌风小人得志的笑容立即就僵在脸上。
0325 提亲
萧掩整日往外跑,李玉山找不到人。
这日李玉山要将老龙湾一战萧掩所用到的战略整理成册,还是没找到人。
他问报信的属下:“那人去哪了?这孩子不来见我,他还能有什么事。”
“好像在帮三小娘子做事,早出晚归,有两三天了。”
“阿蘅?”
李玉山微愣,后喜悦从心底涌上来。
他的榻几下面铺的是老虎皮,别看外面太阳大,秋天屋里有些阴了。
他摸摸老虎皮,柔软舒适。
真是个好东西啊。
萧掩显然是一员虎将,不对,光虎还不足以形容萧掩,还狐狸。
有勇有谋。
这样的人才,光给他的阿蘅当跑腿的,有点浪费啊。
正想着,门口有侍卫禀告:“国公,三夫人求见。”
“老三家的?”
惊的李玉山直接坐直了。
这位三夫人,自然就是他庶出的弟弟,李玉明的妻子。
平日里他和弟弟话都不多,弟妹就更没有接触了。
而且他是大伯哥,这弟妹贸贸然找他干什么?
李玉山问道:“身边还有其他人?”
侍卫摇摇头:“只有三夫人。”
“唔……”
李玉山道:“先去问问什么事,如果是小事,让她跟阿蘅去说。”
不多时侍卫回禀:“是大事。”
李玉山:“……”
李玉山特意留了一个属下在屋里,然后才叫余氏进来。
余氏今天穿着大红的半臂,下身深碧色六幅群。
第一眼看上去,像个……鸡冠花?
李玉山:“……”
“余氏,你有何要事,一定要对我当面说。”
“大哥。”余氏陡然间大哭起来。
李玉山:“……”
好在接下来哭泣中的余氏还是说了正事。
“二娘已经十六,还没有订人家,阿娘不发话,我也不敢给二娘随便订,如今阿娘更是受了重伤,什么都管不了了,如果二娘在不定亲,这辈子不就耽误了,大哥,您给做个主,给二娘定个人家。”
李玉山长唔了一声:“是孩子们的亲事啊。”
这还真是一件大事。
李玉山对李娇娥都是没什么感觉,关键家里的长孙李庆绪还没定亲啊。
当然,李庆绪的事有大嫂做主,寡妇人家,他如果强迫侄子定亲,小两口过不好了,好像他欺负孤儿寡母一样。
那就还有他的阿蘅啊,阿蘅生日大,过了年就十五岁。
可以定亲了。
老太太那边是指望不上的。
老太太并不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就是毁了容,现在满城的找大夫要给她恢复容貌,肯定没心思管孩子们的亲事。
所以还得他自己来。
李玉山看向余氏:“二娘的婚事,你和三弟若是有相当的,可以跟我说,咱们家的孩子,总不能委屈了她,我到时候帮着相看就是,但是人选,还是你们做父母的了解自己的女儿,自己做主就行。”
余氏等的就是李玉山这句话。
之前她不敢做主,是怕刘老太太捣乱。
现在李玉山都放手,她就可以给女儿挑最好的人家。
余氏喜极而泣,高兴的给李玉山行了礼:“多谢大伯费心。”
李玉山对这个弟妹印象不是特别好,因为弟妹说过他的女儿没教养,被他听见了。
但是现在看,这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很是劳心费力,到是个好母亲。
他那种厌恶就少了一层。
挥挥手:“去吧。”
余氏走后,李玉山眼睛突然大放异彩般,十分明亮。
他叫着属下:“去把福生给我叫来,然后只叫他一个人,其他人谁也不要偷听。”
这个福生自然就是李玉山的副将,左右手,肖福生。
军中人都知道他二人关系亲密。
那属下心想,没有战事,国公眼睛亮如狼光,怎么亲密的还要清场?
他打了个哆嗦,赶紧去叫人。
去平卢的两千人就是萧福生带去的,刚回来半天,此时他人还没有休息,一脸尘土。
“国公?”
但中气十足,一进来屋里就有种威严的气势。
李玉山垂垂手:“来,把你那竖起来的眉毛耷拉下去,天天黑着脸,我没发你军饷啊?”
萧福生用袖子擦擦脸上的灰尘,之后再亮出脸来给李玉山看。
还是那样剑眉斜飞,刻板凶恶的样子。
李玉山道:“算了,你这辈子是不会笑了。”
萧福生脸上硬挤,没挤出来。
最后道:“国公,您叫属下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总不是让他笑给他看吧?
李玉山还没提什么事,已经变得眉开眼笑。
从榻上站起,将萧福生拉过来坐对面。
这般亲切的礼遇,萧福生更费解了:“国公?”
李玉山道:“二郎十七岁了吧,也该娶媳妇了。”
说完刻意的咳嗽两声,意有所指。
萧福生忙拱手道:“承蒙国公抬爱,您是想给他保媒?”
李玉山:“……”
他是要嫁闺女,总得让男方主动点吧。
“是这样啊。”李玉山又咳嗽一声:“我家阿蘅呢,也不小了,还没定亲。”
萧福生一愣之后道:“可是属下识人有限,没有合适的给三小娘子介绍。”
李玉山拿过案前的书稿要打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非让我说透了。”
萧福生垂下头。
李玉山黑着脸道:“我看二郎人不错,跟我的阿蘅也对心思,就给他们俩订亲吧,你回去找个媒婆,上门三次,我就答应把阿蘅嫁给你儿子。”
萧福生惊诧的抬起头。
李玉山挤挤眼睛:“怎么样?”
萧福生顿了顿:“国公……”
他们是自小长大的朋友,一直在一个战壕,谁什么表情是什么心情,一看就一清二楚。
萧福生眼里很是无奈,但没有惊喜。
李玉山蹙眉:“怎么?你不愿意?”
又道:“那这样,聘礼你可以少下,媒婆来两次就行了。”
萧福生:“……”
“咋地?!”李玉山陡然间提高了声音:“还不行?好吧好吧,媒婆上门一次,我就同意,这总行了吧?”
萧福生:“国公……”
他语气犹豫神色越发难看。
李玉山黑了脸,打手往案子上一拍:“你不是不同意媒婆上门次数,你是没看上我的阿蘅了。”
萧福生还没等说话。
李玉山已经气得喘息粗重。
天呐,还真的是看不上他的阿蘅,他的大宝贝哪点不好啊。
竟然会被公爹嫌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0326 反目
眼看着李玉山要大发雷霆。
萧福生单膝跪地:“国公,您请听我一言。”
李玉山重重一哼:“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没完。”
结不成儿女亲家还要翻脸,这可怎么办?
萧福生一脸为难,后一咬牙,道:“国公,我实话跟您说了,二郎的婚事,随便娶个小户人家的姑娘,谁都行,不管相貌人品,脾气秉性都不重要,只要姑娘家没有权势就行。”
李玉山大愣。
“你这就好笑了,人家都是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怎么?怕我的阿蘅给你儿子受气,我闺女什么个性我最了解,随我,脾气好着呢,我们也不贪慕你家姓氏,二郎也不用入赘,生了孩子还是你们萧家的,我也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这还不行?”
萧福生道:“不怕您对他不好,就怕您那他当亲儿子。”
李玉山:“……”
“你怕我跟你抢儿子啊?”
不是,都不是。
萧福生提高了声音:“我跟您说了吧,二郎这孩子,他有问题。”
李玉山指着萧福生:“你也有问题。”
萧福生道:“他问题大。”
“那你问题小?”
“他天生有反骨!”
“他……”李玉山瞪圆了眼睛,又眨了眨:“他怎么?”
萧福生一脸激动道:“刚出生逸风道长就给他批过命了,天生的反骨,不能让他得势,否则会祸害苍生。道长让我掐死他,他娘抱跑了我没忍心追,后来就一直长,倒是挺乖的,我就大意了,我想不让他习武,最多读点书,当个书呆子,他就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您也发现了,他自己偷偷练武,我不在家,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后来我发现他习武,我想他就算功夫再高,也得投靠您才能有所作为,为了不让他和您接近,我从来不让他去柳城,这不,又违反我的意思,现在不光得了您的欢心,竟然还肖想娶三小娘子,这怎么行?”
萧福生语重心长道:“国公,那小子心思极重,他是故意接近娘子的,他不真心,您不能上了他的当,他就是要娶娘子,然后好一步登天。”
李玉山道:“然后他好忤逆谋反?”
萧福生重重的点头。
李玉山回头沉思着。
肖福生道:“您若是不信我,您还不信逸风道长吗?人家可是高人。”
李玉山认识逸风老道,算什么很准,给他批命说他能位极人臣,贵不可言。
本来他还不信,因为他虽然是国公府的阿郎,可是还有大哥,但是大哥死了,果真这爵位就落到他身上,然后皇上又让他做北方三郡的节度使,成为封疆大吏。
那死老道有道行,话可信。
李玉山突然回头看着萧福生:“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是没说忤逆杀父吗?既然不会把咱们杀了,他反不反骨,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啊?”
萧福生傻了。
可是有反骨啊,说不定反的是谁,逸风道长的意思就是反朝廷。
李玉山镇守北方三郡,是朝廷的支柱,难道他也不忠?
萧福生再看李玉山的目光,就带有意思探究的意思。
李玉山道:“本人不管儿孙事,我自然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是谁知道朝廷以后什么样,谁知道后人什么脾气秉性,这辈子,就自己高兴让女儿高兴就可以了,我可能没那么高兴,但是我不能让我的阿蘅不高兴,你也是,别管那么多,还要把孩子掐死,自己的孩子,除了作恶多端,再淘气都不能掐死,你就为了一个道士之言就防备二郎,你还配做父亲吗?”
萧福生被李玉山说的羞愧难当。
李玉山又道:“你的家事我不管,总之我的阿蘅很喜欢跟二郎在一起,如果二郎自己也愿意,你就请媒婆上门吧,别的话我不想听了。”
“国公!”
李玉山广袖一挥,从榻上站起:“我还要办公,你去回去请媒婆吧。”
眼看着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萧福生无奈,行礼军礼,默默退了出去。
………………
三天,李玉山还是没有等到媒婆上门,倒是听说萧福生要给萧掩定亲,人选是他续弦妻子的外甥女。
李玉山在书房大发雷霆,这小老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耍戏他吗?
让人把萧福生叫来。
刀柄直接打到萧福生肩膀上:“连老子都敢敷衍,你好大的胆子。”
萧福生被打的跪下去,眼泪差点流出来。
但还是据理力争:“您可以不顾李家,不顾三郡百姓,不顾李家军的生死存亡,属下不能,他是我的儿子,他有反骨,就是我的过错。”
“你可真是冥顽不灵,只听一个死道士的一面之辞,就草率决定孩子的婚姻大事。”
“国公说什么都行,反正不能让萧掩得势。”
“你的意思,就是说什么都不能给老子当姑爷了?老子喜欢一个孩子都不能当姑爷……”
“国公……他配不上娘子。”
“可是分明是你家不同意,还嫌弃我闺女……你个田舍农,我打死你……”
因为时值日上午,李蘅远现在没什么事,就去学堂上学了。
霍先生第一节课时间到了,刚说下课,樱桃就跑进来。
自己的婢女这样慌张,李蘅远迎出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樱桃哭笑不得的样子:“国公和萧副将打起来了,把萧副将胳膊咬了。”
李蘅远眼睛瞪的比铜铃大:“萧副将?那不是萧掩的爹。”
樱桃点着头。
李蘅远捂住嘴,他阿耶……
“是不是疯了?!”李娇娥的声音震天响。
李蘅远抬头一看,她也和婢女说话呢。
别处,也有差不多的情节。
所以阿耶咬人的事已经传开了?
李蘅远缩着头背过脸去:“阿耶到底怎么了?”
………………
课还没上,李蘅远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萧掩的婚事把萧福生打了。
是啊,萧掩的婚事。
他的父亲看不惯萧福生随便给萧掩定亲,所以就把人家给打了。
这仗打的莫名其妙。
另外还有一点令李蘅远十分心酸,萧掩竟然要定亲了吗?
要跟别人定亲了吗?
是啊,萧掩已经十七岁,到了订亲的年纪了。
0327 传授
李蘅远跟霍先生请了假,到了前院书房。
“阿耶。”
父亲李玉山正在榻上骂骂咧咧。
什么“王八羔子”“气死老子”之类。
李蘅远走进去:“阿耶,您还没消气呢?”
李玉山抬头一看,女儿嘟着小嘴嗔痴可爱的看着自己,那满心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招着大手:“看我这大闺女,多漂亮,快过来,你不上课去跑阿耶这干什么?”
又是欢喜好像又是担忧。
李蘅远脱了鞋陪父亲坐在对面,眨着眼睛问道:“您还不知道我来干什么?”
李玉山笑容微僵。
李蘅远道:“全府的人都知道了,您要给萧掩订亲,萧伯伯不同意,您把人给咬了,还不光是打,是咬,你看看,厉害了我的阿耶。”
堂堂国公,征战沙场的主将,开始咬人了。
李玉山听着女儿调侃的语气,翻了个白眼,接着可疑的红晕爬上他的耳迹:“阿耶什么时候咬人了?别听别人胡说,我打他他不还手,我怕打坏了他,又出不了气。”
所以就咬人。
李蘅远点着头竖起拇指。
李玉山又白了她一眼:“我是阿耶,你不许笑话我。”
李蘅远还真不是来笑话阿耶的,第一她来看看阿耶的情况,眼见阿耶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气恼。
她问道:“阿耶您为什么啊,萧掩是萧叔叔的儿子,人家要不要订亲关咱们什么事?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萧福生挨了打,当然也不敢传是因为李玉山要嫁李蘅远没嫁成,所以恼凶成怒。
李蘅远听到的传言有一半是没有的。
李玉山想了想,最后道:“你别跟别人说,阿耶其实是要给你订萧掩,萧福生那个王八羔子说什么都不同意,我三天前命令他找媒婆,他不听我的就算了,竟然还给萧掩找别人定亲,你说我不打他还留着他?”
“给我订亲?”李蘅远心头一震,有种幸福的悸动和甜蜜,还是阿耶向着她,但也难掩失落,原来萧家不同意,可谓好的情绪也有,不好的也有,难以言喻。
她想了想,低下头:“强扭的瓜不甜,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您怎么还打人?”
李玉山不认同道:“是他不同意,又不是二郎不同意,他问都没问过二郎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拒绝我,我凭什么不能打他?”
李蘅远心想,不是萧掩不同意吗?
可是论起来,萧掩也不见得就同意啊。
李蘅远眉心拢成一个委屈的弧度:“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不同意就算了,不理他们就是。”
李玉山“哎?”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同意。
“难道你不喜欢二郎?”
“我……”父亲直白的询问,让李蘅远猝不及防,她一下子红了脸,目光如小兔子般躲到一边。
李玉山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年纪到了,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现象,二郎相貌英俊,也有才能,阿耶也很欣赏他,说明我闺女眼光还是很好的,起码你没喜欢个女孩子,也没喜欢个老头子,阿耶已经十分安慰了。”
李蘅远:“……”
阿耶对她的要求到底有多低?
“可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如果不喜欢你呢?”
李玉山瞪大眼睛:“萧二郎不喜欢你吗?”
显然,自己的女儿不受欢迎,父亲会十分生气。
李蘅远忙道:“我就是问问,假如呢,谁知道喜不喜欢,假如就不喜欢呢?”
李玉山捏着下巴想了想。
突然抬起头:“闺女,你是不是喜欢他吧?别管人家喜不喜欢你,阿耶只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李蘅远红扑扑的小脸舔舔嘴唇,没有回答。
但是知女莫若父。
李玉山大拳头一握:“那你就把他娶回来,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就行了,你说,你是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还是和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
那当然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
“可是人家不喜欢你,人家不开心啊。”
“你开心就行,你管他开不开心。”
“我喜欢他,他不开心我怎么会开心?”
“那你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开心了?”
李蘅远:“……”
她沉吟了很久。
最后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阿耶,还是你见解独到,那如果他不喜欢我,他有一天背叛我了呢?”
其实不怕他有多么不喜欢你,最怕勉强在一起后那人又心有所属。
别人是他心头的朱砂痣,你就是蚊子血。
情何以堪。
尊严何在呢?
李玉山冷笑三声,最后肃然道:“很简单,腿打折,然后休了,再找新的,你以为婚姻只看情感吗?还要看实力,你是我闺女,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谁要是不喜欢你,你就折磨他们。”
这话说的可真是理直气壮啊。
这就是阿耶传授给她的婚姻相处之道。
李蘅远愣了好久。
最后穿上鞋行了礼:“阿耶,经过我也知道了,我还是先走吧。”
李玉山:“……”
看着闺女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李玉山下地来追:“你看,阿蘅,阿耶跟你说的都是实话,闺女,闺女……”
出门的身影走路带风,头都不回一下。
李玉山站在门口看了会,然后蓦然笑了,喃喃道:“当然最好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你,可惜现在不管萧二郎喜不喜欢你,阿耶都不喜欢萧福生了,这个王八羔子……”
………………
李蘅远在院门口遇见了萧福生。
原来李玉山咬人是出自于气愤,真的咬伤了,就让萧福生去处理伤口。
萧福生才包扎完毕。
不期而遇,虽然知道这个人不同意自己的婚事,李蘅远还是对他问了好:“萧叔叔。”
萧福生一脸肃然的看着她,突然道:“三小娘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在下想跟跟您说说萧掩的婚事,可能和娘子也有关。”
他语气不善,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李蘅远微笑的小脸慢慢变得严肃。
她都没找上门怪罪他不喜欢自己,这个人倒是先找上门来跟她说话。
“好,萧叔叔随我到账房来吧。”
0328 顶撞
账房是范先生的地盘。
范先生帮忙清了场,屋里便一个人都没有了。
账房中间有个长而高的胡桌,四周摆着八张椅子。
李蘅远坐在向南的方向,然后请萧福生落座。
萧福生坐下后开门见山道:“请娘子以后不要再理会萧掩,不要给他派差事,我决定给他订一门亲事,然后便让他回老宅去守家业,再也不让他住在城里了。”
他的语气冷漠,是种命令式的陈述。
李蘅远一想,这话也可以那样理解,就是她一直在理萧掩,是她一直在派给萧掩差事,是她耽误了萧掩的婚事?
怒由心生。
李蘅远也不客气:“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萧掩的意思?如果是您自己的意思,不好意思,我跟您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瓜葛,你没什么资格命令我,如果是萧掩自己的意思,他可以自己来给我说,我也不喜欢听旁人中间传话。”
萧福生猛然一抬头、
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鼻梁直挺,肖像了李玉山。
不过可不是李玉山那样的粗犷,作为女子,别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惊艳,让人过目不忘。
可以前都听说李蘅远又丑又笨。
而且什么都不懂。
方才的话,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啊。
萧福生本来也没想欺负她,只是他习惯了自己严肃的说话方式。
见李蘅远有敌意。
他刻意放慢了句子:“我是为了娘子好,萧掩他不是好东西。”
李蘅远之前已经对萧福生印象不好,此时更是诧异:“哪有当父亲的这样说自己儿子的,萧掩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反正他没跟我说过你不好,但是你已经明明白白说他不是好东西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才不是好东西。”
作为长辈的萧福生:“……”
李蘅远冷声道:“本来呢,我还跟他生气,现在嘛,你越不让我跟他玩,我就越跟他好,我就对他好,什么好处都给他,我阿耶都不会命令我做什么事,他会给我讲道理分析利害,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萧福生这辈子除了李玉山,再就没挨过骂,还是被小辈骂。
“你……”
“我怎么了?”李蘅远蹭一下站起:“我现在就去找萧掩去,我请他吃饭,送他礼物,我就对他好,我……我跟他订亲,看谁敢跟我抢,哼!”
说完拂袖而去。
萧福生望着她的背影直蹙眉,但人真的走了,他剑眉立起来:“太任性了。”
李蘅远一直跑到二门口,然后站在门口捂着胸口。
花墙上的落叶轻飘飘飘到眼前,她望着,心里有了片刻宁静。
再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她挠挠耳朵,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就算做做样子,也得去看看萧掩。
嗯。
李蘅远提起裙摆,大步流星到了萧园。
来开门的是岳凌风。
李蘅远问道:“他今日在家吗?”
这院子里只有两个他是李蘅远认得的。
岳凌风不用想都知道李蘅远问的是谁,摇摇头:“没在。”
“还没忙完?”
萧掩因为要处理坊间墙的事,几天内都在外面跑,但李蘅远昨天听说,事情已经完结了。
岳凌风指着隔壁的院门口:“你知道那是谁家吗?”
李蘅远好像有些印象。
岳凌风道:“那是萧掩的父亲家,之前我都没听他说过,这两个院子在一起,就我来到这里半年前,萧掩自己做主和他父亲分了家,所以墙都是新砌的。原来他还有个继母和弟弟,不是他爹要给他订亲吗?他去隔壁了。”
提到订亲,岳凌风目光十分有含义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也本能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李蘅远不开心的做个鬼脸:“你那么看我干吗?”
岳凌风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李蘅远:“……”
自从岳凌风跟她说了要利用萧掩之后,她们说话越来越随意了。
李蘅远眼珠一转,低声问道:“那我问你,他父亲要给他订亲,他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岳凌风道:“他没说高兴,也没说不高兴。”
李蘅远提着的心有些失落,难道是无所谓?
岳凌风侧头看着李蘅远呵呵一笑:“不过就是一晚上没睡觉,他昨天忙完事情回来,就坐在屋檐下磨刀,磨了一晚上,今早我看了,那菜刀可以削铁如泥了,然后他就去隔壁了。”
李蘅远心中隐隐有种恐怖的感觉,捂着胸口:“他不是用剑的吗?为什么拿菜刀,再说,为什么去自己的父亲家里拿菜刀。”
岳凌风点着头:“所以,你说他是喜欢订亲还是不喜欢呢?”
李蘅远沉思着,目光转向隔壁紧闭的大门。
所以萧掩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
萧家的院子,最前面是萧福生待客的敞厅。
在敞厅之前,是三层高的台阶,然后一段宽阔的路,直接到大门。
地方不算大,但站三个人够用了。
萧掩站在台阶上,一身黑色圆领,腰间扎着同色镶玉腰带。
头上金环束发,脚上一双云靴。
配上他俊朗无双的五官。
真是长衫垂垂,明艳不可逼视。
怎么看都是令人喜欢的优秀少年。
可是他身后台阶上放着一把菜刀。
那刀刃在阳光下寒光四射,一看就十分锋利,就破坏了他的谦和,显得他是那么冷血让人不想靠近。
他的对面,也正是台阶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妇人,约莫三十多岁,瓜子脸,柳叶眉,穿戴都是时下流行的服饰和发髻。
小巧的嘴看起来很是柔媚和玲珑。
妇人肌肤也很白皙。
总之是个漂亮温柔的女子形象。
可惜她右边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疤痕已经是粉红色,可以看出是许多年了,就生生显得她有些狰狞,并不美。
她身旁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细看跟萧福生脸型相似,不过眉眼像妇人。
这二人正是萧掩的继母王氏和弟弟萧择。
萧掩正在跟王氏说话:“我只问你,选你的外甥女跟我订亲,是不是你的主意。”
0329 探望
王氏神色气愤:“萧掩,我是你的母亲。”
“不要提,不要提母亲两个字。”萧掩的声音冷漠的近乎于平静。
他道:“我只有一个母亲,你没有生过我,也没有养过我,千万不要提你是我的母亲,我会翻脸的。”
王氏道:“我就是你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礼法上我就是你的母亲,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
萧掩道:“可是你就是跟我没有任何一点关系,血缘上就是这样的,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不会尊敬你。”
“你……”
萧掩打断她:“我并不是来跟你吵嘴的,我只问你,要把你外甥女跟我订亲,是不是你的主意。”
王氏目光闪烁一下:“你不要欺负人,是你父亲做的决定,你不敢去找他说,便来欺负我们母子。”
萧掩剑眉微挑:“你是让我去找他?”顿了一下:“那也好。”
王氏急急道:“阿掩你听我说,大娘温柔贤惠,人很漂亮,你爹是为了你好。”
这意思就是不用他去找萧福生了。
萧掩神色变得冷漠:“大娘,就是你的外甥女吧,果真与你有关。”
王氏所说的大娘,就是王氏姐姐的大女儿,章大娘子。
章大娘子来萧家做客的时候见过萧掩,对萧掩印象很好。
章家以为贩卖布匹为生,若是能跟萧家结亲,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萧福生想给萧掩订亲的时候,王氏就提到了章家。
萧掩虽然为人冷漠,跟家里人也不和睦,但是已经七年没有跟家人产生争执了,平时他又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王氏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
王氏继续道:“你早晚要成亲的,找个会疼人能照顾你的,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
萧掩方才还只是冷漠,此时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所以萧福生背着我母亲跟你苟且,是因为你会疼人,能照顾她是吗?”
王氏脸上一僵。
萧掩冷哼,道:“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关于我的事,就连我的名字,你最好都忘记,提都不要提我,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想操纵我的事,先摸摸你的脸,然后再做决定。”
王氏手放在伤疤上,脸失血色。
萧掩回身慢慢提起他的菜刀,对王氏比划比划:“记住了,什么章大娘,不要再有下次。”
他说完转身便走,王氏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差点瞪出来。
突然,她身边的萧择道:“萧掩,你欺负我阿娘,我长大了会给他报仇的。”
萧掩慢慢转过身。
阳光下,他俊美的脸呈透明状,是那样的柔和安静,可那漆黑如墨的眸子,是那样的冰冷,冰冷的如一个深潭,要把人吸走。
王氏一把捂住萧择的嘴:“他乱说的,你是他哥哥,他是你亲弟弟。”
萧掩勾唇一笑:“你最好好好教育他,有本事就让他来找我,我还愁着没有正当理由铲除你们娘俩呢,别辜负我的期望。”
王氏把萧择紧紧的搂在怀里,连连说着不敢。
萧掩又是一笑,后转过身。
………………
阳光大好,天空高远,让人不由生了豁达之意。
萧掩看着天空一笑,缓缓推开萧家的门。
出了门转过身,那是自己家的方向,刚一站直,眼前豁然一亮。
他的前方,连接萧家和他自己院子的小径上。
白杨耸立,轻风阵阵,这美好的画面里,一个身形纤长相貌艳丽的少女正站在那里。
今天她穿着浅白色长衫,橘色绣着花草图文的半壁,一条浅黄色软纱长裙。
明艳不失稳重,就像是一朵迎风盛开的秋菊,在你不经意的瞬间,乍然绽放。
萧掩蓦然笑了:“阿蘅,你怎么在这,怎么不进院子啊。”
李蘅远见萧掩笑着说话,松了一口气,再看他手里的菜刀,眼睛防备着乱转。
萧掩看着刀笑了笑,然后道:“本来是要收菜的,奈何菜的长势不好,过几年再说吧。”
李蘅远走近他把刀夺过来,然后匆匆跑回院子里。
萧掩听见她在院子里跟人说话:“快,藏起来,我看着就害怕。”
一定是在跟岳凌风说话。
萧掩看着双手哑然失笑。
不多时李蘅远又从门里跳出来,发髻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跳跃而蹦起来,清脆的声音像是沙漠中的驼铃,能燃气心底熄灭的希望,
萧掩背着手看她:“你不和我生气了。”
李蘅远脸倏然垮下来:“对啊,还生气呢,我给忘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萧掩伸手一捞,直接抓住她的手腕:“阿蘅。”
身后猝不及防来了一股莫大的力量,李蘅远身子一晃,等她再站好的时候,已经和萧掩近在咫尺了。
鼻尖闻到那熟悉的清新味道,李蘅远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赶紧甩开萧掩的手,像是踩到冰刀一样向后一跳。
“你,你靠的那么近干嘛?我可生气着呢。”
萧掩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喝杯奶浆如何?”
李蘅远忍不住舔舔嘴唇。
萧掩笑容更甚,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吧,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
李蘅远将空碗放回到桌子上,然后擦擦嘴道:“我家也有。”
她说的是萧掩给她煮的新鲜的牛奶。
萧掩说话算话,说请她喝东西,就真的请,她已经喝了两杯了。
这里正是萧园正房的正厅。
正厅的门窗都敞开着,外面有秋风送着阵阵菊花香到屋里。
喝完牛奶,让人有些想睡觉。
萧掩手撑着脸看着李蘅远,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困了。”
正在表示自己没有因为牛奶折腰的李蘅远:“……”
“那你就睡觉啊?叫我进来干什么啊?好吃的我家也有。”
萧掩忍不住笑:“昨晚一晚上没睡觉,阿耶要给我订亲,之前我并不知道,也是刚知道,你就找来了。”
听着这带有解释和暗示的语言。
李蘅远低下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不想听,也不想问。
来看他,纯碎是一言九鼎因为要讲诚信。
对,并不是为了别的。
萧掩见李蘅远还是很别扭。
硬挤出笑:“是我多嘴了。”
“那我睡觉去了。”
0330 谁先
那慢慢要离去的身影十分无精打采,没有一点点往日的潇洒淡然。
李蘅远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暗暗念叨,他就是在引诱我主动安慰他,什么都是我主动,然后他又顾左右言它,让我好没面子。
这人他根本不喜欢我,我不要理他。
可是一抬头,见已经走在门口的声音脚步有些轻浮。
岳凌风也说,他为了那婚事一晚上都没睡觉。
他拿着菜刀去找继母评理,他不想跟那女子订亲的。
寂寞如烟的身影就转入了偏廊,再走一步,就要看不见了。
李蘅远忍不住站起来:“萧掩?”
走在外面的萧掩抬起的脚又轻轻的退回去,低下头,嘴角勾起的笑容都是满足的味道。
然后他挑了挑眉,俊脸一板,愉快的表情立即变得失落,慢慢转过身去。
“阿蘅你有事啊?”
李蘅远心想败给你了,谁让我那么喜欢你。
她跑到门口道:“你想跟你家亲戚订亲吗?”
萧掩斩钉截铁:“不想。”
“那别人呢?别的亲戚?别的你阿耶给你订的女孩,你想吗?”
萧掩摇头:“不想。“
“那你能说服你阿耶嘛?”
萧掩沉吟一下道:“反抗不了,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亡。”
竟然都要拼命了。
那认真的样子不似假的。
他是真的不想跟别人订亲。
可是也没说想跟她订亲。
李蘅远鼓足勇气道:“那你就别订亲,我什么时候同意你订,你再订,其他的事,我帮你撑着。”
萧掩终于笑了,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好。”
他的身后烈日高悬,将大地染成金色。
眼光下,他那灿烂如星辰的眼睛,第一次出现如灼灼火焰般的感觉,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她。
李蘅远内心的滚烫情绪和所有秘密在这一刻都想呼之欲出。
“萧掩?”
萧掩目光带着期待:“阿蘅想说什么?”
他的声线还是那样的优雅好听,如陈年的美酒,让人沉醉,还有一线殷殷的鼓励在其中。
李蘅远双手捂住了胸口。
不,萧掩不说,她也不说。
萧掩会引诱,难道她就不会?
她问道:“那你知道萧叔叔为什么急着给你订亲吗?”
萧掩抿着嘴。
李蘅远的心慢慢沉下去,回到最初的平静,是的,这种人,他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再不当老鼠了。
李蘅远挥着手:“你去睡觉吧?”
软软喏喏的声音,有一丝调皮和狡猾,不再像以前一眼饱含爱慕和崇拜,也是关心之至的。
萧掩笑着回过头,这孩子确实学坏了。
无法,他又回过头去。
“听说是国公要给我们订亲。”
李蘅远背着手却挺直了腰杆,用眼睛斜睨的他,她的意思,实在等他的态度。
萧掩想了想,脸上好笑的表情崩不住:“那么三小娘子,你愿意跟我订亲吗?”
嗯?!
“阿蘅,我不想跟别人订亲,你想跟我订亲吗?”
李蘅远的所有表情都凝结在脸上。
“你……你……你……”
萧掩不是一直要玩猫捉老鼠吗?
怎么突然间……
见李蘅远手足无措,萧掩大笑:“你愿意跟我订亲吗?”
原来他真的说了啊?
风在继续吹,吹动了少年好看的衣摆。
那令人欢喜的句子,像是猫的爪子,挠动了心房最柔远的地方,轻轻的,很温柔,可以猝不及防。
李蘅远傻傻的看着萧掩:“如果我说愿意,你就是我的了吗?”
萧掩:“……”
最后他哈哈大笑。
这善意的嘲笑,让李蘅远恼羞成怒,提着裙子,匆匆往外跑。
萧掩追上她:“阿蘅,你不是……”
一个艳红的小脸回头看着他,李蘅远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我回去问阿耶的意见。”
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萧掩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长长的的叹了口气。
之后他转身。
“岳凌风!”
萧掩的语气突然不善起来。
因为岳凌风鸟悄站在他身后,差点绊了他一个跟头。
“你可能又想打扫卫生。”
岳凌风抱着胳膊,神色很怀疑的样子:“你喜欢李蘅远吗?你俩的对话方才我都听见了。”
萧掩语气平淡可冷漠:“我的事不要你管。”
岳凌风道:“但是涉及到李蘅远,我就管,你方才只问她愿不愿意和你订亲,你可没说喜欢她,孩子现在没反应过来,只要我稍微一提醒,她就会考虑了,所以你不喜欢她,我是不会有所隐瞒的。”
萧掩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岳凌风:“你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都是你想的,阿蘅就是你教坏的,你就是阴险小人。”
岳凌风晃着脑袋:“如果我的行为让你难受了,那我很喜欢这个评价。”
萧掩一垂眼皮,躲着他就要走。
“萧掩。”岳凌风放下胳膊真的急了。
他不是要多管萧掩的闲事,是李蘅远太真诚,太正直一个人,感觉欺骗她有罪。
“以后李蘅远就是我妹妹,你敢对她不好,我就说你坏话。”
萧掩转过身:“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坑害起人来,比谁都伤人心。”
岳凌风凌厉的眉毛凛起。
萧掩道:“我说过,我会让阿蘅一生平安,她在我身边,比你们任何人都稳妥,或者你能保证她的安危?”
岳凌风一噎。
确实,在保护李蘅远方面,萧掩比谁都投入。
可是……
岳凌风话还没说出来。
萧掩道:“可是放在你们任何人身边,我都不放心。”
迎着阳光,他的脸呈透明模样,是那么的俊郎,让人自惭形秽。
岳凌风自那天起,再没遇见更认真的人。
萧掩,他真的想跟李蘅远订亲了。
……………………
罗诗梦笑盈盈的问李蘅远:“听说萧掩要订亲了,你听说了吗?”
因为有萧福生从中作梗,李玉山不让李蘅远把她和萧掩的事说出去,除非真正的订亲。
李蘅远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不用听说,他年纪不是很大了吗?”
眉毛一挑反问道:“你来看我,不会是特意问我萧掩的事吧?”
这里是李蘅远的正厅,是李蘅远的地盘,罗诗梦不敢说实话,但是她来确实特意问这件事的。
0331 谣言
自打上次被萧掩赶下车,罗诗梦就恨死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要当着萧掩的面说李蘅远。
近来萧掩要订亲的消息甚嚣尘上,有人说是跟李蘅远,有人说是和萧掩的表亲,哪个都让她难以接受。
尤其是李蘅远,如果萧掩真的跟李蘅远订亲,她这辈子就没希望了。
她从记事起就喜欢萧掩,怎么可以没希望。
罗诗梦眼珠一转,心上诡计。
她羞涩一笑道:“是啊,因为阿蘅可能不知道,萧婶子活着的时候,跟我母亲说过,要给我们订娃娃亲,现在突然传出萧掩要订亲的消息,我就不懂了,难道萧家不想认账吗?可是这种事,说出来很难为情,我不知道要很谁说,就来找阿蘅了。”
婢女们都不在屋里。
四周涌动着百合香的气味。
李蘅远的呼吸却像静止了一样。
她用重重的疑问道:“你和萧掩有婚约?”
罗诗梦头低的低低的,脸颊绯红,在她那才如凝脂的肌肤上,像是盛开的花朵,人妩媚至极。
李蘅远倏然想起秦梦瑶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罗诗梦和萧掩有婚约。
难道是真的?
“这不可能?”
罗诗梦明知道李蘅远说的是什么,还是很关切的问:“阿蘅怎么了?”
李蘅远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人,是因为这人因为她差点送了命,她今天才见她的。
萧掩这人会成为她萧掩之间的障碍。
李蘅远站起道:“我头疼,不送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回了书房。
罗诗梦看着李蘅远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嘴角露出笑容。
随即也站起来走出那奢华美丽的厅堂。
西池院屋高院阔,灿烂的阳光投射在院子的空地上,大理石的地面蒙着一层晕光。
看那雕工复杂的窗棂。
看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
西厢几十米的一排廊下,一车可以通过的房门就有四扇,门上挂的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子。
这就是李蘅远住的地方。
极致的富贵堆彻起来的西池院。
李蘅远含着金钱长大,比公主的日子都自在。
她是要什么有什么啊。
罗诗梦站在正房的台阶上紧紧的扣着台阶的玉石栏杆。
只有萧掩,绝对不能让李蘅远得到。
罗诗梦想到了她说的婚约。
那婚约并不是撒谎,萧掩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常常和她母亲一起哄孩子,两家住的近,萧掩母亲就说过不如让她嫁给萧掩的话。
当时是母亲不喜欢萧掩母亲,所以敷衍没同意。
但是萧掩母亲说过,现在就算数。
罗诗梦重重的点着头。
必须让婚约变成现实。
那要如何变成现实呢?
罗诗梦眼睛大亮,起码她手里有两个筹码。
……………………
早晨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樱桃陇紧了衣领,可还是觉得冷。
更冷的心。
今天她出来打听消息,听到一个十分不好的传闻,府里隐隐有人说娘子被歹人抓走的时候,被污了身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呢?
可是传的有模有样,让人不相信都不能。
樱桃祖攥了攥拳头,心情沉重的回答上房。
桃子在帮李蘅远穿衣服,李蘅远一边玩着头发一边回头。
“回来了?今天有什么消息。”
樱桃笑着摇头:“平安无事,什么消息都没有。”
见李蘅远蹙眉,樱桃忙“啊”了一声。
“还不是老太太,请大夫没有钱了,国公又给她支取了一笔钱,省着用能够花半年?”
听樱桃的语气很不尊敬,李蘅远心下也很无奈。
萧掩是希望阿婆出去之后就回不来,阿婆也确实经历了九死一生,不过人没有大碍,就是脸被划破了。
之后她好像就走上了何子聪的老路,到处找大夫看脸,希望能恢复容貌。
“所以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六十岁的老太太,也是注重容貌了的,只要阿婆不再难为我,让她折腾去吧。”
樱桃找的借口很顺利的敷衍住了李蘅远的好奇心。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担心不免接踵而至。
她不说娘子可能就听不到那种污言秽语,但是污言秽语已经形成,别人不可能听不见,娘子还没订亲,这不影响声誉吗?
………………
广陵院的竹林,李庆续举起铁锤对准小五:“哪里听得污言秽语,谁这么说阿蘅?我打死他。”
“郎君,这又不是奴才说的,大家煞有介事的传,只是不对咱们家人传,那些妇人最喜欢私底下议论了。”
府里有人议论说李蘅远被人绑架的时候失了身。
传言当然不是满大街议论的那种,但是也不少人说。
小五不需要刻意打听,早晨刚起来,就有讨好他的下面人来告密。
他就都跟李庆绪说了。
竹林里秋风作响,树影萧瑟。
再加上不好的传闻,使得人心十分愤慨沉重。
李庆续立起桀骜的眉头道:“告诉二叔去,让我二叔知道是谁在传谣言,打烂他的嘴。”
小五沉吟下道:“郎君,奴才听闻和萧福生有关。”
“萧福生?”
小五道:“就是萧家郎君的父亲啊,上两天国公不是把萧福生打了吗?好像就是因为萧郎和娘子的婚事,国公同意,萧福生却不同意。”
“你说的什么意思?”
一个远比李庆续声音温雅许多的声音从炉子后传来。
“你说是萧福生故意放的消息污蔑阿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庆续的打铁伙伴董养浩。
董养浩每天都和李庆续在一起,此时自然在的。
小五对着董养浩一礼,道:“您想啊,不然萧福生为什么不同意,那可是三小娘子,难道萧家郎君还能找到比三小娘子更好的妻子?所以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就是因为萧福生嫌弃李蘅远被人糟蹋过了?
“不。”董养浩摇着头,然后看向李庆绪;“萧福生一直是国公的人,他怎么敢这样诋毁娘子,怕是有小人作祟。”
李庆绪道:“你觉得是谁?”
这不明摆着吗?
董养浩道:“是谁救阿蘅出来的?阿蘅遇到危险后的最初状态,只有萧掩知道,阿蘅清白与否,他心里清楚。”
李庆续惨白了脸:“你的意思是。”
董养浩沉下脸。
定然是萧掩知道李蘅远的状况,所以萧掩不同意,但是他自己不直说,就让萧福生顶罪。
0332 求婚
李庆绪明白董养浩的意思之后直摇头:“不会是阿掩,阿蘅就是他救回来的,对于阿蘅的名声他保护的比谁都好。”
李蘅远回来后一直是萧掩在照顾,在萧掩的院子里住了几天。
但是别人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李庆绪是不会告诉董养浩的。
董养浩声音冰冷道:“萧掩无利不起早,我不信与他无关,不信咱们就再看,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
李庆续告诉小五:“你接着去外面打听,搜集所以阿掩和阿蘅的传闻,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五去了。
到下午带回来消息。
萧福生要跟罗家结亲。
也就是萧掩和罗诗梦要定亲。
李庆续听的直蹙眉头:“之前还是是表妹,又说是阿蘅,怎么又出来了罗诗梦?”
小五道:“那个表妹是谣传,罗诗梦才是真的,据说是萧掩母亲订的,还有信物呢,只是以前没有公开,现在国公要订三娘子,人家两家人就传开了。”
小五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李庆续大怒:“什么意思?是为了躲我妹妹,怕我妹妹赖上他萧掩怎地?”
小五道:“有这个意思,但也都是听说。”
李庆续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我去找二叔去。”
“阿续。”董养浩突然叫住他。
李庆绪回过头:“怎样?”
董养浩叹息一声道:“也没什么,我想说的是,不管国公知道不知道,这传闻对阿蘅终归是有影响的,到底会耽误她的亲事。”
因为会影响李蘅远的名声。
李庆续本就气愤的心沉到谷底。
后瞪起眼睛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我妹妹什么都没遇到,若是有人不信就罢了,我们只找相信她的,这样还省了事,把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都筛除,剩下的人,就是能对阿蘅的好的人。”
董养浩听了一愣。
李庆续又道:“我妹妹定然能有好姻缘,她很可爱,值得别人喜欢,哪怕是真的遇到不幸,也会有人欣赏她的个人价值,不在意什么名声的喜欢她。”
董养浩肃然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
李庆续又狠狠的点点头:“我确信。”
……………………
李玉山还没来得急大发雷霆,属下就说,董养浩求见。
故人的儿子,李玉山不好不见。
一挥手:“叫他进来。“
李玉山的书房古朴大气,色调低沉。
李玉山被人人高马大,又是常年在边关生活的,往哪一站,气势就十分威严。
所以董养浩一进来,便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但是顶着压力,在问完好之后,他还是开门见山的说了。
“有人诋毁阿蘅的名节。”
李玉山方才见过李庆续,对待谣言的事已经有所耳闻。
所以正要去查看。
一听又来了火气:“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让我知道,割了他的舌头……娘希匹!”
董养浩沉吟一下突然道:“国公,在下心慕阿蘅已久,想和阿蘅结为夫妻,希望您能恩准。”
说完单膝跪地,给李玉山呈上一封书信:“这是家父的亲笔书信,在下在国公府耽误许久,就是在等国公回来,要提亲事,家父也十分赞同,还望国公能够成全。”
李玉山虎眼瞪大,竟然是来提亲的。
他严肃的大脸变得呵呵笑。
就喜欢这种有眼光的人家,她的大宝贝多么可爱,全城的青年才俊应该都喜欢才对。
李玉山一边拆着书信一边叫董养浩起来。
之后他把董文举的书信从头看一遍。
论起来,董文举是他的长辈,董养浩才是他的平辈。
所以董文举开头称呼用的是玉山,不点关系,就不会让人尴尬,也不会显得生分。
写里求亲的事说的也十分诚恳,知道他爱女如命,所以只要他同意,哪怕让董养浩入赘都行。
李玉山看完之后盯着董养浩看。
瓜子脸,桃花眼,面如冠玉,薄唇红润性感……
一身绣满金线的圆领长衫。
翠衣垂垂,潇洒的姿态中总是带着一丝慵懒,却不会让人觉得这人做事漫不经心,就是气质出众的少年。
长得也不错。
李玉山突然问:“听说我家阿蘅出事的时候,你舍出五万贯钱给阿续,要救阿蘅?”
董养浩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钱财当然没有人重要。”
这随意的话也很中听。
会说话,长得好,疼阿蘅,还不误信传言,又是世家子弟,如果能入赘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比萧掩适合过日子。
李玉山对董养浩印象不错。
“不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家阿蘅跟你相处的如何啊?”
董养浩一听,李玉山这意思是要问李蘅远的意见。
他心中打起鼓来,显而易见的,李蘅远跟萧掩关系更好。
他挺直了胸膛:“只要国公您给机会,我跟阿蘅现在还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以后会改变。”
小子有自信。
李玉山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少年不认输的劲,好,那我给你机会,只要让我闺女欢心,让我闺女喜欢,她喜欢谁,就订谁。”
有李玉山这句话,董养浩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破肃然为笑,拱着手:“那我现在就去找阿蘅。”
李玉山挥挥手:“去吧。”
他也要找散播谣言的人算账。
……………………
罗诗梦的绣房就是罗家院子的西厢。
屋里地方不大,西墙是榻,东窗就是梳妆台。
中间过道只能容两人同时通过。
罗诗梦对着镜子梳头,她的婢女小孟站在她身后,屋里就更显得逼仄了。
看着这样的情景,她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李蘅远的西池院。
那满院子的富贵,李蘅远光梳妆的地方都比她住的地方大。
这辈子,她是不可能过上李蘅远的生活,真是不甘心。
可镜中的少女叶眉弯弯,大眼浑圆,细嫩的脸蛋是那样的娇美。
她的好看,也是李蘅远达不到的。
李蘅远重重将篦子放在梳妆柜上,李蘅远什么都有,唯有得不到萧掩,那才好看。
被劫匪绑架的经过她已经请了街上的乞丐传出去,国公府要采买,这些谣言就传回了国公府。
就不信萧掩还会要一个惹得满城风雨的破鞋。
门外突然传来母亲的哭声:“相公,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罗诗梦惊讶的站起,父亲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