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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在观     世玺txt下载     世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87 监守

    听见声音,李玉山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回头,一愣:“你是我闺女?”

    李蘅远:“……”

    接着李玉山瞪大了眼珠子,眉目如画,挺巧的鼻子,只有嘴像妻子:“还真是我闺女啊,我的阿蘅……”

    属于父亲的温暖结实的臂膀,直接将李蘅远举到空中去。

    这是他们父女每次见面必经过的程序,李蘅远回到熟悉的怀抱,高兴的咯咯笑。

    转了两圈,李玉山才把这个大闺女放下,看了看又,起初还很喜悦的脸慢慢变得严肃:“哪个王八蛋把我闺女饿的这么瘦,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身旁的人:“……”

    李蘅远好像明白阿耶为什么不认识她了。

    心下一动,将父亲拉到马后别人听不见的地方:“是阿婆,对我可不好了……”

    “等着。”

    李蘅远话还没说完,他高的父亲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蘅远:“……”

    “不是啊阿耶,我还有别的……”

    李蘅远追了两步没追上,一偏头却看通往后院的门洞里樱桃在向她招手。

    之前让樱桃去给萧掩送信,后来樱桃又告诉她阿耶回来了,之后又派去问萧掩李梦瑶的事,突然出现在外院,是要跟她说什么?

    李蘅远走过去站到门洞里的树下。

    樱桃道:“娘子,萧家郎君说要见您。”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樱桃道:“只说您若是不便就推后,若是方便,是跟那些歹徒有关的。”

    李蘅远沉吟一下看了看父亲离去的方向:“我很想知道阿耶怎么跟阿婆说话,可惜,见萧掩。”

    萧掩就在家门口等着她,李蘅远看见她脸上有明显的喜出望外之情,她提裙子跑着,到了地方的时候回头一看。

    萧掩道:“没人,先进去说。”

    李蘅远点着头,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天不热,二人也没走远,就站到最近厢房下的廊下。

    萧掩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看似是有话说,但是李蘅远没忍住道;“阿耶回来了。”

    萧掩道:“那我阿耶也定然是回来了。”

    对于那个黑脸的萧叔叔,李蘅远不感兴趣,随意的点了头:“看见了。”又道:“你知道李梦瑶被放出来了吧?”

    萧掩神色一正:“我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件事。”

    李蘅远大大的眼睛写满了不甘心:“这都能放出来,那个县丞就不是好东西,徇私舞弊,好在我聪明,知道她哪里是破绽,你的人准备好了吗?咱们把他揪出来好审她,她的药,肯定跟那些歹徒有关系。”

    萧掩道:“先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抓了三个泼皮,终于肯说实话了,先去听听,我有预感,这回能捞个大的。”

    ………………

    密不通风的屋子,手臂粗的铁链,这太守衙门的邢狱之所,可比她的储藏室正规多了。

    李蘅远紧跟在萧掩身后,因为那腐臭和阴暗让她有些害怕。

    萧掩在袖子底下拉起她的手:“这是你的地盘,记住了。”

    是,所以她到自己家了,没什么可怕的。

    眼前有三个人被刑具吊在墙上,是要审问他们的,李蘅远壮了胆子,走出一步:“你三人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要去废王府捣乱,过意拖住李孺慕,是不是也是你们干的,説”

    她换了男装,浓眉大眼的颇有气势。

    这些话不是萧掩告诉她的,萧掩不过是把一点分析给了她,没想到她开口问话,就能问道关键,萧掩在身后点了点头。

    那三人因之前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有人管他们了,争先恐后要招。

    李蘅远指着中间那个个大的:“你是带头的?你说。”

    这人叫强子,还真不是带头的,但在泼皮无赖中,很有威望,他急急道:“小的是受了王二的邀请,他让小的带上弟兄,去闹事。”

    李蘅远道:“跟官府作对,你们就不怕被抓起来?”

    强子道:“得了保证了,国公不在,太守衙门的人不会出面,王二说剩下不良人,是不会为难我们的,再怂恿些百姓,国公爱民如子,这样不管是不良人还是国公府都不敢动手了,只能给钱的份。”

    李蘅远冷哼:“得到保证?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保证,你的意思,是不良人会保着你们没事。”

    强子脸微微变色,后道:“王二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他的信息就这么多,李蘅远又问:“那谁是王二的上级?还是他没有上级,那你们谁跟他关系最密切?”

    第一个十分瘦小的男人哭道:“郎君,这事怪不得小的啊,小的就是混口饭吃,平时都要给县衙的祖宗们上孝敬的,您说那不良帅要小的们这么做,小的敢不听话吗?”

    还真是“监守自盗”的人,李蘅远微怔后问道:“哪个不良帅?”

    他说了一个名字。

    李蘅远还要再问的时候,萧掩道:“差不多够了。”

    “够了?”

    萧掩点点头,后道;“里面不好闻,咱们出去吧。”

    因为他说够了。

    李蘅远听话的跟着萧掩出了牢狱的门,到外面,虽然气氛还是那样沉重严肃,但鼻子舒服多了。

    有衙役把他们接出来。

    出了牢狱,前面的院子是太守衙门的大堂和公事房。

    李蘅远见萧掩是想找地方再说,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怎么就够了?那个不良帅上面还有没有人?万一有别人呢?”

    萧掩道:“我正是明白,这种事不良帅一个人是不能做主的,所以才说够了,要找就往根源上找。”

    李蘅远神色恍然:“你的意思,是县丞?”

    萧掩星目眯成危险的弧度,看着前面的大堂方向:“你回来两天了,但是还有两个人在他们手上,我也没有放弃找寻这两个人,按理说,全城通缉,空屋子我都派人盯着,他们应该没有藏身之地才对,但就是找不到人,还有十几个呢,再就是那个寻仇,他十分机敏,面对你已经找到了的消息,他应该做出一些行动和应对才对,但是没有,我察觉不到他的任何一点气息,这不正常,人过留痕,一点痕迹都没有就不正常。”

0288 自盗

    李蘅远认真的听着。

    萧掩继续道:“所以寻仇应该是出城了。”

    李蘅远插嘴:“可是咱们不是封锁了城门,没有证明,他怎么出城?”

    “是啊。”萧掩道:“所以我早就有预感,再结合这些泼皮说的话,跟王二,坊间墙的事一联系,这就不难推测出来,衙门里有内鬼,所以已经放寻仇出城了。”

    李蘅远一阵阵心凉:“嗯,要不是官府有内应,他们怎么可能在城里跑这么久呢?”

    萧掩道:“故而不用再问了,普通的内应调动不了这么多泼皮,更不可能放人出城,他权利很大。”

    李蘅远接过话道:“问题又出在不良人,不良帅,所以是范阳县衙的主管。”

    那人选只有一个了,没有县令,县衙最大的官就是县丞。

    秦良品是内奸!

    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想起来了,李梦瑶就是被他放回来的,李梦瑶还说她杀人的血衣已经没有了,也是这个秦良品做的手脚,对上了对上了,李梦瑶有药,跟秦良品是一伙的,所以秦良品才借着国公府的幌子,把人送回来。”

    既然找到了目标,萧掩要行动。

    “事不宜迟,我带人去抓他回来。”

    眼前的少年有着春风和煦的外貌,性格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也包含果断。

    果断的男孩,就是女孩的安全感。

    李蘅远找到了主心骨,急躁的心情放松下来。

    “你自己小心,剩下的事我去告诉阿耶,你快去快回。”

    萧掩并没有流露出相同的留恋情绪。

    李蘅远有些失望,跟萧掩点头,示意各自珍重。

    二人就要分道扬镳,太守衙门的主管官员却在这时候找来:“郎君,有事报。”

    萧掩有令牌,衙门官兵习惯看令牌说话,再加上找李蘅远的时候萧掩积累了不少威信,正好他在衙门,下面人就没有去找李玉山,找他了。

    萧掩点头:“说。”

    那人道:“刚接到城门守卫的报告,有十二个男人,劫持了范阳县丞,突破城门,往南边跑去了。”

    李蘅远大惊失色,看向萧掩。

    “刚说他是内奸他就被劫持,自导自演吧?”

    萧掩道:“可这样秦良品不就更加暴露了吗?这样,我派人送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得亲自去探一探。”

    ………………

    南城郊外的荒道上,摆脱了追捕的官兵,黑虎放下钢刀,将一个穿着官袍的男人一推:“秦县丞,这次又有劳您了,实在对不住,但也没有办法,您只能拿到三个出城的条子,可是我们还有十个兄弟,我知道大哥二哥一向敬重您,这次是我的主意,您受到惊吓,全怪在我身上就好,等把兄弟们带回去,凭着您处置。”

    原来还真是劫持,不过听黑虎的意思,他们之前也是经常来往。

    果真秦良品并没有翻脸,而是见人说完就要离去,沉吟下道:“等等,这次闹的太大,我怕我也回不去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黑虎有些意外:“可是……”

    他是当官的,而且知道了李蘅远没死,李玉山不见得穷追不舍,范阳这里还有用,他们还没放弃呢。

    黑虎道:“以前一直是您帮我们里应外合,现在您跟我走?”顿一下道:“还是您气我鲁莽挟持您?如果是后者,您放心,我说会请罪,就一定会请罪的。”

    秦良品掸了掸衣服道:“你请不请罪的也都晚了,我要去见大当家,后面的策划,我已胸有成竹,保管兄弟们拿到够用的钱,范阳城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黑虎还有些犹豫,秦良品道:“就是寻仇二当家,也要对我客客气气,难道你劫持了我,还不顾我的死活吗?别忘了这些年范阳的钱,可都是我帮着你们运出去的,你惊动了萧掩,我安然无恙回去,他会不起疑心?已经晚了。”

    这样一说,黑虎犹豫了,沉吟下道:“您真的会有危险?”

    秦良品道:“这个萧掩不是个好东西,李三娘也不是曾经的李三娘,李玉山又说不定已经进城,我的事不查还好,一查转眼就会露馅,我不能留范阳冒险了,你若是不带我走,我自己去找大当家。”

    黑虎犯过杀人案,不喜欢官,但也不敢杀了秦良品,见对方如女人一样的眼睛中透着坚决和精明的光,叫上一个兄弟:“你陪秦县丞同骑。”继而一挥手:“走。”

    秦良品被人带着上了马,头也不回的离去。

    ………………

    李蘅远回到国公府先是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急急叫着桃子,桃子不在,樱桃来听命令。

    李蘅远语气严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尚总管整理的亲戚名单中,那个秦良品就是阿婆的远方外甥,去叫豫让来,我让他查账,他查的什么样了。”

    虽没头没脑,但一听就是大事,樱桃用跑的去找人。

    也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豫让就被她带了过来。

    李蘅远心急,开门见山:“你查到一个叫做秦良品的人没有,他的账目如何?”

    豫让记性极好,道:“查的第三个人就是他,小小县丞,家资十分丰厚,说来也巧,他生活开始富裕,正是从娘子开府一年后,跟您要找的人十分吻合,属下这两天正在清算他在城里的产业,平康坊的妓院就有三家,还有一家赌场,其他铺子不计,在城外回春镇的土地有一百多亩,还有山林河流,因为离城里比较远,十分隐蔽。”

    李蘅远听得双目冒火:“岂有此理,他自己就是官员,还开妓院赌场?”

    这两个地方都是能让人家破人亡的地方。

    豫让道:“别的散钱,小的就无法统计了,因为去不到他的家里。”

    李蘅远点着头:“不用查了,确定是他了。”

    李蘅远有原则,深怕冤枉了人。

    父亲她没有第一时间找,就是想给秦良品留有机会。

    现在真的不用留了,太巧合,就是他。

    李蘅远问樱桃:“阿耶现在在哪,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樱桃道:“国公来了客人,之前还没来得及见老太太,才去。”

    是什么了客人能打断父亲的安排,李蘅远也想不到。

    摇摇头:“算了,找阿耶要紧,去宁馨院。

0289

    宁馨院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慌之色,因为他们真正的家主回来了,柱国公,不光是一家之主,还是北方的支柱,战功赫赫,因为有了他,大家在这片土地上才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劳作。

    但这不应该是喜事吗?

    可是老太太刚跟人家宝贝女儿吵架,这要是告一状,她们院子里的人还能有好吗?

    桃子几人还不走,李梦瑶的魂都要吓飞了,一个劲的哭着老太太:“阿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阿耶就要到了。”

    刘老太太一脸的失魂落魄:“我也愁着呢。”心想,一旦老二知道姑娘杀人给他丢了脸,他自己还不得杀人啊?

    正想着红妆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来了,来了。”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吓得七魂失了三魄,抱在一起痛哭。

    留在屋里监视人的桃子:“……”

    红妆禀告完都来不及出去迎接,说话间,一个醇厚低沉的男子声音已经在门帘后响起;“阿娘,儿子回来了,进来了。”

    刘老太太只对红妆挥手。

    可是红妆哪里敢挡着家主不让进,颤抖的撩开帘子;“国公……太君,太君……”

    “太君怎么了?”李玉山神色不耐烦。

    红妆低下头;“太君在呢。”

    说完帘子撑大,李玉山迈着阔步走进来;“阿娘……”

    他感觉道屋里气氛不对劲。

    “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阿娘您怎么了?”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对视一眼,难道李蘅远没有告状,从李玉山关心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这人没有生气。

    李梦瑶放开老太太,急忙给父亲行礼:“阿耶。”

    她生的清纯,行动弱柳扶风般好看,又故意放软了声音,娇娇嫩嫩的站在那里,惹人怜惜。

    李玉山却问道:“你是李梦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因为一直有事耽误,李梦瑶被接回府的事还没人对他说呢。

    李梦瑶失望的咬着嘴唇,泫然欲泣,难道这么多年,父亲还不希望她回来?

    刘老太太接过话道:“我六十大寿,怎么的你都不回来给我祝寿,还不许我接我孙女回家来?”

    李玉山走上前一步道:“阿娘,孩儿不回来是孩儿的错,孩儿给您赔罪。”

    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

    刘老太太眼珠子掉出来了。

    没挨骂,还有儿子磕头,李蘅远没告状?

    就在刘老太太心中窃喜的时候,李玉山站起来,话锋跟着一转。

    “您可以气孩儿不回来。可你也不能因此就虐待阿蘅。”

    完了,告状了。

    刘老太太心灰如死。

    李玉山接着抱怨:“才几月没见,看阿蘅瘦的。”

    啊!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面面相觑,二人眼神里都确定了一件事,李蘅远没告状。

    她不用挨骂了!

    刘老太太以为李蘅远舍不得她挨骂,所以不告状,心里有底就有了胆子,开始跟李玉山辩白。

    “阿蘅院子自己管,谁都不敢多说一句,瘦了还能赖到我?”

    李玉山可不认同。

    “所谓心宽才能体肥,怎能一下子给我闺女瘦的跟麻杆一样,满院子就您能说阿蘅,定然是跟您生气了。”

    刘老太太“……”

    母亲无言以对,李玉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阿蘅,我就希望她吃吃喝喝高高兴兴的,别的事什么都不要想,今后谁也别欺负我闺女,让她多想一件事,我就……”

    大拳头举起来,大家看着办。

    刘老太太哪里受得住自己儿子威胁

    “你能怎么样?”上前一步:“这小的小的不孝顺,你这逆子还要打我?”

    说完嚎啕大哭:“死相公,这都是你家的养的好孩子,你可坑苦了我了。”

    岁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老母亲的脸上爬上了皱纹,头发竟然也有银丝了。

    李玉山被骂的一怔,心下一软道:“好了阿娘,儿子也没别的要求,您就对阿蘅好点就行了。”

    语气急急忙忙的:“阿蘅被人绑架的事我就不怪您照顾不周了,先去去查案,您好好休息。”

    “被人绑架也能怪我?“刘老太太气得跳脚。

    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已经完全忘了一开始的恐惧,李梦瑶一把拉住她,对她直摇头。

    刘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趁着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躲都来不及,怎能跟他吵?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刘老太太像送瘟神一样,言语急切,但说的小心翼翼。

    李玉山有一瞬间疑惑,娘有点怪。

    但他还有事,没做多想,转身要离去。

    还真不计较走了。

    就在刘老太太暗自庆幸并放松心情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阿耶,正好,女儿还有话要跟您说呢。”

    天呐,李蘅远来了。

    刘老太太小心肝瞬间提到嗓子眼,跟李梦瑶抱在一起,万一告状怎么办呐。

    李玉山在门口迎上自己的大闺女,喜的眉开眼笑。

    “真是一刻都离不了,这么想当阿耶的小尾巴,那你方才上哪去了?”

    用慈爱的语气说揶揄的话,阿耶还有心情调侃,他心情很好啊。

    李蘅远确定阿耶还不知道阿婆所做的那些事。

    关于李梦瑶的,秦良人的,家里那些叛徒……

    阿耶都不知道。

    “怎么我来阿耶就走?阿耶不走,咱们跟阿婆好好说话。”

    李蘅远把李玉山截回屋里,正好见阿婆和李梦瑶瑟瑟发抖,她勾唇一笑道:“阿耶,您知道阿婆在怕什么吗?”

    怕?

    李玉山抬头一看,母亲脸上笑容僵硬,嘴唇颤抖,可不是做贼心虚的摸样。

    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问题再次涌上心头,母亲怎么了?

    李蘅远直接问刘老太太要答案:“阿婆,您是让我说,还是您自己说。”

    刘老太太不断的给李蘅远使眼色,示意李蘅远不要乱说。

    再也不犯傻的李蘅远必须让父亲知道真相。

    “阿婆,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帮你说了。“

    看向一脸不解的父亲:“阿耶,何子聪表哥死了。”

    李玉山大惊,虽然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儿,但那也是姐姐的孩子啊,给钱给物,也算他养大的。

    “怎么好端端的死了,是生病,还是怎么……听你的意思又好像有隐情。”

    杀人凶手李梦瑶已经面无血色。

    李蘅远对父亲摇着头,耷拉下的眼皮,有种掌握真相的得意。

    “是意外,被人杀死的,凶手就在我们屋里。”

    买完关子一指李梦瑶:“就是她杀的,捅了老多刀了,范阳县丞不良人跟她是一伙的,都是绑架我的人,于是不顾枉法,把她送回来了,回来之后阿婆就护着她,我要人阿婆都不给……”

    接下来,李蘅远把自己的委屈说了个遍,好好的告了一状。

    随着李玉山的脸色越来夜黑,李梦瑶和刘老太太吓得直翻白眼。

    当李玉山忍无可忍的时候大吼一声:“阿娘,你就是这么当阿婆的?”

    刘老太太身子一软,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李梦瑶更是跪的想站都站不起。

    即便二人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李玉山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李梦瑶看见李玉山去摸腰上的刀。

    危急之下哭吼道:“阿耶,女儿是有苦衷的,您听女儿解释。”

    闭口无言的李蘅远和李玉山在听她找借口。

    李梦瑶硬着头皮说了很多漏洞百出的话,直到看父亲没有一点反应,她才明白,父亲不是阿婆。

    阿婆有维护的人,是她。

    而父亲要维护的人是李蘅远。

    父亲永远都不会信她。

    父亲只会相信李蘅远。

    “阿耶!”清晰的认识让李梦瑶心肝催裂,陡然间质问李玉山。

    “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从来不看我一眼,为什么您不能也呵护一下我,我确实杀了何子聪,和都是您逼我这么做的。”

    面对这个将责任推给别人的少女。

    李玉山忽然没了怒气,但话语里的冰冷可以看出,他不是原谅了李梦瑶,而是有别的原因。

    “我稍后就给你答案。”叫着下人:“把刘氏和李梦瑶都带到我的书房去。”

0290

    阿耶终于提了李梦瑶和刘氏,李蘅远高高兴兴的跟在后面。

    李玉山察觉出来女儿想知道的小心思,却不想让大宝贝参与那些混乱的事。

    停下脚步道:“你方才干什么去了,最近和谁玩的最好。”

    李蘅远不会和父亲撒谎。

    “找萧二郎去了,他带我审问犯人,就是从他的审讯中得出,秦良品是个内奸,李梦瑶和秦良品有关系……”

    女儿可爱的语调,认真的表情,在讲述一个令人气愤的事情,并且滔滔不绝的。

    李玉山都记在心里,听完后也有了借口。

    “那你还不快去看看二郎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让他来见阿耶。”

    “那不行啊,孩儿也要听您审问那娘俩呢,免得那两个东西耍滑头。”

    “不会,阿耶已经知道她们的罪行,不会被她们言语欺骗的。”

    “可是孩儿想听。”

    “那你不关心二郎,不关心二郎抓到人没有……”

    都用萧掩一个外男做诱饵,李蘅远深深的感觉道,阿耶就是不想让她听,她拗不过阿耶,停下脚步看着阿耶离去的方向蹙起眉头。

    阿耶到底要跟李梦瑶和刘氏说什么?

    父亲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李蘅远不由得猜测,如果只是李梦瑶的罪行,用不着非把她支开,那就不是罪行这么简答。

    可到底是什么事,她想不通。

    …………………………

    刘氏心中十分忐忑,她的秘密或许保不住了。

    李梦瑶半夜被送回来,官府那一关是过了,但她知道李蘅远不见得会放过李梦瑶。

    所以就让李梦瑶去老太太房里别出来。

    刘老太太会心疼何子聪,但她更讨厌李蘅远的不听话。

    老人家都是喜欢顺从的人。

    刘氏算准了刘老太太会维护李梦瑶,哪怕李梦瑶杀了她心爱的外孙。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是这样的。

    所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

    哪怕李玉山要回来她也没有那么害怕,因为李玉山虽然粗鲁,比李蘅远更孝顺。

    有刘老太太护着李梦瑶,李梦瑶会安然无恙。

    可是突然掌控在手里的一切都起了变故。

    李梦瑶不知道是什么事惹怒了李玉山,他要把自己和女儿单独叫到书房来。

    书房并不是个吉祥地,听到李玉山传唤的时候,刘氏就这么想。

    站在书房中央,看着这里的摆设。

    偌大的木室,一床大的长榻靠在北方设置,榻上是翘头的长案……

    没有什么书籍,古董架居多,墙上挂的都是武器……

    全是汉人的物品,汉人的用具,可李玉山喜欢方便的胡凳胡床,屋里的摆设是为了讨好老太太欢心布置的。

    李玉山孝敬母亲,从屋子布局,就已经可以窥见一二。

    加上李玉山并不长在家,这里的摆设,一如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啊……

    那是刘氏第一次来这个书房,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跪在地上求李玉山收了她,好话说了一箩筐,但是李玉山还是不同意。

    最后还是小使计策,通过刘老太太她才留下来的。

    所以书房是李玉山拒绝她的地方。

    没有好兆头。

    好在之后十五年,李玉山再也没理过她,她也没有再来过这个书房。

    再次来,一切犹如十五年前!

    过了十五年的平静生活,是不是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能平静了?

    刘氏暗暗盘算如何能让李玉山不要开口。

    正这时,下人通报:“国公来了。”

    刘氏拉着女儿让出路,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高大凶悍的男人。

    房屋依旧犹如十五年前,但是岁月却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塞外边关,风霜雪雨,男人的肉横了,样子更凶了。

    所以人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人。

    她可能没那么容易像十五年前一样,过得这一关。

    刘氏又失去了信心。

    等李玉山到案前坐下,刘氏又拉着李梦瑶战战兢兢的给他行礼。

    李玉山抬起手道:“刘氏,此时我非常生气,九年前我说要打死李梦瑶你哭着哀求我不要,我心疼阿娘绕过你们一回,没想到这李梦瑶不声不响被你们接回来,接回来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又害我孩儿,难道我没有警告过你吗?这次你自己选择,是你自己告诉她,还是我帮你。”

    刘氏急的通红的眼睛,流出两行畏惧的眼泪来。

    “表哥,不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玉山缓缓的摇了摇头,打破她所有痴心妄想。

    刘氏脑中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九年前,九年前女儿跟李蘅远烤火的时候拿着翻灰的铲子去烫李蘅远……

    风波过后李玉山要送李梦瑶离开国公府,她求情,李玉山就是这个表情。

    “表哥,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瑶瑶。”

    李玉山的语气不耐烦:“就是你不说了?那只好我帮你说。”

    “不要……表哥!”

    刘氏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的功夫,地面就沾满了血肉。

    母亲那放低的姿态没有掺假。

    可之前她还在跟自己说,可以为所欲为。

    李梦瑶心里起了莫大的好奇。

    显然阿耶和母亲之间有个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的秘密。

    但到底是什么秘密?

    阿耶本来要当场杀了她,最后沉吟一下就消了怒气,然后要单独提见。

    又是什么秘密,让养尊处优的母亲不顾容貌,要跟阿耶求情?

    又是什么秘密,让凶悍的阿耶改变想法?

    李梦瑶心中虽好奇,但是隐约有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她就不应该知道。

    “阿耶!”李梦瑶急着转移李玉山的视线:“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不犯错了,你这次把孩儿送走吧,送的远远的,哪怕是姑子庙里孩儿都心甘情愿。”

    又说着重点:“孩儿再也不会找阿姐麻烦,再也不会,孩儿真的知错。”

    李玉山眯眼看着跪地的二人。

    刘氏娇美的小脸已经流满血迹,有种瓷器碎裂的惨烈感觉。

    李梦瑶肖像刘氏,但杏眼含波若水,哭起来较弱无力,更为楚楚可怜。

    女儿比母亲更好看,也比母亲更让人怜惜。

    李玉山陡然间冷冷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讥讽,到最后,仿佛还含着一抹懊悔之意。

    “我真是受够了二位的表演。刘氏,难道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肠?你以为我会可怜你们吗?”

0291 说出

    刘氏骇然抬起头。

    经过提醒,她很容易就想起李玉山的为人。

    先不说李玉山的为人。

    李玉山的妻子是冯衡,之前谁都没有听说过的一个女人。

    十六年前李玉山去剿匪,突然就带回来这么一个人,然后就急着成亲。

    冯衡是什么样的人?

    冷若冰霜,对李玉山向来爱理不理。

    冯衡是从来不会求李玉山的,冯衡身上没有一点为人妻子的温柔,起码对李玉山没有。

    听说冯衡还独闯过土匪窝,要救自己的父母。

    所以冯衡高傲冷漠,又大胆果绝,从不求人。

    李玉山不喜欢柔弱如水的女人,他喜欢冯衡那人的人。

    刘氏清醒过来后立即找别的突破口。

    李玉山是个孝子!

    会担心刘老太太。

    “表哥,姑姑刚听了聪儿的死,还没恢复过来,您就怜惜怜惜她吧。”

    提到母亲,李玉山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但他语气还是很坚定。

    “所以我不是把你们娘俩叫出来了吗?阿娘是不会知道的,我相信你也不敢跟她说。”

    又道:“你不知道李梦瑶方才问我什么,她问我为什么对他不好,为什么不呵护一下,她说她杀人,她不平,都是因为我造成的,你们是母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为什么不呵护她,为什么她的阴险毒辣不是我造成的,而是你,这些你应该告诉她。”

    竟然刘老太太也不管用了!

    李玉山铁了心要说。

    刘氏明白过了事情真相,暗暗后悔平时总是太顺着女儿的意思了,她其实早就感觉到了李梦瑶的不忿,不过没有制止,还火上浇油。

    老太太用不了,是真的后悔了。

    “表哥,是我的错,我保证瑶瑶今后再不会问了。”

    拉着李梦瑶的手:“快跟国公说,你再不会问了。”

    李梦瑶很想听从母亲的安排,她本能的抗拒这个答案,但是好奇心又趋势她想知道这个答案。

    她看看母亲,再看看阿耶,表情有些犹豫不决。

    “可是,可是……母亲总是阿耶爱过的吧。”

    女儿天真的问话让刘氏绝望的闭上眼。

    李玉山这时又给了刘氏致命一击

    “你不用再狡辩了,你不说,李梦瑶会一直以为我错了,我的家人错了,凭什么,今天我不会再帮你瞒着,我帮你说。”

    刘氏大喊一声不要:“表哥,表哥,咱们是亲戚啊。”

    李玉山看着李梦瑶道:“你听见了,刘氏说的对,我们是亲戚,我跟你也是亲戚而已,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至于是谁的,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你母亲好过。”

    “你母亲以前常常来我家,但是都是住在母亲院子里,我跟她没有任何瓜葛。十五年的一天,正巧我在家,她突然到书房来找我,说她怀了身孕,如果我不帮她,她的父母族人就会把她卖了,不会原谅她,我本来也很可怜你母亲,但是我已经有妻子,如果我答应你母亲的要求,我的妻子就会误会,那时候我妻子还怀着孩子,我怎么能惹她生气,所以就婉拒了。”

    突然李玉山提高了声音,一听就是怨气满满。

    “谁知道你母亲手段下作去找我阿娘,非说孩子是我的,我不承认,可是阿娘喜欢刘氏。她也不相信我,就以为我是怕妻子,所以不敢认,帮着我就认下了。”

    “好在我的妻子明白事理,我急着跟她解释,她说理解我。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李家不缺双筷子,也是为了讨阿娘欢心,我就点头认下这件事,把你母亲接进来,但是事先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若是女孩,我作为表亲,能帮她养,若是男孩,定然要威胁我孩子的地位,就一定不能留,你算是争气的,你是个女子,我就留下你,也为你准备了嫁妆,可你真是越长越不争气,还敢害我的孩儿,我没打死你都算是客气的,怎么还得呵护你偏爱你,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她不是阿耶的女儿?!

    前面的人滔滔不绝,时而怨恨,时而懊恼,时而又露出怜悯之态。

    李梦瑶听得从云端遁入地狱,渐渐后面的事好像都听不见了,脑海中只往复的出现同一句话,她不是阿耶的孩子,她不是阿耶的孩子……

    李梦瑶的茫然无措都看在李玉山眼里。

    说了这么多,他也有些不忍心伤害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目标转为刘氏:“这件事你的责任最大,李梦瑶不懂事,难道你当母亲的还不懂事?你跟李梦瑶是最亲近的人,难道你没有感觉道她对阿蘅的敌意?”

    “阿蘅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们跟我只是表亲关系,凭什么要求自己的地位跟阿蘅一样。”

    一席话说的刘氏无地自容,只有暗自啜泣的份。

    可李玉山不吃这套的。

    埋怨的语气更为激烈:“你孩子有今天这一步,都是你贪心不足造成的,我供你们吃喝居所,我随便你们用我的名,假我的威,作为表亲,我仁至义尽了,可你真是斗米养恩升米养仇,看你的意思,就是不肯告诉李梦瑶真相,还想让她和我女儿一样,霸占我的家怎样?。”

    刘氏泣不成声:“没有,我错了,只是不想让孩子受到伤害,我再也不敢了。”

    李玉山突然看着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些。”

    刘氏被逼无奈抬起头。

    李玉山大眼深沉静谧,目光凶狠,方才她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是的,李玉山猜测的都对,她就是想取而代之。

    记得还是少女的时候,她也曾爱慕姑姑家的这位二表哥。

    二表哥勇猛无人能及,又器宇轩昂的样子,家人都说二表哥前途不可限量。

    她也完全配得上二表哥。

    她虽然是庶女,但谁人见了不说花容月貌性子乖巧。

    她和二表哥简直是天生一对。

    于是她拼命的讨好姑姑,尽可能的在二表哥面前出现,哪怕亲戚明里暗里的讥讽她,说她赖在李家不走,她都不在意。

    就是想让二表哥看他一眼。

    可是最终只得到了姑姑的欢心,二表哥始终对她冷淡的很。

    于是她天真的骗自己,二表哥就是冷淡的人,对谁都如此,直到她亲眼所见二表哥对别的女人的笑……

    不一样,不是的,二表哥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刘氏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十七岁那年的场景。

    那年春季特别温暖,李家有很多从洛阳移植来的牡丹花,那碗口大的牡丹花叠瓣重重,富丽堂皇,开的真好看啊。

    然后她高高兴兴的去赏花,却看见二表哥和一位姿容艳丽的女子你侬我侬。

    应该说是二表哥对人家一腔热血。

    二表哥小心翼翼的摘了一朵最好看的话,戴在那女子头上,女子只是笑了一下,都不怎么领情。

    看,二表哥知道怎么讨好人,只是不会讨好她。

    自那时候刘氏就明白了,李玉山不会娶她,她也做不了李玉山的妻子。

    可虽明白,到底不甘心。

    她刘丽并不比冯衡差什么,甚至家世更好,为什么会输给这个女人呢?

    后面刘氏又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可是家人不让她们在一起,于是她怀着孩子到了李府。

    如果不是当年李玉山有眼无珠,她不会爱上别人,如果不爱上别人,李梦瑶就是国公府的嫡女,凭什么不能占有国公府的一切。

    李蘅远的东西,本来就是李梦瑶的。

    都是李玉山的错,她就是要夺得国公府的一切。

    可是针对上那双要把她看透的眼睛,她就说不出来违心的话了。

    不敢说。

    这时李玉山讥讽的话语将刘氏拉回到现实。“说不出来了吧?是你自己心思不在,所以你纵容你女儿害我女儿。”

    李玉山爱女如命,得罪了他女儿,下场能好吗?

    只听李玉山的冷漠语气,就知道他不会轻饶自己和女儿。

    刘氏心想,这时候保命要紧,刚要搬出老太太,书房外的下人不通传就走进来。

    那下人神色惊慌。

    “国公,老太太晕过去了。”

    “请大夫了吗?”李玉山很着急,都站了起来。

    下人将宁馨院送信的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竟然是李玉山和李蘅远走后,老太太惊吓过度,再加上何子聪死的打击,又怕又忧,就过去了。

    现在大夫已经到场,但老太太还没醒。

    “正是时候啊。”

    李玉山听完经过,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刘氏。

    刘氏被他吓得心砰砰跳,但还是带了侥幸的期待,老太太晕倒的确实是时候,李玉山骨头里是孝子。

    她和女儿,很有可能不会死。

    接下来李玉山告诉她一个让她不甘心但也算庆幸的消息。

    “阿娘病了,我也不能再打击她,但是为了阿蘅,你和李梦瑶都不能再留在府上。

    凌县是刘家的老宅,离范阳正好很远,刘家人都没了,留有一亩三分,你们娘俩回去种地吧,收拾收拾,等阿娘醒了你跟她说你的去处,然后我就派人送你们启程。”

    那坚决的语气不容人更改。

    但好歹命保住了。

    刘氏放弃挣扎,磕头谢恩。

    被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李梦瑶也没有挣扎,磕头谢恩。

0292 异样

    李蘅远和萧掩等在书房门里,见李梦瑶和刘氏安然无恙的出来。

    李蘅远问了一旁伺候的人:“阿耶怎么放了他们?”

    那人将李玉山最终的决定告诉了李蘅远。

    竟然只是安排送走,可是李梦瑶是杀了人的。

    李蘅远的目标是想将李梦瑶绳之于法。

    她愤愤不平,欲要找父亲问清楚为什么这样轻易就放过二人。

    抬头一看,见萧掩正看着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好似有等待。

    等着她去跟他说话。

    问他为什么?

    李蘅远忍住去见父亲的冲动,问萧掩:“你说杀人偿命,为什么父亲要放了李梦瑶呢?”

    萧掩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里面好像有轻蔑,有讥讽,有怨恨……是很复杂的李蘅远看不懂的眼神。

    “你……”

    “因为我们国公府,就是法,律法是写给老百姓用的,并不是给你我。”

    李蘅远以为他会说出怕丑事外传,怕老太太伤心等借口,但竟然是这样一席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萧掩突然发问。

    “如果有一天,我也杀人越货,你会将我抓起来绳之于法吗?”

    那殷殷切切的注视,专注的等待让李蘅远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萧掩道:“那你回答我?”

    李蘅远脱口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杀人越货,我相信你有正当的理由,你有正当的理由,我当然就不会抓你。”

    “可再正当的理由,也不该杀人越货不是吗?不然我们要律法做什么,为什么不用私刑?”

    李蘅远小时候愁的是没有玩伴,再长一点愁一日三餐吃什么,后来就愁坏人一直抓不到。

    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外面天空射来一道金光,正好打在萧掩俊朗的脸上,那分明的棱角软化下去,更加谦和了,可目光却深邃如那不见底的深潭,高深莫测。

    “萧掩。”李蘅远用确定的语气问道:“你已经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了吧?”

    萧掩偏着头看他,脸上又疑惑之色,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吧?

    李蘅远道:“你忘了我做过的梦?梦里面你是个什么角色?”

    没等萧掩回话,她转过身去道:“可我还是相信你的为人,不管你是杀人越货也好,谋……干什么都好,我还想相信你是个好人,会尽量支持你的。”

    那有些犹豫却坚定的话音如清风一般吹到萧掩耳朵里。

    萧掩诧异的转过头。

    他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

    李蘅远的背影很好看。

    今天她穿着浅绿色的中腰儒裙,上面米色碎花图的颊缬半袖,微低着头,露出光滑细嫩的颈窝……

    羞涩内敛,安静若花。

    这又是与平日活泼开朗个性有悖的李蘅远。

    女孩子什么时候会与平时不一样?

    萧掩心中有了一丝明白,沉吟一会,放弃式垂下肩头,又转过身。

    周围一片寂静,只留下风声。

    最后萧掩道:“国公不会放过李梦瑶母女的,你放心。”

    又道:“对那些歹徒,我也有些推测,一会跟国公说。”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在此地等候的原因。

    李蘅远眼睛影响太阳,急忙又躲开——阳光太刺目,是不能直视的。

    亦如有些事情,既然更有能力的人都做了决定,就等着看结果吧。

    ………………

    屋里,李玉山在跟部下说着对刘氏和李梦瑶走之后事情的安排。

    “我母亲年岁已高,又刚死了外孙,经受不起打击,所以在刘氏母女出城之后悄悄把她们做掉,不要留有痕迹,免得母亲伤心。”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怕老太太受不住,所以面上放人,准备暗地杀人。

    最后李玉山又叮嘱一句:“不要跟家里任何人提起,免得走漏了风声。”

    交代完后,知道萧掩在门外等着,李玉山让属下出去的时候顺便把人叫进来。

    李蘅远已经忘了方才跟萧掩谈话时的不高兴,兴冲冲的先跑进去。

    “阿耶,我也在呢。”

    女儿稚气的模样像个小精灵,就是喜欢腻歪在他身边。

    李玉山大起怜爱之意,用很是舍不得的大手摸了又摸女儿的头。

    直到看见萧掩进来,静静在一旁等着,他才放开手:“你先出去,阿耶跟二郎有事说。”

    “怎么又出去?都两次了。”李蘅远不喜欢这种被父亲支开的感觉。

    “你们又不是父子,能有什么秘密?我们可是父女,你们秘密再厉害,也可以让我听,我不想走。”

    李玉山的理想就是让女儿无忧无虑的长大,接下来提的是那帮歹徒的糟心事,他不想让女儿搀和其中。

    他道:“那就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父亲那威严的脸若是变得笑嘻嘻的,就是有猫腻。

    李蘅远心想见面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父亲都用上借口了,她还怎么留下?

    李蘅远很识相,但临走的时候不忘记瞪了萧掩一眼,跟她抢阿耶,方才说会帮着他的诺言不算话了。

    这样调皮又怨气满满的李蘅远才是正常的李蘅远。

    萧掩安心的笑了。

    ………………

    李蘅远出门后回头看了看,再回过来之后脸立即拉下来。

    这两个人肯定要说那伙歹徒的事,却不让她听。

    应该说,钱嬷嬷的背叛,桂圆莺儿的内奸,县丞的理应外和,绑架……都是一个阴谋,都涉及到了同一伙人。

    这伙人是什么人?

    这伙人的阴谋是什么?

    父亲和萧掩准备如何将这伙人拿下?

    一会屋里肯定有结论,但是却不让她听。

    李蘅远自打明白事理之后,上述事情都是她亲身经历的,一直有参与,她不想被蒙在鼓里。

    眼珠一动,走向若水院方向。

    关键时候,还得用自己人。

    大杀器,夜寒轩大哥哥!!!

    ……………………

    李玉山在等着萧掩说话。

    萧掩明白,李玉山要听钱嬷嬷,听奸细,听范良人,听李蘅远绑架的事。

    其实要描述一件事的经过很简单,但是后面隐藏的人物和目的很危险。

    “他们分了两伙人。”萧掩先引出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的话题。

0293 组织

    李玉山的屋里有范阳的地形沙盘,萧掩说着的时候就去了沙盘那里,李玉山也走过去。

    萧掩拿起马球球杆指点沙盘上的造型。

    “有一伙在城内,做着内奸的工作,为城外的人提供线索和方便,必要的时候可以随便牺牲,她们身上都有一种黑蚂蚁的标志,这是个神秘组织,莺儿,桂圆……如果儿猜的没错的话,秦良人身上也会有,城里的人应该归他支配和差遣,从阿蘅那里运出去的钱,转交给他的手里,他再运出城外白云涧。”

    萧掩之所以来见李玉山,就是刚查过了秦良人。

    “至于另外一伙人,自然在城外,来历……”萧掩回身反问李玉山:“在柳城的奸细,伯父查的如何。”

    李玉山道:“柳城属于他们的奸细,也只有那一个,如果人多,他们不需要扮成商人。”

    就是因为插不进去,所以才得另外安排人想办法。

    李玉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信任的人。

    萧掩在柳城的时候就有感觉,对方在柳城的势力不大,他支持李玉山的说法。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再来说这伙人,不知道您感觉到了没有,他们是兵,非常优秀的兵,组织性和纪律性都极强,我想就算把他们拉出来跟伯父柳城的将领比试,也不会逊色多少,所以不是土匪,不是乌合之从。”

    萧掩的说法,李玉山也认同。

    在两伙人身份的认知上,二人可以达成一致。

    当萧掩要下结论的时候,李玉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方才没有说钱嬷嬷,钱嬷嬷难道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钱嬷嬷身上并没有纹身,根据当时的情况猜测,钱嬷嬷应该是受人威胁的,再看钱嬷嬷对钱大的态度,钱大就是她的软肋。所以阿蘅对钱嬷嬷宽容还是有原因的,钱嬷嬷并不是真的想害阿蘅,不过是在钱大和阿蘅之前,她选择了钱大。”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格李玉山了解。

    钱嬷嬷对女儿的好女儿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他的女儿,十分善良。

    所以绝对不能让善良的女儿再受到伤害。

    要保护李蘅远这一点上,萧掩也能跟李玉山达成一致。

    心思收回来,萧掩开始提问之前他的结论。

    “所以这些人,除了钱嬷嬷,城里的人全部是有纹身的奸细,城外的人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城里的人很显然的听命与城外的人,可是您发现问题的蹊跷没有,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伙人,他们为什么会配合的这么亲密无间?若是城里人是听命与秦良人,儿看不是,他们更像听命与一种信仰。”

    信仰?

    这名词放在这种环境下很怪异,李玉山心里有很多的疑惑被萧掩勾出来:“你接着说。”

    萧掩道:“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先的搞清楚为什么柳城奸细是商人,而没有跟范阳一样,有那么多婢女下人呢?“

    “这还用说,范阳没有婢女之类啊,都是兵。”

    面对李玉山“你傻了”的眼神,萧掩露出和煦的笑,笑容中有种认同。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正如伯父所说,柳城没有婢女下人,都是兵,而这些兵,正是由于伯父对他们很好,奖罚分明,所以他们没有怨怒,自然没必要去当内奸。”

    这马屁拍的李玉山很舒服。

    不过李玉山确实对将士奖罚分明。

    北方三郡和别的城池不一样,要靠兵对付外敌,就属于佣兵之城,如是对兵不好,岂不是等着哗变?

    萧掩接着道:“柳城靠近契丹,是兵家重地,所以伯父常年在柳,范阳疏于管理。管理松散,他们就好专空子。”

    这点李玉山也认同,但是萧掩说了这么多,好像还是没说清楚。

    为什么一帮兵,能控制城里的人,甚至出那么多死士。

    李玉山看萧掩的眼神肃然起来,从萧掩胸有成竹的表情来看,他已经猜到了。

    接下来萧掩话锋一转:“这第二点是因为百姓多的地方更容易传播思想,伯父,您听过洗脑两个字吗?”

    洗脑?!

    把脑袋洗了?!

    李玉山瞪圆了眼睛张着嘴,表情滑稽。

    这洗脑词汇,萧掩是从岳凌风那里听来的。

    “洗脑。”萧掩指着太阳穴:“把一个人的思想灌输在另外一个人的思想里,另外一个人完全信奉洗脑人的思想,他们会失去自己原有的信仰和生活目标,只相信洗脑人的话,把洗脑人奉为大家,圣人,神灵……那样的人物,可以只动动嘴,就很好的控制一个人。”

    李玉山杀人无数,也觉得这种事比杀人还可怕。

    萧掩笑道:“其实我们日常生活中,也在无时无刻被洗脑,到你信奉一件事,就是被洗脑了,但是事情有好有怀,洗脑的程度也有浅有深,宁愿为一件事甘愿赴死,这种洗脑程度就非常深,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话锋又转问:“伯父,您想不起这洗脑的过程,和什么东西相似吗?自玄奘法师将天竺经文带回中土,我们的中原人,就有更多的人成为了信徒……”

    他话还没说完,李玉山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概念:“邪教,这伙人是邪教人士。”

    教会,可以用教义经文控制信徒,所以莺儿和汤圆等人,都被洗脑了。

    “对上了,是邪教徒。”

    萧掩真诚的眸子略显出不认同的光,道:“不见得是邪教,是小组织。”

    “原因还是有两个,第一,邪教徒一般以破坏和残害什么事为主,因为教义邪门,所以收揽的人个性都不一样,属于乌合之众,可是这伙人没有,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在范阳拿钱,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杀了阿蘅,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然后来彰显自己教会的力量。第二个原因,如果是邪教,他们会经常聚会传播教义,不可能人只在咱们国公府里,也不可能只针对国公府,所以莺儿几个是被人有意识的用语言洗脑。”

    “莺儿桂圆一类人,小时候受过迫害,仇恨权势,希望报仇,能洗得动她们的,会为她们提供强大的力量,给她们安全感,让他们无私奉献。”

    “由此,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了,有强大的兵力,还有负责收录人员的政教人员,这是个分配有序的强大组织,这个组织为了钱……”

    顿了一下萧掩又说了歹徒运钱的门道。

    出城后去白云涧,白云涧深不见底,是个裂谷,中间有个钢丝,钢丝上有藤萝和筐,这边人把钱财装运过去,那边人可以控制筐的运行,然后顺利逃跑,那边就是密林和不知名的地方了,这边人要从官路去追,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找到人,更别提追上。

    手段非常厉害。

    这是萧掩确定李蘅远安全了之前,派人去白云涧查探的,显然对方并不怕他知道这个地方,因为知道也追不上。

    在李蘅远在对方手里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敢动那上面任何一个东西。

    “不过。”萧掩还是看出了门道:“他们虽然没留下离去的路,但大致方向有一个,白云涧那边是往西南的,儿隐约感觉,可能和长安那边什么事有关。”

    长安是京城,天子之都。

    所以这是萧掩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得出的第二个有用讯息。

    这伙人的目的在长安。

    “长安!”

    李玉山已经信了萧掩的推断,但这个推断比契丹人入境还可怕。

    并不是他多担心长安的君主。

    而是如果针对的是长安,那就不会是小事。

    李玉山抬起头,见萧掩的眼里已经有认同他的意思,所以他二人都感觉到了。

    “不是小事,就会是很多人参与,很多人……”

    跟范阳的三千驻军比,不知道谁更厉害一筹。

0294 主动

    萧掩之所以要引出对方很多人的事实,是想告诉李玉山一件事。

    这么多的人,钱还不够,还没到手,定然还会找机会再来。

    如果再次来,可能就不是三十二个人。

    李玉山马革裹尸这么多年的将领,听了也不觉的担忧起来。

    萧掩说的没错,歹徒,还会找机会敛财。

    下一次派多少人马?

    范阳本来的驻军有三千,他押送银钱需要保护,从柳城的军队中又带回来两千。

    这五千人,要找机会……

    找机会!

    找机会!

    李玉山脑中突然一闪,一个念头匆匆而过。

    柳城带回来的两千兵马,是因为歹徒要钱,当时他并不知道李蘅远已经脱离危险,所以钱带回来了。

    加上剿灭突厥部落的珠宝,算起来也有二十万贯。

    李玉山虎眼中的精光有了变化,变得阴沉凶狠。

    “他们不敢和两千兵马硬碰硬,所以没有劫持我的队伍。”

    “那如果剩余的钱,押送队伍不到两千人,或者路途遥远,敌人路上打伏击呢?”

    萧掩的反问,让李玉山更加相信那个机会:“确实还有钱要回来。”

    对,歹徒绑架李蘅远其实是一举多得的事,假如威胁不成,李玉山四方筹钱的时候,他们也可以乘虚而入。

    而凭借李玉山的实力,肯定不止筹集了二十万贯。

    李玉山还有钱。

    如果不在城中,那就会在路上。

    萧掩终于问出自己的想法。

    “伯父,那另外在路上的钱,到哪了?”

    李玉山抬头看向萧掩。

    萧掩对他点了点头。

    少年人如星的眸子中目光坦然沉稳,如那被风吹赶的云,虽然被迫,也有悠闲的意味。

    萧掩是为了查到真相才急于知道的,并不是想探听他的**。

    李玉山干脆回答:“平卢。”

    平卢是北方三郡中最北的地方,比柳城离着范阳还远,这也是钱还没到的原因。

    平卢,李玉山的管辖区,人虽然稀少但物资充沛,也是个富裕的地方。

    正好凑钱。

    萧掩道:“儿觉得您能想到去平卢拿钱,他们是不是也会想到。”

    这个问题就是李玉山方才脑中闪过的问题。

    “会,所以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派人去劫这笔钱。”

    “押送钱财的有多少人马?”

    “不足五百。”

    因为平卢到范阳都是李玉山的地盘,普通匪徒根本不敢撒野,且平卢到范阳的运钱路线极为隐秘,以前也是这么过的,都没发生过意外。

    所以人马不多。

    萧掩道:“那这批钱就很好得手了,只要知道路线就行,因为大约的时间,从国公府派人去送信,他们就能预测得到,到时候算好日子路上打个伏击,就拿下了。而他们又在范阳城内有奸细,路线要想到手,不是难事,而咱们现在派人过去说更改路线,怕是来不及。”

    所以那批钱就是有危险,李玉山蹙起眉头来了。

    若是李蘅远还在对方手上,这些钱他心甘情愿交出去,可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些钱,就能充当军饷。

    自己的钱,谁愿意给别人呢。

    萧掩看出李玉山的郁闷。

    道:“其实伯父也可以这么看,咱们根本不怕他们来,怕的是他们不来,如对方迟迟不肯出现,你就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整日心惊胆战。如今他们就算有一半的可能性出现,咱们也应该早作准备,如果我们事先有准备,说不定一举歼灭呢。”

    李玉山心里想着对策,虽然给运钱的队伍送信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萧掩说,对方逃离的方向在南边,而钱会从北城回来。

    对方想从南过到北,从城里过很危险,就会想办法绕路,这一绕路,时间就耽误下来。

    而范阳这边只要此刻派兵去接应埋伏,就能把对方一网打尽。

    李玉山粗鲁归粗鲁,在战事上还是很敏感。

    他有了对策,道:“对方不出来,也只能走这一步,但咱们还是缺少信息,若是能知道对方及时出发就好了,在路上就能堵截他们。”

    萧掩道:“这个可以猜测,要么是两天前寻仇离城,只有他出去了,他们另外的人,才能知道计划失败,再策划别的计策,要么就是方才,方才儿去追秦良品,他就是内奸,那伙兵能在城里横行,靠的就是他,方才儿抓他扑了个空,他应该预感到身份暴露跑了。他一跑,事情就有意思了,儿猜他探听了运钱的路线,正好指点那些人去劫道,就这两天。”

    知道了确切的时间那就更来得及。

    李玉山跟萧掩商量出一个伏击的计划,确定了位置之后,李玉山叫了部下,带着两千人马过去。

    安排好了之类,李玉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敌人还是不够明了,但起码他不必那么被动了。

    抬眼看着萧掩,事情能捋顺的这么快,也多亏这个少年。

    少年今天穿着利手利脚的劲装,宽肩窄腰,器宇轩昂。

    再看那剑眉星目,完美无缺的五官,真是越看越爱。

    李玉山不自觉在萧掩肩头上拍了两下。

    “好小子,以后就跟着伯父,伯父……”刚要说伯父拿你当亲儿子看,突然想到,留着当女婿多好,万一这么一说,小子会错意,当场叫了干爹,那可就坏了。

    于是呵呵笑:“很好,很好,就这么干。”

    萧掩对于李玉山的尴尬像是没察觉出来,道谢之后又道:“伯父,儿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伯父。”

    李玉山见他神色郑重,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比劫匪更重要的事?

    当然,他相信萧掩不会问非分的问题。

    点着头:“问。”

    萧掩道:“那个秦良人是家里什么亲戚?儿怀疑他和李梦瑶有什么关系,不然他为何自作主张把人送回来?咱们不是有许多疑问,或许审问下李梦瑶和刘氏,能问出一二。”

    李玉山道:“那秦良人我记得是阿娘的一个外甥,跟刘家确实有亲戚,让他当县丞,还是阿娘跟我说的,他卖刘氏这个人情倒是有情可原。”

    萧掩又借此话题问了李蘅远最关心的事:“伯父决定怎么处置刘氏和李梦瑶?”

0295 身份

    李玉山极其相信萧掩,不肯告诉女儿的事,都告诉了他,是准备派人暗杀的。

    萧掩道:“反正都要杀了,咱们先问一问,万一这两个人跟秦良品是一伙的呢,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李玉山倒不会心疼这两个人,只是可怜自己的母亲,不然他也不用大费周章要到外面才杀人。

    萧掩知道为人子女的顾及,在家里对刘氏和李梦瑶动手确实会影响刘老太太。

    他道:“咱们可以先确认一下,如果是一伙的,身上都会有黑蚂蚁的纹身,有这样纹身的人,就算您打老鼠怕伤玉瓶,那也顾不得了,太危险了。”

    因为她们被洗过脑袋,可能要危机长安。

    李玉山点头:“我这就让人去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对方一伙的。”

    只要是一伙的,就能给李蘅远出气了。

    萧掩听了低下头,嘴角的笑意不自觉涌上来。

    ………………

    刘氏和李梦瑶回到房里,李梦瑶面无表情的,一直用呆板的目光盯着母亲看。

    刘氏叫下人打来清水,然后把下人打发出去,叫着李梦瑶:“你要想活命,就快点过来帮我把证据洗掉。”

    李梦瑶只是怨恨母亲,并没有失神,她也不想帮助母亲,但是活命二字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慢慢的,她走到母亲身后。

    刘氏脱下衣物,露出光滑细嫩的后背。

    而那后背上,赫然画着一个恶心的东西。

    李梦瑶讥讽着刘氏。

    “你喜欢的东西还真是特别,纹个黑蚂蚁。”

    刘氏道:“你别小看她了,曾经它能保你荣华富贵,现在它能让你没命。”

    又道:“我的不是纹的,我就怕有这么一天他们要露馅,所以是画上去的,你快帮我洗了。”

    李梦瑶虽然不解其中到底什么关系,但母亲声音急促变了掉,她也知道非同小可,怨恨暂且放在一边,用母亲给的油腻的膏子和着清水帮母亲把标志洗掉。

    一切都忙完了,刘氏穿好衣服,狠狠的吐了口气。

    看着母亲如释重负般,李梦瑶心头的怨恨又上来,语气带着一抹冷。

    道:“是时候了,既然人家李玉山什么都说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到底什么事,就说你这黑蚂蚁,为什么跟活命有关,谁要杀你?”

    “你……”女儿不客气的语气像是尖刀一样扎刘氏的心上。

    这就是她疼着护着的女儿:“我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任何人都有资格骂我,唯有你没有。”

    李梦瑶没有波澜的表情和目光,显示她并没有听进去。

    刘氏无可奈何道:“算了,你听好了,我太了解李玉山了,他不是李蘅远,如果他打你一顿,甚至想把你打死,那都还好,只要他过了气头你还能有命,但就是这么不声不响的,才危险,他要把咱们送走,不是要种地惩罚咱们,路上他会派人杀了你我的。”

    李梦瑶是真信了李玉山的话,大吃一惊。

    “他是这样的无耻小人?”

    刘氏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咱们得想个办法保命要紧。”

    李梦瑶突然没了声息,只是静静的看着母亲。

    刘氏见她神色又高深莫测起来,气得跺脚:“你又要干什么?”

    李梦瑶道:“既然想活命,你还是把你的事告诉我吧,不然说不定我犯了什么错误,就没命了。”

    她之前竟然傻傻的问李玉山,为什么阿耶对自己不好,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孩子,竟然还傻傻的问。

    见李梦瑶突然间泪盈于睫,绝望的眼神充满仇恨。

    刘氏作为母亲哪里能忍心。

    道:“你别哭了,我会一点点的都告诉你。”

    接着便开始叙述自己加入的神秘组织“蚂蚁”。

    “你猜测的一点也没有错,我跟劫持李蘅远的人是一伙的,确切的说,他们当我是一伙人,我当他们是工具,这些年我帮他们在国公府里发展人才,到必要的时候,好有用,然后我从中获取好处。

    莺儿和桂圆都是进府之后我来说服的,她们都心有仇恨,只要告诉她们有一天,欺负过他们的都得覆灭,他们就信了,莺儿专门盯着钱嬷嬷,在钱嬷嬷出事之后她也牺牲了,桂圆我本留着大用呢,可惜被你暴露了,她只好给我当替死鬼。”

    “我加入这个组织,就是想夺回属于咱们母女的一切,本来都好好的,谁知道李蘅远突然变了,她不用钱嬷嬷,运往外面的钱断了,外面的人要的急,我就给他们出主意,然他们去杀李玉山,本来组织已经策划好,要让李玉山死于契丹人之手,到时候再搬倒李庆绪,李家能撑起家业的就没什么人了。”

    “主人中,老太太最有威信,她会让酒囊饭袋李玉郎继承爵位,李玉山跟李蘅远可不好,然而老太太本来就受咱们控制,到时候李蘅远没有依靠,就什么都不是,她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了,只是可惜,结果失败了。”

    这个结果怎样李梦瑶知道。

    李梦瑶接着说:“然后就开始绑架李蘅远?可是绑架了她,她什么伤害都没受到啊,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你哪怕布置的好一点,也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既然你说了算,就应该杀了她。”

    刘氏道:“你以为我没有派人去杀她?我让人找了一个泼皮王二去,让王二帮助那伙人布局的同时,找机会奸了李蘅远,然后再杀她,这样李玉山就会和那伙人对死了,咱们照样有可乘之机。”

    李梦瑶忍不住道:“可结果呢?结果呢?”

    结果还是失败了。

    刘氏也很生气:“这是天意,我有什么办法,那伙人只要钱,不杀人,怕李玉山急了,定然是他们发现了王二的举动,才会失败,不是我没算计到,是天意。”

    真是因为这“天意”,她们现在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可李梦瑶不信天意,都是因为母亲没本事才让李蘅远逃脱。

    李梦瑶很不屑的一翻白眼。

    刘氏有苦难言。

    接下来屋里的气愤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李梦瑶又问:“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还没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李梦瑶从前对李蘅远是厌恶嫉妒。

    现在就是恨之入骨。

    因为李蘅远的阿耶深深的伤害了她,她要杀了李蘅远为自己解恨。

    再来一次吧,再有一次机会,这次她已经知道了一切,要亲自布局,不理会母亲这个草包。

    李梦瑶心里急切的盼望着母亲给她肯定的答案。

    刘氏闪烁的目光和吞吞吐吐的语气却让她失望了。

    李梦瑶火了:“就是没了?再没机会了?那你平日里说的那么响亮。”

    刘氏被女儿质问的羞怒交加。

    可是今日她丢了大脸,也怪不得女儿。

    忍了几忍,要打人的怒气咽下去。

    道:“我们离开国公府,去过新的生活,只要策划好了,别让李玉山得逞,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一样过好日子,没必要在国公府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已经放弃了。

    李梦瑶眼珠子瞪的通红:“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你这些年坚持干什么?如果一走了之那么好,九年前我被送到庄子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因为……

    欲言又止的刘氏不得不说出自己不想承认的话。

    “里面的棋子用的差不多了,这次绑架失败,李玉山有了防备,外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那外面的人配合,咱们才有机可乘。”

    所以她根本就是浑水摸鱼的,哪有一点权力。

0297 忌日

    刘老太太醒了,刘氏和李梦瑶要跟她辞行,她说什么都不让人走。

    还用起了汉惠帝护刘如意防吕雉的手法,跟刘氏刘梦瑶同进同出,日夜不离。

    李玉山当然知道这是刘氏的缓兵之计,可是也真的不忍心母亲鬼哭狼嚎的留人,就这么拖着。

    好在派去监视刘氏的下人说了,刘氏和李梦瑶身上都没有纹身,不然把危险人物养在家里,那才是危险。

    反正是一定要送刘氏死的。

    早晚的事,李玉山如是想。

    他又是个大男人,懒得跟女人计较,便没有死逼着母亲。

    李玉山转移重点,着手整顿范阳的防务。

    可能正是由于人太忙了,忙了忽视了一些问题,上午的时候,冯微便到书房找李玉山。

    “姐夫。”冯微先是给李玉山恭敬的行了礼。

    他们算是“夫妾”关系,旁人听起来奇怪的称呼,李玉山不仅没有异样,好像还很受用的样子。

    “阿微你要说什么事?”

    冯微一笑:“是啊,妾没有大事怎敢打扰姐夫,只是姐姐的忌日要到了,还剩三天的光景,每年这时候早都准备了,怎么今年姐夫在家,反而一点消息都没有?”

    冯衡的忌日是八月末,李玉山常年在柳城平卢等地,近些年都赶不上,偶尔赶上一次就会很隆重的操办。

    即便李玉山赶不上,冯衡有孩子李蘅远,家人也会帮着操持张罗,不会让冯衡被人遗忘。

    今年小家是准备东西了,可是李玉山就在家,却一点提示都没说。

    李玉山不是忘了冯衡的忌日,日子就是他亲自挑的,怎么会忘记。

    今年却不想大操大办。

    原因无二,一旦要操办,李蘅远就得出城去坟头。

    当然他不相信歹徒还敢回头伤害女儿,但是女儿一出门自己就要担惊受怕,干脆就别出门了。

    “今年事情多,仓促,就在祠堂拜一拜好了。”

    冯微大感意外:“可是祠堂是李家的祠堂,怎好大张旗鼓的给阿姐祭拜?”

    也是,那李家的祖宗也会不愿意,会打扰他们休息。

    李玉山很随便的样子:“不然就找个地方,放个排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拜祭不拜祭的,她也不能再活过来了,难道还能因为拜祭她,就连累阿蘅。”

    这些话让冯微再次意外。

    李玉山十分疼爱冯衡,从他没有姬妾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为了李蘅远,儿子都可以不生,也是爱屋及乌因为冯衡。

    且往年不管是冯衡的生日还是忌日,李玉山都不会忘记,在家就不马虎的操办,不在家在别地也很隆重的奠基。

    今年倒是想得开了。

    冯微很快就想通因果,淡淡一笑道:“那妾身就这样跟阿蘅说。”

    她要走的时候李玉山想了想又不对,叫住她:“也别说的那么随意,阿蘅是孝顺孩子,开始肯定不同意,你要好好给她讲其中的问题,当然也别吓唬她,就说人死了这么多年,要学会遗忘,总之,让她打消外出的念头。”

    李玉山的语气威严,带着命令的味道,冯微姿态放低,与下人无异,应着,后得到李玉山的命令,才走出房门。

    ……………………

    父亲竟然不让自己去祭拜母亲。

    不管小姨怎么说,李蘅远都想不通。

    再联想到父亲两次都支开她跟别人说话,她便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要是她估计的没错,父亲不喜欢母亲了,那父亲是不是另有所爱,要给她找后娘了?

    心里编排父亲的时候,樱桃掀开帘子进来:“娘子,有位苏家郎君打闹着要找娘子……”

    夏末天气正好,窗外送来灿烂的阳光和舒适的清风。

    书房安静整洁,让人舒畅。

    可婢女欲言又止的样子把这些美好的事物都打破了。

    李蘅远道:“我并不认识什么姓苏的,这人又要找我干什么呢?你倒是接着说啊。”

    樱桃低下声音道:“那位苏郎君要找娘子赔命,本来下面人要把这位送去交给国公处置,但婢子一打听,是那位阿青娘子的旧相识,婢女想,还是跟娘子说一声吧。”

    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为这件事她完全可以不打扰李蘅远。

    然后苏郎就会交给李玉山。

    敢让李蘅远偿命,李玉山能扰得过他。

    李蘅远猛然间站起来:“我想起来了。”

    乞巧节上,墙头上帮他打抱不平的黑皮肤少年,阿青心许已久的少年……

    苏姓少年!

    李蘅远站起来道:“还愣着干什么,恭恭敬敬的把人请进来,谁敢送去见阿耶,我就送他去见翁翁。”

    翁翁都死了。

    樱桃一听主子是要保这个少年,自己猜对了,急忙出去叫人。

    不多时,苏姓少年被樱桃恭恭敬敬的请进来。

    还是那样的黑脸,但下巴胡子长了一圈,十几岁的少年郎竟然比中年男人还邋遢憔悴。

    他到了厅里,一看见李蘅远便骂道:“阿青要不是因为你,就不会出事,现在你倒是回来了,你高高兴兴的呆在家里,阿青生死未卜,她要是死了,就全是害的,我会找你陪葬的。”

    并没有因为李蘅远的身份地位就留有一点情面,甚至他带着视死如归的仇恶感。

    樱桃大惊失色,这人是她违规让李蘅远知道的,带来这人也是为了让他不要误会李蘅远,可不是让他来骂人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蘅远拦住气得出窍的樱桃,她想到会有这种局面了,但她还是让人把人带了进来。

    因为她没有不关心阿青。

    阿青也确实是因为她才遇到危险的。

    现在她已经回来了,可阿青和罗诗梦还没有回来。

    阿青家里和罗诗梦家里虽然都着急,但是不敢到国公府评理,只能默默等消息。

    这位苏姓少年一看就是等不及了,就难怪口出恶言。

    李蘅远不想少年被阿耶记恨的原因还有一个,阿青很喜欢这个人,阿青是她的好朋友,她也看得出,这少年人很好。

    李蘅远道:“歹徒都出城了,萧掩在带人全力寻找阿青和罗诗梦,一天不找到,我都不会放弃她,你要相信我。”

    坐上的少女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坚毅的肯定,铿锵有力量直接能落到心里,让人觉得心安。

    苏姓少年听了顿时泪如雨下,跪在地中央:“对不起三小娘子,我是太急了。”

    他不是真的要找李蘅远麻烦,他就是怕阿青没人找。

    不怕生死不明,就怕放弃寻找,一旦放弃寻找了,那才一点希望都没有。

    国公府一直没有传来找到人的消息,他等不及了。

    实在等不及了。

    人已经恢复理智,李蘅远让下人将少年扶起:“这件事确实怪我,如果不是我让阿青上我的车,阿青就不会有事,现在已经有方向了,萧掩已经带人出发,说不定就带回来了,就是这次补了个空,我也不会放弃寻找她们的,她们确实是因为,才遇到危险。”

    李蘅远的不断自责,让少年红了脸。

    “不怪娘子,其实怪我。”

    少年说完又哭了。

    因为真的怪他。

    少年叫做苏奎,家里也是依附国公府生存的军户。

    原来阿青出事那天,是因为苏奎的家里要给苏奎定亲,苏奎不同意,母亲以死相逼。

    苏奎便跟阿青说他要离家出走,然后就出门去了。

    所以阿青才会冒着大雨,一个小娘子,在街上行走,都是因为找他。

    当然他消了气后就回来了,但是阿青再也没回来。

    苏奎将这些事说完之后更加悔不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意气用事的跑了,阿青不会担心她偷偷溜出门。

    所以与其说他责怪李蘅远,不如说他责怪他自己。

0296 出逃

    母亲的什么“蚂蚁”组织,根本就没有把母亲当一回事。

    李梦瑶再也不想听母亲吹牛,把头转到一边。

    女儿的不信任是对刘氏莫大的打击。

    就是急着弥补:“可是我们只要逃出去,就有人接应,你照样能过好日子。”

    李梦瑶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刘氏。

    “是你的姘头吧?不然谁会接应你?”

    “我阿耶是什么人,你跟了什么人。”

    李梦瑶有种预感,亲生父亲是那伙匪徒有关。

    不想要个歹徒,李玉山多好,镇守北方三郡,受人尊敬,皇帝都要给面子。

    “我阿耶到底是什么人?”李梦瑶声音陡然间尖厉起来。

    刘氏微微张开嘴……

    李梦瑶又抬手打断她,道:“你一定要告诉我,比李玉山地位高,比他有权势,你是皇族后裔,可别跟了一个随随便便的小人物。”

    刘氏就更不敢开口了。

    母亲目光躲闪神色窘迫。

    李梦瑶绝望的后退两步:“难道被我猜中了,就是个小人物,就是个小人物?”

    刘氏怯懦道:“也不算。”

    也不算?!

    那就是算了。

    “还真的比不上李玉山?处处都比不上他吗,一点都比不上吗?”李梦瑶快要呕的吐血:“你是瞎了吗?我一直以为我和李蘅远是一样的,现在你告诉我,我阿耶可能是个混账东西,你让我拿什么脸去见李蘅远?你让我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你偷人好歹偷个有权有势的,没见过你这么下贱的人。”

    刘氏惊诧无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李梦瑶,你在说什么啊?”

    她声音也尖利起来,好歹她是母亲,这孩子怎么可以说她偷人?

    还骂她贱人。

    李梦瑶却一点也不畏惧母亲的恼怒,神色狰狞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李玉山的意思,人家都没碰过你,那你怎么生的我?还不是偷人,偷人都不会偷,你不是贱是什么。”

    “李梦瑶!”刘氏火冒三丈。

    又怕别人听了去,才咽下气去放低了声音。

    “李梦瑶,我疼你爱你,一句错话都不跟说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这样侮辱你的母亲。”

    李梦瑶愣了一下,继而目光怨毒的看着母后,后又变得茫然,接着楚楚可怜一跪:“那我怎么办?我没有阿耶了,我不是姓李的,我比不上李蘅远,我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了。”

    哭完了笑,笑完了再哭,她是那么的无助,像个精神时常的人。

    刘氏可吓坏了,哪里还敢骂她,将她扶起道:“我知道你受了莫大的刺激,一时接受不了,但你听我说,你阿耶虽不比李玉山有权有势,但也不会看着咱们娘俩受苦。”

    怕李梦瑶失控,把李梦瑶拉到角落里。

    “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阿耶之前是没有能力娶我,后来李家起来,李玉山掌控了范阳,我通过老太太的关系,给他要了官职,之前几年他在外面行走,还认识了一些了不起的人物。”

    “就是那伙人?”李梦瑶的目光是肯定的。

    刘氏点头。

    “我每个月会去选首饰,然后递消息出去,首饰店的伙计也会把你阿耶的消失送进来,这样里应外合,你阿耶自己攒够了一大笔钱,虽赶不上李蘅远,但能保证你过好日子。”

    “他到底是谁?”

    刘氏道:“你阿耶就是昨晚送你回来的县丞。”

    “是他……”

    想起昨晚那个和善英俊的官员,李梦瑶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可还是有怨言的:“既然是他,为什么还送我回来,知道结果是要离开国公府,为什么不把我带出城?”

    因为她们都失算了,认为刘老太太有能力保护李梦瑶。

    离开虽然也不愁吃喝,还能一家三口在一起,可是离开意味着失败,国公府的一切就都跟她们没有关系了。

    而且秦良品如果直接放走了李梦瑶,那他自己很容易暴露。

    刘氏耐心的跟李梦瑶解释着这些事,最后她的逃跑计划也胸有成竹。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我一会派人送消息跟你阿耶,让他派人在路上接我们,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天天在一起,更好。”

    李梦瑶被说动了心。

    起码阿耶是当官的。

    起码阿耶向着她。

    起码阿耶现在敛了李玉山一大笔钱。

    她的阿耶能给她依靠,她不用给何子聪偿命。

    李梦瑶突然喜极而泣:“我要见阿耶,我要见阿耶。”

    哭泣中脑子也还灵活:“我们怎么传消息,您还有人吗?”

    有,刘氏笑的安慰,蚂蚁被换了脑袋,特别听话。

    再说李玉山只限制了她和李梦瑶的行动,婢女的没有啊。

    只是可惜特殊染料画的蚂蚁洗掉了,不然只要漏出来,就能招揽人。

    现在只有一个贴身婢女了。

    刘氏安抚好女儿,就要去叫柳叶,吩咐出门后让秦良品来接她的事。

    这时着有人敲门。

    刘氏说清场就不会有没眼色的人来。

    这个时候,定是心腹柳叶。

    果然来人报上了名字,是她的婢女。

    刘氏沉声一呵:“进来。”

    柳叶走路匆忙,神色慌张。

    刘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秦相公送消息了?”

    婢女道:“秦相公不见了,被歹徒劫持出城再也没有回来。”

    刘氏整个人瘫下去。

    李梦瑶扶住了她,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难道死了?被人杀了?”

    女儿的话倒是提醒了刘氏,她使劲的摇头。

    那伙人很讲义气,不会杀秦良品,因为秦良品立过很多功劳。

    那可能性就只有一种,秦良品感觉到自己暴露了,所以先行离去。

    这人一走,她和女儿怎么办?

    母亲的沉默让李梦瑶慌了神。

    “阿娘,是不是这个人也指望不上了?”

    “不!”

    刘氏突然想通了关键,信心满满。

    “你爹就是在想办法救要们呢,他要救人,得有兵,他去找救兵了。”

    李蘅远被绑架的时候要了赎金,李玉山一定会凑钱,在平卢会有钱来,李玉山要保护金钱,会抽兵过去。

    这样范阳的守兵会减少。

    守兵在城里又不能全部调走,范阳的防守其实很弱。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冯衡的祭日到了,李蘅远是必须得出城拜祭的,李玉山定然想不到还有第二次绑架,不会派重兵保护,秦良品只要带来五百人劫持李蘅远,就能打李玉山措手不及。

    李玉山手忙脚乱的时候,她们就可以趁乱跑了。

    刘氏相信这一定是秦良人离城的原因。

    她全部告诉了李梦瑶,并提出她们要面对的任务。

    “要们要跟李蘅远一起出城,可是离祭日还有五天,这五天里,李玉山定然要赶咱们走,咱们得拖住老太太不放人,五天后再走。”

    哄刘老太太是李梦瑶的强项。

    李梦瑶很痛快就应下来,她一定要活着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搅和国公府不得安宁。

0299 分析

    罗诗梦回头一看,是萧掩抽出宝剑对着她的喉咙。

    萧掩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不动也会说话,让人心驰神往,可此时里面淬冰,看到了最厌恶的东西。

    “萧郎……”罗诗梦吓得举起胳膊。

    萧掩剑尖指了指地面:“若是再被我听到这样的传言,下次你可小心……”

    ……………………

    国公府有个后门是直接面对街道的,街道的另一边,就全是依附国公府的军户之家。

    此时太阳高照,璀璨无比,但地下却没那么炎热,时而有清风徐来。

    李蘅远和苏奎站在街口等萧掩的队伍,萧掩肯定要先送阿青和罗诗梦回家,这里是必经之路。

    “来了。”樱桃听见脚步声,兴奋的跑去街头看。

    苏奎急着见阿青,站在路口搓着手。

    李蘅远也眺目远望。

    不多时,萧掩带着队伍就到了几人面前。

    李蘅远见马上的萧掩对她点点头,她也回以打招呼的示意,然后便去后面看阿青。

    阿青这时候已经被苏奎扶下车,二人喜极而泣,也不顾旁人目光,抱在一起。

    这样生死之后的亲密相逢,让李蘅远看了十分感动。

    她也忍不住哭出来。

    阿青和苏奎说了几句相互安慰的话,那激动的心情便慢慢静下来,她看到苏奎身后的李蘅远。

    “阿蘅,听说你没事了,真好。”

    苏奎让出地方,李蘅远过去和阿青执手相望,见她脸上沾满泥土,神色狼狈,不由得又自责起来。

    虽然是敌人可恶,可阿青也真的是被她连累。

    “让你受苦了。”

    阿青也哭了。

    但哭过之后又笑:“总之咱们都没事,这就是好事。”

    是啊,虚惊一场,没有什么比大家都活命回来更可喜可贺的。

    可是说到这里,李蘅远突然愣住了。

    大家!

    她们!

    都没事。

    那怎么还缺一个人呢?

    李蘅远望向马车,车帘撩着,里面空空如也。

    “阿罗呢?”

    因为罗诗梦也是被她连累的,虽然之前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存有内疚心情,当然就对罗诗梦厌恶不起来。

    阿青听李蘅远对罗诗梦那冰冷的称呼都改了,心里着实不好受。

    李蘅远是还想着人家,可是人家都怎么说她的呢。

    要说连累,当时可是罗诗梦自己死活要上车,李蘅远甚至对她爱理不理。

    不过阿青不是挑拨离间之人,只轻声道:“她得罪了萧二郎,让萧二郎赶下车了,要自己走着回来。”

    得罪萧掩?

    李蘅远回头,马上的少年已经跳在地上,就站在马边看着她们。

    他有俊俏的容颜,阳光下,那笑的灿烂的眼睛是那么的和煦,如冬季里的朝阳,能驱走人心底的阴霾。

    明明是很好脾气的人,罗诗梦到底干了什么事能把他惹怒了。

    可是阿青不说,李蘅远也不好问,毕竟是别人的私事。

    接下来阿青再说话就都被苏奎接了去,显然他们两个需要一段时间独处。

    李蘅远有眼色的放了阿青,去找萧掩。

    到了萧掩面前还没开口,萧掩便像是知道她的心意一样,让属下的兵送苏奎和阿青回家,他自己叫着李蘅远:“咱们去我家说。”

    李蘅远点头,接阿青是一方面,等萧掩也是来此处的目的。

    她确实有正经事要和萧掩说。

    萧园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整洁,只是少了萧甲来开门,宽敞的空地像是缺了灵魂,有种惊人难过的物是人非感觉。

    李蘅远进来之后,突然想到萧掩的父亲也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回来了。

    怎么院子里还这么冷清呢?

    “伯父没有带人回来住吗?”

    萧掩温和的脸上突然有一瞬间怔然,这是很怪异的现象。

    接着他道:“他不住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他和他的家人在隔壁的院子里。”

    李蘅远从来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萧掩的家人。

    此时听他的话很是意外。

    萧掩不和父亲住一起。

    那父亲的家人,不是他的家人吗?

    “你是要和我说伯母忌日的事啊?”

    萧掩宛若春风的声音是在转移话题。

    李蘅远虽然好奇,但也尊重别人的**,再不想萧掩的家事。

    点头道:“正是,阿耶不让我出门祭拜母亲,这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多么不孝啊?而我不孝,又都是阿耶教子无方。”

    自古以来,国家都是以孝治国。

    即便真不孝,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尤其是像李玉山这样的地位,别看在北国一手遮天,可是长安城内,都是因为有李丞相在忙着说好话。

    李丞相是皇上信赖的第一红人,但是口蜜腹剑,口碑不好,不过对李玉山颇为器重。

    皇上就曾问过众位大臣,李玉山忠不忠心。

    有那个别小人说李玉山不忠心。

    但是丞相说,李玉山是胡人,没有背景,只能依靠皇上,所以忠心。

    他一表态,其他依附官员就列举李玉山为何会忠心的几个例子。

    首要的当然是李玉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之后还没有再娶,所以若是谋反,也没有后人。

    其次就是李玉山对母亲十分孝顺,这是有口碑的。

    但是李玉山现在不让李蘅远出去拜祭冯夫人。

    萧掩反问了李蘅远一个问题。

    “那你明白为什么国公不让你出门吗?”

    李蘅远回答很肯定:“阿耶怕我有危险,但我为人子女,更不愿意听别人说阿耶教子无方,若是以前我不懂事则罢了,现在我已经懂事了。”

    李蘅远灵动的眸子中透着一抹坚持,所以她的态度是,即便知道父亲的苦心,可为了父亲不被人说,她也要去拜祭冯夫人。

    萧掩道:“其实我也不同意。”

    这个回答让李蘅远很意外。

    父亲是关心她,可萧掩是一直跟她一条战线的。

    “你也不同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所以来找你,那如果你也没办法,看来我就没办法说服阿耶了,难道只能在家里拜祭母亲。”

    李蘅远依赖萧掩,若是不然,她已经急急忙忙去找父亲了。

    萧掩听李蘅远话语中透着没把握,唇瓣勾出一抹笑意,同时眼中有一种算计的光闪动,稍纵即逝。

    李蘅远没有看到,只看见他笑了。

    “不然说来听听,你为什么也反对?”

    李蘅远的话正中萧掩下怀:“是这样的……”

0298 嚼舌

    李蘅远听着苏奎泣不成声的叙述,心难过到了极点。

    更不怪骂苏奎了。

    其实谁都不怪。

    岳凌风教给她,原因的原因不是原因。

    若不是她邀请阿青上车,阿青就不会有危险,看似是她的责任,可难道不是歹徒太丧心病狂吗?

    为什么要劫持人家。

    若责怪是因为苏奎离家出走才令阿青出门。

    那苏奎的母亲为什么要强制自己的儿子订下自己不喜欢的婚事。

    只怪老人根本不顾及儿女的情绪,就想着让儿女听话吧。

    李蘅远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苏奎听了。

    后不忘安慰道:“我们都不要自责,找到人,才是真格的,不然人还没找到,内里打起来,万一阿青回来,会对咱们失望的。”

    令人茅塞顿开的话,让苏奎再次抬起头来看李蘅远,这一眼竟比方才还要艳丽。

    自此后,李蘅远的宽厚善良就在苏奎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愫,这情愫不是爱情,是敬佩。

    这种敬佩令苏奎日后虽跟了萧掩,但也对李蘅远忠心耿耿。

    当然,这是后话了。

    苏奎明白过来自己应该真正做的事,给李蘅远行了大礼道:“我不闹事了,我去找阿青。”

    樱桃见原本怨气满满的少年被自家娘子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也不由得对娘子产生了敬佩之情。

    偷偷竖起大拇指。

    李蘅远并没有觉得得意,甚至是难过。

    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算什么的,自己的责任就得认,死也得认。

    总之,先找到人要紧。

    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当苏奎出门之际,下人急冲冲来给李蘅远回报:“找到了,阿青姑娘和罗家娘子都找到了,找到了……”

    苏奎大喜,箭步冲下台阶。

    李蘅远听见声音也提裙跑出去。

    “真的找到了?没事吧。”

    来人是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但是她会跟萧掩的人联系。

    李蘅远确实没有放弃寻找两个人,萧掩一有空也在忙碌。

    因为推测出跟秦良人有关,之后萧掩便带人去搜索秦良人的地盘,上午终于在平康坊的一家妓院地下室中找到了。

    下人脸带着喜色道:“活的,郎君的人说是活的,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奎如释重负,跪在地上给向南磕头,口里还念着佛祖。

    李蘅远也喜出望外,可并没有苏奎那边关心则乱,听出一些别的信息。

    她把下人拉到一旁:“从哪里找到的?”

    “平康坊……”

    平康坊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以镖局,客栈,妓院,赌场居多。

    女子失踪七八天,却在平康坊中找到。

    这并不是好事啊。

    李蘅远交代那人:“传我令下去,谁也不准说是在平康坊找到的。”

    ………………

    马车缓缓行驶,前面有兵骑开路。

    出了平康坊,罗诗梦的心总算安宁下来,也能吃得下东西了。

    其实她很饿,就是已经饿得不想吃了。

    想到这几天的遭遇,泪水混着果浆,一起吞咽到肚子里。

    不知道离家多久了。

    之前还有人带着有饭吃。

    三天前那伙人将她和阿青往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扔,就再也没回来,然后就没有饭吃,饿死了怕死了,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黑漆漆脏乱的地方。

    寻仇走了之后,一直是黑虎带着俩个人躲着,因为平康坊的妓院是秦良人的地方,所以他就把二人放在妓院下面的地窖里。

    他们这次来是为了财,所以不杀人。

    且阿青和罗诗梦在国公府公布李蘅远找到了的消息的时候,她们就是小人物了。

    没必要杀死。

    后黑虎联合了散在别处的兄弟劫持了秦良品,威胁售官出城之后,阿青和罗诗梦自然就没人管了。

    最后萧掩查封秦良品产业,二人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事的经过罗诗梦和阿青还不知道。

    罗诗梦恢复些许精神之后掀开车帘隔着纱窗往外看。

    就看下队伍中间马上的俊美身影,在阳光下出挑无比,哪怕是十几号人中,一眼也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是萧掩穿着深色的劲装在带队。

    罗诗梦一直都喜欢萧掩,可是萧掩只是面上客套,私下里不会跟她走近任何一步。

    今日却带人来救她了。

    罗诗梦心中狂喜,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担忧,她是被萧掩的人从平康坊里找到的,萧掩会不会误会她已经不干净了。

    没有,那伙歹徒只是不漏真面目,问她们谁是李蘅远,其他的事都没做过。

    罗诗梦急于跟萧掩解释,可是自知萧掩是不会关注她的,车行道一半,忽然心生一计,对车夫喊停车:“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萧郎说,是关于那伙歹徒的,让他来见我。”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抓歹徒,车夫哪里敢怠慢,停下车,立即让跟车的兵去前面找萧掩。

    不多时萧掩驾着马赶过来,到了车前,翻身下马,肃然的看着罗诗梦:“你知道些什么?”

    罗诗梦对面坐着的阿青这时候也恢复了精神,她也不解的看着罗诗梦。

    罗诗梦这几天都和她在一起,能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这时就听罗诗梦道:“我和阿青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人骚扰我们,我们可以相互作证,你要相信我们。”

    萧掩眯眼的弧度有些莫名其妙。

    阿青则羞红了脸,这种事她自己心里有数,干什么用跟别人解释?

    萧掩随后就知道罗诗梦没什么正经事,微微拱手,就要离去。

    罗诗梦想起萧掩跟李蘅远往来密切,定然是因此才对她冷漠。

    又喊道:“可是阿蘅被泼皮欺负了,当着我们的面,我亲眼看到的。”

    太守衙门的兵虽然纪律不错,可是听到这种话,也不免都回过头。

    街上像是有人用剪子把声音剪短了,静的不约而同。

    阿青反应过来罗诗梦说的是什么,大惊:“你胡说什么?”

    罗诗梦反回头看着她:“难道你没看到,那个人把阿蘅拖走了,就再也没有送回来,他当时怎么说的,难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

    阿青确实不敢保证后面什么事都不发生。

    “可是你也不能保证就发生什么了,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阿蘅就是让人糟蹋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前面的空气陡然间一冷。

0300 厉害

    罗诗梦回头一看,是萧掩抽出宝剑对着她的喉咙。

    萧掩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不动也会说话,让人心驰神往,可此时里面淬冰,看到了最厌恶的东西。

    “萧郎……”罗诗梦吓得举起胳膊。

    萧掩剑尖指了指地面:“若是再被我听到这样的传言,下次你可小心……”

    ……………………

    国公府有个后门是直接面对街道的,街道的另一边,就全是依附国公府的军户之家。

    此时太阳高照,璀璨无比,但地下却没那么炎热,时而有清风徐来。

    李蘅远和苏奎站在街口等萧掩的队伍,萧掩肯定要先送阿青和罗诗梦回家,这里是必经之路。

    “来了。”樱桃听见脚步声,兴奋的跑去街头看。

    苏奎急着见阿青,站在路口搓着手。

    李蘅远也眺目远望。

    不多时,萧掩带着队伍就到了几人面前。

    李蘅远见马上的萧掩对她点点头,她也回以打招呼的示意,然后便去后面看阿青。

    阿青这时候已经被苏奎扶下车,二人喜极而泣,也不顾旁人目光,抱在一起。

    这样生死之后的亲密相逢,让李蘅远看了十分感动。

    她也忍不住哭出来。

    阿青和苏奎说了几句相互安慰的话,那激动的心情便慢慢静下来,她看到苏奎身后的李蘅远。

    “阿蘅,听说你没事了,真好。”

    苏奎让出地方,李蘅远过去和阿青执手相望,见她脸上沾满泥土,神色狼狈,不由得又自责起来。

    虽然是敌人可恶,可阿青也真的是被她连累。

    “让你受苦了。”

    阿青也哭了。

    但哭过之后又笑:“总之咱们都没事,这就是好事。”

    是啊,虚惊一场,没有什么比大家都活命回来更可喜可贺的。

    可是说到这里,李蘅远突然愣住了。

    大家!

    她们!

    都没事。

    那怎么还缺一个人呢?

    李蘅远望向马车,车帘撩着,里面空空如也。

    “阿罗呢?”

    因为罗诗梦也是被她连累的,虽然之前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存有内疚心情,当然就对罗诗梦厌恶不起来。

    阿青听李蘅远对罗诗梦那冰冷的称呼都改了,心里着实不好受。

    李蘅远是还想着人家,可是人家都怎么说她的呢。

    要说连累,当时可是罗诗梦自己死活要上车,李蘅远甚至对她爱理不理。

    不过阿青不是挑拨离间之人,只轻声道:“她得罪了萧二郎,让萧二郎赶下车了,要自己走着回来。”

    得罪萧掩?

    李蘅远回头,马上的少年已经跳在地上,就站在马边看着她们。

    他有俊俏的容颜,阳光下,那笑的灿烂的眼睛是那么的和煦,如冬季里的朝阳,能驱走人心底的阴霾。

    明明是很好脾气的人,罗诗梦到底干了什么事能把他惹怒了。

    可是阿青不说,李蘅远也不好问,毕竟是别人的私事。

    接下来阿青再说话就都被苏奎接了去,显然他们两个需要一段时间独处。

    李蘅远有眼色的放了阿青,去找萧掩。

    到了萧掩面前还没开口,萧掩便像是知道她的心意一样,让属下的兵送苏奎和阿青回家,他自己叫着李蘅远:“咱们去我家说。”

    李蘅远点头,接阿青是一方面,等萧掩也是来此处的目的。

    她确实有正经事要和萧掩说。

    萧园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整洁,只是少了萧甲来开门,宽敞的空地像是缺了灵魂,有种惊人难过的物是人非感觉。

    李蘅远进来之后,突然想到萧掩的父亲也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回来了。

    怎么院子里还这么冷清呢?

    “伯父没有带人回来住吗?”

    萧掩温和的脸上突然有一瞬间怔然,这是很怪异的现象。

    接着他道:“他不住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他和他的家人在隔壁的院子里。”

    李蘅远从来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萧掩的家人。

    此时听他的话很是意外。

    萧掩不和父亲住一起。

    那父亲的家人,不是他的家人吗?

    “你是要和我说伯母忌日的事啊?”

    萧掩宛若春风的声音是在转移话题。

    李蘅远虽然好奇,但也尊重别人的**,再不想萧掩的家事。

    点头道:“正是,阿耶不让我出门祭拜母亲,这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多么不孝啊?而我不孝,又都是阿耶教子无方。”

    自古以来,国家都是以孝治国。

    即便真不孝,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尤其是像李玉山这样的地位,别看在北国一手遮天,可是长安城内,都是因为有李丞相在忙着说好话。

    李丞相是皇上信赖的第一红人,但是口蜜腹剑,口碑不好,不过对李玉山颇为器重。

    皇上就曾问过众位大臣,李玉山忠不忠心。

    有那个别小人说李玉山不忠心。

    但是丞相说,李玉山是胡人,没有背景,只能依靠皇上,所以忠心。

    他一表态,其他依附官员就列举李玉山为何会忠心的几个例子。

    首要的当然是李玉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之后还没有再娶,所以若是谋反,也没有后人。

    其次就是李玉山对母亲十分孝顺,这是有口碑的。

    但是李玉山现在不让李蘅远出去拜祭冯夫人。

    萧掩反问了李蘅远一个问题。

    “那你明白为什么国公不让你出门吗?”

    李蘅远回答很肯定:“阿耶怕我有危险,但我为人子女,更不愿意听别人说阿耶教子无方,若是以前我不懂事则罢了,现在我已经懂事了。”

    李蘅远灵动的眸子中透着一抹坚持,所以她的态度是,即便知道父亲的苦心,可为了父亲不被人说,她也要去拜祭冯夫人。

    萧掩道:“其实我也不同意。”

    这个回答让李蘅远很意外。

    父亲是关心她,可萧掩是一直跟她一条战线的。

    “你也不同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所以来找你,那如果你也没办法,看来我就没办法说服阿耶了,难道只能在家里拜祭母亲。”

    李蘅远依赖萧掩,若是不然,她已经急急忙忙去找父亲了。

    萧掩听李蘅远话语中透着没把握,唇瓣勾出一抹笑意,同时眼中有一种算计的光闪动,稍纵即逝。

    李蘅远没有看到,只看见他笑了。

    “不然说来听听,你为什么也反对?”

    李蘅远的话正中萧掩下怀:“是这样的……”

0301 心甘

    对于李蘅远的问题,萧掩只是摇头:“我不清楚,现在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并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李蘅远也没问,只道:“终归不是好事了。”

    萧掩点头。

    李蘅远抬起头道:“既然是与国家这么休戚相关的事,到底是国家安危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萧掩想了一会才说:“在亲人的眼里,你的性命更重要。”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可是我阿耶一直告诉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国都没了,哪里还有命?”

    慷慨激昂的话语让萧掩心胸一震。

    只到自己鼻尖位置的少女,她相貌还很稚气,可所说的话语,不知道多少成年汉子都不如。

    萧掩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很敬佩的光芒。

    这样的李蘅远,小小年纪,她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她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你真的要去冒险?”他反问道。

    李蘅远道:“你会尽全力保护我吗?”

    萧掩目光肯定:“我以我性命相博,若是你因此而死,我也绝不独活。”

    绝不多活!

    还有人不惜性命吗?

    这算不算山盟海誓?

    李蘅远胸前的一震的情况下,细细品味,萧掩说若是她因这次而死,他绝不独活。

    所以是一种渎职之后的谢罪,并不是其他。

    李蘅远饱含爱意的眼睛随着自己意识的清醒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萧掩,眸光深邃,想将萧掩看透。

    萧掩到底喜欢她吗?

    看样子是不喜欢了。

    李蘅远暗暗一叹一声。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但是萧掩会对自己负责的。

    她笑道:“我去跟阿耶说去,若我不去找他闹事,他一定不会答应,好了,再见。”

    少女眼中有种莫名的悲伤,如那冬日的阳光,虽也明亮,可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她的笑不到心底,言不由衷。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

    明知不是,却还要认同。

    不过萧掩并没有因为看出来李蘅远的情绪就挽留她,对他挥挥手:“去吧,我等你消息。”

    李蘅远心想,果真不喜欢,让她赶紧走呢,心头的酸楚无以言表,失落的转身了。

    等李蘅远走后,萧掩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直看着,哪怕看不见人影了,也没有动。

    门后树下,他在那里一站,天地间只有一人独立。

    可风华绝代的他,灿烂的眼中也满是担忧之意。

    他是在关心李蘅远吗?

    他也不希望李蘅远冒险吗?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四周只有风在吟唱。

    突然,风强了,萧掩回身一躲,一个黑影扑了个空。

    “萧掩,你还是不是人?”

    萧掩定睛一看,来人谦谦君子的摸样因为没站稳,扑在地上而显得狼狈,但抬起的脸,还是那么的俊朗。

    正是董养浩偷袭他,失败之后趴在地上口出恶言呢。

    萧掩没恼,温和一笑道:“你怎么来呢?事先也不说一声,你的礼好特别啊。”

    董养浩早就来了,萧掩没在,他就一直在厅里等着,听到声音出来看,就看见萧掩和李蘅远在说话,他躲在廊下柱子后。

    所有谈话内容都听到了。

    董养浩站起后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对萧掩还是气,可没方才那么冲动了。

    他只是语气强烈一点道:“你让阿蘅去送死。”

    萧掩道:“那是我和阿蘅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一句话,让董养浩无言以对。

    萧掩和李蘅远之间的事。

    就因为萧掩和李蘅远认识的早。

    关系更好。

    所以他不过是个外人。

    董养浩说不过萧掩,攥起拳头道:“我不跟你说,你的所想我全都知道,我跟阿蘅说去。”

    董养浩丝毫不留余地的转身就走。

    萧掩也没追他,回身四顾着院子,心想,得找个人看家了。

    嗯,岳凌风借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

    董养浩终于在后院子出口的地方追上了李蘅远。

    “阿蘅。”他气喘吁吁的,接着就一直在喘气。

    李蘅远耐心的等着他恢复好了,才问道:“十七叔你怎么这么着急。”

    董养浩开门见山道:“你不能出门,你中了萧掩的圈套了,萧掩是让你去送死,你没听他说嘛?他不同意你去,不是他不同意,是他知道国公不会同意,所以他不敢跟国公说,却把厉害关系分析给你,让你不得不去,他是在害你。”

    李蘅远微愣:“十七叔你偷听我们说话。”

    董养浩有一瞬间的难为情。

    不过李蘅远并没有难为他,笑道:“我知道的。”

    “什么你知道?”

    李蘅远笑容中有一丝难过:“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如果他真的不让我去,他别的什么都不会说,只会不让我去。”

    而且那天萧掩和阿耶谈话,夜寒轩都带着她听见了。

    对于祭祀的事,萧掩只字未提。

    却让阿耶派出两千兵马去接应平卢的钱。

    萧掩的意图她都明白。

    “可是我还是要去。”李蘅远语气坚决神色坚定:“哪怕我明知道萧掩是哄骗我,让我自己跟阿耶去闹事,我也要去,我甘愿被他利用,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命都是人家的。

    就要肝脑涂地涌泉相报。

    救命恩人,是不会看着她去死的,只是他也没办法,不然还救她干什么?

    李蘅远又道:“十七叔,你误会他了,他不是为了自己,我也不能为了自己,这是责任,是身为国公府的人肩负的责任。”

    少女铿锵有力的话董养浩不想懂。

    他道:“你不要为他找借口了,你是小娘子,要什么责任不责任,你就安安心心的吃喝玩乐就行,至于萧掩,他有再多理由,他为什么不跟你直说?要欺骗呢?心眼多就是心眼多,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做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阿蘅,你相信我,他都是为了他自己,你会被他害了的。”

    除了欺骗这件事,董养浩并没有说出别的可以让李蘅远信服的理由。

    可欺骗啊!

    不是说好的愿者上钩吗?

    李蘅远自嘲一笑,以前怪别人坏骗她,现在想想,是精明人说话自有一套规矩,你觉得人家坏,是没学会规矩罢了。

    萧掩不可能再欺骗得住她了。

    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李蘅远对董养浩挥挥手:“谢谢你十七叔,大哥跟我说了,你要用全部身家去赎我,谢谢,以后十七叔有什么事是我帮的上忙的,您只管说,我两肋插刀。现在就不能陪您了,我去找阿耶,再见。”

    少女背景孤独没有留恋,她是铁了心的要做某件事。

    董养浩懊恼的砸着垂花门,像是砸着萧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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