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魔妃邪道
半响后，女人将身上累趴的祝巳踢到床下，拉过薄纱掩住冰肌玉肤，声音变得清冷，道：“你有何事？”
祝巳跪在床边，用痴迷的目光望着女人，讷讷道：“少主被杀了！”
“什么？”女人猛然坐起，双眸阴鸷，盯着祝巳，喝道：“你方才为何不说？”
洞内忽然有了阵阵凉意，祝巳稍微清醒，对上女人冰冷的视线，骇得趴在地上，结巴道：“我……我……”
女人一甩手，祝巳被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岩壁上，滚下来吐两口血，女人冷道：“话都说不清楚，留你何用？快说，我儿死于何人之手？”
祝巳急道：“我随少主北上，少主宿于白帝城，见民女貌美，就……不料民女呼救，引来白帝城中执法队，我与少主不敌被擒，少主被白帝城主杀于众生台，我被逐出白帝城，连夜回山，禀报洞主！”
女人一掌拍在石床上，喝道：“好个白帝城，敢杀我儿？”
她望向祝巳，道：“你们可曾报明身份？”
祝巳忙道：“少主禀明身份，不料那城主大笑，说白帝城中，众生平等，别说是区区火云洞少主，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火云洞洞主在白帝城犯事，他也照斩不误！”
女人腾的起身，恼怒大喝：“小儿安敢欺我？”
她飞身落地，祝巳忙爬过来，哭道：“洞主，你要替少主报仇啊！”
女人一把抓住祝巳脑袋，单手提起，祝巳在半空挣扎，女人冷道：“哼，主辱臣死！你还有脸活着？”
一道道火焰从祝巳身上由内而外窜出，女人一张嘴，鲸吞吸水般，将那些火焰吸入口中，而祝巳则惨叫着，声音渐渐衰弱，当火焰消散时，只剩下具骷髅。
女人轻轻一吹气，骷髅化作齑粉，散落地面，而那地面，竟累积了一层厚厚的骨粉，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上。
“小火，走，出去玩玩！”
吼！
火云洞深处，一声兴奋的咆哮传出，声震整个火云洞，但见一道红光飞出，落地盘成一条火红色的大蟒，那巨蟒头生鹿角，只差一点儿化蛟，它亲昵的蹭着女人脸蛋。
“咯咯，知道了，知道了，这次让你吃个饱，一座城的人，够不够吃？”女人笑嘻嘻的抚摸它。
红光窜出火云洞，丈许的大蟒遇风而涨，瞬间十余丈，腾于半空，威风凛凛，而女人立在蟒首，赤足纱衣，散发飘飞。
见到这样的画面，山下村民百姓，无不激动的伏在地上，口诵祖先显圣。
女人踏蛟而游，过千山万水，途中不知惊动多少妖魔鬼怪，有妖怒而拦之，还不等她出手，就被大蟒一口吞下，女人银铃般的笑声传遍山野，妖魔鬼怪尽皆低头。
等女人过去，才有妖怪战战兢兢的起身，问年长的那女人来历。
一老妖叹道：“她乃火云洞主，魔妃祝凤。祝凤生于商周时期，擅弄火，美艳无双，后被上代火云洞主杀其丈夫，强纳为妾，她怀恨在心，侍奉左右，不知从何处学来魔法，吸其法力，学其神通，并以色魅火云洞众祭祀，待上代火云洞主察觉，她已成气候，联合众祭祀，伏杀上代火云洞主，之后，她将玩弄过她的祭祀全部杀死，自任火云洞主，凭着美色和诡异邪功，在岭南横行无忌，就是罗浮、飞象、天狼三山之主，也忌惮她三分。”
祝凤驱蟒而行，至一岭，见黑雾腾起，又有阴笑声传来。
“魔妃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滚滚黑雾中，站着个邋遢道人，他双目泛着阴邪的光，盯着脚踩蟒首的祝凤，那用丝带系住的纱裙随风轻抚，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的风光，看得道人口水哗哗。
“咯咯，天邪道君，好久不见。”祝凤笑靥如花，刻意挺起的胸脯随着笑声，汹涌如浪。
天邪道君擦掉口水，道：“魔妃如此声势，莫非要和贫道大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莫说三百回合，三千回合都不在话下。不过，我今天并非为你而来。”
“哦？”
祝凤冷道：“我最疼爱的儿子被杀了，我要借道北上，替他报仇。”
“哈哈，魔妃你有那么多儿子、女儿，连怪物都生了几个，一个儿子算什么？不如，你和贫道生个，集你我之长，想来不会是你以前生的那种废物。”天邪道君大笑。
“等我报仇回来，只要你有本事，给你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祝凤笑道。
“啧啧，算了算了，贫道还不想死在你的肚皮上，对了，谁敢杀你儿子？”天邪道君奇道。
“白帝城城主，无名小卒罢了！”
天邪道君捋须，道：“错了，错了，魔妃许久不出山，大概不知道白帝城并非寻常。”
“嗯？”
“据贫道所知，白帝城主乃太乙仙！”
“太乙仙？哼，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没杀过太乙仙？”
天邪道君笑道：“贫道祝魔妃旗开得胜。”
祝凤能有今天，自然不是愚蠢之辈，听出天邪道君话里有话，并不看好她能在白帝城讨得好处，剑眉一挑，祝凤心道：“天邪老儿出身截教，见识可不差！”
她笑吟吟道：“天邪，明人不说暗话，莫非白帝城主有什么来历？”
“贫道知其东海出身，蛟龙属类，白帝城在瞿塘峡口，巫山神女的地盘，曾有传言灌江口显圣二郎真君住于城中，青城山宁封子亦曾驾临。”
祝凤面色变了又变，旋即笑道：“无利不起早，天邪道君，你有何目的，不凡直说。”
“不愧是魔妃，贫道有一计，不仅可替魔妃报杀子之仇，亦可重挫意图南下的中原玄门。”
清晨，白帝城外，一拨道士快马扬尘。
“停！”为首的道人抬手勒马，众人皆勒马。
道人眺望，江岸高山，红墙显影，树木葱郁，楼台亭阁点缀其间，朝霞如锦、彩云缭绕，宛如仙山琼阁。
“好一座名山仙阁！”道人赞叹。
“妖气冲天，果然有妖族作祟！”一貌美的中年女冠冷道。
第二十八章 朝廷降旨
众道中有一身穿官服的男人，他道：“此地妖族趁吴楚七国谋逆，私自建城，简直目无王法。本官听闻城主暴虐嗜杀，连当今天子的叔父亦遭毒手，其恃强凌弱，以妖法蛊惑荆楚、巴蜀百姓，诸侯纷呈奏折，请朝廷做主，天子赐旨，本官奉命诛妖，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天子圣明，就算没有窦大人，我玄门亦会除魔卫道，还天下朗朗乾坤。”中年道人正色道。
女冠道：“此地山清水秀，不逊青城。”
官员意会道：“事成之后，本官会奏请天子，兴建道观，还请诸位在此广传道法，以正民心！”
道人和女冠相视皆喜，谦逊两句，最后坦然接受。
官服男子心中冷笑，暗道：“若非黄老学势大，把持朝政，为天子不喜，哪儿轮到方仙道摘桃？”
道人心道：“当今天下，黄老之学盛行，终南楼观隐世不出，我方仙道受徐福影响，被王公贵族所弃，难得天子重视，需拿出几分本事，勿教人看轻。”
正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汉天子启不久前平定谋逆的吴楚七国，威服诸侯，可谓志得意满，莫说一座白帝城，便是巴蜀、荆楚，皆是其治下，闻白帝城乃神筑，一夜而成，且有妖魔出入，便下旨命魏其侯窦婴前来招降，若能使其臣服，岂非是载入史册，名传千古的美事？
天子想招降，窦婴却觉不妥，建言妖魔横行，天下必乱，请诛白帝城妖魔。
天子犹豫，中原妖魔尽散后，玄门势大，如今之天下，人人诵黄老，无人知天子，尤其朝中多黄老之学，皇权受限，权臣、道士乱国，长此以往，必有大祸。
他让窦婴先礼后兵，又启用颇受排挤的方仙道，方有此一幕。
沈伦与杨戬对练，忽闻城外有人王使者，要他出城接旨。
沈伦讶然，却不意外。
后世之人皆以为人族孱弱，受妖欺、受魔侵、受神制、受仙压，可在沈伦看来，人道大兴，非空话。
人王乃一国之主，秉承一国之气运，国不乱，法度森严，便有煌煌之威，仙、神见了，亦需称臣，人王一道旨意，挟一国气运，便是大觉、混元仙，亦难挡其威，此谓“天威难测”。
譬如女娲降罪纣王，以其圣人地位、道行、法力，杀纣王不过弹指，为何还需派遣妲己下凡，祸乱朝纲？
皆因朝纲不乱，纣王顺应民心，便是天地认可的人王，有着人道气运护身，此时杀他，天地反噬，圣人也要蜕层皮，朝纲一乱，诸侯起兵，人道气运四散，此消彼长，再杀纣王，如杀鸡屠狗，轻而易举。
当然，神仙有神仙的手段，尤其是仙家，敬人王乃敬其身份，并非真的惧怕。
“既是人王宣旨，姑且听听。”杨戬收刀，语气平淡道。
他连玉帝都不鸟，何况人王？
沈伦来到城外，见一拨道士，中间一位官服男人，道：“人王传了什么旨？”
窦婴拿出诏书，还不等他说话，诏书已经到了沈伦手中。
“大胆！”众道见此，顿时愤慨。
窦婴目有怒色，劝道：“山野匹夫，不懂礼法，诸位勿怪。”
沈伦哈哈一笑，似是听不出窦婴的讥讽，他打开诏书，里面说只要沈伦上向天子启称臣纳贡，天家就赐他官身，他依旧还是白帝城城主，当然，为防止白帝城群妖作乱，需从汉律，受汉管制，天子还会派人进城监察。
说白了，就是沈伦交出白帝城，换一个官方身份。
沈伦哈哈大笑，道：“人王还有另一道诏书吧？”
窦婴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你是不打算接受招安了！”
“我听闻汉帝软弱，用晁错《削藩策》，激起诸侯国清君侧，汉帝心惧，诛晁错九族求太平，不知真假？”沈伦问道。
窦婴面色一变，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沈伦道：“狡兔死，走狗烹，我观晁错下场，便是你之下场。官场如此浑浊，我不过山野匹夫，不懂礼法，如何能面君而侍？你还是回去告诉人王，与其崇道信教，不如善待黎民百姓。白帝城承诺绝不参与山下俗事，唯愿天下无家可归之生灵，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城头之上，早有不少妖族、散修观望，听到沈伦此言，无不动容，皆向其拱手作揖。
杨戬负手而立，冷峻的面庞稍微舒展，撇开其它，他对沈伦是很欣赏的，努力、上进，还有着自己的思想，这一番话，别说城里的生灵，就是他，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愿天下无家可归之生灵，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巫山神女遥望沈伦背影，自语道：“谜一样啊！”
忽然，她似乎察觉什么，微微抬头，她感觉到了，无形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汇聚，而中心，便是城外的沈伦。
她似乎松了口气，露出微笑，玉指拨弄垂落腰间的青丝，道：“气运所钟，至少，他现在没有撒谎。”
城楼众妖中，披着黑羽斗篷的老乌鸦眯起眼睛，鞋拔子脸越发猥琐了。
西牛贺洲乌斯藏国界有座浮屠山，山中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窝内一黑袍禅师猛地睁眼，视线望向东方。
“万妖幡？”
他微微皱眉，自语：“那一刹那的气息，不会错。”
他闭上眼睛，城头的老乌鸦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一股莫名的威压引起周围妖怪慌乱，只是这威压来得莫名，去得更快，仿佛是幻觉，靠的近的妖怪望向老乌鸦，只觉猥琐的鞋拔子脸似乎有些不同，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老乌鸦没理会旁边的妖怪，他望向城下，又望向四周，视线先后和杨戬、巫山神女交织。
沈伦？
白帝城？
杨戬也在？
有意思！
杨戬盯着老乌鸦，片刻后收回目光，不知是哪位金仙的分身，乌鸦么？大概是那位了。
巫山神女蹙眉，望向天空，沈伦得气运所钟，仙神自有感应。
来了一位妖族金仙，那么坐镇南赡部洲的金仙呢？大抵都会有所察觉。
第二十九章 妖界种子
却说沈伦义正言辞的说完话，忽然心生悸动，他的眼前浮现一片古战场，金戈铁马，杀声震天，战争席卷天地，比山岳还高大的巨人和同样可怕的妖魔厮杀，血水染红九天十地，波澜壮阔。
而在那妖魔阵营后方，一辆金色战车上站着为金袍天帝，其势威凛寰宇，睥睨四方。
战车侧方，飘扬着一面黑幡，遮天蔽日，不断有妖魔从中奔出，嘶吼着投入战场。
正当沈伦疑惑时，战车上的天帝的目光似乎跨越了时空，对上沈伦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诸天星辰皆在脚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只一刹那，沈伦心生臣服之意，几欲跪拜。
“他是谁？我凭什么跪他？”
不知为何，沈伦心底猛地跳出一句话。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最讨厌那些自以为高贵，就高高在上的人。
沈伦猛地直起腰杆，和那双眼睛对视。
片刻后，沈伦发现对方并非在看他，而是隔着时刻，看他所站位置的“人”。
“低头？身可死，魂可灭，傲骨难弃！”
“天欲灭吾妖族，岂甘引颈就戮？圣人呵，天道奴仆，吾不屑同伍！”
“吾闻后土化六道，欲以轮回炼妖魂，故炼万妖幡，收天下妖族真魂开妖界，天下妖族自此不归天管，不归圣管！”
“量劫起，天下殇，巫、妖各去其半，道友执念矣！”虚无缥缈的声音飘忽不定。
“可笑，尔等所为，吾不知？天下有圣，量劫不止，天下无圣，万世太平。吾当杀圣，以定乾坤！”
金袍天帝拔地而起，一口古钟荡出低沉的钟声，便见画面破碎，时空断裂，混沌一片，而混沌中，有一道不灭灵光，浮浮沉沉。
沈伦福至心灵，明白此处便是金袍天帝所说的妖界。
显然，那场旷古烁今的大战，以巫、妖两族退出历史舞台而落幕，金袍天帝死前，将万妖幡送入混沌，历经岁月，不知为何流落龙宫，成为龙族收藏品。
沈伦望向不灭灵光，内蕴无尽道则，生机勃勃。
沈伦又看见无形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朝它汇聚，他在那些力量中，看见了诸多念头。
“不愧是城主！”
“太感动了，我等妖族，避于群山，昼伏夜出，却仍被人族寻上门，一句斩妖除魔，几百年苦修化为飞灰，唉，天下的妖圣若都如城主这般，妖族振兴有望。”
“黄老道打着天子名义，排除异己，自命玄门正宗，可笑可笑，堂堂截教道统，竟沦为旁门邪道，与妖魔为伍，甚至还不如妖族有骨气，可悲啊！”
……
几百上千个念头，汇聚成对沈伦的敬佩，凝成丝丝缕缕的信念，被不灭灵光吸收。
就好像一枚种子受到雨露的滋润，它开始萌芽了，孕育出新的生机。
眼前一幕幕，震撼沈伦心灵，他傻眼了。
搞毛线，自己随便说了句话而已。
沈伦忘了，这可是言出法随的世界，说话是要负责任滴！
就在沈伦发呆时，那道不灭灵光缓缓凝成一团，像是一个球，又从中逸散出一缕细如发丝的非白非黑非紫非红非……却又似乎包含所有颜色的元气。
似缓实快，那缕元气还没等沈伦反应就融入他“体内”，顿时，他感觉就像大热天吃了块雪糕，从头凉到脚，浑身舒畅，乃至耳聪目明，天地都变得清晰了。
“好东西啊！”
沈伦眼睛瞪亮，望着那团光，可惜，没有第二缕出现。
“人要知足，不能贪得无厌！”
沈伦望向四周，他应该是神魂进入到万妖幡中，怎么离开呢？
心念一起，沈伦感觉自己穿过某种介质，神魂归窍，眼前再度出现窦婴和众道。
“危险！”
沈伦浑身汗毛直立，才清醒，他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背后的犀利的目光让他心里七上八下，是谁呢？
杨戬、巫山神女？
沈伦心中否决，看来是隐藏在城中的老怪物了。
不等沈伦多想，他又察觉一道目光从北方投来，带着恐怖的煞气，是真武荡魔大帝，沈伦曾在其道场远远感受过类似的威势。
然后是第二道，来自终南山，第三道，来自骊山……一道又一道目光，从南赡部洲仙山洞天而出，投向此处。
沈伦：“……”
又一次，他感受到了在金仙视线下瑟瑟发抖的感觉，上一次是孙猴子出世。
这次，难道自己摸了老虎屁股？
沈伦心中忐忑，却觉得自己不能干站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瞪向窦婴。
说来慢，实际上沈伦话落，到现在，不过区区两个呼吸的时间，窦婴还在回味沈伦第一句话，晁错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哼！
窦婴心中冷笑，他可不是晁错，他乃皇亲国戚，曾有善卜者替他算命，说他将来必定飞黄腾达，出相入将，位极人臣。
虽然沈伦后面那几句话对他胃口，但其好儒学，对妖、魔、道之流，内心厌恶。
窦婴一抬宽袖，便见他取出密旨，他郑重的朝北作揖，然后才打开密旨。
密旨加盖象征天子权威的玉玺，但凡治下，百姓、鬼神、仙妖，皆受约束。
这道密旨才是窦婴底气所在，至于方仙道的道士，不过是天子为抗衡日益跋扈的黄老道而埋的伏笔。
窦婴宣读密旨，寻常人看不见，手持密旨的他，身后有一国之气运翻腾，有黑色龙首俯视，威压一方。
天子平定七国之乱后，汉朝国祚气运如龙，正朝鼎盛迈进，其势如火，仙神亦需礼让。
汉初承秦律，续水德，国运便是玄色。
窦婴朗声渐大，音如雷霆，密旨言沈伦不尊天子，不守法令，滥杀无辜，凶残暴虐，历数沈伦十大罪，每出一罪，皆引天变，到最后风云变色，黑云压顶，雷霆酝酿，象征汉朝国运，审判沈伦。
“论罪，当诛！”
窦婴宣至“诛”字，话音方落，黑云之中凝聚的雷霆按捺不住，粗如水桶的白雷轰隆炸响，白帝城中修为低弱者，无不跌坐地上，修为高深者，亦皆色变。
一道法旨诛仙神，真乃天威！
唯独天威下的沈伦很淡定，他负手而立，看得城头瞠目结舌。
第三十章 法旨诛妖
“他不逃吗？”
“喂，那么粗的雷，山也劈得开了吧？”
沈伦内心毫无波澜，放出去的话，当然要装完。
不就是天雷吗？
想当年，一天挨个几千道都不是事！
他其实有点儿怀疑赤仙老祖是不是算到了他经常要遭雷劈，所以把他扔雷谷挨了百年。
众多思绪，转瞬而已，雷光淹没沈伦，那光芒太刺眼，连退至三丈外的窦婴和众道都忍不住闭眼。
当雷霆临身时，沈伦就察觉不对劲，这雷和雷谷的雷不一样。
“此雷乃心雷，看似普通，却大有门道，其不在五行之中，专杀十恶不赦者。”终南山，讲道崖上，一道人盘坐。
自古善恶难定，我之亲人，彼之敌寇，沈伦对妖族行善举，于人王而言便是敌寇，乃大恶。
雷霆从顶门灌入，直落神魂居所，龙珠。
只一道雷霆，那颗金光灿灿的龙珠就出现道道裂纹，遭此重创，沈伦喷出一口鲜血。
“你大爷，亏了亏了，让你装！”
沈伦欲哭无泪，他连嘴边鲜血都顾不上擦，立即盘膝而坐，运转功法，护住周身。
危险的感觉一直不散，果然，又一声雷响。
噗！
沈伦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龙珠上的裂纹更大了，受此影响，他全身法力四处乱窜，气息紊乱。
“什么鬼雷，竟然无视防御！”
“没用的，此乃心雷，还是人王法旨下的必杀法旨，也就是说，除非你身死道消，否则雷云不散，可惜，可惜。”一个如蚊蚁的声音回荡沈伦耳边。
“当然，你有本事的话，可以耗着，一道心雷，半年国祚，挨个百八十道，汉朝也就亡了。”
沈伦顿喜，又听神秘人道：“哦，忘了告诉你，心雷的威力会翻倍叠加，叠百八十道，混元圣人都挨不住，得投胎转世。”
沈伦：“……”
沈伦又挨了一道雷，他拼命支撑，狂吐黑血，伤势极重，摇摇欲坠，难道就这么死了？
沈伦心念一动，道：“前辈，有何教我？”
谁会闲着和一道必死之人聊天呢？
除非他有活命的法子。
“悟性倒不算差，可惜，偏偏是龙族，法子，当然有，九死一生。”
“什么法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
城头上，众妖族、散修见沈伦重伤，顿时愤慨，大骂人王无德，也有担忧流泪的，多为女妖。
更有不少修为低弱的小妖试图冲下城，去救沈伦，若说白帝城中，最感激沈伦的，还是那些小妖，他们法力低微，朝不保夕，不仅怕人族，更怕妖族。
而沈伦，给了他们居所，给了他们和大妖、老妖平等的地位，尽管还是会有欺凌，但起码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好，比藏在深山洞窟里担惊受怕更好。
奈何，他们终究法力低微，在一国气运威压下，连站稳都困难，而城外更是雷霆覆盖，威压更盛。
欲救无力，多么无助啊！
“我们救不了，神女呢？那几位妖仙呢？”有小妖道。
小妖们望向以前作威作福的大妖、老妖，他们皆是摇头，苦笑说非不愿，实不能，天威之下，他们和蝼蚁有什么区别？顶多是强壮些的蝼蚁罢了。
当然，私心也有，他们实力足够，脱离了白帝城，还是活得风光，凭什么拼死拼活？
众妖跪拜，纷纷求巫山神女出手，解救沈伦。
神女神色复杂，她早已猜到沈伦心思，拉拢群妖，施予恩惠，不过是为将来走江入海做准备，沈伦坚持走江化龙，兴风作浪，她必定会出手。
相处两年，神女对沈伦的态度，有所改变，她觉得自己到那时候不见得真能下手，现在让沈伦死于心雷，未必不是好的解决办法。
可面对众妖的乞求，她喟然一叹，道：“我尽力为之！”
众妖欢呼，对他们而言，巫山神女神通广大，肯定是能救下沈伦。
神女飘出城外，窦婴见了，不由皱眉，问旁边道长，女冠抢先道；“其乃巫山神女，受楚王影响，荆楚之地，信之者众。”
“便是《神女赋》中的巫山神？”窦婴见其美丽圣洁，温婉娴雅，举止高贵，美艳无双，朗声道：“神女勿受妖魔欺骗，若神女助天子诛此妖，我定上奏天子，敕封神女。”
神女见其目光火辣，不加掩饰，心生不悦，她衣袖抬起，轻轻一扇，狂风刮起，飞沙走石，窦婴和众道忙掩面后退，城中众妖纷纷叫好，神女此举，真是出了口恶气。
“心雷需己渡，旁人也无法，我便替你梳理法力，助你疗伤，是生是死，全看造化。”
神女落地，玉手抵住沈伦后背。
沈伦气息萎靡，他回头看了眼神女，朝她眨眨眼，只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嘴里连连呕血，血中还有肉块，唯独他的眼睛还亮着，似乎含着笑意。
他还没有放弃。
神女心想，法力进入沈伦体内，神念随之而动，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沈伦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龙珠破碎大半，造成法力反噬，像失控决堤的洪水，翻江倒海，连她的法力入内，也压不住那些狂暴的法力。
所幸，接连五道心雷落下后，第六道尚在酝酿，每一道雷霆之间的时间间隔，渐渐拉长，给了沈伦喘息机会。
神女乃瑶草得道，属木，充满生机的法力修补着沈伦残破的身躯，他面色稍微好转。
窦婴恼怒，神女此举，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冷哼：“自取灭亡。”
他道：“两位还要继续看戏？”
道长、女冠相视一眼，女冠面露难色，苦笑道：“窦大人，我们这点儿道行，上去献丑罢了。”
道长道：“窦大人，城中妖魔众多，诛杀沈伦恐惹众怒，依贫道之见，窦大人还是早些离开，禀明天子，请能人异士，再派大军攻城，方可尽功。”
“哼，怕什么，难道他们还敢杀我？”
窦婴正气凛然，瞥见城头妖魔，捋须道：“道长所言亦有道理，不过，现在上书天子，未免太早，我闻青城山有高人，不妨先回蜀郡。”
“大人英明！”
窦婴略迟疑，道：“那他呢？”
“死定了，最多七道雷，必死无疑！”道长笃定道。
第七道雷，将第一道雷的威力翻了六十四倍，别说太乙仙，大觉仙都要头疼。
甚至，他连第六道雷都抗不过去。
窦婴和众道悄然离去，城头有注意到的，终究没有追出。
第三十一章 死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明明是如此危险的境地，沈伦内心却很宁静，神秘人的提醒，让他想到了《九死玄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机缘。
死亡的威胁下，重新体悟《九死玄功》，以前晦涩的妖文，此时展露真意。
有意思的是，《九死玄功》第一层，叫“生死劫”。
修炼那么久，沈伦到现在才完全领悟第一层，生死之劫，一念之差。
“万事万物，皆有阴阳，心雷劫虽恐怖，却能洗练道心，若能活下来，不亚于数百年的心境砥砺。”老乌鸦喃喃自语。
沈伦若有所悟，第六道雷霆如期而至，蛮横的力量无视想要阻挡的神女，贯穿沈伦身躯，破碎的龙珠遭此重创，彻底化作齑粉，数百年苦修，顷刻间化为乌有。
血水从沈伦体内渗出，染红了衣袍，犹如血人。
真正严重的是内伤。
失去龙珠庇护，沈伦藏于龙珠内的神魂完全暴露雷霆中，遭受雷霆的洗礼，那种疼痛，比身体的疼痛更甚百倍、千倍。
“死非死，生非生，生生死死，玄妙万端！”
疼痛让沈伦思维愈发清晰，他已忘记外物，沉浸于悟道，他隐约感觉抓住了《九死玄功》的奥义，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新的蜕变，如蛹化蝶。
关注沈伦变化的神女蹙眉，早不悟，晚不悟，偏偏这个时候，第七道雷霆的威势，连她都心悸，现在沉浸顿悟中完全不设防的沈伦，恐怕……
“咦，这儿发生了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沉寂，杨戬偏头望去，杨婵和黄莺从巫山深处赶回来，走上城头，杨戬道声不好。
“哎，沈伦，谁把你打成重伤？二哥？”杨婵看见城外浑身是血的沈伦，有点儿吃惊。
瞬间背黑锅的杨戬内心崩溃，难道自己在杨婵心中就是个暴力狂？
轰隆！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雷鸣，伴着一道紫光，从天空黑云中冲出。
杨婵面色顿变，不假思索的飞出城头。
蜀郡。
窦婴走后，屋内只剩道长和女冠。
“汉朝真会兴兵？”女冠慵懒的打个哈欠，斜瞥道长。
“不会，一来汉朝新立，国穷民弱，更有匈奴虎视眈眈，危机四伏，巴蜀是龙兴之地，乱不得；二嘛，人王应垂拱而治，学做圣贤，那些人岂愿他再兴兵？”道长捋须道。
“咯咯，挑拨离间，驱虎吞狼，坐观虎斗，不愧为天邪道君。”女冠妩媚一笑。
道长道：“贫道之计，不足为道，实乃魔妃之功，祸国殃民，绝非虚传。此番潜入中原，还需魔妃多上心，勿要露出马脚。那窦婴胸有大志，并非美色能征服。”
待道长走后，女冠冷冷一笑，她袖中游出条赤蟒，丝丝出声，她揉着赤蟒脑袋，道：“想吃好东西，要有耐心。”
耐心，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混混沌沌，沈伦感觉自己死了，又感觉自己没死，他处在一个难以描述的境界。
时间、空间，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九死玄功》那如虫如鸟的妖文环绕着他，冥冥之中，仿佛有声音跨越千古而来，宏大威严，每一个字，都衍化出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蕴含着阴阳、生死的道与理。
上古洪荒，强者辈出，巫妖横行，成圣称尊如日中天，修行之法，多不胜数，极尽辉煌。
奈何，盛极而衰，洪荒破碎，衍化三界，不知多少强者陨落，多少法诀消逝，唯有几位圣人道统，依旧存在，却也因时而异，有了变化。
现在三界修行主流，自然是三教九流一代代的传承，可称正宗，此外还有八百旁门，三千左道。
此中，除儒家讲教化，修功名，修浩然气，其余修的是仙、佛、神、魔、妖、鬼六类，盛行修元神、金丹、符箓等等，求的是长生不老，性命永恒，超脱三界，不入五行。
《九死玄功》偏重熬炼体魄、保命存身，其玄妙处，是在生死中体悟阴阳之道，可谓直通大道，若是上古洪荒，《九死玄功》该为主流，放到现在，则归入旁门。
不过，正宗、旁门，说到底是源于洪荒时就有的清、浊之争，再深究，便是天、地之别，前者的代表有三清，后者则是巫、妖等地上众族，至于谁胜谁负，今人颂三清而贬巫妖，何须多言？
城主府后花园有株移栽的古松，枝干遒劲如龙，松针苍翠，形状昳丽唯美。
松下，沈伦坐于榻上，运功修行，他身前悬一玉质莲花灯，有灯焰静悄悄的燃着，莲灯轻旋，汇聚浓郁的天地元气，被沈伦所吐纳，缕缕灵雾，缭绕不散，待浩日当空，他吐出口浊气，缓缓收功，苍白的脸庞略有红润。
“怎么样？”
“好多了！”沈伦睁眼，杨婵坐在对面石凳，右手撑着下颌，搭在石桌上，眨着灵动的美眸，煞是可爱。
“呼，那我就放心了。”
杨婵松口气，抬手收了宝莲灯，沈伦便感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天地元气戛然而止，犹如龙卷风没了风眼。
“真是件好宝贝啊，能攻能守，能助人修炼疗伤！”
沈伦心想，宝莲灯这样的宝物，三界中也没几件，杨婵能得宝莲灯认主，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人羡慕。
当然，羡慕归羡慕，沈伦还不至于杀人夺宝，一来以他现在的状况，绝对打不过杨婵，何况，旁边还有板着脸，好像谁都欠他二百五的护妹狂魔杨戬？
二来宝物有灵，即使他强夺过来，没有镇压它的能耐，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三嘛，这么善良可爱的妹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呢？
“依我看，沈兄弟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无需再用宝莲灯。三妹，你私自下凡这么久，瑶池那边儿，王母和众仙论道也该结束了，你该回天庭，免得被王母责罚！”
一直坐在石桌旁不说话的杨戬幽幽的说，他前半句话是说给沈伦听，后半句话是说给杨婵。
杨戬老操心了！
第三十二章 前因后果
如今三界，仙神分两类，一类是受天庭敕封的仙神，受天规天条管束，放在后世，属于执政党体制内人员，一部分是封神之战上榜神仙，一部分是散仙受箓，还有一部分是凡人积阴德、修善果、功名升仙。
一类是不受天庭管束的散仙，则是在野党非体制人员，构成复杂，三教九流都有，不乏德高望重之辈，像万寿山五庄观，号地仙之祖的镇元子。
杨婵有天庭神职在身，属于体制内，天条天规难违，别说杨婵，就算杨戬，即使战力出众，还是“听调不听宣”，不敢违背天条。
什么意思？就是当玉帝下旨，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是“听调”，出工不出力，则是“不听宣”。
杨婵依依不舍的离开，倒不是不舍沈伦，而是白帝城可比枯燥烦闷的瑶池好玩多了，她还结交了许多朋友，临走前，那些朋友送她一堆礼物。
杨戬走得欢快，他早就想回灌江口，奈何杨婵太善良，因为那天没有挡住第七道雷，使得沈伦几乎身死而内疚，两年来，一直助其疗伤，出于某种担心，杨戬更不敢走。
城头，遥望杨戬、杨婵众人隐没云中，沈伦收回视线，瞥一眼城外，心有余悸，若非《九死玄功》神妙，第七道心雷将他劈到非生非死的状态，骗过雷云，第八道雷，他肯定挨不住。
即使有宝莲灯和巫山神女相助，两年功夫，至今尚未痊愈，但，收获同样不小。
最大的收获，就是《九死玄功》，每次死与生的轮转，犹如凤凰涅槃，是全新的蜕变。
疗伤时，沈伦能感受到体内那种好似潜藏于血脉深处的潜能，被《九死玄功》激发，涌出的全新的富有生机的力量，不断淬炼着自己的身体。
血统，一直是妖族最看重的，为何鳞甲类生灵会向着龙族蜕变，禽类生灵会向着凤凰进化，走兽类则向着麒麟进化，皆因三族曾称霸洪荒，强者辈出。
血统论中，先祖血脉越强，后裔起点越高，所以妖族的修行法诀，往往与血统有关。
《九死玄功》既是上古妖圣所创，自然没有脱离血脉樊笼，只是相较于许多以血补血的邪魔法诀，《九死玄功》参考蛟蛇化龙、凤凰涅槃、天蚕蜕茧等进化，以生死之劫作为契机，激活潜藏血脉中的潜能，达到蜕变的效果。
这是沈伦对《九死玄功》的最新感悟，把《九死玄功》一分为三，沈伦自觉已经领悟上篇，太乙篇，至于中篇大觉篇，下篇混元篇，依旧模模糊糊，晦涩难明。
时值腊月，从江面刮来的寒风扑面，冰冷入骨，身体尚虚的沈伦打个寒颤，拢起披着的黑氅，转过身，便见老乌鸦缩着身子在城楼里烤火，不时搓搓手掌，骂两句鬼天气。
沈伦走进去，拎起葫芦，喝了口城西猴儿庄那位猕猴王领着猴子猴孙酿的猴儿酒，酸甜的果酒度数不高，乃猕猴王以山中桃果，混合人参、黄精等药草酿制，蕴含灵气，常人喝了延年益寿，修行之人喝了增进法力，销量极好，只是对沈伦、老乌鸦他们这样的太乙仙，寻常猴儿酒那点灵气，微不足道。
“有长安那边儿的族人传话，说朝廷正商议如何处置白帝城，人王那边儿，开春怕会派兵！”老乌鸦说。
窦婴传旨是沈伦事先没有准备，吃了大亏，之后他重视起情报工作，在这方面，妖族有极大的优势，像老乌鸦，他的族人遍布天下，用心些，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沈伦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还在商议，就有转机。”
他并不担心刘启，从晁错事件便能看出，这位人王性子偏软，优柔寡断，之所以兴兵，大概是自己未死的消息传入宫中，引起惊慌，毕竟惹恼了一位妖仙，纵然人王有一国气运庇护，但在面对仙神时，始终心虚，仙家手段，防不胜防啊。
沈伦觉得只要自己释放善意，安抚住刘启，兵祸自解，不过，终究是权宜之计，若历史没有改变，下一位人王，可是个强势的主。
长安城。
馆陶公主府。
汉崇黄老，馆陶公主自然受影响，府内多方外之人，有两位道人深受信任。
一位自称习长生之术于方外，修得太乙真仙道果，位天下散仙之列，号白云真君。
一位乃女冠，肤白貌美，姿容绝世，言其出巴蜀，寿千旬，擅房中阴阳，号容姬。
白云真君精于卜卦，馆陶公主常问祸福吉凶，每卦必中，他人不能及，因此馆陶公主逢事必问。
馆陶公主常献美人给刘启，其听闻容姬美貌，擅巫舞，便请其入宫舞之，初见惊为天人，心慕之，欲纳入后宫，被容姬拒绝，刘启越爱之，日思夜想，渐消瘦。
宫中黄门便出主意，让馆陶公主从中做媒，馆陶公主问计白云真君，白云真君笑云楚有怀王梦神女，当今天子贤比怀王，容姬自愿荐枕席，但容姬乃方外之人，不愿入宫做那笼中鸟，故拒绝天子。
馆陶公主传话给刘启，当晚刘启便出宫，到公主府，向容姬赔罪，接连三日，容姬方见刘启，却洁身自持，敬而远之，刘启闷闷不乐，馆陶献计，为容姬建一莲花池，容姬大悦，遂委身刘启。
这白云道君和容姬，自然便是天邪道君和魔妃祝凤。
魔妃曾侍奉火云洞主，对付男人的手段自然了得，欲擒故纵，让刘启恨不能夜夜笙歌。
迷住刘启后，魔妃并未忘记报仇，凭借刘启恩宠，她和天邪道君在长安城广收门徒，交好达官贵人，只稍加利用，便促成了窦婴往白帝城一行。
本以为沈伦必死无疑，待回长安，她在床上和刘启撒撒娇，白帝城就成囊中物。
熟料沈伦未死，刘启也被吓到，竟想息事宁人，魔妃气恼，推说自己怀了身孕，又说那白帝城主乃妖邪，不敢与天子为敌，恐拿自己出气，到时自己被掳走，不知要受到什么样的侮辱，为了不受侮辱，她能以死守身，只可怜腹中胎儿，未见天日。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何况天子？
第三十三章 名士自荐
但，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在这个有着神仙妖魔的世界，世俗王朝不可避免的会有接触，而自夏末，便有专门的机构，奉常。
刘启改奉常为太常，乃九卿之首，下设九机构，掌宗庙事。
刘启一道圣旨，耗了汉朝近十年国运，自然引起太常关注，其对白云道君、容姬之事亦有耳闻，心中担忧，当刘启朝议出兵白帝城时，一向少涉朝事的太常以七国之乱遗祸未绝，谏言罢兵休养。
此外，刘启的妃子栗姬乃太子刘荣生母，她对馆陶公主屡屡进献美人给刘启早已不满，尤其那容姬，她私下常骂其妖女，她从手下人处得知刘启兴兵和容姬有关，便欲阻挠，栗姬颇有心计，她知自己色衰失宠，刘启不会听她的，便向窦太后如实禀明。
窦太后唤来窦婴，问清楚情况，或许上了年纪，窦太后对神鬼颇为敬畏，便站在栗姬这边儿。
入春后，碍于朝臣和后宫的压力，刘启终究没有出兵。
白帝城外，江岸杨柳随风轻拂，枝条冒出嫩芽，一艘艨艟巨舰停靠在码头。
下船的多是楚、越的王公贵族，衣着光鲜，仪表堂堂，有公子，也有淑女。
“哇，那就是白帝城吗？还没有国都宏伟！”
“风景真好！”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负责接待这批客人的是白帝城的名导黄莺，她从天而落，一下子就震住了心高气傲的客人，嘴甜的仙子长、仙子短的叫着，待黄莺领着众客进城，街上行走的妖族，又引来一阵惊呼和议论。
屈白扶着船梯，脸色苍白，晕船是种什么样的体验？要老命了！
“公子！”身后侍童担忧的望着他。
终于落地，屈白长出口气，摆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
尽管被叫做“公子”，屈白穿的却是麻衣，戴着白巾，穿的旧鞋，上有补丁，一看就是个落魄公子。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和侍童进城，屈白眼睛亮起，不由念道。
“这就是三闾大夫昔日所见之景？他人皆爱《离骚》，我独爱《九歌》，终于让我亲眼见到，《九歌》所言，不外如是。”屈白感慨，他虽姓屈，却非屈原之后，当然，寻根溯源，肯定沾亲带故。
城主府，沈伦正在练枪，这是杨戬的建议，他说剑走灵快，并不适合偏炼体路子的沈伦，不如试试枪、戟等重兵器。
沈伦亦有所觉，从善如流，重金请来几位凡间用枪的高手，从最基础的学起，如今小有所成。
忽见扶摇进来，沈伦抖个枪花立定，问：“有事？”
得益于之前顿悟，扶摇重生三尾，且更进一步，俨有生出第四尾的趋势，加之扶摇神剑相辅，她进境极快，离太乙仙只差一步之遥，用那些修道宗门的说法，扶摇现在可称陆地神仙。
但，一步之遥，仙凡之别，仅这一步，不知困死多少修行之人。
修为增进，扶摇也从女童长成少女，苗条身段，有了几分狐狸精的风采。
“门口来了个寒酸落魄的人，说愿为公子排忧解难，只求公子教他仙法。”扶摇说。
“哦？”
迎客的正殿，沈伦端坐，殿中站着躬礼的青年。
“屈白，你说要为我排忧解难，不知我有何忧何难？”入乡随俗，多年下来，沈伦倒也养出几分大人物的气势。
屈白道：“一忧近，二忧远。近则为朝堂，远则为族争。”
“哦？何解？”沈伦再问。
屈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白帝城不尊人王，当今天子为天下，委屈求全，时也，待王朝兴盛，若出雄主，必不能忍，白帝城覆灭在即，此近忧。”
沈伦微微侧身，作倾听状。
屈白再道：“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今之天下，乃人族之天下，白帝城实为异类，人皆惧之、畏之，况城主屡杀贵胄，早有不服者，如有意外，墙倒众人推，城中妖类，血流成河，百不存一。此远虑。”
沈伦审视屈白，颇为惊讶，屈白的话，说到他心坎了。
沈伦起身道：“先生大才，请上座！”
仲春。
一行车马驶出白帝城，换了身干净白衫，冠玉悬剑的屈白立于车上，意气风发的向着长安而去。
城头。
老乌鸦说：“城主，你真相信那屈白？”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他若能成，我们少些麻烦，他若不成，该来还是要来。”
沈伦语气淡然，看了眼天空，道：“其实我并不担心人间，我担心的是天上。”
老乌鸦语气不屑的说：“天上比人间还不堪，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他凭什么管？”
沈伦呵呵一笑，老乌鸦说的不过是气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上天下，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都会这么想。
青城山。
从白帝城回来，宁封真君压下山中众修非论，告诫不得私自寻衅，他会上奏天庭，一切由玉帝定夺，众修称是。
却说宁封真君的奏折摆到玉帝案头，这日，玉帝阅后，皱起眉头，他手敲桌案。
南赡部洲仙家众多，势力盘根错节，水泼不进，着实不好处置。
“沙将军，去请太白金星，我有事相询。”
“是！”
门外的大将迈开虎步，盏茶功夫，领着一位白发白袍持拂尘的老仙到来，在帘外道：“万岁，太白金星到！”
“进来吧！”
大将卷起帘子，太白金星作揖后，迈步入殿，俯伏道：“不知万岁召见，有何要事？”
“卿家平身，今日召见，乃下界南赡部洲青城山宁封真君奏表，你看看吧！”玉帝将奏折推给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双手捧起，阅完，揣摩起玉帝心思。
玉帝问道：“卿家可知此妖来历？”
“臣不知，南赡部洲妖魔之属，归真武大帝管，万岁不如召见真武大帝，问个清楚？”
玉帝颔首，道：“也好。”
不久，身后跟着龟、蛇大将的真武大帝上天，龟、蛇二将留在殿外，真武大帝孤身进殿，他看了眼太白金星，然后才朝玉帝作揖。
第三十四章 玉帝召见
玉帝将奏折传给真武大帝，粗略一览，真武大帝道：“不瞒陛下，臣近来也在查此妖跟脚。”
“哦？”玉帝面无异色，心机深沉。
真武大帝将窦婴奉旨诛沈伦之事说出，玉帝露出讶然，道：“你说此妖竟没死在心雷下？”
“不错。”
“妖族最擅欺瞒天机，躲得过心雷，不足为奇。”太白金星道。
玉帝颔首，道：“纵然如此，也是了不得了，假以时日，恐成祸患！”
真武大帝轻咳。
玉帝恍然，道：“不知可查到什么？”
真武大帝接话道：“略有所得，此妖来自东海傲来国花果山支脉赤仙岛，与东海龙族为邻，与西海两位太子交好，至于传承，据东海龙王所言，和太虚真人有关，大约百年前，得道太乙。”
玉帝扬眉，太虚真人乃前朝旧臣，神通莫测，不过，其非三清门徒，封神后，便辞了雨师之职，云游四海，难寻踪迹，沈伦竟与其有关？
玉帝捏须，改变了想法。
真武大帝又道：“不仅如此，臣还在他身边，感知到另一股气机，乃是一位妖族金仙。”
玉帝脸上露出笑容，太白金星留意到，便道：“上圣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此妖修成仙道，有降龙伏虎之能，虽建城聚妖，却未滥杀无辜，臣启陛下，可念其善，降一道招安圣旨，把他宣来上界，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与他籍名在箓，拘束此间。若受天命，后再升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一则不动众劳师，二则收仙有道也。”
玉帝欣慰，道：“依卿所奏。”
太白金星领了文曲星官所修诏书，出南天门，见真武大帝领龟、蛇二将。
“金星，久待。”
“天尊有事？”
“我对那白帝城颇为好奇，不如同去？”真武大帝道。
太白金星眼珠一转，笑道：“甚善！”
按下祥云，金星、真武直至白帝城，所见人、妖混杂，真武蹙眉，龟、蛇二将露出嫌恶之色。
太白金星心道不好，真武大帝可不是善茬，他还有称呼，叫荡魔天尊、九天降魔祖师……在他治下，南赡部洲妖族是四大部洲中最规矩的，像西牛贺洲妖族占山为王、屠城灭国的情况，很难在南赡部洲见到。
此次玉帝有意招揽沈伦，可别让真武大帝坏事。
似是察觉太白金星担忧，真武大帝淡淡道：“都说物以类聚，现在人、妖杂居，还真是新鲜。”
说话间，城门人群散开，穿着白袍的沈伦领着老乌鸦、扶摇迎出来，却是太白金星、真武大帝没有遮掩气机，才落地，沈伦便有感应。
“不知天使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沈伦作揖，不卑不亢道。
“咦？你怎知我们是天使？”太白金星捋须奇道，他见沈伦相貌堂堂，规矩有礼，第一印象就极好。
“若这都认不出，白帝城也不会有今天。”真武大帝意味深长的说，视线掠过沈伦，落在老乌鸦身上，顺带扫了眼扶摇，眼睛微亮，多看了扶摇两眼。
常人看扶摇，只看其美貌，真武大帝看见的，却是一身剑气。
“可惜！”
真武大帝目光重新回到老乌鸦身上，老乌鸦回看一眼，面对这位让南赡部洲妖族闻风丧胆的荡魔天尊，老乌鸦十分淡然。
请进城主府，太白金星道：“我是西方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圣旨下界，请你上天，拜受仙箓。”
沈伦待扶摇端来茶水，茶叶是巫山深处的野山茶，水是府中那口寒井，沈伦用的是后世泡法，不加姜、蒜、蜂蜜之类，茶水极苦，却又有股清冽回甜的味道。
“这是茶？”真武大帝学着沈伦，嗅了嗅气味，啜了一口，在口中有些难以下咽。
沈伦笑道：“先苦后甜，喝惯了，自有股不同的感受。”
茶叶在华夏由来已久，但纯清水泡茶流行，得从几百年后的茶仙陆羽开始，现在的茶，叫茶汤，就是茶叶碾碎了，再加些佐料，跟喝汤一样，很像酥油茶，沈伦喝过一次就不想再喝了。
都说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个误解，越是高层次，越是在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神仙嘛，人间那些食物，太粗糙了，太劣质了，哪儿有蕴含灵气的龙肝凤髓熊掌猴脑之类滋补？
唯独茶叶，人、神皆好。
“与那些香茗不同，这茶别有风味啊！”喝过两口，太白金星便赞道。
真武大帝亦是点头。
沈伦笑道：“两位上仙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些制好的茶叶。”
“那就多谢了。”
茶过半盏，沈伦问太白金星道：“不知此次上天，玉帝要授何职？”
沈伦心想，玉帝该不会让自己去干弼马温吧？
太白金星道：“这仙职，得查缺补漏，看那处少甚官职，待城主见过玉帝，另行安排。”
沈伦不以为意。
真武大帝忽然道：“自封神后，众仙、众神各司其职，现在天上仙职有限，城主上天，多半挂个闲职。现在天庭挂闲职的没有千数也有百数，轮到城主，怕得几百年。不如到府中，我还缺位巡疆的将军，可掌兵五万。你若是答应，玉帝那边儿，我会交涉。”
太白金星瞪向真武大帝，差点儿一口茶水喷出来，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跑而过，搞半天，真武大帝是来挖墙脚啊！
沈伦也是愣了下，心思急转，真武大帝招揽自己，有何目的？
他见太白金星反应激烈，便知太白金星并不知道真武大帝会这么做，这样也好，有真武大帝的竞价，自己就有了转圜余地，可以适当抬高身价。
他不介意闲职、实职，却担心被当二愣子使。
太白金星抹了下嘴巴，忙说：“非也非也，天庭还是有空缺的实职，就是为了招揽像城主这样的俊杰。”
太白金星清楚玉帝对沈伦很“重视”，并非说沈伦有天纵之才、绝世无双，修行路上，没成长起来的天才和废物并无区别，而是沈伦背后有两位金仙。
沈伦犹豫道：“唉，我常居山野，不懂规矩，听说天庭法度森严，天规天条众多，怕冒犯玉帝，罪过罪过。不如老星先回天，问问玉帝意思？”
第三十五章 天河感应护法将军
太白金星暗恼沈伦坐地起价，脸上笑呵呵地说：“好，好，城主和天尊稍待，我去去就回。”
太白金星一走，沈伦起身朝真武大帝作揖，道：“多谢天尊！”
“何必谢我？哦，你以为我是在帮你？错了，错了，我的确是爱惜你的才华，你能将白帝城经营得井井有条，人、妖和睦，难得。我麾下，不缺上阵拼杀的猛将，独缺治城经略的智才。”真武大帝道。
沈伦尴尬，感情自己还蛮吃香啊！
“不敢当，都是手下做事，我很少插手。”沈伦不想居功，他的确给白帝城提出不少建议，但落实下去，得多亏老乌鸦等一干妖族。
太白金星回来很快，进屋就灌了两口茶，额头沁出细汗，缓口气才另取出道诏书。
“贺喜城主，得封天河感应护法将军，掌八万天河水兵，待见过玉帝，赐下兵符，城主便可上任。”太白金星拱手恭喜。
沈伦心疑，天河不是天蓬元帅管着吗？
真武大帝道了句恭喜，又留了句好自为之，面色不快的走了。
沈伦越发嘀咕，总感觉玉帝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太白金星催促沈伦上天，沈伦以安排白帝城诸事为由，请太白金星宽限几日。
沈伦请来老乌鸦，把事一说，老乌鸦捋着鞋拔子脸上不多的胡须，摇头晃脑的说：“天蓬、天猷、翊圣、佑圣并称北极四圣，他们是北极紫薇大帝麾下神将，你明白了吗？”
沈伦一愣，恍然道：“你是说，六御之间，有嫌隙？”
“自然，三清都有嫌隙，何况六御？尤其紫薇大帝和玉皇大帝，命格相冲啊！”
沈伦细细一想，便有了头绪，紫薇乃帝星，人间帝王皆称紫薇之主，可见其尊崇，但偏偏头上压了位有元始法旨的玉皇大帝，何其憋屈啊？
而玉皇大帝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其对紫薇大帝，最为忌惮。
“天河犹如天庭护城河，可镇守天河的却是心腹大患的得力干将，你是玉帝的话，慌不慌？”
“慌，慌得一批！”
沈伦总算明白为何贵为天庭水军大元帅的天蓬元帅就因为醉酒调戏个小小的嫦娥（此嫦娥非彼嫦娥），就被玉帝重罚下界投猪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但，似乎自己也成了池鱼……
管他呢，反正自己上天的目的，又不是真要当官，等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嘿嘿嘿……
沈伦安排好白帝城诸多事宜，随太白金星上天，至南天门，见增长天王领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路大力天丁，枪刀剑戟，像下界城门口的守卒般守着，威风凛凛。
“金星，哪儿去？”增长天王按慧剑，也不拦路，只是好奇的看沈伦。
太白金星指着沈伦道：“此乃下界仙家，玉帝亲封天河感应护法将军，我奉玉帝圣旨，宣他授箓注官领符。”
沈伦笑呵呵上前，掏出几坛猴儿酒，都是上百年的好酒，是他好不容易才从猕猴王那儿赊来。
“老增啊，你好你好，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多照顾，一点儿下界的土特产，不值钱，就当送给诸位天兵的见面礼。”
增长天王一怔，被沈伦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本想拒绝，可闻见酒香，喉头滚动，到嘴边的话咽下去，道：“那就承真君的情，有空到府上坐坐。”
“一定一定。”
进南天门，豁然开朗，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能亮瞎人眼。
一路上，太白金星给沈伦介绍天庭，这座是五明宫，那座是天王殿，仙女捧丹，灵猿献桃，仙雾氤氲，美轮美奂。
过一座石桥，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那边走来七位仙女，红衣、青衣、素衣、皂衣、紫衣、黄衣、绿衣，窈窕婀娜，仙姿绝世，各有千秋。
想必是时不时下凡找男人的七仙女啦！
沈伦笑眯眯上前，拿出些胭脂水粉，道：“七位仙子，我是从下界上来，些许凡俗特产，不成敬意。”
太白金星：“……”
这一幕，他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儿，一路来，沈伦见仙就送礼，都是些小物件，不值钱，但在天上却难得一见，属于稀罕物。
绿衣仙女最幼，机灵可爱，掩嘴笑道：“听说天界来了位爱送礼的真君，便是你吧？”
天庭实在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来个有趣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众仙尽知，好奇者有，鄙夷者有，漠视者有。
“小姐姐，如果这儿没有别人，大概就是我了。”沈伦朝她眨眨眼。
绿衣仙女面微红，羞道：“油嘴滑舌。”
“快走吧，别让玉帝久等！”太白金星以手扶额，忙催促。
“仙子们再见！”
等沈伦和太白金星走远，众仙子咯咯直笑。
沈伦见到玉帝，是在他起居的宫殿，门口那魁梧英俊的卷帘将军引得他侧目。
玉帝没有想象中那么威严，也没有后世描述的那么不堪，他国字脸，穿金袍，面含笑意，语气温和，平易近人，问过沈伦一些简单问题，像出身、来历之类，最后道：“天河有水府三百六十座，你掌金阳府到青阳府，共三十六座，八万水兵，需勤加操练，不可懈怠。”
话微顿，玉帝又道：“待明日早朝，见过文武众仙，便去上任吧！”
仙家朝会，和人间朝会并无不同，玉帝先引沈伦见众仙，众仙道喜后，便开始议事。
沈伦所站位置偏中后段，居武官一列，他并没有听朝会议论什么，而是眼睛乱瞄，那位是托塔天王，那位是邱天师……沈伦认出不少神仙，忽然，他察觉有道目光看来，他看过去，是个穿着莲花裳，斜挂乾坤圈的少年。
对视一眼，哪吒傲娇的扭过头，甩给沈伦个后脑勺，作为天庭少有的战仙，哪吒的位置可比沈伦靠前得多。
“小屁孩，挂个呼啦圈就不知天高地厚啦？”沈伦腹诽，他听杨戬说过，因为某些原因，哪吒的身高和情殇，一直维持在少年时期，特立独行，整个天庭，除杨戬还能和他打打架外，没一个谈得上话的朋友，倒不是众仙不想和他谈，而是谈不拢，唔，用后世的话，大概应该叫有代沟。
第三十六章 天河水府
朝会散后，灵霄殿外，吊车尾的仙家纷纷来和沈伦套近乎，中游的则道声喜，至于前排仙神，有理会的，也有无视的。
兀的，一个声音传来：“沈真君，请随我去兵符殿领取兵符。”
沈伦望去，是个着玉冠华服，面相英武的仙家，只是他目光给人一种阴毒感，让他不寒而栗。
“武德星君！”
“武德星君……”聚在沈伦旁的众仙家纷纷行礼，似乎怕得罪他，格外尊敬和客气。
沈伦领了兵符，武德星君道：“天有天规，沈真君最好多学学，免得犯天条，还不自知。”
沈伦道声是，总感觉武德星君对他有敌意。
极目远眺，大河流淌，苍茫白雾缭绕，浩浩荡荡，不知其宽，不知其远。
天河，又称银河，是三界第一大河，也有万水之源的说法。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天河浩瀚，自身渺小。
沈伦跟着武德星君派来的天兵行至金阳府，一片占地极广的恢弘宫殿外，已有数十位天将、天官携麾下精兵等候，见到持兵符的沈伦，纷纷拱手行礼。
“金阳府守将丁胜参见感应护法将军！”
“正阳府参赞张未……”
众天将、天官相继报名，沈伦一一听完，视线一扫，道：“为何青阳府、赤阳府……等十四府无人？”
“这……”众将相视一眼，皆推脱不知。
沈伦眯眼，笑道：“想来那十四府的天兵天将都是尽忠职守的，脱不开身，既是如此，那就不等了，来来，我们进去喝酒，我有好酒，不知可有好肉？”
沈伦翻手，一坛猴儿酒拍开，酒香四溢，顿时让众天将喉咙咽唾沫，那金阳府守将丁胜道：“天河里的大鱼，算不算好肉？”
“算！”
新来的掌管三十六座天河水府的护法将军赴任就喝得烂醉如泥的消息很快传开。
“下界来的烂泥，扶不上墙！”武德星君听得手下回报，不屑的冷哼。
“你且宽心，他一无资历，二无实力，三无背景，如何压服其余将军？最后肯定被灰溜溜的赶走，那三十六府统领的位置，还是你的。”他对站在殿中的金甲天将道。
“多谢星君。”天将喜道。
作为名义上的天河最高统帅，水兵巡防提督，天蓬元帅的府邸建得金碧辉煌。
阵阵仙乐悠扬，殿内绛纱宫女起舞，天蓬元帅高坐北首，案前摆着酒肉。
“沈将军，请！”天蓬元帅举海碗，朝左首案后的沈伦一敬。
沈伦道：“请！”
沈伦上任第二天，天蓬元帅的请帖就送到了护法将军府。
“哈哈，好，爽快，我就喜欢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朋友。”天蓬元帅豪爽大笑。
沈伦笑着，只觉不可思议，眼前这个豪迈的大元帅，几百年后，竟成了好吃懒做的猪八戒？
左右望去，尽是天蓬元帅麾下将军，素罗衣的天罡大圣、混元一气都统大将王煜、四目老翁雷霆杀伐大将陶元帅，另有三十六将，下辖五丁都司、七政八灵、直月将军、十二支直符，领兵吏三十六万，威风更盛托塔天王李靖。
“这酒清冽，美味不逊仙酿，好酒！”
“若元帅喜欢，下次再送几坛。”沈伦道。
“好好好，来，喝酒！”
天蓬元帅绝口不提公事，沈伦更不会自讨没趣，相安无事最好。
沈伦初来乍到，自有仙神结交道喜，今日做客元帅府，明日九耀天王至，如此喧闹五六日，总算把该应付的应付，清闲下来。
醒过酒，沈伦心想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感应护法将军是个什么官，该做什么事。
他招来丁胜，问个清楚。
丁胜道：“将军管辖三十六府，自然是三十六府统帅，可调遣三十六府天将、天兵。”
沈伦道：“你把天河的官都说说。”
丁胜道：“天河三百六十府，设大元帅府一座，由天蓬元帅管，按河段，又分十段，每段有一统帅，每府又设守将，统帅总领辖府，练兵、巡防、御敌。”
“哦，这敌从何来？”沈伦惊讶。
丁胜笑道：“将军可知天河之水，源自何处？”
“不知！”
丁胜道：“天河之水天外来，将军来自下界，大概不知三界之外，亦有些生灵，它们顺着天河，潜入三界，兴风作浪，我等之责，便是巡视天河，搜捕异域生灵。”
沈伦“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丁胜道：“不止天河，天界还有其它战场，相比之下，巡防天河算是轻活，但，绝非安全，有些奇特的异域生灵，擅长遮掩气机，示敌以弱，前任此段统帅，便是被一头异域凶兽吞食，连尸骨都找不到，最后由金仙出手，方才打杀了凶兽。”
丁胜犹豫片刻，又道：“本来下任统帅，该由三十六府中战力最强的将军担任。”
“谁？”
“青阳府守将陈述。”
沈伦笑笑，道：“我明白了，就劳烦丁将军，替我给其它三十五府的守将送个信，晚上咱们开个会，我有话说，至于不想来的，咱就按天规处理。”
将军府正殿，设三十六案，全部坐了天将。
“前些日浪大风急，述恐出事，巡守青阳，未能迎接统领，还请恕罪！”
出乎意料，青阳府将军陈述不仅没有迟到，还来得最早，并向沈伦赔罪。
“可惜啊！”
沈伦余光瞥一眼左首金甲金盔的陈述，他正襟危坐，雄姿英武，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微微咳嗽，把众天将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沈伦道：“你们中有的已经认识我，有的还不认识，我再介绍一下，我叫沈伦，以后，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会在一起做事，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我说一下我的规矩。”
众将表情不一，却都没有出声，静静听着。
“首先，我比较懒，你们之前做什么，现在做什么，以后还是做什么，我不会过问。”
此言一出，殿内有不少呼气声，一些天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许多。
沈伦看在眼里，笑道：“然后，我这人心眼小，记仇，谁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当然了，别太紧张嘛，我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如果你不让我好，那你也别想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最后，该干活时干活，该喝酒时喝酒，你们在天庭呆的时间比我久，相信都清楚天规天条。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沈伦视线一扫，众将皆摇头，沈伦一挥手，道：“散会！”
也许不明白“散会”是什么意思，众天将愣了片刻，方才如梦初醒，起身告退。
第三十七章 水猿出世
“陈将军，看来新来的统领倒也识趣，知道管不了什么事，干脆不管了，嘿，依我看，像他那样的下界仙家，没什么背景，那统领位置，坐不了几天。”
将军府外，天将们三五成群，结伴同行，与陈述交好的几位天将围在他旁边。
“就是，就是，下界的野仙，能有什么道行，可别被天河里的凶兽吓得尿裤子！”
众将大笑，陈述瞪他们一眼，斜了眼将军府，道：“能得玉帝垂青，想来有过人之处，诸位需多些敬畏，莫要落人口实。此非说话之地，且去他处。”
天河宽广，一眼望不到边儿，浩浩荡荡，起风时，波涛汹涌，大浪卷起十几丈，骇人听闻。
一艘数十丈的楼船航行于河面，上有银甲天兵、金甲天将，旌旗招展，鼓声隆隆。
这船乃天庭工部墨家大师所造，经雷部众神篆刻，以一口雷池为动力，无需借风、水，即可腾飞自如，称飞鸟船，又称雷船。
初登船时，沈伦啧啧称奇，随行的丁胜将军给沈伦介绍雷船，如数家珍。
“此船以建木为骨，五精之铁为架，布置诸多防御法阵，全力激活，可抵金仙。且那雷池闲时汇聚雷霆之力，若遇敌，可由船主操控，以雷诛敌，进可攻，退可守。”
“妙极，妙极。”
沈伦拍手赞叹，问道：“不知天河水军，有雷船几艘？”
“不多，除每府一艘外，天蓬元帅有一艘，共三十七艘，不过，域外战场那儿有些不同于雷船的战舰，玄妙处，更甚雷船，可惜，属下未曾见过。”
顺流而下，沈伦第一次巡视辖域，雷船航行极为稳当，甲板上如履平地，船外还有一层防护罩，据丁胜所说，天河上气候反复无常，这一段风平浪静，那一段大浪滔天，时不时还会有削骨罡风吹刮，恶劣得很。
沈伦巡河的消息传到陈述耳边，心中生出一条毒计，他唤来心腹，吩咐一番。
“天河之深，不见底，里面不知隐藏着多少凶物，有些凶物，便是金仙也忌惮三分。”丁胜道。
“遇上那样的凶物，我们只有逃命的份。”
丁胜在天河当值数千年，对天河十分了解，见沈伦新鲜感过去，有些无聊，就给他讲起故事。
曾有金仙陨落，曾有仙人钓出具魔神尸体，曾有天将遇上河水逆流，竟是一条鲲鱼在上游喝水……
行至紫阳府段，丁胜道：“此处曾有过只水猿，力大无穷，使一根棍，战力无匹，天蓬元帅都拿他不下，后来请老君出手，才将水猿封印于河底，也不知活不活着！”
正说话间，忽见前方黑云盖顶，电闪雷鸣，平静的河水骤然湍急，正朝着某个位置涌去。
丁胜顿吃一惊，道：“如此异象，莫非凶物作祟？”
沈伦站到船头，运起法力，望向几十里外，只见汹涌河水中出现一个漏斗状的大旋涡，而从那旋涡中，传出一股令人敬畏的凶煞气势，慑得风云变色。
收回视线，沈伦苦笑，道：“运气不好啊，第一次出巡就遇上凶物，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凶。”
丁胜道：“雷船有战鼓，遇上强大的凶物，只要敲响，元帅府那边儿就会知道。”
“擂鼓。”沈伦毫不犹豫的说。
丁胜立即命人擂鼓，鼓声隆隆，低沉却传得极远。
“不知是什么凶物？”丁胜忧心道。
旋涡牵引下，水流越发湍急，雷船随浪而动，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那凶物在水底，看不真切，沈伦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是那只被封印的水猿破封了？”
丁胜道：“不可能，那可是老君亲手布下的封印，又用铁索穿了妖骨，锁到镇妖桩上，天长日久，道行消磨，想破封印，何其困难？想想，千年前封神之战，云霄娘娘持混元金斗困十二金仙，何其威风，最后还不是被镇麒麟崖，至今没有脱困。况乎水猿？”
丁胜话音方落，便闻轰隆水响，从那旋涡深处，猛地窜出道身影，翻了两个跟斗后，落到水上，现出法相，竟是只白头青身的巨猿，它人立而起，以拳锤胸，犹如擂鼓，咚咚作响，然后一声怒啸，声如雷霆，煞气森森，吼得漫天黑云尽散，吼得河水以其为中心，向着四方掀起十几丈的巨浪，本来汇聚的旋涡，消散无踪，只剩肆虐的河水，海啸般席卷两岸。
雷船在巨浪中浮沉，丁胜见到巨猿，连呼不可能，惊得无以复加。
沈伦亦惊，却很快冷静，他盯着巨猿，高逾百丈的身躯顶天立地，怒吼连连，凶焰滔天，常人见了，只怕要吓得屁滚尿流，就连丁胜，回过神后，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将军，趁它还没注意到我们，快撤吧，我等绝非……”
沈伦忽然凝视丁胜，目光深邃，把丁胜看得头皮发麻，他不自觉低下头，剩下的话也被咽回肚里。
“不战而逃，可是死罪！”
沈伦视线转向巨猿，平淡的语气让丁胜内心七上八下，他一直以为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的沈伦是个性格软弱可以适当控制的散仙，没想到竟是只笑面虎。
“外强中干，被封印千年，它还有多少力量？丁将军，这可是你我立功的大好机会。”
沈伦蛊惑丁胜，道：“你看它后背，两条铁链还拴着它的琵琶骨，可见其很虚弱。只要我们坚持到天蓬元帅来援，便是大功一件，等我走了，统领的位置……”
丁胜目光闪烁，他这种老滑头，自然不会轻易被沈伦说动，但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那头破封而出的巨猿在发泄一通后，已经注意到浪涛中浮沉的雷船。
一双车轮大的血红眼瞳瞪来，恐怖的威势卷起狂风巨浪，拍击着雷船，巨猿发出嗡嗡的声音。
“好，好，好，吾困千年，腹中饥饿，正好一顿美餐。”
丁胜一脸茫然，他并没有听懂巨猿的话，但沈伦听懂了，因为对方说的是妖言。
人有人语，妖自然有妖言。
沈伦眯眯眼，他手掌一翻，一杆寒铁枪散发森然煞气，这是巫山妖族献给沈伦的兵器，据说是蚩尤时代流传下来，重愈千斤，沈伦运气不怎么好，没遇上称心如意的神兵，只能凑合着用。
第三十八章 嘴遁巫支祁
“守好雷船！”
嘱咐丁胜一声，沈伦纵身飞出雷船，丁胜张了张嘴，还是没叫住沈伦。
“唉，又是个自负狂妄的散仙，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可惜，这儿不是天下，是天上。”丁胜心中冷笑。
“看来，又得换个统领，难得有个好说话的统领。”
他并不看好沈伦，主要是那头巨猿留给丁胜的印象太深刻，那时他刚成为天将不久，亲眼见到巨猿逞凶，把天蓬元帅打得鼻青脸肿，麾下三十六万水军死伤惨重，后来老君出手，还被巨猿打碎了一只法相手掌，那种凶性，太过慑人。
沈伦掠向巨猿，并没有遮掩气机，立即被巨猿察觉。
“龙族？”巨猿不屑的哼道。
它扬起手掌，像拍只蚊子一样拍向沈伦，以双方现在的体型，沈伦在巨猿眼里，真就像只蚊子。
呼！
狂风拂面，好似山岭横扫的猿臂带给沈伦极大的压迫感。
沈伦不闪不避，挺枪在前，硬生生抗住巨猿一掌，他在半空被扫退几十丈，恐怖的力量震得虎口发麻。
站稳身形，沈伦盯着巨猿，眼中不但没有惧意，反而兴致高昂，他大笑道：“果然，巫支祁，你比我想的还要虚弱！”
沈伦说的是妖言，巨猿的手掌停在半空，它瞪向沈伦，道：“汝知吾？”
“谁放你出来的？以你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老君的封印。”沈伦顾左右而言他。
神话中，猿类强者不多，沈伦只是随便猜个名字，一击而中。
第一次出巡就遇上巫支祁这样的凶物破封，世上哪儿有那么大的巧合？
见到巫支祁时，沈伦就知道背后有人搞鬼。
其实就算巫支祁不说，沈伦也猜得到是谁。
远在数十里外，陈述眺望着天河。
“巫支祁，你被人利用了，如果我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儿逞凶，而是逃。”
巫支祁瞪着沈伦，大声道：“逃？哈哈哈……”
它庞大的身躯骤然缩小，变作九尺凶猿，恐怖的凶煞之气环绕着它，形成一层玄青色的护体神罡，它脚往空气一跺，轰隆的音爆声中，它猛然冲向沈伦。
沈伦握紧寒铁枪，紧盯着巫支祁，旋即，便见冲到一半的巫支祁猛地拐了个弯，速度快得只能看见道虚影，朝着西方冲去。
眼见巫支祁消失，沈伦平静的脸上流淌下冷汗，长出一口气，要是它真动手，沈伦只能玩命。
幸好，巫支祁并非没脑子的蠢货，它还有所顾忌，面对镇静自信的沈伦，它不敢赌一击致命，它被困千年，真的太虚弱了，要是被沈伦拖住，等来天庭兵马，以它现在的状态，肯定得跪，刚刚重见天日，它可不想立即就回到幽暗寒冷孤寂的水底再呆千年万年。
不久，陈述带兵匆匆赶来。
“属下闻听雷鼓，特带五千精兵驰援，不知敌在何处？”陈述杀气腾腾的问。
沈伦盯着陈述看了好一会儿，陈述脸色如常，眼神坦然淡定，沈伦拍拍他的肩膀，笑说：“陈将军做的不错。敌人已经跑了！”
“护法将军过奖，此乃属下职责。”陈述似乎没听出沈伦深意，圆滑的道。
麾下各府将军相继带兵来到，沈伦见过他们后，给了同样的命令。
“凶猿在逃，各府将军坐镇本府，需加强戒备，增添巡逻人手，谨防凶猿杀个回马枪。”
应付过各府将军，天蓬元帅终于坐着他的战船姗姗来迟。
“什么，巫支祁破开封印，逃了？”天蓬元帅高声道。
不过，沈伦在他脸上没看见什么惊讶表情，看来他早就知道。
“此事我会启奏玉帝，沈将军无需着急。”
天蓬元帅安慰沈伦两句，打道回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天河的动静，已有千里眼、顺风耳启禀玉帝，玉帝命太白金星招天蓬元帅详询。
待天蓬元帅说完，玉帝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召集众仙家商议对策。
“巫支祁破封而出，此獠凶残，待其恢复战力，定扰天庭安宁，众卿家可有应敌之策？”玉帝端坐，四平八稳，语气不急不缓。
众仙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玉帝冠冕下的眼中掠过一抹怒意，但他隐藏得很好，视线扫过众仙，最后落在托塔李天王身上。
李天王心里叹一声，李家在天庭看似风光，实则底蕴太浅，虽然他三子哪吒是女娲灵珠转世，乃太乙真人弟子，来头不小，可惜因为某些缘故，哪吒和李家的关系极差。家不和，谈什么兴？李家想在天庭立足，他必须和玉帝搞好关系。
走出仙班，李靖道：“臣愿带兵捉拿此妖，望玉帝准许。”
不远处，哪吒斜一眼李靖，跟看白痴一样，以李靖手下那几只三脚猫，连他都打不过，还去抓巫支祁？给人家送菜吧？
玉帝知道李靖能耐，排兵布阵，带兵打仗，顶呱呱的棒，关键是李靖听话，用起来舒心，换成别的妖魔，玉帝肯定派李靖去，刷些资历、经验，巫支祁？算了吧！
玉帝让李靖出来，只是要他抛砖引玉，可惜，玉帝低估了众仙的无耻，李靖刚说完，众仙立马“附议”，一阵吹捧，都快把李靖说成天上无双，地上绝世的神将，厚颜的直接吹李靖出马，巫支祁还不是乖乖引颈受戮？
李靖老脸臊红，玉帝怒不可遏。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武德星君忽然走出仙班，启奏道：“陛下，巫支祁被困千年，实力十不存一，李天王并非没有捉拿机会。不过，巫支祁破封，天河守军亦有责任，臣听闻是新上任的护法将军放走巫支祁，论罪该押入天牢。念其初犯，陛下何不命其与李将军一同抓捕巫支祁，戴罪立功？”
众仙侧目，心想不知这位护法将军什么时候和武德星君结仇？
武德星君老阴了，一句“放走巫支祁”，就给沈伦扣了口黑锅，说有罪吧，众仙都知道巫支祁想逃，别说沈伦，就是天蓬元帅在那儿也拦不住，说无罪吧，放走天庭重囚，上斩仙台都不为过。
最主要，此次事件，需要有人背黑锅！
玉帝刚把沈伦安排到护法将军位置，辖域内的巫支祁就跑了，众仙会怎么想？
从朝会开始，个个都在看玉帝笑话呢！
武德星君忽然扔出个背锅的，玉帝用不用？
废话，玉帝当然用，比起玉帝的威压和面子，沈伦受点儿委屈算什么？
第三十九章 恨铁成钢的李天王
沈伦的职位和资历，还不足以在凌霄殿朝会站个位置，听封那次是个特例，所以，他并不知道凌霄殿上众仙博弈，但，凌霄殿的旨意很快就到了护法将军府。
暂夺沈伦的“护法将军”职位，以戴罪之身，配合托塔天王李靖降服巫支祁，待巫支祁伏诛，另授仙职。
“请随我们去见李天王吧，护法将军！”传旨的天将是武德星君麾下，他将“护法将军”四字咬得极重，嘲讽意味十足。
“哦，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护法将军了。”
沈伦斜他一眼，记住了他的脸，真是一张让人讨厌的脸。
走出府邸，沈伦遇上金甲陈述，几天前还簇拥在他身边的各府将军现在簇拥着陈述，看见沈伦，也没了敬畏，还大声议论，说沈伦肯定是天河水军最短命的统领。
人走茶凉，就是一直来热情对待沈伦的丁胜，见到沈伦，也是目光复杂，转身遮脸，不愿搭话。
传旨天将见此，讥讽道:“真以为自己得了玉帝青眼，就能平步青云？每年像你这样，闯进天庭的野仙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混出息的又有几个？天庭的水，深着呢，湖鱼到了海里，还想跳？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沈伦笑笑，这次他栽了，没办法，连通天教主那样的圣人都在封神时栽个大跟头，遑论沈伦。
但沈伦毫不灰心，因为他并不在意护法将军那个职位，他需要的是正常出入天庭的资格，然后等待某只猴子大闹天宫，天庭里有不少好东西，可平日守卫森严，沈伦也想学猴子，无奈他没能耐让整个天庭的人在他闹天宫时齐齐划水打酱油。
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李靖军营。
“李天王，前护法将军已经带到，怎么处置，就是你的事儿了，告辞。”
李靖客气的送走传旨天将，转过身时，沈伦瞥见李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满。
李靖好歹是托塔天王，武德星君麾下一个小天将，竟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靖，忍了！
“沈将军！”李靖打量沈伦，沈伦的平和让他有些意外。
“李天王，我现在已经不是护法将军了，沈将军三个字，担不得，李天王叫我沈伦就行。”沈伦道。
“好，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客气，沈伦，你和巫支祁交过手，它实力如何？”李靖道。
沈伦道：“我不是对手，要不是对方顾忌援兵，无心恋战，我顶多坚持十来个回合。恕我直言，天王阵中，能和巫支祁交手，怕只有三坛海会大神。”
李靖颔首，忽然叹口气，道：“竖子，不提也罢！”
别人家的爹都是恨铁不成钢，李靖不同，他一直认为哪吒会和他闹翻，都是因为哪吒本事太大，加之殷十娘溺爱，以及太乙真人纵容，种种原因，让李靖没法教育孩子，管不下来，最终酿成苦果。
总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靖并未因为沈伦是“戴罪之身”而轻慢，他给沈伦安排了个闲职，又给沈伦个任务。
“三军未动，情报先行，自巫支祁打出西天门，下了天界，如今行踪不定。大军贸然出征，只会打草惊蛇，沈伦你和巫支祁交过手，应该熟悉它的气机。故命你下界，搜寻巫支祁，一旦发现其踪迹，立即点燃天香，不出半刻，我军定至。”
手里晃着出入天界的令牌，沈伦悠悠往西天门走去，行至半途，他忽然道：“跟了一路，出来吧！”
“咦，你什么时候发现我？”
空无一人的云海上，骤然现出个少年，身穿红肚兜，脖子戴莲花，腰系荷叶裙，顶上揪巾光灿烂，水合袍束虎龙纹，四肢腕上各套一箍环儿，发梳护囟门，总角双髻头，系头绳束发，光着两赤脚，可爱娃娃脸。
不是哪吒，是谁？
“刚发现！”沈伦耸肩道。
哪吒绕着沈伦转一圈，道：“不济事不济事，我若是巫支祁，你早就死了。”
“巫支祁现在正忙着恢复实力，哪儿顾得上收拾我？”沈伦道。
“哦？”哪吒眼珠子一转，白嫩的小手背起，道：“李天王让你下界找巫支祁吧？”
“不错！”
哪吒拍手道：“我正好要下界，不如同路？听闻巫支祁乃上古凶魔，曾被禹王降服，脱困后怒冲天河，又被老君镇压千年，可惜了，不能和全盛时期的巫支祁交手！”
哪吒捏捏拳头，咔咔作响，他在天庭闲得发慌，听闻巫支祁破封，内心的战意瞬间点燃，谁知没等他赶去，巫支祁先认怂逃掉。
守西天门的是广目天王，拿着李靖敕令，广目天王没有刁难，放沈伦下界，至于哪吒，广目天王视而不见。
西天门向西，即往西牛贺洲。
自西方二圣立教，西方教渐兴，奈何西方贫瘠，无甚人物，偏居一隅，直至封神时，二圣度化三千红尘客，西方教名传四海八方，后释迦牟尼悟道菩提树下，二圣让贤，隐于幕后，西方教遂弘扬佛法，渐称佛教，普罗大众，广颂佛名。
深山高林，穷山恶水，毒瘴弥漫，妖气冲天。
沈伦视线所及，西牛贺洲一片莽荒。
巫支祁从西天门逃，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人间四大部洲，南赡部洲人族兴盛，一代代人族贤主将南赡部洲打造得固若金汤。
东胜神洲仙门众多，闲云野鹤无数，道法显圣。
北俱芦洲极寒之地，妖魔茹毛饮血，最关键在于，去往北俱芦洲的北天门，由荡魔天尊坐镇，那可是位嫉恶如仇的主。
西方，看似佛教做大，但真是如此的话，西游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妖魔鬼怪了。
“咦，前面那座山。”
站在云头眺望，哪吒忽然一指，道：“前面是镇元大仙道场哩！”
“哦？”
沈伦拨开云雾望去，倏见一株百丈古树，青枝馥郁，绿叶阴森，叶似芭蕉，枝头挂着一个个娃娃似的果子。
再细看，云遮雾绕，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
山间亭台楼阁隐现，仙鹤灵禽栖桧柏，白猿彩鹿聚崖间，灵草丛生，奇花争艳。
好一处仙家福地。
第四十章 五庄观和人参果
哪吒盯着古树上的果子，口水直流，他擦擦嘴，道：“那是人参果，又唤草还丹，好吃着哩！”
沈伦咽口唾沫，道：“你吃过？”
“托师父的福，吃过一个。这大仙小气得很，不像王母，蟠桃宴不知开了几届，却从未听过人参果宴。”哪吒瘪瘪嘴道。
五庄观正殿。
镇元大仙坐于“天地”牌前，忽地睁眼，笑道：“好个不知事的童儿，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比王母那些繁衍几代的蟠桃珍贵多了。何况贫道开人参果宴，请的是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与你何干。”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哪吒和沈伦一个机灵，便见远处走来个人，似缓实快，方才还在天边，眨眼便到跟前。
来人戴紫金冠，穿鹤氅，足踏云履，腰缠丝带，貌如童子，面似白玉，颔下飘三缕长须，鬓边叠鸦瓴，大袖飘飘，仙风道骨。
沈伦忙作揖，道：“见过镇元大仙！”
哪吒局促不安，左右张望，说人坏话被抓现行，怎一个尴尬了得，察觉来人促狭目光，他只好作揖：“见过大仙！”
镇元子坦然受之，道：“念你无心，贫道且饶你一次。”
哪吒讪笑。
镇元子斜一眼沈伦，方才他没留意，此时却“咦”一声，抬起左手，掐指一算，稍许，他蹙起眉头。
沈伦暗道不好，三界中，镇元子辈分奇高，神通亦是广大，不知他发现了什么，难不成算到自己来历？
顿时惴惴不安。
镇元子掐算中，沈伦跟脚、来历，乃至前世、今生，一览无遗，并无不妥。
前世是恶人，轮回畜生道，今生为蛇，撞得仙缘，踏上修行路。
“是他？倒也符合他好为人师的脾气。”
此时，南赡部洲，走在山间的老人微微挑眉，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奇道：“先生？”
“没事，有因有果啊！也罢，我们去见个故友。”
幽静古朴的道观正殿，沈伦和哪吒拘谨的坐着，而两人前的托盘里，摆着个娃娃一样的果子。
镇元子轻捋胡须，道：“树上正好熟了两枚，来者是客，相遇是缘，两位不妨尝尝。”
哪吒和沈伦面面相觑。
镇元子吃错药了？
原来镇元子掐算一阵，突兀邀请哪吒和沈伦到五庄观做客，又让清风、明月二童子打下两颗人参果，请哪吒和沈伦享用，把两人搞懵了。
“大仙，你有什么事，直说，我哪吒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力！”哪吒望着镇元子，别看他个小，心里还是有衡量的，无事献殷勤，那啥来着？
沈伦越发不安，哪吒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是死是活，痛快点儿。
“勿扰勿扰，贫道不过是与两位结个善缘，请吃。”镇元子面带笑容，慈眉善目。
“那，我真的吃了！”哪吒说着，和沈伦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疑惑。
可人参果的诱惑，又让两人割舍不下。
“请吃，请吃，哦，对了，人参果虽延年益寿，但运功炼化，亦能增些法力。”
不吃白不吃，沈伦心一横，运起《九死玄功》，捧着人参果，“咔擦”一口咬去，汁水四溅，香甜浓郁的味道在口舌间弥漫，一股浓郁生机裹挟自然清香，直冲肺腑。
好好吃！
并且，直冲肺腑的生机很快散布全身，沈伦感觉整个人被一种暖洋洋的力量包裹住，仿佛回到母亲体内，变成胎儿。
作为天地间最古老的灵果之一，人参果可谓集日月之精华，天地孕育之神丹。
一股蓬勃生机，顺流而下，逸散到四肢百骸。
沈伦顾不得形象，几口吞掉人参果，专心打坐。
浓郁的青木之气充盈穴窍，沈伦内视，但见体内暗伤、隐疾，随着气机流转，渐渐消除，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水中，格外舒服。
功行周天，沈伦睁开眼，目蕴神光，须臾，神气内敛，只感觉自己现在身轻如燕，如释重负。
“好个人参果！”
沈伦惊喜，几年前，他遭心雷重创，纵然有杨婵以宝莲灯相助，却依然留下隐患，沈伦每次运功，都有种晦涩不畅的感觉。
现在，格外畅快！
此外，缕缕生机，亦向着破碎的万妖幡衍化的那枚妖界种子汇聚，那团混沌，犹如迷蒙浓雾，隐约可见一尊魂神，一吞一吐，混沌随之震颤。
心雷劫中，沈伦龙珠破碎，思忖后，他没有重聚龙珠，而是以龙珠破碎后的力量锤炼身躯，这也是明悟《九死玄功》第一层生死劫后，沈伦得到的炼体办法。
古有仙人，炼金丹以洗髓。
至于宿于龙珠内的魂神，则被妖界种子所吸引，入主其中。
良久，人参果蕴含的灵气尽数炼化。
睁开眼，忽然，沈伦闻到股臭味，寻根溯源，竟是自己身上结了层污垢。
五庄观内有活泉，镇元子命清风引沈伦前去沐浴，更衣后，回到殿内，哪吒业已炼化人参果，他不时偷瞄正襟危坐，闭眼调息的镇元子，坐立不安。
“多谢大仙！”沈伦作揖道。
镇元子睁眼，道：“无须客气。两位此行，是寻那上古大妖巫支祁吧？”
“大仙神机妙算，巫支祁从天河脱困，逃下西牛贺洲，托塔天王命我寻其踪迹，不知大仙有何指点？”沈伦道。
“西牛贺洲妖魔众多，巫支祁借此遮掩气机，妖踪难觅，贫道亦不知其去向。”
哪吒跳起，道：“既如此，我们就不多留，多谢大仙招待！”
说着，他拉起沈伦，往外走。
“三太子，且慢！”镇元子道。
“大仙，还有什么事？”哪吒回头问。
镇元子笑道：“贫道确有一事，需两位帮忙。”
“快说，快说，痛快点儿！”哪吒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吃人嘴短，沈伦道：“大仙请说，若我和哪吒能做到，一定会帮忙！”
镇元子捋着胡须，沈伦这话可比哪吒圆滑得多。
“不是什么难事，贫道近来要炼一炉丹，需要一些泉水，洗练金丹。”
“泉水？万寿山飞泉流瀑，不知几多，还要甚么泉水？”哪吒道。
第四十一章 子母河遇奇
古朴大殿内。
镇元子道：“寻常山泉，贫道自不会劳烦两位。贫道要的泉水，并不在山上，而是离此地数万里之遥的西梁女国，贫道需照看丹炉，不能轻离。”
走出五庄观，沈伦和哪吒腰间各挂着个葫芦，两人一起，往西而去。
不久，又有两道身影落于山中。
前边那人披蓑衣戴斗笠，手拄竹杖，童颜鹤发，后边儿那人黑衣黑发，鹰视狼顾。
清风、明月早已候在山门，作揖道：“两位贵客，师父命我等在此等候。”
老人道：“劳烦两位引路！”
正殿，三人对坐。
“太虚，多年不见，依旧老当益壮啊！”镇元子道。
老人微笑道：“不及你。开天辟地以来，历经无数劫难，除几位圣人，谈得上不朽二字，唯镇元子一人。”
镇元子看向青年，道：“这位，想必就是行踪诡秘，却名传南赡部洲的玄微真人，或者，鬼谷先生？”
青年道：“大仙面前，岂敢称先生？”
“哎，大道无崖，鬼谷门下，人杰辈出，论传道授业，我不及也！”镇元子道。
鬼谷子微微一笑，并未搭话。
却说沈伦和哪吒腾云驾雾，一路往西，途中穷山恶水，妖气冲天，魔云冲霄，端的不是平安地。
“佛门据西土，怎的妖魔鬼怪齐出？”沈伦奇道。
哪吒笑道：“你可知世间妖魔最多的地方在哪儿？”
“地府？”
“非也！”哪吒摇头，道：“灵山！”
“灵山？为何？”沈伦惊讶。
“世间有阴就有阳，有佛，方有魔，明白了吗？”哪吒道。
沈伦皱眉，哪吒这话，耐人寻味。
“哦，西梁女儿国到了！”哪吒推开云雾，向下眺望，道。
沈伦和哪吒按下云头，落在一道河边，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岸边柳枝摇曳，碧草青青，掩着几座茅屋。
“子母河？”沈伦问。
“不知，待我问问土地！”
哪吒正要念咒请土地神祇，忽听个娇细如莺啭的声音。
“过河的，这里去！”
沈伦和哪吒望去，河面晃悠悠的漂来只小船儿，船上立着个老妇，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
“过河吗？”老妇将船靠岸边，明明是七老八十，却有着少女般的嗓音，令人称奇。
未等沈伦说话，哪吒先道：“老婆婆，我们不过河，想问下这条河是不是子母河？”
“正是！”老妇道。
哪吒顿喜，解下腰间葫芦，扒开塞子，念起镇元子教的咒，便见葫芦悬空而起，口中有股吸力，将河水卷起，往葫芦中去。
“真是轻松的活！”哪吒笑道。
沈伦颔首，心里松口气，一路来，他和哪吒可是担心不已，现在一切顺利，看来是想多了。
沈伦又有些疑惑，如果取一次泉水能换来两颗人参果，想来三界仙神，早把五庄观门槛踏破，其中，莫非还有玄机？
须臾。
哪吒停了咒，一招手，葫芦落到手中，他正要塞塞子。
“咦？”
哪吒摇动葫芦，又将葫芦凑到眼睛前，往里面看。
“怎么了？”沈伦的心提起。
“奇怪，没有水！”哪吒疑惑。
“我看看！”
沈伦拿过葫芦，果然，轻飘飘的，摇晃摇晃，没有水声，往外倒，没有一滴水流出。
“怪事！”哪吒挠头。
沈伦心想，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疑惑中，沈伦思索着缘由，镇元子传的咒竟收不了河水，要么是河中有古怪，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梗。
前者的可能性极低，毕竟每年都有女儿国人来此取水，而那唐僧师徒亦曾从中取水，并无异常。
那么……
沈伦视线转向握着竹篙的老妇，常年撑船的面庞格外沧桑，那双手亦是长满老茧。
哪吒能在封神时成名，乃天庭与二郎神并列的战将，亦是有勇有谋，沈伦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
“好啊，原来是你个老裙钗作祟！”哪吒气呼呼道。
“你说甚么？”老妇讶道。
哪吒摇身一晃，顿时现出真容，但见他手持火尖枪，肩套乾坤圈，缠着混天绫，脚踩风火轮，身穿莲叶荷花战裙，面朝老妇，道：“我乃三坛海会大神哪吒，奉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子大仙，来此取水，你是何方神圣，胆敢阻我！”
沈伦见哪吒出头，便不做声，此妇能破镇元子的咒法，恐非寻常，君不见哪吒都得扯虎皮，探虚实，而不是直接动手。
越是接触，越是能明白，西游世界的水，很深！多深？唐僧西游十万八千里，仅是西游世界不到百万分之一的地域，更多的强者、老怪物，都蛰伏在深海，偶尔浮出水面透气，总能掀起惊涛骇浪，太乙仙不过是仙道之始，若不小心，面对大风大浪，旦夕倾覆。
沈伦意识到这点儿，经历过封神之战的哪吒，更是清楚。
“镇元子？”
老妇反问，继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道是谁，难怪觉得那咒熟悉，原来是那个懦夫！”老妇用轻蔑的语气道。
懦夫？
沈伦差点儿噎死，哪吒亦是瞪眼，三界之中，敢把镇元子叫作懦夫的，应该没有几个。
“呵呵，怎么不是懦夫？万寿万寿，你们以为他怎么能万寿？”老妇冷然一笑。
“仙道乃夺天地之造化，逆天之举，故而劫难重重，成仙就有三灾九难，夹杂无数小劫，天发杀机，便有量劫，还有无量量劫，那些劫，镇元子怎么渡？还不是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真乃吾辈之耻！他若亲至，我定好好教训他一顿！”老妇道。
哪吒和沈伦相视一眼，心里默默的把镇元子捅个十刀八刀，老家伙，不是不能来，而是不敢来啊！大忽悠，套路太深！好想把人参果吐还给他，唔，不知道他还要不要……
唉，人参果乃天地灵根，蕴青木元气，入腹即化，连点渣渣都不剩，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镇元子却是把哪吒和沈伦的退路算死了，没办法，吃人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