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孤身
“这要怪就怪你师父,谁让他说不清就走了?”
谢博宇仰头看着满天星河,徒增悲凉。漫天星斗之下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就像当初他知道了自己是先皇后的儿子,刚出生就与娴太妃的孩子交换了。娴太妃的孩子不知道是被娴太妃自己。还是被太后娘娘害死了,总归都是渤海王家的人做的。
而他既不是鹿,也不是马,注定只能成为鹿不鹿、马不马的东西。所幸的是他知道自己姓什么,只要姓是一样的,那他就做谢家人,为父皇排忧解难,为皇兄守住大魏江山。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是从他知道高尔昭欣慕自己、皇兄误以为自己也喜欢高尔昭的时候开始。
他发现了即使皇兄不知道自己是先皇后的孩子,还是要把高尔昭抢过去,他就渐渐发现他喜欢什么、皇兄都要抢过去。就算他名正言顺地让给皇兄,皇兄也不稀罕,非得从他手里面抢过去,皇兄才肯罢休。
所以他故意将刻了自己名讳的玉佩留在梅家二小姐梅栎宁那里,设计皇兄对梅栎宁起了心思,再让自己看中的梅栎清避开选秀的锋芒。
前半部分都很顺利,直到两年前的千鹤宴上他忍不住相思之情,和梅栎清坦白了一部分,被梅八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告诉了谢博翰,谢博翰就开始对梅栎清起了心思。
对,就是两年前的千鹤宴…他当初怎么就没忍住呢?
谢博宇将手臂搁在自己的双眼上,无声地哭泣着。
紫儿知道谢博宇是想念梅栎清了,她不忍心打断谢博宇,说让他振作精神之类的话,那样对谢博宇来说太过残忍了。
呵呵,她还可怜谢博宇,身处漩涡之中的他们谁人不可怜?
紫儿不像谢博宇,她不敢任自己想下去,生怕自己想多了会走火入魔。
“谢博宇你就没想过栎清她没有下落,说明她还活着?”紫儿尽量找些能说的话说:“当初那个所谓的‘国师’至今没找到人,这里面会不会有蹊跷?”
谢博宇不是没想过紫儿说的话,可是他又该往哪里去找?他又该往哪里去寻?他已经找遍了大魏大大小小的道观,可都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国师”,连梅栎清的一根头发丝也没找到。
梅栎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谢博宇不得不往梅栎清已经被那团黑火化成灰的方向去想。
“谢博宇我想过了,你说栎清她是不是被南疆的人带走了?”紫儿的直觉异常的准确:“虽说没有证据,可普天之下能从大魏皇宫里面带走栎清、又能把师父…能做到的,只有南疆那个老妖婆。”
“南疆?”说到南疆谢博宇立马就酒醒了:“对啊,说起道士,咱们只往大魏的道观里面转悠,我怎么没想到…咱们赶快收拾收拾,去南疆那边找!”
“别做梦了!为兄不会让你去的。”躲在大石头的大树上的人跳下来和谢博宇说道:“现在大魏是个什么情况?南疆是个什么情况?南疆那边还没有派出精锐的鬼卫队,仅仅用了蛊毒大魏就饿殍遍野,尸横遍地。你要去了南疆,就别打算活着回来!”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被谢博宇捉到送给谢博翰的“逆贼”秦王谢博智。
“皇…大哥,我不能不去南疆。南疆我已经去过一次了,不会有事儿的。”谢博宇劝解自己的大哥谢博智道。
“阿茂,你真的打算去吗?”谢博智也想起在晋王府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淡雅如梅的女子,也曾看见自己为了做戏误将袖箭射入她贴身丫鬟的心门、她悲痛欲绝渐渐倒下的样子:“如今咱们的事情你也不管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谢博宇喜欢梅栎清,或许是因为他们骨子里面一样善良。
虽然平常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周遭的事情,就像谢博宇之前那样做着“富贵闲王”,但遇到谢博翰那样心怀鬼胎又诡计多端的人,谢博宇和梅栎清这样的人只能为他们的一再退让付出代价。
当初谢博宇在西北大营做得多么出色,鲜卑都派人攻下来了,可为了梅栎清这一个女人…不管梅栎清有没有活着,他不能再容忍梅栎清祸害谢博宇了。
不管谢博宇与梅栎清两个人多么相爱,但是两份过分的善良缠绕在一起,只能缠死在一根藤上的两个人。
不论如何,梅栎清是因为谢博翰出的事情,冷月观虽然明面上退了下来,但还是站在谢博宇这一边。等谢博翰和南疆那个老妖婆缠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谢博宇正好能渔翁得利。
“这不是你能多嘴的事情!”紫儿维护谢博宇道:“栎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以为谢博宇这样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你也不是看不到谢博宇为了栎清…”
“总比看他为梅栎清而死好吧?阿茂已经够对得起梅栎清了!”谢博智恨铁不成钢,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江山,还有不死不休的劲头。
紫儿无言以对,冲谢博宇和谢博智两个人挥挥手道:“你们两个人商量着办吧,大不了我自己去寻栎清。”
等紫儿走后,谢博宇好像又恢复了晋王的派头:“大哥,紫儿说得对,我去找卿卿的事儿你不能插嘴。大魏的江山我会夺回来的,卿卿我也会找回来的。我不会再对谢博翰心慈手软了。”
谢博宇说完也离开了,留下谢博智一个人暗自神伤。
他这个弟弟哟,是不是在渤海王家那边养傻了?张先生到底是怎么教他的?只会陷在温柔乡里面爬不起来,大好的机会递到谢博宇手里面也不知道珍惜。
罢了罢了,他还是着手准备开下一家醉鬼楼分店的事儿。还别说,那个梅栎清跟霉神转世一样,脑袋里面都是些什么花花肠子,想出来的招都好用,醉鬼楼开得可比当初他开得醉仙楼要好。
“鬼”就比“仙”够劲儿吗?
第七百零四章 面孔
大魏,京城,护国公府。
去年秋试梅家大少爷梅栎泽果不其然中了状元,体弱多病的梅家二少爷梅栎灵也中了进士,护国公府与梅家自然要履行婚约。
外人都道是理所当然,只有知道根底的护国公夏焘还有梅家家主、梅家三老爷梅仲樟明白其中的道道。
去年梅栎清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久之后在殿试上梅家的两个孩子都上了榜,怎么看都像皇上对梅家的补偿。
护国公夏焘当初知道梅栎清莫名其妙地消失是松了口气的,要不然皇上那时候逼得那么紧,到后面肯定要出事,他那时候到底是帮还不是不帮。
夏研多喜欢梅栎泽那孩子,如果梅家大小姐和晋王在一起了,估计为了梅栎泽,夏研都敢把护国公府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幸好幸好,梅家没了梅栎清,顺顺利利地走到了今天,就等着梅栎泽和研研完婚,了去他们两家人的心头大事。
或许…梅栎清真的如阿霁一般所说是祸害吗?
当初呵斥自己发妻的夏焘也由不得不信了。
老谋深算如夏焘,也刻意忽略了平安顺遂之下的暗潮汹涌。
梅栎泽中状元虽是凭真才实学,对护国公府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锦上添花、都快到了烈火烹油的地步。
内外交困之下的护国公夏焘只想着把女儿高高兴兴地嫁出去,哪里会想到这一层?
万幸的是护国公府里面还有明白人。
“大哥你在府里面还待得习惯吗?”护国公府的二少爷夏哲站在院子里面看着护国公府的下人忙来忙去:“皇上有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回西北大营?”
“再怎么都要等研研和阿弥的婚礼之后吧?”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也顺着夏哲的方向望过去:“还别说,皇上这一次真挺重视咱们护国公府的,宫里面派了那么多人来咱们护国公府帮着准备…”
“大哥觉得这样正常吗?”夏哲露出轻蔑的笑容:“咱们护国公府从来都是处在‘谦位’的,若是颠倒了主次…”
“二弟,大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夏谦同样注意到了这里面的暗潮汹涌:“看着研研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是父亲、母亲的心愿,咱们不能看着老两个的心愿落空吧?难道你想看着咱们的小妹凄凄惨惨地嫁过去?”
“就看之后皇上是不是立马派你和父亲平定南疆了。”夏哲的胸有成竹此时此刻落在夏谦眼中就像幸灾乐祸一样刺眼:“然后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的悲剧就再度重演了。”
夏谦听到了这里呼吸慢了一拍,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他们这边看:“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大喜的日子听着晦气!”
夏哲不置可否:“这就是皇上的打算,和他老子几十年前的打算一模一样。”
“咱们不是秦侯,家里面没有皇后娘娘。”
“可是咱们家里面有一位尊贵的公主,以及比先帝爷更多疑、更残暴的帝王。”夏哲说道:“不光是咱们护国公府,梅家皇上也不会放过的。”
“哦?你看出什么了?”
“韩家那桩公案可没了呢。”夏哲说道:“韩家里通外国,再加上这桩案子是我办的,我又是父亲、母亲的儿子…大哥,你说这一切说得通吗?”
“谁叫你回去当那什么詹事!”夏谦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如果你不回去…”
“如果我不回去,咱们护国公府还是要和梅家结亲的。”夏哲说道:“这个答案大哥满意吗?”
“皇上不会这时候除了我们,这对皇上没有好处!”
“皇上宠幸丽妃娘娘,就是宠幸丽妃娘娘背后的太常寺卿文道原,文道原又和姜御史暗通曲款,啧啧啧,姜御史前两天高家三老爷的女儿结了亲家,这两家最后又成了一家,你说可笑不可笑?对了最可笑的是,皇上越来越依仗只会纸上谈兵的那个罗什么将军?我都叫不上名号来呢。”
夏哲的话越说越刺耳,夏谦听不下去了:“够了二弟,你别再说了!你和大哥我说这些,不就是想提醒我,再让我提醒父亲母亲吗?我照做就是了。”
夏哲收敛了笑容说道:“大哥你错了,二弟不是这个意思,二弟是想你按二弟的意思来做。”
夏谦吃了一惊,他千想万想没想到夏哲还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自从夏哲的蛊毒被“南焦”焦渥丹先生解开以后,整个人一天和一天不一样了,和以前经常久坐、脾气暴躁的二弟相比仿佛判若两人,方才就连他也以为夏哲是借着自己聪明来损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夏哲什么时候有了两副面孔?
在夏研添妆那一天,夏哲和夏谦联合在一起排了一出戏。
夏研最想见的梅栎清没有来,可是夏研却把梅栎清的妹妹、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请了来。
梅栎静算起来比夏研还小一岁,如今已是做母亲的人了,抱着还离不开的孩子过来代替梅栎清给夏研添妆。
这是梅家的意思,也是梅栎静自己的意思。
梅家派梅栎静来既是代表了梅家的脸面,也是替梅栎清圆了给夏研添妆的心愿。而梅栎静自己如今无依无靠,只能借着这次机会和夏研攀上关系,让夏研日后多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一些。
说起来梅栎静克夫的名声是甩不了了。
梅栎静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正好赶上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咽气,谁都说梅栎静不吉利。
只有梅栎静知道郭万年早在去年他们大婚当日就没了,后来就算活了,郭万年整个人都是行尸走肉。当蛊虫一天比一天衰弱,郭万年也一天一天地不能动弹了,她伺候瘫在床上散发着恶臭的郭万年也伺候了两三个月,郭万年走的时候她也松了一口气。
幸亏皇上当初答应她的世子妃和未来世子之位由她的孩子继承的事儿都做到了,上了玉牒,下了圣旨,她也才心安了。只要她把孩子平平安安地养大,福气在后头呢。
第七百零五章 下毒
梅栎静这一次来给夏研添妆,用的都是韩家之前攢下来上好的玉器,一对镯子并一对臂钊,既取成双成对、长长久久之意,又能把握好亲疏有别的度,不失礼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夏研看着这对镯子出神,想当初她给梅栎清添妆的时候,也用了相似款式但成色更好的镯子,转眼之间梅栎清她怎么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夏研知道梅栎清的消失非同寻常。
以前她还能从二哥还有晋王表哥那里打听出些情况,而这一次晋王表哥没了,二哥又三缄其口,她不知道从何问起。
难道梅姐姐真的?
夏研不信这个邪,她总觉得梅姐姐还在,就是不知道梅姐姐在哪里。
“那个…有梅姐姐的消息吗?”本不该问的问题,夏研还是问出了口:“梅姐姐还是下落不明吗?”
“长姐已经被立了衣冠冢。”梅栎静回答道:“其他的事情三叔也没有提,本来妾身还想去祭拜长姐的,三叔也不让。”
“梅姐姐被立了衣冠冢?本宫怎么不晓得。”夏研也不知道是问梅栎静,还是在问自己:“你快与本宫说道说道,那衣冠冢在…”
“世子妃,给您的回礼您拿好了。”夏研的侍女白芷拎着一盒糕点走过来:“婢子瞧外面好像肃云伯府的下人等得不耐烦了,您看婢子怎么回他们?”
白芷这是明晃晃地赶梅栎静走,梅栎静不敢得罪护国公府的人,赶紧笑着说道:“妾身这就走,不用劳烦姑娘您了。东西妾身已经送到,妾身就祝郡主与大哥百年好合,早点儿生个大胖小子,我们家哥儿也好找他弟弟玩儿。”
夏研没有计较梅栎静话中的粗鄙之语,她明白这是梅栎静尽可能地祝福自己,梅栎静是好心:“那好啊,以后常带你家哥儿到梅府玩儿,梅府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夏研转念想起了自己在东明的日子里,梅老夫人的照拂、梅栎清无微不至的照顾,梅家就像自己第二个家一样。
就算梅栎泽没有那么出色,或许她也会想办法嫁给梅栎泽,名正言顺地腻在梅府里面不走。
那样的日子真短暂啊,眨眨眼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
自添妆以后,没过十日梅家就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地来迎娶康平郡主夏研。按理来说应当为梅老夫人守三年孝两个人才能成亲,但梅老夫人脸面再大,身份上也大不过康平郡主,特别是皇上下了恩旨以后,梅家、护国公府也不敢不从,只得早早地迎娶夏研。
而聪明善敏的梅栎泽早就多多少少察觉到了皇上背后的意图,他为梅家、护国公府担心着,但刚刚考上了状元的梅栎泽还没有踏入官场,不能为两家做什么。
梅栎泽把自己的忧虑和父亲、自己的老泰山护国公说了,父亲和护国公都没有说什么,只让他安心准备婚礼,梅栎泽只能一个人干着急,就连自己大喜的日子扯出来的笑容都是僵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郎官紧张呢。
背夏研上轿的是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二公子夏哲就在一旁微笑注视着自己小妹与梅栎泽婚礼的进行,任谁看夏哲都看不出其他名堂来。
背夏研上轿的夏谦反而心情复杂了起来。
他一生光明磊落,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听信了自己二弟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婚礼一切如常进行着。
梅栎泽来迎亲,夏研欢欢喜喜地上花轿,两个人的婚礼队伍绕着京城转了两圈,惹来不少闺中少女的羡慕与可惜。最后婚礼队伍到了梅府,射花轿、跨火盆,两个人按古礼拜了堂,夏研被送入洞房以后,好戏才开始。
有了夏谦的帮忙,在高朋满座的梅家会客厅中,夏哲派人上了掺了料的酒水,男女老少,无一人幸免。为了不搞砸夏研和梅栎泽两个人的婚礼,夏哲特地把发作的时间延后到第二天众人上朝的时候,上朝的时候那场面才叫热闹。
“唉哟!唉哟!”
满朝文武百官顾不得脸面,痛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叫爹又叫娘,朝堂之上唯一没有事儿的就是没去参加梅府婚礼的皇上谢博翰:“快宣太医!快宣太医!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过来!”
“回皇上不好了,太医院的人都来不了。”不一会儿赵德海公公小跑着过来:“太医院的人也中招了。”
“莫非是南疆的探子做得手脚?”谢博翰转眼间想到:“难道是昨天新科状元和康平郡主的婚礼上?太医院的人不得用,那就去寻焦先生来!”
“皇上您忘了?焦先生已经归隐山林了。”赵德海叹了口气:“如今可怎么办好啊…”
夏哲为了让自己逃脱嫌疑,也饮下掺了料的酒水。夏哲找来的料就是东明以外“瘟疫”的源头,同宗同源的南疆蛊毒。
夏哲含笑看着这些人,给梅栎清出了气的同时自己心中那口气也消了一大半。
自从他知道了“梅家女”的真相,他就为梅栎清不值。
他当初把梅栎清让给谢博宇,谢博宇又是怎么做的呢?
不仅害死了梅栎清,自己也败在了谢博翰手下。
他就让两个人的在天之灵看看,谢家的江山有多么脆弱,他略施小计就全军覆没,梅栎清跟了谢博宇真是不值得。
谢博翰焦头烂额了一晚上,第二天找上门来的不是杏林圣手,也不是灵丹妙药,而是隐藏在大魏心怀鬼胎的西凉人和赫赫人。
没有离去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与一直潜伏在大魏朝中大臣之间的赫赫的萨仁公主一前一后找到了皇宫门口,自称自己有法子可以解决眼下的难题。
明知道两个人不怀好意,在得罪了“南焦”焦渥丹以致于无医可用的谢博翰只能请两个人进来商讨“对策”,谢博翰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人别忘了,就算朝中大臣几乎全军覆没,可他身为大魏皇帝,手中依然握有最精锐的人马。
第七百零六章 指证
“臣为皇上带来了两个消息,两个都是好消息,皇上想听差一点的那个,还是听好一点的那个?”
在大魏吃了不少亏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挑眉问着皇座之上的谢博翰道。
“别和朕绕那么多弯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谢博翰没有心思和两个人绕下去:“如今的状况你们想怎么解?”
“那就容臣女先说了。”萨仁公主还是上次远鹤宴上那个打扮,蒙着一层面纱,面纱上露出的那双眼睛挑衅地看了百里子轩一眼:“大魏的大臣们不是闹坏了肚子,是中了毒。”
“中了毒,中了什么毒?”谢博翰说道:“能有什么毒可以把毒延后六个时辰再发作?你们不会是为了贪功就胡乱编些话来骗朕吧?”
“回皇上的话,确有其事。”萨仁公主没有把话完全说满:“如果是蛊毒的话…那蛊虫只会听主人的话,主人让它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别说延后六个时辰,就算延后几天也是常事。”
百里子轩没有插嘴,他想看看萨仁公主怎么说出最关键的那点:蛊毒是怎么让那么多人中招的?如果不解释怎么把蛊毒放进去的话,大魏皇帝就不会相信,他们也不能提条件。
可是要完完全全如实告诉大魏皇帝,大魏皇帝也不会信,至少不会明面上为了维护君臣的体面,大魏皇帝也不会相信。如果萨仁公主撒谎的话,她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哦?如果是蛊毒,那又是何人下进去的呢?”谢博翰说道:“要混进京城还能给那么多人…”
萨仁公主以为自己捡到了香饽饽,生怕百里子轩抢了自己的功劳,赶紧说道:“那就是在京城里面的人下的。实不相瞒,臣女已经查到了,就是…”
“饭可以乱说,话不可以乱讲。萨仁公主您虽贵为赫赫的公主,有些话说出了口就收不回来了。”百里子轩装作不服气地说道,实则给萨仁公主下了圈套。
“皇上不要听他乱说,臣女说的是事实,任谁来了,臣女都有凭证。”萨仁公主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百里子轩的圈套:“回皇上,朝中大臣中了蛊毒的始作俑者是…”
“是谁?”谢博翰看出了萨仁公主在卖关子:“萨仁公主想说什么就说吧,都到这个关头了,朕要把始作俑者揪出来,给朝中文武大臣一个交代。还是萨仁有什么要求?”
“臣女,臣女没什么要求。”萨仁公主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问话:“臣女就是想把莫兰支以北的土地割一小块给赫赫,赫赫的牛羊冬天就有更多的草吃了,明年也就能给大魏提供更多的皮子。皇上您看?”
谢博翰没有立刻回萨仁公主,转向问百里子轩道:“百里使臣你有什么想要的,想说的都说出来吧。你们西凉是不是也想要回几十年前被我们大魏占了的三十里地?嗯?”
百里子轩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急忙从中抽身:“回大魏皇帝的话,我们不想要回那三十里地。如果这一次事情解决了,我们就想明年大魏给我们减三成的税,我们西凉就心满意足了。”
萨仁公主的鄙视也摆在了脸上。才减三成税?西凉的胃口也太小了,这时候就应该多要些东西!
“既然西凉使臣也这么说,我们赫赫也…只要皇上给我们那块地,我们赫赫就多给皇上您上贡三成羊皮,皇上您看…”萨仁公主的眼中冒着精光。
谢博翰这时候反而慢了下来:“行吧,萨仁公主你说那始作俑者是谁吧。”
百里子轩看着萨仁公主踏入那九头牛也拉不回的绝地:“始作俑者就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
“哈哈哈。”谢博翰大笑道:“萨仁公主你真是明人不说暗话,这样朕就放心了。夏詹事你也听见了吧?萨仁公主说你是幕后真凶呢!”
“夏詹事?”萨仁公主长期混迹于大魏朝中大臣之间,自然晓得谢博翰指的是谁:“护国公府二公子?他怎么在这里?”
夏哲亦步亦趋走了出来:“臣夏哲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谢博翰说道:“萨仁公主指证你说你是真凶,夏詹事打算如何洗脱自己的罪名?”
夏哲冲谢博翰笑了笑,走到萨仁公主面前问道:“萨仁公主有何凭证?”
“我自然有…”
“凭证”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夏哲就在背后捅了萨仁公主一刀,萨仁公主立刻倒地毙命,临死前不甘地看着夏哲,好似没有想到夏哲有那么大胆。
“这就是夏爱卿的凭证?”谢博翰看了看同样瞪大眼睛的百里子轩说道:“这里还有百里使臣呢,夏爱卿如此行事,不怕人多嘴杂,传了出去,挑起大魏与赫赫两国的争端?”
夏哲抽出匕首,双膝下跪道:“请皇上恕臣鲁莽。萨仁公主的幻术十分了得,臣怕臣还未提供凭证,萨仁公主就会对皇上不利。”
“那朕还得向夏爱卿道一声谢?”谢博翰的语气没有不满,好像还多了几分欣赏:“夏爱卿这样颠倒黑白,天下人怕不服。”
“人证自然有的。”夏哲猛然向百里子轩看去:“百里使臣是一个,还有门外的萨仁公主的侍女是一个。让朝中文武百官中蛊毒的人是萨仁公主,萨仁公主买通了我护国公府的下人在众位宾客的酒水中下了蛊毒,下蛊毒的人正在门外等候。”
“那个下蛊毒的人真的存在吗?”谢博翰沉默良久以后问道。
“那人正在门外等候。”
“夏爱卿如何收场?”谢博翰进一步逼问道。
“请皇上让百里使臣退下。”夏哲说道:“听的人多了,这计策就不灵了。”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谢博翰对夏哲的话起了兴趣,让背心凉透的百里子轩退下,继续问夏哲道:“夏爱卿打算如何收拾你自己亲自造下的烂摊子?那可不是一人两人,连上文武百官的家属,至少有百人受牵连。”
第七百零七章 权宜
皇上谢博翰如此问话早在夏哲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夏哲正等着谢博翰的这句话。
“皇上应该知道臣自小体弱多病,大哥上得了战场,而臣只能在家中读书,都说臣真不像是护国公府里面的人。”夏哲自嘲道:“臣何尝不想上战场?奈何身子骨不争气啊。可臣的体弱多病不是没有来由的。”
谢博翰有些不明白:“爱卿所言为何?难道不是那时候朝局动荡,皇姑姑她难产导致的?”
话说出口,谢博翰才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难道爱卿说这体弱多病是另有缘由的?”
“皇上所言正是。”夏哲拱手说道:“臣不是生下来体弱,而是打小被下了蛊毒。皇上还记得‘蛊惑之乱’吗?”
“难得你年纪轻轻还知道那场蛊惑之乱。”谢博翰吩咐道:“除了赵德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是,皇上。”金銮殿的侍女鱼贯而出。
“夏爱卿接着说吧。”谢博翰换了更松快的坐姿,谢博翰知道这说来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夏爱卿想说这蛊毒之乱从何而来,难道和那场‘蛊惑之乱’有关?”
“回皇上的话,正是。”夏哲斟酌着把几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家妹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不光别人,连母亲也以为是因为路上颠簸,动了胎气,天天孕吐,没有把身体不够,所以家妹生下来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身子骨才有所亏损。
母亲平时善于骑射,骑马打仗不在话下,身体底子比一般女子打得好,母亲生下家妹以后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小月也养得极好。
那时候臣已经记事了,臣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身子骨结实,而臣与家妹却病怏怏的,为什么偏偏家妹也如臣一般身子骨弱?”
谢博翰点点头道:“夏爱卿继续。”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臣中了毒,继而影响到了家妹?”夏哲再次对谢博翰拱拱手,继续说道:
“直到臣后面发现家妹与臣身子骨弱,不是因为母亲那时候协助先帝爷、协助父亲落下的病根,而是家妹胎里不足之症是由臣这里传下来的毒。
这毒太过隐秘,父亲、母亲也没有发现。直到臣有一天发现了问题所在,悄悄找到母亲和父亲,告诉了他们这个‘小秘密’。
臣找来皇祖父留下给母亲的鹤宝石。传说鹤宝石由修炼成精的丹顶鹤的内丹幻化而成,可验世间百毒。臣便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割破了手指,将臣的血滴入了盛着鹤宝石的清水之中,清水和着夏哲的鲜血,吸入了沉在白色瓷盆地下的鹤宝石。”
“原来如此。”谢博翰说道:“鹤宝石是个好东西,当初朕怎么没想起来用呢?夏爱卿继续,虽然验明了夏爱卿血中有毒,但不一定是蛊毒,也不一定和几十年前的‘蛊惑之乱’有关啊。”
其实谢博翰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从那场“蛊惑之乱”之中存活下来的人只有她了吧。
可是护国公府又怎么能逃得过呢?护国公府娶了皇祖父唯一的女儿为妻,位至公卿,护国公府还能升到哪儿去?
“这毒怪就怪在这毒让哲儿和妹妹身体孱弱,一时半会儿却无性命之忧,下毒的人对臣和家妹用这蛊毒就像断绝护国公府大部分的生机,只留下一个有用的就好。”
夏哲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不能不说:“直到后来焦先生还有…梅家大小姐来府上为臣诊治,臣才医好了这蛊毒。按之前的时间推算,给母亲下蛊毒的只有那位从‘蛊惑之乱’之中活下来的汝南公主谢锦添了。”
“你们怎么知道汝南公主是从‘蛊惑之乱’之中活下来的?还有护国公府之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通禀朕,你们好大的胆子!”
谢博翰轻视地笑起来,心道:护国公府早就知道了自己儿子和女儿中了这种毒还闭口不谈…护国公还有他那个皇姑姑是怕护国公府太过强大,引起他的忌惮吧?连治好了蛊毒都不和他通通气,护国公府以为是他们谢家下的毒?
真是可笑!
“臣知罪。”
“那次不是说没治好夏爱卿吗?梅家大小姐的医术真有那么厉害?还是焦先生给你治的。”谢博翰赌气地问出一大串来,末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问自己道:“梅栎清真有那么好吗?”
“那只是权宜之策,还请皇上恕罪。”
夏哲隐隐约约听到了谢博翰说的这句话,但听的不真切,夏哲也只能装作没听见,在心里默默回答谢博翰:梅栎清就是有那么好,那个如白梅般的女子全被你们谢家人给毁了。
他平生爱白梅,最不喜辣手摧花之人。
谢家人是该得一些报应了。
“哦,咱们说到哪儿了?”谢博翰神情恍惚,好像回到了梅栎清及笄宴那日,他和郑妃挑衅梅栎清,梅栎清倔强地忍着眼里的泪花还毕恭毕敬的。他那时候讨厌极了梅栎清真如传闻中那样“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就像和郑妃一道看梅栎清出丑。
转眼间就快三年过去了啊。
如果梅栎清还活着,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说到臣治好了蛊毒。”夏哲也不想和谢博翰磨下去,直接进入正题:“臣中的蛊毒和这次瘟疫的蛊毒同出一体,所以只要有臣的血,就能化解这次瘟疫。”
“夏爱卿,你知道有多少人染了‘瘟疫’?那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就算把你这个人的血放干了也不顶用!”
谢博翰从怀念梅栎清的氛围里面挣脱出来,质问夏哲道:“你的血光收拾你造下的烂摊子都不够,更别说遏制住这次瘟疫了!”
“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呢?”夏哲胸有成竹地肯定谢博翰会顺着他的话走。
“夏爱卿想加上谁?难道还有你的家妹、康平郡主?”谢博翰讥讽道:“再加上一个人的血也是杯水车薪。”
第七百零八章 刺杀
“此事和家妹无关,臣要加上的一个人乃是臣从乡下寻来的土郎中何寿芳。此人医术精湛,专治疑难杂症。”夏哲说道:
“光有臣的血自然不够,可这个土郎中何寿芳制得一手好药,足以将臣这点有限的血化作草药,再把草药投放到各家各户的井水之中,此次‘瘟疫’便可解了。”
“你说的土郎中何寿芳与‘南焦’焦渥丹先生相比如何?”谢博翰问道。
“自是不如。”夏哲反问谢博翰道:“事到如今,皇上还有人可用吗?”
因为“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义无反顾地离开,在杏林之中颇有名望的大夫纷纷退而自守,就连谢博翰许以重利都无人可用。谢博翰没有想过那些大夫比文人还有气节,他命人去“请”那些名医,都没有法子。
此时的谢博翰何曾想过这里面也有猫腻?只觉得焦渥丹名声太旺,比那些夫子还可恨。
按这一呼百应的势头算,当初的李丞相比之焦渥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好吧,只要那位夏爱卿说的土郎中何寿芳能医好人,就让他去吧。”谢博翰摸了摸下巴说道:“就从夏爱卿下毒的那些人医治吧。如果三天内不见成效,夏爱卿一并护国公府都给那些中了你下的蛊毒的朝中大臣赔罪吧,以命赔罪!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臣领命!”夏哲拱手说道:“臣告退。”
夏哲给朝中大臣下蛊毒的用意谢博翰不是不清楚。
与其等着他先对护国公府动手,他们护国公府先下手为强。
夏哲什么时候有这样狠毒的心思?现在倒看出来夏哲几分“小诸葛”的聪明了。
夏哲用毒也不是没有好处。
谢博翰将计就计可以铲除一些里通南疆的异己,还有和萨仁公主厮混的那些大臣也趁机免了吧。大魏内忧外患的时候,他可腾不出手收拾他们!
就让夏哲再把水搅浑一些,他才好下手呢!
等这些事情了了,护国公府不得不除了!
萨仁公主身死的消息很快传到宫外,引起众多赫赫人的不满。
可群龙不能无首,此时此刻形势千变万化,不能再大老远地掉来一位赫赫的主子掌控局势,布日固德也就名正言顺地代替萨仁公主掌控这些潜藏在大魏的探子。
“布日固德你说该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杀进大魏的皇宫里面,把大魏皇帝也给杀了,替公主报仇!”底下的人如此吆喝道。
“现在把大魏皇帝杀了给公主报仇不切实际。”布日固德扫视着那些不服他上位的人:“听说百里使臣也随公主进了皇宫,咱们先去找他问问情况,为什么公主突然没了?”
“对对对!那个百里什么的一定知道情况!”
“公主死了,咱们赫赫也不能没有态度。大魏皇帝不是最宠幸渤海王家吗?咱们先把渤海王家的家主做掉,大魏皇帝一定想不到!”布日固德提议道:“咱们把大魏皇帝老子娘的娘做了!也让大魏皇帝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更重要的是…大魏另一只眼是渤海王家掌控的天剑阁,废了渤海王家,大魏皇帝盯咱们就不会盯得那么紧了。不光南疆的人,还有咱们行事也更加方便。兄弟们,你们说行不行?”
“行!行!行!”
一场喧嚣之后,围绕着渤海王家家主的刺杀行动开始了。
赫赫人根据得到的线报,于十日后渤海一处庄园内杀了渤海王家家主,渤海王家骇然!朝野震惊!
而在渤海王家家主被刺杀前几日,夏哲也在土郎中何寿芳的帮助下治好了那些看似得了“瘟疫”的朝中大臣,谢博翰便命夏哲领着人马往东明一线走去,如“瘟疫”治不好,夏哲提头来见!
短短时日中发生的事情通过南疆探子的渠道传到了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耳朵里面。
周阿琳把情报往桌子一扔,和拉姆说道:“赫赫那些人开窍了?死了一个不懂事的萨仁公主,这个新上来的布日固德行事倒和咱们合拍。萨仁公主死了不一定是坏事。”
“赫赫王那边嚷嚷着要咱们给那位萨仁公主报仇呢!”拉姆说道:“赫赫王明摆着就是想从咱们这里捞到一些好处。”
“好处好说,但是大业未成之前,咱们可给不了赫赫王下要的东西。”周阿琳对这些事情倒看得开:“先把咱们从大魏经营而来的钱财与美人送到赫赫一些,宽一下赫赫王的心,这之后就让赫赫王帮咱们把鲜卑夺回来!”
“这事儿赫赫王肯定愿意办,但是…”拉姆担忧地说道:“那位护国公府二公子领着土郎中要治咱们散布的蛊毒了,这可怎么办?”
“那位护国公府二公子是上次来救莘娜的那个吧?”周阿琳问道:“那个小子聪明是聪明,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杀了便是。”
“可是他的蛊毒是怎么解的呢?那种蛊毒不好解呢。”拉姆觉得有些可疑:“他给朝中大臣下蛊毒,就是为了证明他能治蛊毒?可是就算咱们在大魏散布的蛊毒他给治好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向谢家人邀功请赏吧。”周阿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毕竟谢家人想动护国公府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的函谷关之战,秦家人不也是被谢家人这样‘捧杀’的吗?秦侯地位比野蛮子出身的那个姓高的太尉不知道高多少。
原来那个秦皇后也如当今的高皇后一样是武将出身,上一个大魏皇帝娶秦皇后不也就是为了稳定军心吗?等上一个大魏皇帝掌握了军中大权就把卸磨杀驴,借着函谷关一战灭了秦氏嫡脉,如今的那个秦侯是个不顶用的。
这一次看来大魏皇帝是要抬高太尉,灭护国公府了。
有秦侯的例子摆在那里,护国公府当然担心重走秦侯的老路,大魏皇帝还给护国公府的女婿、梅家大少爷一个状元。
这是烈火烹油啊!
那个有些小聪明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当然坐不住,这没什么稀奇的。”
第七百零九章 再见
“一切都按着计划来,尽在本教主的掌握之中,拉姆你不用担心。”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有些无聊地斜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咱们最大的敌人冷月观已经彻彻底底退出了,其他人压根掀不起风浪来。
别说咱们的鬼卫队,就连咱们散播的‘瘟疫’也无人能治,大魏就这些时日了。咱们不用再只称‘拈花教’了,很快咱们又是‘大周’了,很快,很快…”
周阿琳想耗死大魏,就等着大魏的人要不死光,要不被饥荒、瘟疫耗得没有力气再和他们相争。
“对了教主,昨儿个锦添来过了,他们那边多了一个人。”拉姆凑近周阿琳说道:“教主您绝对想不到多了的那个人是谁。”
“是谁?莫不是神仙下凡?”周阿琳调侃道:“除了神仙下凡,其他人都不足为惧。”
“教主记得来劫莘娜的人里面有一个叫‘风桥’的?锦添那边多的人就是那个叫‘风桥’的。”拉姆解释道:“那个风桥不仅来咱们这里露了脸,还恬不知耻地想进咱们这里来。这里是他一个臭男人来的地方吗?”
“哦?就是哄了冉奴心去的那个男人?这下倒好了,冉奴也算得偿所愿了。”周阿琳说道:“去让冉奴看看,她心尖上的男人要进咱们这里来为了个什么。”
冉奴与周阿琳和解要追溯到梅栎清与谢博宇大婚后几日。
潜藏在大魏的右护法忽然找到冉奴,说给冉奴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冉奴在大魏待不下去了,只能听从右护法的话。
冉奴扮作了“国师”与谢博翰接触。谢博翰没瞧出破绽,最后也把梅栎清交给了冉奴,冉奴之后便带着梅栎清返回了南疆。
周阿琳之所以信任冉奴,除了冉奴将功折罪扮作“国师”带回了梅栎清以外,还因为她从冉奴记忆里面看到风桥是如何与梅十将附在梅栎清身上的那个什么梅紫虚缠绵,风桥又是怎么对冉奴冷漠至极的。
两相一对比,冉奴自然知道谁对她最好。
冉奴好歹在南疆是被当作“圣女”供着长大的,哪能受得了风桥这样折辱冉奴。
再说冉奴还有些用处,让她暂时回来也无妨。
冉奴便派去见了风桥,风桥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冉奴。
“你…冉奴姑娘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风桥只能这样寒暄道。
“别和我来这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冉奴看见风桥就忍不住想起风桥和附在自己身上的梅紫虚卿卿我我的样子,她也是才知道风桥也有这样的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不是对她。
她如何能心甘?
她一而再再而三帮了风桥,风桥又是如何待她的?
还好,还好,她还能回南疆,只要小意逢迎,没准儿还有做回圣女的一天。
至于风桥…就算了吧,比起男女之情,还是杀人如麻更符合她的性子。
“冉奴姑娘,之前是在下对不住你。”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如果不是教主的意思,她还真不想见风桥。
见到风桥就想起她当初有多傻。
“好,我说,我说。”对于这样翻脸无情的冉奴,风桥还有些不习惯:“栎清是不是在你们这儿?”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冉奴抬着下巴,不把风桥放在眼里。
“如果在的话,请告诉教主,栎清她恐怕快不行了,请教主把她带回大魏。”风桥也摸不准梅栎清是不是在马格尔的圣泉,可是不在马格尔的圣泉,梅栎清又能在哪儿呢?
“笑话!你当你是什么人,你说什么话教主就要听吗?”冉奴说道:“更何况梅栎清她不在这里,请回吧!真不知道那个什么公主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冉奴头也不回地走了,风桥急急忙忙说道:“你也知道栎清她被附身,可你知道什么人才能附身吗?只有阳气弱的人!只有将死之人!当初栎清她根本就没有‘死而复生’,她的阴魂一半留在了地府里面,如果再不救治就晚了!”
冉奴背对着风桥,听到风桥这些话也有些心惊肉跳。但她不知道风桥是不是诈她,她把从风桥那儿听到的话如数告诉了周阿琳,周阿琳赶紧召开巫医周云珠商量。
“那个什么风桥说的话可属实?栎清能不能活?”周阿琳慌了手脚。
周云珠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被教主知道了。莘娜体内的咒力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孩子出生之日,便是莘娜葬身之日。”
“莘娜还有多长时间?”周阿琳很快冷静了下来,如此问道。
“两个月。”周云珠说道:“如果教主要完成复国大业,就得在两个月内攻下大魏!”
“只有两个月了吗?”周阿琳喃喃自语道:“莘娜这孩子真是命苦,如果能助本教主完成复国大业,也不枉莘娜活这一世。”
周云珠沉默不语望着窗外,才入了春天,怎么天气越来越热了呢?快和夏天最热的时候一样热了。
周云珠这边才知道了梅栎清只有两个月寿数,之前周阿琳埋下的暗棋开始发挥作用。
渤海王家不得不除!
周阿琳动的也是梅家二夫人的娘家:韩家。
周阿琳动的也不仅仅是韩家。
周阿琳做得隐秘,她没有直接对韩家下手,而是从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身上下手。
当初梅栎清在醉鬼楼里面设计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就为了造就韩家不可说的二三事开始。
街头巷尾的人就喜欢这样茶余饭后的谈资,周阿琳只派了些许探子就把这件事情挑了起来,不仅连韩家之前里通西凉的事情被挑了起来,连韩家为了自保向姜御史求助的事情也公之于众。
朝内朝外一片哗然,朝中大臣刚从生不如死的腹痛之中缓过劲来,纷纷上书要求皇上彻查此事。
谢博翰态度暧昧,不置可否。
但少有大臣会意。朝中大臣已经被夏哲的那场“瘟疫”吓破了胆子,经不起一点折腾。
第七百一十章 赐死
都到了大魏生死存亡的时候,只要有机会肃清吃里扒外的东西稳定朝政,朝中大臣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韩家只是小小的一介商贾,姜御史皇上万万不会动的,让一个韩家顶罪以平民愤绰绰有余。
皇上谢博翰没想到大魏朝内已经被南疆势力渗透得如此之深,一桩一件都冲着大魏的根来。
韩家的的确确是一介商贾,但谢家那些私粮都是韩家替梅家周转,要不然韩家之女怎么能嫁入梅家?就算梅家再落魄也不可能。
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人也想不明白,朝中都是些不动脑子的蠢货。
谢博翰有些焦躁,但这样的焦躁他无法对别人诉说,连谢家人内部也是提也不能提。
难道说当年太祖爷觉得周氏会杀回来,所以安排了自己的宠臣种了私粮贩卖,得到的利钱再分账?
天下人怎么看谢家?说谢家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坐了天下还不够,还要多占一份饭钱!
谢家人的威严何在?
谢博翰本打算借两年前河道总督李立宽的案子把梅家这个祸患除掉,可是因为梅栎清,因为梅栎清这个女人!他一时心软放过了梅栎清,放过了梅家。
呵呵,可是梅栎清是怎么对他的?
梅栎清最后成了谢博宇的女人,他碰也没碰到梅栎清一根手指,梅栎清就没了。
他要了谢博宇有名无实的紫侧妃有何用?
十个紫儿也比不过一个梅栎清,别的不说,单他曾触摸过梅栎清的肌肤,白皙滑嫩…他再也没摸到过第二个人有那样细腻的肌肤。
谢博翰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梅栎清,心情更加焦躁了。
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要保姜御史,还要把私粮的事情从这件事情中抹掉。
谢博翰突然想到那个“梅家三小姐是韩家大老爷的亲生女儿”的传言,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南疆人会放谣言,他也会啊!
第二天一早,新鲜出炉的韩家传闻又更新了,这一次把肃云伯府世子妃、原来的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踢了出来。京城里面都传言,韩家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苟且,韩家大老爷也不遑多让啊!
韩家大老爷多年前和自己的亲妹妹一哄二哄哄上了床榻,把跟了汝南公主跑了的梅家二老爷给绿了,生下了如今梅家二房唯一的女儿,梅家三小姐梅栎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很多人一天都没有心思做事,都在仔细琢磨梅家、韩家和汝南公主之间混乱的关系。
身处漩涡中心的梅栎静干脆闭门不出,在肃云伯府里面专心哄孩子。
肃云伯郭振东最为高兴,连夜拟了折子准备上书费了梅栎静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世子妃,肃云伯府世子之位又成了香饽饽可以引着自己那一大堆儿子争相孝敬自己,自己也不会因为离了汝南公主生活渐渐困顿。
肃云伯郭振东打得好算盘,但他完全没想到这是皇上一手示意的。
谢博翰令人放出这条传言就是想逼韩家大老爷韩祖春自尽。
皇上身边的赵德海公公站在京兆府里关着韩家大老爷韩祖春的牢房外,如此说道:“韩家大老爷,你这些年来为主子也算鞠躬尽瘁了,本来主子打算这些事情过了,就给你封个小官做做,让你脱离商贾的身份。只可惜…”
“只可惜时运不济。”韩祖春哈哈大笑道:“当阿姝是小的女儿的话传到大牢里面的时候,小的就明白主子的意思了。”
“韩大老爷选白的还是红的?”赵德海公公倒有些对韩祖春刮目相看了,对韩祖春说话也多了几分敬意。
“白的太苦,况且用了白的到下面样子也不好看,转世投胎也会生得丑的。当初内人就是嫌弃小的长得太难看了,如果换做二弟,估计她也是愿意的吧。”韩祖春也不知在感叹什么:“用红的好,用红的快,也没什么痛苦。劳烦赵公公把红的给小的吧。”
“韩大老爷您请。”赵德海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也少看见韩祖春如此磊落的:“韩大老爷下辈子投胎可要小心了,莫沾帝王家。”
“赵公公您错了,不沾帝王家更苦,小的就是这样爬上来的。”韩祖春感叹道:“跟着帝王家好歹能混口饭吃,您看,小的到死也没饿过几顿嘛。赵公公您不知道,饿饭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太痛苦了,小的不愿意再受了。”
赵德海听到这里,也呵呵笑起来:“韩大老爷说的是。韩大老爷临走之前有什么要交代的?”
“之前小的交给治粟内史潘大人粮食的凭证在家妹庄子里面地窖里面压着呢,只要毁了那个,御史姜大人定会无虞。”韩祖春笑道:“本来这是保命的东西,可是现在…没什么用了。”
“韩大老爷走好,愿来生如你所愿。”
赵德海话音刚落,韩祖春靠着牢房的湿冷的墙壁慢慢滑下,留下赵德海一声叹息。
这条路上还要死多少人?
东明以南的百姓?
渤海王家的家主?
如今韩家主事的人也去了。
主子啊主子,当初就是因为你下手慢了,这么多人因为你的软弱惨死。如果你早一点下决定,他们也不会死了。
主子啊主子,这是你要背负的债,你要背负的命债、孽债!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要受着!
只有你背负了这些才能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当初先帝爷没亲自教您这些,就由老奴替您来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家大老爷韩祖春不堪受辱、于京兆府大牢之中自尽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传遍了大街小巷。
没了韩祖春,也不会牵连到姜御史,也就不会扯出梅家贩卖私粮的事情来。
姜御史一派还有梅家因为韩祖春之死暂时得以保全。
可是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依旧不会放过他们的。
周阿琳猜到了谢博翰可能会用人死债消这一招,于是也准备了后招。
大街小巷这一次传着另一家的故事。
第七百一十一章 抖落
这一次周阿琳盯上的是太尉府,隔天谣言再次传得满天飞。
“你听说了吗?韩家家主自尽了!”街头的豆腐摊上一人偷偷摸摸地问旁边的人道。
“知道,知道!都说是韩家家主不堪受辱、为证肃云伯府世子妃的清白自尽了,不就是杀人灭口那回事儿吗?韩家大老爷还有他妹妹、梅家二夫人不就是那回事儿嘛?我们都晓得。”另一个赶紧应和道
两个人的声量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呵呵,韩家是这样,其他家也是如此呢!”
“还有哪一家?”
“说出来你都不信!京城里面的太尉府!”
“什么,太尉府?太尉府里面的谁啊?不会是高太尉吧?年逾七十还宝刀未老啊?”
“怎么会是高太尉呢?高太尉都快做曾祖父的人了,哪里会惦记着那种事情。”
“不是高太尉还会是谁?”
“是高太尉的孙媳妇儿,高家大房的大媳妇子。”
“高太尉的大孙媳妇儿和谁爬灰啊?不会是和她公公…”
“不是,不是,是高家的三老爷。前年在骊山离宫立下救驾大功的高家三老爷。”
“哦,是这样啊。”那人摸着下巴咂嚰说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这一回高家传出来这样的事儿…高家也要死一个人才罢休吗?”
有了这句话在,高家三老爷高磊驰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太尉府都要被泼一层脏泥。
当晚高家大少爷的媳妇孙眉和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被捉到了高太尉面前说道说道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儿。
“说吧,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听着高太尉训话道。
“父亲,父亲儿子是冤枉的。”高磊驰没想到他的事情会被捅出来:“一定是有什么盯上了咱们高家,要拿儿子开刀呢。”
“孙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平常你和三房走得最近,这样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回,回太尉的话,妾身也不知。”孙氏见到这阵势,腿已经吓软了,跪也跪不好:“就像三叔说的,这肯定是有人诬陷咱们高家!太尉您要明察啊!”
“哼,老三身上的这东西你又如何解释?”高太尉看了一眼旁边的高管家,高管家在高磊驰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高磊驰身侧挂的香囊取了下来,扔到高磊驰和孙眉面前,孙眉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香囊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这胆色和梅家的那个三丫头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高太尉其实早就对高磊驰身边的花花草草眼明心亮,他也曾敲打敲打高磊驰,见高磊驰不收敛也就随他去了。
“什么?三叔他还…”孙眉见事情败露,索性不藏着掖着,拿起拳头使劲吃奶的力气捶在高磊驰身上,高磊驰莫名不敢吭声,也不敢还手:“你这个挨千刀的!早知道今日,当初妾身就不该!都是你误了我啊!”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件事情被扯出来,别人只会把这件事情和韩家联系在一起,高家身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没了晋王谢博宇的阻碍之后,三军统帅的位置就是大家都去争的香饽饽。
高家这时候传出这样的事情,三军统帅的位置不知道会落入谁的手里。
是护国公夏焘?
是姜御史一派的罗将军?
还是太常寺卿文道原扶持起来的新将李将军?
好巧不巧,文道原扶持的李将军还是老二的亲家,老二不在了,他也没有筹码去牵制李将军了…
他又多了个劲敌!
他已年逾古稀,就怕被皇上问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了。
他绝不能让他这个儿子坏他的事情!
“够了!要吵要闹之后有的是时候!”高太尉失望地看着这个儿子:“老三啊,为父对你很失望…”
“父亲!儿子知错了!”
“前年你去骊山离宫救驾就是一个错误。”高太尉不再看高磊驰:“当初你去骊山离宫救驾就是被晋王那个臭小子引着去的,你以为你占了便宜?错了!皇上对当初的事情一直没放下,这一次你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儿子知错!”高磊驰只会说这句话。
“呵呵,知错!现在知错有用吗?”高太尉说道:“为了你不败坏咱们高家的名声,父亲也只能把那个地方割给皇上保平安了!可是不能只能咱们高家出血…”
“父亲你想怎么做?”
“孙氏!”高太尉没搭理高磊驰:“从今儿往后你就在家庙里面清修,你养的哥儿就抱到老夫这里…”
“太尉,不可啊!”孙眉惊慌失措地喊道。
“当初我们高家娶你,你算低嫁。自从阿昭进宫以后你就是高攀了,你要当未来高家主母也当不稳!”高太尉做出了如自己当年一般的事情:“你放心,你生的两个孩子必定会承高家未来的家业,你就放心地去吧!”
放心地去?难道高太尉想赐死自己?
“孙媳妇儿知道错了,还请太尉您原谅!”孙眉恨自己不敢贪一时欢和高磊驰做了那等事情:“孙媳妇儿不会再犯了!”
“你放心,不会再有以后了。”和孙眉说完话话,高太尉又对高磊驰说道:“你自己去领五十军棍,之后不准上药。谁敢打轻了,谁敢给你上药,直接乱棍打死!”
“父亲!父亲您就饶了儿子吧!”这回轮到高磊泰处置自己了,高磊驰赶紧磕头求饶:“这五十军棍打下去,儿子命就没了,您还不给儿子上药,儿子必死无疑!”
“那你是想成为阉人?如果你想的话,为父也可以成全你!”
“父亲你怎么那么心狠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您怎么…”
“你和孙氏这些事情传得满大街都是,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可想到过会对高家有什么损害?如果不是你和阿昭从小交好,你以为父亲会骄纵你至今?”高太尉最看不起这样没有担当的高家儿郎:“为父答应过你母亲,不会让你死的,但以后…自己闭门思过吧!”
第七百一十二章 知晓
高太尉留下哭爹喊娘的高磊驰走出门外,不知怎的,想起了被自己斩断一臂逐出家门的老二。
如果老二不是老二,老三不是老三该多好啊?
可惜,没有如果。
太尉府为了给皇上,为了给皇后娘娘,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高家大房媳妇子孙氏送进家庙清修,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被打了五十军棍,高太尉没让上药,高家三老爷高磊驰下半身没了知觉,瘫痪在床,需要人每日悉心照料。
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自此没了用。
三月以后,高家大少爷之妻孙氏染上天花不治而亡,高家不知情的奴仆有的可怜大少奶奶刚刚赶上大魏的好日子就走了。福薄命短。
这都是后话了。
“好,很好,当初高家三老爷高磊驰就想对栎清不利,这是他应有的下场。”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拍手叫好道。
“还是便宜了高家!”梅栎清的胞弟、梅家三少爷梅栎桐还为梅栎清愤愤不平:“高家为我长姐下伏生散,高磊泰那个狗东西在骊山离宫想把长姐捉去,呵呵,真的太便宜他了。”
“好了阿梓,这一切才是开始,以后有的咱们施展手脚的地方。”夏哲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梅栎桐知道那团火焰的名字叫“雄心壮志”:“咱们把东明的‘瘟疫’给治了,就可以堵住朝中那些老臣的嘴,你夏二哥就能站稳了。”
“咱们要去的地方是东明吧?说起来,东明老家许久未回去看看了,怪是想念的。”梅栎桐眉头舒展了些许:“如果长姐还在就好了,她一定想念东明老家的桃花,这世界桃花也快开了吧。”
“那就回去看看吧。”夏哲应允梅栎桐道:“这一次挤兑南疆逼着高太尉废了一子,阿梓你的功劳不小啊。”
“夏二哥过誉了,阿梓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梅栎桐谦虚道:“长姐不在,就由我替长姐守护梅家。”
“有了两世记忆的人就是不一样。”夏哲笑道:“夏二哥不如梅怀桐多矣。”
夏哲空有聪明没有为官经验,梅栎桐前世官至太常寺卿,官场上的道道比夏哲知道得多,也便引着周阿琳往高家身上去想了。
没有高家冲在最前头,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才好实施,不论是姜御史还是如今的太常寺卿文道原上,他们都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可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可不打算让大魏、让夏哲有喘息之机。
“拉姆,咱们启程去大魏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周阿琳问道:“细软什么的要多收拾一份贴身带着,听见没有?”
“是,教主。”拉姆应道。
周阿琳当年逃难的时候深有体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拉姆她们离开她也能活下去。
只要有圣泉在,她们周家与谢家就誓不两立!
“莘娜准备的如何了?她身子娇贵,更得提起耐心打点才是。”周阿琳嘱咐拉姆道。
“教主您就请好吧,就算拉姆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巫医云珠也会提点拉姆的。”拉姆回答道:“就是莘娜小姐最近吐得更频繁了,这一趟估计去得艰难。”
“都这个时候还吐啊?早知道就把她肚子里面的孽种除了,莘娜这时候也活得好好的,也不会…”周阿琳叹了口气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教主您这是什么说法?莘娜小姐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有自己的孩子了。”拉姆为梅栎清辩白:“咱们南疆,像莘娜小姐这般年纪的抱两三个了…再说了,除了莘娜孩子他爹姓谢,其他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咱们南疆能找得出那样标志的人吗?”
“好好好,是本教主错了,拉姆你别叨叨了。”周阿琳就怕拉姆如裹脚布又臭又长的话:“本教主去看看莘娜,她这时候应该起了。”
周阿琳走到梅栎清屋子里面的时候,梅栎清的脸毫无血色,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连周阿琳都觉得大事不妙:“莘娜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是,是孩子闹着我了。”梅栎清将周阿琳的手挥开,生怕周阿琳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琳,琳姐姐你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儿吗?”
“你这身子状况不行,巫医云珠说了,要带你去大魏才能治得好,你这下高兴了吗?”周阿琳见梅栎清排斥自己,忍不住刺了梅栎清一两句。
“琳姐姐你莫不是哄莘娜吧?你怎么会带我去大魏。我,我不去。”梅栎清捂着嘴,感觉胃里的酸水又翻上来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周阿琳好多年没对谁这么好过了,遇到梅栎清这样一个不领情的:“都到这个时候你琳姐姐哄你做什么?真的,咱们真的明天要去大魏了。琳姐姐和你一道去,如果你不放心琳姐姐对你的孩子不利,到时候杀了你琳姐姐便是。”
寄人篱下,梅栎清不得不收敛几分:“嗯,那就劳烦琳姐姐了,呕…”
周阿琳拍打着梅栎清的脊背,好让梅栎清吐得更顺畅一些。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遇到梅栎清这样一个冤家。
待梅栎清睡过去,手底下的人禀报道:“有大魏的急件。”
周阿琳一眼扫过去,喃喃自语道:“哦,高太尉真的有这样的魄力?用五十军棍废了自己一个儿子?哼,那个小东西也跟着夏家老二过来了,他那个小身板能做什么?传令雾字号的人,两日后于凤尾坡将夏家老二的人全部斩杀,必要的时候可以出动鬼卫队。”
周阿琳像感觉到什么转头看梅栎清,见梅栎清睡得安稳,呼吸未乱,才悄悄离去。
过了好半晌,梅栎清没听见动静才睁开眼,双手拽着身下的床单久久未撒手。
梅栎清没有猜错的话,周阿琳说的“小东西”应该是指自己的弟弟梅栎桐。虽然梅栎桐有了前世身为梅怀桐的记忆,但周阿琳派鬼卫队袭击梅栎桐的话,梅栎桐还有夏哲毫无胜算。
第七百一十三章 惩处
高太尉惩处了自己的儿子,在大魏内外交困的时候,又明显有南疆人挑唆的痕迹,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
大魏皇帝谢博翰就三军统帅一职,在太常寺卿文道原一系的的李将军和姜御史一系的罗将军两个人之间犯起了难。
不到万不得已,谢博翰不想派护国公夏焘做这一仗的三军统帅。他派夏哲去了东明已经可以给护国公府交代了。
姜御史一派为了表功,便在谢博翰说起了粮食的事情。
“有了夏詹事治瘟疫,皇上是否考虑步步逼近的南疆了?南疆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呢。”姜御史率先在早朝上说起了打仗的事情。
谢博翰对姜御史要说的话有几分明了,便道:“这两年雨水甚少,连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哪里有余粮给前线的将士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姜御史一系的治粟内史潘岳望果然接了话茬过去:“去年臣收上了不少存粮,正好够将士们三个月的口粮。臣等定为皇上分忧解难。”
谢博翰忽然想起传闻之中说韩家大老爷和姜御史有牵连,估计说的就是这件事儿吧?韩祖春身为商贾倒有些眼光。如果不是南疆人捣乱,有姜御史替他打点,这关多半就过去了。
韩祖春这个人可惜了。
“朕还发愁这粮草呢,既然治粟内史潘大人收了不少余粮,改日商定下如何应付南疆那些南蛮子。”
“可是皇上,只有粮食不能…”太常寺卿文道原急急忙忙插嘴,可谢博翰没有给文道原机会。
谢博翰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宣布退朝。
很多人都嗅到了味儿,多半三军统帅会由姜御史一系的罗将军出任,纷纷去巴结姜御史及治粟内史潘岳望。
在不知内情的大臣看来,“瘟疫”的事情是小事,南疆就是些由女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就算南疆有活了百年的老妖女又如何?最后也会被大魏的精兵良将打败。
“皇上您来了。”谢博翰退朝之后,丽妃娘娘文茵正在自己宫里面等候:“快喝些前两天现摘的茶叶,味道吃起来可香了。”
“什么时候你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了?”谢博翰茶没有喝,一把将文茵拉到自己怀里团着:“不如你将前两天新制的春裳穿到身上,为朕舞上两曲?”
“皇上您别戏弄臣妾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拿臣妾开涮。”文茵嘟着樱桃小嘴,显得格外可爱:“要是臣妾给您舞了,第二天那些老头子就能把臣妾抓去杀了,说臣妾狐媚皇上。”
“你这张小嘴啊,就能说会道,如果你父亲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谢博翰感叹道。
朝堂上的事情谢博翰不提,文茵也不能问,问了就是干涉朝政。就算谢博翰提起了,文茵大部分话也不能说,只能说自己的父亲无能:“臣妾父亲年纪大了,连和臣妾说话都比以前慢了三拍,臣妾看得都着急。”
虽然在文茵心里面,自己的父亲的确无用。
如今的太常寺卿文道原能有今日的风光完全是靠谢博翰对文茵的宠幸,文道原才能和高太尉、姜御史制衡。
就像当年文茵还未长大,谢博翰只能以郑贵妃郑蓉蓉的宠幸提拔更没用的郑伯爷给当年那些深受函谷关之战影响的能人志士看看,他谢博翰也是能容人的,由此吸引来不少还算能干的人。
但大才之人还是没有。
当文茵长大以后,谢博翰将文茵纳入宫中,文茵就代替郑蓉蓉的位置,替谢博翰做着“招贤纳士”的活。
只是文茵出身高贵,人又聪明,她的作用不仅仅局限于做一瓶绽放的花招蜂引蝶,她也能补全谢博翰需要的一角。
“是啊,文大人只是年纪大了,剩下的事情就有劳爱妃多操心了。”谢博翰的眼睛微眯:“凤藻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待臣妾极好,每次臣妾去请安,皇后娘娘都把臣妾留下来说几句话。”文茵告诉谢博翰说高尔昭与平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
“只是什么?”谢博翰追问道。
“自从高家三老爷成了废人以后,皇后娘娘和太尉府好像有些…怪怪的?具体因为什么,臣妾也说不好。”文茵眨巴眨巴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让谢博翰看得心动不已。
“你这个丫头,要说什么就老实说,藏着掖着可不像你。”谢博翰顺着自己的心意在文茵唇间落下一吻,文茵喘不过气来猛推了谢博翰一把,谢博翰才收敛了。
“皇上你不能老不正经,是皇上您和臣妾说起来的,如今又说臣妾藏着掖着,总归是臣妾里外不是人。”文茵别过脸去,谢博翰哭笑不得。
“行行行,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儿个就不在你这里过夜了,朕去凤藻宫看看皇后。”谢博翰捏了捏文茵的下巴,转身离去。
直到谢博翰的身影看不见以后,文茵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仇恨的目光,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如果没有谢博翰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不把梅姐姐带到宫里面来,她的梅姐姐也不会死。
既然那人说有办法收拾谢博翰,那她姑且相信那个人、按着那个人说的话做一次。
如果那个人敢戏弄她?她倾尽全力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谢博翰去了凤藻宫,让看着大皇子阿迁读书习字的皇后娘娘高尔昭有些惊讶。
这时候谢博翰不应该在丽妃宫里面用午膳吗?怎的会到她这边来?
难道是为了三哥的事情?
高尔昭捉摸不定,但也上去给谢博翰问安:“皇上吉祥,妾身给皇上您问安。”
“平身,皇后不必多礼。”自从晋王谢博宇死后,谢博翰和高尔昭两个人之间就微妙起来,谢博翰越过高尔昭寻着阿迁的身影:“阿迁呢?阿迁在不在?几日不见阿迁了,朕要考校考校他的功课,看看阿迁跟太傅学得如何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素艳
近乎半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了,皇上谢博翰抱着大皇子阿迁着实亲昵了一番,把小小的阿迁逗着直乐。
虽然太尉府和皇上目前的关系很微妙,皇后娘娘高尔昭还是乐于看到谢博翰与阿迁父子俩和睦相处的情景,这对阿迁更有好处。
至少在阿迁没有掌权、谢博翰驾崩之前,这样的时候越多越好。
一点一滴的父子孺慕之情积累起来,就足以锋利如刀。这把刀会替替阿迁披荆斩棘,直到登上最后的宝座。
如今的高尔昭没有想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道理,她想要的,高家想要的,会不会是阿迁最后想要的。
阿迁如今学到了《论语》,其中《论语·八佾》写道: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谢博翰考校阿迁功课的时候,正好考到了这一篇,谢博翰一时间出了神。
绘事后素,绘事后素…这就和美人余香差不离吧?
她那洁白近乎如透光的纸的雪肌,就算她中毒时,连那一道道如哥窑瓷器上的裂纹一样的血丝也衬得她更加素艳。可有星辰大海的眸子就把她变成如雪山上下来的披着厚雪的小鹿,一双染着雾气的眼睛让人移不开眼,再配着她浓艳的独有的“梅家女”的香气,修长入云巅的双腿就想狠狠欺负上去,揉着小鹿柔软的身躯,好像一惊到她,纤尘不染如麻姑的她就会像小鹿一样逃开。
梅栎清可不是溜走了吗?
他怎么就错过了她?
不论哪一点来说她都是独一无二的美人,可惜这样的她被谢博宇占了去!
谢博宇死了也不能解他的恨。
高尔昭见谢博翰出神,怕谢博翰出事,她轻轻推着谢博翰的肩膀呼唤谢博翰道:“皇上,皇上…”
“哦,朕没事。”眼前的丽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谢博翰好久好久才分辨出眼前的丽人不是他想的那个丽人,但她也曾是谢博宇惦念的女人不是?
谢博翰心中莫名烧出一团邪火,高尔昭感受到了谢博翰看她的眼神变了。
“皇上!皇上!你是不是身子不大好?妾身去唤太医来!”高尔昭不知怎的,想急急逃离让她感觉到危险的眼前的这个男人。
谢博翰生怕高尔昭也跑了,一把拉住高尔昭,连文茵对他的暗示也抛到了脑后:“皇后不用去唤太医了,你就是医朕的药。”
不知什么时候,高尔昭身边的人早带着大皇子阿迁下去了,留下了无法拒绝的高尔昭和心急似火的谢博翰。
谢博宇!好歹我最后也赢了你一场。
你也没有彻彻底底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死了,她成了朕的女人。
父皇最后也把位子给了我。
而你就该到地下去陪你的母妃!你到死也不知道她也没了吧?
哈哈哈!
南疆这边,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带着梅栎清一行人缓缓朝大魏走去,梅栎清有了身孕,自然是被照顾得更好一些。
柔软的被褥垫了三层,下两层是棉被,最上面一层是上好的蚕丝被,一行人中除了梅栎清就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有这样的待遇。
有很多人都对梅栎清的突然到来又惊又恼,但只敢怒不敢言,周阿琳对梅栎清的偏袒劲儿谁也比不过,只能自己憋在肚子里面念叨念叨。
梅栎清在宅门里面沉浸多年,怎么不明白周阿琳的手段?
用着“未来南疆圣女”乃至“未来南疆教主”这样的名声给她脸上加光,成了南疆大部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那么多南疆人盯着她,她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而且除了周阿琳最开始教过自己蛊术以外,其他关于拈花教内部的事务周阿琳根本不让她沾边,周阿琳什么心思也就明摆着了。
就像去年她从南疆回大魏,重要的事情都紧紧握在汝南公主谢锦添手上,周阿琳压根儿不打算放权给自己,虽然她对自己一颗心倒向了大魏也心照不宣。
周阿琳似乎自谢家夺了大周的江山以后就再没回过大魏,这一次又为了什么事儿?还要带上她?
梅栎清感觉到自己离周阿琳对自己这么“看重”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周阿琳想怎么处置自己呢?
是不是还如谢家人一般要拿她献祭?
南疆风调雨顺,似乎不需要她祈雨吧?
梅栎清装作不清楚周阿琳背后的名堂,周阿琳那边似乎反而不放心:“莘娜,大魏有哪儿你想去的?趁这次去大魏的机会,琳姐姐带你到处看看。”
“哪里都可以去吗?”梅栎清尽量忍着身上的不适和周阿琳说道:“西北大漠的风光莘娜没看过呢,紧连着西北的鲜卑莘娜也没去过。莘娜的祖母是鲜卑人,听说鲜卑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马牛羊不计其数,莘娜想去那儿看看。”
梅栎清眼中尽是向往,周阿琳淡淡地回道:“莘娜别一开始就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咱们在最南边儿,鲜卑在最北边儿,以你目前的身子去到那儿你已经生了,太过危险了。”
“那还有哪儿呢?好像没有了。”梅栎清好像不知所措:“那就琳姐姐定吧。”
“我定?大魏已经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地方了,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值得去的。”周阿琳若有若无地引着梅栎清说道:“莘娜就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
周阿琳这么说就太明显了,她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京城和东明了,周阿琳用上了“怀念”二字…这一次她们要去的也是东明?
梅栎清本想说其他地方,装作没读懂周阿琳的话,但她转念一想,如果她说其他地方不就等于她装傻充愣了吗?周阿琳反而会对她起了疑心。
难道周阿琳问她想去哪里,还想试探她是不是听到之前从大魏传来的话?
如果是这样,周阿琳就打错算盘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故人
梅栎清话到嘴边,佯装打了个呵欠掩盖了改口的样子:“啊!莘娜从东明出来几年了,想去东明看看。”
“去年你去雍丘的时候,就没顺路去趟东明?东明和雍丘可不远哦。”周阿琳说道。
梅栎清明显感觉到周阿琳在试探自己什么,难道周阿琳这一行的目的和雍丘也有关系?
“莘娜没去呢,那时候急着赶回来。”梅栎清如实回答道:“雍丘也是好地方,琳姐姐想去看也去看看吧。”
“雍丘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周阿琳带着深意说道:“但这次咱们去的是东明,莘娜与琳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说明莘娜和琳姐姐心有灵犀,谁也比不上。”梅栎清说这样违心的话也说顺溜了,听着就跟真心说出来似的:“莘娜能有今天,离了琳姐姐肯定不行!”
“莘娜知道这个理儿就好。”周阿琳轻轻拍着梅栎清的胳膊说道:“这世上还有比琳姐姐对你好的人?其他人都各怀心思呢!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琳姐姐、对不起南疆的事情,你明白了吗?”
梅栎清感觉周阿琳这几下不是拍在她身上,好像拍打在腹中孩儿身上一样,孩子就因为周阿琳这几下,动弹得比什么时候都厉害。
周阿琳连她腹中的孩子也骗不过,更何况来骗她呢?
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为了她,就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要活下去。之前她琢磨着她离开南疆回大魏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先待在南疆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如今…前有周阿琳要对她动手,后有梅栎桐、夏哲要遭周阿琳的毒手,她只能在这路上这机会逃走,去东明救下梅栎桐和夏哲再说。
可是她该如何逃走呢?
南疆没有她的人,唯一认识的冉奴肯定不会再帮她,她母亲周依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该怎么逃走呢?
要不然就说孩子闹腾得很,晚上的时候找个机会溜走?
梅栎清想到这里自己都笑了,周阿琳的功夫何等了得,一会儿就能追上她,她想要再逃走就难上加难了。
就在这时,马车外的人禀报道:“回教主,副教主已经跟上了,请教主您指示!”
副教主?
难道指的是汝南公主谢锦添?
谢锦添叛逃南疆以后,已经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
周阿琳斜睨着梅栎清说道:“都是老熟人了,莘娜随琳姐姐下去见见吧。她可是差点儿成为你婆婆的人呢!”
“属下参见教主!”原来的汝南公主、如今的副教主谢锦添微微屈身,周阿琳颔首应道:“不必多礼,起来吧!你与皇夫恩爱依旧啊!对了莘娜,过来见过你的二叔父。”
二叔父?难道二叔梅仲梁也跟着过来了?
看来谢锦添和二叔的感情深厚,两个人早就裹在一起,让二叔忘了他自己姓什么,他是哪边儿的人!
梅栎清虽然恨毒了吃里扒外的梅仲梁,面上不表,下了马车给谢锦添、梅仲梁两个人都行礼道:“莘娜见过副教主、二叔父。”
“好孩子起来吧!”谢锦添端起了好人的模样:“好孩子,多亏你没嫁成,要不然现在还麻烦了呢!你二叔父经常和我念叨你,说你孤身在外多有不便,如今还怀着孩子,更是难上加难了。你二叔还说把你接到我们身边来照顾。如今看教主将你照顾得那么好,我和你二叔就放心了。”
“如今莘娜可以叫您二叔母了吧?”梅栎清也亲昵地和谢锦添寒暄起来:“之前莘娜没嫁到肃云伯府做世子妃,没想到您现在还成了莘娜的二叔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您和莘娜的缘分深着呢!怎么都该成一家人!”
“瞧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能说会道了?”谢锦添握着梅栎清的双手,眼中意味不明:“莘娜说得对,咱们的缘分深着呢,来日方长,以后二叔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两个人丝毫不见梅栎清从南疆返回京城时候的剑拔弩张,和谐得亲如一家人。
梅仲梁这时候也表了态:“不光是你二叔母,你二叔虽然不如你二叔母,如果有什么也可以来寻二叔,二叔也会帮你的。喏,二叔父给你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都是问过巫医云珠,还让巫医云珠检查过的,莘娜你尽管安心吃。风桥过来,把东西都带上来!”
周阿琳仔细观察梅栎清的反应,看到梅栎清眼中的吃惊才确定梅栎清和风桥不是一伙儿的,心中才放下心来:“风桥在你们身边还适应吧?如果他干不好,本教主再给你们派一个人去。”
“南疆像风桥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不多,除了教主,谁还有风桥武功高强?”谢锦添半开玩笑地说道:“风桥如今没有去处,给我们做护卫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不劳教主您费心了。”
“不是本教主话多,着实是外人本教主信不过。”周阿琳挑眉打量着在一旁捧着一大袋吃食一动不动的风桥:“刀使得好了,听话的刀,刀尖是对着敌人的。要是使不好,刀不听话,刀尖就是对着自己的肚子,随时可能被开膛破肚。风桥,你是哪一种刀呢?”
“属下自然是听话的刀。”风桥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略过梅栎清:“如果风情有不到之处,还请教主多多指教。”
“听说之前你在大魏醉鬼楼做大厨,能做一手好菜?”周阿琳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做副教主的护卫了,去管灶台吧,让你的好厨艺造福咱们所有人,你看如何?”
周阿琳怕风桥跟着谢锦添探听到拈花教内机密的事情往外传,让风桥待在灶上最妥当了,也算物尽其用,给她们南疆这些女人们也尝尝大魏一等一的酒楼里面出来的大厨做的饭菜的滋味,好好享享福。
最主要的是待在灶上,风桥就不会作妖了吧?就算下毒风桥也玩不过她们南疆的人。
风桥还能做什么呢?
第七百一十六章 回宅
梅栎清看也没有看突然做了原来汝南公主谢锦添以及她二叔父梅仲梁的护卫的风桥一眼。
那天如果不是风桥冷眼旁观,紫儿也不会被谢博翰那个禽兽给…
风桥为什么不去救紫儿,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身边?
难道还等着她再次被梅紫虚附身,风桥才好和梅紫虚双宿双栖?
梅栎清捂着肚子稍稍往后挪,风桥想和梅栎清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见到此情此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放下心来。
所有人中会帮助梅栎清的只有风桥一个人,风桥也有这样的能力,其他人不足为虑。
一番寒暄后,梅栎清随着周阿琳再次坐上马车,缓缓往东明驶去。
今天半夜,梅栎清在脑海里听到奇怪的声音:“栎清,师叔知道你还怪师叔,可是当初师叔也是迫不得已,不是故意离开你紫儿师父的…”
梅栎清同样在脑海里回复风桥道:“够了!别再说了!你算我什么师叔?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面明白,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不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你再骚扰我,我就去告诉教主,让她来治你!”
“栎清!不,栎清你不明白!”风桥的声音有些失控:“师叔这次找你说话是有缘由的,你且耐耐心心听师叔说几句。”
大魏东明,梅府老宅。
自从梅栎桐恢复身为梅怀桐记忆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曾经的老宅。
夏天走廊边,他和梅栎清、夏研三个人吹着微风,喂着池子里面的锦鲤,梅栎清做的红豆饼极好吃,他那时候小,怎么也抢不过夏研,他抢不到的时候就抱着梅栎清哇哇大哭,梅栎清一边哄着他,一边不得已亲手给他再做一盘,惹得夏研不高兴了拿他来整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是梅栎桐最美好的回忆。
身为梅怀桐的时候适逢乱世,肚子吃不饱,只能跟着太祖爷闹腾起来,把周家打下马,才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因为自己经历过饿肚子的时候,所以知道太祖爷背负了周家的那个诅咒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替太祖爷扛下来。
谁能想到后来是那样的场景?
他梅家的女儿世世代代替谢家火祭,尸骨无存。
呜呼哀哉!
梅栎清还有梅元氏给了他最开心快乐的日子。
但是梅栎清还是…
这个仇他无论如何要替梅栎清报了!
“阿梓你在想什么?”夏哲揣摩着梅栎桐的心思:“几百年前和几百年后再看这座梅家老宅,是不是心情完全不同了?”
“夏二哥,你看。”梅栎桐指着照壁后面说道:“百年前就在那里,我梅家人的尸身一具具被垒好,割下来的头颅放在尸身上面被垒成九层宝塔似的。
我梅家人的血流了一地,大大小小的血手印按在灰白的墙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血迹干涸了以后,敷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听说每日有人洗刷,足足清洗了一个多月才洗干净。”
“我能想得到那是怎样的场景。”夏哲眺望着梅家老宅深处:“父亲、大哥上了沙场也是那样的场景,我曾‘有幸’见过几次。哎,说到底那些都是异族之人,什么人和梅家有那么大的仇恨?”
梅栎桐说道:“都说是汝南巡抚子侄之亲属屠了我梅家满门,可我知道那是渤海王家做的。那时候我已经替太祖爷承了诅咒,渤海王家怕我越过王家,所以才…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想归隐了,不给皇上添麻烦。”
“那你为什么还让如今雍丘梅家那支的先祖入朝为官?彻彻底底归隐不是更好吗?”夏哲反问道。
“谈何容易?”梅栎桐说道:“我那两子一女都已经体会过我为官的风光,再加上他们知道是渤海王家做的手脚,我也不好拦着他们替他们母亲报仇。但是老大后来…做得太过了,他不该牺牲梅家的女儿。”
“哼,你这话说得不疼不痒。”夏哲看得清清楚楚,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就是想帮着谢家人,想把诅咒的力量留给谢家。要不然你以梅家家主的威严立下规矩,谁敢不听你的?”
留给夏哲的是梅栎桐久久的沉默:“你说得对,我是记挂着太祖爷,不过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我的夏二哥!对了,听说你这一次带了一个人过来,那是…?”
“说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夏哲知道自己越矩了,顺着梅栎桐的话说:“你原来二姐的丫鬟、雍丘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怡。”
“哦,是她?”梅栎桐走到照壁后,指尖划过照壁,好像搜寻百年前的踪迹:“这是一步好棋,让她去对付雍丘梅家再适合不过。可是她肯听话吗?”
“我们允了她可以做雍丘梅家的家主,这个理由够不够份量?”夏哲说道:“这是梅栎怡最渴望的东西,不是吗?”
“夏二哥你也学坏了,明明要动雍丘梅家,还让梅栎怡当雍丘梅家家主,这个雍丘梅家家主就算坐了有什么意思?”梅栎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夏哲的打算,夏哲想空手套白狼。
“可以让她和九泉之下的母亲有一个交代,这就足够了。”夏哲说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从小离开雍丘梅家到京城梅家做探子,后来被高家发现了扣下了她的丫鬟,她孤身一人在京城伏低做小那么多年,本来她可以像栎清那样做堂堂正正的大家小姐的,着实可惜了…”
“哦,原来她还有个丫鬟?那个丫鬟现在何处?”梅栎桐问道。
“两年前城隍庙大火以后就没了。”夏哲淡淡地说道:“听说梅栎怡后来也到高家找过她,可是只拿回来一捧骨灰。高家说她坏了大事,理当惩罚。”
“高家也没个人样。”梅栎桐说道:“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也是梅栎怡自找的。如果她要怪就怪命,就怪自己选错了位置。梅家这趟子浑水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闯的,更别说她当初还想害长姐…她算个什么东西!”
第七百一十七章 逃走
“阿梓你也怪记仇的,夏二哥我以后可不敢得罪你。”夏哲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笑笑道:“东明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那才是大事。”
“差不多了吧,听说南疆那边已经有动静了。她们敢,定叫她们有来无回。”梅栎桐眯着眼说道。
而梅栎清这边却陷入了沉思。
“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真没有骗我?”梅栎清在脑海之中问道。
“师叔怎么会骗栎清呢?师叔真的不忍心你被别人卖了,还帮着她们数钱。”梅栎清脑海里面的风桥的声音说道:“师叔知道对不起你,师叔想看着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带着…带着晋王殿下的孩子。逃的远远的,不要再牵扯进来了。”
“你拿什么保证你没有恶意?”梅栎清说道:“我可不是紫儿师父…”
“今晚丑时,你若最后信一次师叔,就悄悄离开吧,带着师叔给你的那包吃食。除了吃的,包袱里面有…有渥丹留下的易容膏,衣服的隔层里面有几张银票,够你们母子活下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怎么离开?”
“包袱里面有一张粗略的舆图,可以指引着你去东明。东明是你的老家,你之后应该明白怎么走。”
梅栎清忍着对风桥的怒气道了声谢,她姑且凭着风桥对梅紫虚的感情相信风桥一次,更重要的是她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再没机会可以逃走了。
梅栎清借着烛火看了遍舆图,知道大概怎么往东明走,熄了灯以后便默默等着丑时的到来。
梅栎清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丑时,但一直掐着大腿保持着清醒的梅栎清忽然间感觉到周围静悄悄的,连虫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梅栎清觉得这个时候就是风桥说的时候。
梅栎清拿着风桥给的包袱垫在肚子上,如果她出去遇到旁人就说来起夜的,到时候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果然如风桥所说,一路上都没有人拦着她,就连她经过周阿琳的屋子附近,周阿琳的屋子也没有反应。
梅栎清心跳如擂,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小道上的树杈往外走,幸好今天月色正好,梅栎清这一路还算顺利,不知不觉地离开了拈花教一行人驻扎的地方有三里地。
可是梅栎清再也走不动了,浮肿的双腿拖了梅栎清的后腿,梅栎清明知道不能停下来,可是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停下来。
虫儿的鸣叫声又恢复了,梅栎清好像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赶来。
不用多说,这一定是拈花教的人,她们一定是发现自己不见了。
怎么办?她这个时候不能被抓回去,要不然她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腹中的孩子好像感觉到了梅栎清的不安,在梅栎清肚子里面乱蹬一气,梅栎清疼得满头大汗都出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梅栎清只能一动不动,躲藏在草丛中的梅栎清期盼着拈花教的人不会发现自己。
“咦?虫子怎么不走了?”骑着马追梅栎清的其中一人问道:“难道莘娜小姐就在附近?”
“那个大魏的女人算什么我们南疆的小姐?不过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罢了。去年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今年她肚子就老大了,她怀的肯定是大魏人的孩子。咱们最好别找到她,让她去死!”来的应该是两个人,梅栎清听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么说道。
“别不知轻重!那是教主指名道姓要的人,万一耽误了教主的事情,你我都担待不起!那个女人一定是到了附近,没准儿藏在草丛之中,咱们下马去找吧。”
“哎!这个女人是怎么逃出来的?挺着个大肚子还这么能跑!咱们快些找吧,马上就要天亮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天亮了她一定逃不了!”
梅栎清觉得大事不妙,周阿琳什么时候给自己安了可以寻到她踪迹的虫子?有这样的虫子在,她和孩子早晚要被抓回去…
不行,为了孩子,为了阿梓和夏哲的命,她也要挺下去。
梅栎清不着痕迹地、尽量轻手轻脚地往外面移动,梅栎清却不知自己离悬崖越来越近。
“哎,虫子有动静了!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被找到了,咱们可以立大功了!”来抓梅栎,的其中一人高兴得大喊大叫:“快快快,咱们去抓她!”
梅栎清一边注意着她们的动静,一边往后面移动,不料脚下踩空,梅栎清坠下了山崖。
“啊!”
“不好了!那个女人坠崖了!咱们该怎么办?”
这是梅栎清坠下山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梅栎清从没想过自己会那么背,两年前坠下过骊山山崖,这一次坠下了离东明不远的山崖。
如果她死了也还好,四舍五入也算魂归故里了。
就是可怜了孩子,没到这世界上看一眼就随她而去了。
但她们母子二人也可以和孩子他爹在泉下相聚了吧?不知道祖母是不是真应了她发的誓言堕入了阿鼻地狱,如果是的话,她来生做牛做马也要还给祖母。
嗯,这样想来,死了也算见不错的事情。
阿茂我来了,我带着孩子来了。
正从大魏往南疆赶来的晋王谢博宇忽然间觉得自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本来端坐在马车上的谢博宇往桌子下缩区。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张管家只有一只手,扶不起来瘫倒的谢博宇。
“卿卿,卿卿她好像出事了。”谢博宇很快就和水里面捞出来的似的,大汗浸透了背脊,背的中央露出湿漉漉的一块印子:“不行,我要去见卿卿。”
“王爷你不会是魔怔了吧?先不说王妃是否还在世,就算在…”张管家有些不知所措地絮絮叨叨。
“不,一定是卿卿出事了。”谢博宇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梅栎清的存在的时候却是梅栎清出事的时候,谢博宇对着虚空说道:“快,加快速度…本王一定要去见卿卿。卿卿你等着,阿茂来了,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