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矛盾
世家之局梅栎清才布了一半,按如今的时间去算,她“死”的时候是开春,恐怕好几颗棋子按耐不住想要走了吧。
而她布局之时未与任何人说,也不能和任何人说。
棋子之间如果一勾兑,两两之间回过神来…呵呵,恐怕他们察觉到自己算计了他们,就算回去,他们也不一定像以前那样信她的话了。
她这算不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虽前路坎坷,今后如何发展未曾可知。梅栎清心心念念想着回去,没想到真等她要到回去的时候,梅栎清一时间还有些不舍:“师父…”
“别叫老夫‘师父’,老夫可担待不起,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老夫为老头子吧。”梅栎清听到了老者声音里面的哽咽,原来不舍得的人不只是她啊。
“栎清你别走,你留下来吧,我舍不得你!”松树苗一如既往舍不得梅栎清,枝干的尖上渗出一滴又一滴的水来,看起来就像人的泪珠一样。
不管过多少年,建木依然是这副小孩子脾气,好像只有她长大了啊。
“阿木你别伤心,我会尽快回来看你的。”梅栎清抱着怀里面不断渗水的松树苗安慰道:“会很快的,非常快的。”
梅栎清也不知道下次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两次她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第一次还好说,可能因为她的血渗透到了玉佩里面,她的血与玉佩产生了感应她才进来。
第二次嘛…梅栎清就想不清楚了,究竟是她因为朱彤之死伤心过度以后进来的呢,还是因为她的身子骨那时候已经撑不住而魂魄与身体分离呢,只不过恰好赶上了她为朱彤难过。
这里的老头子也真是烦人,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五载,却不肯告诉她怎么进来,难道老头子是打着不让她回来的念头吗?
于是梅栎清拜别道:“师父,改明儿栎清回来以后,再和您下这盘没下完的棋。”
“不是说别叫‘师父’了吗?嘿,原来你在这里等着老夫呢…”老者明白过来,梅栎清在试探她回不回得来:“什么时候学了那么多心眼儿,敢和老夫叫板了。”
“还不是跟师父您学的,不学些傍身,怎么能和朱雀它们练练手呢?”知道还能回来,梅栎清心里也踏实下来了。
十五载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她一生的时间了,这里与大魏都是她的家,都是她割舍不下的地方。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老者欲言又止,最后又坚决地说道:“去吧!”
梅栎清离去的时候,一直用虚空传声的老者露出了脸庞。如果梅栎清在这里,定会发现老者的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卿卿!”晋王谢博宇不知道第几次从梦中醒来,每一次梦到的都是梅栎清转过去身的背影,不论谢博宇怎么呼喊,梅栎清都不肯再回头看他一眼。
谢博宇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梅栎清是出事了。
“这都过去三天了,南疆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谢博宇捂着酸痛发胀的脑袋问着角落里面的影子说道。
“查不出来,我们在那边安插的人只要和大魏联系,全都被格杀勿论,拈花教好像要与大魏这边隔绝联系似的,我们这边也不知道南疆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影子回答谢博宇道。
“那梅四呢,梅四又在做什么,他不是在南疆搭了另外一条线吗,那条线上也查不出来吗?”
谢博宇感觉道胃痛难忍,从噩梦中醒来的汗还没干透,因为胃痛又覆上了一层新汗,谢博宇看起来就跟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影子也为谢博宇担忧:“主子,你要不要…”
“没时间了,快说梅四那边为什么也没有消息。”谢博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梅四和我们的人一样,只要搜到了消息不敢往大魏这边送,就算是通过南诏也不行。南疆除了拈花教的高层,其他人都不得与南疆以外的人联系,否则也是…格杀勿论!”
有消息也传递不出来,这和没搜集到消息有什么两样?
周阿琳到底在做什么,是在防南疆的秘密被泄露,还是在防其他什么。
谢博宇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不行,本王不放心,本王要亲自去…”谢博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剧烈的胃疼又跌回了床上。
“主子,主子!”影子焦急地喊着:“属下让…”
“别多事,这时候不能让外界知道本王身体有恙。”谢博宇威胁道:“你想让我们的努力白费吗?”
是啊,这时候不能让外界知道谢博宇身体有恙,不光是西凉在找时机开战,朝中的高太尉也在虎视眈眈着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虽说谢博宇熬到了开春,不能临时换帅,可是谢博宇一旦因为身体原因倒下了,高太尉就有了借口坐上这个位置。
可谢博宇如今坐在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不光是为了梅栎清,为了和皇兄谢博翰讲条件时拥有足够的筹码,也为了大魏的江山不会被番邦铁骑践踏,让父皇所爱的大魏子民们深受战乱之害。
谢博宇已经在这个位置上退不下来了。
谢博宇自嘲地想,他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呢?
守护大魏是谢博宇的责任,梅栎清亦是谢博宇生命之中不能舍弃之人。哪一个谢博宇都割舍不了,割舍不下。
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博宇要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见证。
“可是…”
“没有可是。”谢博宇从贴身的衣兜里面翻出来两粒药丸服下,胃痛很快平缓了下来:“南疆本王非得去看一眼,不去看一眼,本王…”
本王可能连卿卿最后一眼也见不到。
谢博宇不敢想象生命里面那团火焰熄灭会是什么样子。
失去梅栎清升起来的巨大的恐惧萦绕在谢博宇心头,谢博宇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原本因为处理西北大营军务消瘦的谢博宇,三天以内几乎瘦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
第四百零四章 赶路
自从三日前失去了南疆那边的消息,谢博宇就知道南疆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忽然间也多了胃疼的毛病,每日噩梦连连,连一个安稳觉也睡不了,就靠自己以前那点底子熬着。
“刘敬杰那个老货…”谢博宇胃疼扯着了头疼:“贾世充你留下来对付他吧,也让本王看看你的兵书学得如何了。”
“王爷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贾世充跳进来把窗户关上:“刘敬杰是什么人物,属下是什么人物,。刘敬杰打了多少年的仗,属下…一次仗都没打过。”
“谢博智…咳咳咳…”谢博宇本想揶揄贾世充几句,一下子肺里进不了气,谢博宇剧烈咳嗽起来:“不管怎样,西北大营本王交给你了,本王一定要去南疆。”
“王爷您能不能讲点理!您这边一撤,西凉那边立马就会兵临城下,属下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拦下西凉的千军万马。难道您想看见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再…重演吗?”
那时候谢博宇就没有秦侯父子那么好命了,可能会被谢博宇的皇兄谢博翰斩首示众。当然也不能株连九族…要株连的话,谢博翰首当其冲就得被斩了。
“重演…?”谢博宇此刻有点明白为什么“北莫”莫如是先生年事已高,孤身一人,仍然要支身去南疆,他与莫如是先生都为了一个人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王爷您也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如果您真有个三长两短,梅家大小姐如果活着回来了,您却不在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贾世充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贾世充心里面认定梅栎清已经出了大事,恐怕此刻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重演…弄巧成拙…咳咳咳…”谢博宇原本因为身体不适而涣散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本王也没有法子了…”
贾世充听出来谢博宇的破罐子破摔,急忙问道:“王爷,您究竟要做什么?您可不能乱来啊,就算为了梅家大小姐,为了娴太妃…”
贾世充忽然说不下去了,谢博宇除了身边这些人马,心底里真正在意、亲近的人,世上唯二。假如娴太妃或者梅家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依晋王谢博宇的性子,他恐怕会…做出和秦王谢博智一样的事情?
“王爷您,王爷您难道要…”贾世充怎么也不肯相信一向贤良敦厚的谢博宇会做出和他皇兄谢博智一样的事情来。
谢博宇没有回答贾世充,谢博宇双眼之中透露出的觉悟与信念,已经彻彻底底说明了一切,此时此刻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尽力做好您安排的事情,请把梅一留给属下吧。”贾世充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声里面夹杂着太多意味,不甘、激动、庆幸、愤懑…
谢博宇又倒出两枚药丸到嘴里吞下:“好,梅一交给你了,梅一听你充调遣。要什么你们尽管说,务必守住西北大营的十日。”
下一瞬梅一出现在贾世充身后,贾世充有些惊讶道:“皇上不是让您不能用梅字号吗,万一被皇上发现了如何是好?”
身体恢复如常的谢博宇对贾世充冷冷一笑道:“梅字号不都在京城里面候命吗?皇兄人不瞎,一直看着呢。”
“那怎么…”
“贾世充你问得太多了,在西北大营里面做好你的事情。注意咱们身边那个宋展,不要让他有机会发现本王不在西北大营的事情。”
谢博宇此时又变得不同,眼睛如同草原上的苍鹰一样锐利:“时间不多了,本王一个时辰以后便启程。梅一,贾世充,西北大营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得守住了!”
紫儿与焦渥丹也早已禀报了冷月观梅栎清的事情,先一步快马加鞭往南疆赶,这一次与去年相比,路上少了不少人。
“渥丹,这次只有咱们俩人了,和上次那样热闹相比,还有些不习惯呢。”紫儿与焦渥丹把马拴在树上,正躺在树荫下休息片刻。
“现在栎桐那小子身手也不得了,咱们从他眼皮子底下摸出来费了不少力气呢。”紫儿纵马飞驰,心情畅快无比。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以后就变得物是人非了呢?
那些人,那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呢。不,现在她身边还有焦渥丹。
这一次紫儿与焦渥丹出来没有告诉风桥,告诉风桥以后依风桥的性子,不把他以前的宝剑挖出来,屠了整个在圣泉的拈花教才怪呢。
那时候紫儿都拉着风桥没让他屠城,如今她又怎么能让风桥做下这等糊涂事。
正好那个从南疆叛逃出来的拈花教圣女冉奴给梅栎清的丫鬟石青下了药,宝蓝因会些许医术与蛊术特地被叫到了如意阁里面给石青医治。
如意阁阁主邹源对石青那宝贝的劲儿,宝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也有借口不告诉风桥她与焦渥丹两个人要去南疆的事情,更有借口搪塞她为什么不告诉风桥梅栎清已经不在人世的事情。
有些苦有些痛,她一个人承受就好。
没多久冷月观会按她信里面的意思把风桥叫回去。这一别以后,没有几十年的功夫,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梅栎清死了的事情就让别人告诉风桥吧。
“是啊,没有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了呢。”焦渥丹回忆道:
“蓝将军还有那三个小姑娘回到了西北大营,她们一定在勤学苦练,准备接下来的番邦之战吧。咱们这一行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秦王和南疆在搞什么名堂。”
焦渥丹自我安慰着,尽量不去想那些令人伤感的事情。
紫儿搭腔道:“你说的没错,虽然栎清她…起码咱们知道了南疆勾结了西凉在训练鬼卫队,可能南疆还与赫赫、鲜卑训练了其他独有的特殊的部队,就准备和咱们大魏一决高下呢。如果等开战的时候才知道,那才是大事不妙了呢。”
第四百零五章 将至
紫儿想起她们进入南疆的第一天晚上,三组弯刀一组接一组来的情景。三组弯刀变化诡谲,就算是她们这些冷月观的人也险些招架不住。
鬼卫队的弯刀他们差点儿也拦不下来。如果不是有高家那位与他们一同前来,估计他们也拦不下来最后那一招,虽然不至于丧命,重伤也在所难免。
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尚且对付起来费劲,如果换做大魏军队里面的将士,那情况…不敢想象。
谢博宇那个家伙对鬼卫队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如果…他肯用他一直藏着的另一股力量,也许…还有几分胜算吧?总不能叫她们冷月观这些老家伙上战场,杀鬼卫队吧?
不过…依谢博宇那小子的聪明劲儿,可能会把那股力量留到以后与他那个哥哥谢博翰对战的时候用吧?
依紫儿的看法,谢博翰看到了谢博宇快速掌控西北大营以及活捉冯登的能力,必定不会容谢博宇继续壮大下去。
谢博宇与谢博翰的母族同为渤海王家,如果不是谢博宇看在兄弟情份上退让三分,要不然皇帝之位鹿死谁手还说不好呢。
渤海王家内部之间因为谢博宇的争斗,直到她“嫁进”晋王府以后几年才消停下来,她都记得,谢博翰不会不记得。更何况如今谢博宇逐渐露出了爪牙,谢博翰不可能再装作无动于衷。
前年谢博翰重新对梅栎清“看对了眼”,未尝不是对谢博宇私下壮大自己的势力有所不满,要给谢博宇一个教训吧,谢博翰没想到自己却被梅栎清这只小猫抓伤了手掌心。
依谢博翰的性子…恐怕更难放下梅栎清吧,谢博翰不就是谁有什么好东西,就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性子吗?没有那样的争强好胜的性子,谢博翰也不会坐上皇帝那个位置。
谢博宇年纪不算大,整个人鬼精鬼精的。
目前醉鬼楼开得红红火火,都道是“南焦”焦渥丹先生开的,大家伙儿都给焦渥丹几分薄面,可谁知道醉鬼楼幕后真正的东家是谢博宇呢,醉鬼楼赚的大部分钱财都进了谢博宇的口袋里面,谢博宇把那些钱用在什么地方就难说了。
谢博宇这个人还真有意思,喜欢假公济私。
通过她,她再通过焦渥丹的手把梅栎清招到醉鬼楼当掌事,简直闻所未闻,如果不是她觉得谢博宇这么做十分有趣,她才不会把焦渥丹拉进来给谢博宇帮忙呢。
虽然谢博宇把梅栎清招到醉鬼楼里面有自己的私心,但谢博宇看人的眼光也是十分毒辣的。梅栎清能把酒楼开得这么有新意,也是她没有想到的,甚至比醉仙楼还带着一分看似“鬼气”的“仙气”。
可惜,可惜了。难得有这么有天赋的后代,能集梅、周两家的血脉之力,人那么聪明、又踏实…梅栎清怎么就死了呢?
紫儿到现在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喂,喂,喂!”焦渥丹终于把紫儿喊回了神:“我刚刚说的那个事情,你觉得如何?”
“什么事情?”
“还什么事情…你真没在听呢?”焦渥丹气呼呼地说道。
紫儿看着焦渥丹顶着一张五六十岁的老脸,又像少女一样抱怨着,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看着瘆得慌。”
“嘿,你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又找什么茬呢。”焦渥丹有点明白紫儿的焦躁是为什么,可刚刚的话她必须得说明白:
“我刚刚说,如果又出现需要‘梅家女’的情况,你又该如何?冷月观这次可能会派人来,观里面的人派人确认栎清…的话,你可能就…要不要你这次别现身了,我一个人去,你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冷月观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活成了几百岁的老家伙,像宝蓝那样只活了几十岁的还算是年轻的。
活了几百岁的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大多数人过了那阵子新鲜劲儿以后,就得过且过了,通常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别说不问世事,连观里面其他人的事情都懒得管。
焦渥丹对自己的情谊,紫儿也深刻地感受到了。多少年前她逃过一次,这一趟她不能再逃:“不必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这一次入世恐怕大限将至。
如果需要血祭的人从栎清换成了我,我也是责无旁贷的,活了那么久了,还是以这样的身体…我已经活腻味了。”
焦渥丹听了却笑不出来:“紫儿,你别这样,咱们都…”
“渥丹,你别说了,我要亲自见证栎清下葬。”紫儿义正严辞地说道:“以后风桥如果问起来说:‘你既然把我隔在外面不让我知道,为什么不去看栎清一眼?’这时候我该怎么答复风桥?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我和你说‘梅家女’的事情,你扯上风桥作甚?你们两个的事儿,你们两个自己掰扯去。”焦渥丹冷不丁被紫儿直白地说出她们此行的目的,心里钝痛了起来,就好像用生锈的钝刀,在刺啦刺啦地割自己的心肝肺。
梅栎清算是焦渥丹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因为梅栎清是梅家大小姐,也不能天天来远鹤楼,所以她隔三差五地考校梅栎清的功课,梅栎清每次都能答得上来,有时候还能说出自己的几分见解来。
如果梅栎清再继续学下去,不出几年也会和她水平相当吧?
不光是医术的,还有关于医道、人间道的见解,不比她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差,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梅栎清能有如此学识,也与年幼时教导她的先生“北莫”莫如是有关吧。当年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她也见识过莫如是的本事,见师如见徒,见徒如见师,莫如是是个好师父,栎清她…
说起来莫如是先生这一次也在南疆,也在圣泉里面,这一次她一定得把莫先生给救出来!不管花费多少代价。
第四百零六章 偷跑
焦渥丹闭上了眼不敢再想下去。
焦渥丹劝慰自己再想就要忧思郁结于胸了,那对身体可不好,好不容易活了几百年,不能就这么亏待自己。可是…她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思吗?都怪紫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紫儿与焦渥丹一时无话,两人同时把绳子解下来,上马准备再次向南疆进发。
走之前紫儿回头看了看大魏的方向,她想起来第一次与梅栎清见面的时候。
那是在东明的上巳节,她还假借着青云观的名头做巫女,算准了时机在水滨等着。梅栎清、谢博宇、夏研和莫如是一起到水边看祓禊,那时候她还对梅栎清有几分厌恶,对梅栎清说了一番“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的话,现在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她对梅栎清的厌恶,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厌恶呢。厌恶她这一身子血,厌恶她活了那么久,厌恶梅家的一切…
现在想想,就好像昨日的事情一样。
不光是梅栎清的,还是姐姐的。
这一次紫儿和焦渥丹两人打算迂回从南诏绕到南疆去,打拈花教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离梅栎清命盘之火熄灭已经过去四日,紫儿和焦渥丹已然逼近了南诏的边界,路上约莫还有一日就能摸进南疆的马格尔,但要摸进圣泉里面去,圣泉防守严密,没有一日两日的功夫恐怕是不成了,此时她们也没有退路了。
谢博宇也从西北大营往南疆这边赶,只不过谢博宇选的是从西北边界岔入南疆,一时半会儿与紫儿她们是碰不到了。
“主子,咱们快到南疆的边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请主子您指示。”梅四,也就是史老板穿着墨绿色胡服骑马禀报道。
因为骑速太快了,风的声音盖住了一大半儿梅四的声音,如果不是谢博宇耳力好,也难听得清梅四的声音。
谢博宇一边驾着马,一边放慢速度倒出两粒药丸咽下:
“周阿琳肯定以为我们会从上次捉拿冯登的小道走,咱们这次就…兵分两路,一队就按咱们这次原定计划去走,另一队就去会一会周阿琳吧。记住,不要真打,就在拈花教之前晃悠悠一圈。对了,桑坪来了吗?咱们还需要他带路呢。”
“不光是桑坪来了,还有我呢,姐夫!”梅栎清的胞弟梅栎桐打马追上谢博宇说道。
“你…胡闹!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消息?”谢博宇的眼睛瞥向身旁速度放慢了的梅四,梅四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姐夫,姐夫!”梅栎桐第一次叫谢博宇姐夫,自己有些不习惯,干脆多叫几声习惯习惯:“你也别怪四哥了,是我偷看了你们的情报,要怪就怪我吧,别怪四哥。”
谢博宇紧绷的面容嘴角一不小心溜出笑容来,但还是尽量板着脸教训梅栎桐道:”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不是让你待在京城里边儿管着其他几个家伙嘛,你怎么也跟着跑出来了?
梅一和梅四他们几个已经出来了,你不留在那里充数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得了?就你这样还想随本王上战场,你不听军令第一个要被军律处置咯!”
谢博宇虽然是教训梅栎桐,语气里面尽是哥哥对弟弟的关心与呵护,梅栎桐不禁心生暖意,如果长姐在这里的话,那该有多好。
谢博宇也料到梅栎桐会跟着他出来,梅栎桐是拦不住的,否则梅栎桐就不是那个自出生不粘生母粘长姐的弟弟了。跟着他也好,路上他也可以照顾照顾梅栎桐一二。谢博宇心中又异常担心,如果梅栎桐有个好歹,他怎么对得起梅栎清呢。
“姐夫!”梅栎桐又郑重叫了谢博宇一声姐夫,谢博宇第一次感觉到梅栎桐这声“姐夫”的重量:
“姐夫,就冲着你这次去找长姐,我也认你这个姐夫。不像祖母找的其他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根本靠不住!依肃云伯府的势力,他怎么会不知道长姐出事了?连派人上门问一声也不曾。
虽然你们都瞒着我,我也知道长姐一定在南疆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师父与焦师叔她们不会…就像姐夫你这次不得不来一样,小弟我也不能不来,要不然我就不是长姐一直疼大的弟弟了。
长姐有对我多好,阿梓一直都记在心里。
长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记着我一份,长姐如今有难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可不像梅家其他人,还亲生的呢,我们姐弟俩更像是捡来的,他们一点没上心。
姐夫…小弟我不怪你,不是因为你的原因长姐才晕倒的。晋王府大火那天我一直都在场,具体发生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呢,姐夫你不用再自责了。
况且你让我随着师父在晋王府操练,又让我接触了梅字号,让我和几位哥哥姐姐切磋学艺,小弟我一直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声谢谢。
姐夫,小弟谢谢你,你能为长姐舍弃那么多,付出那么多,以前都是我错怪你了,小弟向你赔罪。”
因为骑在马背上多有不便,梅栎桐便郑重地向谢博宇拱了拱手,虽然梅栎桐不好意思去看谢博宇,带着一个十多岁少年的别扭劲儿。
谢博宇看着眼前十一岁的少年,梅栎桐身着银白色软甲与银白色胡服看起来异常耀眼,他晒得将近小麦色的肌肤与之前肖似梅栎清一样白嫩嫩的肌肤看起来大不一样,其中费了多少功夫、流了多少汗水只有梅栎桐自己知道。梅栎桐练武将近一年就能如此突飞猛进的成果,再过几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梅栎桐真的长大了呢,以前一见他就跟见了仇人似的龇牙咧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拿他的小乳牙在他手上咬了个月牙印子,现在也能念他一声好了。
之前谢博宇对梅栎桐是爱屋及乌的爱护,如今谢博宇有点打从心眼里看重梅栎桐了。
阿梓是卿卿的弟弟,能差到哪里去?
第四百零七章 戒备
梅栎桐有他这个姐夫还在一旁把这关,阿梓这棵小树苗一定会成长成参天大树,为他在意的人独撑一片天。
谢博宇想起在东明时,梅栎清经常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团子,和梅栎清说要这吃的要那吃的,夏研手头有了吃的,还总抢梅栎桐的,梅栎桐没有吃的,急得哇哇大哭。
梅栎清停下脚步哄着梅栎桐,夏研又不干了,跟着大哭起来,比谁的哭的气力大,梅栎清手足无措地哄着两个小家伙,他在不远处看着,想着与梅栎清的将来。
那时候是他们几人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谢博宇也为梅栎桐骄傲起来,前路艰险,谢博宇不得不再次提醒梅栎桐:“阿梓你可别大意了,咱们这次去救你长姐,不是在大魏操练时遇到的那些货色,那些人功夫甚至在你‘梅字号’哥哥姐姐之上。
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恋战。如果本王遇到了什么不测,也需要你回大魏搬救兵回来救本王与你长姐啊。”
“他们那么…厉害啊?”梅栎桐的气势弱了下来,好像自己那么久的锤炼都白费了似的,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下来。
“是啊,拈花教里面的护法以上的教众都十分厉害…”被叫做“桑坪”的也跟了上来:“栎桐哥哥,你和他们对上在他们手下估计过不了两招。”
“桑坪,你说的可是真的?”谢博宇问桑坪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麻烦了。他身边能打的就只有梅四一人啊,恐怕还要叫人增援。
“回禀晋王,桑坪说的千真万确,上次的事情您应该也见到了桑坪的诚意。”桑坪点点头说道。
桑坪就是之前领着圣女冉奴从圣泉里面逃出来的小孩,也同样是他带着风桥他们找到了南疆通往大魏西北的小道,谢博宇也才有机会捉住冯登,剿灭了前来捉弄风桥等人的南疆军队。桑坪才是立了头号大功的功臣。
“嗯,本王一直记得,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给你。”谢博宇不像对一个比梅栎桐还小的小孩儿说话,更像是对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说话。
“切,你一个南疆人的话,我才不信!姐夫你也小心点。”梅栎桐不乐意与桑坪多说话,在梅栎桐眼里桑坪与那些留住他长姐的南疆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丘之貉!
谢博宇对着梅栎桐远去的摇摇头道:“桑坪,你也看见了,阿梓就是这个脾气。虽然他年纪比你还大,可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多担待些。”
安抚完桑坪以后,谢博宇又问道:“你说阿梓那样的在拈花教中人手下走不过两招,是为什么?是阿梓太弱了,还是拈花教的人武功太强?”
“回王爷,都不是…如果是拈花教的人到大魏的地盘上,他们绝不是您还有您手下人的对手。可是你们现在是在南疆…”桑坪咳嗽了起来:“抱歉王爷,越接近南疆,桑坪的身体越是…”
谢博宇的语气更加缓和道:“如果你累了就去歇着吧,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了,如果是那样还好说。”
谢博宇想到西北大营那边,贾世充有没有把西北大营给稳住,有没有被刘敬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刘敬杰才是皇兄派来西北大营监军的心腹,他估计也知道梅字号的存在,他会不会发现扮作他的梅一与他不同的地方。
冯登被活捉送往京城,西北大营里面还有没有潜藏的奸细,谢博宇想到这些就头疼欲裂,可是他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谢博宇看了看天色,明天就能见到他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了吧。
等谢博宇到了南疆边界,他发现他又一次错估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错估了周阿琳对南疆的掌控力。
梅四易容过后偷偷猫到谢博宇身边:“主子,恐怕咱们得另选其他路了,不光之前属下走的那条小道有人把守,桑坪说的那条小路也有人把守。”
谢博宇吩咐道:“把桑坪请过来,本王有事情问他。”
桑坪到了南疆以后咳嗽更加厉害了,以防南疆的哨兵发现,桑坪一边捂着嘴,一边拿着树棍,准备在地上用写字的方式回答谢博宇的问题。
等桑坪来了,谢博宇开门见山地问道:“刚刚梅四回来说,上次的那条小道有人把守,咱们这次要走的那条小道也有人把守,还有没有其他小道可以绕进南疆的?”
桑坪皱着细细的眉毛思忖着,在地上写道:“路还有,可能其他比较容易走的小路也被人堵了,不知王爷想怎么做走?”
“先去其他小道看看,如果也有人把守再说。”谢博宇轻声说道。
梅四对谢博宇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往桑坪在舆图上画的小道走。
不多久梅四回来了,冲谢博宇摇摇头,其他小道同样也有人把守。
谢博宇的心一沉,按理来说南疆没有需要戒备森严到如此的地步,而南疆大大小小的路都被哨兵把守了,说明南疆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谢博宇莫名想到了梅栎清,整个人变得焦躁起来。梅栎桐轻声唤道:“姐夫,咱们该…”
谢博宇用手势止住了梅栎桐的问话。谢博宇定了定心神,问桑坪道:“桑坪,还有没有其他小道?难走一些的、艰险万分的都不打紧,只要能到圣泉的路,这样的路有没有?”
桑坪想了好一阵子,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谢博宇,谢博宇头往这边偏,桑坪马上又装作凝思的模样。
谢博宇注意到了桑坪的小动作,问桑坪道:“桑坪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可以到圣泉的小路了?”
桑坪犹豫了下,因为太过紧张咳得更加厉害,好像马上就要咳出血来似的。
梅栎桐没有什么耐心,更何况关乎梅栎清的事情,梅栎桐小声质问桑坪道:
“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拖后腿啊?到底有没有路,你说个准话啊,没有路咱们再想法子,又用不到你去走。我就说你们南疆人靠不住…”
第四百零八章 绕道
桑坪听到梅栎桐说“又用不到你去走”,眼睛亮了下,最后还是忍了半晌才写道:“路是有的,但中间隔了一个大沼泽,一般人难以跨过去,那里应该没人把守。”
谢博宇对桑坪那些小心机不置可否,只要桑坪告诉他有路可以走,其他事情都不算事儿。桑坪既然咳嗽“生病”了,圣泉这次就他们去吧。于是谢博宇说道:“桑坪你身体不好,就留在原地待命。你把路线告诉梅四,留下一半儿的人在这里候着,随时准备接应。”
“姐夫我呢,我呢?”梅栎桐一脸期待地望着谢博宇问道。
谢博宇看着那双不惧危险、闪闪发光的双眸,就像梅栎清小时候一样清澈透亮,原本想把梅栎桐和桑坪一同留下的谢博宇的心软了下来:“阿梓,前面路途难走得很,你可怕?”
“不怕,只要能…只要能见到长姐。”梅栎桐用手背把眼角不经意流出来的泪一下子擦干了:“阿梓勤学苦练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阿梓要去救长姐出来!”
谢博宇不敢对梅栎桐说梅栎清可能不在了的事情,双手摁在只到自己胸口的梅栎桐的双肩上:“阿梓,你上好样的,如果你长姐知道了你成长得如此出色,她一定会…一定会开心的吧?”
谢博宇胃又痛了起来,但这次谢博宇没有服下药丸,硬生生扛着胃里的绞痛,靠着绞痛寻找着自己身体的感觉。
“梅四,咱们走!”谢博宇呼唤梅四道。
这时桑坪在一旁用炭笔在舆图上也标注好了路线,将舆图递回给了梅四。梅四把舆图往怀里一收:“主子,梅四这就来。”
嗖地一下,约莫二十几人消失在原地。桑坪站在原地看着谢博宇离去的方向,也没有咳嗽,眼中闪着火光道:“王爷,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桑坪掏出了怀里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子,上面依稀看得出有一只老虎的模样。桑坪在怀里擦了又擦,老虎的一双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就像在盯着人一样。
桑坪的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王爷对不起,栎桐哥对不起,不是桑坪不想去…桑坪还要留着力气对付南疆更多的人。如果有需要,桑坪一定会像父亲那样战死沙场,不给咱大魏丢脸!”
桑坪坐在地上,埋头大哭了起来:“父亲,娘亲…桑坪在努力,一直都在努力…请你们这一次原谅桑坪的胆小,桑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桑坪手里握着的虎头牌的双眸中倒映着桑坪的影子,默默陪伴着他。
“姐夫,你为什么不让桑坪一起走,那小子明显就是想偷懒,谁咳得那么严重都没有痰的啊?难为他一直不忘记咳嗽。”梅栎桐等走远了,问谢博宇道。
“别出声!这不是聊天说话的时候!”谢博宇拿出了晋王爷的威严来,梅栎桐也跟着换了一种态度:“是,王爷!”
谢博宇点点头道:“嗯,等咱们过了沼泽再说,现在哨兵太多,路上就用手势沟通。除了阿梓,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主子!”其余二十几人虽异口同声,但声音都不大,听起来就和昆虫的低鸣声差不多大。
从树上绕到树下,从平路绕到洞穴,如果没有桑坪指的路,谢博宇他们未必能绕得过来。虽然方式曲折了些,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能看到几个哨兵,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再到后来,连动物的影子都少见。
梅栎桐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抿紧了嘴唇,脸色白了,整个人沉默了下来。谢博宇注意到梅栎桐的变化,微微摇了摇头,忍着胃痛继续前行。
大约这样走了一个时辰,从一段枯木中间钻了过去,谢博宇等人看到了桑坪说的沼泽。
“姐夫,咱们到了!”梅栎桐看到了沼泽,有些忘乎所以。
谢博宇也没有纠正梅栎桐说话声响要大。
谢博宇看了一眼梅四,梅四立刻带了五六个人绕着沼泽边走了一圈儿,从袖子中射出几根带铁线的袖箭钉到几颗树上。梅四等人扯了扯铁线是否牢固后,梅四过来禀报道:“王爷,一切准备就绪,您先请。”
谢博宇看了一眼不断冒出碗大的气泡的沼泽,忍着沼泽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儿说道:“你们几个人先走,本王殿后,阿梓你也是,跟着他们先走。”
“是。”谢博宇带来的手下应道。
梅栎桐不肯按着谢博宇的话来:“不,姐夫你先走,阿梓殿后。”
“别胡闹,你先走!”谢博宇声音提高一度说道:“这是军令,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先走!”
梅四站在两人中间摆手道:“王爷,栎桐少爷,咱们三个最后走,就这么定了。”
谢博宇看了一眼梅四,意思是梅四这么宠梅栎桐,迟早要出事。
梅四讪笑了一下,装作没看见谢博宇的眼神,赶忙安排其他人度过沼泽,不敢再往谢博宇这边看。
“这个梅四…”一个二个都会做他的主了。
不一会儿,五六条铁线就运送二十多个人到沼泽对面,最后只剩下谢博宇这一批。
谢博宇看着执拗的梅栎桐,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博宇只得一个人先走。
铁线荡到一半儿的时候,原本连在沼泽对面的接头处忽然间与树干剥离开来,谢博宇已到半空中,来不及收力,谢博宇身下也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梅四等人又在后一个身位上,来不及去救谢博宇。
“王爷!”
“姐夫!”
目前离谢博宇最近的人却是梅栎桐。梅栎桐来不及多想,猛吸一口气,铆足了力气往谢博宇坠落的方向冲了过去,双脚夹住直直地往下掉的谢博宇往对面岸上猛地一荡。
铁线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在离岸边半尺的距离也断了开来,这时梅四也在身后追了上来,撒手以后,双脚踢向梅栎桐的背部,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掉到了沼泽地对面的岸上,沾上了一身泥。
第四百零九章 冷漠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间,如果梅栎桐反应不机敏,梅四没有及时赶上来,梅四没有计算好力度与施力位置。谢博宇、梅栎桐与梅四三个人都得葬送在这沼泽地里面。
“好险!”梅栎桐用衣袖揩掉了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才舒服:“姐夫,你没事儿吧?”
谢博宇勉强扯出个笑容说道:“本王没事儿,阿梓你呢?”
“主子!”梅四赶紧过来把谢博宇扶起来:“是不是胃痛的毛病又犯了?药呢?紫侧妃临走之前托焦先生给您配的药呢?”
谢博宇看着沼泽叹了口气道:“刚刚掉进沼泽里面了,恐怕拿不回来了。”
“姐夫!”梅栎桐带着哭腔爬过来道:“你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有的胃痛?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原来阿梓还是本王…本王的管家婆呢。”谢博宇说到后面实在疼得说不出来话,本来调侃的话反而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梅栎桐慌张起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胃痛,阿梓去采。”
梅四说道:“栎桐少爷你有心了…对了,刚刚四哥踢你的那脚,你没有事儿吧?四哥会不会下手太重了?”
“阿梓没…”梅栎桐话没说完,他看到了他以为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博宇撑着胃痛转过头来看他那个令他憎恶的人来:“周,周氏…”
“你你你,什么你啊你的,阿梓,我可是你的母亲,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难道梅元氏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谢博宇没有告诉梅栎桐太多南疆的事情,梅栎桐自然没有想到他与梅栎清的生身母亲是南疆的人,还是和冉奴一样是南疆的圣女。
梅四警惕地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周氏,如果周氏有异动,他随时准备宰了周氏。
“哟,这位小哥还很俊呐,上次你来南疆,我没机会出来见一见小哥你,今天总算是如愿了。”周氏朝梅四的脸庞伸出手去,却被护着谢博宇的梅四把手打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周氏看了看躺在梅四怀里的谢博宇,看了看跪在谢博宇旁边的梅栎桐,解气地说道:“王爷,晋王爷,我的晋王爷,您也有这一天啊?”
周氏一脚踩到谢博宇垂下来没有及时收回去的手掌心上:“这是妾身送给王爷您的‘大礼’,不知您喜不喜欢这份礼物,如果不喜欢的话,妾身再给您换份更大的。
小哥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敢动一下,除了阿梓,你们在场所有人都会没命,包括你们可亲可敬的晋王爷。阿梓你也是,你敢动一下,晋王爷也会没命。你们几个自己掂量掂量。”
谢博宇闷哼一声,不似周氏设想的那样痛得大声疾呼。谢博宇忍着手上的痛仰视着踩在他手掌心上的周氏,不骄不躁地说道:“本王道是谁呢,原来是卿卿的母亲呐,南疆路远,您来这儿作甚?”
看来刚刚线断了和周氏还有她带来的人脱不了干系。
谢博宇环视了一周,周氏也就带了十几个人来,他们有二十几个人,应该还有胜算。他们反而能擒住周氏往圣泉去,要挟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把梅栎清放出来。
“你还嘴硬,到时候有你受的。阿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见了到时候那位‘老夫人’又要不高兴了。”周氏似乎仔隐忍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激动,谢博宇心头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你是母亲?你来这里做什么?”梅栎桐反问周氏道。
“不孝的东西,谁称呼自己的母亲为‘你你你’的,那老东西就是这么教你对待母亲的?不过…很快就没关系了。”周氏的语气冷静又疏离,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
梅栎桐还是不敢相信周氏会在这里。梅栎桐隐约想起晋王府大火那天周氏也在晋王府里面,好像周氏想把长姐梅栎清和二姐梅栎宁一同带走来着,他那时还以为周氏是想把两位姐姐带回梅家里面,只不过恰好遇到了秦王谢博智还有他的人马。
如今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梅栎桐一联想就明白了:“是,是母亲把长姐留在南疆的?你为什么要把长姐留下,不把长姐送回大魏去?”
梅栎桐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那个关键点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谢博宇觉得自己真不该体谅梅栎桐对梅栎清的爱护之心,把梅栎桐带到南疆来,却忘了还有周氏这么一尊比周阿琳更可怕的瘟神在这儿。紫儿她们早就告诉他了周氏是南疆人的消息,但谢博宇严令把这些消息告诉梅栎桐,就是怕梅栎桐小小年纪接受不了。
长姐被南疆扣下来已经够梅栎桐受的了,更何况梅栎清被扣下,也有梅栎桐生母的原因。与梅栎清同父同母的梅栎桐怎么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而梅家,京城梅家,雍丘梅家就是骨肉相残的地方,与他们谢家别无二致,他与几位皇兄不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吗。同在这样惨烈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谢博宇,更明白梅栎清心中的恨与痛,也就更明白梅栎清一个人默默努力那么久,就是不想把他们这些她在意的人、爱护的人牵扯进来。
谢博宇自责道,早知道不让梅栎桐这小子来了,阿梓心中该有多难受。
“长姐,长姐?梅栎桐,你一直挂在嘴边的就是你长姐!”周氏接下来说的消息让谢博宇与梅栎桐心中更加难受:
“还有我的晋王爷哟。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你们都来迟了,哈哈哈哈!不光我一个人!”
梅栎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母亲,母亲您说什么,什么我们想见的人,您在说什么?是不是阿梓说什么话得罪您了,阿梓改,阿梓这就改…”
周氏对梅栎桐湿漉漉如担惊受怕的小鹿般的眼神无动于衷,甚至带着憎恶与冷漠。
第四百一十章 道破
梅栎桐其实已经明白了周氏话里的意思,但丝毫不肯承认,
谢博宇忍着痛半坐起来:“周氏,你休要胡言!就凭你这就话,本王就可以…就可以…”
谢博宇心中之痛更甚胃中绞痛,谢博宇心中最害怕的结果终究还是发生了,但他不肯认!周氏说的话一定是周阿琳故意教她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迷惑他,激怒他,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不战而败。
“晋王爷您就说可以做什么?妾身刚刚没听清楚。”周氏看了看梅栎桐,又看了看谢博宇:“王爷您是想治妾身的罪吗?真是笑话,我周依那什么时候轮得到大魏的王爷治我的罪了?
况且方才我说的话绝无虚言,您不信,回去以后就看得到她的尸身了,能看就抓紧看吧,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也算我周依那对您的一点怜悯,废了那么大力气来南疆,不让您‘圆梦’,也太不近人情了。
来人啊,把他们几个人都带走,如有反抗,除了晋王,梅家三少爷以外格杀勿论!”
“是,圣女!”
从隐没的丛林之中冒出来更多的人,一小片沼泽空地上一下子挤满力约莫五十人,谢博宇以为的人数优势也没了,更何况谢博宇也因为周氏的一番话分寸大乱,谢博宇在想周氏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们都别动,别动!”梅栎桐赌周氏不敢动他,他起身拦在周氏面前问道:“母亲,母亲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人称你为‘圣女’,那长姐呢,长姐在哪里?”
“阿梓啊,你做事情还那么毛躁,虽然你不是我想要的孩子,终究是我生的,我就再多几句嘴吧。”
周氏帮梅栎桐把头上那片落叶拿下:“你的母亲我真正的身份是南疆圣女,你们前不久抓的那个圣女不过是母亲我的后辈,与母亲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你是母亲生的,但你是男孩儿,最终要留在梅家的,这是南疆与梅家的约定,不过母亲想…你祖母没告诉你吧?呵呵,那个老东西还是喜欢藏着掖着,说话一点也不爽快。
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要轻举妄动。你随母亲回圣泉,看过你长姐以后,母亲就把你送回大魏,以后你再也不要到南疆来。你听懂了吗?阿梓。”
梅栎桐不敢想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在他眼里,他的母亲说话俗里俗气,没事儿就爱争风吃醋,和二房的二婶闹得个一塌糊涂,什么时候他的母亲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的母亲不是从汝南周家出来的落魄士大夫的姑娘,而是南疆的圣女?
还有周家与梅家的约定,是什么约定,和他有什么关系,和长姐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母亲期望的孩子,难道长姐是吗?
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满了梅栎桐的脑袋,梅栎桐头疼欲裂,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梅栎桐看看身旁双眼放空的谢博宇,谢博宇知不知道母亲对他说的这些消息?谢博宇没有对后面的话表现出诧异,是不是代表谢博宇早就知道母亲对他说的消息?谢博宇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不是叫了谢博宇一声“姐夫”吗?为什么谢博宇要让他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样被耍?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周氏,那他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他与长姐,乃至二姐都是梅家与周家算计的筹码?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梅栎桐抱头在地上痛哭起来,撕心裂肺,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梅栎清,还是哭他与梅栎清一样可怜可悲的命运?
周氏转过身去,当作没听见梅栎桐的哭声似的。
“阿梓,不要哭。”谢博宇颤抖的手盖在梅栎桐的头上,大手刚好覆盖住梅栎桐的头顶:“至少你还有你长姐,你长姐对你是真心的,不掺一点假,不掺一点杂质的。就像你对你长姐,明知南疆危险重重,非得偷偷地跟本王出来,本王拿你真是没有办法。
阿梓你记住了,就算你长姐不在了,还有本王,本王永远是你的姐夫,姐夫一定会护你到底的,你还有本王这个亲人。”
“姐夫?”梅栎桐听着谢博宇第一次自称“姐夫”,却是在痛失长姐、得知自己与两位姐姐的出生都是梅家与周家的一场算计的时候。梅栎桐心中酸酸的、胀胀的,刚刚升起来的那团不安与恐惧找到了可以凭依的地方:“是啊,阿梓还有姐夫这个亲人,阿梓还有家,还有亲人。”
周氏忍不住挑刺道:“晋王爷,我这个母亲没有说什么,你来凑什么热闹?你说这话真是得有好大一张脸,是我说都得害臊。
你现在被我们擒住了,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过后不光你,还有你们大魏都会是我们南疆的。
大魏的土地几百年前就该是我们南疆的土地,被你们谢家人使阴谋诡计夺去,现在该还给我们周家了。”
“百年前的事情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本王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卿卿的死和你这个母亲有直接关系。”谢博宇暂时接受了梅栎清已去的事实,无论如何,他还要亲眼目睹才是,不能任周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氏的愣了一下,哼了一声:“晋王爷你怎么臆测都行,现在你的小命掌握在我手上,你最好不要做其他多余的事情,说多余的话,这对你没有好处。咱们再聊太阳都要下山了,你随我们回去吧。”
周氏摆摆手,在场南疆的五十多人,抽出刀来,虎视眈眈地围住了谢博宇这边的二十多人,巴不得谢博宇的人动手的样子,他们才好大开杀戒。
“王爷…”梅四低声问谢博宇道:”咱们该怎么办?”
谢博宇看向梅栎桐问道:“阿梓,你怕不怕?”
阿梓你怕不怕南疆的拈花教?
阿梓你怕不怕前途未卜的南疆之行?
阿梓你怕不怕见到卿卿的尸身?
怕不怕再也回不去的纯真无邪?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必异
“阿梓怕。”梅栎桐听懂了回答谢博宇道:“但阿梓又不怕。”
梅栎桐怕看到最疼爱他的长姐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但他不怕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一切。
周氏看着眼前的谢博宇与梅栎桐心里五味陈杂,梅栎桐何时曾对她如此不设心防,何时曾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她?
周氏又妒又恨。
为什么她三个儿女,一个一个的都不和她亲热,就因为他们身上留着大魏的血吗?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晋王爷你话还真多,你来南疆又不是做客的,我们这里可不给你茶水喝。”周氏说着最尖酸刻薄的话:“等你见到了卿卿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心思能说这么多话来?”
谢博宇怒瞪了周氏一眼,周氏却觉得心中畅快多了。
凭什么要她一个人难受,她不好了,谁也别想好!
“梅四咱们走吧,看来梅大夫人知道哪里是离圣泉最近的路,咱们也省了力气。其他人也不要动手,都听清楚了吗?”
“是,王爷!”
谢博宇往后望了一圈,见每个人都答了是,满意地点点头。
“哼,那么讲究排场,晋王爷您还以为是在大魏呢?”周氏酸了一句,然后对手下人说道:“来人啊,把所有人都绑起来,特别是晋王爷,要绑得结结实实的。”
周氏圆圆满满地结束了“擒王”之旅,收获满满地回到了圣泉之中。
“啊,依那圣女回来了,依那圣女回来了。”圣泉里面的婢女争相传话道:“那为首的男人是谁?是传说中大魏的晋王吗?他长得可真俊!”
“可不是?等事情过了以后,咱们去问问教主能不能把他赐给我们享用享用?”另外一名婢女眼中闪着不容错识的精光。
“去去去,别在这里挡着路,这一位可不是你们能碰的。”周氏驱赶着围上来的婢女:“把人送到地牢里面关起来,想必牢里面那个老东西一定会很高兴见到老朋友的。”
周氏说的牢里面那位是“北莫”莫如是。
“是,依那圣女。”婢女们赶紧躲开,让出一条道:“晋王被捉住的消息,要不要奴婢去禀报教主?”
“不用了,我亲自去。”周氏看着谢博宇被送入了地牢,这才放心地去禀报周阿琳。
周氏走到了周阿琳在的屋子,里面没有人,周氏便问屋子里面的拉牡道:“拉牡,你可知道教主到哪里去了?”
拉牡心中一痛,面上平静无波道:“教主去了以前莘娜在的屋子,依那你去那里找教主吧。”
周氏半天没说话:“嗯,我这就去,我要把捉到晋王的消息告诉教主。”
周氏从周阿琳屋子里面退出来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泪,过后又和没事儿人一样走向周阿琳所在的屋子。
周氏进屋之前先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说道:“进来吧…哦,不,我出来。”
周阿琳从屋子里面退出来,看到来人是周氏以后,脸色垮了下来:“哦,是依那你啊,人抓到了没?”
“晋王已经被活捉,人已经关到地牢里面去了,请教主您指示。”周氏拱手禀报道。
“哦,有没有人受伤?”周阿琳眯着眼睛问道。
“无一人伤亡,活捉晋王及其手下二十多人。”周氏说道。
“很好。”周阿琳拐了个弯儿问道:“那二十多个人里面有你的宝贝儿子梅栎桐吧?怎么样,那个小家伙还好吗?带上来给我看看。”
“这…阿梓还是个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就不带到教主您面前丢人现眼了,关在地牢里面反省两天再说。”周氏回避了周阿琳投来的眼神。
“哦,是这样啊…”周阿琳点点头道:“对了依那,你要不要进到莘娜屋子里面看看,这是她生前最后住过的地方,你再不看就没机会了。待莘娜下葬以后,这间屋子要彻底烧掉。”
烧掉?
周氏摸不清为什么周阿琳要这么说这么做,既然教主不喜欢她与梅栎清走得太近,那么拒绝就好了:“哦,依那就不进去了,依那进去也是触景伤情。对了教主,迈贵给做了两件披肩,等一会儿依那送一件给您来,您也试试迈贵的手艺。”
“依那,你就不想去看看莘娜吗?”周阿琳失望地说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嗯,不去看了,看了也只是让生者更伤心罢了。”周氏按住心底那丝想要去看看梅栎清最后一面的心情。
梅栎清之死,教主多多少少怪在了她身上。
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去悄悄看梅栎清,梅栎清也许就不会溺水,也不会发生后面呛了圣泉水的事情,也许梅栎清就不会…所以她要忍耐,她不能再失去教主的信任。
梅栎清既然都去了那就去了,她可不能因为梅栎清再触怒教主,要不然不论南疆还是大魏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周阿琳轻轻摇了摇头,周依那与她上一代嫁到梅家的圣女差远了,比起逃到大魏的圣女冉奴,也差了冉奴一分胆气。
她虽然恼怒周氏的不自量力,妄想在梅栎清生前以梅栎清生母的身份做些小动作。但她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她好歹会有全了周依那一片母女之情。
就这一点来说,梅栎清的亲弟弟梅栎桐就做得很好。
梅栎桐明知道南疆危险重重,还是奋不顾身来到南疆,就冲梅栎桐对莘娜那一份姐弟之情,她也不会太难为梅栎桐,怎么样都给京城梅家留个种下来,哪怕梅栎桐有一天会成为对准南疆周氏的一杆铁枪。
梅元氏在这一点来说比她要厉害的多,教子有方啊。梅栎清一个,梅栎桐一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听说梅元氏亲自养大的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在大魏当鸿胪寺卿,结交来往贵宾,虽然职位并不是最打眼那个,可是能力远在他大哥梅仲机与二哥梅仲梁之上。
往下来说,那个大魏的晋王爷谢博宇对莘娜也有几分真情在。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寸
晋王谢博宇会来西北大营在她的意料之内,不管是通过情报推测,还是通过情理分析,一旦切断谢博宇与南疆的联系,南疆作出如临大敌的样子,以谢博宇对梅栎清的感情,谢博宇肯定就会亲自前来。
谢博宇刚刚接手了西北大营,在短时间内以铁腕的手段镇住了护国公夏焘守了几十年的西北大营。
以谢博宇的聪明,他不会不知道她们与西凉等国联合起来马上要对付大魏,打起仗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北大营,而谢博宇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带了几十个部下就赶往南疆来。
谢博宇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还是有勇无谋之辈?
她不觉得谢博宇是因为后者的原因,那样她就太看轻大魏皇帝谢博翰身边唯一留下来的一个亲王了。
从周依那那里听说周依那按照她推测的那样活捉了谢博宇的时候,她还竟然有些无言的感动。
莘娜在大魏活了那么多年,好歹也有些真心待她的人呐,这也算莘娜的幸运。
莘娜你这辈子没白活!不管是在梅家还是在周家,你做的都很好,只不过,只不过…你是时运不济而已。
阿嚏!
梅栎清揉了揉鼻子,不解地想到这个空间她也没有身体,怎么好端端地打喷嚏了呢?
还有老头子说时间到了,怎么现在她还没出去?要她等契机,她得等到什么时候?老头子不会像之前那样耍她吧?
梅栎清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外面有多少人为她伤心,为她挂肚,还想在几天后一把烧了她的身体,让她有来无回呢。
周阿琳收敛了忧思,准备前去会一会传说中的大魏的晋王爷谢博宇,她倒要看看莘娜之前在大魏看上的男人,值不值得莘娜牺牲那么多,听说那个男人还娶了莘娜的妹妹?就这样的货色还敢来招惹莘娜?不自量力的东西,看她怎么收拾那个晋王爷。
周阿琳带着被谢家害得国破家亡的旧恨与梅栎清在大魏的恩怨纠葛的新仇,怒气冲冲地向地牢走去。
希望周依那带给她的“大礼”,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惊喜。
谢博宇自从被南疆的婢女随意扔在了地上以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几个小时,地上的未干的水气变成了湿气浸透到了谢博宇后背,谢博宇此时既感觉胃痛,又感觉到浑身冰冷,都不知道应该顾哪儿了。
忽然间谢博宇听到了铁链解开的声音,稀里哗啦过后,谢博宇感觉到有人朝他这件牢房走来。
说来南疆也真是看得起他,竟然单独给他一间屋子住下,也不知道怕他这个重病缠身的晋王什么?他这样的状况总不能带兵进来围剿拈花教的老巢圣泉吧?
让他猜猜,这个时候进来的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那个拈花教的教主周阿琳呢?
或许是身体都不能动,谢博宇因为担忧梅栎清而产生的意气逐渐变回了平常的冷静,谢博宇想通为什么周氏在沼泽地那里等着他,不是因为出了内鬼,不是因为桑坪这个小孩儿有异心,而是因为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远远比他想得还要厉害。
从上次紫儿、焦渥丹、风桥与宝蓝四人的谈话中获得的只言片语里面,谢博宇从中揣测到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与紫儿她们这样从冷月观里面出来的人一样,同样活了几百年。
与紫儿她们一心向道的不同,周阿琳充满了国仇家恨,充满了七情六欲,几百年的时光如果没有淡化周阿琳偏激的感情,反而会让周阿琳的七情六欲酝酿着、发酵着,等待着一个爆发的契机。
如果他没猜错,那个契机就是接下来这场大魏的番邦之战,周阿琳分别和西凉、赫赫、鲜卑训练了特殊部队,就为了与大魏的这一战。
周阿琳的报仇之心如果真的那么强烈,为什么要等几百年后的今天,而不是更早以前呢?那样的话,不是能更早如愿以偿吗?
这是谢博宇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谢博宇通过周阿琳的种种行动,只能猜测那个契机与梅栎清有关,与梅栎清的那身血脉有关。可是卿卿现在不在了…周阿琳又该怎么做?
迷雾重重,前后矛盾,谢博宇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他还有船的话。
周阿琳性子乖戾,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见面就杀了他呢?不,周阿琳不会那么做,周阿琳会留着他的性命换取最大的价值,比如和皇兄谈一谈交换条件。
他可真是蠢透了,明明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还是一腔孤勇往南疆闯。
但是要留卿卿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南疆,逢年过节也没人给她上个坟,那样的话他该有多心疼?
谢博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这一次命丧南疆,能和梅栎清埋在一起也好,好歹梅栎清也有个伴儿了。
谢博宇胡思乱想着,终于听到了他这间牢房开门的声音:”喂你,就是你,快点起来拜见教主!”
谢博宇也想起来,可是身体早就冻透了动不了了,身体再冷,也冷不过心。
“你装什么死,看我不…”牢头儿拿着鞭子就想打到谢博宇身上,却被周阿琳给阻止了:”不用了,就让‘尊贵无比’的晋王爷躺在地上与本教主随意聊聊吧,本教主不在意这些细节。”
谢博宇哼一声的力气还是有的,被周阿琳听见了,周阿琳揶揄谢博宇道:”哟,晋王爷,您还活着呢?本教主还以为你…跟着莘娜去了。可惜,真是可惜了。”
莘娜是谁?难道周阿琳说的是梅栎清在南疆的名字?
“对,就是晋王你想的那样,莘娜是栎清在南疆的名字,如今莘娜不叫‘梅栎清’,她叫‘周莘娜’,她下葬的时候也是以‘周莘娜’这个名字,不会再是你认识的梅栎清了。”周阿琳知道什么地方是谢博宇的七寸,并且狠狠地掐了下去,掐得谢博宇的心肝脾肺肾都疼得要爆出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 剥夺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剥夺卿卿的名字,为什么要给她安上和她不相干的名头?你想让卿卿去了也不得安宁吗?”谢博宇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使出全身力气说出这番话来。
“呵呵,晋王爷您多虑了。既然把栎清叫成‘周莘娜’,自然有本教主我的考虑。”周阿琳玩味地俯视着半卧在地上的谢博宇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你的考虑?”谢博宇的心比刚听到梅栎清去了的消息时更加沉重。
“本教主的考虑是…莘娜她生前早已经被本教主洗去了在大魏的记忆,安上了她在南疆无忧无虑、开开心心长大的情景,莘娜她即便去了,想必也是带着笑容与快乐去的吧?”周阿琳还陶醉在对梅栎清安然逝世的幻想里面。
谢博宇听到以后怒不可遏道:“周阿琳!你玩弄一个人要玩到什么样的地步?连卿卿死了也不能阻止你那颗因为仇恨暴走的心吗?
你需要把你所有的怒气都撒在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由你一手推入深渊的人的心吗?就连她生前的一切都要剥夺,换上你以为的样子才肯罢休吗?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放肆!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敢和本教主说话,就连你祖宗也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本教主这么说话。谢博宇你算什么东西!”
周阿琳抬起手,本来半卧在地上的谢博宇的脖子已经到了周阿琳手中:“晋王爷,本教主看你耍活腻了,不如…不对,不对,你是想让本教主杀了你,好随莘娜一起去吧?本教主告诉你…你做梦!”
谢博宇喘不过气来,听不到周阿琳对他说了什么。
很快周阿琳把谢博宇扔到了地上:“你不值得本教主动手,你要死,也得死在沙场上,给本教主做南疆的垫脚的砂石。”
谢博宇眼角飞快划过一滴水珠,想着最不可能的、遥远的幻想。
“晋王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听到自己终究要死,害怕得哭了起来?”周阿琳呛声道:“如果这都要哭,以后有你要哭的时候!虽然不是本教主的本意,但谁让你是大魏的晋王,谁让你姓谢呢?
不光是你们谢家在意的人,还有你们谢家人在意的权力、地位、名声,我周阿琳也会一一夺过来,为我周家正名!
当年到底是谁为乱臣贼子,到底谁是不顾黎明百姓,一心一意要打百年之前那场仗的?
这一切可不是你们谢家人说的算的!
有我,有我周阿琳在,你们谢家人休想掩盖过去的历史!
既然你们谢家人为了江山不顾一切,连尊严信任都可以踏在脚底。那我周阿琳就要比你们谢家人更凶更恶!
谢博宇你记着,这只是开始。”
周阿琳说完这番话以后径直出了牢房,也没有管身后的谢博宇重病缠身,能不能在如此恶劣的地牢里面活下来。
谢博宇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心里面却一直为梅栎清伤心:“卿卿,你临终之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难道南疆就这么愚弄你,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你是多么骄傲的梅家大小姐,之前让我帮你都不肯,非得一个人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最后都把命给搭上了,最后连‘梅栎清’也不是了。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愚弄…你估计会被气得还魂复生吧?”
如果梅栎清真的能复生就好了,依卿卿的性子,她会化作比周阿琳更凶恶的修罗,将欺辱过她的人们一一撕碎,蚕食殆尽。
谢博宇也被周阿琳点燃了一颗想要复仇的心。
他不能再纠结要不要追随梅栎清而去的事情,他一定要为梅栎清做些什么,再去想那些没出息的事情。
周阿琳有一句话说得对,既然大魏、南疆为了江山不顾一切,连尊严信任都可以踏在脚底。那他谢博宇就要比所有大魏人、南疆都更凶更恶!
周阿琳你也记着,这也只是开始。
莫非周阿琳真以为他谢博宇就这样束手就擒了吧?痴人说梦!
或许是周阿琳把精力放在了对付谢博宇的身上,紫儿和焦渥丹进到南疆比上次初来时更加顺利。紫儿和焦渥丹这边顺利从上次来的路潜入了南疆,该换了南疆的服饰,在当地把马买了换了一辆牛车,驮着焦渥丹与紫儿前往圣泉。
这一回焦渥丹的易容术可起了大作用。
焦渥丹易容成了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紫儿被焦渥丹易容成了一位小脚老太太。就算周阿琳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焦渥丹与紫儿两人会这么乱来。
焦渥丹摸着脸上白净无暇的肌肤得意洋洋道:“我终于可以不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用一直自称‘老身’了,一直这么喊着,无端端地,我都觉得把自己给喊老了。”
“所以你就这么埋汰我?”紫儿怒气冲冲地冲焦渥丹喊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在我脸上敷了几层皮?比你之前敷在脸上的厚多了!你这是携私报复!等回去,看我不和师父他老人家告状!”
“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你修不老术修得那么厉害,光看身型和小孩儿似的,让你扮夫人小姐也不逼真。我不多盖几层,肯定会被人看出破绽的,你就忍一忍,忍一忍。”焦渥丹哄着紫儿说道。
“哼,等回去大魏,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回大魏的易容妆由我来化!”紫儿拽着宽大的衣裙吼道。
“成成成,我的小姑奶奶。”焦渥丹听见有人来了,赶忙换了副面孔:“母亲,咱们进去这间客栈歇歇脚吧。”
紫儿听到焦渥丹喊她“母亲”,不自在地抖了抖,却被焦渥丹给按住,紫儿不乐意地踩了焦渥丹一脚:“对不住啊儿子,都怪母亲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脚。”
“不打紧,母亲你没有摔倒就好。”焦渥丹嘴上说着不打紧,在背过人去的时候狠狠瞪了紫儿一眼,紫儿得瑟地扬起了下颌,抿着嘴偷乐。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掌柜
焦渥丹与紫儿二人进了客栈,这间客栈正是上一次她们一行人来到南疆时,在尼拉下榻的客栈,她们与差点儿放火烧了马厩的桑坪也是在这里遇到的。也是赶巧了,她们二人一进门就遇到了上次与扮作掌柜的张管家还有高太尉的那位族人一道交易的达瓦次仁。
达瓦次仁此时正在低头和这间客栈的掌柜在交代着什么,达瓦次仁不经意之间抬头之时,焦渥丹与紫儿从达瓦次仁眼睛里面看到了杀气。
焦渥丹与紫儿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达瓦次仁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少爷,咱们不要冒这个风险吧。”与达瓦次仁交谈的掌柜小声地说着什么,掌柜看见了迎面走来、易了容扮作母子的紫儿与焦渥丹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又低头对达瓦次仁说话道:“现在那边看得紧,货不一定能送出去。”
“送不出去也得送,再拖就来不及了,这笔生意铁定就没了。”达瓦次仁顺着掌柜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拈花教那个老巫婆一定在暗地里面准备着什么,我宁愿便宜了大魏那伙子人,我也不愿意便宜那个老巫婆!”
“少主!您说话当心这点儿,小心被其他人给听见。”掌柜又压低了声音。
“怕什么?拈花教那个老巫婆都把人放到了岗哨上,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我们的。”达瓦次仁说话粗中有细:“此时不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少主您请三思,您还真要和上次来的那些大魏人做生意啊?”掌柜的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离开尼拉没多久,马格尔那边就出了事,听说里面有一位圣女随那些人跑到了大魏去了,好像还因此捉了拈花教安插在大魏的一个奸细。上次那些人肯定来头不小啊,咱们和他们做生意…”
“少爷我看中的就是这点。不是一般人,我还不想冒险做这一笔生意呢。”达瓦次仁笑道:“如果能和大魏那边的人,绕过拈花教的眼线搭上线,咱们的大业就有希望了。”
“少爷!这些话不能在这里说!”掌柜的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心被人给听见,到时候咱们可都要掉脑袋,拈花教的那些人才不管咱们是什么身份呢。”
达瓦次仁忿忿不平地瘪了瘪嘴:“不说就不说,少爷我上楼去歇一会儿,用晚饭的时候叫我。”
“得嘞,少爷!”掌柜的这一次应的很爽快,目送着达瓦次仁上了楼,进了屋子。
焦渥丹与紫再次儿对视了一眼,紫儿忽然间咳嗽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焦渥丹就借机向刚刚那位掌柜要了杯茶:“掌柜的,请问您这里有没有热茶,我母亲她…”
掌柜的看了眼紫儿,紫儿背对着他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因为剧烈咳嗽而时不时一抖一抖的肩膀,掌柜的很快给焦渥丹沏了杯热茶:“哟,您赶紧把热茶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起来好像受了风寒呢。”
焦渥丹从掌柜的手里接过热茶:“可不是吗?春风虽然起了,可我们打北边来,还带着一股寒气呢,在下母亲就…也是因为在下没本事,如果有钱买辆马车就好了,母亲也不会受那份罪了。”
“哦,你们是从北边来?具体打哪儿来?是东边还是东北?你们两位要去那儿啊?”掌柜的有心问了这么一句。
焦渥丹叹道这位掌柜的是位人精,一句话就嗅到味儿来。可这时候还不能把她与紫儿的情况全都吐出去:“我们是从东边儿来的。如果是从东北那边来,那路可就远了,掌柜的你怎么这么问?”
焦渥丹没说她与紫儿要往哪里去。
“你们路上有没有遇到哨兵?我可听说在那边安排了不少哨兵。”掌柜的继续试探焦渥丹道。
“是多了不少,路上为了打点,在下和母亲花了不少钱呢,要再遇到几个哨卡,在下给母亲治病的钱都没了。”焦渥丹作出心疼状,然后拱手对掌柜的说:“在下失礼了,母亲那边还需要热茶。”
“去吧去吧,要热茶我这儿还有,要多少有多少,不要钱。”掌柜的笑道,可心里面琢磨的就是另外的心思了。
眼前这一老一小,一看就不是南疆人士,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到南疆来的呢?从样貌来看也不像上次那伙儿人,难道大魏那边儿还有能人?
虽然刚才少爷的话他有些不赞同,但与大魏交好,对他们这一方说有利的。
不能再让拈花教的女人们猖狂下去了,南疆向来都是拈花教的人的地儿!
焦渥丹把热茶递到紫儿手里面,紫儿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道:“怎么样?有没有探听到什么?”
焦渥丹微微摇了头道:“不仅没谈听到消息,还差点被人查了老底儿。这位掌柜的不简单啊。”
“被人看出来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们虽然穿着南疆的服饰,但言行举止还是与地地道道的南疆人有所不同的。”紫儿安慰焦渥丹道:“咱们先去开一间房住下,有什么话等到了屋子里面再说。”
焦渥丹点点头:“嗯,只能先这样了。”
焦渥丹拿上随身带的东西,一手扶着紫儿走到柜台边上:“掌柜的,开一间上房。”
“你们也是赶着了,如果换做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尼拉的客栈早就被来往的客商给住满了,现在几乎都是空着的,你们母子俩有好福气。”掌柜的话里有话道:“楼上有的是好屋子,您二位随我来,你们要住哪间随便挑。”
焦渥丹笑笑,这个掌柜的还变成了狗皮膏药似的,揭也揭不下来?他这份聪明可用错了地方。
焦渥丹没想到的是,这张狗皮膏药不光没揭下来,还被人明晃晃地贴在了脸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掌柜的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上房随我们挑吗?”焦渥丹不悦地说道:“在下与母亲不想住这一间,请您给换间屋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换茶
“免贵姓赵,公子您叫我赵掌柜就行。”赵掌柜腰弯得更低了些:“您不是打北边来的贵客吗?自然要让您与令堂住最好的上房,这间上房可是我们店里面最好的。”
焦渥丹打心眼里面不信赵掌柜这话。
这屋子是不是店里面最好的暂且不论,可是这间屋子旁边旁边住的人就有意思了。
掌柜的说这时候没有人住客栈,刚刚和掌柜交谈的达瓦次仁上了楼,从旁边屋子的呼噜声判断,达瓦次仁就在这间屋子旁边,而这位掌柜的一意孤行想把她们安排在达瓦次仁住的屋子旁边…打什么心思,她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无非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焦渥丹想着这赵掌柜自己凑上门来,是不是为了达瓦次仁和他说的那番话,他与达瓦次仁究竟在商量着什么。
“公子,公子?”赵掌柜提高了声音,催促焦渥丹道:“您贵姓?这位是令堂吧?应该如何称呼二位?”
焦渥丹话嘴张到一半,话说出口却改了模样:“在下姓梅,赵掌柜你叫在下梅公子就好,至于家母您就称呼为梅老夫人吧。”
紫儿被焦渥丹的话着实呛到了,真真正正地咳嗽了起来,焦渥丹感觉到她扶着紫儿的那只手被紫儿用力地掐了一把,恐怕袖子底下留下了五个指甲印吧?
紫儿也是的,她虽然不姓梅,可紫儿的的确确是姓梅啊,用得着那么急吗?
紫儿咳嗽得厉害,焦渥丹正好有了机会把像苍蝇似的赵掌柜给赶走:“赵掌柜实在对不住,刚刚吹了下风,家母有些病重了。就按赵掌柜安排的屋子住下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叫您。”
“好嘞。令堂先歇着,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赵掌柜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焦渥丹,如果不是知道赵掌柜另有所图,焦渥丹还以为赵掌柜看出了自己易容的破绽呢。
焦渥丹拿着包袱,扶着咳嗽不止的紫儿进了屋,等门儿一关上,紫儿一巴掌就拍到焦渥丹身上,嘴上说着:“我儿你没事吧?怎么就绊倒了呢?那么大年纪了路都走不好,着实令母亲我担心啊。”
焦渥丹没想到紫儿报复来的这么快,只能闷声吃个暗亏,还得演戏给外面的赵掌柜看:“母亲,儿子没事儿,就是被翘起来的木板给绊了下,母亲才是,你有没有被绊倒啊?”
“母亲没事儿,我儿没摔着才好。”紫儿走到床边径直躺下,指着对面的竹塌,意思是让焦渥丹睡那边:“母亲恐怕是染了风寒,你别和母亲挤一个床,小心也跟着母亲染上了重病,母亲会十分‘心疼’呢!”
“是,母亲。”焦渥丹看紫儿气性那么大,看来她是踩到老虎尾巴了。
她方才是怎么想来着,好像是因为…因为想起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也就顺嘴说出来那个姓氏,而“梅”这个姓氏同样是紫儿心中不能触碰的痛。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顶梢。两个人做到了桌子面前,倒了杯茶水,紫儿用手指蘸水写下了:“对面是什么人?会不会与晋王有关?”
焦渥丹也蘸水写道:“可能是与拈花教敌对的势力,看起来像是与梅四做交易的那个人。”
两个人没写两句话,紫儿忽然间感觉到如芒在背,她装作咳嗽的样子往后看了一眼,转过身来的时候笑了笑,继续蘸水写道:“有人盯着。”
焦渥丹忍住了没往前看,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擦起了桌子:“母亲,儿子去给您换杯茶,路上劳顿,您先小憩一会儿。”
“诶,还是儿子孝顺,母亲我可享福了。”紫儿手绕到背后揉了揉背:“人老了,不中用了。”
焦渥丹端起茶杯笑道,紫儿还有些本事啊,装作她母亲装得很像样啊。
她们不能再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了,看来得用意念沟通了,那个法子伤神得很。
焦渥丹拿着茶壶与茶杯走出门去,下了楼。
赵掌柜看到焦渥丹下楼,谄媚地笑着:“梅公子您下楼了?是…哦,茶水的问题。”
“正是,赵掌柜的好眼力。”焦渥丹把茶壶和茶杯递到赵掌柜面前:“劳烦您把茶杯与茶壶烫一烫,再给在下一壶热茶,好给母亲端过去。”
“诶,梅公子您稍等。”赵掌柜说道。
焦渥丹就坐在大厅里面等,静静打量着客栈内的布局。
客栈不大,都是用木头搭的,好在够高,窗户够多,看起来敞亮。三五组桌子,一组四把凳子,闲下来的伙计坐在门口往外眺望着,好像比她们去年秋冬来的时候还要冷清,也许赵掌柜因为客少才对她们格外热情?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吧。
焦渥丹猜测着方才达瓦次仁与赵掌柜商量的就是那批货的消息,她们不过问谢博宇干的事情,所以她们不知道那批货是什么。
看样子是对大魏很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焦渥丹灵光乍现,会不会是…粮食?
最近朝中闹得最凶的就是粮食。
今年皇上罕见地颁布了法令,除适合种稻谷的地方以后,其他地方都种上番薯,甚至种植番薯的面积比稻谷还要多。
焦渥丹不由得不想到是谢博翰为了即将到来的番邦之战做准备。
可这时候做准备来得及吗?或者说…大魏的粮食储量已经危及到大魏国祚安危了,那梅家…可就危险了。
她们要赶紧找到梅栎清,与她一起想个对策解决眼下的困境。
焦渥丹与紫儿不知道的是,梅栎清的下葬仪式就在两天后。
“梅公子,这是你要的热茶,还有茶杯,您请好。”赵掌柜把茶壶与茶杯递给焦渥丹,焦渥丹接到手里愣了愣。
“梅公子,梅公子?”赵掌柜问道:“是不是茶水太烫了,老人家喝不了,我给您再去换一壶?”
“不用了,不用了,茶水送到楼上还有些时候呢,凉一凉刚好。”焦渥丹说完,提着茶水上了楼。
第四百一十六章 打听
看着焦渥丹的背影上了楼,赵掌柜含笑的面容立马垮了下来。
焦渥丹端着茶水进了屋子,紫儿闭着的眼睛睁了开,轻轻对焦渥丹摇了摇头。焦渥丹晃了晃手上的茶壶,同样对紫儿摇了摇头。
焦渥丹与紫儿相视一笑。
焦渥丹对紫儿说道:“母亲,这个客栈的赵掌柜人可好了,还给我们送了热茶来,您身体不适先喝杯热茶,我们也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才是。”
紫儿干咳着应道:“好的儿子,快扶母亲起来。”
焦渥丹伸手去扶紫儿的时候,快速在紫儿嘴里面塞了颗药丸,紫儿毫不迟疑地吞到肚子里面去。
紫儿倚着焦渥丹坐起来,喝了一杯焦渥丹倒的热茶水,然后又躺下道:“儿子你也喝些热茶吧,忙前忙后那么久,也该‘歇歇’了。”
“是,母亲。”焦渥丹喝了杯热茶,茶水刚进肚,只听茶杯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紫儿急得大喊:“儿子,儿子!”之后也跟着昏了过去。
赵掌柜在门口恭候已久,听到茶杯碎裂之声,推开门进到了屋子里面,而后达瓦次仁也跟着进来。
“少爷,您看这两人怎么处置?”赵掌柜问道。
“两个人都绑起来,老的那个扔到柴房里面去,小的这个留下来问话。”达瓦次仁说道,
“是,少爷。”赵掌柜的比比手势,从门外飞快进来了两个人,分别把焦渥丹与紫儿绑好,紫儿被带到了楼下去,赵掌柜则翻起了两个人带的包袱。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赵掌柜用凉透了的茶水泼到焦渥丹脸上,焦渥丹才慢慢“醒来”:“赵掌柜?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少爷的客栈,老夫怎么不能在这里?”赵掌柜捋着胡须说道:“反而是你这个从大魏来的,不该来大魏这边。南疆已经封锁了五天了,你和那个扮作你母亲的人是怎么进来的?你说不说?不说把你舌头给拔了!”
焦渥丹知道瞒不过去,但没料到达瓦次仁与赵掌柜会动手动得那么快,她还没打算吐口呢只得装傻充愣道:“赵掌柜您说什么话,在下听不懂。”
“哼,你们主子派你来还是嫩了点儿,装傻也不是这么个装法。”赵掌柜不屑道:“事情都到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不说实话吗?说,你主子是谁?让你们到南疆什么地方,让你们去做什么事儿?”
“我,我真听不懂赵掌柜您说的是什么…我与母亲住在大魏与南疆交界的地方,所以说话举止都像大魏人。我们因为最近大魏与南疆不太平,所以才想去走亲戚,没想到让赵掌柜你们误会了。”
“误会?看你还不说实话!”赵掌柜拿出他搜过包袱里面的一个金灿灿的手钊说道:“这样的货色,别说南疆了,就连大魏的一般人家都没有,你们又是从何得来?”
坏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让人捉到了马脚,但能赖就赖一会儿:“这个是假的,是铜做的,拿出来哄哄人罢了。”
“你还敢撒谎!金子是真是假,我这个掌柜的还看不出来?”赵掌柜威胁道:“如果你还不说实话,你母亲可就危险咯。快说,你们是不是晋王派来的?”
焦渥丹听着赵掌柜这话不像是为了找茬,更像是为了和晋王谢博宇搭上话,难道是为了达瓦次仁说的那批货?
“晋王?我不认识什么晋王,是一个叫…史老板的人叫我来的。”焦渥丹半真半假地说道:“史老板说让我来南疆做件事情,就给我一大笔钱。”
赵掌柜听到了想听的话,面带欣喜地刚想开口,却被达瓦次仁给拦下了:“不用说了,你在撒谎。赵掌柜,把他母亲带上来,我们要换个人问问了。”
焦渥丹故作焦急道:“慢着!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说的明明就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你们难道不知道史老板吗?”
“史老板我们知道,但你说的话根本不成立。”达瓦次仁娓娓道来:“如果真像你说的,你应该知道史老板派你来是做危险的事情,所以你就不会带自己的母亲来,除非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母亲。我说的对吗?梅公子?”
达瓦次仁看起来胖胖呼呼,满脸横肉,不是那等细心的人,她才说几句话就被捉住了痛脚,达瓦次仁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但她也不能就这么说出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我刚才说了,我是来带母亲走亲戚的,如果没有这个由头,我怎么在南疆做好史老板交待的事情?”
达瓦次仁想了想,焦渥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继续问道:“史老板派你们来南疆做什么?”
焦渥丹垂下了头:“我…我不知道…就说让我们到南疆马格尔的圣泉去,说去了就知道了。您知不知道马格尔的圣泉发生了什么?”
焦渥丹反过来套达瓦次仁的话。焦渥丹相信凭着达瓦次仁的本事,多多少少会知道圣泉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也省了一番打听的力气。
“圣泉,圣泉…怎么都是圣泉?”达瓦次仁喃喃念道,但也更相信焦渥丹的话:“圣泉那边不知道怎么了,五天前突然发起了疯,封锁了南疆与大魏、南诏的边界。我们的人打听说…圣泉里面有一位重要的人死了,过两天就要办葬礼,其他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焦渥丹忽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位…少爷,请问您知不知道圣泉里面死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南疆人,如果不是,是老还是小?”
赵掌柜一脚把焦渥丹踢开:“放肆!是谁让你和我们少爷这么说话的?”
“赵掌柜且慢,看来她是说了真话了。”达瓦次仁拦着赵掌柜对焦渥丹动粗:“你们来南疆是来找圣泉里面死了的那位重要的人吧?她是什么人,就这么重要?”
焦渥丹继续打着史老板的旗号说道:“我们史老板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不能说。”
第四百一十七章 畏惧
达瓦次仁思量片刻:“好,那本少爷就告诉你一些那位重要的人的消息,以表示我们家族对史老板的诚意。
那位拈花教里面重要的人听说是位少女,几个月出现在圣泉里面的,应该不是南疆本地人,根据时间判断,可能是上次和史老板一道前来的大魏人。”
少女…几个月前出现在南疆…可能是上次和史老板一道前来的大魏人…这不就是梅栎清吗?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你怎么能让这么好的孩子死于南疆人之手,当时我就不该…”
焦渥丹还未哀嚎完,紫儿已经出现在焦渥丹面前:“渥丹,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焦渥丹埋在紫儿怀里道:“紫儿,栎清她死了,她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紫儿扶着焦渥丹问道。
“达瓦次仁说圣泉里面有一位重要的人死了,过两天就要办葬礼。是位少女,几个月前出现在南疆里面,你说不是栎清是谁?”焦渥丹号啕大哭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紫儿把焦渥丹的绳子解开,把打昏了的达瓦次仁摇醒道:“达瓦次仁,你再说一遍,你说南疆里面什么人死了?你敢说错一个字,我现在就剁了你!”
达瓦次仁还未完全清醒:“你说什么?你是谁?”
焦渥丹赶忙说道:“紫儿你轻点儿,这不关他的事情。”
紫儿憋了几口气以后才继续问道:“达瓦次仁,你听好了,你说南疆里面什么人死了?”
达瓦次仁看着眼前那张老脸,再看看自己的衣领被攥在人家手里面,怎么拷问反过来了?换成人家的“老母亲”问自己了?看来他还是上了那个姓梅的当!
“不就是那位拈花教里面重要的人听说是位少女,几个月出现在圣泉里面的,应该不是南疆本地人,根据时间判断,可能是上次和史老板一道前来的大魏人。”达瓦次仁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紫儿屏气凝神听了一遍,一下子手脚发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焦渥丹抹了抹眼泪:“紫儿,咱们去马格尔的圣泉吧,去找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讨个公道!”
达瓦次仁也明白过来了,眼前两个人很可能是上次来南疆的那伙儿人:“你们是不是上次来南疆的大魏人?”
紫儿和焦渥丹没有理他,焦渥丹从昏倒的赵掌柜手里面把手钊拿回来,紫儿则又把达瓦次仁给打晕了:“渥丹咱们这就走,我一刻都不想在尼拉这里待下去了。”
焦渥丹点点头:“咱们准备准备,我带好路上要吃的要用的,你去把达瓦次仁的马牵过来两匹,这就走。”
两个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就上了路。
达瓦次仁醒来以后发现地上扔了锭银子,捂着头说:“哼,少爷我上了他们的鬼当了,等我抓住她们以后,看我怎么收拾她们俩。”
如此没有章法的事情,不像是那个史老板的人干出来的,一男一女是什么身份?
达瓦次仁还没有看出来焦渥丹易了容。
从尼拉到马格尔用快马最快也要一天才到,紫儿和焦渥丹骑着的达瓦次仁的马也累死在圣泉门口。
这一次前来迎接紫儿和焦渥丹依然是上次的左护法。
“两位好久不见啊,你们俩也知道莘娜小姐去了,来参加莘娜小姐的葬礼吗?”左护法手边按着刀问道。
“左护法?”焦渥丹拦住了提剑就要往前冲的紫儿:“左护法你也别来无恙啊,看您的精神头不错。唯有一点…左护法你印堂发黑,这按我们大魏的话来说,这是大祸临头之兆,左护法您得担心啊。”
“哼,不过是逞嘴上之能罢了,你们两个才是要小心陪莘娜小姐一起去做伴儿呢。”左护法说话极尽刻薄之意:“你们俩现在这时候还赶得到,小心别再和莘娜小姐错过了,过了明天,你们想遇到估计也难了,除非你们想莘娜小姐死后不得安生。”
“我杀了你这老贼,我就得安生了。”紫儿的气又冒了上来:“什么莘娜小姐。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明明叫‘梅栎清’,不是什么狗屁莘娜!这一次我们来,就是为了带栎清走!敢阻拦我者,杀无赦!”
“你们要带,上次早就带走了。”左护法惬意地掏掏耳朵道:“上次你们带不走,这次你们更带不走了。已经有人来过了,莘娜小姐不光没带走,还把自己给留下来。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你们两个趁教主没发现的时候,麻溜地赶紧离开,教主发现了,可不是我这样耐耐心心和你们解释了,总得让你们老朋友之间见个面不是?要是我是你们两人,就不和天意较劲了,那多没意思。”
“你是说有人来过了?”焦渥丹只能想到那个人:“你是说…晋王谢博宇?”
“不错,正是那小子。”左护法闻声退下,一个焦渥丹午夜梦回梦到的脸庞赫然出现在眼前:“你是…周阿琳!”
焦渥丹的理智也彻底丧失了:“周阿琳!你既然把栎清留下了,为什么不治好她?非得一个人折腾,把栎清的命都给送了…周阿琳,你还我的栎清回来!”
焦渥丹扒开拦住她的人,想揪住周阿琳衣领时,被周阿琳一根手指头定住了眉心:“方才听闻‘南焦’焦渥丹先生说我拈花教的左护法印堂发黑,恐大祸临头。焦先生您猜猜本教主这根手指头按下去,你的印堂是发黑的大凶之兆,还是发红的大喜之兆?”
“渥丹!”紫儿想冲上前去帮焦渥丹,一时不察,因为左护法撒的一把粉末而昏了过去。
左护法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紫儿不屑地说道:“不自量力!”
焦渥丹来不及去顾紫儿的死活。
焦渥丹感觉到顺着从周阿琳的食指传来的寒凉之意与无尽杀机,后背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无数看不见的刺。
对周阿琳的畏惧之意过去以后,焦渥丹也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