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病
晚上馨雅在厨房做饭,我坐在电视机跟前,越想越觉得冤屈,真是点儿背,哑巴吃黄连。
要是妻子在世,我早就都跟妻子讲了,让她帮我分析分析,即使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她在,跟她说完了,就有一种安全着陆的感觉。
好在馨雅有很多跟妻子类似的特质,所以我有时情不自禁很想跟她讲讲压在心头的困惑。
可是说说夜夜红串烧店砸场子的事还可以,就说自己可能被冤枉了,有人冒充了。可跟雯雯的事怎么说,肩膀上的那个牙印怎么解释?不光是说不清楚,关键是没法开口。
见馨雅把菜端上桌子后,又拿出两只葡萄酒杯,我不解地问:“这是啥意思?”不是年不是节的话,难道在家里还要来一场鸿门宴?
“陪你喝两杯,看能不能撬开你的嘴。”馨雅面带笑容,转身进厨房去拿酒。
不跟你急,也不逼你,最后总能和风细雨地让你乖乖就擒。
真不知道馨雅什么时候学会了妻子的那一套。
“警察说有人指证我清明节那天夜里,到夜夜红串烧店宵夜吃了东西不给钱,砸了人家东西,还把店伙计给打了。”
馨雅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我不知道她是不相信我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还是表示我居然也干出了那种卑劣的事情。
“别这样看我,烦着呢!我那晚根本没去那儿,更不用说宵夜砸东西打人了。”
虽然馨雅比我小很多,但因为她表现得成熟、淡定,尤其是行事方式很像妻子,终于还是没憋住跟她吐露了派出所的事。
“那天夜里很晚很晚才回家,那可是你说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馨雅嬉笑着,好像抓着我漏洞和把柄似的。
“别瞎猜好吧,我发誓那天晚上没去过那个地方。”
“警察相信你了吗?”
“……”
“既然前天你说那天晚上你是跟什么国企的领导在一起,请他们证明一下不可以吗?”
“哪个领导?”
我把自己编的谎给忘了,赶紧补救:“哦,那个呀,那怎么合适,人家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才一面之交怎么好意思把人家扯进来,再说了本来就是个敏感的…..”
我故作神秘把后面没有内容的话省掉了。
“你们不会是在那个夜夜红串烧店吃的饭吧?”
我故意用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否定了馨雅的猜测:“你想什么呢,我怎么请他那种身份的人晚上那样的地方吃饭?”
“看你也不像是爱撒谎的人,那这事还真的有点蹊跷。”
“我当然知道很蹊跷。我也想过肯定是有人冒充,但怀疑不解决问题啊。”
“也是,当下还是悄悄把问题解决了吧,你没看办公室里员工都好奇着呢。”
“你是不是也跟着看笑话?”不知道为什么,跟馨雅说出来后,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馨雅把手中的筷子掉了个头,我赶紧闭上眼睛,半天不见筷子落在头上,睁开眼看,馨雅举着筷子的手一直定格在半空。
“能私了就私了吧,解释不清楚就先别掰斥了,去道个歉,商量一下赔点钱,总比在派出所留个案底强。好歹你老人家也是一个CEO啊,面子还是要的,对不对?”
“幸灾乐祸是不是?”
“哪儿有那工夫,我得去洗碗。”
真是气死我了。
馨雅没把这当多大个事,可她哪知道真正堵在我心头的是雯雯的那件事。
======
客观地说,夜夜红串烧店的老板还是通情达理的,看我那么诚恳地道歉的样子,既没有揪着不放,也没有狮子大张口,还帮着劝解被打的那个服务员不要跟一个醉酒的人计较。
事情倒是过去了,只是这歉道得真让人憋屈。
从夜夜红串烧店回到公司已经快下班了,馨雅估计一直在盯着我,刚进办公室她就推门进来:“你让我明天陪你去看病,你约的几点啊?”
我突然觉得有点小得意,如果我不是耍点心眼说是陪我看病,她哪能这么上心……
那是从馨雅的叔叔那儿问到了当初抢救馨雅和后来负责康复治疗的医院后,我计划背着馨雅去她老家了解一下她当初车祸治疗和失忆康复的情况,因为馨雅的状态我总觉得跟当初失忆有关。
我是想这边先让她检查一下,看看馨雅大脑有不有什么器质性问题,再跟那时的情况有个简单对比,便琢磨着怎样既不让她难堪又肯接受去医院检查。
“馨雅,我最近脑子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候非常疼,有时候想事情想到一半,突然就停滞了一样。”
馨雅赶紧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关切地问:“是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很久了,怕她担心,一直没敢说,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那还不赶紧去医院检查!我来安排,你等我消息。”馨雅很果决。
“不想去,人家真以为我脑子有毛病呢。”我故意,心想只要能把馨雅骗去一起检查,目的就达到了。
“你怎么这么拧啊,有病怎么了,有病看医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没病人家还定期检查呢。”
“你不也经常走神,出现似曾相识的幻觉吗,你不是也不爱上医院吗?”
馨雅脖子一梗:“你这人真是的,说你的事,扯我干嘛?我这既不影响工作,也不影响我吃饭睡觉,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我开始耍赖:“反正我不去,除非你陪我去,也一起做个检查。”
“你好无聊哎,我好好的去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馨雅瞪着我,意思好像是说:你可真能扯!
趁热打铁,乘胜追击。我说:“谁刚才说的很多人没病还定期到医院检查?”
“真是服了你了!”
我知道馨雅上套了。
我去检查脑神经只不过是演戏,为的是给馨雅检查一下,这事当然不能让她去安排。我必须托熟人找大夫,要事先串通好。
所以,为这事我周一几乎打了一上午的电话……
如果不是说让她给我作伴一起检查,馨雅哪能这么积极,比我记得还清楚。
“你今晚就去我那边住,明天我们一起走就是了。约的10点。”我告诉馨雅。
经过办公区准备上趟厕所后就回家,瞥一眼发现雯雯还在座位上,不自觉地就放轻了脚步,赶紧直视前方。
正面相遇实在有点尴尬。
出了办公室的门在走道里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身后有淅索的脚步声,一回头,果然是雯雯。
“我最近学会了几道菜,明天周末有不有空,尝尝我的手艺?”雯雯骨子里还是很有胆量的,外表看上去还是那种文文静静,现在这么娇羞的样子,说实话还是挺可爱的。
“明天真的不凑巧,要去医院看病。”
“啊?你生病了?”看雯雯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呢。
我赶紧解释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经常有些头疼,去看看,防患于未然嘛,然后开了句玩笑,说自己比较怕死而已,化解了拒绝她邀请的尴尬。
第16章 日子好过了人没了
看病是托的熟人,所以掐着点儿就直接奔那个大夫去了。
我和馨雅做了一样的检查项目,脑部CT,看看有不有器质方面的隐患,又做了脑电图,还有脑部血流图,最后大夫似乎非常绞尽脑汁地问了我和馨雅一些问题后,趁馨雅开小差的时候,冲我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她没啥问题。
我心想,没啥问题总比有啥问题好,来检查也不是盼着有问题来的。
“我没问题很正常,我本来就说我没问题的。你怎么什么也没检查出来呢,这大夫水平行不行啊?”一出诊室,馨雅就质疑起来。
“没问题还不好吗,别瞎怀疑人家大夫的水平,那可是国外回来的专家。”
馨雅翻了个白眼,吐了一下舌头,不啃声了。
从医院出来后,我本想把馨雅送回到她自己的住处,自己下午去练练球,因为周日已经约了球局。
馨雅一听这个,耍起了小性子,说那不行,我打球去了,她周日没人玩儿,不让我下午练球。
“要不你也跟我一起练球去吧?”
“我不去!我宁愿坐在家里跟你聊天。”
女人终归是女人,馨雅那么一个临危不乱、成熟练达的人,也有任性“骄横”的时候。
“约法三章,今天我可不打算给你讲什么过去。”我带几分故意。
“好,今天决不让讲你们的过去。”
我正在心里说,这丫头今天倒是出人意料地痛快。话音还在耳边漂着,馨雅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可以讲讲你未来的打算。”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馨雅要回去做饭吃,我觉得有些赶,就坚持在外面简单地吃了一点。
要是知道下午馨雅那么为难我,上午就不该答应她。
“你难道就真的打算这样一辈子下去吗?”
我知道馨雅指的是再婚的事情。
“太久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好,但是女儿完成学业参加工作之前我没打算考虑,我不想我的生活中有大的变化影响女儿的心情,她从小没了妈妈,少了一份关爱,若她感到别人再从我这儿分走我对她的爱,我女儿会很伤心难过,我也没法向死去的妻子交代。”
如果别人遇到跟我一样情况后再婚,无论早晚,我都不会认为那样有什么不妥。但我眼下没有那样的打算,心里总觉得那样对不住妻子,不愿意相信妻子真的离开我了,也更不想伤害到女儿。
“是仅仅放不下你妻子,还是怕委屈你女儿,或者是担心别人说你什么?”馨雅刨根问底。
如今这个年代了,我不知道馨雅怎么还会想到我可能是怕别人说我什么。
妻子在的时候,我没有背叛妻子,妻子走了以后,我也没有去插足别人家庭,就算是碰到一个合适的再婚,至少在当今社会也是司空见惯、人之常情。
人们乐于关心的是名人明星的爱情和家庭,哪怕是走马灯式的更换对象照样都是高光时刻。
普通人的普通事,根本没有谁去关注,我何怕之有?
“不是说我就不想尽快再组建一个家庭,但我真是放不下我妻子,觉得很对不起她。你不知道,我跟她结婚的时候,不仅没有婚礼没有婚纱,连个酒席都没有办,妻子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过,不仅当时,后来也从来没听她在我面前表示过遗憾,哪怕一句抱怨的玩笑都没有开过。”
馨雅没有打断我,示意我继续说。
我说,我在大国企上班,妻子也知道我这个人内心还是很好强的,所以总是鼓励我好好工作,家里的事情和孩子有她就可以了。
谁知前途刚刚露出一些曙光,齐身中高层干部的行列,空降的一把手把原来的那些人马3年内几乎一锅端了。妻子是很敏感很细致的一个人,我本不喜欢把工作和单位的不快情绪带回家,就是怕她操心,你知道,那种情况下,很难掩饰得那么好,再加上我本来也喜欢跟妻子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听听她的忠告或者建议。
“现在辞职下海的人很多,你要是干得不舒心,不想干了你也自己干吧。”妻子大概看出了我那些时候情绪低落。
“那可是铁饭碗,丢了容易,想要再捡回来可就难了,弄不好到时候别说养活你们俩个,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当时还真没那个勇气。
“嗨嗨,说什么呢!”妻子在我嘴上轻轻拍了拍:“你又不是那种不肯吃苦不愿努力的人,你也有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不可能有那么一天的。退一步讲,即便是那样,不是还有我吗,我的饭碗铁得很,我不吃不喝也得紧着把你们两个一大一小给喂饱了。”
那时正赶上妻子娘家的房子拆迁拿到一些补偿,妻子没有告诉我就从他妈那儿弄回20万,说:“这个钱你拿着,你想下海就把这个先拿着用,到时遇到坎儿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
大概又被馨雅带沟里去了,说着说着就说远了,忽然感觉身边太安静了,不禁抬头看一眼馨雅。
这人居然泪流满面!
我愕然地看着她,有点发木,这点故事对于一个外人来说,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馨雅何至于这样?
正要去取笑她一下的时候,她却说了一句更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那时候的状态太让人心疼了。”
我想只有当时的妻子才可能说出这句话来,我在跟馨雅讲述的时候并没有去描述我当时的心境,她何以有如此感慨呢?
没办法,谁让她脑子……
我按正常人对待,问她怎么了,她没理我,只顾问她的:“你后来不是干得挺好的吗,你妻子也跟你一起经历了你的成功,生活各方面都有了极大的改善。”
看来馨雅又清醒了。
我说:“是的,可是这中间的过程不是一番风顺的。”
顾不上馨雅是在一种什么状态,往事被勾起,我也刹不住车:
最让人心痛的是,这样的日子没多久,我妻子就因为一个小手术演变成大事故,命归黄泉了。她跟我一起打造起来的生活她却没有福分去享受,女儿的成长和优秀倾注了她多少心血啊,可是她却没有机会见到这一天的到来。
日子好了,人却没了!
都说人死了会回来托梦,或者在梦里能梦到死去的人,能跟她说说话。我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见妻子一面,可是我一直没能如愿,太蹊跷的是,我过去了......
我发现自己差点把到另一个世界寻找妻子亡魂的的事情说漏了,赶紧打住了,又绕回来:
妻子在世的时候,不肯让女儿受一点委屈。现在她妈妈不在了,我当然也不想因为我做了什么,让女儿受委屈,如果是那样,我女儿更要想妈妈了。
“那你就一辈子不再结婚?”馨雅不满地看我。
“我不急,先把你这个剩女妹妹嫁出去再说吧。”我试图缓解一下刚才压抑的气氛。
“别妹妹长妹妹短的,谁是你妹妹?”馨雅突然显得很不耐烦,撂下这一句,起身就往她往自己睡觉的房间走去。
第17章 午夜访客
馨雅这已不是第一次不肯接受“妹妹”这个身份了,问她为什么,她就发呆的样子,不说话。
当初认她做干妹妹,她确实有点不情不愿,但是不那样又怕人议论太多,我们没法接触太频繁走得太近,而这也不是她乐于见到的结果,所以才勉强答应了。
我跟了几步,站在门外喊她:“馨雅你怎么了,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你气啊!”
女孩子,莫名其妙就会生气,我当然也知道馨雅生气跟我有关,虽然说好的当她是妹妹,毕竟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谁不懂。
“我也没说将来就一定不再结婚,哪天我妻子托个梦给我,告诉我她在那边过得很好,不必我担心了,我没准儿就会结婚呢。”
“真的吗?”
馨雅马上欢喜地从里面飘了出来,我只好点点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准备结婚了,首先考虑跟谁?”
跟谁?
看来雯雯一直还是馨雅心头的一根刺。
“我还没开始想这个问题呢,怎么回答你?”
“那不行,把你手机给我,我得先占个坑。”
不等我说话,馨雅从茶几上拿起我的手机。
“嗨,你要干嘛?”我不知道馨雅要干什么。
我的手机没有密码,她知道的,她拿起我的手机,飞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说:“好了,我已经先占坑了。”
我接过手机,划拉几下,也不知道她究竟动哪儿了。
“看看通讯录吧。”馨雅在等着我去揭谜底。
“老婆?”我通讯录里多出一个“老婆”,再看电话号码,是馨雅的手机号。
这是自打认识馨雅以来,我认为她干的最不靠谱的一件事,这完全不符合她留给我的成熟理性、庄重内敛的性格。
“这也太不像话了。”
馨雅见我在操作手机,担心我又改回来了,一把抢过去:“你至于吗,这么个小玩笑都开不起啊?再说,你的手机又不是天天给别人看的,谁知道啊。”
大概是总也没有妻子的音信,我自己都感到有些精神涣散。馨雅在身边久了,我不说她也能看出原委来。
不过她只知道我渴念妻子,并不知道我近来的低落是来自寻找妻子亡魂未果的沮丧。
“你这样深陷对她的渴念中,身体越来越憔悴,如果你妻子真的在天有灵,知道你这样,你说她能安心吗?你这样为情所困,困住了自己,困住了他人,真爱遇沧海桑田亦不变。其实爱不是生活的全部,何况你妻子已经去世,你还要生活,你还不如放自己一马也是放你妻子一马。”
换了对别人,这样的话相信我也会说,搁在自己身上,就变成另一回事了。
======
没多久,我以出差的名义去找了一趟法界的师父,把寻找妻子亡魂而不得的情况,都跟他絮叨了一遍。
师父提醒我说,那边跟人世间一样,被骗到外地的,被关押囚禁的,异常死亡的,不肯忘记前世不肯喝孟婆汤宁愿跳进忘川河等候千年再见亲人一眼的,或者已经投胎转世的,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人世间寻人的办法,阴间寻找忘魂也能适用的,你不妨多动动脑筋,粘贴个类似寻人启事的东西,找那边的户籍部门查一查,也问问那些闲荡的孤魂野鬼,要会利用各种资源,光靠一个人过去找,跑断腿也未必能如愿。
经师父这么一点拨,我心头豁然一亮,仿佛很快就能见到妻子一样,浑身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一边练习静坐默念,一边沉浸在马上可能找到妻子的期待中,一个恍惚又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但是刚出大门,就被晓萌堵住了。
我问她怎么来了,她说,好些天没见到我,很想见我。我让她别胡闹赶紧回去,她就是不肯,说要跟我多呆一会儿。
我只好退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她闲聊。
“我几乎天天晚上都在等你,渴望见到你,说说话,可是你从我身边走过,却对我视而不见,太冷漠了。”
晓萌坐在平时馨雅座的那只单人沙发上,右手不停地捏着左手的大拇指,眼眶眼泪在打转。
一直不想晓萌有误会,看到她这个伤心委屈的样子,也不好置之不理。
“晓萌,不是那样的,你那么热心肠地帮我,我怎么会故意冷淡你呢。你难道忘了,如果我不是以生魂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你能看见我,我是看不见你的,更没法交流。今天我能发现你,是因为我刚才不小心习惯性地到了你们的世界,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呀。”
晓萌破涕为笑,微微低头,面露羞涩:“其实我也知道,我就是觉得很委屈才那样说的。”
晓萌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为了让她知难而退,我捎带夸张地告诉她,我跟妻子一开始也许谈不上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如今年轻人恋爱时那么多浪漫,我们携手走过的岁月也不算很长,但是我们一起沉浮,渡过了我最艰难绝望的时刻,我们宽容互谅,养育孩子,我们之间已经锻就了一条非常坚固的亲情纽带。
我觉得光这样说,可能还太空泛,又列举了很多妻子把我和孩子照顾得如何周到细致的事例。
可是晓萌听了,不以为然,说:“你妻子能做的那些,我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我一时语塞,可又忍不住失笑了:“晓萌啊,你怎么转眼就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了?”
晓萌只吐舌头不说话。
我趁机把话题转到师父关于寻找妻子亡魂的建议上来,在这一点上,我丝毫不怀疑晓萌的热心。
果然,晓萌听完我转述师父的意思后,马上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回去后马上去粘贴寻魂启事,悬赏怎么样?”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很欣赏晓萌关于悬赏的主意:“不过这样做会不会违规啊?”
阴间什么规矩我不是很清楚,晓萌也没解释这样是不是违反下面的规定,显得很仗义:“不就是贴几张小广告吗,我去贴,抓到了有事算我的。”
“那你小心点,不让贴就别贴了,不要跟管事的起冲突。”我不无担心地说:“你方便的话也跟那些资历老的亡魂们打听一下,还有就是帮忙到有关部门查一下有不有什么恶性案件中死亡的鬼魂。”
“好的,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
“天快亮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你还得东躲西藏的。”我不得不对晓萌下逐客令。
晓萌很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看着她念念不肯离去的样子,看着她孤单离去的背影,突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晓萌这么好一个女孩,前世那么痴情于一个男人,最后却伤心透顶而自杀,做了孤魂野鬼却依然好了伤疤忘了痛,对爱情的渴望依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见爱情这东西真有点像大麻,制造了多少阴阳两界的悲剧。
第18章 好男不跟女斗
哄走了晓萌,第二天转身到了办公室我还得去安抚馨雅。因为馨雅一到公司就发现了我的黑眼圈和疲惫的面容。
馨雅其实早就埋怨我了,当然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心疼,只不过是以抱怨和批评的方式表现出来的。
晓萌的造访本身就是个意外,如果我不是因为从师父那儿回来有点兴奋计划外地去另一个世界走了一趟,也就不会有与晓萌的一夜闲聊,也就不会出现早上睡眼惺忪一脸疲惫的状态,让馨雅逮个正着。
“你再这么熬夜的话,你身体还要不要了?这公司的事还管不管了?如果身体垮了,你女儿几岁就没了妈妈,你还想她再失去你这个爸爸吗?那样的话,你对得起你妻子的付出吗?”
馨雅的语调平和,语速也不快,但字字饱含着一种母性的柔情和忧心。
这样的批评听起来甜甜的。
不过对于这种关心直捣心窝,直接刺中我的要害,我不能视而不见,更没有理由表现得无动于衷,针对馨雅的好心我也至少在表面上要有端正的态度和悔改的诚意。
但我知道,馨雅担心我的身体垮了跟牛大爷他们说的‘身体垮了’,是基于不同的事实。馨雅是不满意我晚上熬夜不好好睡觉休息,而牛大爷说我身体会垮掉剑指我频繁灵魂出体造访他们的那个世界。
“好好好,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我讪讪一乐,挨馨雅剜了一眼,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等我满怀期待,周末准备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事根本没完。
“从这个周末开始,你别想着把我支开,我每个周末都住你的别墅里,监督你的作息,晚上不准出去跟人喝酒,按时熄灯睡觉。多少人英年早逝,还不都是因为只顾工作或者生活没有规律造成的。”
周五临下班的时候,馨雅一边整理我办公室的东西,一边轻言细语地叨叨,准备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后,一起回我的别墅。
这不是要坏我的事吗?我可是跟晓萌约好这个周末要下去的。
“你要对我进行军管啊?”我哭着脸。
馨雅噗嗤一下,马上严肃起来,有意拉下脸:“随你怎么说。反正就是不许你瞎跑不好好休息。”
“你这是变相软禁我,侵犯人权,是违法的。”
“在家里,我就是法。”馨雅得意地笑,不再理我了。
我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心里却苦不堪言,晓萌那么热心去帮忙,我就这么放人家鸽子,说不过去啊!
一番冥思苦想,茅塞顿开。
哼!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
尽管馨雅明确表示我碍手碍脚,做晚饭的时候,我还是坚持一定要帮她一起做饭。
“你是不是又想什么歪主意,不然的话,干嘛非要自取其辱啊?”馨雅狐疑地看着我。
“嗨,嗨,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觉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久了,我担心哪天变得四体不勤了五谷不分,成为低能儿。”
馨雅不屑地撇嘴:“还低能儿呢,不看看你多大把年纪了。”
我很受伤,只好晕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去了。
一切妥当了,馨雅喊我上桌子吃饭时,我很“伤心”地依然躺着不动弹。馨雅却一点也没有慈悲为怀:“你吃不吃随便,但是等我吃完饭收拾完了,我陪你去湖边散步遛弯,至少一个小时,回来后你洗洗就老老实实睡觉,哪儿也别想去。”
我心想,算你狠!嘴巴上却给自己找台阶下:“人是铁饭是钢,哪能不吃饭呢!”
馨雅憋住笑,嘴上说着“知道就好”,手上的筷子不停地把鲫鱼肚子部分的肉扒下来,夹到我的碗里。
馨雅知道我爱吃鱼,并且专挑鱼肚子上的肉吃,因为那儿的肉嫩刺少。
这是她自己观察出来的还是我跟她讲的,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很少跟馨雅在小区周边闲庭散步,尽管没几个真正认识我们和与我有往来的人,但还是怕人说闲话,尤其像馨雅说的,我这样一把年纪了。
但是,今天为了逃过她的监管,只得乖乖地配合。
搬来这个别墅时间不长,妻子就离开人世了。刚搬过来时经常晚饭后跟妻子在湖边溜达,妻子去世以后我就很少在晚上出来散步了,也许是心情的原因,也许是害怕触景生情。
沿途的灯火,在轻风抚皱的水面上婆娑起舞,远空的繁星,潜入湖底若隐若现,岸上的杨柳,与轻风浓浓细语,甚至还能听到间歇的虫鸣。
我几乎忘记了我住的房子旁边居然有这样的风景。
妻子要是在世的话......
我想这就是我不愿常来的原因,来了就会想起很多伤感的事情,就会有一种对妻子的内疚充盈心头。
“看来我犯了个错误。”
馨雅肯定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我也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是对她笑了笑没有言语。
“一个小时早过了,可以回去了。”馨雅打圆场说。
馨雅确实犯了个错误,触景生情更想念妻子。往回走的路上,我更坚定今晚无论如何要去那边找晓萌。自从师父给了我那些类似人世间寻人的办法并跟晓萌商议了对策后,我就一直急迫地期待着看看效果如何,是否能有所收获。
“我洗个澡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不许看电视吵我啊。”我以十分配合监管的态度上楼的时候,嘱咐馨雅。我担心半夜爬起来的时候,她还在楼下看电视的话,容易听到我楼上的动静。
匆匆洗了个澡,关掉了楼上的灯,我就躺在楼上主卧的大床上,佯装睡觉。
躺下没几分钟,就听见馨雅上楼的脚步声,当脚步越来越近时,我有些紧张起来:馨雅这是要干嘛?
脚步声还没到卧室门口总算是停了下来,随后听见馨雅说:“睡了吗?”
“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假装已经困得不行。
“那你好好睡吧,我也下去睡了。”
我心里窃喜,哈哈,丫头片子,你跟我斗,还嫩了点!
屋里随后就变得静谧起来,不再有任何响动,想必馨雅也睡了。但我不敢盲动,万一这丫头在卧室看书刷手机呢。
我一直睁着眼睛躺到12点,才蹑手蹑脚爬起来,鞋也不敢穿,借着手机的屏幕亮光,下到楼梯一半的地方,猫着腰往一楼扫了一眼,没什么异常,才转身奔我的书房。
馨雅不知道“改造”过的书房是我每次通往阴界的始发站,但是她知道我想妻子了就经常会在那个单人床上和衣而卧一个晚上。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我推了一下,发现门打不开,用手机照着再按门把,门还是没开,再仔细一瞧,平日一直挂在门锁上的一串钥匙不翼而飞了。
晚上还在为自己的计谋得意,这会儿我已经欲哭无泪了。
馨雅居然把门锁了把钥匙给拔走了。
我不认为馨雅已经知道我下去那边的事情,我想她是担心我坐在书房面对妻子的遗像,一夜不眠。
承诺的事情不能兑现,恐怕要彻底得罪晓萌了。
这个丫头片子,居然跟我耍心眼!
我心里骂着馨雅,很想蹬蹬下楼去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
一想这事要是不小心败露了,那岂不是……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给自己一个台阶。
第19章 疑似妻子
终于等到馨雅有事的时候,说她晚上会比较晚,怕开门影响我休息,就不回别墅住了。
这时已经超出与晓萌的约定两个礼拜了。
没想到几个礼拜没下去,我倒成了香饽饽了。
鬼门关看门的牛大爷开玩笑,问我是不是怕他跟我要酒喝,老鬼看见我就一路小跑,说我再不下去的话他就不得不在地上捡烟屁股了,说着还一点不生分地把手伸进我兜里去摸烟。
晓萌干脆装作没看见,我知道她是因为我说话不算数在生气。
我担心晓萌悬赏寻找妻子的亡魂需要用钱,下去时特意准备了一些冥币带在身上。
“你看这个够不够?”我把一把冥币在晓萌眼前晃了晃,恬着脸笑,想着这么大一沓钱,怎么也该有点心痒吧。
晓萌瞥一眼,不为所动,脸板得更紧,看着别处。我只好拿出备选也是最后的招数了,从兜里掏出一条紫色的纱巾,也不看她,假装看一眼天空,在用纱巾兜住嘴巴和鼻子之前,嘴里一边抱怨说“这阴间怎么跟阳间一样这么重的雾霾和沙尘”,一边斜眼瞟着晓萌。
这一招果然管用。
晓萌噗嗤一声:“没有你这么胡说八道的。”然后“嗖”地一下把纱巾扯了过去,又继续绷着脸:“说好的几个礼拜前你就下来我们一起去找你妻子的呢,现在都过去多久了?”
我哭丧着脸,装可怜:“不是我不肯下来,馨雅看得太紧,不让我外出。”
不解释则罢,这样一解释,晓萌火更大了,当然主要是醋火:“她干嘛管你那么多,她又不是你老婆!”
“她主要是怕我熬夜身体.....”
“行了,你不用说她了,不想听你解释了。还想不想找你妻子了?”
虽然醋味还在飘荡,我知道晓萌已经冰释前嫌了,又陪着笑说:“找!当然要找啊!”
其实作为男人,此时心里有难免有几分得意:哈哈,着急帮我找妻子不假,里面明显地夹带着大量的私货嘛!
晓萌说,亡魂如果在阴间违法犯罪了,就可能被送进地狱了,但是晓萌说没有查到相关记录;如果死亡了,无论病死,被人打死,或者其他意外死亡了,就化作一缕青烟,或者一抔尘土,从此阴阳两界没有她的踪迹,这样死去的鬼魂也是千千万万,也没有记录可查。
倒是有一个老大妈,还算给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大妈说,头几年,曾经是看到一个女魂,很像寻魂启事上所描述的样子,整天留着眼泪围着孟婆转,说她实在放不下老公和孩子,老公辞职下海自己做生意,头两年很不顺利,好不容易后来公司立起来了,日子好过了,女儿也上小学了,自己却阴差阳错抛下他们父女两人做鬼了。
那个大妈听那疑似妻子的女人跟孟婆说,他老公是个本分人,其实很爱自己和女儿,只要有时间就帮她陪女儿学习,送女儿上学上补习班,或者带她们娘儿俩出去玩儿,但他毕竟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在工作上,在经营公司上,女儿学习的具体情况,报了哪些课外班,在哪儿上课,女儿的起居和饮食习惯,等等这些,老公肯定没有自己熟悉,经常张冠李戴,对女儿的爱好、脾性,还是她自己更熟悉,老公知道的只是粗线条的。
现在她不在了,太担心老公一个人带着孩子,又要经营公司,会把生活弄得一团糟,所以她想起来就揪心,想起来就心疼。她说她走得太早,实在在对不起老公和女儿。
大妈说:
那疑似妻子的女人哀求孟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喝孟婆汤,不想忘记老公和孩子,她想时刻知道老公和孩子的情况,投胎什么人家不重要,只要能尽快见到老公和女儿,知道他们生活平安她才能心安。
但孟婆说,不喝孟婆汤不行,想要投胎转世,必须彻底忘掉自己前世的爱恨情仇,否则不能转世。
实在不想喝孟婆汤也行,还有一个让她见到老公和女儿的选择,就是跳进忘川河,忍受千年的苦难,这中间有机会见到自己的老公和女儿,但那不是他们在世的时候,而是他们死了以后通过奈何桥的时候,并且你能看见他们,他们是看不见你的,也不知道你在默默注视着他们轮回着从奈何桥上一遍又一遍地走过。
千年以后如果有缘,你们才可能再次相见。
大妈还说,她曾经听到那疑似妻子的女人流着眼泪在奈何桥上哀叹,说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个多么艰难的抉择,无论是跳进忘川河还是喝完孟婆汤投胎转世,横竖都无法给予自己老公和女儿任何帮助,都随不了自己的心愿,都不能很快去到老公和女儿的身边,这算哪门子规矩,太不人性了。
孟婆铁面无私,那女的没有办法。
后来就经常看见她坐在奈何桥上,日复一日地望着忘川河里血黄的河水,发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没再见到那个女人了,如果她不想忘记自己的老公和孩子,十有八九跳进了忘川河,宁愿忍受千年的苦难,守候千年,只图能在老公和孩子来回走过奈何桥的时候,看上他们一眼……
听了晓萌的转述,我能肯定大妈说的这个女人就是我死去的妻子。如果妻子真的跳进了忘川河,那她要受多少苦啊!
我感到一种窒息的心疼。
心里很是埋怨,老婆啊,你很聪明一个人,怎么死了就变得这么笨呢,人家都知道找人托梦,跟阳间的亲人有个互动交流,你怎么就一点音信都没有了呢?哪怕托别的鬼魂捎个话,告诉我们你已投胎转世,我们心里也踏实啊!
晓萌说,大妈说的情况,在其他鬼婚那儿也得到了证实,只是其余那些鬼魂说得没有这么具体详细。
“那你有没有去找过孟婆?”
“当然去了。”
“孟婆怎么说?”
“孟婆狐疑地看了我好半天,问我是你妻子什么人。”
我支了一口凉气:“这个......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那女的是我一个还活着的朋友的妻子。孟婆一听,侧拧了一下身子,再次狐疑地看着我说‘你在阳间还有朋友’?”
“后来呢?”我急不可耐,既然大家都反应妻子哀求过孟婆很久,这个孟婆很有可能知道妻子的去向。
晓萌说:“没有后来了。再怎么问,孟婆就是不答理,只是一口咬定:不知道。”
晓萌毕竟算外人,孟婆也许不愿意讲,我是妻子的老公,妻子在世的亲人,她没有理由忌讳什么。
“走,陪我找孟婆去!”我拽起晓萌的胳膊就走。
晓萌把胳膊我从手中抽回去:“你冷静一点!你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你不怕牛大爷真跟你急啊!”
是啊,这一聊就快聊了半晚上,马上就到往回返的时间了。
我来不及跟晓萌多交代,撒腿就往鬼门关那儿跑去,只听晓萌还在后面喊叫:“喂,上去后再给我送条纱巾,我拿去感谢那个大妈。”
第20章 又替人背锅
回到家重新进入自己的身体后,我把妻子的遗像拿过来擦了又擦,摸了又摸,想想晓萌转述的关于疑似妻子的情形,尤其说妻子可能跳进忘川河,我守在香坛前,任眼泪横流,默默地三根一组,一口气给妻子烧了好几炷香,直到无法支撑昏睡过去了。
这次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让馨雅过早去找我,我需要多睡一会儿觉,免得让她发现我的疲惫又像原来妻子一样对我一通埋怨。
还是百密一疏。
周六馨雅确实直到傍晚才去找我,进门简单瞥了我一眼,脸上立马露出愠色,却不说话。
等到放下包包,从厕所拿出热毛巾要帮我擦脸时才用心疼的眼神看着我,轻声问我:“怎么了?你看你这眼睛又红又肿的,这可不像是跟人出去熬夜那么简单,是不是想起老婆又伤心了?”
我趁机从馨雅手中夺过毛巾盖在自己脸上,来回擦了好几遍,不知道是想掩饰被馨雅发现秘密的尴尬还是因为馨雅如此近距离的体贴和关心带给我的惶惑。
======
晓萌让送纱巾的事情,后来一忙就忘了,直到一个礼拜以后,我跟馨雅开车从我常买东西的那家冥店门口经过才想起来。
“你在车里等我,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出来。”我把车停在冥店门口的路边。
没想到我前脚刚进店门,馨雅后脚就跟了进来。我倒不是怕馨雅知道我给晓萌送纱巾,我停车的时候就想好怎么解释了,说是给妻子的就是了。
“嗨,不是让你车里等着吗,那儿不让停车,一会儿要贴条的!”
馨雅在店里张望着,心不在焉地说:“不是就一会儿吗,贴条的不会那么快。”
我跟老板说不上熟悉,也不知道彼此姓甚名谁,但我应该算是他的熟客和“大客户”了。
老板把纱巾递给我的时候,馨雅跑过来摸了摸:“哇,现在生活水平真是提高了,送魂的都用上真家伙了。”
“要不要你也来一条?”说完了当然后悔,这么不吉利的话。
果然馨雅偏头看向我,带着几分娇嗔:“干嘛诅咒我!”
我正要付钱的时候,老板转身从墙上用线绳吊挂着的金属夹子中抽出一个纸条,说:“把上次的一起结了吧。”
还以为老板跟他自己说话,我看着他,没做出什么反应。
老板在柜台上的一个计算器上按了几下,抬头对我说:“加上上次的一共是1685元,5块给你抹了,图个吉利1680。”
“你是说这是我的吗?一共1680?”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问老板。
老板见状,也惊愕得很:“你不记得了?不会吧?”
馨雅扯了扯我的袖子,悄声道:“别着急,你好好回忆一下。”
“这还用回忆?我还没老糊涂,买了东西我还能不记得,再说我什么时候有赊账的习惯!老板你是搞错了吧,是不是把别人的账记我头上了?”
“怎么可能呢!实话告诉你,若不是你这样的常客和大客户,我根本就不赊账。”老板无比坚定地说。
“都别着急,都好好回想一下。”
馨雅说完,从我手中抽走那张纸条,眯着眼左瞧一下,右看一下:“这都是什么呀?”
“我写的字你不认识,”老板把纸条拿回去,念道:“一瓶53度飞天茅台,一条软中华香烟,5沓100元冥币,一共1600,刚才那条纱巾85,给你减去5块,最后是1680,对了还送了一个打火机没算钱。”
我一听这个,更急了,最近根本没买过这些东西,上次大批买东西还是清明节,那都过去一个月了。
“我说老板,不是我小气想赖账,可我最近根本没买过这些东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你要是这样讹人那就太没意思了!”我试图让自己沉住气,但太难了。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是相信你才允许你赊账的,没想到你这人看上去挺光鲜的,这素质好像是差点!那天半夜我都眯瞪靠在椅子上要睡着了,你喝了酒跑过来,豪气冲天的样子,我当时还想,这人一喝多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老板毕竟是做生意的,天天跟一些这样那样的客人打交道,已经磨出一副不急不躁的脾性。
“哪天?”我急着问。
老板又把纸条看了一眼:“上上个周五的夜里。”
我心“咯噔”一下:不好!怎么又是我下去找妻子亡魂的那个时候!
偷瞥馨雅一眼,却撞到她像是不满又像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东西绝对不是我买的,但因为不能说出的原因,尤其当着馨雅的面,我有点心虚,口气软了下来:“老板,我那天根本就没在城里,我开车去外地打球去了。”
老板觉得很好笑,说:“兄弟,你别看我是开冥店的,人和鬼我还是分得清的。”
大概是没等到我的进一步反应,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你要实在想不起来呢,也没关系,”老板指了指侧后方的屋角:“你要是真的想不起来,那玩意儿可以提醒你。”
我和馨雅都看向老板手指的方向。
那是一个监控摄像头。
有了上次夜夜红串烧店的经历,我相信那个摄像头的记录不会对我有利,但这事究竟怎么发生的,谁在冒充我,依然是个谜。
同样窝囊的是,我还不能说出我那晚在哪儿,在干啥,以证明自己没来过这个冥店。
好在馨雅立即给了我一个台阶:“行了行了,估计你又是喝完酒断片了,以后少喝。”说话的同时,馨雅已经开始用微信扫描老板店里的二维码。
几件事情加在一起,我越来越疑惑不解。怎么每次都那么巧呢,冒充我的究竟是什么人?如果确实有人冒充我了,那雯雯说的那个牙印,虽然我当着雯雯的面没有承认,那时就在我的左肩后侧,这又怎么解释呢?
往外走的时候,我还一直冥思苦想,忽然听到馨雅哈哈大笑,吓了我一跳。
“你笑什么笑?”我没好气地怼她。
馨雅笑弯了腰,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指着我刚才停在路边的汽车:“你看!”
第21章 雯雯怀孕了(1)
“麻蛋,才这么一会儿就贴条了,真是点儿背到家了。”我骂了一句脏话。
馨雅拍打我一下:“别骂人,要骂就骂我吧,怪我没听你的坐在车上守着。”
贴条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做错了就认罚,真正窝火的当然还是莫名其妙替人背锅的事情。
我在开车的路上,花了很长的时间表达我的不满,馨雅一个劲地道歉,说这事都是她的错。
我揪着这个贴条的事大作文章,不过是为了转移馨雅的关注点,若不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她肯定马上就要找我的麻烦。但是人家一个劲道歉,再纠缠的话,岂不是真觉得我小肚鸡肠了。
可是安静了没两分钟,馨雅就一声“大叔”把我的胆都吓破了。
“大叔,是不是该说说您的事了,上个周末球打得怎么样了?”
馨雅“大叔”一出口,再加上客客气气的“您”,基本上就是我接受审判的时候。现在她这种幸灾乐祸的口气,还有抓着小偷一样的得意神情,弄得我脸上火烧火燎的。
那也得撑住不能趴下!
“你是我妹,那是举行过仪式的,你从不叫我哥也就算了,反倒喊我大叔,有不有点规矩啊?”
馨雅轰苍蝇蚊子一样,把手手一扬,得意洋洋的:“你还是先说说打球的事吧。”
“怎么了,球打得不错啊,89杆。”我胡乱报了一个我可能达到的杆数。
“还不让人叫大叔,你都老年痴呆了!撒谎也不打个草稿,上上周五你的魂儿打球去了?”
我当时也是随便那么一编,馨雅倒听得仔细。
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虚地叫到:“没看我开车吗,安全第一,哪有工夫跟你开玩笑。”
馨雅的这个优点,也很像我妻子,点到为止,绝不宜将剩勇追穷寇,痛打落水狗。
“好吧,就当我什么也不知道,”馨雅然后又换了一种悲悯的口气,好像我将不久于人世一样:“你要再这么下去,我看真是时日不多喽。”
馨雅还是以为我那个周五晚上又出去熬夜了。
======
周一上班,我在楼道里碰到雯雯。
那件事情发生后,虽然她并没有揪着不放,我因为不敢担当受了她不少鄙夷和蔑视的目光。
现在她看我的眼神平和温馨多了,反倒让我有些不自在,既是下意识又是有意识地要避开。
“我下午去临港出差处理卸船的事情,领导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领导?
什么时候这么称呼过我?
也是,单相思我这样一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换做谁肠子都该悔青了。
工作上的具体事情我很少直接插手,雯雯这么说不过是省得见面无语的窘迫,同时也趁机恶心我一下吧。
不过她说的卸船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馨雅跟我讲过。
我们进口货物的来源国跟着西方某国挑衅我国,从他们国家进口的矿产最近都很难顺利卸船。这样就需要支付船东很多的滞期费,增加了进口的成本,自然就会减少从该国的进口了,达到惩罚该国的目的。但是滞期费增加,成本提高了,货卖不出去,有麻烦的是我们这样的进口商,承担亏损的也是我们。
雯雯去主要是想做做码头卸货工人的工作,给他们一些动力,在允许卸货的时间段,最大限度地提高卸货的速度和效率。
没想到,三天后也就是周四的半夜我接到馨雅的电话,说我们在港口的货代打电话来说,雯雯晚上在码头监督卸货的时候突然晕倒被送医院了。
“还是我去吧!”
馨雅本来说是她带个人一起过去的,我制止了,坚持自己去一趟,因为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怕她应付不过来。
“你还是歇着吧,我是女的,我去比较方便。”
“不用跟我争了,我去。”我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认为关键时候女人难堪大用的意识,至少我认为此时作为男人必须冲在前面。
馨雅说的是有道理的,毕竟都是女人照顾起来方便,但我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我当时就查看比较了高铁和飞机的时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最早的航班去临港。
赶到医院才早上7点多点,雯雯正闭着眼睛在休息,挂着吊瓶输液,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雯雯!”
我轻唤了一声她没有动静,我想就让她醒了再说吧,便转身去护士站找大夫了解雯雯的病情。
走进医生值班室,夜班的大夫和护士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换衣服做下夜班的准备,没有人阻止我也没有人欢迎我。
等她们终于准备妥当期待时钟走得快一点的时候,我也有了机会抓住一个40多岁的女大夫介绍自己然后询问雯雯的病情。
这一问,把自己给搞懵了。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过于劳累。”
我正要舒一口气的时候,这位大夫脸色一沉,接着说:“难怪有人说你们这些私人老板都是资本家的,一个有身孕的人,你们还让人家出来出差,并且连续几夜加班跑现场,还有不有点人性了?”
雯雯有身孕!?
我根本没心思去琢磨大夫怎么就知道我是私人老板,并且一下子把我抬举到资本家的高度。
“你们确定雯雯是怀孕了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都傻眼了。
我的惊讶让大夫更惊讶,她诡异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脑子里一定立起了豆芽菜一样茂密的问号。
我发誓:我跟雯雯不是你们想像的老板跟秘书的关系,也确实没听说雯雯怀孕的事。
回到病房,我不知道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对躺在那儿输液的雯雯。
大夫的话真是有点冤枉人了。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正如不是所有的玫瑰都是红色。
紧接着我又自责,甚至埋怨馨雅,对员工太缺少关心,怀孕了怎么还能让她出差甚至连续熬夜呢?
不过更让我迷惑的是,雯雯怎么会怀孕呢,没听说她交了男朋友啊?还有那种看我的眼神,无论是过去的柔情似水还是前段时间的恨意绵绵,怎么也不像是有了男朋友的样子,更不用说怀孕了。
怀孕的事情想不通自然就不去想了,雯雯自加入我公司以来的种种表现慢慢浮入脑海,特别是我忙不过来她像个大姐姐陪伴在我女儿身边的那些日子…..
第22章 雯雯怀孕了(2)
“嗨!”
雯雯大概睁眼时看到我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愣神,让她轻声一喊,我浑身一激灵。
“雯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上去虽然气色不太好,但是雯雯看着我的表情倒是很轻松,甚至几分惊喜,估计她没想到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临港来看她。
“没感觉哪儿特别不舒服,就是觉得有点疲劳,可能睡觉少的原因吧。在码头上盯到凌晨一点,我就感觉腿有点软,然后就......”
雯雯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没得说,来公司时间也长,要不是后来莫名其妙地就闯进来一个馨雅,馨雅现在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雯雯的,因为公司资历比较老的老张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
现在看着雯雯躺在病床上,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再加上大夫痛恨资本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当时在心里就想着回去一定给雯雯涨涨工资。
“你通过货代公司的人去打点一下卸货的工人就可以了,何必自己半夜守在码头呢!”我的确是有些心疼。
“我一个女的,半夜陪着他们干活,给他们送点吃的喝的,香烟什么的,跟天天与这些工人打交道的货代公司出面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雯雯自信地笑着说。
不得不承认,雯雯对工作真的是很上心,我不得不为有这样的员工感动。
“安心养病,工作上的事情别惦记了。”
“哪有什么病,就是感觉累点,估计躺一天休息休息就好了。对了,你去帮我问问,昨晚的化验结果出来没有,怎么现在还没有人来告诉我呢?”
雯雯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怀孕!
大夫和护士还没告诉她,我去通知她也不太好吧。
“现在他们忙着交接班时间,等会儿我去问问。”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劳累,休息休息就好了。有孕在身,不能还像个小姑娘那样蛮干,一定要当心!”
8点多的时候,早班查房的大夫和护士们终于查到雯雯的病床,也许都是女人,容易惺惺相惜,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大夫口气十分亲切温柔,比刚才那个大夫对待我这个“资本家”的语气温和多了。
雯雯一听立马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表情惊愕:“什么?我怀孕了?”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女大夫,这时比雯雯更吃惊:“怀孕1个多月了,居然不知道,有这么糊涂的吗?”
雯雯疑惑地看我一眼,又转向大夫,愣愣地看着,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没出声。
“怎么了?是避孕失败吧?这个年纪差不多该要个孩子了。”女大夫轻轻拍了拍雯雯的肩膀,和蔼可亲。
雯雯的头不明显地晃动了几下,我没搞清楚那是点头还是摇头,还是没有言语。
雯雯的惊讶和惶恐,只是非常短暂的本能反应。
大夫和护士一拨人走开后,雯雯并没有看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咧开嘴浅浅地一笑,脸上很满足的样子,神态怡然地躺下来,对我说:“你出去溜达溜达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很想知道怎么回事,碍于雯雯对我的那份心思又不太好问,心里有点后悔没让馨雅一起来。
一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的我,看着雯雯的这些表现,想张开嘴的时候,发现雯雯已经闭上了眼睛,很平静地躺着,没有要跟我说什么也没有想听我说什么的意思,露出淡淡的甜甜的笑。
只是眼角滚落了两颗泪珠。
雯雯既然暂时不想说话,我也不好硬揪着说什么。只是她眼角的两个泪珠,好像流进自己的嘴里一样有点涩涩的感觉,又不知道究竟怎么解读。
我用手背帮雯雯轻轻地拭去两个眼角的泪,要转身的时候发现又滚落出两颗。
让她流吧!
我到附近的超市给她买了一些水果和营养补品,顺便也把雯雯的病情如实跟馨雅讲了。
馨雅听了也无比诧异:“有没有搞错哦?”
“应该不会搞错的。对了,她跟你说过她男朋友的事吗?”
“没有。再说了,她对我不冷不热的,有的话她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也是,馨雅跟雯雯,表面上没有剑拔弩张,客客气气,但彼此之间的芥蒂一直是有的。
“你们都是女人,你平时不多关心她一点。”
“是的,是的,都怪我太粗心了。”馨雅也自责。
如果到此为止我不再嘴欠,事情可能不至于弄僵。
偏偏我接着馨雅的话说:“可不是吗,你怎么能让个孕妇跑到港口连续熬夜呢,真不应该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馨雅轻轻问我:“你是不是早知道她怀孕了?”
“这话从哪儿说起?我哪里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馨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出馨雅的口气不对。
“我能有什么意思?一听说雯雯生病了,你多积极啊,一清早就要赶过去,这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什么?公司的员工在外出差,半夜加班突然昏倒在工作现场,我赶过去看看什么情况,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你自己清楚!”
“你还讲理不讲理了?不讲理挂了。”
没等馨雅再说话,我真的把电话挂了。
我大概能揣摩出馨雅为什么生气,可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
======
在医院的两天,雯雯依然出奇地平静,跟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话,我说什么她主要是静静地听着,情绪上不仅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反倒是有点阳光灿烂的样子。
要做母亲的女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吧,内心宽广而又静谧。
她闭口不提怀孕的事,我也始终没好意思问。但我总觉得眼前漂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方向。
“雯雯男朋友做什么的?”终于还是问出口了。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员工,雯雯不肯跟馨雅私下交流,我也漠不关心似乎说不过去。
雯雯剜了我一眼,闭上眼睛装睡觉。
好吧,算我多管闲事。
坐下来一想又有几分失落。
雯雯一定是因为对我这个睡了她以后却不敢承认的人渣失望至极才决定开启新篇章的。
不对!不对!
一直怀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信念,两天来我竟然没有把雯雯怀孕与“我睡了她”这件事关联起来过,一直在琢磨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或者失望之下找了个什么样的人草率同居。
此时我突然有点后知后觉,一种不祥的预感阴沉沉压上心头。
第23章 高铁上
从临港回程选择什么交通工具的问题上,费了半天周折。
“坐飞机的话,前前后后搭进去的时间,一点不比坐高铁省事。”雯雯如此建议。
我心里之所以倾向坐飞机,是因为飞机的飞行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到,前后的几个小时都可以分解在等车、打车、安检这些杂事上面。
如果乘坐高铁,跟在医院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雯雯的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没说跟我有关系,但心里特没底,几个小时跟雯雯单独一起,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不知道雯雯会扔出一颗怎样的炸弹。
没等我再发表意见,雯雯继续:“你看我有孕在身,不易颠簸,飞机起降哪有现在的高铁那么平稳,飞行中赶上气流的话挺吓人的。”
这显然不是理由,却又是最好的理由。
高铁的一路上,雯雯还是只字不提她肚子里孩子的事,只是作为公司的两个资历比较老的同事,闲聊着一路跟公司一起走过的历程。
雯雯毕业后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到我的公司,那时我妻子刚去世不久,女儿才上二年级,是我情绪最低谷的时候。一方面妻子走后的伤心让我萎靡,另一方面原来妻子一手操持的家,忽然全部落到我头上,有些无所适从,加上公司走出低谷后需要倾注更多的精力去维护,我经常被弄得焦头烂额。
那时雯雯是新来的,工作谈不上很对口,业务上还只能打打下手。私人公司没那么正规,我有家事照顾不过来,就让雯雯帮我辅导一下女儿,有时有事情走不开或者在外面赶不回去,我就让雯雯替我接送女儿。时间久一点,她对我女儿生活和学习的事情,几乎比我更熟悉,加上她比我女儿只大十来岁,都是女孩,我女儿也乐于跟雯雯待在一起。
慢慢地,雯雯对我家务的介入就不止于辅导和陪伴我女儿了,大概因为我确实没有适应没有了妻子的日子,家里很乱。雯雯在女儿写作业或者在看电视的时候,她就帮忙把家里归整、打扫、洗衣、做饭这些事情也做了,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起初那些日子,因为妻子刚走,大家对我更多的是理解和同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慢慢有些议论甚至个别异样的眼光。
对于那些议论,雯雯好像一点也无所谓的样子,照样乐此不疲。但我觉得这样可能对一个年轻的女孩不太好,加上她工作上手也很快,我就只好慢慢减少了她对我家务事情的介入,主要停留在女儿上下学和学习辅导上面。
“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雯雯很敏感地注意到这样的变化,对此她曾经这么问过我。
我说:“你来了2年了,工作上已经能独挡一面,我女儿也长大了几岁,我也逐渐适应,你就把精力重点放在工作上吧。”
看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又补充了一句说:“其实你把工作做好了,我也可以少操点心,同样是在帮我。”
她这才勉强同意地点了点头:“好吧!”
自那以后,雯雯虽然周末仍然会主动去陪我女儿,我女儿也喜欢跟她一起,毕竟没了妈妈,女性给孩子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但平时的工作,雯雯更加专注投入,办公室和住处两点一线,分内分外的工作她都是一马当先,从不计得失。当我把她提为部门经理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流露过不服的情绪。
现在回头一算,雯雯到我的公司已经快10年了,她也从一个初出校园的青涩小妹出落成端庄成熟、韵味十足的魅力女子了,只可惜成了一个大龄剩女。
雯雯自从加入公司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我也知道这里面很大原因是她对我的那份情感,用她曾经的话说,不到我的选择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她愿意在守望中自我陶醉,在甜蜜的梦里微笑。
“既然是梦,终归是要醒的,这又何必?”我劝她。
“你自己何尝不是在梦中。我在梦醒之前好歹还是快乐的,你一开始就是苦涩的白日梦。人死不可能复活,你又是何必?”
好吧。我说不过你。
人家不想走,人家工作上兢兢业业并且能干,我除了尽量不给她错觉以外,总不能把她撵走吧,作为内心的一点安慰,我只能在年终奖上面悄悄对她多一些倾斜。
但是聊着聊着,还是聊到了我死去的妻子。
“你妻子去世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一根筋地惦念着她不能自拔,也不再婚,你真的很爱你妻子吗?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
我对妻子眷恋的痕迹,家里随处可见,雯雯经常到家里陪我女儿,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但这样直白而敏感的问题,她以前还不曾问过。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想雯雯说的“很爱”应该是停留在青春期男女之间那种排山倒海式的爱情吧。
“是的,应该是很爱!但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种爱吧。我们之间的相识一点也不浪漫,是相亲相上的,也没有那么多山盟海誓,更没有如今很多年轻人为浪漫而刻意制造的那种很夸张很张扬的举动。所以我说的这种‘很爱’,虽然也包含了男女相识初期激情式的爱情,但更多的是高潮褪去后的相濡以沫、荣辱与共、彼此之间的扶协和担当,相互的包容和陪伴,还有一起养育孩子和经营家庭的喜怒哀乐。”
雯雯有点不屑地横了我一眼:“要是不明白,要是不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至于傻到跟你一样一根筋,痴痴地等待着一场尘埃落定可能终是无的结局。”
我知道雯雯说的痴痴等待指的是什么,但她说她也明白我跟妻子的那种感情,我还是表示怀疑,毕竟没有经历过沉浮跌宕、患难与共、携手并进的日子,个中的艰辛、心酸、绝望、快乐、感动、感激真不是外人能深切体会的。
我内心的这种不太相信大概已经写在了脸上。
雯雯又看了我一眼,声调平缓,很像是自言自语:“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不就是一起同甘苦、共进退、彼此尊重照顾包容和陪伴吗?爱情到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相信自己的爱情一定能够绚丽灿烂到永远,事实上无论多么让人癫狂的爱情终归只是人生长河的一个片段,掌声过后总是要谢幕的。有多少不幸的男女,落幕后就真的曲终人散了,只有那些潮落了幕谢了观众都离去了还一直牵着手不肯放松的夫妻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也是,雯雯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后来交过男朋友没有我不知道,单凭她这些年的那份痴心已经足以让她将这样的问题颠来倒去思考几百遍几千遍了。
但这个问题对我们两个来说,太敏感,谈起来也很尴尬。
想起馨雅电话里嘱咐我说,让雯雯回去后不用着急到公司上班,回家再好好休息几天,我想这应该是个机会把话题岔开。
哪想到这会让自己变得更被动。
我甚至没有完全把馨雅的意思转达完,雯雯就问我:“馨雅也算是剩女了,你让她住在你家,不结婚也不承认在恋爱,你这算几个意思?”
第24章 这个女的有点二 (1)
“我不是认馨雅做妹妹了吗?”
“哈哈哈!”雯雯看了一眼傍边的人,压低声音说:“你可真够逗的。你这个年龄,应该对那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的歌比我们更熟悉吧?还记得里面的歌词吗?”
是啊,那是我年轻的时候非常流行的一首台湾歌曲,孟庭苇演唱。我已经记不全歌词,但几句关键歌词还是有印象的: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啊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的是谁/猜不透摸不着/我也只是妹妹。
“你可别想歪了,我们确实是兄妹相处的。”
“嘁!也许你们现在还是清白的,你能保证一直都这样洁身自好吗?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你们能扛多久?”
“你心里阳光一点好不好?”
雯雯又“嘁”了我一下,说:“干柴遇到烈火,不烧起来,森林和空气都觉得冤。”
雯雯的怀疑是毋容置疑的。因为她的口气和表情倒也没有严重鄙视的成份,她的干柴烈火逗得我有点想笑。
“哎哎,我必须纠正一下,那可不是同居一室,只是同住一栋别墅。别墅你知道的,很大,里面有很多房间,干柴烈火分开着没堆放在一起。”
“我宁可相信氮气能助燃也不能指望一扇破木门能挡住火势。”
我无奈地苦笑。“雯雯,别这么说话,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闻得出雯雯话里的浓浓酸醋味。
雯雯掩不住坏笑:“哎,我可没说你们怎么样了啊,我只是说你们给别人提供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得,她脚底抹油了,留下我自我审判。
======
我跟馨雅之间,不光是相遇充满戏剧性,相遇后的一些做法回过头来看都不敢相信是自己所为,但居然能够坦然接受和面对,馨雅竟然也把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当做空气。
第一次见到馨雅是在我公司所在办公楼的楼下,其实当时我是顺行在我的道上,也看见她从对面朝我走过来的,还一直看着我。
我心想这女孩我认识吗,干嘛盯着我?我禁不住朝左右甚至回头看了看以确认她是不是在看我,等我回过头来,已经被她硬生生地撞得像个陀螺。
“对不起!对不起!”馨雅(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把两个耳塞摘下来,红着脸。
对不起?
心想我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见,眼睛有毛病啊!
看着她诚恳的样子,又是一个女孩,她自己也被撞得不轻呲着牙,我控制住没冲她发火,但对于她的道歉也没予理睬。
走出几步总觉得怪怪的,她明明是看着我走过来的,我没地方可躲让,她干嘛不走她自己的道?
好奇地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馨雅也在回头看我。
我心想,真是有毛病!
过了一段时间,我准备外出见一个客户,刚出办公楼的大厅,发现门口一个女孩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忽而侧头忽而仰头,朝着办公楼的大门还有楼身,来回看。我也好奇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的时候,她却走过来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真是怪事,素不相识哪有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但出于礼貌,加上对方是个女孩,敷衍了一句“出去办事”。
可是这一对脸,我想起来了,她就是上次走路撞我的那个女孩。
我不禁有点生气:“你在这儿鬼…找什么呀?”我把鬼鬼祟祟这个词吞进去一大半。
心想你上次就心不在焉地撞我一次,今天还在这儿干嘛!
“我没找什么,这个大楼我来过的,你是在里面上班吗?”
你来过就来过,有什么新鲜,更不用告诉我。
我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哎,我真的看着你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的。”
哼!差点让你把骨头撞散架了,还好意思说有一点面熟?
但我坚持没理她,转身走了。
第三次见面就让我哭笑不得了,馨雅直接找到了我的公司。
妻子去世后,公司一直在那儿没有换地方,周边外部环境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就是想变我也变不了,那不是我的。虽然办公室内部因为人员结构变动有一些调整,但是办公室大门和前台还是保持着原样,因为那里也凝聚着妻子不少心血。
记得当时办公室装修的时候正值暑假,我因为业务的事情忙得顾头顾不了尾的,整个施工过程都是妻子带着女儿跟公司的一个小年轻到现场监督进行的。
“求求你了,就帮个忙吧,让我见见你们老板!”
“不行!你说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可连我老板姓什么你都不知道,你究竟想干嘛?”
那天有点事到雯雯的座位上找她,听到前台貌似在跟人争吵,就走过去,这次我一下就认出了馨雅。
“怎么回事?怎么又是你?”
前台秘书忙解释:“这个小姐说是您朋友,可是……”
馨雅像看怪物一样,目光在我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才不敢相信自己地轻声问我:“你果然是这个公司的老板?”
“什么意思?谁让你猜了?”
真是怪事!居然三天两头碰到她。
“你究竟要找谁,有什么事?”我碰到过也听说过各种骗术,这属于哪个版本,还真没经历过。
“你…你真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吗?”
“你看我合适吗?”我不知道馨雅从哪个地方看出我不像这个公司的老板。
“不,不,我觉得你就应该是才对。”
哪儿跟哪儿啊!
“有事你就赶紧说吧,这就是我们老总!”前台听不下去了,指着我对馨雅说,口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馨雅转向我,突然变得腼腆起来:“我…我想到你公司工作。”
见过投简历找工作的,也接到电话询问用不用人的,像这样擅自闯进办公室推销自己的,还真不多见。
“为什么呀?你了解我公司?”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
大概一米六出头,皮肤细腻白皙,五官搭配精致,虽然是单眼皮,但大眼眶里眸光闪亮,身材也很匀称,猛一看确实足够年轻亮丽。
但乌黑却烫成小波浪的卷发、素面朝天的容颜、正统的白衬衫加藏蓝色西裤和普通的黑色坡跟皮鞋,又给人一种暮秋的感觉。特别是神情中的几分疲态、眉宇之间超越年龄的恬静,给人优雅印象的同时又弥漫着几分沧桑。
“我也说不太清楚,可就是觉得跟你们有缘,见到你们这个大楼我就感到很亲切。后来很好奇跑到这大楼里转,看到你们公司这个样子,”馨雅摊开手掌,指着前台和公司的LOGO墙,脸上白皙皮肤透着分明的红润:“我就认定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我正跟前台秘书交换了着表示“荒唐”的眼神,馨雅又看着我追加了一句:“我肯定是在别的地方见过你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你还好意思说?第一次差点没让你撞死,第二次你把我堵在楼下,你的记性让天狗吃了?”
馨雅脸又羞红了,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前肯定还在其他地方见过你。”
“你带简历了吗?”我吃不透她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准备让她留下简历尽快打发她走人。
“带了!带了!”
馨雅连忙从我说不上牌字的包里掏出一份简历递给我。
“好。你先回去吧,我们先看看,必要的话会联系你的。”我接过简历,希望她赶紧走。
馨雅当时确实是说了声“谢谢”后就走了,往外走的时候,一直回过头恋恋不舍地朝我公司这边看着。
我随手把简历扔给前台秘书,秘书把简历拿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又把简历端在我面前:“赵总,这……”
我没有说话,只是扯着嘴角笑。
秘书对我的态度心里有数了,知道馨雅也并非我的什么朋友,笑着用奚落的口气探讨说:“这…这个女的是不是有点二啊?”
第25章 这个女的有点二(2)
刚过去两天,馨雅就又找到前台吵着要见我。
雯雯听到嚷嚷后先去的前台。
那时雯雯已经是我的得力干将,除了创业时就跟我一起的老张,就数雯雯最有份量了。但老张老好人,不爱管事,所以雯雯实际上是我工作上的左膀右臂。
前台秘书因为已经知道了我的态度,这次根本就没通知我,直接把馨雅挡在了门口。
雯雯问明了原由,到我办公室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对人家女孩做什么了,赖上你了!”
“什么呀?”我一开始没明白雯雯说的是馨雅。
这女孩反复跟我有瓜葛还这么一根筋要到我公司工作,不得不引起更高的警惕。
“不是跟你说过了必要的话我们会联系你的,你怎么又来了?”我告诉过自己要沉住气,说话的口气还是很不耐烦。
原以为她会解释半天为什么又来了的,结果馨雅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不说话,像是被吓着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没有按套路出牌,我也一时只顾盯着她看,看着看着,看出了她眼眶里晶莹透亮的东西。
“你究竟怎么回事啊?”我的心当然也是肉长的,见不得女孩哭,字面上是在质问她,那口气更像是求她:姑奶奶你别哭啊!
不争辩,不解释,只流泪。依我的经验,她不是在演戏就是真的有故事。
免得让员工看热闹,我决定邀她到楼下的咖啡厅喝杯咖啡。
帮她和自己分别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她抢着要去付钱被我拦住了。
我想看看她怎样把这戏演下去,故意不开口说话,什么也不问,只顾埋头一心一意品咖啡的样子。
发现半天没有动静,好奇地越过杯子上沿偷偷瞄了一眼,馨雅竟然又灵魂出窍一样地看着我。
越老越吃香难道是说我的吗?
我在心里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嗨,我可没工夫一直陪你静坐啊。”她这么傻呆着,我不能也这么像个二百五吧。
“哦,不好意思。”馨雅被我惊醒了,接着往前欠了欠身子,指向她的侧后方几百米外的一个大楼说:“其实我上班的地方距离这儿很近,你看,就在那个大楼里。”
“那不是挺好的吗?那也是这一带很有名气的写字楼。”
馨雅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你的工作,还是那个大楼?”
“不想待在那个地方,所以就不喜欢在那儿的工作。”
“不喜欢那个地方就不想在那儿工作,你喜欢国贸三期也得有人愿意给你机会啊!”
好多毕业不久还没多少历练的年轻人,容易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我想馨雅不过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罢了。
“你一定误会我了。我没那么虚荣,也不贪求高大上,我走过好几个城市,换了好几分工作,我总觉得那都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你究竟想去哪儿想要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已经把她否定了,我不想招一个没屁股的人进来,她的简历我扫过一眼,企业管理本科,没有什么亮点。
馨雅抬头注视我,脸上泛起淡淡红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就想到你那儿去工作,行吗?”
八杆子打不着,什么都不了解,我凭什么接收你到我公司工作?
是够二的。
“我公司现在的确不缺人。我建议你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年轻人不满现状,处理好了可以成为进步的动力,祝你好运吧!”
本想如果她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就结束谈话的,我不想跟那些好高骛远的人浪费时间,也不想虐杀脑细胞去猜想她的真实动机。
馨雅却突然起身来到我身边,半跪在我腿边,手扶着我膝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我求求你了,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会玩儿命地为你工作的。”
“你换了好几个地方和工作都不喜欢,你怎么就认为你会喜欢我这个地方我的公司呢,你待个三两个月还没适应新工作就又拍屁股走人,换做你你会没事找事吗?”
“不,不,这次绝对不会的。”
馨雅继续摇晃我的膝盖,发誓。
我怕旁人看到不好,拉了她胳膊一下:“你先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一个人的心若是静不下来老想着一些歪七八糟的,在哪儿都待不住,到哪儿都不会踏实地工作。”
我本是劝她静下心来踏实工作,没想到适得其反,变成对她的怂恿和鼓励。
馨雅立即欣喜万分:“太对了!你也是这样吗?我就是这样的,那个属于我的地方或者人,我总觉得在哪儿等着我,可就是一直没找到,我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所以才来回换地方换工作。但我现在好像找到了,是真的找到了。我看着都觉得面熟,肯定是缘分。”
我意识到她说的“找到了”应该就是我的公司这个地方时,惊愕得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话,心想这女孩真是撞见鬼了吧!
“你凭什么就认为你找到了你想找的地方?”
“安定!就是心安定了!”
看着馨雅兴奋激动的神情,我一时搞不清东南西北。
“第一次偶然经过你们这个写字楼,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前辈子来过,越看越觉得亲切。后来特意到楼下观察过,就是那次在附近碰到你了,好面熟,只顾想究竟在哪儿见过你的时候把你撞翻了。”
我笑了笑:“你没忘记呀,我以为你压根儿不记得了呢。”
“怎么可能忘记!后来我就忍不住跑到楼里面去到处转悠,想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有天下班了我溜进你们这个大楼转悠到你们公司门前,我差点晕厥过去,有一种漂泊一辈子突然回到家的踏实感。”
太小儿科了吧?都什么年代了,骗术怎么不进反退?
我本想挖苦讽刺两句的,目光对上馨雅的眼睛时,发现她眼眶里已经泪水盈盈。
又哭!
我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也许真不是什么骗局,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呢?
“要不…你…把你的情况给我简单说一下?”我征询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沉重的女孩。
馨雅18岁的时候遭遇车祸的事情就是这次她告诉我的,当然她也是从她叔叔那儿听说的。她说她花了几个月才慢慢恢复了记忆的能力,也有很多旧的记忆,不过都是学过的知识资讯类的,家里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对父母和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一概不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上大学虽然没有太多耽误,但是有些吃力,申请休学了一年,所以四年制大学读了5年才毕业。
她说她家不是这个城市的,但看着自己生长的那个地方总觉得很陌生,总感觉自己生活的城市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就跑到外地找工作,一年换了三个城市,最后感觉跟这个城市好像有缘,看着就觉得梦里见过似的,才决定留下来。
一边听着她讲述,一边打量着这个听起来非常不幸、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从容和淡定气质的女孩,我对她的戒备减缓了不少。
第26章 这个女的有点二(3)
毕竟骗局五花八门,谁都可以卧薪尝胆,很多自认为吃过的盐比别人走过的路还多的老先生老太太不也被骗得着急忙慌拦都拦不住要给骗子汇钱的吗?
我也害怕万一成为笑柄。
“你的经历听起来很有传奇色彩。”
我不能完全相信馨雅说的就是真的,但这样的心酸过往我也不能贸然断定它就是假的。
也许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馨雅脸又红了:“我也觉得这像天方夜谭,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就有那种找到家的感觉。”
我当时想,既然馨雅的脑子和身体受过严重的创伤,有些后遗症也在所难免。神话也罢天方夜谭也好,不去纠结就是了。但是否要留她在我公司工作一时也没拿定主意。
见我没给她明确的答复,馨雅伸手越过桌面一把抓住我的手,再次哀求:“就让我在你们那儿工作好吗,我真的对那个地方很亲切很喜欢,您给多少工资我都不在意,够租房吃饭就行。”
实话说,我有些动摇了。如果真是在行骗,她图什么呢?
“今天先这样吧,工作的事我暂时没法答应你,你最好到其他地方试试看,也许还有你更喜欢的地方。”
我确实有些拿不准,又不忍心让这个听起来不幸的女孩太过伤心失望。
“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我起身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馨雅的嘀咕声。
第二天和跟我一起多年的老张陪客户吃饭,回公司的路上闲聊时,我把馨雅的荒唐要求说给老张听。老张听了,诡异地笑我:“你怎么这么好的桃花运啊。”
“别胡扯了,我是觉得她有些不正常。”
“人家那是一见钟情。我可告诉你,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说正经的!”
“好吧,那就说点正经的。”老张摸出一颗烟点上:“你真该考虑在成个家了,弟妹过世都这么年了,爱也好,愧疚也罢,是时候放下了,你也才四十出头,总不能后半辈子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过吧?”
“怎么会是孤零零的,我女儿又不是不回国。”
“孩子是孩子,长大了她也要过她自己的生活。她要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有个头疼脑热她是不是老得记挂着,这不影响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吗?”
我差点被老张用孩子这张牌说动了的时候,老张却把雯雯扯出来了。
“雯雯这女孩子真的是挺不错的,来公司也几年了,我对她还是了解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早对你有意思了,你说你一个半大老头了,你嫌弃人家什么?”
老张说的这事,我心里比老张更有数,雯雯也并不否认和回避,但我没把这事放到议事日程上。
“老张你可别胡说啊,雯雯正是谈恋爱的年纪,你可别瞎鼓捣影响人家找对象。”
“好,就算你对雯雯没那个意思,那现在这个送上门来了你真不打算考虑考虑?年龄长相哪点不比你有优势,还是说你常年不沾女人已经对女人麻木了?”
老张越说越没边,我连忙打断:“老张同志,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跟你说,行了吧?”
“不可求药不可求药啊!”
======
馨雅还真是说到做到,不知道是过了两天还是三天,又跑到我公司去找我。这次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和名字,前台电话我说,上次那个女孩又来找我。
我让前台跟她说我很忙,没空理她。
我手头那天确实有个商务合同要起草,把这事已经忘了,快下班的时候,雯雯敲门进到我的办公室,说:“赵总,前两天那女的看来是对你死心塌地了,都等你一下午了,你也不去怜惜一下?”
雯雯借着调侃,恰到好处地释放着酸酸的味道。
我干脆放下手里的活,把遇见馨雅的故事也跟雯雯详细说了说,因为那时我正在考虑提拔她为总经理助理,既是对她能力的认可,也有感谢她前两年帮我处理家务照顾女儿的成份。
“你不觉得这有点滑稽吗?”雯雯听了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
“我也觉得有点荒唐,可是……”馨雅说的关于自己的遭遇是真是假我一时没法验证,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拿这个来考量自己的决定。
“有句话我说了你别说小人之心啊,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早就掌握了你的情况,剧本已经写好了,她就是冲着你来的。”
“你也认为她看上我…我的…,不对吧,我长得很群众,没名气没地位,这点资产能算什么,不至于吧?”
雯雯的解读显然比老张的更复杂。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你眼睛擦亮一点吧。”雯雯话语很轻,不希望出错的心思我明白,还有一层额外的意思我也能感觉得到。
“好吧,那就不理她了。”
不去理她并不意味着事情就过去了,她可以一直理你。
我下班的时候,办公室基本没人,前台自然早已下班走了,馨雅却还在那儿依着墙站着,好像在想着心思。
“你一直没走?”
说内心话,我很是惊讶,雯雯通报过她下午一直在那儿等着,没想到办公室里人都下班了她还守在那儿。
“是的,我在等你。”馨雅声音不大,像是跟家人说话一样,不,更像是等男朋友下班的样子。
“你这是要干嘛,跟你说了我这是个小公司,现在不缺人。”我压低声音,毕竟办公室还有两个走得晚的小年轻。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没钱送礼你也未必稀罕,别的办法我也没有了。”馨雅跟在我后面,下到楼下,很无助地说。
“你这是何苦呢?我公司不缺人,我对你也不了解,就因为你觉得这个地方亲切让你感到踏实就想到我公司工作我就把你留下来?我们俩个好像还没到那个缘分吧?”
意识到这话很可能让这个女孩难堪,说到后面我有意放缓了节奏,语调也柔和了一些,可我还是看到了身旁默不作声的馨雅顺着鼻翼两侧滚落的泪珠。
“你究竟怎么回事?眼泪这么不……别人还以为我们俩吵架我欺负你呢!”
馨雅始终不再说话,我问什么她都不应答,不得不各走各道的时候,她才开口,也算是当时的告别:“你别问我那么多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过两天我再请假,还会来找你。”
第27章 今晚我睡你这儿
跟馨雅分开以后,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馨雅那无助的样子和满眼的泪,心有些隐隐的疼痛。
我不知道是做事缺乏原则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尽管有雯雯的极力反对,馨雅最后还是被我留在了公司,成为了一名没有具体岗位的工作人员。
因为还是怀疑她车祸后有后遗症,怕她跟别人配合起来会有问题,或者被人歧视,我就让她协助帮我办点杂事。我的公司没那么大规模,没有那么人模狗样的设个专职秘书,但后来馨雅让打破了这个多年未变的结构,给了她一个秘书的头衔。
与当初的判断相反,或许是跟我身边听得多了,了解的多了,馨雅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反而对我安排的工作方面的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很多我没有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自己还在学习业务方面的知识。慢慢地,我不在公司或者顾不过来的时候,一些业务上的事情,特别是公司业务管理方面的事情就让馨雅代我出面了,久而久之,她俨然变成了公司的一个主管副总,我也不知不觉中对她形成了一种依赖。
雯雯为此还闹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
记得开始的时候,雯雯都是以玩笑的形式试探。
那天雯雯在我办公室说完工作,该走不走,欲言又止,我问她:“雯雯还有事啊?”
“你好像蛮喜欢馨雅的嘛?”
“她工作适应能力确实挺强的。”我避实就虚。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雯雯显然不满意我耍滑头。
“别多想,没别的意思,你们都很棒。”
雯雯斜眼瞪我,继而微笑着问:“问你个傻问题吧,馨雅和我,你觉得谁漂亮?”
“这个问题真的有点傻,但是答案不难:都很漂亮。”
“真实一点诚恳一点不行啊?”
“好吧。到了我这个年龄,只要过了漂亮的基准线以后,女孩的漂亮程度已经不是关注的重点,而你们两个都远在基准线之上了。”
“那就说你关注的重点方面,我们谁更…更…谁更好?”
“逼我啊?”
“既然你认为我想多了,客观评价很难吗?”
“穿衣戴帽各有所好,这本来就不是一件能够客观的事好不好。”我笑着跟雯雯打太极。
“没劲!”雯雯轻轻一跺脚,出门时又回头剜了我一眼。
再后来,我把馨雅提拔为总经理助理后,雯雯直接向我表达不满。
“你究竟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肯定她的工作能力?”雯雯这次不再是玩笑的口吻了,更多是质问的成份。
“一个人和她的工作能力本来就是一体的,怎么可能分得那么清?”
“别耍嘴皮子,你明知道有的人为人处世不受欢迎但是工作能力强,依然得到很好的生存空间。”
雯雯这么认真,我想也有必要跟她说清楚。
“馨雅身上有些我熟悉的风格,包括说话和处事的方式,所以你说我喜欢她也不为过,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也一样喜欢你。但这跟你理解的或者你想探究的那个喜欢是两码事,明白了吗?”
尽管有了这样的解释,日常工作中她总觉得我对馨雅有一种特别的偏爱,雯雯曾经赌气提出过辞职。
虽然从工作角度我表达了诚恳挽留和不舍的态度,但是没有流露因个人因素恳请她留下的想法。因为相比公司的事情,我还是更不愿意误了雯雯的终身大事。
当然雯雯最后并没有选择离开。
后来有一次,好像是个周末还是过节,我把几名主要业务骨干,召到家里一起做饭吃,喝酒打牌。
馨雅是第一次去,就像上次在办公楼下一样,在我家里好奇地到处看,光看还不够,还像个老太太一样,缓缓伸手这儿摸一下那儿摸一下。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很好奇,问她:“馨雅你怎么了,很喜欢我家这个风格吗?”
“我在谁家见过,好像跟你这儿一模一样。”
“谁家啊?”
馨雅皱着眉头沉思,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上到二楼参观时,馨雅走进我的书房,看着妻子的遗像,呆望着半天不肯挪步。
我想也许想起了自己的车祸中死去的父母吧,赶紧将她拽到楼下去了。
大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吃完饭收拾完了离开。一群人已经走出大门二三十米了,馨雅突然折回来,问我:“今晚我睡你这儿。”
虽然那时馨雅已经到公司有些时间彼此已经了解更多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馨雅会有住在我那儿的想法,并且没有任何害羞或者觉得荒唐的意思!
这简直彻底颠覆了她在我心里成熟恬静稳重的形象!
我愣了一秒,赶紧说:“你胡说什么呀,赶紧走吧,你看他们在等着你呢!”因为这时其他人都停在那儿,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这边,估计他们也是因为馨雅突然折返回来感到有点好奇。
馨雅后来又在我办公室跟我说想搬到我那儿去住,很认真,就跟当初要到我公司来工作一样,很笃定自己的选择。
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虽然没当着她说出口,我心里越来越这么怀疑,并且开始有了对馨雅不太好的印象。
“你一个20几岁的女孩子,我一个40大几的鳏夫,家里又没有其他人,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觉得你那儿什么都亲切,有回家的踏实和安全感。”
我心想还是这套说辞,第一步进来我公司,现在又用这套说辞想进我家,不会还用这套说辞要上我的床吧?
莫不是真像雯雯怀疑的,馨雅早就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正在一步步实施着自己不可告人的计划。
这样一种低俗龌龊的想法确实伴着怀疑在我脑子里盘旋过很久。
“才去过一次就觉得亲切得不想离开,想搬到我那儿去住,你不担心被流言淹死?”我依然非常坚定地回绝了她。
“不怕!”馨雅直视着我,声音不大但同样坚定。
妻子死后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动过再娶的念头,一是女儿还没成人在上学,二是总放不下妻子,觉得亏欠妻子太多,至于女儿大学毕业或者成家以后我会怎么想,那是以后的事。
馨雅样子是庄重、淑静的,却冒冒失失地说出这样的话,我检讨是不是给过她什么错误的暗示,或者她曾经误解了我的某句话或者某种举动?
仔细回想,除了把公司的业务没有保留地交给她打理,在私人感情方面我还真没找到自己有出格的地方,甚至并没有聊过多少我的私人问题。
“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怕我怕。”
可能是我回绝的口气比较坚决,表情也比较严厉,馨雅站在我办公桌的对面,望着我,特可怜无助的样子。
唉!动不动就流眼泪,也真是的。
第28章 干妹妹
馨雅的怪异表现和荒唐要求,让我原本已经不再那么戒备的心又收紧了。
我后来还让雯雯私底下悄悄去了一趟馨雅出生和长大的那个城市做了一番调查,雯雯对这个似乎有着天然的兴趣。
但是调查了解的结果,证明馨雅并没有撒谎,并且还得知馨雅叔叔已经跟自己的子女到广西北海养老去了,馨雅因为不喜欢她出生长大的那个城市,大学毕业不久她就把爸爸妈妈留下来的一套2居室房子卖了,离开了当地。
让雯雯帮我去调查馨雅,意想不到的收获是,雯雯对馨雅的敌意似乎消散了不少,反倒多出了几分同情。
慢慢地公司的人都知道了馨雅的身世,对馨雅似乎更加友善,对我来说真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行的意味,因为原来个别对馨雅还有点不服气的员工,也许出于谋者恻隐之心,都更配合馨雅的工作,我也少了很多在他们之间协调的麻烦。
不再怀疑馨雅的身份,但也不等于完全放弃了对馨雅这一“无理”要求的戒心,只是大家知道了馨雅的身世后对她更加地包容和同情,当馨雅再一次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的时候,我就有些犹豫不决了。
那是个冬天,馨雅自己打车去我的住处说了一些当时工作上棘手的事情,临出门的时候,发现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要不等会儿雪停了再走吧?”我用征询她意见的口吻问她,如果她坚持回去的话,我想我还是会开车送她回去的。
馨雅挑眉看我,然后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随风起舞的雪花。
一直等到天黑,雪不仅没见减弱,反而下得更猛了,地上的积雪已经足以淹没脚踝了。
我这个人本来胆小谨慎,馨雅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这样的天气,我打消了开车送馨的念头。
我让馨雅在女儿的房间睡,临睡前我到二楼卧室里把妻子的洗漱用品拿下来给馨雅对付着用。
“不好意思,家里也没有富余的,这是给妻子用的。”
馨雅拿着牙刷牙膏,毛巾还有洗面奶,愣神看半天,我不知道她是纳闷我这儿怎么还有女人用的东西还是觉得是给死人准备的感到瘆得慌。
“不过你放心,这都没用过,我定期会更换。”
馨雅看着那些洗漱用品,很是恍惚,就像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解释一样。
谁知道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了尾了,馨雅时不时总能有个理由说“懒得回去了,还是住你这儿吧”。
说实在的,跟一个妙龄女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加上馨雅一点防备的意思也没有,没有点龌龊的想法很不正常。
但血脉膨胀蠢蠢欲动的时候,总会问自己“然后呢?”,快活完了压力释放了怎么跟人家女孩一个交代呢?
娶进来?
不!不!
不能!这样对不住死去的妻子,妻子还没消息,妻子还没答应呢。
再说了,馨雅的意图始终没摸透,谁知道是不是个诱饵,是不是个圈套?
合理的怀疑没得到证实都不能当真,何况馨雅的惨痛经历是已经证实的事实。
但长此以往,总怕熟人看到会说闲话,当然主要是公司的员工。
我对馨雅本人并无恶感,准确地说有点习惯馨雅跟我走得近,总觉得她身上有某种熟悉的东西,只是对馨雅的动机多少还是怀有戒备。
但一想到馨雅不幸的遭遇和经历,我又说服自己不要去多想,走一步看一步。
为了不至于招来太多的闲言碎语,我说服馨雅做我的干妹妹。
我那天特意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请公司员工一起聚餐,郑重宣布,鉴于馨雅父母早忘,叔叔远在广西很少联系,没有什么可以来往走动的亲人,我正式认馨雅做妹妹。
大家惊讶过后,有人跟馨雅开玩笑,说他总算遇到一个好哥哥,雯雯不无醋意地说:“等我爸爸妈妈过世了,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认我做个妹妹啊?”
======
“我问你话呢,你让馨雅长期住在你那儿算怎么回事啊,你就不怕耽误人家婚姻大事?”
雯雯把我从回忆中唤了回来,我看看列车窗外:“呦,不知不觉马上就到了。”
我不是不想正面回答雯雯,确实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比较好。
一方面是怕耽搁了馨雅,想让她搬出去,可是馨雅不愿意,振振有词反问我“你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呢”,另一方面,近距离待久了,发现馨雅身上有很多与妻子相似的品质,而且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我心里也不舍得她走。
雯雯却一下子看穿了我的心思:“不知不觉吗?应该是坐在我对面度日如年吧?”
“这叫什么话?”
“你心里话。”
“净胡说八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雯雯直视着我,微笑:“可我会读心术啊!”
不想继续跟雯雯耍嘴皮子,想着馨雅的交代,就说:“馨雅让你回去后在家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上班。”
雯雯斜眼看我:“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馨雅的意思?”
“这有区别吗?”
完了,又说错话了!
雯雯揪住我的辫子:“是啊,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像一个人似的。当然没有区别。”
被雯雯噎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息事宁人:“是我的意思可以了吧。”
雯雯扯起嘴角,瞥我一眼,看向车窗外。
沉默了几十秒的样子,雯雯脸依然朝向窗外,缓缓说:“你还是让馨雅尽快搬出去比较好!”
自从雯雯去馨雅老家调查回来转变了对馨雅的态度以后,偶尔跟雯雯聊起馨雅的时候,雯雯都是半真半假地劝我说“你赶紧把馨雅娶了吧”,我知道那不是雯雯的真心话,是纠结在坚持与放弃之间的一种试探。
但是今天风向有点变了,并且这话听起来有点不一样的味道,不是询问,不是建议,倒像是……
“你不再劝我尽快把她娶了?”我开玩笑问。
雯雯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再次将脸转向窗外,没有说话。
第29章 她怪怪的(1)
出了高铁站,想到雯雯刚从医院出来,又有身孕,就打车顺便把她带到了她的住地。她下了出租车后,我也跟着下去准备换到前排副驾的位置上去,挥手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发现雯雯正在盯着我。
“雯雯还有事吗?”
雯雯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肚子里的宝宝是谁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临港,开始脑子没转开,后来意识到点什么的时候又没好意思问,现在问题终于还是摆到面前了。
难道真要把我搅合到这事里面去吗?
雯雯见我楞着不说话,张开一个手掌,像企鹅张开的翅膀,在身前半腰处朝我晃了晃,转身进了小区。
说实话,雯雯怀孕的事情,弄得我心情很烦躁,我决不认为她怀上的孩子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没有同房,也没有搞什么人工受孕就能怀上这个男人的孩子,那得有多少以治疗不育不孕症为生的人会没了饭碗。
问题是上次酒后与雯雯同欢的悬案并没有定论,只是雯雯没再去提及和追究,看上去是平息了而已。
现在雯雯那么意味深长对我问出那么一个问题,孩子是谁的在她看来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根本没有任何悬疑。
心情烦躁,放下雯雯后我也没到公司去,而是直接回家了。
馨雅下班回来,见我在沙发上躺着,问我:“哎,你怎么在家睡觉,雯雯的情况怎么样?不是没听说她交男朋友吗,怎么会怀孕呢?”
在临港跟馨雅打电话报告雯雯怀孕的事情时,她酸溜溜含沙射影的话惹我生气,当时把电话挂了,后来她没给我打我也没给她打过。
估计馨雅的这个疑问已经在脑子里憋了两天了,可是我也给不了她答案,我比馨雅更急于得到一个解释。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大概是心烦,态度不太友好。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火这么大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馨雅被我的火气弄得有点懵,好像自己做了错事一样,有理也不敢大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让我着急上火,我突然病倒了。
咳嗽不止,喉咙肿痛,浑身绵软无力,吃了一些西药不见效果,又去看中医。
只要是去看中医,中医郎中从不让你空着手回去,总是会慷慨地让你带走大包小包的中药。
“那个黑色的中药罐你放哪去了?”那天看完中医回来,馨雅在厨房里提高嗓门问我。
馨雅这么一喊,我意识到带回那么多中药却忘了买中药罐了,以前的中药罐还是妻子买的,用了很多年,小时候女儿到秋天容易咳嗽不止,妻子经常给她熬中药汤。妻子去世后,我有一次给女儿熬药时,不小心给摔地上砸碎了,后来就再也没买了,喝中药时就委托人家熬好了去取现成的。
“哪有什么中药罐啊!”我说话有些吃力,走进厨房跟馨雅说。
馨雅不相信地看着我:“怎么会没有,我以前经常用的那个黑色罐子!”
我无力地笑了笑:“你什么记性?哪跟哪儿啊,我好多年都没用过中药罐了,你来后从来就没有熬过中药。”
馨雅不知道嘴里嘟哝什么,不再说话,等我回到沙发上躺下后,馨雅走过来跟我说,家里好像没有熬中药的罐子,她得出去买一趟。
我只能无奈地笑笑,跟她掰斥不清楚。
======
女儿微信语音里说,她过几天就回家了,放暑假在家待一段时间。
因为开了免提,馨雅估计听见了,刚挂了跟女儿的语音,就听馨雅说话:“妞妞要回来了?”
我一边“嗯”一边扭头看她,发现馨雅并没有看我,话也不像是要跟我说的样子,两眼看着窗户那边。我这时也想起,好像还不曾告诉馨雅我女儿的小名妞妞,馨雅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的小名妞妞?”
馨雅用眼珠狠狠瞪着我:“我还能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吗?”
馨雅很不屑地“且”了我一声,不再搭理我。
女儿要回来,我担心女儿多想,想让馨雅在女儿在家的期间就不要住在我那儿了,馨雅坚决不同意,说她很想妞妞。
去机场接女儿的时候,馨雅什么都没说就拿着包包跟在我后边,我上车她也跟着上了我的车。
“你要去哪儿?”我以为她让我把她捎到什么地方。
馨雅不解的看着我反问:“你去哪儿?”
“去机场接我女儿。”
“就是啊,不是去接妞妞嘛,你还明知故问。”
馨雅一定觉得她再正常不过了,我才是那个一脑子浆糊的人。
“你还是别去的好,妞妞没见过你,你这样一起去她会误会的。”
“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见妞妞?”馨雅质问我。
“你有什么资格一定要见我女儿?你是谁呀,你跟她有什么关系?”
本来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提醒馨雅,没有要伤害她或者让她难堪的意思。
馨雅把眼睛睁得老大,愣愣看着我,像是在思考,然后脸上泛起一团红色,不再说话,拿起包就下车了。
接上女儿回到家,馨雅果然没有回她的住处,在家里做好了饭等着我们。
去接女儿之前在车上的尴尬,馨雅早忘记了。
“妞妞,饿了没?洗洗手赶紧吃饭。”馨雅像个主人一样迎接着女儿的归来。
随后一天多,女儿并没有问起馨雅的事情。
我曾经简单跟她提过家里有个阿姨,生活上阿姨会照顾她的,我想女儿可能误会了。
在找到合适时机跟女儿详细解释之前,我不得已出了一趟差,将行程尽量压缩后只在外面停留了一天。
回到家的当晚,女儿就一脸严肃地把我拉到我二楼的卧室,问我:“这个女的究竟是什么人,你干嘛让她住家里?”
“她只是爸爸公司的同事,你还没出去上学她就到公司了,你只是没见到过。”
“你是说你让一个女同事跟你一起住在家里?我还以为……”女儿把不解的目光抛向我。
“确实只是同事,也就是我公司的员工。对了,你以后就叫她姑姑吧。”
“姑姑?凭什么呀?”凭空掉下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女人叫姑姑,女儿肯定不乐意。
为了不让女儿产生进一步的误会,我只好从头到尾把馨雅住到家里的前前后后和认馨雅做干妹妹的事情都跟她讲了一遍。
女儿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并没有责怪我让她住在家里,但是不解地说:“我觉得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