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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信侯爷,死光光

    夏完淳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做挽留。从袖子里掏出那面“嘉定剿恢义师”的旗子,和随身携带的一把腰刀、几块火石送给侯玄演。

    “夏兄,山水有相逢,咱们就此别过吧!”

    “侯兄,希望来日,有机会在江北,和你再见。”

    ...

    拜别了夏完淳,拿着讨来的一把腰刀和火折子,一人一狗顺着江边往东走。

    原来这条江就是富春江,有一副《富春山居图》就是画的此处的景色。

    侯玄演显然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可堪入画的景色了。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肚子咕咕乱叫。

    自从前天夜里在古寺吃过一碗粥,到现在还没吃过饭。侯玄演摸了摸肚子,实在难捱,索性坐在地上,倚着一颗古树暂时歇息。

    “早知道蹭顿饭再走了,这荒郊野岭的,到哪去弄吃的?”

    大黄摇着尾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侯玄演摸了摸狗头,无奈道:“我都一口吃的没有,哪有东西喂你。”

    大黄使劲抽着鼻息,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咬住侯玄演的袖口,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你闻到食物的味道了?这种地方有人生火做饭,八成不是什么良民,咱们还是...”

    侯玄演虽然这样想,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大黄往前走。有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其实说的也对也不对。不管男女,人都是被欲望支配的动物。现在填饱肚子,就是这一人一狗最大的欲望。侯玄演无比确定,这时候给他面前摆两个桌子,一个上有玉体横陈的绝色美人儿,一个上有馒头烧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到馒头上。

    当然了,吃完之后,就另说了....

    走了近百步,果然香气浓郁,连侯玄演都闻到了。大黄更是哈喇子乱流,侯玄演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只见前面一队辫子兵,大概几十人的样子,正围着一个火堆,火堆上用木棍穿了几个野鸡野兔,香味正是这里散发出来的。一辆囚车停在他们身后,十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挤在车内,低声啜泣。

    囚车旁边,几十个男人被铁链绳索反绑双手,清兵只用了一根锁链,将他们拴在车上。因为手脚上的绳索相连,就跟串蚂蚱一样,谁都跑不掉。

    侯玄演艰难地把目光从烤的焦黄的野鸡、野兔上边移开,只见一个清兵拿起一根串了烤肉的棍子,来到装满男人的囚车旁边。

    这个辫子兵一脚踢在一个俘虏身上,狞笑着问道:“想吃吗?”

    这个俘虏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烂成了破碎的布条,抬起头眯着一只眼,哂笑道:“你印堂发黑,唇裂舌焦,元神涣散。小道爷我掐指一算,你今儿必有血光之灾啊。”侯玄演心中一喜,竟然是洪一浊。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看来他们运气不好,过早冲到河边,被清兵捉了前去请赏了。

    大黄更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主人,焦急地摇着尾巴。

    清兵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骂道:“老子先让你见血。”

    侯玄演见状,心中一沉,这洪一浊一心求死,必须争分夺秒救人。

    他掏出那面旗子,绑在大黄身上,往来时路上一指。大黄狗转了一圈,似有所悟,往他指的地方狂奔而去。

    夏完淳把旗子给自己的时候,大黄就在身边,希望它能有这个灵性吧。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侯玄演伏在草里,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响声。一条大黄狗,引着几百人,匆匆赶来。

    “好样的,大黄!”

    夏完淳见到大黄嘴里的旗子,就知道这是侯玄演遇到了危险,向自己求救。

    他二话不说,带人跟着大黄,就来到了这里。

    “什么人!”

    清兵也听到了声音,提起兵刃往自己这边走来。

    囚车旁的俘虏,都激动起来,本以为必死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希望。

    侯玄演生怕这群畜生,情急之下杀戮俘虏,站起身来不再藏匿。他上身的衣衫被大黄撕烂了,干脆赤裸着半边身子,将破碎的衣服塞到腰带中。

    “是你爷爷我。”

    俘虏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嗷嗷直叫,没有人能够明白,侯玄演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清兵们环视一周,看见只有他一人,心中稍定。

    “先杀了他再说。”

    刚刚向前走了不到三步,四周突然传来喊杀声,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兵好似神兵天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弟兄们,拼了吧!”清兵一看他们虽然看上去瘦弱不堪,但是蚁多咬死象,想要生还希望不大。正要拔刀拼命,侯玄演忙摆了摆手,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夏完淳也挥了挥手,众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眼光望向侯玄演。

    “我看你们也都是汉人,我们也都是汉人。大家同种同族,往上推几百年,说不定还是亲戚。何必互相残杀。我看这样,你们放下武器,不再助纣为虐,回乡去和亲人团聚。我保证,放你们离开。”

    清兵们虽然心动,但是都还抱着怀疑,其中一个高声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侯玄演双手背负,挺胸抬头,浑身释放出一股读书人的傲气。

    “我侯玄演在此立誓,若是不放你们离开,或者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就让我家破人亡!”

    这样的毒誓,从读书人嘴里说出来,还是颇有信服力的。

    清兵们你看我我看你,自忖拼命也不见得能突围出去。其中一个一咬牙,将手里的刀扔在地上,说道:“我信你一回。”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扔掉了武器,既然横竖是死,有了一丝机会,谁都不想放过。毕竟就算他们以命相搏,也不过杀伤几个叫花兵而已,他们若是死了,临死前杀几个素未蒙面的的人,又有什么好处。

    等到叫花兵们,把俘虏解开之后,侯玄演示意他们,捡起武器。侯玄演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就对了,都是大明子弟,都是炎黄子孙,给我炎...”

    徐元宝洪一浊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们可见识过,县衙里那个清兵的死不瞑目。

    等到武器全部拿到之后,侯玄演大喊一声:“兄弟们动手!”

    夏完淳和他的叫花兵,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血腥的一幕,这群清兵猝不及防,有的已经被砍成了肉酱。

    洪一浊举着朴刀,踩着一个清兵的脑袋,问道:“小道爷说了,你他娘的有血光之灾,你说灵是不灵?”

    这个清兵目呲欲裂,不理睬他,瞪着侯玄演咬牙嘶吼:“你个言而无信的王八蛋,你不怕全家死光?”

    侯玄演冷笑一声,蹲下身子,凑到他的脸前。

    “拜你们所赐,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刀光一闪,洪一浊一脚将他脑袋踢开。

第十七章 逆流北上

    侯玄演走到还在发呆的夏完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兄,这次多亏了你,我们这些人欠你一条命。”

    夏完淳显然还没有从眼前的血腥中清醒过来,侯玄演战前那番言论,什么汉人不打汉人,都是大明子弟什么的。说的情真意切,连他都信了。

    徐元宝一刀劈开了囚车,将一群可怜的女子放了出来。这些怯懦的江南女子,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都不敢抬头,低着头瑟瑟发抖。

    徐元宝大大咧咧,高声说道:“哭什么,哭什么,现在你们都得救了。”

    女人们见他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一把滴血的钢刀,更加害怕。

    徐元宝大感无趣,低头抚摸起自己的大狗,不再言语。侯玄演走了过来,看着这群可怜的女子,长叹一声。她们本都有好好的家庭,转眼间跟自己这些人一样,无家可归不说,恐怕还都遭到了侮辱。

    “各位姐姐,你们都是什么地方的人?”

    一个胆气稍大的,见他还算正常,出来说道:“大王,我们都是海宁附近的普通人家女子,被这群兵捉了。”

    侯玄演老脸一红,随即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山大王,你们家中可还有人?”

    女人们见他相貌清秀,不是凶恶的人,胆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一个少女语带哭腔,说道:“我们全村都被杀光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渐渐地乱纷纷的全是女子啼哭倾诉的声音。侯玄演一阵头大,听这个意思,这群人基本都是和嘉定差不多命运。

    夏完淳终于也恢复了清醒,走了出来,说道:“若是这样,倒难办了。”

    他招募的这些人,是要前去投奔父亲夏允彝,攻打杭州苏州的,实在不能带着一群女人。

    侯玄演捡起清兵烤的野兔,一边啃一边招呼一声,将嘉定少年们聚集在身边。指着一个看上去精明强壮的小伙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侯小仙人点名问自己,小伙兴奋地看了看左右,昂首笑道:“侯大少,小的叫范闲,守城时跟着侯老爷守西门的。”

    侯玄演撕咬了一大口肉,嚼的满嘴是油,用棍子指着他。“好,你带着剩下的弟兄和这群女子,趁夜摸到渔村。我料定过江的弟兄定会回来寻找我们,你找到他们后,跟他们渡过江去。传话给他们,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听龚自方龚三叔安排。你传话给龚三叔,切记!不可留在绍兴,去福州。”

    “那公子你呢?”剩下的围着侯玄演,都急促地问道。

    “我嘛,跟着夏兄,去打杭州!”

    范闲脸上的喜色陡然消失,扯着脖子嚷道:“那我也不走,我们留在侯大少身,我们也要去打杭州。”

    “放屁!老子还指使不动你了是么?滚滚滚,给我滚,现在就滚!”

    众人低着头,不肯走,侯玄演飞起一脚,踹在范闲身上。

    “是不是指使不动你了?记住,路上留点神,可能还有跳河的兄弟,没死的一并带上。”

    范闲一跺脚,嗨呀一声,带着人往回走。侯玄演对着女人们说道:“如今清兵当道,江北已经没法待了,各位姐姐留在江北,就好似羊在狼群。我让我的手下护送你们过江,到了咱们大明控制的地方,再想办法吧。”

    女人们纷纷跪地拜谢,侯玄演扔掉野兔,上前扶人。

    送走了众人后,侯玄演回头一看,自己的野兔已经被徐元宝捡了起来。他自己咬一口,拿到狗嘴边大黄咬一口,吃的不亦乐乎。另一边野鸡也被洪一浊抢先一步,风卷残云一般,吃的正欢。

    “给老子留点!”

    ...

    对于侯玄演的加入,夏完淳很是高兴,他是传统的读书人,认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侯玄演竟能推测出自己这些人的意图,甚至知道他们要打苏杭。这份眼光,让他更加高看侯玄演。

    “侯兄,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打苏杭的?”

    看着眼前天才,江左少年,侯玄演背负双手,鼻孔朝天。心中叹了一声,老子要开始装逼了。

    “正所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虽家中苦读,但是天下大势,尽在胸中。为将而不通天文,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素闻总兵吴志葵,乃是令尊学生,令尊忠义之心,谁人不知。岂肯坐而待毙,定会联络反清义士,图谋恢复。杭州,就是最紧要的城池,打下杭州,就可辐射江南。

    而世人皆知江南富庶,有了江南,就有了钱,有了粮。”

    夏完淳听得云里雾里,虽然没有明白,但是内心更加敬佩。

    他一脸迷弟表情,满眼冒星,振奋道:“这次有了侯兄,我们未必不能攻下苏杭,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在这江北重镇,扼住建奴来势,存我大明半壁江山。”

    随即他又想到侯玄演先前要走是说的一番话,问道:“侯兄此前说我们此战必败,为何又要和我同行?”

    “此前我是为了寻找嘉定残兵,将他们带回南边。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国难当头,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夏完淳如同喝醉了一般,一脸红晕,就差没有纳头就拜了。

    侯玄演心中自忖,既来之则安之,家乡子弟我已经都送到南边,肩头责任卸了一半。但是若是什么都不做,躲在南边甚至躲到南洋,自然可以苟活性命。但是那样的话,神州陆沉,陷于异族之手,那自己岂不是浪费了一个穿越名额。

    与其在这里浑浑噩噩了此一生,倒不如轰轰烈烈,拼上一回。

    我要做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第十八章 初到太湖

    南京城内,皇宫当中,多铎半敞着胸,躺在养心殿里。

    他一身的盔甲卸了一半,身前案子上随手摆着一根马鞭,眯着眼听殿里的讨论。

    固山贝子博洛站在殿里,脑门油光蹭亮,一条金钱鼠尾辫缀在脑后,说起话来一翘一翘的。

    “王爷,这江南鬼天气,实在是难捱。我手下士卒病的病,死的死。他们可都是我们满族的勇士,这地方不能久待啊。”博洛是多尔衮的心腹,如今多铎俨然是江南的实际主人,也只有他才敢在多铎面前抱怨。

    多铎眯着眼,头也不抬,他也是塞北长大的,江南的酷暑着实折磨人。这殿里堆放着冰块,比外面凉快了百倍,但是还是让他心烦意乱。

    “还是汉人会享受,七八月的时节,咱们老家都没冰了,这里竟然还有冰块去暑。你放心吧,王兄已经来信,让我们班师回朝。”

    投降的原大明忻城伯赵之龙,闻言之后,匆匆爬了出来,跪地道:“万万不可啊,王爷,江浙一带刚刚被我们大清天兵攻下。若是王爷率兵撤去,恐怕有一些乱臣贼子,将会在江南兴风作乱啊。”

    多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忍着内心的鄙夷,说道:“赵大人一心为大清考虑,忠心可嘉。但是王兄早有定夺,留下多罗贝勒为平南大将军,固山额真也留在江南。另外派洪承畴,来做“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江南尽数听他调遣。你们都随我前去北京,王兄必当重用。”

    殿里的满人一脸喜色,他们早就想离开江南,这里的酷热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同地狱。

    但是降清的汉官,就各怀心思了,尤其是听到洪承畴要来江南,掌管军政大权,他们的心思也活泛起来。这说明汉人也是可以在清廷做高官的,这些人毕生所求,无非贪权恋位,一听这话兴奋的跟闻到屎味的狗一样。

    多铎站起身来,看着殿里跪伏的汉人官员,一股发自内心的鄙夷油然而生。

    但是王兄的政策,就是拉拢这些汉人,他自己也知道满人一共才几十万,想要统治这万里江山,必须依靠这些汉奸。

    “此地应天府,改为江宁!你们留守的不论满汉,都给我好好经营此地。等到洪大人八月来此,你们就可以辅佐他,为我们管理好江南。”

    躲在一角的潞王,一脸惶恐,不知所措。自从当上监国,他的纸醉金迷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这个东林党人所谓的贤王,一心投敌,不敢和清兵为敌。

    六月,满清兵临杭州城下,总兵方元科在涌金门和清兵浴血厮杀,这厮竟然从城上往清兵处扔酒扔肉。把方元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率兵东渡钱塘江,继续抗清去了。

    他的难兄难弟,小福王、周王、惠王都一起躲在角落,等待着多铎的处置。

    可怜朱元璋,一代英豪,若是看见自己的子孙这副模样,估计棺材板都盖不住!

    ※※※※※※※※※※※※※※※※※※※※※※※※※

    野坫投荒三四间,渡头齐放打鱼船。

    数声鸿雁雨初歇,七十二峰青自然。

    太湖横跨江、浙两省,北临无锡,南濒湖州,西依宜兴,东近苏州。

    一片湖水茫茫中,有一处扼山靠水的营寨。寨内的大帐中,吴志葵满头大汗,听着自己的恩师在那里嘶吼咆哮。

    “国难当头,我们岂能只顾生死,你不敢打,他不敢打,什么时候能光复河山!”

    在此大发脾气的,就是夏完淳他爹夏允彝,而满头冒汗的是他的弟子,副总兵吴志葵。

    吴志葵手里有一万残兵,躲进太湖不肯降清,夏允彝的意思是出兵苏州,但是吴志葵身为一个将军,自然知道盲目出击的下场。但是夏允彝一腔热血,只当他贪生怕死,文人想事情,多会想当然。

    其实他这一万兵马,别说苏州,就算是个小城都很难攻下。

    攻守之势,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差距,阎应元守着一个江阴小城,七八万兵强马壮的清兵,携胜之威,都拿他没有办法,至今还在坚持。就凭他手里的一万残兵,想要打下苏州,简直是痴人说梦。

    吴志葵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只是不想自己的袍泽弟兄,因为恩师的一嘴的大义,就要白白送死而已。

    “老师,您息怒,我不是不打,只是要打也要做好准备吧。”

    夏允彝怒火更盛,面红耳赤,拍着桌子喊道:“要什么准备,你龟缩在这里一个月了,国土沦丧看在眼里无动于衷,我没你这样的弟子。”

    吴志葵一脸无奈,这时候一个小兵进来说道:“将军,夏大人的儿子夏完淳带着几百人,投营而来。”

    吴志葵如蒙大赦,哈哈笑道:“小淳来了?哈哈,说起来我都有十年没见了,据说都娶了媳妇了,快带我去迎接。”

    说完一溜烟蹿了出去,夏允彝听到儿子来了,心中也有点愉悦。板着脸迎了出去,远远就看到了刚刚成婚的儿子。

    夏完淳和吴志葵很是亲密,吴志葵跟着夏允彝做学问的时候,夏完淳还很小,但是已经是个小神童了。两个人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感情很深。

    夏完淳看到父亲,倒头就拜,夏允彝忙把他扶了起来。

    “父亲、师兄,我这次带了一个人来!侯兄快来,我给你引荐。”

    侯玄演从后面挤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有劳夏兄了。”

    “父亲,这位是嘉定侯峒曾大人的长子,侯玄演!侯兄,这是我父亲。”

    夏允彝一听,肃然起敬,忙扶起行礼的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眼中泛泪,道:“令尊和嘉定的事,我都听说了,侯黄二人赤胆忠心,足以留名青史。”

    侯玄演看着他戴乌纱帽,穿圆领袍,还是官员打扮。这些人心向明朝,都是宁死不降的人物,只是手段么,就差了那么一点。“久闻夏大人文采风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位是吴志葵,我的师兄。”

    “吴将军有礼了。”侯玄演仔细一看,这位吴志葵鼻高口阔,身躯魁梧,倒是个猛将模样。

第二十章 山人自有妙计

    只用了半天时间,侯玄演就将苏州豪门的家底摸得差不多了。

    “那顾有德顾老爷子,白发苍苍,老当益壮。他那个三儿媳,水嫩的就跟剥了皮的葱心一样,一掐就是一把水。嘿,这两个人...”

    侯玄演看着唾沫横飞,一脸兴奋的小兵,顺手扔了一颗金豆子。

    “下去吧。”小兵虽说还没说完,但是捡起金子,一脸的谄笑退了出去。

    一个小兵掀开营帐,正好瞧见这一幕,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大人,吴易将军来了,请大人到帐内商谈。”

    “哦?吴将军来了,走。”

    吴易手里有船有兵,比起自己这一万人,躲在太湖更加得心应手。后来去为兄弟做宴,被人出卖,当场擒获斩首。

    吴志葵迎了过来,给侯玄演引见:“这位就是吴日生吴易,这是嘉定候峒曾的长子,侯玄演。”

    吴易一听,正色道:“原来是忠烈之后,失敬失敬。”

    吴易面白无须,中等身材,虽说曾是史可法幕僚,但是身上江湖气重了一些。怪不得在太湖能节制诸多好汉,上演着明末的水泊梁山。

    侯玄演直奔正题,说道:“想必两位吴将军已经通过气了,这次请将军来,不为别的,只为苏州城。”

    吴易面带难色,踟蹰道:“苏州乃是大城,当初被奸人献于清廷,若是强取,实非易事。”

    侯玄演笑吟吟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有计策取苏州,只是要将军配合一下。”

    “候兄若是真能取苏州,吴某和手下万死不辞,就是不知道计从何处?”

    这样的人物,手里有兵,打了这么多仗,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一个书生的话,赌上全军性命。

    侯玄演转身,指着帐中地图上吴江县,说道:“不用将军耗费一兵一卒,将军只需要带着本部人马,佯攻吴江县。等到苏州的守军出来之后,将军就可以率兵退去,撤回太湖中。”

    吴易眼睛一亮,说道:“你是想调虎离山?”随即就暗了下去,说道:“玄演,此计难以成功,苏州城内不仅有江宁巡抚土国宝,还有吴淞提督吴胜兆的兵马。区区一个吴江县,还不至于让他们倾巢而出。”

    “哈哈,吴将军只需依计行事,我另有妙计取苏州。”

    吴易暗暗计较一番,心道我就按你说办,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真能拿下苏州,整个江浙可就全盘活了。

    吴志葵等人虽说也不太相信侯玄演,但是无奈他手里有钱。全军的军粮都指着他出钱购买,这也换来了他们愿意听他一回。当然这是建立在侯玄演目前的举动,还没有损害到他们的兵力,若是让他们去强攻苏州,恐怕早就被他们拘禁起来了。

    “玄演,你到底有什么计策,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夏允彝一脸期待,真正愿意相信侯玄演的,从头到尾恐怕只有他了。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心里好似猴抓一般。

    “嘿嘿,这计策嘛,说来简单...”

    ...

    入夜时分,苏州城内漆黑一片,街道上空无一人。

    如今兵荒马乱,清军刚刚占领苏州不久,百姓们还在观望当中。

    苏州城内的豪门大户,更是大门紧闭,谁都不想引人注意。尤其是这两天,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说巡抚土国宝为了控制江南,要将苏州豪绅杀个精光。一时间搞得满城风雨,苏州城内人人自危。

    扬州城内十天的屠杀,可不分你是豪门还是普通百姓,他们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淫。苏州扬州自古以来就是江南最富庶的两座城池,彼此间常有往来,苏州的豪绅在扬州鲜有没有产业的。

    顾府内院,灯火通明,顾有德将家中男子聚集在此。

    在他怀里,是他的三儿子为他生的孙子,被顾有德揽在怀里,最是得宠。

    “爹,我们真的要剃发么?”

    二儿子顾守正是个读书的,最为上进,很小就中了秀才。只是后来天下大乱,不放心让他前去科举了而已,否则举人进士不在话下。读书几十年,他自然是不肯剃发易服的,只是家族压力太大,他没有这个胆量反抗。

    “满清势大,咱们身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大儿子顾守业是个商人,家中产业大多是他的在打理,闻言说道:“爹说的没错,二弟你是没去扬州,那惨像简直不堪入目。若不是你大哥逃得快,家里的护院拼死护我逃出,咱们兄弟早就不能相见了。”

    “就这样吧,明天告祭祖先,剃发易服!”

    与此同时,后院小厮们的住处,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身手矫健越墙而入。

    摸到一个小黑屋内,轻轻唤醒了躺在床上的顾府杂役。

    杂役大惊失色,刚想喊叫被人捂住嘴唇。“小黑,是我啊,我是大壮。”

    “大壮哥?怎么是你?你不是赎身回乡了么?”

    原来他们是同乡,因为家中遭了水灾,逃难到苏州卖身做了顾府杂役。后来大壮不愿为奴,攒钱赎身,再后来投奔了反清乡兵,被吴志葵收编了。

    小黑点起油灯,靠近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发小大壮。

    “你看这是什么?”大壮扔下一个黑色的包裹,小黑掌灯上前一看,顿时呼吸急促,血贯脑顶。

    “大..大壮哥,你哪来这么多金子,你发达啦?”

    “不是我发达了,是你发达了,你想不想要?”

    ...

    天色微亮,一匹快马驶进苏州,知府衙门内,江宁巡抚土国宝端坐堂上,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大人!太湖贼人吴易带兵围攻吴江县,我们就要撑不住了。这次吴易倾巢而出,县丞张大人让小的前来求救,还望大人早发援兵啊。”

    土国宝一拍手掌,怒道:“这群贼人欺人太甚!当初满人在的时候,他们缩在太湖当乌龟,满人刚走,就出来攻打县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吴淞提督吴胜兆起身道:“巡抚大人不必生气,这群贼子躲在太湖,我们难以下手。这次正好趁他们出来,一举剿灭,也是大功一件。下官愿率所部人马,前去驰援吴江,剿除贼人。”

第二十一章 磨刀霍霍

    苏州城,顾府。

    剃发易服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意味着放弃了心中身为汉人的骄傲,弯下膝盖做异族的奴才。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告祭祖先,否则将来百年之后,见到了祖先。脑后顶着一个鼠尾辫,先人认不出来怎么办?

    四更天的时候,已经忙碌了一夜的下人们,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小黑倚在庭院的柱子上,满含羡慕地往内院瞥了一眼,里面的主子们都还没起。

    内院是顾家女眷们居住的地方,这些外院杂役要是敢踏足,往往不问缘由活活打死了再说。小黑使劲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香的娘们,站在这都闻得着,啥时候我才能抱着一个睡觉。”

    他一夜没睡,精疲力尽,竟然没有觉察到身边走过来一个人。

    “你想抱着谁睡觉啊?”

    小黑一听到这声音,半截身子都凉了,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打颤。“九..九爷,小的...小的胡说八道,罪该万死,求九爷饶命啊。”

    顾九是顾府的大管家,平日里享受着半个主子的待遇。他本是外院最低微的杂役,一步步讨了主子欢心,成了大管事。但是顾府的下人却都恨不得他早死,这个顾九媚上欺下,在顾府犯在他手里的下人,不死也得半残。

    “别啊,你这么大的志向,莫非是想娶咱们小姐,做个姑爷不成。要是这样,我是不是还得叫您一声黑姑爷,您叫我小九就行了。”

    小黑双腿一软,知道大管家害人之前,最喜欢戏耍一番,他用额头触地,在汉白玉的石阶上,磕的砰砰响。

    “九爷,小人口舌生疮,下贱该死,求您大人大量,饶过小的吧。”小黑已经顾不得自己额头的痛楚,他亲眼见到过顾九处置下人的手段,并且确信自己熬不住。

    顾九冷笑一声,骂道:“不知高低的东西,要不是最近事多,我揭了你的皮,拔了你的舌头,还不快滚去干活。等忙完祭祖,我在跟你算账。”

    顾九转身离去,留下小黑在夜色中,瑟瑟发抖。

    这个在顾家做下人做的甘之若饴的乡下小伙,终于把心一横。罢了,等你秋后算账,老子先要你们的命!

    他强忍着额头地疼痛,回到自己小屋,大壮哥还在呼呼大睡。他进城以来,还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坊间散布流言。现在苏州城内风传,清兵要对苏州豪门下手,首先就拿顾家开刀。

    原来大壮这些苏州人,早就被派进城中,拿着钱玄演的经费兴风作浪,制造谣言。

    “大壮哥,大壮哥,醒醒。”小黑边晃边喊,大壮迷迷糊糊胡醒了过来,擦了擦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说的,我跟你干了!”

    “好样的,大好男儿,岂能一辈子做奴才。”

    ...

    苏州府衙,土国宝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临时住所,他是江宁巡抚,是不会久留苏州的。

    如今清廷无暇南顾,重心还在北边跟李自成的残部死磕,他暂时要待在此处,等洪承畴前来节制江南诸省。

    天还没亮,就有一个下人前来敲门,土国宝戎马半生,是在辽东投降满清的武将。听到敲门声,立马知道有要事发生,这个档口出不得半点乱子。

    他爬起身来,还没穿衣服就喊道:“进来。”

    他的亲兵不敢往床上看,上边躺着他新抢的小妾,衣不蔽体。

    “大人,顾家有个小厮前来告密,顾家不满剃发令,图谋不轨,想要献城给太湖乱贼。”

    土国宝一听,睡意全无,冷汗直冒。

    顾家是苏州豪绅,家大业大,城中关系错综复杂。若是顾家作乱,吴胜兆又被他派了出去,自己很难抵挡。

    “贼子敢尔!怪不得太湖吴易轰轰烈烈打吴江县,还没打就放出风来要杀吴江县丞全家。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个小厮在哪里,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随手披上一件袍子,土国宝来到外堂,小黑正在堂里等候。一见他到了,立马跪在地上。“小的见过青天大老爷。”

    亲兵怒道:“青天大老爷?那是九品知县。我家大人是堂堂四品大员,你不懂别乱叫!”

    土国宝一看他的样子,心里更加确信了七八分,这样一个小厮,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自己这里造谣。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叫你生不如死。”

    小黑凭着一股血气,和对顾九的怨恨,才豁出去来到此处告状。谁知道还有可能生不如死,顿时慌乱起来。只记得将大壮讲给他话,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说了出来。

    “今儿一早,顾家的老爷少爷们,聚在祠堂。小的在外伺候,不小心听到了,他们说什么献城、头可断不剃发,对不起祖宗什么的。小的一听,他们这是要造大老爷的反,满人老爷们何等威武,他们不自量力,只求大人念在小的报信,饶过小人一命。”

    土国宝面沉如水,冷声问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小的还听到,顾老爷说,在家中后花园的高楼上,悬挂两个灯笼。等到时机成熟,就改成一个,给城外贼人报信,里应外合。”

    土国宝站起身来,和亲兵走到院中往顾府方向一看,果然有两个灯笼。

    其实这是顾家的传统,祭祖前夜,点灯召引先人。土国宝辽东来的,岂知此中原委,就被一个小厮骗过去了。

    “召集人马,点齐兵将,随我大开杀戒!”

    亲兵面露犹疑,趴到土国宝耳边,道:“大人,仅凭一个小厮之言,就对顾家下手,要不要卑职再查探一番。”

    土国宝狞笑一身,说道:“不必了,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大人的意思是?”

    “顾家富可敌国,咱们来得晚,扬州没赶上。那些王八蛋一个个抢的脑满肠肥,咱们弟兄却要守着苏州喝凉水?”

    亲兵恍然大悟,面带喜色,转身就去召集人马。

第二十二章 连环计

    苏州城郊的一处乡野田间,一个老农裤腿半卷,在水塘中采藕。

    一个湿哒哒的汗巾,搭在他的肩头,烈日当空汗如雨下。但是老秦头并不觉得难受,庄稼汉能有收获就是最大的幸福,他满心思都是今夜可以让自己的大孙子吃上脆生生的藕片了。

    老秦头的儿子也有了出息,当初神京被围,朝廷招募新军勤王,他闷声不响的去当兵,把老两口吓得不轻。谁知道后来兜兜转转,一仗没打,跟着主将先投降大顺,再投降大清。竟然投出个把总,如今衣锦还乡,驻守苏州。还带回个漂亮媳妇,媳妇来时就怀了孕,那大胖孙子一生出来,顿时成了全家的心头肉。

    远处远远走来四个人,其中一个指指点点,老秦头直起腰来一看,其中一个是自家远房表侄。

    “候公子,我跟你说的就是他,是我的一个表叔。”

    侯玄演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进怀中。小兵顿时咽了一口唾沫,一脸希冀地盯着他的手上。

    侯玄演掏出一颗金豆,顺手一扔,说道:“毕竟是亲戚,你走吧,这事你不好插手。”

    小兵收了金豆,攥在手心,犹疑道:“候公子,我表叔他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洪一浊宣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让你走你就走,少他妈废话。”

    侯玄演笑吟吟地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说话呢,都是自家弟兄,你放心走吧,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小兵攥着金豆,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徐元宝见他走远了,一脸崇拜地问道:“侯大少,我真服了你了,这么毒的计策你是怎么算到的?难怪我老爹总是跟我说,黄蜂尾后针,最毒读书人。”

    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侯玄演边走边说道:“大乱之后,苏州城岂能是铁板一块?势必漏洞百出,只要咱们细细探究,有的是破绽。今儿就算没有这个老秦头,照样会有老李头、老张头供咱们使用。你们记住,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永远不要空等。”

    看到走来的三个人蓄发未剃,想到自己儿子的身份,老秦头的心慌了起来。

    “三位义士,小老儿只是个普通百姓,剃发也是被逼的,求各位高抬贵手。”

    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笑脸好像道观的三清像,一脸和善;笑声好像三只鬣犬,凶狠而残忍。

    揪着老秦头,来到他破旧的农家小院,一圈矮矮的笆篱绕成的院落里。老秦头的媳妇和老婆正在院里干着家务,一家人其乐融融,还有孩子的哭声。

    老秦头眼眶氤氲,啜泣起来,求饶道:“三位义士,你们要找麻烦,就找小老儿的,饶过我的家人,我给您磕头啦。”

    徐元宝提溜着他的衣领,不让他跪下,侯玄演笑着说:“你放心,我来借一样东西就走。”

    来到院内,老秦头的老婆儿媳也看出事情不对,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侯玄演抱起孩子,小孩儿见他眉目清秀,非常喜欢,蹬着小脚丫,乐了起来。

    侯玄演将孩子举过头顶,转了一圈,逗得他咧着嘴笑。“你们看,老子多有孩子缘。”

    老秦头弯下双膝,因为被徐元宝提溜着,跪在半空哀求起来。

    侯玄演从小孩脖子里,取下一个长命锁,将孩子塞回秦家媳妇怀里。“小娃娃,我借你这个玩一天,让你爹给你捎回来好不好?”

    小孩还以为他在跟自己玩耍,在阿娘怀里哈喇子直流,瞪着眼笑。

    摆了摆手示意徐元宝将人放下,侯玄演叹了口气,收起笑脸,道:“老人家,跪的久了,可就站不起来了。”说完头也不回,带着两个跟班,往城里走去。

    徐元宝回头恶狠狠地说道:“这周围有我们的弟兄,天黑之前,敢走出院子,就把你们全部剁碎。”

    三个人徒步来到苏州西城楼,此处是一个偏门,出来走不远就是太湖,往日里没有多少人走。守城的官兵倚在门前睡觉,看到三个人走了过来,呵斥道:“什么人?”

    “我们是乡下来的,投奔我们表哥。”

    守城的看他们没有剃发,应该是乡间还没有推广剃发令的土包子,态度也就从呵斥变成了鄙视。

    “你们表哥是谁?”

    徐元宝一副憨厚傻傻的样子,摸了摸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表哥叫秦禾。”

    守城兵一听,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亲热地上前说道:“原来是秦把总的亲戚,怎么不早说?来,我带你们去。”

    秦禾守在城楼,正在吃饭,听了之后,疑惑道:“我哪有三个表弟这么多,带我出去看看。”

    出了城楼,就看到三个一身土布衣打扮的三人,秦禾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见过。

    侯玄演上前笑着大叫:“表哥,你不认识我了?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来,你看这个。”说完将他儿子的长命锁举在手里,来回晃荡。

    秦禾脸色一变,瞳孔收缩,手掌摸向腰间刀柄。

    侯玄演笑吟吟地看着他,终于秦禾还是展颜说道:“原来是你们三个表弟,当了这么久兵,真的认不出来了,快来里面说话。”

    进到城楼,秦禾寻了个由头,将里面的小兵赶了出去。

    闭上门后,他咬牙问道:“我的儿子怎么样了,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侯玄演找了个凳子,好整以暇地坐下,说道:“秦大人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请容我慢慢回答。第一你的儿子怎么样,全掌握在你的手里。第二我们是汉人,第三我们想要拿回汉人自己的东西。”

    突然,一个小兵破门而入,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顾家造反,巡抚大人前去平乱。苏州城里豪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起造起反来,巡抚大人被困在衙门了,让我们发兵去救。”

    “我知道了,出去。”

    “大人,军情紧急啊!”

    “我说出去!”

    小兵虽然心急,但是他是秦禾的心腹,还是选择退了出去。

    “怎么样,秦大人。打开城门,你就是收复苏州的英雄,可以站着回家和家人团聚;负隅顽抗,你就是走狗汉奸,恐怕就要跪着去地府寻亲啦。”

第二十三章 夺城

    秦禾脸色阴晴不定,盯着侯玄演眼光仿若实质,要是眼光能杀人,侯玄演身上早就千窟万孔了。

    侯玄演背负双手,偷偷在背面衣服上擦了擦掌心沁出的汗水。脸上一副稳坐钓鱼台的轻松写意,优哉游哉地问道:“这还需要考虑很久么?”

    说完晃了晃手中的长命锁,这一晃彻底击碎了秦禾的心防,家人是他的底线,为了保住家人他决定听从眼前这个人的威胁了。

    秦禾拔出腰刀,徐元宝和洪一浊脸色大变,护在侯玄演身边。

    “我开城门!”

    “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日我等光复大明河山,你就是首功一件。”

    秦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家人被威胁,侯玄演浑不在意,一脚踢开城楼上的木门。

    守城的士兵早就聚在一块,听候秦把总的指挥,前去城中平乱。

    秦禾走出城楼,对着城墙上的手下高声喊道:“弟兄们,土国宝势孤力穷,离死不远了。快打开城门,才有活命的机会。”

    他的手下还等着他下令去援助巡抚呢,一听这话都愣在原地。

    土国宝派来传令的小兵大怒,上前骂道:“秦禾,你想造反?”

    侯玄演一看,看来这个秦把总的手下,不都是他的心腹。是时候出来帮上一把了,他拨开身前两人,出来朗声说道:“土国宝已死,现在城外有绍兴来的八万大军,正在蓄势待发。大家跟着秦把总,打开城门放明军进来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负隅顽抗,等打破城池,咱们谁都活不了啦!”

    传令兵乃是土国宝的心腹,目呲欲裂上前就要持刀砍人。秦禾一咬牙,将手里的腰刀往前一挺,将奔向侯玄演的小兵戳了个透心凉。

    本来犹疑不定的小兵,见到秦把总已经杀人了,顿时慌了手脚。而且他们听信了侯玄演的话,认定了巡抚大人已经战死,那还有什么好打的。有一个和秦禾关系要好的,环顾一周,出来说道:“弟兄们,打开城门,讨个活路。咱们本就是汉人,何苦为了清兵拼命。”

    西城门缓缓地打开,侯玄演如释重负,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将徐元宝手里的信号烟火点燃,看着当它空炸出。

    侯玄演慢慢地闭上了眼,听着从太湖中涌出的明军,叫喊着杀进了苏州城。

    秦禾这时候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他挥刀斩断自己的辫子,紧紧跟在侯玄演身边。

    夜色未浓,苏州城已经是满城混乱,到处都是咆哮声厮杀声。清兵本来和豪门作乱的家丁护院们鏖战,突然涌入的一股生力军,彻底改变了均衡。豪绅们看见熟悉的明军盔甲,激动万分。只当是王师北伐已经打进了苏州,赶忙吩咐自己的人马,冲出高门大户,在苏州错综复杂的巷道里和土国宝的清兵混战。

    战况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孙武再生,吴起转世也控制不了局面了。土国宝灰头土脸,吐了一口唾沫,跺脚道:“杀出南门,去和吴胜兆会师,再来夺回苏州。”

    土国宝扯起帅旗,在黑夜中指引着自己的散兵游勇,靠近自己。不少清兵都聚拢过来,护着他杀向南门。

    吴江县的清兵,正在吴淞提督吴胜兆的带领下,追赶着吴易的兵马。

    吴易作为佯攻的一方,一改往日强硬风格,见人就跑。

    吴胜兆只当他是强弩之末,大为兴奋,以为功劳唾手可得。

    如今见到苏州城中的火光,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了,懊恼之下指挥兵马回援苏州。

    本来一直逃窜的吴易,此时却像狗皮膏药一般,黏了上来。追在清兵屁股后面,一阵乱打。清兵死伤严重,但是吴胜兆不敢放任苏州不管,两相比较只好牺牲一部分后军,去救土国宝。吴易趁机掩杀上来,夺去武器辎重。

    西城楼下,夏完淳父子跟着大军,冲进苏州,看到了城楼上的侯玄演。

    两人都不是冲阵陷敌的武将,互相扶着爬上城楼,意气风发,睥睨四顾。

    “侯兄(玄演),好样的。”

    “幸不辱命而已。”

    夏允彝一张老脸,已经因为充血变得通红,扶着城楼的双手颤抖不已。他深深地弯腰,对着侯玄演鞠了一躬。

    “叔父这是作甚,折煞小侄了。”侯玄演忙将他扶起。

    “我是替大明的百姓苍生,国家社稷拜的,无关咱们的身份。”

    夏允彝越想越兴奋,大笑着说道:“今夜打下苏州,何愁将来北伐不成,驱除鞑虏,恢复我大明万里江山。”

    笑声未落,父亲俩突然抱头痛哭起来。哭声肝肠寸断,嚎啕不止,这一份对国家社稷的赤子之心,就连侯玄演也不免动容。

    但是驱逐鞑虏?谈何容易。侯玄演心中冷笑一声,到底是书生之见...

    若不是多尔衮目光短浅,魄力不足,将满清八旗兵调回北方。而且强行推行剃发令,在江南搞得天怒人怨。就凭他们一万残兵,想要打下苏州,简直难如登天。

    夏家父子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大明失利太久了,溃败投降的消息屡见不鲜,捷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拿下苏州的意义,绝非一场胜仗这么简单,这是给陷入绝望的大明士绅喂了一剂止疼药。

    城中的喊杀声渐渐变小,尤其是土国宝杀出南门之后,基本上已经偃旗息鼓。

    侯玄演除去身上的破旧衣衫,露出里面的大明盔甲,带着徐元宝和洪一浊往楼下走去。

    “侯少爷,咱们去哪?”

    “顾家!肥肉已经炖好,是时候把切肉的刀抢来了。”

    徐元宝脸色一喜,摸着肚子说道:“没错,我肚子肚饿瘪了。”

第二十四章 见过夫君

    顾家遭此大难,在明军进城之前,已经被土国宝杀得七零八落。

    整个顾府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侯玄演三人同时皱着眉头,这里的景象,让他们三个想起了一些不愿意去触碰的回忆。

    顾有德坐在客堂上,不怒自威,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顾家的男嗣基本都平安无事,在外拼杀的,尽是些家丁护院,死伤惨重。顾有德的儿孙围绕在他身后,一个个脸上挂着惊悸。

    家里的下人,手执着滴血的长枪,匆匆赶了进来,说道:“老爷,外面有明军求见。”

    “终于来了,我等他们多时了。来了几个人?”

    “回老爷的话,一共三个。”

    “什么!三个?”顾有德闭目沉思片刻,说道:“罢了,让他们进来。”

    侯玄演大步走进客堂,仔细端详起顾有德来,这个老头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他虽然须发皆白,但是鹤发童颜,一脸精神矍铄。

    “怪不得这个老淫1棍,一把年纪还能和自己媳妇爬灰,看来保养的不错啊。”

    侯玄演脸上不露声色,笑吟吟地道:“在下嘉定侯玄演,见过顾员外。”

    顾有德脸色一凝,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歪头说道:“嘉定?侯峒曾侯大人是?”

    “正是家父。”

    顾有德慌忙迎了下来,侯峒曾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而且嘉定与苏州相隔不远。若是太平时节,他一个商贾人家,见了侯峒曾,都要跪拜行礼的。侯峒曾在苏州府、松江府都是声名卓著的人物,顾有德这才收起矜傲,迎了上去。

    他的二儿子,顾守正更是激动不已,站出来说道:“令尊殉国而死,真乃吾辈楷模。”

    侯玄演听他们说起亡父神色一惨,随即又恢复正常。轻咳一声之后,说道:“小子此来,有要事要和顾老商议,你看...”

    顾有德眼珠一转,指着身后屏风说道:“里面请。”

    侯玄演低声告诉徐元宝、洪一浊,让他们在此守候。自己则跟着顾有德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室,桌椅茶具一应俱全。两个人分主宾落座之后,顾有德开门见山问道:“这次打苏州,侯公子...”

    “侯某不才,正是取城之人。”

    说完将自己的取城经过讲述了一遍,当然省过了挑唆他的下人小黑告密一事。

    顾有德眼里闪过一老狐狸的狡黠,问道:“候公子神机妙算,令人佩服,只是听你的意思,这支明军恐怕你控制不了啊。”

    侯玄演轻笑一声,眯着眼道:“顾老所言不差,否则小子岂会找上门来。”两个人眼神对视许久,顾有德这才收起了戏谑,正色道:

    “我就喜欢和候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省去多少麻烦。候公子的来意、我这把老骨头的想法,咱们都是心照不宣,我就直说了。我可以联合苏州士绅支持你,助你掌握苏州,我们能得到什么?”

    侯玄演用手指在桌面画了个圈,说道:“这是苏州。”

    然后往下移了下手指,又画了个圈。“这是绍兴,鲁王在此监国。”

    “而下面,是整个大明未沦陷的国土,掌握在唐王手里。”

    顾有德盯着他,一言不发。

    侯玄演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顾老这次毅然反清,已经和清廷结下了梁子。若想保留家业,保全家人,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大明,我说的可对?”

    “没错。”

    “那你觉得,绍兴鲁王,能挡住清军么?”

    “不能。”

    “他能取代唐王么?”

    “也不能。”

    侯玄演站起身来,信口开河。“城里这支明军,可是效忠鲁王的,而我,是唐王的人。我们嘉定遗民,已经被我送到福州,如今是唐王的座上客。我拿下苏州的消息传过去之后,相信任命书随后就到。”

    “我的家业都在苏州,你能守住苏州么?”

    侯玄演神色一轻,知道这个老家伙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只要咱们控制住苏州,将金陵和杭州横腰截断,那么浙北尽在我们手中。鲁王凭借的,不过是浙东一隅,岂能和咱们抗衡。到时候消除这个后患,有了南面六省的支持,守住苏州不比攻下苏州简单百倍?”

    顾有德在心中暗暗计较,扶持一个侯玄演,肯定比让那些太湖残兵控制苏州,对自己有利。若是将来苏州真守不住,往南逃,也要逃到福州甚至更远。这小子说的,值得考虑啊。但是这个小子奸猾无比,诡计多端,连苏州都被他骗到手,老夫岂能掌控。这要是万一被他卖了,跟谁说理去?

    他细细端详了侯玄演一番,下定了决心,一拍手将自己大儿子喊了进来。

    “玄演呐,你说的都不差,但是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我这个老头子心里没谱啊。我看这样,我把孙女许配给你,咱们结下亲戚,彼此之间也好剖心置腹,你意下如何?”

    侯玄演愣了一愣,他来时推演了一万遍,就是没想到顾有德会抛这一手出来。

    联姻么?算了,我就舍身一次好了。

    “小子何能,承蒙垂爱。这就见过岳丈、爷丈啦。”侯玄演心中盘算着,这顾家怎么说也是豪门大户,顾有德的孙女是实打实的江南水乡千金小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想到这里,还有一丝小期待。

    顾守业神色一变,说道:“爹,您不会说的是菱儿吧?”

    “老夫没出嫁的孙女,就这么一个了,你说我说的是谁?你这就去把她带来,如今这世道非比往日,不必遵规守旧。我看今儿成亲,冲冲喜就好。”

    “...”侯玄演一阵无语,这摆明了是怕自己得势之后,翻脸不认人啊。

    “可是菱儿她..”顾守业虽然不敢违逆父亲,但是这是太过荒唐了一点。

    “还不快去!”

    顾守业终究不敢反抗,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侯玄演心中暗骂,把你女儿嫁给老子,你还不愿意了?老子一表人才...

    很快他就骂不出来,顾守正回来了,手里还牵着一个...

    粉雕玉琢的小萝莉。

    女娃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身上一袭俏丽紫衫,粉嘟嘟的小脸蛋,光滑可爱。被父亲牵在手里,小脚丫跟不上阿爹的步伐,吃力地快速挪动着,两个朝天小辫也跟着抖动,瞧着更加可爱。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菱儿,来见过你的夫君。”

第二十五章 三年起步

    顾菱儿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夫君,怕羞的往父亲怀里钻,顾守业一脸疼惜,将她揽在怀里。

    侯玄演翻了个白眼,抿着嘴说道:“顾老,事态紧急,您怎么还有空在这开玩笑啊。”

    顾有德抬起头乜视着他,悠悠地说道:“谁说老夫是在开玩笑?”

    侯玄演眉头一皱,急声道:“实不相瞒,小子今年二十有一,令孙女不过是女童...这如何能谈婚论嫁。”

    顾有德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侯玄演心中对这条老淫棍的恨意不断飙升,他着实没有时间耗在这里,还有几件大事等着他去办。攻下苏州只是第一步,想要把它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老夫年近古稀,前些日子新纳的妾室才十六岁,老夫长她一甲子的岁数。你和菱儿相差了才十几岁,有何不可?”

    果然是根淫棍,侯玄演暗暗腹诽几句,一拍手掌,急促地说道:“这能一样么?”

    顾守业儿子生了好多个,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时视作掌上明珠。

    他一看侯玄演的态度,大着胆子说道:“爹,既然侯公子...”

    “闭嘴!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你来掌权。”

    顾守业不敢违逆自己的父亲,紧紧地抱着顾菱儿,后者见到自己一向害怕的爷爷对着阿爹怒吼,吓得缩在顾守正怀里不敢露头。

    “老夫嫡孙女里,就菱儿还没有许配人家。玄演,明人不说暗话,你我都是聪明人,将来还有可能是亲人,我就直说了。

    你身份特殊,既不是太湖里明军的人,也不是苏州人。嘉定城破,你全家殉国,放眼天下你已经毫无根基,孑然一身想要在苏州有所作为,你需要我们这些苏州地头蛇的支持,对不对?”

    “对。”

    顾有德将肺腑之言,毫无保留说了出来,见他大方承认,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这个时候,还要藏着掖着,不敢暴露自己的野心,这样的人,扶持起来也是一个废物。

    “我们顾家世代经营苏州,老夫不是自吹,半个苏州城的士绅以老夫为首。就连巡抚要对我们下手,他们都会出来支持。做了顾家的姑爷,对你掌控苏州,有百利无一害,你可承认?”

    侯玄演点了点头,想要说话,被顾有德打断。

    “别急,听我说完,年轻人有点耐心。”

    侯玄演告了个罪,摊手示意他继续。

    “那你如何保证,你取了苏州之后,不会跟土国宝一样,对我们下手?你又如何让我们相信你的保证呢?哈哈,难道靠盟誓么?”

    侯玄演一阵尴尬,他素来喜欢举着拳头对天发誓,如有违背家破人亡什么的。尤其是这次取苏州,可以说没有一个计谋是不阴损的。

    摸了摸鼻子,侯玄演哑口无言。看了一眼撅着屁股,把头拱在在父亲怀里,管头不顾腚的小女娃。侯玄演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当养了一个妹妹好了...

    不过照这个起步来算,这一款萝莉养成的APP,老子要玩十年才能通关了...

    事不宜迟,侯玄演既然认定了此事,就不肯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他举起茶杯,弯腰敬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顾有德摸着胡须,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个小子决绝果敢,是个干大事的样子。

    顾守业心里一惨,感觉自己的一个什么宝贝,被人横刀夺去。对这个所谓的女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顾有德笑吟吟地说道:“苏州知府衙门旁,有一个别院,是我们顾家的产业。常年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下人平日里收拾院子。你刚来苏州,没有落脚之地,就当做菱儿的嫁妆好了。”

    侯玄演心道,市中心一套房,老子总算也过了一把,娶凤凰女做孔雀男的瘾。

    再次拜谢之后,侯玄演神情严肃起来,他凑近顾有德身边,低声道:“如今苏州还有巷战,清狗余孽没有除干净。万一战火停息,太湖来了有五千人马,控制苏州绰绰有余。”

    顾有德眉头一紧,问道:“你有何打算?”

    “将他们逼出苏州,去打杭州。我需要一只义军,要知道,有刀有兵才有说话的权力。”

    顾有德长舒一口气,说道:“刀兵虽有,义军从哪里来?”

    侯玄演从怀里掏出一面旗帜,放到桌上,展开一看,是那面天下皆知的“嘉定剿恢义师”。他轻轻折起,将嘉定二字隐匿不见,用手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上江浙二字。

    顾有德眼色一亮,叫出声来:“江浙剿恢义师?”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胃口,看来自家这个便宜姑爷,胃口不小。苏州是他的菜,但只是开胃小菜。

    顾有德对着顾守业,兴奋地脸色潮红,说道:“快去造这样的旗一面,竖在..咱们家门口。然后派出下人,将各大家族请来府上一聚。”说完看了一眼侯玄演,后者暗暗点头默许。

    “小婿还有要事一件,就不在此久留了,咱们明日再见。”

    “去吧,此间的事,就交给老夫好了,你尽可放心。”

    侯玄演只觉得浑身通透,跟明白人共事,就是舒心。来到明朝之后所见的人物里面,顾有德这条老淫1棍,算得上第一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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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反覆

    带上自己的哼哈二将,侯玄演一刻不停,直奔城门。

    土国宝应该已经和吴胜兆汇合了,只要他不傻,就知道如今只有一条路,夺回苏州。

    否则他的满族主子,岂能轻易放过这条看不住家的狗。

    刚出顾家,一队百人的兵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为首的秦禾走了出来,说道:“大人,这都是我的弟兄,我们已经割掉辫子,还望大人收留。”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跟上,我们去南城。”

    他们既然割掉了辫子,就不会再投满清,否则定会被问责。既然如此,留在自己身边,这也是一股不俗的战力。

    南城的城楼上,吴志葵全身披挂,扶着宝剑睥睨四顾、意气风发。

    看到侯玄演,他的神情复杂,刚想动身相迎,不知为何又缩回了脚步。

    侯玄演将一切看在眼里,冷笑一声。

    “吴将军,玄演恭喜将军立下大明萨尔浒之后,第一功劳。”

    吴志葵见他推功于己,心头一喜,暗道小侯如此识时务,要不要给他一个参将做一做。哎,算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让他掌兵太过危险了,还是留在身边做个军师吧。

    想到这里,吴志葵的态度就亲热起来,上前搂住侯玄演说道:“没有你的计策,我安能成功。”

    侯玄演故弄玄虚,凑近他的耳边,说道:“将军,咱们的兵力可比不上太湖吴易,这苏州...”

    吴志葵没想到自己还没有任命,他就行使起军师的职责来,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侯玄演一副狗头军师的嘴脸,背着一只手,摇头晃脑说道:“若是等土国宝摆开阵势,前来攻城,吴易就有理由入城御敌。依我看,不如咱们主动出击,然后派兵调吴易夹击。若是他同意了,就是听了将军的命令,主从关系已定。若是他不同意,那么大义可就站在咱们这边了。吴易畏敌怯战,岂能放他进城。而且,咱们还手握苏州,朝廷哪里该支持谁,还能没数么?”

    吴志葵不住的点头,心道这侯玄演果然是一个称职的军师。

    “好!玄演,随我出城击溃土国宝这个丧家之犬,我保奏你一个五品参将。”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将军,如今苏州可还没被咱们控制住,岂能全军尽出。你留下一彪人马,与我控制住苏州城再说。”

    吴志葵一听他要自己留下人马,心中更加放心,若是他有异心,岂会让留下自己的人马。到时候自己的心腹,肯定会先杀了他。

    “何志武,你留下配合玄演,记住,多听他的。”

    “末将遵命。”

    哈哈一笑之后,吴志葵大手一挥,指挥着手下的兵马出城,同太湖吴易一道,夹击土国宝。

    侯玄演舒了口气,暗地里擦了擦满手心的汗水。

    “大计授矣!”

    ...

    鏖战一夜,土国宝和吴胜兆毕竟是败军,失去了苏州城的城墙,如何是两吴的对手。

    “痛快,追杀了一夜土国宝这个狗贼。这些日子在太湖吃的这孙子的窝囊气,终于报了。”

    “哈哈,他也有今天。”手下亲兵凑趣地大笑,迎合吴志葵。

    “还有吴易,也是个识时务的,果然乖乖去追杀土国宝的残兵了。这一次玄演又立了头功,等我回去要重重地赏他。”

    突然小兵眼尖,大声叫道:“将军快看,前面的好像是咱们的弟兄。咦,那不是何参将么?”

    吴志葵瞪眼一瞧,果然是何志武,垂头丧气地走在苏州城外的古道上。

    看到迎面而来的吴志葵,何志武更加羞惭,他走到吴志葵的马前,跪地请罪。

    “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上了侯玄演那贼猴子的当了,苏州已经被他抢夺了去,将属下赶了出来。”

    吴志葵两眼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他缓了缓心神,怒道:“他孑然一身,就只有两个虾兵蟹将,是如何把你们赶出来的?”

    何志武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这贼猴子早就串通苏州的豪绅,将他们的家丁护院成立个劳什子江浙剿恢义师,奉侯玄演为苏州之主。城内百姓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将属下等赶出了苏州,还说是让我们一鼓作气,前去攻打杭州。”

    吴志葵将马鞭一甩,在何志武身上打出一道血痕。前后巨大的落差,让他失了分寸。若是往日,他还记得笼络人心,故作大方,上前安慰下属。

    “废物!留下你何用?侯玄演这厮阴毒无比,使出这等诡计算计我,岂能罢休。弟兄们,随我杀进苏州!”

    苏州城下,吴志葵破口大骂,手下的兵卒也跟着大声叫嚷。

    城头竖起的“江浙剿恢义师”的大旗,迎风烈烈,看得吴志葵直想吐血。

    “侯玄演,你给我出来!”

    城头侯玄演,轻摇羽扇,贱贱地露出半个脑袋。

    “吴将军唤我何事?”

    “侯玄演,你这个奸诈小人,还我苏州!”

    “你的苏州?可有朝廷的任命文书?”

    “小贼!你不要欺人太甚,小心我打破城池,要你好看!”

    侯玄演哈哈一笑,随即板起脸叱骂道:“吴志葵,你龟缩太湖,畏敌怯战。老子使了妙计从清狗手里收复苏州,你竟然想依仗兵势,前来抢夺,可还有一点廉耻?你若是继续南下,追击土国宝,收复杭州,我还当你是大明之将。否则,就只有当你是为祸一方,趁国难造反作乱的军痞了。你要打破城池,我先让你看看,苏州是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苏州城楼上,突然冒出无数的头颅,摇着赤色军旗大声呐喊。

    吴志葵望着高耸入云的苏州城墙,喟然一叹,转身道:“走,回太湖!”

第二十七章 大地主联盟

    苏州曾经是大明最好的城市,这里有着最稠密的人口,最发达的纺织。

    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说的就是苏州是大明除京师北京外第二大城市,是大明经济文化中心。

    苏州南城楼上,侯玄演望着远去的吴志葵和他的兵马,终于长舒一口气。肩膀一垮,一股难言的疲惫涌上心头,强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洪一浊暗使巧劲,看似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实则拽着他走下城楼。

    刚下城墙,下面已经聚集了无数的百姓,他们脸上泛着喜悦,走出了家门欢天喜地庆祝起来。

    多尔衮的剃发令,让江南百姓发自内心的抗拒,苏州是大明建国以来,进士最多的地方。这种诗书之乡,河流中都带着墨汁,树木花草都有书卷气。要让他们剃个金钱鼠尾,简直是一大昏招。

    侯玄演一直认为,如今满清实际的主人多尔衮,打仗或许是个猛将,但是想要入寇中原,他实在是运气太好。

    首先有一个政治智商比他高好几个档次的皇太极,为他铺好了路,设计好了总略方针。其次就是...大明这帮对手,衬托的太好了。

    侯玄演忘眼看去,百姓们脸上的欢喜,是实打实的,没有作秀成分。江南百姓,大多心向故国,大明气数未尽啊。

    白发苍苍的顾有德,在顾家打手的护卫下,挤开人群迎了上来。

    侯玄演强打精神,上前握住他的手,此时的场景好似井冈山两大巨头会师。

    “玄演呐你是好样的,今天起,苏州才是咱们苏州人自己的苏州。”

    回到顾府,豪绰阔气的大院里,已经挤满了人。这些人保养得宜,多是鹤发童颜,锦衣玉带富贵逼人。他们都是苏州府有头有脸的乡绅,有一些并不住在苏州城中,不过也赶了过来。看到顾有德回府,这些大地主们纷纷围了上来。

    顾有德拉着侯玄演的手,介绍道:“这就是嘉定候峒曾侯大人的长子,侯玄演!”

    大地主们见他如此年轻,脸上都露出满意地神色,暗暗点头。扶持这样的年轻人,才好控制,若是养一个曹阿瞒出来,他们怕驾驭不住。

    侯玄演手下的兵马,现在大多是这些人的府上下人,所以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

    “诸位,清狗不会坐视咱们拿下苏州,而且距离此间不远,正有七万多的清兵,正在围攻江阴。江阴县的阎应元城小兵少,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天,我们要修缮城墙,多造箭矢,准备檑木滚石,做好守城的准备啊。”

    顾有德笑呵呵地说道:“我等都是普通百姓,哪懂这些,玄演你尽管去做。我们别的没有,钱财管够。”

    他确实有说这个的底气,如今大明最有钱的人里面,这满院子的估计不少能上榜。其他的地主朋友们,也都捻须微笑,他们确实不缺钱,也舍得花钱。当初东林党权倾朝野,在大明凶险万分不亚于战场的官场上,长年累月保持着超高的战斗力。而东林党的幕后老板,就是眼前这群大地主。

    和土豪做朋友,就是这么舒服。东林党如今差不多也算是完蛋了,是时候重新找个代表了,侯玄演这时候或许不是他们最理想的人选,但却成了唯一的人选。

    经过这一次土国宝突然举起屠刀,这些手里有钱没兵的大地主也意识到了,太平盛世扶持文官可以保证他们财运恒隆。但是如今战火纷飞,需要的是一个武装才能保护自己的万贯家产。

    此刻他们笑眯眯地盯着侯玄演,就好像盯着自己刚买来的,威风凛凛的看家恶犬。眼光里都是满意和赞赏。

    而侯玄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一群肉多味美,鲜嫩多汁的肥羊。眼睛里藏着的是贪婪和欲望。

    两边相谈甚欢,推杯换盏,久经饭局高度酒洗礼的侯玄演,终于可以在顾府放开肚子,品尝了一番什么叫美味珍馐。

    而徐元宝和洪一浊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自从清兵打破嘉定,还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徐元宝被来就胖乎乎的肚皮,被撑得圆滚滚的,洪一浊更是好不到哪去。

    侯玄演醉醺醺地被扶上马车,顾家的马夫一扬马鞭,载着他们往顾家的别院去。徐元宝和洪一浊就没有这个待遇了,被拖进下人的院子,找了张床安置下了。等他们酒醒之后,再送回侯玄演身边。

    如今这里大门的匾额,都已经换成了候府,侯玄演若是看到了,不免要感叹有钱人家办事的效率就是快。

    马车到了内院,就不敢往前走了,豪门的内院,可都是自带下人止步BUFF的。

    侯玄演虽然自诩酒量可以,但是在顾府饮的酒,入口觉得甘甜清冽,没有多少醉意。但是后劲十足,越来越醉,后来干脆在马车中睡了过去。顾家的马车,里面宽敞舒适,不愧是富甲一方的豪绅。

    马夫停车一喊:“姑爷到了。”

    内院门口,花团锦簇芳香四溢。马夫贪婪地深呼吸着香气,看着各色花草流连忘返。

    两个娇俏佳人,聘聘婷婷走了出来,马夫知道这种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半个主人级别的,也不敢多看。低着脑袋,任由她们将侯玄演扶下马车,往内院走去。马夫这才偷偷瞄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美景再没有半点意思,满脑子都是两个款摆的腰肢。

第二十八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侯玄演睡梦之中,忽然觉得鼻子一痒,他挥了挥手,打蚊子一般。

    “别闹。”

    嘴边的又一次感到痒痒,侯玄演耸然一惊,坐起身来。

    “什么人?清狗追来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侯玄演,看见眼前景象,不禁哭笑不得。

    眼前一个小萝莉,正在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光。她手里捏着一根不知道什么鸟类的羽毛,看到侯玄演目光之后,慌忙背过手去,把羽毛藏到身后。

    看来这就是刚刚骚扰自己的作案工具,这孩子气的一幕,让侯玄演一阵好笑。

    这样美好的东西,在他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往日都是血肉死尸,打打杀杀。

    顾菱儿小小的身体,竟然穿着一身像模像样的凤冠霞被。这是她的阿娘,不忍女儿这么小的一点人儿,就稀里糊涂嫁做人妇。

    按照顾有德的意思,是将她尽快送到侯玄演身边,免得其他的地主们,知晓此事横生事端。毕竟侯玄演既然被他们选做代表人,彼此间的关系应该一样才行,顾有德这厮一下就把他的关系拉的这么近,其他人难免心生不平,害怕将来顾有德分到的好处过多。

    顾菱儿的生母,是顾守业的续弦,进顾家的时候就不是很隆重。后来给顾守业生了个女儿,本指望女儿嫁人时候弥补一下自己的遗憾,风风光光大操大办。谁知道顾家的老爷子一声令下,自己的女儿就要被送到别人府上。

    侯玄演故意逗她,竖起眉毛,瞪着眼问:“刚才是不是你在捣蛋?”

    顾菱儿自小被捧在手心,除了自己的爷爷,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她大大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是菱儿,菱儿最乖啦。”

    两个丫鬟听到声音,匆匆赶了进来,对着侯玄演福了一记,一齐说道:“姑爷,您醒了。”

    侯玄演挑了挑眉毛,心里暗叹,曲线玲珑胸大臀圆,好一对尤物。

    他爬起身来,嗯了一声。窗外鸟语花香,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心旷神怡。随口问道:“这就是顾有德送我的宅子?”

    一个丫鬟应道:“这里是太老爷送给姑爷的宅子,是我们家小姐的嫁妆。”

    顾菱儿一听,挺直了腰板,掐着腰洋洋得意。

    侯玄演哈哈一笑,趿上鞋子,走出房子转悠了两圈,一亩有余的面积,雅致优美,侯玄演非常满意。

    两个侍女中的一个,扭着比例惊人的腰肢,紧跟在身后。另一个搂着顾菱儿,陪她玩耍打闹。

    “姑爷,要用膳么?”

    “不用了,在顾...我老丈人家吃的太多,容我消化一下。”

    丫鬟掩嘴轻笑,说道:“姑爷真是风趣。”

    “你跟我相处久了就知道,风趣只是我的众多优点之一。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爷叫奴婢霁儿就好,里面那个叫潇潇。”她久在内院,伺候的又是一个小女娃儿,哪有机会和侯玄演这样的成年男子交谈。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一不小心就逾越了规矩,调笑起来:“不知道姑爷都还有些什么优点。”

    “云销雨霁,暮雨潇潇,好名字。”侯玄演心道,又是云雨,又是吹箫,果然不愧是顾家取得名字。“至于我的特长嘛,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识一番。”

    霁儿拍着手掌,跳着脚欢快地说道:“好呀好呀。”

    侯玄演被她晃得头晕眼花,暗道人言胸大无脑,诚不欺我也。

    沉醉在自己的豪宅美婢中无法自拔的侯玄演,只觉得心怀大畅,恨不得仰天大笑。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哎?对了,我的得力干将呢?!霁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猥琐的小胖子,和一个猥琐的小道士?”

    “...”

    怪不得身边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原来是自从来到大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徐元宝和洪一浊不见了。

    “姑爷不必担心,想来是留在老爷那里了,老爷做事妥帖,一定会派人把他们送来的。”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差事,要让他们给我跑腿。”

    “...”霁儿突然觉得,刚出府时那种紧张期待都没有了,遇人不淑啊。

    顾有德送的这套宅院,属实是一等一的豪宅,后院假山人造湖应有尽有。江南庭院的曲径游廊,追溯根源就在苏州。侯玄演踱步而走,捏捏这块石头,摸摸那跟小树,万分满意。

    突然他停在一株碧绿高耸的古树下,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跟屁虫一般的大胸丫鬟霁儿,大略知道自家姑爷是个秀才,看着他的做派,还以为他诗兴大发。一脸仰慕地问道:“姑爷,你要作诗么?”

    “写什么诗?你看看这棵树,碧绿盎然,生机勃勃,可惜啊没来由长得这么高。”

    霁儿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长得高不是更好么?”

    侯玄演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恨其不争地说道:“笨蛋!它长得这么高,我们家的好看的树,就被外人看去啦。你们来到这里,就是我侯玄演的人,以后一定要记住。“便宜再小也要占,吃亏半点不能忍”。这棵树可惜啊,可惜...”

    霁儿突然感觉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涯即将结束,往后的生活被生生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十九章 面圣

    苏州城光复的消息传出,天下震动,南边的明人振奋不已。

    靠的最近的鲁王监国政权反而没有做出反应,这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不但没有及时应对,反而陷入了争吵。

    大学士朱大典、督师钱肃乐、大将方国安等人都认为大敌当前,应该摒弃成见,共同抗清。这些人的内心,其实都是赞成闵浙联合,接受唐王的隆武政权的合法地位,以免浙东孤立无援。

    这个小朝廷虽然没有大明朝当时的疆域、兵力,但是却完美地继承了大明的传统--党争。

    大学士张国维、大将王之仁、国舅张国俊等人坚决反对。声称要支援吴志葵,夺回苏州。可笑的是杭州就在他们眼前,还掌握在清军手里,他们却不敢来打。苏州被明朝的人收复了,他们却嚷着要去打。这群人勇于内斗,怯于外战,偏偏还热衷于争名夺利,真乃鼠目寸光、祸国殃民的奸贼。

    他们吵来吵去,也不敢真的去打苏州,毕竟他们和苏州之间,还有不少他们畏之如虎的清军。

    这件事就这样搁置起来,苏州收复,鲁王政权竟然毫无动静,就是这么奇葩。

    福州城,原福建布政使,如今的行宫内。

    隆武帝也就是唐王朱聿键,站在宫门外,四十岁的身体对于大明其他藩王,都还是保养的白白胖胖。但是朱聿键自从出生,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先是和他爹一道,被自己的亲爷爷囚禁了十几年。然后因为强行勤王,被崇祯帝囚禁了几年,如今虽为皇帝,却处处受到郑芝龙兄弟的掣肘。

    如今刚到不惑之年的朱聿键,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皱纹也日渐加深。

    他站在宫门处,肩膀微微下垮,略显佝偻。举起手掌,遮住阳光往远处望去。

    “靖国公遗孤和嘉定遗民还没到么?”

    身边伺候的太监弯着腰,轻声道:“万岁爷,这才什么时候,昨儿快报说他们今个儿己时能到。您呐,是太想见这支义师啦。”

    朱聿键呵呵一笑,说道:“大伴说的没错,板荡识诚臣,疾风知劲草啊。自从满清入关,文官闻风而降,武将卸甲倒戈。只有靖国公死战殉国,嘉定城侯黄二人,全城玉碎。这样的忠烈之后,以后我们朱家的子孙见了,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要以礼相待。”

    龚自方逃到绍兴之后,就派出人过江寻找侯玄演。后来侯玄演命人过江之后,他们就知道了侯玄演没有死,顿时放下心来,喜不自胜。后来听说他跟着夏家父子,去太湖抗清了。龚自方紧记侯玄演的嘱咐,在绍兴一刻都不敢停留,往福州逃去。

    黄樱儿举目无亲,索性带着她的亲兵,跟着嘉定遗民,一起去福州了。

    他们逃出了鲁王的地盘,立刻赶制了嘉定剿恢义师的旗子,大张旗鼓地举旗行路。而且见人就说自己嘉定的惨烈,和靖国公的忠勇。沿途的地方官不敢怠慢,纷纷上奏,朱聿键听闻之后,感动的无以复加。

    朱聿键降下旨意,召见这群忠烈之后,而且亲自出迎。

    终于,路的尽头出现了点点身影,亲兵统领范雄走在最前面。为黄樱儿开路,龚自方等人还在其后,一个个整理衣装,昂首挺胸前来面圣。

    朱聿键脸色潮红,情绪激动,困在福州这么久,他处处受到郑芝龙兄弟的制约。想要大展拳脚,却要看这两个海盗头子的脸色,毕竟他们手握重兵。今日他暂且搁下了心里的郁闷,敞开心胸,来接见这支义师。

    黄樱儿上前跪拜,说道:“民女黄樱儿见过吾皇万岁。”

    朱聿键碍于男女之防,虚扶一把,说道:“快快请起。”

    待看到黄樱儿时,饶是不好女色的朱聿键,也不免在心底暗赞一句:好一个绝色的女娃儿。

    “靖国公乃国之柱石,被奸人所害,战死殉国,朕心中甚是悲伤。传旨,追封靖国公为靖绥王,黄樱儿为靖国郡主。”

    “臣女替父亲谢陛下恩典。”黄樱儿也有些感动,这个皇帝的形象在她心中,比那个逃跑到阿爹阵上的要好上几个档次。怪不得侯家哥哥要我们前来投奔他呢,真有眼光。

    范雄等亲兵眼睛一亮,如此一来虽然黄家没有男嗣,但是有一个郡主,还是可以开府落脚的。

    朱聿键看了看她身后,衣衫褴褛但是面色坚毅的龚老三等人,上前几步,语气沉重地问道:“这就是嘉定的义师残部吧?”

    “草民嘉定龚自方,见过吾皇万岁。”

    “快快平身。”

    朱聿键眼中氤氲,扶着龚自方的肩膀,说道:“你们嘉定,都是好样的,我们大明有这样的百姓,是大明之福。龚义士,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皇上,草民的两个兄长追随候峒曾大人,城破之后投河自尽了。草民全家都被李成栋杀害,只有我一个,逃了出来。”

    朱聿键听后,更加感动,安慰道:“山河破碎,朕和你同仇同恨。听说候峒曾卿家还有个长子在世,怎么不见?”

    嘉定遗民听他问道侯玄演,脸上都浮现出异样的神采,被朱聿键看在眼底。

    “看来这个侯家长子,在他们心中分量不轻啊。”

    “回皇上,侯玄演为了掩护我们过江,只身前去挡住追兵。后来杀了来追的敌将,遇到了抗清义师夏完淳,跟着他去太湖打仗去了。”

    朱聿键一听,眼睛放光,赞叹道:“好一个侯玄演!虎父无犬子,这才是我大明的脊梁。”

    突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侍卫们临变不惊,围住朱聿键,将他护在中央。

    却见一个驿卒,骑着骏马,匆匆赶来。见到御驾,一个漂亮的翻滚落马,跪地大喊:

    “捷报!捷报!苏州光复,苏州光复了!”

第三十章 比惨

    朱聿键身边的太监,只感觉到蹭的一声,那个略显疲态的皇帝陛下,已经窜到传令兵身边。

    晃着他的肩膀,高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怜的小兵吓得六神无主,心中叫天屈,我明明报的是捷报,这是要干嘛啊?

    “回..回..陛下,苏州,苏州城被收复了。”

    朱聿键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朕一向看不起鲁王,没想到他有这个魄力和手段,过江和清兵决战。可惜朕想御驾亲征....唉,不说也罢。既然苏州都已经收复,那杭州也光复了吧?嘿,这怎么也算是个好事,毕竟是我大明收复了故土,总好过大好江山被满人占据。”

    小兵愣了一愣,表情木木地开口说道:“陛下,收复苏州的是嘉定侯玄演,他已经派人和咱们联络,誓要效忠陛下。”

    这次换朱聿键愣在原地,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嘴里嘀嘀咕咕:“一个人也能收复苏州?”

    他还在愣神,他身后的嘉定遗民已经欢呼起来,黄樱儿和他的两个侍女,更是激动地眼泛泪花。

    妙儿更是眼中泛泪,边笑边哭。“我就知道,候公子那样的大英雄,是要轰轰烈烈留名青史的。”

    巨大的欢呼声,将神游天外的朱聿键拉回现实,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多么重要的消息。

    “传旨吏部,重赏嘉定遗民,按军功封地赐官。然后传召大学士和文武百官,进殿议事。”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在鲁王的北边,出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如此一来,鲁王的小政权,已经在自己的包围之中。而且苏州的光复,绝非一城一地的得失,苏州是江南的中心,围绕着它,有松江府、应天府、扬州府...江南的繁华州府尽在可以攻取的范围内。

    苏州城内,侯玄演丝毫不知整个南明都因为苏州的收复陷入了争吵。

    此刻他正在躺在精雕的黄花梨木床上,四肢摆开成一个“大”字,呼呼大睡。

    顾菱儿侧着身子,把小脑袋枕在他的肩膀,在床上又摆出一个小一号的“大”字。

    日上三竿,这两个人还在睡大觉。

    潇潇进来看到这一幕,掩嘴轻笑,说道:“起床吃饭啦。”

    两个人约好了一般同时抬起头来,揉了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说道:“吃饭了么?”

    神同步..

    两个侍女伺候两人洗漱之后,侯玄演带着顾菱儿面朝庭院,门外有石有水有花有树有阳光,眼前美景让人食欲大开。尤其是想到这处宅子,已经成了自己的财产,侯玄演更是喜笑颜开。信手夹了一道小菜,嗯,不错。小菜调得色香俱佳,虽说是以清淡为主的早餐,也做的令人食指大动。

    顾菱儿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吃起饭来淑女的很。两个侍女左右伺候,夹菜盛汤,殷勤服侍。侯玄演拈起筷子,往桌上一顿,下筷如飞,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精光。

    小萝莉和两个御姐目瞪口呆,盯着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怪物。

    侯玄演站起身来,一拍肚皮,形象要多差有多差。

    “哈哈,吃饱了,你们继续。”走到顾菱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媳妇,相公要出去干活了,你在家乖乖听话。”

    顾菱儿终于反应过来,小嘴一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饭...饭..都没啦!”

    侯玄演一阵心虚,赶紧加快了脚步,溜了出来。

    来到外院,就看到徐元宝和洪一浊,带着一群青衣小帽的杂役等在那里。看到他出来,两个人站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徐元宝瞥了一眼,说道:“侯少爷,这是顾府的老...顾老爷子派来的下人。”

    “别叫什么侯大少,候公子了,以后叫大哥就行。”侯玄演觉得这些称谓太过生分,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是时候改一改了。

    “嘿嘿,好的大哥。”

    侯玄演指着洪一浊,道:“还有你,也跟他一样。”

    洪一浊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走,去衙门。”

    苏州府知府衙门,大地主们又汇聚一堂,他们还是第一次站出来参与一次政变。说真的,以前他们都是幕后操作,谁赢了谁输了,在苏州都要仰仗他们。现在不同了,异族入侵,输了就是一个死。

    于是这些懒得出奇的大老爷们,一大早就光临此地,等待侯玄演多时了。

    “哈哈,诸位这么早啊?”

    大地主望了望屋外高悬的太阳,和一地的阳光,抿着嘴都不肯说话。

    好在侯玄演脸皮够厚,他轻咳一声,决定直奔主题。

    果然一聊正事,地主老爷们都活跃了起来。关键不活跃不行了,侯玄演明人不说暗话,直接开始要钱了。

    “诸位是知道的,我侯玄演来苏州,只带来了一颗赤胆,一颗忠心,和两袖的清风。”说完拍了拍胸脯,让自己更有气势一点。

    顾有德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玄演,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吧。”

    “诸位都是苏州的豪门士绅,家里都是有存粮的,我希望大家能拿出一部分,我们招募人马,训练新军,守卫城池。而且涌入的难民这么多,也需要粮食赈灾啊。”

    一说到难民,马上就有人出来诉苦:“这些难民涌进苏州,我看是时候管管了,越来越多的北方难民进城,苏州都快装不下了。”

    还有人生怕出血太多,问道:“我听说你在吴志葵军中,挥金如土,家产颇丰。想来侯家也是嘉定大户,玄演身上还有不少钱财吧?”

    侯玄演拉过一条椅子,索性坐在人的中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跟我哭穷比惨?我看过的真人秀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拿什么跟我比?

    “哎!嘉定城,惨啊。几万个乡民惨死刀下,满城的女人惨遭侮辱,李成栋用了三百艘船载不满抢夺的财物。”大家一听他说起嘉定来,都不忍心再插嘴。

    侯玄演话锋一转,说道:“各位不想苏州也成为那般人间地狱,还请不要吝惜这一点半点的粮食,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若是咱们败了,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啦。”

    至于说我还有余財,那更是无稽之谈。我们一路逃来,吃的是树皮野草,喝的是东南西北风。”

    侯玄演一指自己三人,惨然道:“你看看我们三个,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脸色古怪,侯玄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指到了小胖子徐元宝身上。失误啊失误...

    好在他随机应变,晃着手指道:“你看他,他都饿浮肿了!”

第三十一章 封官

    侯玄演连哭带闹,终于换来了这群士绅的慷慨解囊。

    这群人不同于朝堂的文官,他们祖上几辈都有钱,不至于被金银迷了眼。当初崇祯没钱发饷银,想要官员们捐一点,那些张嘴闭嘴为国为民的官员,一个个比一个抠门。到最后李自成打破北京城,麾下大将刘宗敏将他们全部搜刮一空,还有不少人被虐待致死。

    侯玄演虽然满嘴歪理没个正行,但是有一点是对的,苏州城破了,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苏州的士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出钱。

    顾有德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扯,他们扯旗造反,干的事掉脑袋的大事。偏偏自己这个孙女婿,一副吊儿郎当的痞赖样子,如何能放心让他守苏州。他拍了拍桌子,决定一举定音。

    “玄演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老夫做个表率。玄演你赈灾练兵,所耗费钱粮,不管多少,我们顾家出三分之一。剩下的由各位共同承担,如何?”

    侯玄演巧妙地掩饰过眼里的震惊,这才对自己捡来的媳妇娘家刮目相看。不是谁都有这种开空头支票的魄力的,这需要强大的自信,说白了,就是你可劲造,多少钱我都出的起。

    既然有了顾有德的这番表态,其他家族也不好在说什么,不管心甘情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就在众人聚集在衙门口,唧唧喳喳算账的时候,从海上来的两个人,一路上偷偷摸摸终于进了苏州城。

    苏州虽然四面环敌,但是并没有闭城,反而大大方方开城纳民。

    侯玄演也不是很害怕,自己手里的兵马冲出去北伐复国,是痴人说梦。但是守住一座苏州城,绰绰有余。毕竟能打的不是被多尔衮招回北京避暑去了,就是被阎应元拖在江阴。其他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没有这个胆量来打苏州。

    侯玄演粗略一算,距离洪承畴抵达江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内,没有必要风声鹤唳吓唬自己。

    进了苏州之后,两人直奔衙门而来,到了门口就被侍卫拦住。

    “什么人?”

    “我们是福州来的,烦请进去通报一声。”

    福州如今是大明的陪都,守门的兵士不敢怠慢,声色和气下来,说道:“那你随我一块进来吧。”

    小兵进到一对土豪中间,找到了侯玄演,趴在他耳朵耳语一番。

    “快快有请。”侯玄演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装,一脸喜色。

    他们虽然占据着别人苏州府的衙门,行使着城主的权利,但是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正式的身份终于来了,比侯玄演估计的快了不少。

    这主要得益于,大明的海上如今是郑芝龙的天下,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抵达苏州。

    两人进到衙门内,见到这么多人,明显一愣。

    其中一个开口问道:“哪一位是嘉定侯玄演,侯公子?”

    侯玄演装作不知情,背起双手,仰着头道:“我就是侯玄演,你们有何事?”

    两人微笑着打量着他,然后开始脱衣服...

    这一下猝不及防,连侯玄演都差点起了误会。

    等他们去掉外面的粗布衣服,露出里面的宫装,侯玄演才明白过来,合着这两个是小太监啊。

    其中一个小公公笑嘻嘻地说道:“侯公子,我们是福州来的,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来传旨。”

    说完脸色突变,从一个喜笑宴宴的小太监,变成一个高冷无比的小太监。这是传旨太监的必备绝活,因为传旨的时候,必须庄严肃穆,不能嬉皮笑脸。所以要传旨,先变脸。

    “侯玄演接旨。”

    满屋的土豪跟着侯玄演跪了一地,接圣旨如同见皇帝,他们虽然有钱,这样的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奉天承运皇帝,诰曰:...”

    这句话一出来,跪着的人就忍不住发出惊叹。原来皇帝传旨,这个第一句话是很有讲究的。只有封赏高等官员,才会用“诰曰”。一般的就是诏曰,当然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各有不同的含义。

    传旨小太监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肃静下来。

    “近来清逼江南,人无固志。贼臣有屈膝之议,举国同蒙面之羞。思高祖创业之艰,退一尺即失一尺;为中兴恢复之计,早一时即易一时。...”

    侯玄演听着长篇大论,心里暗骂,快点说给老子什么官不就完了。

    经过了一番催人尿下的空话,终于重点来了,小太监摇头晃脑地加重了语气:“今有嘉定侯玄演,忠心体国,满门忠烈。驱逐清兵,光复苏州,功莫大焉。特封侯玄演为江浙剿恢总督,总揽江浙军政大权,特准便宜行事。”

    这其实是极不厚道的一个封赏,官职虽大,但是毫无作用。因为江浙现在除了苏州,不是在鲁王手里,就是在清廷手里。

    好在侯玄演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名号而已。有了这个名号,一切就都名正言顺起来。

    至于地盘、势力,那些都可以慢慢地来抢了。至少现在顶着这个“江浙剿恢总督”的大旗,抢起来都是合法的了。

    顾有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侯玄演跪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自得。他的这次投资,又一次证明了老家伙的眼光和魄力。

    小太监宣读完圣旨,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笑道:“恭喜督师大人,贺喜督师大人,圣上提起您,都赞不绝口,说您是咱们大明的岳飞岳武穆呢。”

    侯玄演心道,这个比喻可不怎么好,一个惨死风波亭,一个偏安江南,老子要做打得元朝哭爹喊娘的徐达,也不要做岳飞。毕竟华夏的悲剧英雄已经足够多了,自己没要去凑数。

    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一点都没表达出来。他笑着说道:“两位小公公一路辛苦,快去后院歇息吧。来人,带两位去后院用餐歇息。”

    两个小太监一走,屋里的氛围就和上午时候大不一样。

    眼前的侯玄演,不再是他们扶持的苏州城主,成了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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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伐清介绍:
遗民泪尽胡尘里,汉儿膝下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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