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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诺诺宝贝     农门贵女有点冷txt下载     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小侯爷来了

    “三姐,你听说了吗?大伯娘在给大姐找人家呢。”

    云桃现在可说是恨透了郑丰年那一家子,时常以探听那边的热闹为乐,看到他们过得不舒坦,她就觉得特别舒坦。

    云萝抬头将目光从刚收到的信上挪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吧。”云桃想了想,说道,“反正我是昨天听到风声的,那话说得可好听了,说先前是舍不得大姐早早的出嫁想在身边多留些日子,不过现在眼看着年纪不小了,是时候给她找个人家嫁了。”

    这些话云桃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要真这么疼闺女,先前就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村里给奶奶指使当丫鬟,她怎么不自己留在村里伺候公婆呢?

    要说喜欢郑云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云桃的内心里也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同病相怜的戚戚然,在分家之前,她和二姐过得可不就是之后郑云兰的日子吗?她那时候好歹还有姐妹们相互帮衬,郑云兰却是所有事都堆积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那时候,云梅还小只是个跟屁虫,三姐性子冷却时常会护着她们一些,三不五时的藏点肉给她们添油水,日子虽难捱,但也比郑云兰好过多了。

    所以,暗搓搓的云桃还真有那么点理解郑云兰的恶毒行为,如果她没有连累到无辜的云梅身上的话。

    “她还想嫁出去呢,谁敢娶她?”云桃有哼哼唧唧的说道,“村里人都在说大姐心狠手辣,谁娶了她以后都得把她高高供着才好,不然指不定她啥时候一个不顺心就拿家里人出气。”

    那不就是娶个祖宗回去?

    云萝又低头看手里的信,在云桃忍不住好奇的想探头来看的时候直接指给她看,说:“姑婆的来信,说她前几日收到了大伯娘写给她的信,想与她商讨一下郑云兰和袁承表哥的亲事,把姑婆给气坏了。”

    云桃之前跟着云萝学过识字,虽不是很多,但也勉强能读懂一封信,慢慢的将信往下看,眼睛也是越瞪越大,“好不要脸!”

    信上说,李氏去信,想与姑婆商量郑云兰与袁承的亲事,话里话外都是两个孩子相交数年,两家又是知根知底的亲戚,这门亲事再合适也没有了。姑婆当时就气得心堵,当即言辞严厉的给李氏和郑丰年分别回了信。之后想想不对,李氏虽之前过年的时候就跟她吐露过那么点意思,但她当时就直接拒绝了,话语也不怎么好听差点让李氏下不来台,李氏是疯了吗,突然给她写这样明显找骂的信来?

    想来想去,姑婆就又给云萝写了信将事情说明,并询问近来村里的情况。

    从府城到白水村,若是着急赶路,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歇的话,当天就能到达,但通过驿站将信送来,却花了六天时间。

    云萝看着信末写着的日期,再加上先前李氏的信送到府城的时间,来回就是近半个月。

    也就是说,李氏在半个月之前,郑云兰被从人贩子手里救下送回来后不久便开始谋算她的亲事了。而云桃又说,要给郑云兰找人家的风声是昨天才传出来的,显然是收到了姑婆的回信,知道跟袁承没有了希望后,才把目光对准了别的人家。

    这同时也表示,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对袁承抱着太大的指望,写信给姑婆不过是做了最后一搏,而她也是真的很着急,着急的想要把郑云兰嫁出去。

    李氏这些年来为了自己过得舒坦些,狠心把郑云兰留在孙氏跟前,但要说她对这个大女儿没了一点疼惜之情,倒也不至于。

    而如今,郑云兰在家里被孙氏和郑玉莲天天折磨,她自己也是闹得心力交瘁,最好的解救办法就是赶紧把郑云兰嫁出去,到时候她再往镇上一躲……

    想法很好,可惜郑云兰能狠心把亲小姑骗到山上毁她一辈子,哪户人家还敢娶她进门当媳妇?

    哪个家里没点磕磕绊绊?郑云兰连自己的亲小姑都能狠下痛手,婆家那些与她全无血缘关系的人岂不是都得在她的威名之下瑟瑟发抖?

    “大伯不是丢了学堂里教书的活儿吗?怎么还在镇上不回来?爷爷的身体越发不好了,田里那么多的活他一个可忙不过来。”

    郑丰年丢了教书的活天天在镇上伤春悲秋,还把儿媳妇屠六娘都给逼走了。郑大福病体刚有点恢复就放心不下田里的活计,天天扛着把锄头在田间地头忙碌,背更驼了,头发更白了,脸上的纹路沟壑也更深了。

    郑丰谷心里头憋气,却还是顺手帮老爷子做了许多活,毕竟是亲爹,他心里再大的怨气也不忍心看亲爹被活活累死。

    云桃听了云萝的这话之后眼睛不由得一亮,果然第二天,郑丰收趁着去镇上办事的时候直接把郑丰年强行拉扯了回来,站在大门口,当着村里乡亲的面直指郑丰年不孝。

    “我虽怨爹娘偏心只惦记着你这一个儿子,但也看不得爹为了养活你们这一大家子人活活累死在田埂上。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也是有功名的人,咋就能半点不心虚的躲在家里吸食爹的骨血过活?说啥爹娘跟你过,由你养老,我看你是多了两个当牛做马的老奴才吧?一家子水蛭,恨不得把老两口的棺材本都挖出来,咋都这么能耐呢?你若是不能好好孝顺爹娘,我和二哥却是不惧出钱出粮来赡养二老,保管让他们啥都不用做就能吃饱喝足。”

    吃饱喝足已经是普通老百姓最大的奢求了,郑丰收的这番话一说出就收获了乡亲们的叫好声,又对着郑丰年指指点点。

    郑丰年不由得又羞又恼,仿佛整张脸皮都被郑丰收剥了下来扔在地上踩踏,乡亲们的指指点点和议论让他站立不安,像是浑身都有针在扎刺着他。

    第二天,他就扛着锄头跟在郑大福的身后到田间去干活了,身后还跟着个一撅一拐的郑文浩。

    郑文浩当日被抽了三十藤鞭,伤势至今未好,但他如今在家里也不得自由了,缺衣少食连今日跟着出门干活都是难得的放风时间。

    没了教书的工作,郑丰年不得不加入到伺候庄稼的行列之中,天天起早贪黑的曝晒在大太阳底下,他那张白皙微胖的连也迅速的黝黑粗糙。

    八月的夜晚已甚是凉爽,白天的太阳却依然猛烈,俗称秋老虎。

    李氏在和孙氏争吵之余就忙着给郑云兰找婆家,孙氏和儿媳妇、和李大水的刮目闹了这么些天之后,也开始给郑玉莲相看起了人家。

    她们都不敢再提太高的要求,然而要求一降再降,郑家老屋的这一对姑侄却依然乏人问津。

    倒是有那死了媳妇年纪老大的鳏夫,或穷得叮当响,一家子几口人都挤在一间屋里的老光棍不介意郑玉莲没了清白,不介意郑云兰心狠厉害,也有看中郑玉莲丰厚嫁妆,郑云兰好歹是个年轻大姑娘的无赖二流子,可惜全都被孙氏和李氏赶了出去。

    挑来选去,李氏都绝望了,更绝望的是,到后来,就连这样的人都没再上门提亲。

    卫漓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白水村的。

    少年翩翩,端方雅正,骑马而来的模样把许多村民都看呆了。

    待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得议论纷纷,“这就是小萝的亲兄长,是卫府的小侯爷,听说常年居住在京城,天天都能见着皇帝老爷,这次是特意为了小萝才来江南的呢。”

    “长得可真俊,跟四年前相比更出挑了。你们说,他是不是那时候就晓得小萝是他亲妹妹了,不然咋都往丰谷家里凑呢?”

    “可不,听说那位景公子和小侯爷是极好的朋友,从小一块儿长大跟亲兄弟似的,瞧他之前多护着小萝啊。”

    也有姑娘捧着脸颊双眼亮晶晶的说道:“这好看的人是不是都跟好看的人做朋友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笑得那姑娘霎时羞红了脸,旁边却又有人说:“都跟仙人似的,不过小侯爷瞧着倒是要亲善些,景公子让人不敢靠近呢。”

    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村民们虽声音轻轻,但这些话还是尽数落入到了卫漓的耳中,让他不由得眼角轻跳。

    景玥那个无耻之徒!

    低头看到站在前方等着他的云萝,他的神情越发温柔,离着还有三丈远,他就翻身下马然后快步的迎了上去,“妹妹。”

    他垂眸含笑,一声“妹妹”叫出口,只觉得心都要软化了。

    云萝愣了下,然后抱拳拱了拱手,“兄长。”

    卫漓的眼睛微亮,只觉得妹妹连拱手的模样都格外可爱。

    当年胖墩墩的小姑娘已经抽条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光依然澄澈,唇角轻抿,精致细滑的小脸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蒙蒙金光,却微微绷着脸作出一副平静冷淡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卫漓越看越喜欢,忽然伸手轻轻的拥抱了她一下。

    即便是亲兄妹,在这个时代,他的这个动作也是有些出格不合时宜的,但他做来却无比自然,带着欢喜和亲昵,让人生不起丝毫龌龊的心思,云萝亦下意识的反手抱了他一下。

    那一瞬的暖意让云萝略微恍惚,她前世也是有哥哥的,虽不是亲哥,虽性格各异,却每一个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只一瞬间,云萝对这位兄长的好感倍增。

    他们其实不是陌生人,但其间相隔了四年,两人的模样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彼此的身份关系也不同了,原本还在心里流淌着的生疏不自在却因为这一抱而忽然消散了许多。

    分开后,卫漓温柔浅笑,云萝的神情也舒缓了一些。

    转头,卫漓神色一正,朝着郑丰谷和刘氏作揖道:“郑二叔,郑二婶,多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妹妹的养育。”

    郑丰谷连忙拱手回礼,“您太客气了,说啥我们把她养大,其实是家里多亏了小萝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刘氏也在打量卫漓,含笑道:“小侯爷长高了许多,模样也长开了,若是在街上遇见怕是都不敢认。”

    卫漓又说:“你们是妹妹的养父母,也是我的长辈,只管叫我名字便成,我字逸之,是父亲临终前给我取的。”

    原本要等成年加冠时才会取字,他却在四岁的时候就先所有小伙伴一步的有了自己的字。

    郑丰谷和刘氏可不敢真的直呼他的名字,笑了笑然后将他请进屋里。

    这是个和景玥截然不同的少年郎。

    即便在云萝的面前装得再好,也掩饰不了景玥深藏在骨子里的强势和狠厉,他就是一个心思深沉,性情诡谲还有些阴晴不定的大魔王。

    卫漓的性情要稍稍温和一些,品性端方,即便是不苟言笑绷着脸的时候也不会给人阴沉的感觉,而是另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正经。

    那模样,意外的与云萝有几分神似。

    刘氏看着堂屋里容貌相似却同样姿势端正的两人,不由暗叹一声,真不愧是亲兄妹。

    卫漓看着云萝的眼神是温和的,说的话却很是正经不多废话,“宴会在八月十四,还有不到十天,这两天我要亲自再往郑家的几房亲戚拜访一圈,还得带你去金家走一趟,你这里如何安排比较方便?”

    云萝的目光从他的左手臂上收回,说道:“老屋那边,太婆和二爷爷,还有三叔家,三家转过来只需半天就足够了。”

    卫漓微顿了下,“这月余来村里发生的事我都有所耳闻,只不知那大房一家你是如何打算的?”

    云萝目光一淡,“不用管他们!”

    卫漓闻言后心里自有一番计较,虽然独独撇开郑丰年一家有些失礼,但他的妹妹若是连这点任性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他这个当兄长的无能了。

    在家里用了一顿丰盛的农家菜,卫漓略作修整之后就在郑丰谷和云萝的陪同下进了村,按辈分先去拜访太婆。

    他们也是刚刚吃完午饭,小胡氏在灶房里刷锅洗碗,胡氏拎了泔水桶到后院猪圈里喂猪,郑丰庆和郑二福在谈论田地庄稼,虎头不在家,小虎蹲在太婆的身边直盯着她手里那只即将成型的草蚱蜢。

    卫漓的上门迅速的惊动了在家的所有人,得知他是亲自过来再次邀请他们过几日去府城赴宴,连接送的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又是惶恐又是欢喜。

    云萝早已经把请帖送过来了,这些天来他们其实也一直在商量这件事呢。

    那可是府城啊,也就太婆年轻还在袁家当丫鬟的时候跟着太太奶奶们去过那么几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他们原本就只是隔了房的堂爷爷,之前小萝从府城回来就送了那么些礼,现在还巴巴的凑过去,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卫家这般礼数周到,他们若是一个人都不去,好像也挺失礼的。

    “丰庆两口子去吧。”最后还是太婆拍板决定的,“我老了连路都快要走不动,也不想折腾,你们两口子年轻,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涨点世面也是好的。”

    郑小虎在旁边不甘寂寞,举着手喊道:“我也去我也去!”

    太婆点了下他的脑门,“真是哪都少不了你!”

    这边就定了郑丰庆、小胡氏、虎头和郑小虎四个人,人选先定下也是方便卫家安排车马和坐席。

    之后就去了老屋,进去的时候,云萝看到东厢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似躲了不止一个人在后面偷偷张望。

    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然后和郑丰谷一起领着卫漓进了堂屋。

    卫漓邀请了郑大福和孙氏去府城,提前几天过去还能在府城多游玩几天,宴席过后,今年秋闱的成绩也该出来了,还能给袁家多添几分热闹。

    没人觉得袁承会落榜。

    郑大福听了果然心动,他虽对云萝有些怨气,但郑七巧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他时常挂念在心的,想着若是能趁机去府城看看她,好像也不错。

    孙氏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不去!

    她在村里住得好好的,才不想出去呢,尤其还是蹭着云萝的脸面去府城,她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还要去给郑七巧的孙子道喜?那还不如干脆杀了她呢!

    不过,那卫家可是侯府,往来的肯定也都是些富贵人家,如果她的玉莲能够结识几个富贵公子,她也就不用为她的后半辈子发愁了。

    孙氏的心思转得飞起,却无奈暗示了半天都不见云萝和卫家的这位小侯爷提起半句她的玉莲,不由得越发憋屈。

    她的眼珠骨碌碌在卫漓身上转了两圈,从他的样貌到衣着,从身上的配饰到气质,忽然开口说道:“我实在不放心留玉莲一个人在家里,她也是该嫁人的年纪了,我千挑万选把眼睛都挑花了,总觉得我家玉莲配得上更好的郎君。哦,小侯爷多大年纪了?娶妻了没有?”

    屋里霎时一静,卫漓倒是面不改色,云萝的目光却微凉,郑大福更是霎时涨红了脸,转头斥了她一声:“又胡说八道,也不看看是啥场合,我看你是疯魔了!”

    卫漓抬头看着孙氏,说道:“既然老太太不放心闺女,本侯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如此一来,老爷子可是不好再推拒了。”

    刚才还是谦逊的“在下”“我”,抬眼就变成了“本侯”,即便他神色不变,语调不改,郑大福也倏然感觉到了心口一紧,连忙说道:“不敢不敢,这是我们的荣幸,真是麻烦贵府了。”

    他在卫漓的身上看到了云萝的影子,尤其看着那张脸的时候,一个是逐渐张开的少女,一个是尚未长出棱角的少年模样,两人的五官轮廓有着惊人的相似。

    孙氏气得翻起了白眼,她自己不想去是一回事,卫漓不再邀请她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她总算还会看一点颜色,又看到守在门口的两个挎着刀的侍卫,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郑大福原本还想提一嘴长子,郑丰年现在丢了学堂里教书的工作,若是能够请卫家伸手轻轻的拉拔一下,前途也是不愁了。

    没想到孙氏竟然会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来,郑大福哪里还开得了口?

    从老屋出来的时候,郑丰谷满脸的羞愧,云萝侧头看了看卫漓,说道:“对不起,让兄长因我受辱了。”

    卫漓愣了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无妨,不过是个无知老妪的一句胡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云萝默默的忍下了挥手拍开他爪子的冲动。

    你也来摸我的头!

    卫小侯爷摸够了妹妹的狗头,面色不显,内里却是十分的心满意足,连嘴角的弧度都略微的大了一些,“之后可是要去郑三爷家?”

    郑丰收不在家,吴氏已经听说了卫小侯爷一家一家的亲自去邀请他们去府城,所以在云萝他们过来的时候,堂屋里摆放好了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点心果子,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小包茶叶,斟酌着泡了一大碗。

    卫漓在看到那大碗茶的时候,眼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一下,云萝也忍不住的侧目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撇开眼珠子。

    就乡下来说,茶叶是好茶叶,至少不是茶叶沫子,可一碗茶水中漂浮着半碗茶叶就有些让人难以下嘴了。

    卫小侯爷随手捏了一块雪白的米糕,就当是没看见那碗颜色深沉的茶汤,向吴氏发出了去府城的邀请。

    吴氏有些拘谨,一如当初面对着老夫人的时候,这可都是顶顶金贵的大贵人啊!

    “小……小萝之前已经把那个请帖啥的送来了,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只是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我和孩他爹都不大走得开。”

    现在家里有三个体弱多病的,虽暂时不缺银子,可是以后的花费就像个无底洞,郑丰收也终于知道要勤奋上进努力挣钱了,而吴氏要照顾几个孩子肯定是走不开的。

    似乎,这个难得的能够到府城去见见世面的机会,就要这么失去了。

    卫漓与云萝对视了一眼,然后云萝说道:“三婶,要不让云桃跟我一起去吧,我爹娘还有庆大伯他们都会去,她还能和二姐做个伴。”

    云桃连忙摇头说道:“我不去,我得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

    吴氏却犹豫了下,点头说道:“去吧,你能干多点活?倒不如去府城见见世面。再说,你从小就和你三姐亲近,她很快就要去京城了。”

第181章 三姐,这就是府城吗

    先在村里走过一圈,次日又往镇上的金家宅子里去拜访了一回。

    那是云萝第一次正式面见金家除金来之外的其他人,老爷子老太太都是和善的人,金老爷也性情温和,反倒是她那位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据说性子有些绵软像其生母的堂姑姑,意外的干练。

    其实想想也对,卫老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侄女,再绵软又能绵软到哪里去?

    在金家走过一圈,云萝就收获了四份见面礼,并收获一只软绵绵的小姑娘——金来的亲妹妹,小名叫福宝的金家大小姐。

    金家世代单传,传到金来这一代意外的多了个小闺女,真是稀罕得不得了,千娇万宠着长大自是有些娇气的,却意外的在云萝面前甚是乖巧,惹得金家老少们都不禁啧啧称奇。

    云萝明明不是个会与小孩亲近的人,甚至在多数时候她对这种脆弱又毫无道理可讲的小恶魔是敬而远之的,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大部分小孩儿都特别的喜欢来亲近她。

    对此,云萝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有些拒绝的,但好歹不会直接把凑过来的小孩儿冷漠的推开,只要他们别做出些让她厌烦的事情,小恶魔也是能忍受的。

    离开时,金福宝对云萝这个小姐姐十分的依依不舍,并且对于哥哥竟然一直没有把小姐姐介绍给她认识表示了极大的谴责。

    再次回到村里已是傍晚,收拾收拾东西就该准备动身前往府城了。

    出行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八,而如今已是初七。

    回村的路上,卫漓好奇的问了她一句,在村里十二年,难道就没有玩得好也想邀请去府城游玩几天的小姐妹手帕交吗?

    云萝摇头表示,这个真没有。

    卫小侯爷闻言后若有所思,看来他的妹妹不喜欢跟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玩耍,前几年她还时常跑到山上去打猎,跟那个叫虎头的少年倒是无话不谈的模样,看来回到京城之后他也应该带妹妹多出去跑马狩猎,豪门贵族之间那些各式各样的宴会……就看到时候妹妹喜不喜欢吧,完全不去参加也是不可能的。

    初七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轰隆隆的电闪雷鸣打破了宁静的山村夜晚,刘氏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匹练般的大雨,不由得忧心忡忡,“这么大的雨,明日的路可不好走了。”

    半夜的大雨,初八虽依然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但道路泥泞并没有那么快的就被蒸干水分,马车行走在上,辘辘的溅起无数带着水的泥点。

    一共四辆马车,除了最后一辆运送行礼的,郑丰庆和郑丰谷堂兄弟两陪着郑大福和郑二福两个老爷子坐在第一辆马车上。

    一开始郑二福并不在同行的人员之列,还是郑丰谷想着郑大福一个人好像有些冷清了,毕竟他虽是亲儿子,可跟老父亲真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后来跟云萝商量了一下就又特意去邀请了二叔。郑二福起先不怎么愿意,觉得儿子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都去了,再多他一个也没必要,还是云萝说的趁此机会亲眼去看看姑婆在府城过得如何,还能亲自去给袁承贺喜这件事打动了他。

    第二辆马车原本是计划着刘氏和小胡氏带着最小的郑嘟嘟和郑小虎乘坐的,结果两个臭小子都不乐意跟娘在一起,粘着云萝就不撒手了,只好换了云萱过来,兰香也被打发到了这里伺候两位太太和云萱,顺道还能给她们介绍沿路的风景。

    第三辆马车上挤进了大大小小的六个孩子,闹腾得简直能把马车的顶盖都给掀翻了,虎头还趴在窗口眼巴巴的看着骑马走在外面的侍卫们,眼馋得能流下口水。

    护在这辆马车旁的正是先前护送云萝回村的那几个侍卫,罗桥就在旁边,看到虎头那一脸垂涎的模样,不由笑着问道:“小兄弟,要不要骑马试试?”

    虎头顿时眼睛一亮,“行不?”

    透过窗户,罗桥看了云萝一眼,没见她有反对的意思,就说道:“行,正好现在道路泥泞走不快,也不会耽搁时间赶路。不过咱可要事先说好了,上了马背之后你就得听我的,不能乱来。”

    虎头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自是一口就应承下来。

    刘氏和小胡氏撩开后面的帘子往后看,正好看到后面的马车停下,然后虎头从上面跳了下来,在两个卫府侍从的指点下似乎是要翻到马背上。

    小胡氏顿时“哎呦”了一声,朝着后面就喊道:“虎头你干啥呢?不许胡闹!”

    虎头正满心都放在如何翻上马背,乍然听见亲娘的声音,吓得脚尖一滑直接从马镫上滑落,溅起了一脚的泥水。

    原本趴在窗口看他学骑马的云萝见状嘴角微不可察的一抽,然后朝前面的马车说道:“伯娘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罗桥也转身朝小胡氏说道:“太太只管放心,我们都会看着他,不会让小兄弟受伤的。”

    小胡氏哪里是担心他受伤啊?乡下小子皮糙肉厚的,虎头又从小不是个安分的,后来还天天往山里钻,身上的小伤口就没有断过,小胡氏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儿子会不会再添个新伤口。

    卫漓原本骑马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之后,一边示意侍卫和马车继续前行,一边则拨转马头到了这边,看着虎头笨手笨脚的连上马的姿势都还做不标准,不禁莞尔,转头问云萝,“妹妹要不要学?”

    云萝想说她会骑马,但顿了下,她还是点头道:“好!”

    卫漓翻身下马将自己的坐骑让了出来亲自教她如何上马,怎样控马,看她不过是听了一遍、看了一遍就能够把动作做得有模有样,再去看看好不容易翻上了马背,且歪歪扭扭、摇摇晃晃的虎头,就觉得他妹妹真是棒棒哒!

    最前面的马车里,郑大福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后看,心情有些复杂,“小侯爷倒是个性子和善的,与小萝也亲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忘记了当日在老屋,卫漓与孙氏说话的模样。

    郑二福笑呵呵的说道:“同根同源的亲兄妹,能不亲近吗?”

    郑丰庆转头跟郑丰谷说道:“那京城里是啥样的我们也不晓得,不过有小侯爷还有公主殿下护着她,小萝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们也不要太担心。”

    郑丰谷吐出一口气,笑道:“我有啥好担心的?担心也没用,我们都帮不上啥忙,只盼着小萝能机灵些,别让那些从小就是富贵堆里长大的小姐公子们给欺负了。”

    说什么不担心,其实都快要担心死了。

    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是啥样子的他也见过一些,有像金来屠嘉荣这样脾气好的,也有像屠六娘这样刁钻的,还有像余五公子那样张扬跋扈的,更有那心思深沉满腹算计的……

    小小的一个庆安镇上尚且如此,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听说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的十个人里头就有九个出自官宦人家,还有一个是皇亲国戚,那脾气秉性自然也不是小镇上的这些公子小姐们能够相比的。

    小萝能应付得来吗?就算有小侯爷和长公主护着,难道就一定能护她周全?当年她不还是刚一出生就被人偷了出来还差点淹死在河里?

    前面的马车里心思各异,后面则是热热闹闹,云萝已经能驱着马慢慢的走上几步,虎头还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说什么也不敢撒手。

    云桃的嘲笑,文彬的解说,郑嘟嘟和郑小虎的拍着车壁尖叫声,闹哄哄吵得人脑壳疼。

    卫漓拉着缰绳护在云萝身边慢慢的往前走去,转头看到身后的混乱,抬头与云萝说道:“我们家在府城的郊外有一个小小的马场,你若有兴致,可以带着他们去那里玩耍。”

    云萝也转头看了一眼,看到虎头死趴着不敢撒手但也不肯下马,又看到马车里的几个都兴致勃勃目光锃亮显然也对骑马这个事情的兴趣不小,便对卫漓说道:“好,马场里有教小孩骑马的人吗?”

    “有。”

    在这个时代,学骑马就相当于是考驾照了,不管用不用,学了总没有坏处。

    马车慢慢的往前走,学骑马的两人就慢慢的被落在了后面,云萝虽然本身就会,现在坐在马背上也是有模有样,但卫漓显然是不放心的,一直牵着缰绳护在旁边,溅了半身的泥都不在意,至于虎头,她已经不想回头去看他丢脸的模样了。

    在靠近庆安镇的官道旁边,金家的车马已经等候多时,远远的看到从白水村方向过来的队伍,金来低头朝马车里说了声,然后策马迎了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半天高,路上的水分在迅速的蒸腾,两方车马汇合简单的招呼了一声之后就浩浩荡荡的朝着府城而去,随着官道上的泥泞渐少,速度也一点点快了起来。

    虎头和云萝都没有回到马车上,速度加快之后,虎头就被侍卫带着,云萝则是卫漓亲自带着她策马飞奔。

    郑嘟嘟和郑小虎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迎风骑马的哥哥姐姐,羡慕得不得了,文彬和云桃都几乎抓不住他们两个。

    “不许动,再乱动我就打你了!”文彬忍无可忍,凶巴巴的威胁着两个弟弟。

    同样羡慕的还有金家马车里的金福宝,“娘,我也要骑马!”

    “乖,你还小。”

    “那让哥哥带我骑,你看表姐也是被表哥带着骑马的呢。”

    到中午停下来的时候,虎头从马背上下来直接打了几个趔趄差点腿软得跌坐到地上去,云萝也有些不适,悄默默的捏了捏大腿。

    在路边找个树荫,坐下来吃些干粮又歇过了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然后才继续上路。

    下午,卫漓就不让云萝继续骑马了,温柔又不失强硬的将她塞进马车里面,虎头则是早已经在马车里瘫成了一张饼。

    弟弟妹妹们笑嘻嘻的用手指头戳他,他都装着死一动也不想动。

    骑高头大马威风是威风,可也太累了,主要是大腿疼,火辣辣的他感觉好像被磨破了皮。

    “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后就不会疼了。”云萝淡定的安慰他,又跟四个弟妹说道,“到了府城后,我带你们去马场学骑马。”

    马车里静了一瞬,然后猛的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就连近来正在学着淡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稳重些的文彬都忍不住了。

    金福宝趴在金家的马车里眼泪汪汪的看着那辆马车,那里好热闹啊,跟娘在一起真是太没意思了!

    晚上找了家路边的驿馆停留一晚,金福宝一下马车就颠颠的凑到了云萝身边,惹得郑嘟嘟和郑小虎好奇的看了她好几眼,然后一左一右的抱着云萝的大腿,目光有些警惕。

    又一个要来跟他们抢三姐的!

    金福宝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圆圆眼睛圆圆脸,并不胖,但看起来也是肉嘟嘟的,皮肤粉嫩洁白让人忍不住想扑过去咬上两口。

    她看了看抱着她表姐大腿的两个小娃娃,从身上摘下一个描金绣银的荷包,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了两块雪白的饴糖,放在手心里递到他们面前,“这个糖可好吃了,给你们!”

    郑小虎皱着鼻子嗅了嗅,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真的很香啊,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

    等第二天再次出发的时候,金福宝成功的混上了云萝的马车。

    虽然拥挤了些,也没有丫鬟在旁边服侍着,但她还是觉得这里更好玩。

    经过一夜休整,郑虎头也重新活过来了,若速度不快的话,他已经能一个人骑马撒欢了。

    “二位太太,萱姑娘,你们看,你就是越州城!”

    日头西斜的时候,他们慢悠悠的终于将要到达越州城,刘氏、小胡氏和云萱顺着兰香的指点往前看,远远的就看到了两边都望不到边际的巍峨城墙,城墙下缓缓移动的小黑点都是进出城门的老百姓。

    兰香在指着城墙介绍,前面的马车上,马夫也在滔滔不绝,最后面,侍卫们把几个孩子包括文彬都放到了他们身前的马背上,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云桃坐在车辕上伸长了脖子张望,云萝和金福宝坐在她的后面。

    越靠近,越热闹,车马行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汇聚到同一条宽阔的官道上,缓慢而有序的穿过城门。

    城门高阔,郑嘟嘟和郑小虎努力的仰起脑袋,表情已有些呆怔。

    他们从没见到过这样高大的城门,庆安镇也是有城门的,他们一直以为那已经是很高很大了,可是跟眼前的比起来,那就像是巨人腿上的一只蚂蚁。

    文彬也在仰头看着,两只眼睛极亮,嘴唇轻轻蠕动似在念念有词,只是太轻了谁都没能听清楚。

    云桃紧紧抓着云萝的手,神情激动,“三姐,这就是府城吗?”

    “对。”

    城门两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边进城一边出城,但云萝他们并没有排队等候,而是从另一边城门直接进了城里。

    穿过宽阔热闹的大街,走过一家家宾客络绎的铺子,从乡下来的一群土包子看得眼花缭乱,不时响起的惊呼声引得周围的行人不由侧目,却又在看到马车旁护卫的侍卫后纷纷避让。

    云桃有些赧然的红了脸,轻声问道:“三姐,我们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没有,看到没见过的东西会惊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云桃顿时放松了,没错,这都是正常的!

    前头的车夫忍不住转头来看了她一眼,当日第一次到越州城的时候,这位大小姐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叹,仿佛稀松平常。

    进了城后就回到马车上的文彬忽然指着刚刚经过的一条巷道询问:“三姐,那里就是贡院吗?”

    那条路的路口被暂时封闭了,不允许任何车马行人进入。

    云萝愣了下,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还是马夫回答了文彬的问题,“那是举人巷,往里走三十丈就是贡院的大门,贡院对面是无数的茶楼酒肆,如今正是乡试的第三场,在考试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两边的路口都有官兵把手。”

    云萝看到文彬的眼睛亮极了,不自觉的凑到了车夫身边问道:“乡试的第三场在明天下午结束,到时候我们能到这里来看看吗?”

    车夫点头说道:“明日午时过后路口就放开了,贡院对面的茶楼酒肆也都会重新开业,那可真是人山人海,不过最热闹的还要数放榜那一天,多少人把衣冠挤歪了,连鞋子都给挤飞了。”

    云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问云萝,“袁承表哥现在就在那里面考试吗?”

    文彬也转头来跟云萝商量,“三姐,我们明天能来这里吗?”

    卫漓骑马在旁边,说道:“已经在贡院对面的茶楼里定好包间,也事先与郑家姑婆商议妥了,明日你们先去拜访二位老人家,等午后再一起到贡院门口等袁秀才出来。”

    文彬不由轻轻的欢呼了一声,之后郑大福他们听到这个安排,也都表示十分满意。

    卫德大管家早已经在门外等候,迎着郑家和金家人从侧门进了卫府,并将他们安排在紧挨着的两个客院里。

    略微休息,梳洗换一声干净的衣裳后,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穿过花园,又转过一条条的回廊,老夫人在前院的花厅里设宴招待了他们。

    老夫人亲善,卫漓也是谦谦君子,卫府中下人不多,且都是经过精细调教的,没有一个因为郑家人来自乡下而有怠慢之态。

    再说,大小姐先前虽然只在府里住了半个月,但给府中下人留下的威慑可不小,现在谁也不敢认为她自幼长在乡下就轻慢了她。

    被和和气气的招待了一顿,郑家人因为刚踏入这般富贵之地的拘谨也稍微的消减了一些。

    当晚,云萝没有回锦兰院,而是在客院陪云萱和云桃一起住了一晚,次日天未亮,他们就都醒了,有在乡下习惯了早起的,也有乍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习惯的。

    洗漱之后,丫鬟们已经把早餐都在厅里摆放好,小胡氏拉着刘氏一块儿坐下,笑着说道:“这可真跟那富贵太太似的,啥也不用做就啥都给准备好了。”

    刘氏夹了个花卷咬一口,皱着眉头说道:“这一天天的啥都不用做,短短几日还好,时日长了也怪难熬的。”

    小胡氏想了下那个场景,分外认同的连连点头。

    云萝决定给她们科普一下,“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她们要查看账册,管理下人,处置家里各种事务,人情往来,有些人家里就连今天要买些什么菜,那边的屋子该修理了都需要当家太太点头决定,要做的事还是很多的。”

    刘氏和小胡氏呆呆的,完全不能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场景。

    云萝想了下,觉得还是应该让她们多了解一下,便指着文彬说道:“比如文彬,他以后考了秀才再考举人,后来又考中进士当了官,那娘你就是当家的老太太了,到时候你也不用干做饭洗衣服这种粗活,但家里的大小事务和下人们还是得你来掌管。”

    刘氏晕乎乎的,又有些兴奋,看着文彬的眼神都似在发着光。

    云萝又指着虎头说道:“改日等虎头有出息了,家里奴仆成群的,伯娘就算不用再干粗活,却也一样有的忙呢。”

    “他能有啥出息?都是土里刨食的,可不敢指望靠着他当老太太。”话虽这么说,小胡氏脸上的笑容却止也止不住,不管如何,好话谁都爱听。

    虎头不服气的反驳道:“咋就不敢指望了?说不定我真能让你当个富贵窝里的老太太呢。”

    郑丰庆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脑袋上,“想啥美事呢?你能把自个儿对付过去我和你娘都能从梦里笑醒过来。”

    虎头翻着白眼哼哼唧唧的,再不服气似乎也只能憋着,云萝却看着他若有所思,莫名的她就是有一种预感,郑虎头他不会一辈子窝在白水村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倒不如早点出门去拜访姑婆和姑丈,再去等袁秀才从贡院里出来。

    那么多人在盯着他呢,也不知能不能真考个解元回来。

第182章 人话我都听得懂

    郑家人一大清早就出门拜访姑婆和姑丈,两位老人家往常都是住在小舜镇上那间铺子的后院,但在府城里也另有个院子,不大不小,地段也不是特别好,但周围的市井气息十分浓郁,用来养老却好像还不错。

    “原先我们是预备着等承哥儿进京赶考之后就回去跟你两个外甥团聚的,不过后来你们大外甥写信来说家里的另外几个孩子也有的已经入学,有的则到了入学的年纪,江南文风鼎盛又是我们的祖地故乡,他们都想把孩子们送回来读书。”

    听了郑七巧的这番话,郑大福和郑二福都是笑了起来,郑大福说:“这个好,离得近了,我们也能更多些往来。”

    郑二福也说:“临行前,娘还念叨着这个事情呢,说你们本是专门陪承哥儿来读书的,承哥儿考了举人后就要到京城去考状元,你们怕是也不会在江南久居了。”

    袁姑丈笑道:“等张榜之后就带承哥儿去给老太太问安,你两个外甥也正预备着把家里的那点生意逐渐转移到回来。”

    叙话半天,用过午饭,一大群人就急匆匆的出门登上了马车前往贡院,他们到的时候路口还没放开,外面却已经等候拥挤了无数的人。

    马车是肯定不能通行了的,远远的就都停下来,徒步挤过人群。

    郑丰谷和郑丰庆把各自的小儿子扛在肩膀上,生怕这两个不到人大腿高的小东西一不留神就找不见影子了。刘氏和小胡氏也是紧紧拉着云萱和云桃,还要时刻回头注意跟在后面的云萝、文彬和虎头三人。

    “这人可比镇上大集的时候都要多多了!”作为不爱学习的学渣,虎头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兴奋,不就是考个试吗,瞧周围那些人,上到爷爷奶奶,下到孙子孙女都过来了。

    他指着刚刚从身旁挤过的一个十几岁少年,凑到云萝耳边小声的说道:“这人刚才竟然说是来接他祖父回家的,那都多大年纪了?”

    文彬走在哥哥姐姐的中间,自然也听见了这话,就开口道:“这有啥?好歹已经有了个秀才功名,我去年参加县试府试的时候,同一考场的都有满头白发的老学生呢。”

    虎头咂咂嘴,“那就不是读书的料,干点啥不好非得把一辈子扎在这里头?”

    就连读书人文彬对这话都是赞同的,“所以书院有规定,开蒙之后参加书院入门考试的年纪必须在十六岁一下,过了十六岁就都不收了,还会劝他们放下书本另谋他路。”

    可听不听劝,愿不愿意去另谋他路,就不是书院能管的了。

    罗桥带着另外两个侍卫在前面开路,所以人都在挨挨蹭蹭的往前拥挤着,郑小虎坐在他爹的肩膀上,却仍是被挤掉了一只鞋。

    时间不过是未时初,举人巷被封闭的路口才刚刚开放,巷子里头就已是人山人海,贡院对面的茶楼酒肆之中更是一座难求,其中的包间都是提前了半月、一月甚至是好几个月就被预定完了。

    郑家人进入贡院对面的茶楼里,一下子就觉得连呼吸都舒畅了许多,上了二楼进入包厢,十几个人分坐两张桌子,加上几个孩子的声音,也是十分热闹。

    “娘,我鞋掉了!”郑小虎翘着一只脚跟他娘说道。

    小胡氏伸手在他只剩下袜子的脚底板上轻轻拍了一下,“那就乖乖在凳上坐着。”

    他才不乐意呢,“哧溜”的就滑了下去,觉得一脚鞋一脚袜的不舒服,干脆把另一只鞋也给踩飞了,和郑嘟嘟绕着包厢就追逃了起来。

    云萝和罗桥说完话后进来的时候差点被两只小猴子绊倒,干脆拎着他们塞到了靠窗户的那条凳子上,面无表情的说一句:“坐好!”

    小猴子们安静了些,又趴在窗口看外面的人山人海,从他们这儿高高的往下看,就看到贡院门口的那个宽阔广场之上密密麻麻的的全都是人头。

    “好多人啊!”

    袁姑丈也在指着外面的贡院大门在给两位舅兄舅弟介绍,文彬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还得了姑丈了几句夸张。

    郑大福看着这个孙子,有些高兴,又有些复杂。

    如果文杰也能过来见识见识这个场面就好了。

    因为家里闹腾的那些事情,丰年连今年的乡试都错过了。

    旁边的桌上,姑婆也在跟小胡氏说:“你女婿今年也参加了吧?”

    小胡氏忍不住的笑逐颜开,“可不,那孩子来得迟,月底才动身到府城,他爹娘兄嫂们都急死了,他还若无其事的,到后头那几天他更是连书都不看了,天天抱着他胖儿子遛弯。”

    姑婆也笑了,“这说明他心里有底,才能不慌不忙的,承哥儿在将要考试的前几天也是扔下了书本,要不是我和他祖父盯着,他都想去跑马爬山,这个臭小子!”

    包厢里顿时发出了一阵笑声,而今年秋闱与郑家有关的人可不止袁承一个。

    旁边桌上听见这边女眷的对话,郑丰庆也笑呵呵的对郑丰谷说道:“栓子不也来了吗,那孩子也是着急,身上伤都还没好全呢。”

    郑丰谷点点头,“我们临行前,他祖母还来了好几趟,托我们到了府城后照看着些栓子。”

    姑婆顿时插了一嘴,“这哪里需要托付?本就该你们多照看着些才对,那可是你们女婿!”

    包厢里又是一阵笑声,云萱坐在一边默默的红了脸。

    小二端着茶水点心敲门走了进来,那香甜的气息立刻把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儿给吸引了过去。

    外面人山人海,茶楼酒肆里也都挤满了人,但贡院的大门却是迟迟没有开启,一直到过了未时中,外面忽然起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喊着:“开了开了,有人出来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了过去,就见十来个书生衣衫凌乱、胡子拉渣、摇摇晃晃的从那敞开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衫书生刚刚走下两步台阶就忽然眼睛一闭,从上面直直的栽倒了下去。

    人群顿时又一阵惊呼,守在门口的官差中有两人急忙上前将人在滚下台阶之前给一把拉了回去。

    这从贡院里出来的书生有的有家人或小厮在外等候,有的却只孤身一人,出了门就自己离开。

    姑丈说道:“这先头几批出来的大都是自觉没了希望,或是身体受不住了就早早交卷的,当然也不乏有那文思敏捷做题快……的!”

    他话都没说完,就看到在那几个书生的最后面,袁承拎着个篮子,打着哈欠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

    袁姑丈和姑婆顿时霍的站了起来。

    而袁承他出了贡院大门之后也没有多停留,径直就往这边茶楼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也就看得更清楚了,一身长衫皱巴巴的披在身上,下巴的胡茬子,浓重的黑眼圈,还有脸上额头上顶着的几个红肿包和扑面而来的汗酸味,无不在说明他过去几天在考场里都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你咋这么早就出来了?试卷都解答完了吗?有没有仔细检查几遍?”

    他们从门口将他迎进茶楼又进入包厢,姑婆急得连连追问,她可一点都没有不要给孩子太多压力的担忧,她家的这个臭小子就得有人时刻压着,不然他能飘到天上去。

    袁承进了包厢后就抓了几块糕点就着茶水一咕噜的吞下,未了还摸了摸肚子说:“吃了几天的干粮,现在再吃这些点心我都想吐了。”

    想吐你还吃了这么多?

    在等着小二上菜的间隙,袁承说了说他在考场里的情况,“我觉得我考得还行,该写的都写上了,至于写得好不好,我自己是觉得挺好的,但考官觉得好不好我就不晓得了。”

    郑七巧真想锤死这个孙子!

    袁承又说:“我还在考场里看到栓子和李继祖了,李三哥没看见,应该是被分到了其他号舍之中。”

    陆陆续续的又出来了几批考生,有的一出来就倒下了,有的摇摇晃晃好歹能自己走路,更有的是直接被考场中维护秩序的官差抬出来的,能稳步走出来的真是极少的。

    郑七巧忍不住担忧的看着孙子,“要不先送你回去歇着?”

    袁承连连摇头,“奶奶,你要相信你的孙子文武双全、身体倍儿棒,这点小事还压不到我!”

    转头又跟文彬说:“你平时也得把身子骨养好了啊,可别觉得读书要紧就忽视了强身健体,你瞧瞧那些人,平时一个个的多斯文有礼,现在还不是在地上瘫成了烂泥?太丢脸了!”

    郑七巧忍无可忍,又拍了他一巴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文彬却说:“我有每天锻炼身体,三姐还教了我一些拳脚工夫。”

    刘氏看着外面那些书生,不禁担心的跟郑丰谷说道:“栓子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呢,也不晓得能不能受得住,要不我们要那门口去迎一迎?”

    郑丰谷也正有这个意思,而同样担心女婿的郑丰庆和小胡氏都没有意见,就让几个小的和老人家们等在包厢里,他们则挤到了贡院门口去等候。

    这一等,就又等了近一个时辰,在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所有人都汗津津的,终于,他们在出来的考生中看到了李三郎,并在不久后又等到了李继祖和栓子。

    李三郎还好,他向来不是那些文弱书生,出来时的状态跟袁承差不许多,栓子却是被李继祖扶着出来的,那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郑丰谷和刘氏都吓坏了,连忙把他搀进了茶楼里。

    “二伯、伯娘不必担心,我就是手臂有些疼。”虽定了亲,但现在也不能直接喊岳父岳母,便依然是从小的称呼。

    云萝给他检查了一下,跟他说:“骨头都还没长好呢,接下来你都尽量不要动用这只手,多养些日子。”

    栓子自是点头应下,赧然道:“我以为没有大碍了,先前书写也无事,没想到考试第二场的时候就开始酸疼,后来都有些忍不住了。”

    郑七巧责怪了他一句,“你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左右你年纪还小,再等个三年有啥要紧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这手臂当时可是被直接折断了的,至少也得养上一年半年的才能全好。”

    栓子越发红了脸,对上云萱担忧的目光,他屈指挠了下脸,“姑婆教训得是,是我太着急了。”

    人既然都已经接到了,他们也不在茶楼里多留,稍作休息就挤出了举人巷,登上马车一伙人全都回到了袁家的宅院。

    让四个考生到屋里去睡,其他人一直到用了晚饭之后才告辞回到了卫府。

    接下来的三天,云萝带着他们逛街,跑马,并在袁承他们休息够缓过劲也加入进来的时候去了小舜镇,瞻仰了一番无数学子们向往的圣地——江南书院。

    书院里面虽然进不去,但登上小舜山,绕着书院的围墙转一圈也让文彬他们兴奋异常,山下小舜镇上更是文房四宝、书籍画册应有尽有,走了一天,就连郑丰谷他们都觉得身上好像多了点学问。

    眨眼到了八月十四,这天,卫府开门迎客,各路车马络绎而来,几乎将卫府门前的那条路都给挤满了。

    老夫人早已经为云萝准备好了锦衣华服,看着她穿戴一新,无论样貌还是气势都不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贵女差,更是心满意足、喜逐颜开。

    这几个月来,外面有关于卫家大小姐的流言可不少,她也是有所耳闻的,究竟是不是乡下丫头上不了台面,今天就让他们都来看一看!

    宾客已经开始上门,老夫人带着云萝到了正院,与前来的各家夫人和小姐们一一见礼。

    “早就听闻大小姐是个玲珑水晶般的人儿,今日可算是见着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跟大小姐比起来,我家这两个丫头就跟那小花小草似的。”

    “大小姐的样貌与小侯爷颇为相似,真不愧是嫡亲的两兄妹,都是一样精致剔透的人儿。”

    “老夫人找回了遗失的明珠,也有了自己的心肝肉大孙女,可是再不用羡慕别人家的孙女了,该换成我们羡慕您了。”

    满满堂堂一屋子人,或真心或奉承,一句句好话直说得老夫人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多起了两道褶子,嘴上还说着谦虚话,“可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好,孩子还小也禁不起夸,再夸就连我都要忍不住的飘起来了。”

    屋里又是一阵说笑奉承,而老夫人则拉着云萝的手说道:“能把这孩子找回来,待来日我到了底下也有脸去见她父亲了,总算没有真把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闺女给弄丢了。”

    “卫侯泉下有知,知道他有这么一个闺女,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当年我家老三恭贺了他一声早生贵子他都不乐意,还说为何不能是早生贵女?”

    满屋子的夫人太太们都不由得笑了起来,老夫人更是笑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坐在旁边的越州府知府夫人问道:“先前听说大小姐不日就要进京,可是真的?”

    老夫人点点头,“我虽舍不得,但也不能真把她硬留在身边,她娘还在京城等着她呢,要不是逸之和圣上拦着,她都恨不得亲自跑到江南来。”

    “长公主也是一腔慈母心肠,人虽远在京城,心里却不知有多惦记女儿呢。”

    见过了人,又说了会儿话,老夫人就把云萝打发了出去,让她陪着各家小姐到花园里去玩耍。

    花园里也很热闹,早有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在其中游玩,与云萝一起刚从正院出来的几位小姐围绕在她身边,有的安静娴雅,也有的活泼可人,叽叽喳喳的跟她介绍着花园里的那些人。

    “卫姐姐,那是阳谷县令家的大小姐齐若兰、二小姐齐若菲,那是衡州府鲁知州家的三小姐鲁佩儿、六小姐鲁依依,那是麓州知府家庶出的二小姐苏颖微……”将目光所在,她认识的各家小姐们都与云萝介绍了一遍,忽然又凑到耳边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她们好多都是专程为小侯爷而来的呢。”

    话音未落,忽然被人从伸手扯了一下。

    她一顿转头,笑嘻嘻的喊了一声,“二姐。”

    那是个样貌虽只是清秀,但气质端雅的姑娘,二八芳华,穿一身湖蓝的织锦襦裙,莲步轻移,压在裙角的络子随风轻动,正是越州陈知府家的二小姐,而方才叽叽喳喳的这位则是陈三小姐。

    陈二小姐福身道:“家妹无礼唐突,还望大小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陈三小姐不满的扁了扁嘴,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很是古灵精怪,却没有开口反驳姐姐的话。

    云萝收回了目光,说道:“多亏了三小姐帮我介绍,不然我还真不认识这么多人。”

    陈二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似有些讶异,这位卫大小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直率呢,既没有瑟缩小家子,也没有故作聪明、虚张声势。

    她微微一笑,然后跟在后面不说话了。

    倒是陈三小姐又凑了上来,“卫姐姐,我叫玉瑶,陈玉瑶,我二姐叫陈玉雁,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三小姐什么的好见外。”

    “……”本来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她们这一群人进入花园,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上前来打招呼,在陈玉瑶的介绍下,她们也都认识了云萝这个新晋的卫大小姐。

    这些人中,有好奇打量的,也有试探着上前来搭话的,看着云萝的眼神也各不相同。

    云萝五感敏锐,不动声色的将她们的表情都收入了眼中,对于所有人都是客气而不热络,生疏而不失礼。

    她本性如此,真让她亲亲热热八面玲珑的交际招待客人,还真是为难她了。

    身边叽叽喳喳的都是大小姑娘的说话声,云萝身处其中不主动开口,只是安静的听着,听着她们谈论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或是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八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让云萝涨了不少的见识。

    直到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听说卫小姐是在乡下长大的,怕是都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吧?”

    这一片空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云萝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色淡淡的,心里却有点惊讶,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在今天跳出来给她扎刺的。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粉衣姑娘,细眉长眼嘟嘟嘴,模样还有些可爱,只是脸上明明在笑着,眼中的光芒却是掩饰不住的轻蔑和……敌意?

    这敌意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不过云萝也没兴趣探究,只是淡淡的反问了一句:“我在乡下长大让你觉得很可笑,还是觉得我就此低人一等?”

    她脸色微变,手指轻轻绕着帕子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看你一直坐在那儿都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之中,担心你听不懂我们的话,会心里不自在罢了。”

    云萝淡淡说道:“只要是人话,我都听得懂。”

    “卫小姐是以为我们说的都不是人话吗?”

    “如果你自己一定要这么以为的话,我也没意见。”云萝的语气淡淡的,不过在眉眼间有一丝不耐,秀眉轻蹙,“话说,你是哪位?”

    陈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管那姑娘的脸色如何,转头来跟云萝说道:“我爹都说了,我们虽是闺中姑娘,却也需要了解人间疾苦、百姓民生,天天只围绕着脂粉首饰打转,与那笼中鸟有何区别?卫姐姐,我也随爹娘去过乡下呢,吃过地头的野菜,田里的青苗,还摘过枝头的杏子李子,不过我喜欢的还是下河摸鱼,那些比手指头还要小的鱼儿清洗干净后腌制半刻钟,然后裹上面粉放进油锅里炸得酥酥脆脆的,可好吃了!”

    话音未落,忽听见旁边“咕咚”一下咽口水的声音,云萝闻声看去,就看旁边另一个粉衣姑娘忽然羞红了脸,拿帕子遮住了大半张圆圆的小胖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静默了一瞬,然后哄然大笑,她旁边的绿衣姑娘轻轻推了她一把,笑骂道:“没出息的,你羞也不羞?”

    她扭了两下背转过身,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云萝想了下,这位似乎是越州府顾知州家的小姐,名顾悦。

第183章

    “听说有人拿话给你听了。”宴席结束,送走最后一个宾客,正院里,老夫人拉着云萝询问道。

    她老人家当时虽不在场,但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也没什么能瞒过她的。

    云萝却是并不在意。

    今日所见的那些人,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但敢当面找她不痛快的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而这样连自己的心思都藏不住的人又哪里值得她放在心上?

    以卫家在江南的权势和地位,下到县令上到知府,乃至身为江南首官的道台大人都撼动不了分毫,不管她这个卫大小姐是在乡下长大的还是在金玉堆里精心教养出来的,只要老夫人喜欢,长公主喜欢,小侯爷喜欢,那些人就都只有捧着她的份儿,也只有没什么脑子的会那样任性的在言语中给她找不痛快。

    所以云萝是真的没有在意,事后甚至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下那位是谁家的姑娘,此时听祖母问起,也不在意的说道:“是有那么一个,不过之后就没怎么跟她说话了。”

    老夫人见她并不受影响,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拍着她的手说道:“总有那么些不开眼还没脑子的蠢货,若是不喜欢直接不理会就是了,跟她们去过多的计较反倒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和格调。”

    云萝觉得老夫人说的可能并不仅仅是在江南。

    今日的宴席除了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瑕疵几乎毫无波澜,若是去了京城,去参加那些高门饮宴,身边多是些身份相当的贵女,相处之时还能这样平顺吗?

    老夫人确实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的孙女都敢出言嘲笑,等来日到了京城,京城里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尤其是那几个对头家里的女儿孙女们又岂会轻易放过云萝?

    偏偏云萝还是个万事不上心也不喜与人争执的,被人欺负了亦不会找大人告状,这样直率的性子对上层出不穷的算计和各种言语陷阱,怕是要吃亏。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放心,连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云萝却是一点都不担心,既来之则安之,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更不值得她担心,担心是最没有用处的一件事。

    次日就是十五中秋团圆夜,几家人一起吃完晚饭后又出门夜游越州城。

    猜灯谜、放花灯、游湖赏花船、盘龙舞狮耍杂技、炫目璀璨的火树银花……郑嘟嘟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一个个的都玩疯了。

    到十六日,郑家人便提出了告辞。

    “怎么不再多玩几日?府城中尚有许多可玩之处,难得过来一趟,如此急匆匆的离开,岂不是亏了?”老夫人出言挽留。

    郑大福替所有人开口说道:“也有不少时日了,家里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但也轻易脱不开身,还有田里的庄稼,没有亲眼看着总觉得不放心。”

    金太太陪坐在旁边,闻言说道:“我家倒是还要再多留几日,有些生意上的小事,最主要的却是再有几天就放榜了,我家虽没亲戚应试,金来也不是个好读书的,却还是想带他去凑凑这个热闹。”

    老夫人抚掌笑道:“咱江南的乡试一向都是最快放榜的,若无意外大都在十八十九日,今年是十八,也就剩两天了。家里事再忙也不差这两天吧?这三年一次的盛事错过就可惜了,况且,袁秀才还有你们两家的女婿今年可都在应试之列,你们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回去可不合适,乡亲们问起来也不好回答呀。”

    这话一说,果然让人心动。

    老夫人笑眯眯的对虎头说:“这两天就让人带你去马场玩耍,你才刚刚学会一些,若是现在就放下,很快就会生疏了。那里还有靶场,骑马射箭,你若喜欢都可练练。”

    又对文彬说:“放榜那天,江南书院也会开放一天,允许其他学子进入参观,我听小萝说你以后也想进江南书院读书,不如趁机去看看里面是何模样?”

    真是让人毫无抵抗之力啊。

    于是他们决定再等两天,到时候与金家人一起结伴回去。

    大人们且不说,几个小的知道还能再在府城玩两天,都是高兴极了。

    云萝把虎头交给了金来,两人正好凑成对到马场里撒欢,偶尔卫漓也会与他们同行,身份不同但年岁相当的三个少年郎很快就混熟了。

    又把文彬交给袁承,连同栓子、李三郎和李继祖他们天天在各种文会中打转,认识了不少从各个州府汇聚而来的学子。

    姑婆放下了家里的事,专门陪伴两个老兄弟,能这样平平静静的相处几天,也真是十分难得,更有说不完的话,还能一起到戏园子里去看戏。

    云萝就陪着其他人逛街游玩。

    郑家虽住乡下,但依靠着作坊,郑丰谷和郑丰庆两家人每年都有几百上千两的银子收入,比不上富贵人家,但逛街买一些镇上不多见的东西的能力还是不缺的。

    女人逛街买买买的天赋与生俱来,刘氏和小胡氏从街头逛到巷尾,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郑丰谷和郑丰庆兄弟俩跟在后面当搬运工,一天下来真觉得比种田还累。

    第二天,云萝就给他们找了个酒楼,又留了个小厮随时听候差遣。说书人正说到精彩的桥段,酒楼里一片拍掌叫好声,把郑嘟嘟和郑小虎都给迷住了,再给他们点几样好吃又新鲜的零嘴,刘氏她们就彻底的放开了手脚。

    两天时间,他们回家的行礼又多了不少,刘氏和小胡氏一边心疼着又花了多少银子,一边喜滋滋的翻看着布料首饰和各种小零碎。

    八月十八秋闱放榜日,一大清早,他们就到了贡院门口,还是先前的那个茶楼,还是同一个包厢。

    “这么多人,比初十那天还要热闹呢。”

    袁承解释道:“初十那天在这里等候的多是考生的家人,今日却更多了些过来看热闹的百姓。”

    郑丰谷点了点头,他们其实也算是来看热闹的呢。

    今天,不仅是贡院门口人山人海,挤得人狼狈不堪,就是附近街巷中的其他茶楼酒肆也都喧腾不已,整个城市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同一个地方。

    辰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几声激动的“出来了出来了!”

    贡院的大门开启,随着“放榜——”的高声唱喝,一队官兵在前开道,护卫着一身朱红官服的学政大人到了告示墙前,细细的刷上一层糯米浆,然后将手中的红色榜单贴了上去,长长的一卷,几乎横跨了整个墙面。

    激动的人群“呼啦啦”的挤了上去,却都被官兵们阻拦在外,一直到榜单张贴好,又护卫着学政大人退回到贡院里面,人群才一下子挤到了墙下。

    同一时间,有门丁高举着细细的一卷系红线的白纸条从旁边的门里策马奔出,一路高喊着:“禛州府全福县禀生唐安,中试第五十名举人!”

    紧接着又是一骑从门内奔出,“郴州府乐阳县增生陆方奇,中试第四十九名举人!”

    所有人都趴在窗口紧紧的盯着,看着榜单下的人山人海,看着一路唱着名远去的报喜门丁,郑大福忽然抬手抚了抚胸口,真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了。

    而榜单前,挤挤攘攘的人群,有人在高喊着“我中了!我中了!”

    有人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或虽失落却还算平静,或神情癫狂不敢相信,更有当场就白眼一翻厥了过去的。

    云萝看到罗桥一马当先的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转头来朝这边大声的喊着什么,可惜那里实在太嘈杂,他的声音被完全的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虎头用力的拍了几下桌子,脚下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亲自去看看那榜单,却被小胡氏眼疾手快一把给拉住了,“你给我安分点坐在这里!外面乱糟糟的,要是挤散了,我都不晓得要去哪里找你!”

    虎头撇撇嘴,觉得娘就是瞎操心,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没看见下面还有许多比他更小的人呢吗?

    罗桥从榜单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来回的看了两遍,然后才奋力挤出人群,就是他那样的身手都被挤得衣襟扭曲,连巾帽都歪了。

    挤出人群,他也没工夫先整理一下,直接朝茶楼快步跑来,还在楼下就包厢敞开的窗户喊道:“中了中了,袁公子高中头名解元,李三公子第十二名!”

    脸色微红,双眼锃亮,激动得仿佛是他自己中了举人。

    旁边的酒楼茶肆里一下子探出了无数的脑袋,似乎都想要看看这头名解元长的什么模样,还有人在大声喊着:“袁承,你竟然也等不及的跑这里来守榜了,怎么,怕头名被人抢了?”

    袁承闻声探头朝窗外看去,笑嘻嘻的问道:“恒远兄,你考中了没?”

    那叫恒远的公子说道:“中了,娘的,第二名!”

    “呦,亚元呢,恭喜恭喜。”

    “呸!”

    这说话的调调,让云萝都忍不住好奇的探头去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二十来岁,唇红齿白分外清秀的少年从旁边酒楼的二楼包厢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正对着袁承猛翻白眼,身上穿的是黑衫襦衣,明显的也是江南书院的学子。

    罗桥上了楼进入包厢,又拱手贺喜道:“恭喜袁公子高中解元,也恭喜李三公子高中第十二名举人。”

    郑丰庆他们自是欢喜极了,又下意识的看向了未能上榜的栓子和李继祖。

    李继祖讪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果然还是欠缺些火候。”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也并没有太意外。

    他当年虽是和袁承同一届考中的秀才,但一个是案首,当年就入了江南书院,一个是排名倒数、勉强上榜,所以真是没法比。

    栓子也摸了摸他如今还有些隐隐酸痛的手臂,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云萱。

    云萱也正看着他,目露担忧。

    两人对视后皆都愣了下,随之栓子忽然莞尔,云萱莫名的红了脸,羞答答的垂下眼睑。

    正好站在两人身边的云萝:“……”

    袁承忽然拍了拍栓子的肩膀,说道:“票子都带着吧?待会儿先去把你们的试卷领回来,下午不是还要去小舜山上转转?我正好拿去给我先生瞧瞧。”

    落榜学子的试卷都是能够凭票领回的,若是觉得考官评卷不公,还能申诉。

    栓子和李继祖听了袁承的话,顿时大喜,袁承的先生可是江南书院的山长!

    午饭后,袁承就带着栓子他们去了书院,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文彬偷偷的跟云萝说,他不仅见到了林山长,还见到了山长家的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表哥当时脸都红了。

    “三姐,表哥是不是快要娶表嫂了?就是那个林姑娘吗?”

    “这事你应该去问表哥。”

    文彬摸了摸脑壳,撇嘴说道:“我问了,脑袋被打得好疼。”

    云萝无语了一瞬,转而问他别的事,“林山长看了栓子和继祖哥的试卷之后是怎么说的?”

    文彬想了想,说道:“山长说栓子哥的第一卷答得很好,后面两卷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还说他年纪还小,不必着急,圣贤书要读,有些杂书其实也是不错的。”

    顿了下,轻声嘀咕道:“我觉得肯定有栓子哥他当时手疼的缘故。”

    云萝不置可否,“李继祖呢?”

    “山长让他平时若有闲暇,可以多在村里转转,或是到外面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一味的闭门苦读是不合适的。”

    云萝若有所思,又见他双眼亮晶晶的一副期待模样,不禁心有所动,又问了一句:“山长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眼里的光彩一下子就绽放了开来,又有些羞答答的忸怩,“山长夸我了呢,说没想到我小小年纪就已经读过了那么多书,晓得在家里帮爹娘干活,还能说出农时农事,让我考了秀才之后再跟先生去外面游学。他还说,科举是为了当官,当官不是只会读书就够了。”

    八月十九,云萝将郑家和金家两家人送出城,于十里亭分别。

    得知三姐不和他们一起回去,郑嘟嘟顿时就不干了,抱着云萝的大腿就嗷嗷大哭,郑小虎也是有样学样,抱住了她的另一条大腿。

    刘氏、云萱都抹着眼泪,拉着她的手就舍不得松开。

    这一次分别,可是真正的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郑丰谷叹了口气,问云萝:“出行的日子都定下了吗?”

    “定下了,九月十一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正好还能陪祖母过完重阳。”

    郑丰谷于是又叹了口气,说道:“那京城是啥样子的我们都不晓得,也帮不上你啥忙,你去了之后就多听听公主和小侯爷的,他们是你的最亲的亲人,总不会害你。你性子直溜,不会拐弯抹角的说好话,容易得罪人,我听说那些富贵人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是一句话恨不得绕上百十个弯,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还有,你跟那些从小就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小姐不同,在乡下长大说不定会被贵人们嘲笑看不起,你自小就是个心宽的,就索性不要去跟他们计较,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郑丰谷其实不是啰嗦的人,但现在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让刘氏都找不到插嘴的余地了。

    云萝认真听着,全都点头应下,既窝心又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你们也要仔细保养自己的身体,现在作坊外面多了几个小铺子,食肆里也没以前忙了,但累的时候还是要关门歇两天。家里的田多了,农忙时你们别一个劲的自己做,请几个短工又费不了多少钱。”

    刘氏觑了空,连忙说道:“我们就在村里,又能有啥事?你只管安安心心的。”

    云萝就跟她说:“娘,二姐的婚期定下之后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已经把写信的地址都跟文彬说了,我还给二姐准备了嫁妆呢,到时候我会尽量回来,如果回不来也会让人给二姐送去。”

    云萱现在也顾不得害羞了,只是拉着她说:“你不用管我,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就在村里,身边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得的乡里乡亲,你去京城却是人生地不熟,还不知要咋费劲呢。”

    说着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抽抽噎噎的说道:“下次见面,都不晓得是啥时候了。”

    下次见面之期云萝也不敢轻易许下诺言,见云桃也眼泪汪汪的站在旁边,就跟她说:“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还有给你爹娘的,都在马车里了,其中有一瓶生肌膏一瓶祛疤膏是给云梅准备的,该怎么使用我都写好了,你如果看得不是很明白就去问文彬。”

    用力的点点头,“我晓得了,三姐。”

    云萝又摸了摸文彬的头,说道:“我给你挑了两箱书,你慢慢看,好好读书,但也别太辛苦,每年锻炼身体都不要落下了。”

    文彬抽了下鼻子,“嗯。”

    挣了下腿,没挣开,郑嘟嘟和郑小虎抱得可紧了,察觉到她的动作更是越发用力,刚刚渐弱下去的哭声也再次嚎啕。

    “三姐,上马车,跟我们回去,回去!”

    云萝只觉得脑壳疼,真是一点都不想哄小孩。

    于是弯腰,伸手,直接将两人从腿上撕了下去,拎着就塞上了马车,“不许哭!”

    两人齐齐停了哭声,只是抽着鼻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云萝看着他们微微皱了下眉头,“下次给你们带更多好吃的。”

    两个声音嫩生生的齐齐开口,“我不要!”

    云萝眉头又是一皱,然后耷拉下眼角面无表情的说:“那算了,我也正好不想随身带太多的东西。”

    郑嘟嘟:“???”

    郑小虎:“!!!”

    旁边围观了许久的金太太“噗嗤”笑出了声来,朝着两个孩子招手说道:“到姑姑这儿来好不好?福宝姐姐没人陪,心里可难过了。”

    云萝要叫她一声姑母,郑嘟嘟他们也就跟着一样的喊。

    郑嘟嘟和郑小虎拉着云萝的袖子依依不舍,云萝便拎着他们塞到了金家的马车里,一下子就被金福宝抢了过去。

    没有小姐姐陪,找两个弟弟玩也是极好的。

    郑家人也一个个的都登上了马车,云萝转身却见虎头抱着胳膊站在身后一脸不满的看着她。

    云萝不解,“你还有事?”

    郑虎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终于不满的问了一句:“你难道就没话要跟我说的?”

    这一个一个的都安抚了过去,独独缺了他,这像话吗?

    云萝默了默,眼角微不可察的一抽。

    不知怎么回事,完全想不出来能跟他嘱咐什么。

    “要不,你跟我去京城?”

    小胡氏隐约听见了这一句,差点一头从马车上栽倒下来,霍的转头吼道:“虎头,你给我赶紧上马车!”

    郑虎头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心里暗暗浮动的别样心思却连他自己都还分辨不清。

    马车渐渐远去,云萝站在官道边目送着他们远去,一直到再看不见一点踪影都舍不得转身。

    是的,舍不得。

    卫漓刚才一直远远的站着没有过来打扰云萝和郑家人叙说离别,此时才走到了云萝的身侧,轻声说道:“虽说路途遥远,但你想回来的时候,随时都能回来看望他们。”

    云萝垂下了眼眸,心里叹气,哪里有这么简单呢?单是路上来回都能折腾死人。

    卫漓抬头看了眼天色,牵着她的手转身往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日头更热了,我们也赶紧回去了。”

    云萝却在马车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旁边的马,说道:“兄长,我要骑马。”

    卫漓可疑的迟疑了一下,忽然说道:“叫哥哥。”

    云萝:嗯?

    卫小侯爷君子端方,一本正经的说道:“叫哥哥,就让你骑马。”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兄长,“哥哥。”

    策马扬鞭,兄妹两领着十几侍卫奔腾着离开了十里长亭,前方或将是新的征程。

第184章 初到京城

    “呕!”

    这是出发去京城的第三天,在越州城外的码头登船北上,此时早已经离开了江南的地界,与官道相比确实是快了许多。

    然而,从登船的那一刻开始,云萝的精气神就一下子被抽离了,起初还能忍得住,后来便吐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都已经转世投胎了,她晕船的毛病仍然没有消失。

    卫漓从外面走进舱房,看着妹妹毫无血色,短短不到三天连脸都瘦了一圈的娇弱模样,眉头皱得紧紧的,伸手轻抚着她的背,说道:“再忍耐一会儿,前面不远就是杨城码头,我们在那里靠岸下船改走官道。”

    云萝将接秽物的盆递给身旁伺候的兰卉,又接过兰香手上的水来淡定的漱了漱口,说:“没关系,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卫漓不禁失笑,“胡说!”

    又问道:“乘坐马车可也会不舒服?”

    “不会,就晕船。”她连战斗机都能开出无数的花式来,唯独只有这种浮在水面上飘荡的感觉让她过了两辈子也依然适应不了。

    卫小侯爷看着依然如此冷静的妹妹,越发心疼得不得了,只以为她是在故作坚强,又忍不住的暗怪自己事先也没有问一声妹妹是不是喜欢坐船。

    “中秋时在府城游湖时,也没见你有不适。”

    云萝不禁默然,她能说那是因为游船舒缓慢悠,所以她勉勉强强的还能忍耐着不露声色吗?

    而她虽然没有说,但卫漓却还是从她的沉默中心领神会了,不禁又好气又心疼,最终轻叹一声,“你啊,我是你亲哥哥,有什么事不能与我直说?”

    云萝的眼神一飘,我不要面子的啊?

    出发第三天的午后,他们的船在杨城码头靠岸,云萝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忍不住的晃悠了一下,吓得卫漓连忙伸手扶着她的手臂,只觉得坐了两天船,妹妹越发的娇弱,瞧这竟然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云萝其实真没那么娇弱,不过是感觉脚下稍稍有些晃悠,这是坐船之后的后遗症,落到地面上几个呼吸她就迅速的调整了过来,缓过那口气来,就又是一条能单手打死野猪的女汉子!

    码头上很热闹,熙熙攘攘的车马行船和吆喝声,边上还有酒食铺子和茶寮,云萝就近买了两个看着不错闻着也挺香的饼来吃,离开时忽然侧头往船只停靠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漓伸手轻轻的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一包酱肉递到她面前,说道:“只吃饼也没什么味,我听周围的人说这酱肉的滋味甚好,你尝尝。”

    云萝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咬一口比她脸还要大的面饼,再就一口酱肉,吐了两天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一下子就感觉舒坦了。

    她一边走一边吃,卫漓也迁就着她的步子,手上还一直捧着那包酱肉,旁边的丫鬟兰卉想要伸手接过去代劳他都不愿意,就这么顺着云萝的步伐,带着几个侍卫和丫鬟离开了码头进入杨城。

    看似悠闲,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却眨眼间就找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看那边,那不是小侯爷身边的张平吗?”

    两人迅速的朝着张平一晃消失的街角追了上去,云萝看着他们也消失在街角,又咬了一口饼,问身边的卫漓,“那是什么人?”

    刚下船的时候就感觉这两人鬼鬼祟祟的在他们的船只周围打转。

    卫漓让兰卉捧着纸包,他则把酱肉细细的撕成可入口的一条条,顺手还往云萝的嘴里投喂了一口,看着她吃得神情舒缓,眼睛微亮,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是些探听我们行踪的小喽啰,不必太放在心上。”

    又喂她吃了块酱肉,还说:“你这两天都没吃东西,我看前面那家面馆的生意很是热闹,想必味道也不错,不如再去吃碗热汤面?”

    只两个饼和一包酱肉如何够他妹妹吃呢?

    云萝看了眼那家面馆,说:“我想吃饭。”

    他们就找了家酒楼大吃一顿,之后又换了一身装扮,去骡马市场重新选购了马匹,只带着十来个侍卫就出了杨城走上官道,而另一边的大船也在不久后驶离码头,继续北上京都。

    一路辗转,他们并没有朝着京城直冲而去,所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多了些。

    日子已到了九月底,离京城只剩下三百里路程,若是快马加鞭,一天就能抵达,可若是不急不慢的赶路,走上四五天也不稀奇。

    这天,他们在一个叫乐安镇的小镇上暂停,在客栈里吃了晚饭回房去的时候,卫漓收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又一个消息。

    云萝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关心他今天收到的又是个什么消息,看得时间好像比以前久了些。

    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云萝,微沉着脸色说道:“我们的船被劫了。”

    “不是已经被劫过两次了吗?”云萝下意识的接口,待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后,也不禁哑然。

    这一次的被劫显然跟前两次不相同,前两次都被船上的侍卫打回去了,这一次虽然也被打了回去,但卫漓和云萝不在船上的事却也被那些人发现了。

    云萝看了眼日期,是六天前。

    因为他们从官道行走的路线不定,下面的人想要成功的把消息传到卫漓手上也并不容易,所以这时间上的延迟就会不可避免。

    卫漓的脸色有些凝重,跟云萝说道:“接下去的路程怕是不好走了,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京城已是近在眼前,我们也不是全无帮手。”

    云萝问道:“有那么多人不想我去京城吗?”

    卫漓顿了下,摇头说道:“也不全是,有些人是不愿意你去京城,还有一些人是想要趁机把我们灭杀。不管我与你谁出了事,母亲都必然大受打击,或许就会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京城好危险,京城里的人更危险。

    云萝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了团直至捏成粉碎,“六天的时间,够他们将消息传到京城各自的主子耳中,再另行布置了。”

    卫漓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放心,哥哥定会护你周全。”

    一夜安眠,第二天起床之后,云萝对着镜子捣鼓了小半个时辰,等她转过身的时候顿时就把兰香和兰卉两个丫鬟给惊讶到了,兰卉瞪大眼睛还小心的喊了一声,“小姐?”

    云萝的五官样貌是极为精致的,然而此刻,她的眉毛浓密了许多,眉头眉尾的还有几根眉毛杂乱生长着,一点都看不出有动过眉笔的痕迹。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现在却是往下耷拉了下来,显得无辜又无害。肤色微黄,鼻梁塌陷,两颊生着几颗褐色斑点,鼻翼两侧泛着油光,额头上还有几个显眼的痘印,怎么看都是个再普通也没有了的平民少年。

    兰香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两下,惊讶道:“小姐这一手易容术真是鬼斧神工。”

    云萝默了下,道:“不是易容,不过是化妆而已。”

    兰香眨了下眼,微微瞪大眼睛也越发凑近的想要看她脸上的妆容,“化妆?!”

    云萝将她的脸推开,从一个小瓷罐里挖出了一坨膏状物在脖子上、耳后还有手上所有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涂抹开来,那里白皙的肌肤立刻就变成了暗淡的黄色,连肤质都粗糙了许多。

    “你们如果想学,回头我再教你们。”

    两个丫鬟都十分惊喜,连忙谢恩道:“谢小姐栽培。”

    卫漓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妹妹,不禁愣了好一会儿,差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

    云萝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说道:“能乔装蒙混过去,为什么要跟那些人直面冲突?就算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在半路埋伏,他们总不可能将每一个过路的人都给杀了吧。”

    卫漓看着她的脸愣了半晌,思绪都好像迟凝了许多,喃喃说道:“京城里认识我的人不少,没有妹妹的这一手本事,并不好蒙混过去。”

    云萝“哦”了一声,“那哥哥介意我给你化个状吗?”

    他们弃了马,换上一辆驴车,一个侍卫扮成车夫,一个侍卫与兰香装作新婚的夫妻,一个侍卫与兰卉扮作兄妹,和卫漓、云萝这一对小兄弟一起挤在驴车上,晃悠悠的往京城去了。

    至于其他侍卫,也都各有装扮,或先走一步,或落后一程,并没有一大伙人都聚集在一起。

    驴车慢悠悠的走了一天,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到晚上的时候进入到了一个小县城里。

    进了城门,驴车没有走远,而是在靠近城门的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车夫指着那个巷子对与兰卉扮作兄妹的侍卫说道:“从这里进去,走到头右拐再前行二三十丈,弄堂口有个石墩子的就是方石弄,你们如果记不住就问问旁边的人家。”

    那侍卫拉着兰卉下了驴车,把车夫的话轻轻的嘀咕了一遍,然后数出三十文钱递给了车夫,憨笑着道谢道:“多谢大叔捎了我兄妹这一程。”

    车夫黝黑的脸上满满都是常年日晒雨淋出来的粗糙痕迹,咧着嘴露出一口斑驳的大黄牙,接过三十文钱往胸前褡裢里一塞,然后赶着驴车继续往城里走去。

    这一幕自然是落入了城门附近的不少人眼里,但多是侧目看一眼就混不在意的收回了目光。

    找了家大车店对付一晚,兄妹两都不是娇气的人,荒郊野岭的都能夜宿,条件简陋的大车店自然更不在话下。

    早早的起来坐着驴车出城,车夫还在出了城后将驴车停靠在路边吆喝了一会儿,“去京城了啊,五十文一位,有没有要搭车的?”

    吆喝了两声,还真有个壮汉挎着个大包袱走过来,跟车夫讨价还价道:“五十文也太贵了,反正你这车上的位置空着也是空着,便宜些我就搭一程。”

    车夫不乐意道:“此去京城还得两天时间,我昨日从乐安镇过来一天的路程,都收了人三十文钱呢。”

    城门的小吏有认出车夫来的,站在那边大声喊道:“你昨日分明是兄妹两人收了三十文!”

    车夫的脸色一变,目光在壮汉身上转了一圈,说道:“这小老弟长得这般魁梧,还有这么大的行礼,分量可不比昨日的两兄妹轻呢。”

    城门口顿时一阵哄笑,那汉子与车夫又是一阵讨价还价,最后降价到四十五文让他搭车到京城。

    那壮汉上了驴车,一个精瘦的少年忽然窜了过来,抓着驴车的木栏笑嘻嘻的说道:“大叔,你看我这么瘦,占不了多大的位置,我也不去京城,就在保宁县附近把我放下就行了,十五文,十五文钱咋样?”

    车夫侧目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挥手道:“上车!”

    驴车载着六个人离开了,城门口也因为这个小热闹而议论了一阵,但这般显眼的行事反而丝毫没有引起有些人的警惕。

    有人还在暗暗纳闷,在这里守了几天了,竟是半点没有发现卫小侯爷的踪迹,难道他走的不是这条路?还是根本没有进城?

    唉,睁大眼睛再等等吧。

    如此又过了一天,到第二天的下午,云萝站在驴车上,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京城的城楼了。

    那前一天上车的壮汉忽然嘀咕了一声,“这走得也太平顺了。”

    车夫“嗤”了一声,一边扬起鞭子驱赶着驴车前行,一边说道:“平平顺顺的还不好?非得被人撵得到处跑才高兴?”

    分明是张四十多岁的大叔脸,此时的声音却十分的年轻。

    壮汉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可没这意思,不过是有些不习惯罢了。想想我们离京的那一趟,小侯爷都受伤了,还失了……”

    忽然哑声没有说下去,神情也跟着低落。

    卫漓侧头看向身旁的妹妹,目光分外的柔和,忽然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说道:“多亏了妹妹的一手巧技。”

    云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如果不摸我头的话,我们还能好好说话。

    卫漓的手一僵,然后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又摸了两下。

    啊,妹妹瞪他的样子也甚是可爱!

    京城已然在望,他们也没有了继续伪装的必要。

    原本四散的侍卫们逐渐汇聚,所有人都擦去了脸上的妆容,换下了身上各异的服装,卫漓一身锦衣一马当先,身后的侍卫们则簇拥着最中间的一辆华盖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京城的南城门靠近。

    有人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笑容靡丽、风华绝代,“终于来了。”

    有人隐在人群之中目瞪口呆,想不明白卫小侯爷是怎么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在城门外,派出去的那么多明探暗探、暗卫死士都是废物吗?

    就连镇南侯府都被突然出现在京城门外的自家侯爷和大小姐惊了个措手不及,派出去迎接他们的人尚没有回信,两位小主子却突然到了京城?

    过城门,入京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众所瞩目了。

    从街上走过的时候,云萝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她的名字,不由掀开帘子从马车里往外张望,看到了路边酒楼的二楼窗边,一个颇为眼熟的黑衣壮汉在朝着她挥手。

    云萝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的瞪大了眼睛,“师父?”

    没想到刮了胡子后,你竟然是这个模样!

    那肤色微黑,却唇红齿白的大圆脸,真是一点都不威武好吗!

    傅彰见分别多年,他都成这个模样了,乖徒儿竟然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来,顿时咧嘴越发笑得灿烂,大手在包间窗台上一撑,翻身就从上跳了下来。

    卫漓勒马停下,拱手与他打了个招呼,“傅将军。”

    他特别敷衍的抱了下拳一拱,然后径直大步走到马车旁边,把那张大脸凑到窗外笑眯眯的说道:“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该到京城了,天天到这边酒楼里去等,今儿可算是把你给等着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看着云萝,那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不过几年不见,你咋瘦成了这个模样?瞧这皮包骨头的,不是早已经分家了吗?郑家的那些个混账东西还虐待你?我给你留的银子你都没拿出来去买些好吃的?”

    云萝:“……”不说这个话题,你还是我的好师父。

    她在傅彰那张甚是秀气的大圆脸上打了个转,说道:“师父的变化也不小,要不是听着声音熟悉,我都差点认不出来。”

    傅彰在自个儿光溜溜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讪讪的说道:“都是老太太逼的,说这样显得年轻一些。”

    云萝心中一动,趴在窗口问他:“听说我马上就要多个师娘了,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跟亲徒弟说起这个话题,饶是有再厚的脸皮,傅彰也觉得扛不住,伸手把她的小脑袋往里面一推,“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不要管。”

    云萝端坐马车内,特别正经的说道:“怎么能不管?我可是连嫁妆都给您准备好了。”

    傅将军顿时嘴角一抽,“啥?”

    “嫁妆。”云萝微微蹙着眉头,似乎真的为他担忧发愁,“你都这么大年纪了,长得也没多好看,如果连嫁妆都不够丰厚的话,师娘可不得有意见?”

    傅彰瞪大了眼,要不是碍着马车,他真想把这劣徒拖过来先揍上一顿再说。

    卫漓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下,强忍下即将溢出的笑意,拱手与傅彰说道:“傅将军,此处不是叙话的地方,不如请将军到府上稍坐?”

    傅彰瞪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侍从牵来的马翻身而上,随着卫家的队伍一起往镇南侯府走去。

    他们刚一走,两边的百姓就纷纷议论了起来,“那就是卫侯府刚找回来的大小姐吧?你们刚才瞧见了没有?跟小侯爷真是长得一模一样的。”

    “当真?方才被挡住了视线,没能看见卫大小姐的模样。不过傅将军与她好是亲近,竟还特意在此等候了多日。”

    “传闻不是说,卫大小姐是被傅将军所救,这些年来也是傅将军把她养育长大的吗?”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被乡下的一户贫寒人家收养的?”

    “不管怎样,她现在既然回来了,就是卫侯府的大小姐,是衡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侯府里那位以前的二公子可是越发的处境难堪了。”

    百姓的议论被扔在身后,云萝坐在马车里听着师父和哥哥在谈论如今京城、朝堂里的形势,她默默的听着,并暗记在心。

    周围的百姓逐渐减少,街上也安安静静的,街道两边开始出现了连片的高耸围墙,又途径了几座巍峨大门。

    前方,终于到了卫侯府。

    镇南侯府的匾额高悬,铁黑色的大门巍巍高耸,此时这大门已经敞开,四十余岁的卫岩大总管一身青衫布衣站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众侍卫管事束着手恭候在外,然后在车马停在大门前的时候齐声行礼,“恭迎侯爷回府,恭迎大小姐回府。”

    起来后,卫岩躬着身与卫漓说道:“殿下不知侯爷和大小姐今日回京,午后便进了宫,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卫漓翻身下马,“怪我没有提前知会母亲,可知母亲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卫岩悄悄走近两步压着声音说道:“瑞王爷昨日在城外抓获了一伙拦路埋伏的土匪,送给了殿下。”

    景玥?

    卫漓嘴角一抽,那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亲自将云萝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指着紧挨着的另一座府邸说道:“那是衡阳长公主府,母亲多数时间都住在那边。不过虽是两座府邸,但实际上两府内有门道相连,往来十分方便。”

    云萝转头看了一眼,从外面看也看不出多少究竟,只觉得跟这边差不多。

    卫漓牵着她踏上了侯府的台阶踏入大门,又温柔的与她解释道:“母亲进宫去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我先带你去你的院里梳洗休息会儿。”

    云萝转头看了眼一起过来的师父,就见师父跟她摆摆手说道:“这一路过来你怕是也被折腾得不轻,只管去歇着,我正好跟你兄长说点事。”

第185章 我娘是病娇

    “废物!”伴随着瓷器砸在地上的碎裂声,有人扭曲了脸,“人都已经大张旗鼓的进了京城,你现在还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避过了你们那么多的耳目,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出现在京城附近的?”

    损失了那么多人手,结果想要对付的那两个人却安然无恙,直到他们突然到了京城之后才算是终于找到踪影。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旁边似是幕僚的人物出声安抚道:“事已至此,大人现在恼怒也无用处。卫小侯爷天资聪慧,又是被衡阳长公主和卫老夫人精心教养大的,颇有当年卫侯的风采,随着他年纪渐长确实是越发的不好对付了,现在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顺利的一路避过了我们的眼线。不过,那位大小姐自幼失散,是在乡下庄户人家里长大的,年纪也不过才将将十二,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乍然换了身份又来到京城这个富贵地,想必心里忐忑得很。”

    “先生的意思是,从卫浅的身上下手?”

    “卫小侯爷如今长大了越发的不好对付,但是一个乡下长大的豆蔻丫头能有多难对付?哦,听说卫大小姐颇有祖上遗风,从小就有一把子好力气。”

    这话与其说是在夸奖云萝,更多的却是嘲笑。

    一个高门贵女,不通诗书、不知礼仪,凭着一身蛮力混迹于贵女圈中,不过是白白的惹人笑话罢了。

    此时正在谈论云萝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一家,另一座高门府邸之中,也有人在仔细思量,并与身边的人说着:“从卫家和衡阳长公主最近的行事来看,想必很是看重这位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如今人虽已平安到达京城,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要盯上她呢。”

    “父亲以为,那些人对付不了长公主和小侯爷,就会从这位大小姐的身上入手?”

    “在乡下长大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可不正是个再显眼不过的软肋吗。卫漓能一路护她安然到京城,可未必能替她挡下之后的所有明枪暗箭。”

    “还有景家呢,瑞王昨日出城打猎,回来时抓了一伙据说是山贼土匪,却不送去刑部衙门,而是全都被关进了长公主府的地牢里,也不知具体是哪一方人马倒了血霉。”

    “哼!黄毛小子,真以为打了场胜仗就能在朝堂上横着走了?”

    他还真就能横着走。

    一场胜仗让景玥彻底掌控了西北的三十多万大军,最富庶的江南有卫老夫人镇守,外人根本就插不进去手,而京畿的禁卫军一半掌在圣上手里,还有一半在衡阳长公主的手上。

    如今的朝廷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混乱朝廷了,圣上也不再是当年初登基时的那个惶惶然懵懂小孩。

    景王府的继承人已经长成,卫家的继承人也逐渐的让人啃咬不动,而他们一心簇拥在圣上周围,圣上的江山就稳了一半。

    在这般情况下,云萝这个突然出现的弱点真是格外招眼,让人蠢蠢欲动。

    云萝对于她成为了许多人眼里的弱点还没有切身的体会,她现在面对着从宫里匆匆回来的衡阳长公主,看到这位与她想象中有不小出入的亲娘,忍不住的有一点点发呆。

    没人跟她说过,这位一路扶持着幼弟登基,至今仍掌控着京畿半数禁卫军,手段狠戾让无数人胆寒的长公主殿下竟是个病娇!

    在宫中听闻儿子女儿突然到京了,衡阳长公主当时就放下正在与皇上商议的事情,急匆匆出宫赶回了家。

    云萝刚从浴室里出来,迎面就被她搂进了怀里,“浅儿,娘终于见到你了。”

    “浅儿”这个称呼让云萝略微愣了一下,随之反应过来她在卫氏族谱上写的是“卫浅”这个名字。

    她在浴室时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也知道这个怀抱有些清凉的正是她母亲衡阳长公主,虽觉得不自在,但并没有过多的躲避和推拒,还伸手反抱了一下,“母亲。”

    这一抱她又觉得母亲的身体甚是纤细,几乎一身的骨头。

    而听她喊一声母亲,衡阳长公主越发的红了眼眶,搂着她便不肯撒手,“浅儿,浅儿,娘找得你好苦,等得你好苦,咳咳!”

    她忽然捂嘴连声咳嗽了起来,眉儿弯弯、眸中含水,肌肤细腻光滑却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又因为剧烈的咳嗽而生出两片红云,樱桃小嘴唇色浅淡,端的是柔弱无力、娇不胜衣。

    卫漓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将她劝说到旁边榻上,而怀抱虽松开了,她的手却依然紧紧的抓着云萝,似乎一松手云萝就会消失似的。

    云萝不得不跟着一起坐在了榻上,身体快过思维的将指尖搭在母亲的手腕上。

    唔,这破败的身子。

    衡阳长公主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没有大病,可小病一样能折磨人,尤其她的底子都坏了,身上还有未去净的余毒,且不止一种。

    她轻轻拂开云萝的手又反手抓住,懒洋洋没什么力气的倚靠着软垫,轻声说道:“我们母女久别重逢,就不要被这种小事扫了兴致吧。”

    她显然知道云萝会医,且医术精湛,但显然也并不想在这个母女团聚的大好时刻说这种扫兴的话题。

    云萝不由沉默了下,然后点头,“好。”

    衡阳长公主便拉着她细细的询问起了过去十二年在乡下的生活,即便这种事情她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说一句比云萝这个当事人都要了解也不为过,但她还是想要再亲口问问。

    每每想到她原本应该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女儿却因为有些人的恶毒心思流落民间,受尽了苦楚,她就恨不得把那些人碎尸万段!

    云萝怼起人来言辞犀利,但说起自身的故事却相当简练,也没觉得在乡下的十二年就是受苦。

    起初几年稍微难捱了些,到后来能填饱肚子自己养活自己,就没什么能限制她的了。

    但即便如此,衡阳长公主依然听得十分认真,眼泪也是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很快就把眼睛都给哭肿了。

    云萝看着被丫鬟收下去的又一条被眼泪沾湿的帕子,回答起话来越发的简洁只挑着好话来说了。

    她这位母亲,竟是个水做的。

    水做的长公主哭累了也舍不得松手,拉住云萝要陪着一起睡,她还是个需要女儿宠爱的小公主呢!

    这一睡就睡到了黑夜降临,需要宠爱的小公主从沉睡中醒来,坐起身就着帘外昏暗的灯光看向身旁还在睡觉的云萝,忍不住伸手爱怜的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脸,最后还俯身在云萝脸上亲了两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然后她悄悄的下床到了外间。

    云萝在她离开后睁开眼,伸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嘴角有些僵硬,然后转个身继续睡觉。

    隐约的能听见外间丫鬟们给长公主梳妆打扮的声音,还有长公主轻声的叮嘱,“小姐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不可吵醒了她。让厨房里多备些吃食,等小姐醒来后就立刻送上。”

    “是。”

    昏暗中,云萝的目光似乎轻轻的闪了一下,然后完全的合上眼睛,呼吸逐渐舒缓。

    她确实有些累了,一路奔波,尤其是最近的连续三天在小驴车上颠簸,虽走的是宽敞官道,但依然颠得她浑身的骨头都松散了。

    想念橡胶轮胎,想念水泥柏油大马路。

    长公主穿戴妥当,又悄悄进来看了一眼后才喜滋滋的转身出门,穿过廊檐花园一路到了长公主府,阴森的地牢之中被关着昨日刚送来的“山贼土匪”,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却几乎所有人都萎靡成了另一个模样。

    一个似乎领头模样的人被单独拖出来扔到地上,他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太师椅上正低头把玩着一根长针的衡阳长公主。

    两边墙上的火把燃烧得很是旺盛,但依然照不亮这个阴谲的空间,反而越发投影出无数扭曲的阴影。这些阴影随着火焰的摇曳而变形扭曲,也投影到了衡阳长公主的身上,映得她脉脉含情的水眸都似乎燃起了两团幽幽鬼火。

    “还是不肯说吗?究竟是谁派你们设伏要截杀我的儿女?”她蹙着眉头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左右逃不出那么几个人,临死之际难免会多蹦几下以为自己还有得救,其实过不了多久,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我也能把他们活剐了。”

    轻喃如情人私语,轻蹙的眉头好像正为他们担忧,然而从口中吐出的话却只让人遍体生寒。

    云萝再次醒来时已近深夜,吃着厨房送上的丰盛夜宵,听着院里丫鬟与她说:“殿下见您睡得香就没有叫醒您,她让您好好休息,明日也不必早起请安。往常府里只有侯爷和殿下,侯爷也只会在有闲暇的时候去给殿下请安。”

    这么松散的吗?

    云萝咬一口炸到酥脆的春卷,又舀一只晶莹剔透的馄饨,哦,这只竟然是虾仁馅的。

    她抬头看着那个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大小姐终于问她们的名字了!

    那丫鬟忙福身说道:“奴婢月容,原先是在殿下身边伺候的,知道小姐要来京城,殿下便将奴婢和如歌安排到您身边。”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丫鬟此时上前一步,福身道:“奴婢如歌,请小姐赐名。”

    都是十四五岁的姑娘,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和兰香、兰卉差不多,样貌也甚是娇美。

    云萝其实不怎么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但这是长辈的心意她又不好拒绝。

    想了想,便说道:“改名就算了,我不擅给人取名字,原来的叫着就很好。先前哥哥跟我说过,我身边至少也该有四个大丫鬟,兰香、兰卉加上你们正好够数了,以后我院子里的事情你们看着处理,兰香她们也是刚来京城,你们多给她们提点一下。”

    月容和如歌对视了一眼,齐齐应道:“是。”

    云萝此次入京就带了两个大丫鬟,如今身边又多了两个,至于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婆子她就不怎么想管了,直接交给四个丫鬟去理会。

    至于说万一管不好出了岔子,或让她不满意怎么办?

    一个人管不好,总有别的人能管好。

    安排好之后,云萝就专心的对付面前的夜宵,一个人,把这一桌子吃食全都干掉了!

    吃饱喝足后却没了睡意,她在门口站了下,然后径直出门到外面走走逛逛消消食。

    夜晚的侯府甚是静谧,她的院子是除正院外,地段最好、面积最大、装饰最精致的一个,出门就可欣赏池塘风景,可惜现已深秋,水面上的莲叶浮萍大都枯萎了,倒是池边的菊花开得正好,一簇簇各色各样,在廊檐下灯笼的光芒照耀中甚是热闹。

    “赏菊还是得去沐国公府,沐国公府的老夫人甚爱菊,他家的花园也成了深秋时节京城里最好的赏菊去处。”

    身后忽然响起的男子声音吓了月容一跳,霍然转身轻喝了一声,“什么人?”

    兰卉已迅速挡在云萝身边,目光警惕的看着周围,深夜侯府的后院里,为何会有男子的声音?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云萝却抬头看向了廊檐屋顶上,“景玥。”

    一道身影从屋顶翩然落下。

    景玥今晚穿了一身黑衣,刚才在屋顶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此时落到灯笼光罩的地方才被人看清。

    月容看到他有些呆怔,兰卉还挡在云萝面前神色不善的看着景玥。

    就算你是瑞王爷,你也不能半夜出现在我家小姐的闺阁门外啊,若是传了出去,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景玥却全然看不见她们,径直走到云萝面前,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三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这话云萝甚是爱听,面上却十分淡定,“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来见你!

    景玥目光微闪,轻声说道:“先前在城门看到你进京了,就想来看看,没想到你正在休息,我便不好打扰,刚才正想离去呢。”

    云萝又抬头看了眼他刚才落下的屋顶,特别不解风情的说道:“你这登门拜访的方式挺别致的。”

    景玥暗叹一声,可是看着亭亭玉立在眼前的小姑娘,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怨怪的。

    她还小呢还小呢还小呢!

    心里连说三声,景小王爷就也淡定了下来,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手,摸了把她的脑袋,“这不是天色太晚了不好再登门嘛,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这一路辛不辛苦?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瘦了许多?”

    登门拜访,他还担心卫逸之那个表面正经、内里闷骚的混蛋把他打出去呢。

    云萝一把拍开他不规矩的手,不说话了。

    虽然手被拍得有点疼,但景玥心里却喜滋滋的,将手藏到背后轻轻的握起,他今天就不洗这只手了。

    而云萝不说话,他自己也能找到话跟她聊,“沐国公府在每年的十月初九都会设赏菊宴,长公主和卫漓肯定也早已经收到请柬,你若是喜欢菊花,在沐国公府能看到许多外面不得见的精品。”

    云萝默默的看着他,幽幽吐出五个字,“我并不喜欢。”

    景玥觉得她此时的表情有点怪,有心探究也探究不出什么来,便说道:“不喜欢赏菊就去找人玩。各家勋贵官员都在被邀请之列,大人们会带着家里的公子小姐一同赴宴,你可以借此多认识些人,若是有性情相投的亦可交个朋友。”

    顿了下,又说道:“若是都不喜欢,你就当是去吃宴的,宴席上有许多用菊花做成的吃食酒饮,你可以去尝尝。”

    不去是不可能的,那是离得最近也最热闹的一场花宴,卫大小姐初回京城,长公主定会带着她出去亮相。

    云萝默默的点了下头,又问道:“那沐国公府与我家的交情如何?”

    这话来问景玥好像有点不合适,但她却自然而然的脱口问了出来。

    兰卉和月容已经默默的退后到了廊檐下,兰卉的表情还算平静,也就对于景王爷半夜造访的行为有些不满,至于说他对小姐的态度,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她在江南的时候早已经看习惯了。

    月容却没她冷静。

    因为景玥和卫漓的交情,月容对这位爷不算陌生,对于他的脾性就算不是知之甚详也曾亲眼看见、亲耳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然而现在,那位不近女色、性情阴谲的景小王爷不但深夜爬墙来见她家小姐,还对小姐这么和颜悦色!

    不不,岂止是和颜悦色?简直就是……就是太温柔了!

    这怕不是个假的景小王爷吧?

    云萝回院子的时候,月容跟在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在服侍云萝睡下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小心的问了一句,“小姐与瑞王殿下很熟吗?”

    拉着被子的动作一顿,云萝想了下和景玥的交往,说:“还行。”

    月容的神情古怪,还行是什么意思?

    还行就是不是特别熟,但也不显生疏。她曾救过他的命,他对她的帮忙也不少。

    咦?这样算的话,好像还挺熟了的?

第186章 面见帝后

    前一天晚上,景玥刚刚对她说起过沐国公府的赏菊宴,次日云萝就从长公主的口中又听到了沐国公府。

    “沐国公蒋成康昔年曾受本宫恩惠,早早的就投向了圣上这边,他家中乃是国公夫人当家做主,老夫人闲事不管只知吃喝玩乐,赏春宴、赏荷会、中秋游船、深秋赏菊、冬日观雪问梅,沐国公府也成了京城里景致最好的府邸。”

    长公主软软的倚靠在软塌上,慢声细语的与云萝仔细分说包括沐国公府在内的各家形势和牵连,“蒋家的老夫人与当家夫人乃是嫡亲的姑侄,皆出自成安侯府,成安侯统领西大营,是京城八卫之一。沐国公世子娶妻成国公嫡次女,是个十分伶俐的主儿,你初九随我去赴宴的时候便能见到,不过负责招待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应当是府上那几位未出阁的姑娘。”

    这种琐碎的事情原本交给身边的大丫鬟或嬷嬷来说就可以了,但长公主正是恨不得与女儿粘在一块儿半刻都不分离的时候,说到口干舌燥也不厌烦,捧茶润了润喉就继续说道:“大小姐已出嫁,二小姐、三小姐皆是庶出,招待的也只会是各家的庶女,四小姐虽是嫡出却是三房的嫡女,顶多负责从旁辅助,所以招待你的只能是沐国公的嫡次女,蒋五小姐,叫什么来着?”

    站在旁边的嬷嬷俯身弓腰,轻声说道:“蒋五小姐闺名华裳。”

    这是衡阳长公主的奶嬷嬷,姓蔡,可说是从长公主出生一直伺候到如今,也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她信任的人。

    “对,蒋华裳。”长公主眯缝了下眼,幽幽说道,“这蒋五娘在京中似乎颇有些好名声,之前恍惚听到过几句,说什么国色天香、才华横溢的。”

    才华横溢她暂且保留意见,至于国色天香,有她闺女美么?

    她忽然摸了摸云萝的脸,微蹙着眉头端的是不胜娇怜,呼吸短促,轻声说道:“浅儿莫怕,娘给你准备了许多衣裳头面,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那些个庸脂俗粉如何能够与我家浅儿相媲美?”

    不是正在介绍沐国公府的情况吗?怎么突然说到穿着打扮上了?

    云萝看着忽然让丫鬟们捧出一匣又一匣珠宝首饰,开始兴致勃勃的往她身上比划的长公主,心里有点慌。

    “你先将就两日,娘也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快,先前照着你祖母送来的尺寸做的衣裳都有些不合身了,我已经吩咐下去给你全都重新置办,最快明天就会陆续送来,赶得及初九赴宴。就算布衣荆钗也没什么好怕的,你是镇南侯府的大小姐,是本宫的女儿当今皇上的亲外甥女,除了皇后嫡出的公主,放眼大彧都再没有比你更尊贵的姑娘。”

    她挑拣着收拾的动作忽然一顿,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当年你尚未出生的时候,你舅舅就说过了要封你为郡主,要不,今日进宫一趟先把这郡主的封号给讨了来?”

    蔡嬷嬷又轻声说道:“小姐来了京城,按理,也该进宫去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不过,殿下心疼小姐,先让小姐在府中多歇两天也是好的。”

    长公主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娇娇的轻哼了一声,拉着云萝的手说道:“浅儿莫着急,郡主的封号且让你舅舅欠着,不过见面礼可不能少了,娘现在就带你进宫去拜见你舅舅和舅母。”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云萝被迅速的打包……不,装扮一新,登上长公主的辇车,浩浩荡荡往皇宫走去。

    从始至终,云萝的表情都是木然的,就像个乖顺的娃娃,不反驳不多言,却正将接收到的讯息飞快的存入脑海并逐条整理,京城里的脉络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卫漓骑马护在车辇旁,脸上还残留着长途奔波后的疲累痕迹,神情也是无奈的,“母亲,何必这般着急?舅舅不是都说了让妹妹在家多歇两日吗?”

    丫鬟掀开了帘子,长公主扭着帕子一脸忧愁的说道:“我如何能不着急?那些人最是会看人下菜,如今都初四了,我若是不赶紧给你妹妹添些脸面,到初九去赴宴的时候那些人以为你妹妹不受宠,看轻她欺负了她怎么办?”

    全京城都知道长公主有多看重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了好吗?为了迎这个亲女儿回府,她甚至毫不留情的舍弃了在身边养育多年、也骄纵宠爱了多年的小儿子。

    然而,卫漓听到母亲的话,却也缓缓的沉凝了脸色。

    世人多浅薄,妹妹从小在乡下长大,这本身就是一个能让那些自诩尊贵的高门贵女们轻视的弱点,若是回来后家里还毫无动静,岂不更让人轻视了她?偏偏她又是个清冷性子,不擅与人争执,即便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告状。

    卫漓似乎已经看到了一群贵女趾高气扬的将他妹妹围堵在中间欺负的场景,原本松松抓着缰绳的手蓦然握紧,脸色也是分外严肃,侧头与车辇内的云萝说道:“正巧还有几日空闲,我明日带妹妹在城里四处走走吧?”

    云萝点头,“好。”

    卫漓肃着脸,眼里却泛起了光。

    妹妹如此可爱,他要不要带着她往那些以前曾多次在他面前显摆家中妹妹的混蛋们面前去转一转呢?

    不不,还是不要了,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能被那些混蛋见到呢?真是被多看一眼都是莫大的损失!

    长公主仪仗浩浩荡荡的穿过小半个京城到了宫门前,并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皇宫里面。

    云萝透过掀开的帘子往外看逐渐展现在她眼前的大彧皇宫。

    它没有红墙碧瓦,而是巍巍高耸的黑墙,宫墙上列着守卫,黑铁宫门上连门钉都透着威严,银甲侍卫列队在宫门两旁,气势森然。

    云萝忍不住的将目光落在守卫宫门的侍卫们身上,看着这些与她原先想象中不大一样的皇宫禁卫们。

    她以为,拱卫皇城的禁卫军多是些陷在富贵窝里的太平兵,勋贵子弟的历练场。

    战场离皇城太远了,他们武艺高强、训练有成,却没有经历过战场千锤百炼后的凶戾悍勇。

    但在亲眼看到的时候,她发现她想错了。

    卫漓见她在看那些侍卫,在通过宫门后就与她说道:“守卫皇城的都是从军中挑选的最精悍的将士,三年一轮换。”

    云萝若有所思,但没有多说什么。

    车辇行走在甬道中,两边都是高耸的楼墙,灰黑色的夯土板筑,抬头只能看见窄窄的一线天。

    其实甬道并不狭窄,足够宽阔的车辇三排并行,然而人行走在其中总觉得分外逼仄,连心跳都莫名的加快了几分。

    穿过长长的甬道,又经过一道门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皇宫,视线也忽然开阔了起来。

    白玉阶,红木柱,楼台高筑,廊檐勾角,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明光,气势恢宏。

    长公主的车辇在一处广场上停了下来,等候在旁边的内侍太监踩着小碎步上前,“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侯爷,拜见卫小姐,圣上得知殿下进宫,早已等候多时了。”

    云萝随着母亲下车,抬头便见白玉台阶上的宫殿,“崇明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这是圣上的寝宫,也是批奏折、接见入阁大臣开小朝会的地方。

    长公主没有直入大门,而是携着云萝从旁边的石阶登上高台,转过一个弯进入了另一扇门,进门时,云萝抬头匆匆一瞥,只见含英殿三个大字。

    他们才刚踏入门内,迎面就见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笑盈盈的先朝着长公主拱手一礼,唤着:“阿姐。”

    这就是大彧的当今圣上泰康帝了。

    他的样貌是极好的,俊眉星眸不失皇家尊贵、天子威严,此时笑盈盈的模样又观之可亲,连唇上的那一撇齐整小胡子都格外顺眼了起来,一身宝蓝的便服只在领口处绣着一条龙纹,脚踩皂靴,手挽佛珠,神态甚是温和。

    但这温和也只是相对的,或者说,只是对着特定的某些人才会有的,眉间的褶皱显示出了他应该习惯了端肃,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甚是迫人。

    长公主朝他躬身问安,卫漓和云萝也跟着行礼。

    他不等长公主弯下腰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转头又看向云萝说道:“这就是浅儿吧?近来时常听阿姐念叨,也甚是惦念,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长公主伸手把云萝拉到了面前,扶着她的肩对泰康帝说道:“你当舅舅的第一次见外甥女可不能小气,过去那许多年,给你省下了多少压岁钱?”

    “是是是,小弟如何敢小气呢?见面礼若是浅薄了岂不也丢了我的面子?阿姐放心,见面礼早已准备好了,往年省下的压岁钱也该全都补上才行,不能委屈了浅儿。”那神态,十足的宠溺。

    长公主不禁眉开眼笑,又娇娇的对云萝说道:“浅儿,快拜见你舅舅。”

    云萝便后退半步,然后屈膝下拜,“卫浅拜见舅舅。”

    泰康帝完整的受了她的礼,然后亲手将她扶起,将一枚玉佩放到了云萝的手上,含笑说道:“乖孩子,这是舅舅送你的,你收好了。”

    玉佩是一朵扁平的昙花模样,触手温润,除了玉质极好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但长公主在看到这枚玉佩的时候却忽然皱了皱眉,然后瞪了泰康帝一眼。

    泰康帝撇开眼,将云萝的手掌合上轻拍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收好。”

    云萝忽然觉得这玉佩有些烫手。

    这怕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或作用的东西吧?

    只是现在好像也不适合询问。

    她看了眼母亲,见她虽皱着眉头神色不渝,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玉佩收了起来,转头与泰康帝说道:“谢舅舅。”

    小姑娘模样精致,小脸还有些圆润,十分的清丽可人,泰康帝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卫漓,笑道:“真不愧是亲兄妹,这样貌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卫漓心里甚是愉悦,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舅舅是没见过妹妹四年前的模样,那才是真的与外甥小时候一模一样,现在却已经没那么像了。”

    泰康帝惊讶道:“哦?也是那么胖墩墩的?”

    云萝:“……”

    卫漓:“……”感觉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长公主哀怨的摸着云萝的小手,眼泪汪汪的说道:“可惜我都没见过浅儿小时候的模样。”

    泰康帝的目光微涩,只一瞬就又隐匿消散,与长公主说道:“瑾儿得知了浅儿到京之事,今日一早就闹着要出宫去阿姐府上,被皇后压在了身边读书,阿姐若无要紧事不妨去皇后宫里坐会儿?也能让那小子安分一些。”

    长公主收起哀怨,矜持的点了点头。

    泰康帝又对云萝说道:“那小子出去一趟回来倒是乖了许多,还时常念叨你和胖嘟嘟,那胖嘟嘟是你在郑家的弟弟吧?怎么叫这个名儿?”

    说起亲近的人,云萝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些,说道:“嘟嘟是小名,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很胖,是我另一个弟弟给他取的小名,他大名叫郑文安。”

    “能让瑾儿这样惦念,想必也是个淘气的胖小子。”泰康帝忍俊不禁,又与云萝说道,“虽然嘴上没什么好话,但他也很是惦念你这个姐姐。他现在就在皇后那里,你不如去看看他吧,顺便……”

    他的声音忽然落低,连嘴唇都几乎看不见嗡动,只有极轻微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你医术精湛,那么多太医都没有发现的问题被你找出来了,舅舅和你舅母都十分感激。你过去的时候帮舅舅再看看他,身上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云萝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心里有些疑问,但见泰康帝连跟她说句话都这样小心,她就没有多问,或许去问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

    告辞离开含英殿,长公主拒绝着软轿,带着卫漓和云萝步行前往皇后的长春宫。

    可惜长公主身娇体弱,步行不到百米就累得额头上都浮起了一层薄汗,气息喘喘,软软的被卫漓和云萝扶在中间。

    卫漓心疼母亲,便说:“还是叫人来抬着您走吧。”

    长公主伸手轻轻的拍了他一下,说道:“不要,太医都说了,要我平时多多走动,不信你问你妹妹,我是不是该多走动走动?”

    云萝扶着她说道:“对,多走动对身体好。”

    长公主忽然拭了下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是该好好保养身子了,这样才能活得更长久一点,也能给浅儿多些遮风挡雨。”

    儿子已经长大了,浅儿却还小,她如果现在死了,不知多少人要欺负她的浅儿呢,所以绝对不能死,她只要活着,就能把所有欺负她女儿的坏蛋给活剐了!

    今天开始,要好好保养身体!

    长春宫就在崇明宫的后面,绕过崇明宫往后穿过一个小广场就到了,再往后拱卫环抱着长春宫的才是妃嫔居住的后宫。

    皇后身边最信任的秦嬷嬷已经候在了宫门前,远远的看着长公主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从崇明宫过来,直走了半刻钟才走到面前。

    秦嬷嬷也知道长公主的身体,迎上前几步,屈身行礼道:“奴婢拜见长公主,拜见侯爷,拜见大小姐,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已在殿内等候。”

    瑾儿小公子可不是个普通的小皇子,他是中宫嫡出的太子殿下。

    他们随着秦嬷嬷进入了长春宫,尚未进门,云萝就先听见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进门就见瑾儿站在门边,先朝长公主和卫漓行礼唤一声,“姑母,表哥。”然后抬头侧目斜睨着云萝,端着手特别嫌弃的说道:“你那是龟爬的速度吗?竟是现在才到京城。”

    云萝面无表情的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小脸。

    说谁龟爬呢?

    小太子顿时“哎呦”一声叫唤了起来,“你你你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让我父皇砍了你的爪子!”

    见云萝不为所动,捏着他连的手还越发用力了,他当即改变策略,捧着她捏他脸的手眼泪汪汪的说道:“姐姐,疼~”

    “噗嗤!”站在他身后的宫装丽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道:“臭小子,总算还有人能治得住你!”

    能这么说话的,除了皇后娘娘也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瑾儿捧着被捏得生疼的脸,“哼”了一声。

    皇后娘娘的笑容一收,“信不信我今日就送你去瑞王府?”

    太子殿下顿时乖乖的站好,软软的喊了一声:“母后。”

    好气哦,老是拿舅舅来吓唬他!

    此时,皇后娘娘与长公主已互相见礼,又拉着云萝笑盈盈的说道:“浅儿终于来了京城,真是让陛下和阿姐好生惦念。”

    云萝默默的搓了下手指,当着人家亲娘的面捏她儿子的脸什么的,看皇后娘娘的表现,应该是没有生气吧?

第187章 娇娇弱弱长公主

    皇后娘娘是个大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毕竟景玥长成那么个妖孽模样,身为他的同胞亲姐姐,皇后娘娘怎么也不该只是个样貌寻常的清秀佳人。

    看瑾儿那双和景玥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这双桃花眼长在女子的脸上,亦是十分的风流韵致。

    皇后娘娘长得过于美艳风流似乎不够端庄?

    但她眉间带着英气,只需收起笑容,那威严端肃的气势便扑面而来,让人不敢轻视。

    请了长公主和云萝兄妹入殿之后,她就将殿中的宫女内侍都打发了出去,看了眼一直粘在云萝身边却偏要故意做出一副矜持模样的儿子,与云萝说道:“瑾儿在宫里也没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难免会寂寞一些,从江南回来后因为多了你这个姐姐,都不知有多高兴,见天儿的念叨你为何还不来京。”

    瑾儿自觉这话让他失了脸面,好像他有多巴望着表姐来京城似的,便不高兴的说道:“母后可别胡说,不知有多少人想与我玩耍呢,多个姐姐还是少个姐姐的有什么要紧?儿臣不过是因为先前与她说好了要在京城见面才多挂念几分,儿臣身为太子,必然也是要一言九鼎的。”

    说着又得意的看向云萝,“姐姐往后在京城行走,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本宫,本宫会护着你的!”

    云萝耷着眼角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多谢太子殿下。”

    瑾儿觉得她的表情不是很到位,但这句话还是让他有些满意的,便纡尊降贵道:“姐姐初到京城,不如本宫明日抽时间出来陪你四处逛逛吧。”

    “不麻烦殿下了,哥哥会陪我的。”让他陪,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太子殿下顿时小脸一拉,“哼”了一声。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本宫肯抽出宝贵的时间纡尊降贵去陪你是你的福分,竟还敢拒绝!

    他眼珠骨碌一转,转向了端正坐在旁边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卫漓,说道:“表哥一路回京辛苦了,我看你脸上还有些疲色,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卫漓微微欠身,亲近而不失恭敬的说道:“劳殿下关心,臣只是连日赶路稍有些疲累,并无大碍。”

    所以陪妹妹逛街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真不需要太子殿下代劳。

    皇后娘娘见儿子这接连碰壁的模样,半点都不觉得心疼,又与云萝说道:“自从……之后,他的脾气倒是好了许多,还要多亏了浅儿和那位郑大夫,不然,本宫都不敢想太子以后会怎样。”

    那件事长公主显然也知之甚详,不禁蹙着眉头说道:“那样的东西下到瑾儿身上真是歹毒至极,金尊玉贵的人儿,所用从来都是最精致最细腻的,从没想过身体娇贵竟是因为中毒。”

    至于他那狗脾气,尊贵如太子殿下,身边多是小心奉承之人,之前还乱跑看到了一些不堪的事情,帝后都觉得儿子这暴躁的性子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受了刺激,也是因此才会把他送去景玥身边,就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景玥可不会纵着他,舅甥两凑到一起,还真不好说究竟谁的脾气更坏一些。

    万万没想到,这一去竟揪出了这么一桩大事。

    皇后的眼中有一丝厉色转瞬即逝,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说道:“在江南时,虽揪出了瑾儿身边的叛奴,但所用毒药却被先一步毁去没有找到,这是回京后才找出来的。之前曾叫太医来验看,都说是种会影响心智的药物,与身体本身却是没多大伤害,可我终是不放心,一直留着想等你上京时再叫你看看。”

    那些个庸医,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却始终连太子中毒都没有查出来,叫她如何还敢过于信任?

    云萝将盒子接过,打开便见里面是个密封的瓷盒,开启瓷盒,里面半透明的膏状物就呈现在了眼前,放到光线明亮处还能看到白色中隐隐的透着蓝,散发出十分浅淡的奇异香味,不知情的人乍一眼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小盒胭脂香膏。

    这盒香膏的面上被挖去了一小块,也不知是被使用了,还是太医查看的时候挖走的。

    云萝很快就将盒子重新盖上,说道:“我这样也看不出究竟来,能让我带些回去仔细查验吗?”

    皇后点头道:“好,那就拜托浅儿了。”

    瑾儿坐在旁边小小的挪了两下屁股,忽然伸手往云萝面前一送,说道:“我母后天天疑神疑鬼的怕人再给我下药,她都不信太医们的诊断了,你再给我瞧瞧,看我身体是不是好了?”

    云萝在皇后的长春宫里并没有多留,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带着一堆赏赐的见面礼告辞离开了。

    瑾儿送他们走出长春宫,却并没有转身返回,而是继续跟着,大有要一路送他们到宫门口的意思。

    出了长春宫就是崇明宫了,转过一道弯便见到一个身穿红色宫装的妃嫔正带着一队宫女内侍站在崇明宫外面,与门口的内侍说着什么,长公主顿时脚步一顿,眉头一皱。

    正与那嫔妃说话的内侍是泰康帝身边的红人王福海,见到长公主一行人,顿时抛下那嫔妃迎了上来,行礼之后说道:“长公主可是要带着侯爷和大小姐出宫了?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先前便与奴婢说了,殿下您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后不必特意告辞。”

    那嫔妃也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福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太子与卫漓作揖回礼,云萝也跟着哥哥行礼,长公主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问王福海,“怎么回事?”

    王福海陪着满脸笑容,说道:“贵妃娘娘亲手做了汤羹给陛下送来,奴婢正想要去回禀陛下呢。”

    长公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配着她那张因苍白而格外娇弱的脸,看得王福海是心惊胆战的,然后便听她忧心忡忡的说:“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陛下饿了竟还要贵妃亲手来送吃食?”

    王福海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忙不迭的说道:“长公主恕罪,奴婢可不敢不精心,陛下刚刚还用了一块点心呢。”

    长公主更担心了,说:“既然陛下不饿,你要带这些东西进去做什么?撑坏了陛下可如何是好?”

    贵妃的眼中有阴霾一闪而过,开口道:“长公主……”

    然而她才开口出了个声儿,就被长公主打断,听她轻轻软软的、似乎多用点力就会呼吸不过来的说道:“无召便擅自出现在外廷,贵妃怕是忘了宫规吧?来人,甄贵妃擅出内宫,不守宫规,拖下去罚二十鞭。”

    就连罚人鞭子的语气都是娇娇弱弱的。

    甄贵妃顿时脸色大变,看到竟还真有侍卫听闻长公主的召唤朝她走来,更是连连后退,指着长公主便说道:“你敢,本宫乃是圣上亲封的贵妃!”

    长公主被她狰狞的厉喝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就往后倒去,被身后的卫漓扶住后便半倚靠着他,拿帕子捂着口鼻委委屈屈的说道:“本宫是圣上嫡亲的姐姐,难道还打不得弟弟身边的一个妾?”

    甄贵妃的脸色又是一阵扭曲,色厉内荏的喊道:“本宫是一品的贵妃!”

    长公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弱弱的说道:“贵妃难道就不是妾?你终究也只能穿一穿这品红色。”

    她朝着旁边站住了脚的侍卫们挥挥手,蹙眉不满的说道:“站着做什么?还要本宫去请你们不成?打吧,就在这儿打,二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甄贵妃在身旁宫人的护卫下连连后退,“我……本宫……妾身就算犯了错,也自有皇后娘娘责罚,长公主越俎代庖,也不怕惹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不痛快。”

    这些侍卫一个个都身强力壮还有武艺再身,他们的鞭子和后宫内廷给妃嫔执刑的宫嬷嬷的鞭子可是完全不同等级的两个威力,她宁愿被皇后责罚。

    虽然皇后也不是善茬,但她终究要顾及颜面和名声不敢对妃嫔们太苛刻,长公主却……

    不知想到了什么,甄贵妃的呼吸声都忽然粗重了几分,看着长公主有气无力的靠在儿子身上,脸色苍白眼中似乎还含有泪光,可那眼神却幽幽的仿似两盏鬼火,一下子就把她心中的阴影全都勾了起来。

    长公主却无视她的挑拨,幽幽的扫了眼又因为贵妃的叫嚣而停下来的侍卫们。

    那领头的侍卫顿时头皮一紧,再不犹豫,带着人上前去押贵妃,却被甄贵妃身边的宫人们阻挠。

    他回头看了眼长公主,然后一鞭子朝着宫人们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却当场打伤了至少五六人,宫人们被这说打就打的气势骇住了,下一秒甄贵妃就落入到了侍卫的手中。

    长鞭撕裂空气的呼啸伴随着抽到人身上的迸裂,还有甄贵妃的大声惨叫,清楚的传入到了崇明宫含英殿中,泰康帝放下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冷声问道:“谁又惹阿姐不高兴了?”

    身边的赵大总管动作轻柔的替陛下换上另一本奏折,说道:“是贵妃娘娘亲手熬了汤羹送来,正好被长公主撞见了,说她犯了宫规,罚二十鞭。”

    泰康帝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轻声呢喃道:“甄贵妃?她怕是受不住二十鞭吧?”

    沉吟了下,又说:“罢了,阿姐自有分寸。”

    然后就拿起另一本奏折仔细批阅,对外面的吵闹充耳不闻。

    几鞭下去,甄贵妃就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长公主看着她背后血肉模糊的惨样,似乎不忍心再看,便移开了目光,又伸手捂在云萝的眼前,轻声安抚道:“浅儿别怕,娘在责罚坏人呢。”

    云萝拉下她的手,说道:“我并不怕。”

    长公主在她脸上仔细看了会儿,见她似乎并没有说谎,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害怕的模样,就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弯起,深秋微寒的风都似乎变得柔和了。

    对上这样温柔的母亲,云萝也不自觉的抿着嘴唇微弯了眼角,见行刑已接近尾声,她便拉着长公主转身离开,“母亲今日走了这么两趟也差不多了,还是回车辇上休息吧,锻炼身体也该循序渐进。”

    长公主眉开眼笑喜滋滋的,“好,都听浅儿的。”

    瑾儿蹬蹬蹬的跟了上来,登上长公主的车辇说道:“姑母,我出宫去陪你几天吧。”

    长公主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先去问你爹娘。”

    太子殿下顿时垮下了脸,捏着长公主的衣角委委屈屈的说道:“父皇和母后给我找了好多老师,天天让我读书习武练骑射,我还这么小呢。”

    长公主顿时把他搂在怀里心疼得不得了,“要不,我回头跟你父皇说说,让你出宫跟表哥表姐一起读书习武?你舅舅也常来找逸之玩耍,无论学识还是武艺乃至兵法谋略都是极好的,足可以指点你。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就学什么都不会觉得孤单了。”

    太子殿下:“……”

    长公主一脸慈爱的看着大侄子,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是棒棒哒。

    瑾儿送他们到宫门口,然后下了长公主的辇车目送他们离开后才折身返回,坐在他自己的车架上,他咬着嘴角眼中骨碌碌转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坏主意。

    而云萝跟着长公主进了一回宫,知道了一件事,她亲娘在皇宫里也是能横着走的。

    不过京城的其他人所关注的却是随着她一同出宫的大批赏赐,还有长公主又在宫里跋扈横行,今日竟将贵妃娘娘都给打了。还不是打个耳刮子挠一下脸的普通殴打,而是由崇明宫门外的侍卫执刑,抽了整整二十鞭,直打得甄贵妃血肉模糊、半死不活,太医院的一半太医在淑兰宫里守了一夜才将甄贵妃救活过来,往后也不知要躺多久才能起得来身。

    次日,弹劾衡阳长公主的奏章几乎堆满了一张桌子,泰康帝面无表情的挑着最上面的翻看了几张,又面无表情的扔了回去,“烧了吧。”

    这个时候,云萝正被卫漓带领着逛京城的大街小巷,身后跟着如歌和兰香,还有卫漓的两名小厮,分别叫青书和绿砚,两人的面容相似竟是一对双生子。

    他们一大清早就出来了,吃过精致多样的早点,看过坊间早起的百姓,川流的人群,走过一家有一家的大小铺子,从衣裳首饰到文房书籍,还有数不清的小吃零食,云萝从出门开始到现在,那嘴就没有停下来过。

    果然,这京城里的各色吃食比越州城里要多多了。

    到了中午,卫漓带着她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霄楼,又点了一桌子的好菜。

    他早已发现,带妹妹去买衣裳首饰,还不如带她去吃各种佳肴美味更能讨她欢心。

    好菜逐渐上桌,兄妹两正大快朵颐,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桌凳被掀翻、盘盏落地的碎裂,还有几声惊呼和匆匆后退逃离的脚步声。

    云萝正啃着红闷蹄髈的动作一顿,卫漓也有与妹妹愉快享用午餐的气氛被破坏的不悦,“怎么回事?”

    隔着包厢的门,青书的声音传了进来,“爷,是吴国公府上的二公子与旁边桌的几个书生起了争执。”

    “甄放?”卫漓眉间微紧,转头见云萝看着他,便解释道,“这甄放是吴国公府的嫡出二公子,也是宫里甄贵妃的亲弟弟。”

    甄贵妃的弟弟?

    这么巧,昨天她娘刚打了甄贵妃,今天他们就在酒楼里遇到贵妃的弟弟闹事打架了?

    兄妹两开门走了出去。

    醉霄楼二楼的包厢是呈环形建造的,出了门口站在栏杆旁就能看到楼下的场景,云萝出来就看到刚才还整齐干净的一楼大厅已是乱成一团,一个穿浅绿袍子的锦衣公子站在凳子上,一只脚还踩上了桌子,正指着离他不远的几个书生大声喊着,“天子脚下也敢胡言乱语,小爷我今日就教教你们规矩!”

    云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见这位吴国公府的二公子模样长得还不错,只是脸色苍白、眼底泛青,一副明显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模样。

    在他所指的方向,一群人将那几个书生围在中间,有小厮打手,也有与甄放混迹在一起的别家公子爷。

    但被围的书生们并不见慌张,反而冲着甄放怒目而视,有人想要冲上来,被领头模样的人挡了回去,然后他自己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我等不过是友人之间闲谈几句,不知是哪句话惹了这位公子不高兴?竟是二话不说就将我等的饭桌给掀了。”

    绿砚站在身侧轻声说道:“这几位书生皆是来自锦州的赶考书生,说话的这位还是冀北总督的二公子封炫。听闻这位二公子幼时体弱,不能练武,便走了读书科举之路,秋闱时高中榜首解元。今年正好弱冠,尚未娶妻。”

    云萝看向这位冀北总督的二公子,见他身长挺拔,脚步沉稳,除了稍稍有些瘦削之外,并不像是个体弱的模样。

    而楼下的争执还在继续,甄放指着封炫叫嚣着:“你们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自己心里就没点数,竟然还敢来反问小爷我?大言不惭、大放厥词,真以为这里还是你们那能由着你们作威作福的乡下地方呢?”

    也不知究竟是谁在作威作福。

    封炫的脸上有怒色浮现。

    一省之地,道台执政,总督掌军,都是正三品的大员,便是放在京城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封炫身为冀北总督之子,因为自幼体弱,父母兄弟都会不自觉的多偏疼他一些,到了外面也是被人追捧的那个,加上脑子聪明读书好,还真是从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过。

    他一拂袖,沉声说道:“我自认刚才的言谈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倒是兄台的行为让我等不敢苟同,还是说,一言不合就掀人饭桌就是你所谓的规矩?”

    “还敢顶嘴?”甄放指着封炫怒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没见识的破落户?还敢在爷面前大放厥词,爷说你坏了规矩,你就是坏了规矩!”

    又冲着围堵的小厮打手们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啊?站着做什么?还不上去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算我的!”

    呼啦啦的忽然从门外冲进了一群黑衣侍从,反将甄放的人给围了起来,“谁敢动我家公子?”

    这些侍从皆都是从冀北军中下来的,杀气凛凛拔刀出鞘,一下子就把这些平时跟着甄放作威作福的人吓成了软脚虾。

    打架就打架,怎么还动起刀子来了?犯规,犯规!

    甄放也被吓了一跳,差点脚一滑从桌子凳子上面摔下来,稳住心神后再看向封炫的眼神顿时多了些警惕,“你是什么人?”

    封炫沉着脸,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赶考的举人,没什么值得甄公子记挂的,便是被活活打死也算不得什么。”

    甄放眉头一皱,“你知道我是谁?”

    封炫挑眉不语。

    他确实认识甄放,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听说过这位吴国公府的二公子,可惜甄二公子流连酒色,如何会去关注几个赶考的学子?倒是……

    他忽然抬头看向二楼,直直的对上了卫漓的目光,似乎琢磨了一下,然后拱手作揖,“见过卫侯爷。”

    他身后的书生们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也纷纷行礼,“见过卫侯爷。”

    许多人口中的卫侯其实是他爹,他们习惯了称呼卫漓叫小侯爷,但现在封炫和他身后的书生们如此称呼卫漓,似乎也并没有错。

    卫漓微笑了一下,“封二公子识得本侯?”

    封炫一手拂袖,含笑说道:“小侯爷之名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不过在下小时候曾远远的见过卫侯,印象深刻,今日再见小侯爷便猜了出来。”

    卫漓的笑容缓缓的淡了些,“封二公子的记性真好。”

    “小侯爷谬赞。”

    甄放看看封炫,又看看卫漓,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卫漓便喊道:“卫漓,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第188章 还小呢,不小了

    “为何不敢出现在你面前?”卫漓对甄放的指控莫名其妙,皱眉道,“是你长得太丑,让我不敢看?”

    “噗嗤!”封炫身后的一名书生忍不住笑了出来,卫漓和站他身边的云萝闻声便齐齐转头看了过去,一样的脸色平静,一样的目光澄澈,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那人的笑容顿时哽在了嗓子眼里,左右看看,咦?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小侯爷说的这句话很好笑吗?

    气氛莫名的呈现出一种奇怪又带着点尴尬的冷场,封炫嘴角抽搐,侧头看了那人一眼。

    甄放都已经把目标转到了卫漓身上,他们原本可以趁机抽身不再与甄放等人纠缠,然而同伴的这一笑,顿时就又把他们给搅和进去了。

    同样都是二公子,他家也比不上吴国公府尊贵有体面,还出了个贵妃娘娘,但封炫并不惧甄放这个纨绔,可不惧并不代表就愿意自找麻烦。

    而甄放果真被那一笑吸引了过来,冲着那个书生说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今儿还真是新鲜,什么样的人物都出现了,怎么,你是觉得那话好笑,还是本公子很好笑?”

    被几乎所有人看着,那书生迅速的涨红了脸,有些羞也有些恼怒难堪。但他并没有封炫的好家世可以让他在京城里也底气十足,又是他失笑失礼在先,便拱手说道:“甄二公子明鉴,小生并无这个意思。”

    甄放白眼一翻,“那你笑什么?”

    封炫将同伴往后一挡,说道:“不过是觉得小侯爷说话甚是风趣罢了,甄二公子又何必抓着这么点小事不放?”

    这是又将话题牵引到了卫漓的身上。

    甄放看了眼围在旁边的那些黑衣带刀侍卫,对封炫有些警惕,也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怎么都没听人说起过?

    卫漓刚才叫他封二公子,封?风?丰?

    甄放打量之后也不与他们争口舌,转头又指着卫漓说道:“我长姐不过是给陛下送去一碗汤羹就遭了衡阳长公主的一顿毒打,差点把命都给丢了,至今还躺在榻上起不来身,此事我家定不会轻轻放过,定要替我长姐讨一个公道!”

    卫漓的神色不改,也不愿意在这里跟甄放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就说:“此事你与我说无用,究竟如何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甄放更气了,谁不知道陛下十分敬重衡阳长公主?百官们在私底下都说,陛下对衡阳长公主,那是当亲娘一样孝顺的,自陛下亲政之后,无数次百官上书弹劾衡阳长公主,就没有一次成功过!

    指望陛下在这件事上给甄贵妃做主,真是想也不要想,这个公道还是得自己找回来。

    但这种事情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却是万万不能的,甄放被卫漓的一句话堵上心口,“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强行忍下了到嘴边的这些话,转而说道:“即便贵妃娘娘当真犯了错,也自有皇后娘娘责罚,长公主越俎代庖,这手伸得可够长的,都插手管起陛下的后宫了!”

    卫漓顿时脸色一沉,却有人比他先开了口,“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在意,你倒是管得挺宽。”

    当面被人侮辱母亲,如何还能继续作壁上观不开口?

    所有人都把目光从卫漓转到了他身边的云萝身上,便见豆蔻少女亭亭玉立,藕色的绣花小袄映衬着如玉的小脸,目光清泠泠的有些冻人。

    甄放有短暂的失神,随之目光变得黏糊糊的一直在云萝身上打转,忽然“唰”一声抖开油纸扇晃了两下,扯起了嘴角笑道:“呦,这就是刚回京的卫大小姐?瞧这小模样白白嫩嫩跟朵花儿似的,可真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粗野村姑。”

    卫漓将云萝拉到了伸手挡开各色视线,沉声说道:“即便是乡野村姑,也是本侯的亲妹妹,甄放,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些。”

    “哪里不干净了?”看向云萝的视线被挡住,甄放就看着卫漓说道,“哎呦,不愧是小侯爷的亲妹妹呢,跟你还真有七八分相像,清丽脱俗,沉鱼落雁啊,等过个几年长大了,真不知要便宜了哪个臭男人!”

    卫漓的脸彻底的黑了,伸手就抓住了身旁绿砚手上的佩剑。

    剑已出鞘,却在半途忽然被一只白嫩还有点肉呼呼的小手给按了回去。

    “妹妹?”

    云萝按着他的手背,脸色平静没有丝毫被辱的羞愤,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哥哥,你是侯爷,何必跟这种满嘴喷粪的蛆虫起争执?不论输赢都没脸面,失了身份不说,还容易沾惹脏东西。”

    小姑娘的声音不高不低仿似闲话家常一般,却清楚的传遍了整个醉霄楼,不管当事人还是围观群众闻听此言后都不由得为之一静,直到甄放暴跳而起,指着云萝怒喝道:“臭丫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你骂谁是蛆虫呢?”

    云萝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下来,“言行无状,举止无礼,你虽是国公府的公子,但我哥哥是正经的侯爷,你见面时向我哥哥行礼了没有?你刚才在对着谁大呼小叫直呼其名呢?我母亲是皇上嫡亲的姐姐,食邑万户的长公主,位比亲王,行事对错轮得到你一个身无功名的纨绔来置喙?”

    这一刻,卫小侯爷有一种被妹妹罩着的微妙满足感,却又不愿她跟甄放这种恶心玩意多纠缠,便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确实不必与这种人置气,甄贵妃不守宫规,无召擅出内廷还意图进入含英殿,被罚二十鞭,她的亲弟弟又能有多好的教养?”

    云萝闻言若有所思,“看来是家教的问题。”

    甄放被气得手抖,一下就撕坏了手里的折扇。

    从人品到礼仪再到教养,他被一个黄毛丫头批得一无是处,哪怕他确实没什么本事,天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可这个臭丫头是卫漓的妹妹,衡阳长公主的女儿,那些话更是牵连上了宫里的贵妃和整个吴国公府的家教!

    甄放顾不得心疼手上这把新得的还没来得及把玩上两天的扇子,随手一扔就红着两只眼睛怒气冲冲的朝二楼冲了上去。

    “臭丫头,我撕烂了你的嘴!”

    堂堂国公府嫡公子与十二岁的卫侯府大小姐当堂撕扯,那是不存在的,甄放甚至都没有能够跑到云萝的面前,就被卫漓一脚踹得飞跃栏杆,“嘭”一声砸在了楼下的一张实木大桌子上,砸坏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云萝默默的收回了脚,转头看向趴在桌上哼哼唧唧的甄放,暗道这桌子的质量真不赖,一点都没有被砸坏呢。

    卫漓依然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儿,将妹妹护得紧紧的,脸色冷肃,气势凛然,看着楼下甄放和他那群或朋狗友狗腿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肃然说道:“关于你今日几次唐突冲撞我妹妹之事,我母亲会与吴国公商议的。”

    被砸得心肝脾肺都仿佛移了位,头晕目眩趴桌上好半天都缓不过气来的甄放忽然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

    他就是个纨绔,也就敢对着卫漓叫嚣两句,毕竟十六岁的卫漓在他眼里还只是个躲在长公主羽翼下的毛头小子,且向来端方不擅与人争执,也没有遇事就跑回家里向长辈告状的劣迹,却没想到他现在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要告诉家长的话来!

    被衡阳长公主找上门来,他怕是要被打死。

    卫漓没有再与甄放纠缠不休,说了这话之后就护着云萝回到了包厢,剩下的事自有青书和绿砚会去处理。

    楼下,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卫小侯爷与传闻的不大一样,都说他端肃方正不轻易与人争执,我看不尽然。”

    封炫看着已看不见人影的二楼,若有所思道:“或许只是因为疼爱妹妹。”

    包厢里,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不过刚才也吃得差不多,倒不用撤下去另外换上一桌新的。

    云萝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花茶轻轻的吹着气,水雾朦胧,缭绕在面前让她的脸都柔和了些。

    卫漓挑了两块无所谓冷热的糕点到她面前,温柔说道:“再吃几块点心,刚才被中途打断,都没能好好吃饭,肯定还没吃饱。”

    桌上的盘子其实都已经空了大半,云萝今日从出门就停下来嘴过,并不饿,但就着花茶吃两块点心,好像也不错。

    青书敲门走了进来,轻声说道:“爷,问清楚了,方才封二公子与几位同窗说起了甄贵妃昨日在崇明宫门前被长公主责打之事,言语中有几分责难甄贵妃不守宫规的意思,正好被甄二公子听见,便闹了起来。”

    云萝从茶杯里抬起头,淡淡的问了一句,“他是故意的?”

    青书一愣,躬身说道:“小的也以为他是故意的,甄二公子就坐在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旁边,那一群人又向来张扬不是安静低调的,封二公子即便没见过面,当时也应该认出了甄二公子,却还与同窗说起甄贵妃之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故意挑拨起甄放的怒火来找他的麻烦?

    卫漓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听说这位封二公子到京城后结识了不少勋贵官员家的子弟。”

    云萝眉梢轻挑,有些诧异,“他想以此结识甄放?”

    卫漓不禁莞尔,“这倒不至于,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事议论之后就暂且放到了一边,封炫为何要挑动甄放闹这一场,他的目标是谁目的是何,外人也猜不透,卫漓并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坏了与妹妹同游的好气氛。

    虽然今日的气氛已经被甄放坏了一次。

    正气氛融洽时,忽然又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并且没等包厢里的兄妹两有回应那门就自动的开了,然后从门外面探进了一颗脑袋。

    这颗脑袋长得甚好,看模样应该是十五六岁和卫漓差不多,浓眉大眼娃娃脸,咧着嘴笑的时候还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又探进来一只手晃了晃,“逸之,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话音未落,忽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瞬间就将只开一条缝的门给冲开,他人也一头撞进了包厢,差点当场摔个狗啃屎。

    接连趔趄了四五步才终于站稳,他回头冲着身后的人怒道:“顾安庭,你干嘛推我?”

    一人从他身后缓步进了包厢,长眉凤眼也是极好的样貌,斜睨他一眼,“想进就进,探头探脑的你做贼呢?”

    娃娃脸翻他一个白眼不与他一般见识,转头就凑到了云萝的面前,笑嘻嘻的说道:“这就是卫浅妹妹吧?哎呀呀真是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见到了!我是你哥哥的好友,我叫温墨,字子然,我爷爷是鲁国公,我爹是户部尚书,我今年十八,正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尚未娶妻,家里也无通……哎呦!”

    顾安庭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几乎将他的脸拍进面前的菜盘子里,看一眼已经黑了脸的卫逸之,抽着嘴角说道:“你相亲呢?说得这么仔细。”

    温子然摸摸后脑勺,转头怒瞪着顾安庭,“你能不能别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云萝的目光在温墨的脸上定了定,原来已经十八岁了?真看不出来。

    卫漓吸了口气,默默的把妹妹拉到身边,直接略过温墨指着顾安庭说道:“这是顾安庭,广平王世子。”

    多的就没了。

    顾安庭又抽了下嘴角,拱手与云萝见礼,说道:“我家中还有两个妹妹,与你的年纪倒是相仿,改日若有机会也带她们出来一起玩耍。”

    云萝觉得她跟那些小姑娘可能玩不到一块儿去,但这话不能说。

    而温墨听了顾安庭的话也连忙说道:“我家里也有好几个妹妹,天天缠着我要我陪她们出门玩耍,把我的月例银子都瓜分光了。”

    卫漓忽然又看向云萝,端正的表情下面,眼睛仿佛在闪烁着微光,他也有不少月例银子呢,除此之外,京城里侯府名下的所有产业现在都由他掌管着,朝廷还每年给他发俸禄。

    镇南侯府的主子少,下人自然也少,除了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之外都没什么大花销,去年才刚刚新建的一个库房又快要堆放不下了。

    听说姑娘家要富养,金玉堆砌、锦衣玉食是基本条件,还要给她攒多多的嫁妆。

    嫁妆……还是算了吧,他可以养妹妹一辈子,完全不需要另一个人来给她添烦忧。

    包厢里的另外几人完全不知道卫小侯爷端着正经的面孔,却在这短短的一眨眼时间里想了那么多事情,温墨还在喜滋滋的介绍着他家里的几个妹妹,把他的妹控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漓回过神,又不动声色的将温墨和云萝隔得更开,转头问顾安庭,“你们怎么在这里?”

    顾安庭说道:“刚才路过此地就听说了醉霄楼里甄二公子与几名赶考学子大打出手,卫小侯爷遇见这不平之事出手相助,一脚就把作威作福的甄二公子从楼上踢到了楼下,砸得楼下顶顶结实的一张桌子都稀碎。”

    云萝捧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她手里的花茶都还热乎着呢,外面的流言就已经传成这样了吗?

    温墨也停下了显摆妹妹的话头,转而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楼下伙计正在整理桌椅和满地狼藉,怎么,你真跟甄放打起来了?”

    卫逸之竟然会跟甄放那种纨绔打起来,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卫漓摇头,“并非如此。”

    可究竟怎样,他就不说了,直好奇得温墨挠心挠肺的。

    顾安庭眼珠一转,忽然伸手将守在门口的青书给拉了进来,“你来说,方才你家侯爷与甄放发生了何事?”

    青书一脸平静得习以为常的模样,见侯爷没有阻拦反对的意思,就轻声的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说到激动处,惹得温墨连拍桌子,大骂甄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并对卫漓和卫浅的行为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顾安庭却没他这么激动,而是若有所思道:“这位冀北总督家的二公子想要做什么?近来听说他的事迹可不少呢,子然,你也是明年要考春闱的举人,可有与那位封炫结识相交?”

    温墨愣了下,摸着下巴说道:“有点印象,先前去参加一个文会,好像还与他交谈了几句呢。”

    “说了些什么?”

    温墨挥挥手,“这个我哪里还记得?文会嘛,除了诗书还能说什么?不过我记得他当时写了一幅字,很是得了些赞赏。”

    顿了下,他又说道:“不过他一个将门出身的,没想到读书竟然还不错,是冀北道今年的解元呢。”

    顾安庭斜他一眼,“你不也是出身将门吗?鲁国公当年可是统帅一方的大将军。”

    温墨不在意的撇了下嘴,嘀咕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我大伯战死,爷爷也受伤退下之后,我家就混迹进了文臣堆里。”

    鲁国公现在也就空有个爵位,不过鲁国公世子如今执掌户部,也是举足轻重的一方大佬了。

    温墨转头又把注意力落到了云萝的身上,“卫浅妹妹初到京城很该四处走走把这地界给踩熟了,明日翠微楼里有一场文会,邀请了进京赶考的诸多学子举人,妹妹可有兴致一起去看看?”

    这一口一个妹妹的,好像有多熟悉亲近,分明今日才刚刚见面。

    卫小侯爷肃着脸,心情不是很美丽,真想把这人扔出去。

    顾安庭眨了眨眼,觉得卫逸之的脸色甚是有趣,就也凑趣的跟云萝说道:“听说卫家妹妹颇有先祖遗风,学了一身好武艺,不如后日与我们一同去城外赛马狩猎?”

    温墨顿时一拍掌,道:“这个好!我三妹妹四妹妹也正闹着想去呢,到时候还能与卫浅妹妹作个伴。”

    又要开始显摆他的妹妹们了,好像谁还没个妹妹似的。

    卫漓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块早已冷掉的蜜汁肥鸭,转头与云萝说道;“妹妹若是有兴致,哥哥便带你去,若觉得无所谓,在家里歇息也是好的。”

    温墨“呸”一声吐出嘴里的鸭子,满嘴都是冷了后凝结的油脂,把他给恶心坏了,连漱了两口茶水还觉得嘴里仍有那滑腻的感觉,听到卫漓的话都顾不上先谴责一下他刚才的行为就说道:“待在家里有什么趣?我爷爷都说了,姑娘家就该趁着在家的时候四处走走,别养得柔柔弱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以后嫁了人容易吃亏。”

    顾安庭轻咳了一声,忍着笑说道:“这话倒是没错,我那大姐就因为太柔弱了,如今她夫君养了一屋子的小妾她都不敢吱声,连哭都只敢躲在屋里偷偷的哭。”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这点子事情又能瞒过多少人?反正他跟这位大姐从小就不亲近,还不是一个娘生的,能拿出来刺激一下卫逸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他以前果然没看错,卫逸之就是羡慕他们家里都有姐妹,偏他没有,如今找回了妹妹,最听不得的就是嫁人这种话。

    卫漓眉尖一抽,深深觉得今日与妹妹同游的好气氛被这两人破坏殆尽。

    他微沉着脸,严肃的说道:“我妹妹还小,这种话不该在她面前说起。”

    温墨摇晃着脑袋,说道:“不小了,我二妹妹才不过十三而已,我娘就要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了,天天跟我打听哪家公子的品性好,哪家公子有没有在外面偷偷的拈花惹草,哎呦,好气!”

    顾安庭也摩挲着下巴沉思道:“我二妹也是十二三岁就开始相看人家,及笄后定亲,十七出嫁。”

    卫漓下颌一紧,飞快的看了眼云萝。

    妹妹还这么小,你们都是禽兽吗?

    云萝捧着茶杯淡定的看三人斗嘴,觉得哥哥此时的模样好像比平时活泼了一些。

    至于嫁人不嫁人的,她还小呢,这种事情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瑞王府前院书房之中,刚打发走下属回话的景小王爷忽然摸了下后脖子,觉得有点凉森森的。

    嘶,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早吗?看来得赶紧给阿萝多置备些好皮子了。

第189章 陪师父相亲

    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些寒凉,清晨起来的时候时常能看到庭院屋顶上凝结着一层薄霜,寒风吹得人缩起了脖子,花园里也多了些萧瑟,但另有一番好风景。

    春暖花开、绿意盎然自是美景,秋冬萧瑟、草叶枯黄也不难看。

    那日云萝被哥哥带着在京城逛了小半圈,买了东西、吃了美事、打了甄放还结识了哥哥的两位好友,原本说好过两天出京去赛马狩猎的,却因为广平王府里突然出了点事,作为世子的顾安庭不能出行而取消了行程,并约定了过几日再一起去玩。

    这两天,云萝就没有再出门了,早起练武,然后去陪母亲和哥哥吃早膳,用完早膳就被拉着一起处理两府的内务,还要听母亲给她介绍的京城各家诸事。

    她在镇南侯府里有一个独属的院子,在长公主府也有一个,但她只在刚到京城的那天在侯府住了一晚,之后就一直住在长公主府这边,就在正院的后面,名汀香院。

    这偌大的两个府邸就只有三个主子,下人也不多,许多院子都闲置着被封存了,侯府那边在几年前还拆除了好几个院子,平整出一大块空地修建了一个演武场,两府的侍卫和长公主的专属扈从日常都在那里习武训练。

    以前,卫漓会过去,现在,还要再加一个云萝。

    “听说你把赵无城都给打败了?”这日早膳时,长公主忽然提起了她刚刚得知的消息,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云萝说道,“浅儿真棒!那人时常一副绝世高手的高傲模样,是该给他吃些教训了。”

    赵无城是长公主八百扈从的统领,会兵法,擅使长刀,曾经也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一员猛士,后因伤退回却被长公主看中,从队正到校尉再到如今的统领,这些年来一直保护在长公主的左右。

    云萝这些天每天一大早就去演武场上和兄长练武,今日遇上这位赵统领,就切磋了一下。

    如今见母亲说起,她就回道:“不过是侥幸。”

    确实是侥幸,这位赵统领虽然有伤在身,右手缺了三根手指头,但左手用刀也是威力巨大,而且这个时代的武艺和她前世所学的是两个不同的系统,虽然最近也开始学卫家祖传的武学,但终究时日尚浅,传说中的内力还没什么动静,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的。

    今日赢了赵无城,她是占了天生力大和前世所学的便宜,生死搏杀她不惧,明刀明枪的打起来她却还要略逊一筹。

    长公主可不管侥幸不侥幸的,反正她女儿就是打赢了赵无城。闺女这么厉害,喜得她早膳都比平时多吃了一个花卷。

    卫漓当时在场亲眼所见,此时也不由说道:“我看妹妹的有些招式甚是诡异刁钻,不花哨,却十分利于近身搏杀,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虽面容肃然,眼神和语气却十分温柔。

    云萝默了下,说:“都是我山上打猎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

    卫漓并没有怀疑,只觉得他妹妹真厉害,随后问道:“能教授他人吗?”

    “哥哥想学?”

    长公主不满的说道:“你可别累坏了你妹妹,浅儿才刚回来呢,一天都没得歇。”

    “母亲教训得是,是我考虑不周。”又与云萝说道,“等以后妹妹若是有闲暇,再教授也不迟。”

    云萝不在意道:“也不是多难的事,反正我每天都要练武。”

    卫漓就问她:“妹妹可是喜欢练武?我见你日日早起,一天都不曾落下。”

    云萝点头,自己有力量,遇事才能不慌,而且,她都已经习惯了。

    长公主放下了筷子,有点淡淡的忧伤,她还想把女儿养得端庄淑雅、软萌可爱呢。

    但她很快就又开心起来,学得一身好武艺,至少以后遇到敢欺负她的人时,能当场打回去!

    长公主的目光幽幽一闪,转而温柔的问云萝:“我今日要去与吴国公会面,商议前日在醉霄楼甄放大放厥词冲撞你之事,浅儿可有什么想要的,娘替你问吴国公要来!”

    云萝愣了下,“没什么想要的,母亲做主就好。”

    卫漓也放下了筷子端坐在桌边,说道:“甄贵妃之事,朝中仍有弹劾母亲的折子,母亲心里可有章程?”

    长公主轻哼一声,又拿起筷子往云萝的碗里夹了一只蒸饺,看着白白嫩嫩的女儿鼓着小脸吃早膳,心里甚是满足,对朝中弹劾只是也混不在意,“哪天没有几封弹劾我的折子?本宫找回失散多年的亲女儿都有人上书弹劾呢,真是吃饱了闲的。”

    云萝咀嚼的动作一顿,又缓缓咽下,才问道:“那个卫浈,现在去哪里了?”

    这几天她听说过一些不大好的言论,说衡阳长公主心狠,宠爱了十二年的儿子说舍弃就舍弃了,即便不是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总有另一份养育之情在里面,不管镇南侯府还是长公主府,总不至于缺了那一口饭食。

    对于这个替代了她十二年的少年,云萝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在两府中都不曾见到此人,身边的人也都没有对她刻意提起,她就也没有特意询问,现在听母亲先提了一句,她就也随口问了一声。

    长公主又是一声轻哼,声音细软还有些委屈,“我养他十二年,若论恩情,也该是他欠我的,有些人却觉得好似是我欠了他。况且,我也没饿着他呀,在庄子里养得好好的呢,不缺吃不缺穿还有小厮随身伺候着。”

    云萝又问道:“他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费尽心机的替换了她,总不可能是街上随便捡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卫漓看着脸色有些阴郁的母亲,转头与云萝说道:“现在还不敢十分确定。”

    “有怀疑目标?”

    卫漓不意外她的敏锐,话说到这里也不想刻意隐瞒她,“确实有两家,所以才将卫浈放在庄子里,就等着谁会先熬不住。不然无凭无据的,也不能指着他们说他们偷换长公主之女,觊觎卫家产业。”

    眼下看似朝局甚是稳当,陛下已大权在握,其实还有不少的问题,母亲的身体也让卫漓十分忧心。

    权势一点点收拢,那些在先帝时期就开始搅乱朝局的官员被一点点剥离,却仍有一部分人或藏得深,或手握权势让陛下也十分忌惮。

    这些事情,卫漓没跟云萝说,但云萝也不是当真一点都不懂。

    和平时期尚且有因权势因政见而起的争斗不休,更何况当今幼年登基,权臣把持了多年的朝政,听说先帝时期更是极为混乱,割让给西夷的六州之地一直到去年才被景玥重新要回来。

    他们明明四年前就已经找到她了,却一直到现在才将她认回,不就是怕她被卷入其中,护不住她吗?她还记得四年前与景玥的初次见面,他正与人搏杀,满地的尸体、满身的血。

    刚吃过早膳,长公主就说累了,被扶回屋里休息,把两府要处理的事务全扔给了云萝和卫漓。

    卫漓已经习惯了,处理起来甚是娴熟。他虽尚且少年,但也逐渐的开始接手母亲手里的势力了。

    云萝练习了几天,身边又有人指导,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尤其看账册的速度,真是飞一般的快,一眼瞥过去都不需要拨弄一下算盘就已经把账算得清清楚楚。

    卫漓过来看了一眼,心里十分惊讶,不由得赞了一声,“妹妹这一手心算之术也是不凡。”

    云萝默然,她好歹也是和沈念一起拿过国际奥赛金牌的天才,当年拒绝保送,跳级考入大学后竟选了国医学,不知惹得多少数学物理系的教授们跳脚扼腕,如今若是连算个账都要打磕巴,怕是要被沈念笑死。

    拍开又从记忆中冒出头来的沈姑娘,云萝沉默了一下,跟卫漓提议道:“能换个记账法吗?”

    这一连串的文字书写,她其实看得也挺累的。

    卫漓愣了下,“你想如何改换?”

    兄妹两正在书房里一边熟悉一边处理事务,门房来禀告说:“侯爷,小姐,傅将军前来拜见。”

    傅将军?

    师父!?

    云萝在前院的花厅里见到了人,师父今日依然把他那张微黑却圆溜溜格外显嫩的脸露了出来,虽不是很英俊,但他下巴光洁,眸如寒星,配上一身浅青色的袍子,一下子就冲淡了他身上过于凛然的气势,又身姿挺拔不失威武,模样也好像年轻了十来岁。

    目光在他的脸上打了个转,云萝仍有些不习惯没有大胡子的师父,还打扮得这么斯文整洁,就像是……

    眉梢轻挑,她忽然问道:“师父今日打扮得这么鲜嫩好看,是要去相亲吗?”

    傅彰一下子就被小徒儿这迎面而来的询问给打了个趔趄,到了嘴边的问候也换了个内容,“胡说啥呢?老子是要带你出去转转!”

    “去哪里?”

    “兰若寺香火鼎盛,听说那里的佛祖也十分灵验,师父今天带你去烧香拜佛求个平安。”

    云萝不解道:“师父你何时开始信佛了?”

    傅彰忽然热了下耳根,神色中也多了点赧然和扭捏,瞪了眼云萝,瓮声说道:“临时抱佛脚总好过啥都不做,你也是不安生,听说前日不过是出门逛个街都遇上甄放那小子跟他起了冲突?赶紧去求个护身符带在身上,说不定也能挡一挡这些霉神!”

    这话怎么就这么让她不敢相信呢?

    卫漓看着傅彰若有所思,转头与云萝说道:“兰若寺的风景也是极好的,后山的一片枫林此时正是最美的时候,是京城各家公子小姐们每年秋冬游赏的好去处。那些账册都是历年积存下来的,并不很要紧,也不急于一时,妹妹不妨随傅将军去兰若寺游玩一天。”

    云萝也转头看他,目光清透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却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卫漓弯了下嘴角抿出微微一笑,凑到耳边轻声说道:“听说景家的老太妃正在忙着给傅将军相看媳妇,那兰若寺香火鼎盛又风景优美,一向都是各家夫人带着儿女相看媳妇女婿的好地方。”

    云萝顿时就懂了,转头耷起死鱼眼瞪着师父。

    还说不是去相亲?竟然还说要带我去烧香拜佛求平安,呵呵!

    习武之人,耳朵多灵光啊,卫漓的声音虽轻却也没有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地步,自然也清楚的传进了傅彰的耳朵,让他不由得老脸一热,没好气的瞪了卫漓一眼。

    对上小徒儿面无表情的死鱼眼,他倒是没了更好的办法,索性直接将她拎起往胳膊下一夹,转身就大步往门外走了出去。

    云萝:“……”

    卫漓:“……”

    傅彰并没有带马车过来,倒是带了一匹将要成年的马驹,出门后就将云萝往那马驹背上一放,他自己也翻身上马,带着小徒儿和二三侍卫策马离开了。

    京城大街上禁止奔马疾驰,慢悠悠出城之后便放开了速度,顿时寒风扑面,吹都人脸都要僵了。

    云萝被匆忙的夹出门外,都没来得及带上一件厚实点的披风大氅,快马奔到兰若寺山下的时候感觉后脖子都在直冒冷气。

    傅彰看着她那被吹得通红的鼻头,连忙从马鞍下的挎包里抽出一件黑色披风,兜头就裹在了她的身上,还不满的指责道:“你这丫头,冷了也不晓得吱一声,着凉了我找谁赔去?”

    自然是找你赔!

    云萝扯下这宽宽大大像一条被子一样裹在身上的披风,团吧团吧塞回到包袋里面,“太丑了!”

    其实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只要不是迎风骑马奔驰,也不至于觉得寒冷。

    傅彰“啧”了一声,小丫头也终于晓得要好看了。

    师徒两带着两个侍卫从山脚拾级而上,沿路看到有许多百姓都拎着个篮子在往上攀登,篮子里放着些香烛供奉,神情虔诚。也有穿戴精致的富贵人,有的领着仆从成群结队,也有的只是一二三人安安静静,还有的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的。

    云萝把目光从前方那个被好一群丫鬟围着搀着,几层台阶就走得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的姑娘身上收回,转头问师父,“今日要见的是谁家小姐?”

    傅彰老脸一红,小徒儿说话怎么还是这般直接不打弯?

    左右看了看,他弯下腰轻声说道:“是威远将军季家的姑娘,因接连守孝被耽搁了婚期,又被未婚夫退婚,如今已二十三岁了。”

    哦,将门之女。

    母亲在之前给她介绍京城诸家的时候好像提起过这个威远将军季家,具体的云萝也不清楚,但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今天将要见面的这位季姑娘应该就是威远将军的胞妹。

    季将军在六年前战死西北,将要出孝的时候其夫人又忽然病逝,他们的子女守孝就守了五年有余,威远将军身在军营,被圣上夺情起复不必去官守孝,如今也是瑞王府麾下一员大将,而原本已定了亲的季小姐却被耽搁了婚期,最终落个退婚收场。

    出孝之后,季小姐的婚被退了,年纪也大了,成了各家夫人茶余饭后闲谈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云萝在心里算了下,说道:“师父你比她大十多岁呢。”

    “胡说,明明才九岁而已。”

    云萝惊得瞠大了眼睛,“师父你才三十二岁?”

    傅彰嘴角一抽,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头顶上,没好气的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云萝耷下眼角面无表情,师父究竟多少岁,她先前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大概有三十多了。

    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都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其中一人说道:“小姐,将军确实才刚过而立,还年轻得很。”

    傅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又下意识的整了整腰带,老子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云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说道:“那你先前还老是嚷嚷着要我给你养老!”

    傅彰斜了她一眼,“你师父若是成亲得早,孩子都比你大了,叫你给我养老送终有啥不对?”

    你说得真是对极了!

    师徒两说着话,脚程却不慢,都是练武之人,一口气爬几百个台阶并不很费事。

    兰若寺的大门已经在眼前,云萝抬头四顾,没觉得和她前世见过的各大寺庙有什么特殊的区别。

    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袅袅绕绕中到处都是烟火气息,有人在举香参拜,有人在默默祈祷,有人捧着签筒满脸虔诚,也有人游走在寺庙之中姿态悠闲。

    而在云萝的眼里,这就是个略拥挤的旅游景点。

    “师父,你们约了在哪见面?”

    傅彰进入大殿后就四处搜寻,随口说道:“就在这几个大殿庙宇之中。”

    这范围也太大了,就不能定个具体点的?

    “师父你认识季小姐吗?”

    “先前在老太太那儿见过一面。”说起这个,他又不自觉的面膛微红,看得云萝嘴角轻抽,默默的耷拉下了眼睑。

    突然觉得有点饱。

第190章 小叔子睡嫂子

    兰若寺内香客如织十分热闹,全然不见寺庙的清净。

    傅彰带着小徒儿从山门找到天王殿再进入大雄宝殿,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云萝一路跟着师父,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她又不知道那位季小姐长的什么模样。

    问师父,师父说,长得小小巧巧的,两只眼睛一张嘴,很是斯文。

    这般形容,让云萝完全无从下手,目光只能不住的往旁边那些小巧斯文的姑娘身上打转,那些身穿布衣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家里的姑娘肯定不是,身着富贵的小姐也不少。

    左顾右盼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两道格外有存在感的视线落在身上,云萝顺势转头看去,正好与西侧游廊上的一个紫衣姑娘对上了目光。

    这姑娘纤长高挑,没有闺秀千金们细腻白皙的皮肤,肤色微黄近似小麦一般的色泽,但明眸皓齿,十分漂亮。

    她也不似其他姑娘那样穿着繁复精致的罗裙,而是一身劲装,脚踩黑色短靴,那双被裤管包裹的大长腿让云萝的目光很是流连了一会儿。

    两人对视,她忽然朝云萝笑了一下,那一瞬的绽放比投射在她身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云萝愣了一下,莫名有种奇异的直觉,这个姑娘……

    在她走出游廊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云萝忽然伸手扯了一下还在左右四顾的师父。

    傅彰转身看到了过来的紫衣姑娘,眼睛忽的一亮,因为许久找不到人的焦躁也瞬间平复,拱手道:“季小姐。”

    “傅将军。”干脆利落,大大方方。

    云萝从这位季小姐的大长腿看到她一身劲装、明艳的脸,再用目光丈量着她至少超一米七的身高,默默的看向了师父。

    说好的小小巧巧很斯文呢?

    傅彰完全没看明白小徒儿的眼神,还以为她是等他介绍。

    或许是因为当着佳人的面心情有些激动,他用力的拍了下云萝的脑袋,说道:“这位就是威远将军府的季千羽季小姐。”

    有了相好的姑娘,对乖徒儿下手都这么狠了吗?

    云萝觉得应该给他在姑娘面前留点面子,便默默的忍了,转而与季千羽见礼道:“见过季家姐姐。”

    傅彰面颊一抽,手掌蠢蠢欲动又想拍她了,忙轻咳一声,说道:“叫什么姐姐?季小姐可比你大了许多。”

    “师父你不懂。”云萝一本正经的说道,“女子最讨厌别人说她们年纪大,我母亲天天以为自己才十八呢,我也希望等我七老八十了还有小姑娘喊我姐姐。”

    是……是这样吗?傅将军目瞪口呆,可这不就差辈了吗?

    当然差辈什么的现在还不能说,毕竟他与季小姐的事尚未确定下来,现在就嚷嚷了出去与季小姐的名声并无好处,也唐突了她。

    季千羽看着这师徒两的相处却觉得甚是有趣,与云萝说道:“早就听傅将军说起过卫小姐,还说等你来了京城,无论如何都要带来与我见一见。”

    云萝便说:“师父先前还说要我来掌眼替他选媳妇呢,却没想到他自己先选好了,不过是带我来见一见。”

    季千羽再大方终究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闻言禁不住的羞红了脸,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傅彰,便见他也正好看着她,绷着脸却连脖子都红了。

    云萝有些哀怨,这遍布周身的粉红色恋爱酸腐之气让人窒息,她今日究竟是为何要跟着师父到这里来?

    原本以为是陪他来相亲的,结果竟然是陪他约会当电灯泡的!

    刚刚还说只在老太太那儿见过一面呢,只见一面就这样黏糊,骗小孩子呢?

    傅彰和季千羽对视了一会儿又有些慌忙的撇开视线,季千羽毕竟不同于寻常闺秀,已经迅速的压下羞涩调整好心情,在云萝的面前蹲下与她对视,笑问道:“我能叫你小萝吗?”

    “可以。”

    “那小萝对我可还算满意?”问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又羞红了脸。

    羞涩之余还有些紧张,她知道这个小徒儿对傅将军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说是女儿也不为过了,如今,她虽与傅将军算是两情相悦,但如若云萝对她不满,恐怕还要另起变故。

    云萝看着她,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这个问题她还真无法回答。

    顿了下,就说道:“又不是我娶媳妇,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师父满意就够了。”

    季千羽莞尔,麦色的肌肤衬得她两排牙齿格外的白。

    傅彰的大手终于忍不住的又落到了她头上,红着脖子没什么底气的说道;“什么媳妇不媳妇的,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说。”

    云萝抬头把他的手从头顶上拍开,后退两步让自己的脖子不用仰得那么酸,抱臂说道:“哦,难道你不想娶季姐姐当媳妇?”

    有两个姑娘正好从旁边走过,听到这话便扭过头来在他们的身上打了个转,然后捂着嘴笑嘻嘻的跑进了大殿里面。

    傅彰自觉老脸挂不住,干脆动手直接将云萝往胳膊底下一夹,然后带着季千羽一起离开人来人往的大殿门口,转向了清净的后山。

    云萝跟面条一样的挂在师父的手臂上,耷拉着眉眼,脸色有点黑。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被师父这样夹带了!

    兰若寺的后山果然风景优美,大片的枫树林红彤彤映照着阳光,渲成火海一般。

    这后山与前面大殿相比确实清净许多,但也人来人往的游客不少,云萝被师父带到这里之后就放了下来,然后傅彰和季千羽两个人在前面走着,云萝则有意识的逐渐落到最后面,离他们远远的。

    枫林里有供人行走的石阶和幽径小路,也有歇息的亭台石凳,在途径一个路口的时候,云萝叫住了前面的两人,“师父,我往这边去看看,就不和你们一道了。”

    傅彰转身就要往回走,“一起去。”

    云萝拦住了他们,抬头说道:“我自己去,不用你们跟着,我也不打扰你们。”

    傅彰咳了一声,季千羽就说:“这如何能成?你才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万一走岔了路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季姐姐放心,深山老林我都能走出来,这里不会迷路的,到傍晚的时候我就去寺里的莲池边上等你们,你和我师父单独游赏还能说些悄悄话。”

    季千羽不由得脸红,这小徒儿说话咋这么羞人?

    此乃佛门之地,枫林里又到处都是游人,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傅彰听云萝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再阻拦,只让两个侍卫都跟着云萝,然后便放她自己去玩了。

    其实就算真遇到了那不怀好意的歹人,傅彰也不敢保证到底谁更危险一些,他的徒儿可不是软绵绵毫无杀伤力的小姑娘。

    再带上两个识路的侍卫,真是哪里都去得。

    云萝与师父分开行走,顿时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踏上石阶,穿过小径,翻越山坡,气质清冷的小姑娘穿梭在枫林之间,被这艳丽的红色层层包围,浑身的淡漠都被冲散了些许,澄澈的眼底映照着满目的红,也似乎多了点温度,宛如林间自然生长的精魄。

    跟在云萝身后的两个侍卫不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艳,回过神后更是连忙跟紧,莫名有种随时都会丢失她踪影的错觉。

    “阿萝。”

    云萝忽然停下脚步,抬头在层层红叶之间看到了红衣少年对她含笑凝望,红衣映着他的面容,唇色比衣裳更浓,忽觉得漫山红叶都在瞬间黯然失色。

    眨了下眼,云萝朝他走过去,走到那颗枫树下抬头就看见夺目的红衣,“景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好像很喜欢穿红衣,而且穿得也很好看,风姿昳丽,雌雄莫辨。

    前后两辈子,云萝都没见到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景玥宛若一片红云从树上飘然落下,然后抓着云萝的手臂一跃而起重新回到了他刚才所在的那根枝干。

    枝丫不够粗壮,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在他们落下的时候猛的往下一沉,发出一声似要断裂的呻吟。

    云萝迅速靠近主干将大部分的重量从树枝上分离,转头却见刚才下沉的枝丫已回到原来的位置,景玥就站在枝头,轻飘飘的仿似没有一点分量。

    云萝:“……”所以刚才差点踩劈了树枝的重量全都来自她一个人吗?

    景玥若无其事的收回被她挣开的手,脚尖轻点就飘到了她身旁,低头问道:“还没开始学轻功?”

    云萝有些气闷,木着小脸说道:“学了,没学会。”

    景玥忽然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完后摸摸她的头,说道:“不用着急,慢慢来,学不会也无妨,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

    没有轻功我也能飞檐走壁!

    云萝拍开又一只喜欢摸她头的爪子,“你带我到这树上来做什么?”

    然后,不用景玥说明,她就已经自己看到了。

    站在这里,透过枫叶的间隙能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凉亭里举止亲密,仿佛谈情说爱,而在凉亭外不远的小径旁边,还有个丫鬟模样的人在不知是避嫌还是把风。

    云萝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景玥,你还有这爱好?

    大彧民风开放,年轻男女结伴同游十分常见,未婚男女偷偷送个情书什么的也不稀奇,若有了婚约,那更是能够光明正大的出门约会。

    凉亭里的两人想必就是避开人来此约会的,即便被人撞见,若有婚约在身,不过是被人起哄笑闹几句,若无婚约,举止这般亲密也顶多有损名声。

    当然,若是捉奸在床,那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所以,云萝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只能归咎于景玥有特殊的爱好。

    景玥有点受不住她这个眼神,伸手就把她的脸扳了回去,手臂环绕几乎是把云萝半搂在了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女子是沐国公府的五小姐,顾安庭的未婚妻。”

    云萝闻言一愣,一时间也就顾不得他的动作别不别扭了,凝目看向那凉亭,“你说的顾安庭可是广平王世子?”

    景玥轻哼了一声,“是他。”

    云萝不明白他这语气是怎么回事,此时也没心思管这种小问题,指着凉亭里那个男子就问道:“这人是谁?”

    她前两天才刚刚见过顾安庭,那人可不是长这个模样。

    景玥环绕着云萝几乎将她搂抱在怀里,不由得整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耳根已经滚烫却舍不得把手松开退离半分,语气也因此而有些漫不经心,“这位是广平王府的二公子顾安城,顾安庭的异母弟,继王妃所出。”

    云萝眼眸微瞠,“小叔子睡嫂子?”

    景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红色都要往脖子下蔓延了,又有些好笑,“这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也太浑了,他听着都有些难为情。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这话是从云萝嘴里说出来的,不然前后两辈子,小王爷什么样的荤话没听过?可从没有觉得难为情的。

    云萝闻言眼珠一滑,从沈念那儿听来的,可惜说了也没人认识。

    当年听得多了也就自然的记住的,此时一不留神脱口而出,倒是把人给吓住了?其实还好吧?

    “唔”了一声,云萝垂眸看一眼他捂着她嘴的手,又抬眸看他,示意他撒手。

    景玥依依不舍的松开,然后就听见她问道:“广平王府好像出了点事,跟这两个人有关吗?”

    如果不是广平王府有事致使顾安庭抽不开身,今天原本是要去赛马狩猎的,若是那样,她也就看不见顾安城和沐国公府的五小姐在此私会了。

    说到这个沐国公府的五小姐,也甚是耳熟呢。

    “是初九要设赏菊宴的那个沐国公府吗?五小姐蒋华裳是沐国公的嫡次女,听说还是京城里有名的淑女和才女。”

    景玥尚在回味掌心的触感,回味得眼角都红了,闻言便说道:“这个我倒是不大了解,但这种名声,只要在各种宴席文会上刻意表现好,很快就会传扬出去。至于顾安庭,他是因为他妹妹昨日不慎落水才不能出城。”

    云萝点了点头,昨日顾安庭身边的小厮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广平王妃早逝,留下顾安庭和他的两个妹妹,他与王府中的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亲,却把这两个亲妹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顾三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落水?是意外还是人为?”

    景玥摸着她的头,说道:“这种事情外人不好随意插手,顾安庭会处理好的。”

    “我就有点好奇,没想插手。”你怎么又来摸我的头?有那么好摸吗?

    那凉亭里的两人还在黏黏糊糊,丝毫不知他们的行为全都落入了别人的眼中,云萝躲在树上看他们挨挨蹭蹭、搂搂抱抱的,眼看着越凑越近就要亲上了,眼前忽然落下一直手遮住了视线。

    “仔细长针眼。”景玥在她耳边轻笑着说道,然后带着她从树上落了下来。

    云萝也无所谓,只是落地后忍不住摸了摸耳朵,感觉有点发烫。

    两名侍卫一直守在附近,见他们从树上下来了就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景玥松开手,淡淡的应了声,“傅将军呢?”

    侍卫之一回道:“将军和季小姐走了另一条路。”

    云萝放下手,问景玥:“你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

    景玥转头看向她,转眼就是另一副表情,笑着说道:“我是奉我祖母之命来看看傅将军与季小姐的进展如何,不想走岔了路意外遇见另一场好戏。”

    云萝恍然,师父和威远将军都属瑞王府麾下,而师父的婚事更是一直都由瑞王府的老太妃,也就是景玥的祖母在操持,自然关心两人的感情进展。

    至于另一场好戏……

    回头朝那边看一眼,可惜角度不对高度不够,现在连那个凉亭都看不见影。

    “这件事要告诉顾世子吗?”

    “我会与他说的。”顾安庭既是卫漓的好友,与景玥的交情也不浅,撞见了今日之事,他自不会隐瞒让顾安庭对此一无所知。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眼里的有着两簇异常兴奋的小火苗,小王爷这温柔好说话的模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景小王爷还嫌他们碍眼,一句话就让他们退下,而他则带着云萝往另一边走去,特别温柔,没有半点冷淡和不耐烦的说着:“兰若寺后山的另一边还有一片梅林,腊梅花开的时候也是十分热闹,还有僧人会在那里摘花藏雪,埋入地下等到来年再开启,煮水烹茶,格外香醇。”

    云萝对茶没特别的兴趣,就问:“三月摘青梅吗?”

    景玥莞尔,“僧人们会把青梅摘下送给来上香的香客,如果你想自己动手摘的话,我到时候偷偷的带你上山去。”

    “寺里送给香客的分量多吗?”

    “不多,也就巴掌大的一小篮子。”

    “那你记得到时候带我去山上摘。”

    “好。”

第191章 因为他长得好看

    从兰若寺回来之后,傅彰和季千羽的婚事进展一下子就加快了,仅仅第二天便传出了威远将军府季家小姐与忠勇将军傅彰定亲的消息。

    一个是被守孝耽搁了婚事,全城有名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个是逃命八年,一朝回来便自带着天大功勋的军中新贵,这两人定亲还是在京城里引起了一番不小的动静。

    世道总是对男子格外的偏疼一些,明明傅彰的年纪更大,且大得多,许多人却都以为是季千羽沾了大便宜,还有人以为定是因为威远将军与傅彰同在西北军中的缘故,被近水楼台先得月。

    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又是被退过婚的,凭什么还能嫁给将军做原配嫡妻?做个填房继室或者嫁给低几个等级的校尉偏将还差不多。

    而且,季千羽还长得那么黑,那么高壮,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温柔婉约、小鸟依人!

    云萝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不由沉默了下,然后问身边的兄长,“季小姐的那个身高很不被人喜欢吗?”

    她为什么觉得很好呢?丰臀纤腰大长腿,她若是男子,就喜欢这样的。而且二十三岁怎么就成老姑娘了?十六七岁太稚嫩,二十多岁才正该是最美的年纪啊,再说师父都三十多了,两人结亲,分明是师父沾了大便宜!

    卫漓忽然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愣了下,随之便明白过来,略一思索后说道:“男子都少有长她那么高的,自然不受欢迎。”

    两人走在一起,夫君还没媳妇长得高,恐怕要被人嘲笑。

    云萝面无表情的“呵”了一声,“真是多管闲事,他们长得矮,我师父够高就行了,又不是要嫁给他们当媳妇!”

    就她师父那熊一样的身材,季千羽站在他身边都被衬托成了小鸟依人的斯文姑娘呢,若是来个真正小巧玲珑的,那画面还能看吗?恐怕那啥……也不能和谐吧?

    咳咳!

    云萝默默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近来虽逐渐生长,却依然才将将追上普通同龄人的身高,抬起头来特别认真的跟兄长说道:“我以后也会长到季姐姐那么高的!”

    卫漓想象了一下妹妹人高马大的模样,默然,没想到妹妹竟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他还是更喜欢小巧玲珑的妹妹呢。

    便端肃了姿态,说道:“这怕是不能够的,母亲的身高只是寻常,卫家历代以来的姑奶奶们虽普遍要比其他女子长得高,却也到不了季小姐的那个高度。”

    云萝不服气,扔下一句“我会长高的”就转身出了门。

    卫小侯爷端坐在书桌后面眉头紧皱脸色沉凝,他该如何打消妹妹的这个可怕念头?若是她以后长不到那么高,会不会失落难过?若是真长了那么高,emmm……

    而云萝刚出了书房们,转身就被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领到了正院。

    长公主殿下正软软的倚在榻上,把一屋子丫鬟指挥得团团转,见到云萝进来便连忙招手把她叫了过去,拉到怀里来搂着,然后才指着展开在衣架子上的两身衣裳说道:“浅儿你快选一身喜欢的。”

    这两身衣裳,一身是大红石榴裙,同色的金丝织锦小斗篷,一身是浅黄色百褶如意裙,捻银丝暗绣的小袄,还配着一件月白披风,领头系带处镶着一圈白绒绒的皮毛。

    云萝看了一眼,转头与长公主说道:“已经有很多衣服了。”

    长公主一脸理所当然,还说:“那都是些日常衣裳,你明日要去沐国公府赴宴,自当要穿戴得更精细一些。”

    云萝的目光又在两身衣裳上打了个转,然后伸手指着那一身浅黄色的,“这个。”

    长公主顿时有些失望,她觉得她家浅儿穿红色的更好看呢。

    不过既然云萝已经选了,长公主也不会强行要她改变主意,她可是温柔体贴的好母亲。

    试穿之后,长公主也过足了眼瘾,她就让丫鬟把两身衣裳以及相配套的首饰和鞋袜全都带到了汀香院,明日赴宴的时候一身穿戴,一身则带着以防宴席上有个不测能及时更换。

    “殿下对小姐可真好,小库房里都快要被好东西给堆满了呢。”兰香捧着两身衣裳随云萝回了汀香园,轻声与云萝说道。

    云萝看着在屋里挂起的又两声衣裳,轻轻的“嗯”了声。

    她到京城后,确实过得很精致,母亲和兄长天天往她这里送好东西,吃的用的穿的赏玩的无有不足,好得让她时常会感觉到,他们是在小心翼翼的讨好她。

    其实真没必要,她既然回来了自是把他们当亲人的,这些年她流落在外,也并不是他们的错,当年不是他们不想要她才把她送出去的。

    但如此煽情的话云萝怎么会说呢?说了也没大用,只能是慢慢的让彼此都习惯。

    次日一早,云萝一如既往的早起练武,然后洗漱完穿戴整洁,带着丫鬟前往正院。

    她今日带了兰香和月容两人,月容对京城高门中的规矩都熟悉,兰香和兰卉初到京城也很该带她们出去熟悉下环境,而两人中又属兰香更细致稳重一些。

    在云萝逐渐融入镇南侯府和长公主府的这些日子里,兰香和兰卉也在飞快的学习和适应中。

    身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她们总不能反倒让小姐停下脚步来等她们追赶。

    她们过去的时候,长公主才刚起身,正坐在妆镜面前由蔡嬷嬷给她梳头。

    青丝在蔡嬷嬷的手中一缕一缕的缠绕成发髻,然后簪上金钗发饰。

    发饰不多,也就三四件而已,毕竟衡阳长公主可是个身体不好的娇软弱女子,顶着满头满身的富丽堂皇,一点都不好看。

    梳好发髻,站在旁边的丫鬟正要上前给殿下化妆,却见长公主挥了下手,然后朝刚进屋的云萝说道:“听说浅儿的一手化妆术出神入化,今日便请浅儿来给娘化个妆面可好?”

    长公主今日也穿了一身与云萝同一色的浅黄色裙裳,不过式样有些不同,绣纹却类似。

    云萝的目光在她的衣裳上顿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检查起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母亲想化个怎样的妆容?”

    长公主喜滋滋的看着她,“都可以,浅儿你来定便好。”

    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自然都是极好的东西,云萝先检查熟悉了一下,然后说道:“母亲先用一些我做的面脂可好?”

    一点都没有犹豫,长公主当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云萝便吩咐了兰香回汀香院,“把我梳妆匣第二层抽屉里的浅青色瓷罐拿过来。”

    兰香很快就回来了,云萝接过那个小瓷罐子旋了两下将盖子打开,忽听见母亲“咦”了一声。

    手里的面脂被连罐的拿了过去,长公主看着那口子上的螺旋纹若有所思,拿着盖子比划了两下,抬头问云萝,“这盖子是如何打开合上的?”

    云萝默了下,接过盒盖示范了一下,说道:“我之前在庆安镇与金来合作买些脂粉面膏,大都用的是这种小盒子,垫上一层厚油纸,拧紧之后里面的东西就不会轻易的倒出撒漏。”

    这些东西多是膏状或粉状,即便密封不是特别好也不会撒漏出来,水就不行了,除非垫上一层密封圈。可此地橡胶尚未传入,用皮革的话,那成本也太大了。

    长公主将盖子旋转着打开又拧上,还侧身递给了蔡嬷嬷,“嬷嬷以为如何?”

    蔡嬷嬷也试着转了几下,笑着说道:“小姐真是聪明,这可比寻常的盒罐好使多了,开合都轻松,也不会一不留神就撒弄了出来。”

    看着里面白腻如油脂一般的东西,她又问云萝:“请问小姐,这就是您亲手做的面脂?”

    云萝点头,“嬷嬷要不要试试?”

    蔡嬷嬷原本就是有些不放心,不敢随便把这未经使用过的东西往长公主的脸上抹,哪怕这是长公主的亲闺女拿来的都不行。

    但心里担忧着,嘴上却不能直说,云萝这么一问,她自是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云萝挖了一点面脂在她的手背上涂抹开,便见蔡嬷嬷那原本暗淡有些松垮的手背忽然水润光亮了起来,她自己伸手摸了摸,不由惊喜的说道:“奴婢这老皮子都滑溜了许多呢,像是抹了一层油却又不腻,还白了这么多,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我在手背上都擦了粉呢。”

    旁边的丫鬟们也都忍不住的凑过来,默默蔡嬷嬷的手背,又与另一只手比对了下,不由叽叽喳喳的整个屋里都热闹了起来。

    云萝索性让她们都试用了些,多个人试用也能让蔡嬷嬷更安心一些。

    其实各大脂粉铺里的各类面脂也不少,但肯定没有云萝亲手做出来的好用,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长公主见此也欢喜得很,拉着她说道:“之前从你祖母的信中知道你跟金家的小子一起做生意,捣鼓些胭脂水粉的在铺子里售卖,却没想到我浅儿竟这般厉害。娘在正元大街上也有一家脂粉铺子,回头就把地契送去给你,以后就由你来管理了可好?”

    云萝默然,她的本职其实是大夫呢,不是专职做胭脂水粉的。

    她把长公主在妆镜前扶正,“娘,我还是先给您化妆吧。”

    长公主忽然红了眼眶,在云萝不解的目光中抽着鼻子轻轻的说道:“你这是第一次喊我娘呢,一直母亲母亲的,好是生疏。”

    云萝:“……哥哥不也是这么喊的吗?”

    “他是小古板,你不要学他。”

    刚走到门外就听见母亲诋毁他的话,卫漓脚步一顿就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先行了个礼,然后束手问道:“母亲还未准备好吗?”

    长公主横了他一眼,拉着云萝让她给她化妆,嘴上则漫不经心的说着:“急什么?又不是多要紧的事,离开宴还要一个多时辰呢。”

    云萝很快就给母亲化好了妆容,淡扫蛾眉轻敷粉,朱唇一点,腮红浅拂,俏丽娇柔又不失优雅尊贵。

    蔡嬷嬷在旁边没口的称赞,“小姐真是一双巧手好生厉害,奴婢许久没见到殿下的这般好气色了,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化了妆容,仿佛天生就是如此。”

    长公主被赞得心花怒放,捧着脸凑到铜镜前仔细打量,虽铜镜昏黄看得不很清晰,但也能瞧出个大概,确实比往日明艳了许多。

    自从身子被逐渐败坏,她有多久没看到自己这样明艳动人了?往日便是用再多再好的脂粉也堆砌不出这样娇嫩的模样。

    她捧着脸喃喃自语,“仿佛又回到了刚嫁人时的模样。”

    蔡嬷嬷忽然眼眶微红,忙低下头去,声音又轻又缓的说道:“奴婢却是觉得,殿下比那时候更明艳呢。”

    长公主微微一笑,那一刻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云萝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长公主却已收起了那个神情,摸着云萝的小手说道:“你爹当年给我画的眉也是顶顶好看的,不亏本宫一眼就相中了他。”

    “娘因何会一眼就看中了我爹?”

    “因为他长得好看呀。”她捧着脸一副怀春少女的情态,两只眼睛都在放光芒,“他长得真是太俊了!”

    云萝:“……”

    卫漓:“……”

    真没想到,娘你竟然是这样肤浅的人!

    肤浅看脸的衡阳长公主整装待发,在儿子的护卫下拉着女儿登上长公主车辇,出发显摆……赴宴去了。

    她家与沐国公府相距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府门前。

    辰时刚过,正是阳光普照、气温升暖的时候,沐国公府门前已经停留了许多马车,两边侧门洞开,宾客络绎不绝。

    男客下马从左侧门进,女客则从右侧门进入到二门再下马车。

    在二门迎客的沐国公世子夫人见到衡阳长公主的车架,连忙与周围的夫人小姐们告罪一声后迎了上来,“给长公主请安,老太太已念叨了好机会,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够迎候您上门赴宴。”

    衡阳长公主以往并不热衷于参加这种宴会,只是如今大家都知道她丢失多年的亲女儿刚回京城,京城各家都在观望她是否会带着女儿出息宴会呢。

    那位卫大小姐若想融入到世族贵女之间,总得多出来见见人。

    前几天,卫漓和云萝在醉霄楼里与甄放之间的一场冲突,所有关注的人都隔空领教了一回卫大小姐的伶俐口舌,至于衡阳长公主对那事的反应反倒没那么惹人注目了,毕竟早已知道她是极看重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

    沐国公世子夫人迎上来的时候,原本站在二门前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纷纷好奇的转过身来张望,所以当云萝扶着母亲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迎上了众多瞩目的眼睛。

    刚出马车忽然着了冷风,长公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抬头不悦的看着这些仿佛看稀奇的人。

    接触到她的目光,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偏开目光低下了头,并福身朝她行礼,“拜见长公主。”

    淡淡的一声“不必多礼”后,长公主就从她们身上收回了目光,被云萝扶着下了马车,与沐国公世子夫人说道:“老夫人邀请,本宫如何能不来?正巧还能带着我这女儿出来见见世面,倒是世子夫人辛苦了。”

    “满院的宾客盈门,妾身深感荣幸都来不及呢,如何会觉得辛苦?”世子夫人转头看向云萝,脸上迅速的闪过惊讶,说道,“卫小姐与小侯爷不愧是嫡亲的兄妹,长得如此相像,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怕是要把满府的姑娘都给比下去了。”

    这话又让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云萝的身上,也有与长公主相熟的夫人走过来攀谈,“这么标致的女儿,也难怪殿下要藏在身边,到现在才带出来让我们看见。”

    其他夫人也不由附和,而她们身后跟着的姑娘则或是安静的站着,或是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落在云萝身上的目光有隐晦的,也有明目直视的,有善意、有好奇打量、也有带着敌意的,各不相同。

    云萝身处在众人瞩目之中,却始终平静,在她们看她的时候,她也同样的在打量她们。

    这是她的习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她总要先不动声色的把周围都打量清楚,熟悉了再说。

    而她这个平静淡定的模样落到在场夫人小姐们的眼里,却又是一番思量。

    她们簇拥着长公主进了二门,有人走到了云萝的身边,柔声说道:“卫妹妹,初次赴宴,之后便由我带你在府中游赏可好?”

    见云萝转头看她,她就又说道:“我是沐国公府的姑娘蒋华裳,姐妹中排行第五。”

    她螓首蛾眉,娉婷窈窕,神态温柔带着淡淡的书卷气,确实是个很好看又温柔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往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并亲近,如果云萝两天前没有在兰若寺后山枫林里见到过她与广平王二公子私会的场景,或许也会觉得她确实如京中传言一般,温柔贤淑而多才。

第192章 顾安庭问策

    少年少女相互爱慕、偷偷约会、互送情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多少情书流传千古。

    大彧的风气开放,虽有制约但也并不很禁止男女同游,更不禁止女子抛头露面,比后世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还得蒙上脸,被男人碰一下就没了清白什么的不知要宽松多少。

    相比寻常百姓家,官宦勋贵之家的规矩要多一些,但各家公子小姐们相约同游实乃正常,这未尝不是家族之间增进情谊和了解的渠道,就如同各家府上多种多样的宴席。再古板的人家,只要是疼爱儿女的父母,都会在给他们定亲前找机会让两个孩子私下里见上几次面。

    然而,再开放这里也是封建王朝的男权时代,言行有度、不过分亲近是相交相游的最基本底线。

    在世人眼里,男子轻浮还可说一句风流,女子轻浮那就是真的轻浮了。

    尤其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若还与其他人亲亲我我、举止暧昧,在世人眼中是轻浮没规矩,在云萝的眼里就是人品不好。

    而沐国公府的这位五小姐不仅有婚约在身,与之有私情的更是未婚夫的弟弟,她自己未来的小叔子。

    不管是蒋华裳还是广平王府的二公子顾安城,这两人在被撞见私下幽会、亲亲我我的那一刻,就被云萝打上了一个大写的“渣”字,没一个是好的。

    所以尽管蒋华裳温柔细致将她照顾得很好,且进退有度、言谈有物,尽显名门风采,云萝却始终表现冷淡,不失礼却生疏,冷冷清清的让人难以亲近。

    当然,她本身也不是容易与人亲近的性子。

    沐国公府的花园很大,即便深秋时节也一样的风景宜人,不见丝毫颓败枯黄,而最惹人注目的自然要数池塘边的那一盆盆错落有致的菊花,也是今日赏菊宴的主角。

    池塘不大,但围绕着池塘摆了一圈的菊花,那数量也极为可观,远远看去,红的黄的粉的蓝的一簇簇十分动人。

    男女客虽从不同的门进入,现在却分散在同一片花园里,彼此之间本没有说好的泾渭分明,但或许是因为羞涩和矜持,大多都是公子与公子走在一道,姑娘与姑娘共赏秋景,即便有一同游赏的也是成群结队,单独走一起的不是年轻夫妻,就是自家兄妹姐弟,每个人都显得举止有礼不失态。

    长辈们并没有与年轻人混迹在一处,他们大多坐在东边的庭院中,看着池塘边鲜嫩活泼的年轻人,也有属于她们自己的笑谈闲话和应酬。

    主位上就坐着沐国公府的老夫人,大概是因为身材丰满,她脸上的皮肤也舒展着没见多少皱纹,白乎乎一团看起来特别的和气慈祥,笑呵呵的说道:“看着这些鲜活的孩子们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就感觉我自个儿也年轻了许多。”

    旁边的一个夫人接话道:“老夫人本来就年轻,我若是到了您的年纪还能有您这般模样,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蒋老夫人与她笑谈了两句,转头跟身旁的衡阳长公主说道:“殿下今日瞧着倒是气色极好,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见这女儿真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长公主摸了下脸,心里美滋滋的,嘴上也忍不住想要显摆,“不过是擦了些脂粉而已,本宫今日的妆容还是我家浅儿亲手给我画的呢。”

    沐国公夫人顿时探身过来仔细瞅了瞅,惊讶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刚还在想着殿下的气色真好,身子也该要大好了吧?不曾想竟是姑娘的手艺。”

    长公主捂着嘴轻咳了两声,端起茶杯润下喉,才继续说道:“小姑娘家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嫌弃我给她准备的胭脂不够细腻,嫌弃那面脂不是太干就是太油腻,香粉太浓了她捂着鼻子就往后退,太淡了又觉得擦还不如不擦,说要自个儿动手做呢,真是难伺候得很。”

    旁边一位身穿天青色比夹的夫人说道:“殿下嘴上虽嫌弃着,心里却恐怕欢喜得很。若能有一个小娇娇在身边闹着,真是要我把心肝掏出来给她也愿意。”

    坐在她旁边的温夫人与她说:“你这是自个没女儿想想就觉得啥都好,那丫头们闹起来简直是要人命,我有时候都恨不得把她们塞回到肚子里去从没把她们生下来过。”

    她便轻轻推了温夫人一把,笑骂道:“我看你分明是在故意寒碜我,你要是嫌闹腾,倒是分我一个呗,我保证不嫌!是二娘还是三娘又或者四娘?就把最闹腾最惹你嫌弃的那个送我吧。”

    长公主笑弯了眼,问道:“温夫人家中还有三个姑娘?”

    那先前说话的夫人枪嘴说道:“可不止,这三个姑娘是她嫡亲的亲女儿,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侄女养在她膝下,一个个都长得跟花儿似的,可把我羡慕坏了。”

    沐国公老夫人就说道:“你也不用羡慕,抢闺女肯定是不成的,可你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尚未定亲吗?把她家的闺女娶回去当媳妇不比什么都强?”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老夫人想的就是比我周全!”转头与温夫人说道,“你看看,你是喜欢我家三郎呢,还是四郎?要不两个都给了你当女婿?侄女婿也行!”

    温夫人也笑骂了一句,“去你的,她们都还小呢。”

    “先定个亲也无妨啊。”

    旁边又有夫人加入了进来,与温夫人说道:“刚还在满口嫌弃,现在又说还小要在身边多留几年,看来也没那么招你烦。”

    温夫人扶额无奈道:“您可别笑话我了,您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我家那几个可都是小魔星。前两天突然心血来潮说要自己做胭脂,结果把我院里新开的几盆茶花全给祸祸了,也没见她们做出个什么成果来。”

    旁边的夫人们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蒋夫人也乐不可支,“姑娘家就喜欢玩这些粉啊胭脂的,想我年轻的时候也痴迷了好一阵子呢,后来发现,还是铺子里买的更好使。”

    老夫人就说她:“那是你自己技艺不到家,在我年轻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能得一盒广平太妃亲手做的胭脂,哎呦,那可真是好!”

    一直坐边上没有说话的广平王妃此时也开口说道:“母亲她如今还会在闲暇时自己做一些,说外头买来的都不好使。”

    蒋老夫人的脸色不自觉的淡了一些,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姐妹的儿媳妇。

    蒋夫人看了眼婆婆的脸色,含笑与广平王妃说道:“我家五娘前些时候还得了太妃派人送来的几盒胭脂,藏得跟个宝贝似的,轻易都不许人动。”

    老夫人接口道:“可不就是宝贝?外头买的那些真是比也不能比。”

    又转头与长公主说道:“殿下今日的妆容甚是精致,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想来您家也是个手巧的姑娘。”

    长公主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广平王妃身上收回,又拿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往日病恹恹性子却孤傲难说话的衡阳长公主此时却格外和气,笑盈盈的说道:“也是她自己爱琢磨,弄出了一种面脂,涂抹之后十分的细腻水润,肤色都变白了些。还跟说我,洗脸之后直接上妆是不对的,会损伤皮肤在脸上留下斑斑点点的,还容易提早出现皱纹。”

    下面的好几个夫人都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云萝完全不知道她的公主娘正在开美容大会,也不知她是怎么从云萝的零星几句话里总结出来了那么长篇的内容,忽悠得那些夫人们一愣一愣的。

    主要还是云萝的那个妆画得好。

    水池边,花丛中,淑女窈窕、公子翩翩,气氛正是好时候,云萝却逐渐避开人群在假山上找到了一个极好的藏身处,足够她在那里躲清静。

    她便让兰香和月容自己去旁边玩,两个丫鬟都有些无奈,兰香还翻上假山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不妥的才放小姐上去,然后和月容一起在旁边打转,并不敢走远。

    躲在那里面,云萝还听见假山下的几盆菊花旁,有人在轻声谈论,“品相这般好的瑶台玉凤也只有在沐国公府才能见到了。”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绿牡丹吗?这绿色的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不是的,这是绿云。”

    “唉?是吗?”声音软软怯怯的,“那绿牡丹是长的什么模样?我只听人说过,从不曾亲眼见过呢。”

    她们站在这儿观赏了一会儿,然后逐渐远去,云萝也继续坐在假山顶上的凹陷里,深秋的太阳暖烘烘的照在她身上,照得她懒洋洋的想睡觉。

    正被晒得瞌睡虫醒,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细碎的动静,然后有人惊讶的问道:“你怎么躲这儿来了?”

    瞌睡虫瞬间飞散,云萝也瞬间睁开眼来,但因为没有感觉到恶意,心里倒是并不紧张,只是仰过头看向身后。

    太阳照在她脸上,金灿灿的连她脸上极细小的茸毛都一丝丝的反射着光,小姑娘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唯有眼角往上轻挑着,目光澄澈清透能一眼就望到底,也似乎能一眼就把别人望到底,所有的阴暗晦涩都在她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顾安庭下意识的偏开了目光,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放缓了些,然后又将眼珠转过来,笑道:“园子里正是热闹好玩的时候,你不去找人玩耍吗?还是没有认识的小姑娘?要不,我带你去找我四妹妹让她陪你?”

    他原本也是想来躲清静的,却没想到这个好地方已经被人先一步占据了。

    云萝伸直了脖子原地转过身正面对他,拍了下身边空余的位置,问道:“坐吗?”

    顾安庭脸上的笑容一滞,犹豫了一下后,手上使力翻了进来。

    多了个人,本就不大的空间顿时越发的逼仄了,顾安庭尽可能的紧贴着假山,和云萝隔出了一点距离,背着光仰起头看了会儿天,又转头来看云萝,一脸的欲言又止。

    云萝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微垂着头默默打瞌睡,昨晚睡得有点迟,秋冬天气被太阳一晒就甚是困倦,如果能再来一床棉被就好了。

    过了会儿,她听见顾安庭问道:“怎么没在园子里见到逸之?他今日没陪你一起来吗?”

    云萝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道:“来了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在园子里。”

    顾安庭伸手去拉他自己披风的系带,拉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手藏进衣服里,看着她说道:“可别在这儿睡觉,当心着凉了。”

    云萝抬头看他。

    这位顾世子也是个很好看的人呢,长眉凤眼初看时有些冷冽,其实见他先前与温墨和卫漓相处时却是个明朗少年,再见面,他的神态中却多了些阴郁。

    云萝默然,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她现在也正无聊,那不如开解一下这位被戴了绿帽的世子爷?

    “那个蒋华裳和你弟弟之间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顾安庭一愣,随之嘴角一抽,卫逸之的妹妹说话是这样直接不打弯的吗?

    云萝看他反应,点头道:“看来是已经知道了,其实你也不用难过,现在知道了总好过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不管是想要继续虚与委蛇还是闹上一场后就此退婚,又或者展开对他们的报复都有足够的时间来计划。”

    顾世子又愣了一下,然后那双狭长的眼睛蓦然瞪大,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他放开心胸,不要与自己为难,又或者与他同仇敌忾大骂蒋华裳和顾安城无耻之类的吗?虚与委蛇、报复是什么鬼?

    云萝歪过头,不解的问道:“难道你还爱慕着蒋五小姐,即便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依然舍不得她,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从此与你好好过日子?”如果是这样的话,计划就要改变了。

    顾安庭连忙摇头,“不不,没有的事,我……我与她其实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平时相处也不多。”

    他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止住话头,不明白怎么就对着卫逸之的妹妹说起了这种事情。

    可是,见鬼的,心情竟然变好了一点!

    云萝又点了点头,然后问他:“那你想过要怎么处置这件事吗?”

    “处置?”

    “就是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你出了心里那口恶气?”

    顾世子的表情呆怔,目光也有些直勾勾的。

    上次见面,这小姑娘都说没怎么开口,一直安静的坐着听他们说话,模样也甚是乖巧,还以为她就是个寡言的清冷性子。

    真没想到啊,原来也不是个善茬。

    于是,询问的话也就不知不觉的说出口了,“你觉得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云萝却不接这一茬,“又不是我遇到了事,干嘛问我?”

    “那如果你遇到了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办?”

    云萝面无表情的朝他发射死亡凝视,“你这个如果不大好。”

    顾安庭不禁莞尔,神态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依靠着背后的假山石不知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又说道:“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呗,这种事情有哪些解决的好办法?”

    这也太多了,得说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她就把话简练了一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退婚,若想给彼此留个脸面就把事情放在暗中说,若退了婚也不想让他们好过就把他们的事宣扬出去。这种事情就算只是胡乱编造,说出去都大有市场,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单纯?找证据也很简单,看看他们有没有彼此送过私密的东西,或者等他们私会的时候带着人撞破,就什么证据都有了。”

    歇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要是不想成全了他们两个人,也可以坚决不退婚,过几年娶了蒋华裳,或是让这对有情人天天相见却不能相守,或者由着他们继续来往,然后找个时机捉奸在床,叔嫂通奸,那才是真的身败名裂。”

    顾安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好毒!

    云萝抱着手臂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划算,且不说蒋五小姐之后会不会想法子跟你退亲,就算事成了,他们是身败名裂了,你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还赔上了自己的婚姻。虽然以你的身份不怕找不到媳妇,但好姑娘嫁人的要求可高着呢。”

    顾安庭的后脖子那儿在嗖嗖的冒着凉气,却又偏偏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太多了她都不想说,“你可以给他们制造矛盾破坏他们的感情,验证一下两人到底是不是真爱。你跟你弟弟的关系不太好吧?这高门大户之中想也知道肯定是为了那点权势地位,你就把世子之位坐稳了,斩去你弟弟的后台和倚仗,让他看得着却永远都摸不着也是一种报复。”

    “若是斩不去呢?”

    “哦~你爹偏心小儿子?”

    顾安庭:“……”这小姑娘好生聪明!

    假山下响起了两个脚步声,然后传来了兰香的声音,“小姐,马上就要开宴,您也该去入席了。”

第193章 我家世子出事了

    将近午时,在园子里游玩的公子小姐们都逐渐聚集到了东边的庭院,随后,沐国公府的下人便把园子里沿着池塘摆放的一盆盆菊花都小心的搬了过来,在庭院中间整齐的摆出了一长溜。

    宽敞的庭院之中,年长者高坐在上方,所有的公子、小姐和年轻的奶奶太太们则分列在两旁,以花盆为界,左边是男宾,右边是女客,且皆都席地而坐。

    这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还有什么活动?

    云萝从面前桌案上摸了一块糕点来无声的吃着,还真是带着淡淡的菊花香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丝一缕的……花瓣?

    吃了一块她就不想吃了,抬头四顾。

    菊花的品种各异,有的矮矮墩墩、圆绒绒的十分可爱,也有的纤长高挑风姿动人,花盆排列整齐,花枝却依然错落有致,云萝在这边席地而坐,看向对面的视线就被几根格外高挑的花枝给遮挡住了,却又不会全然遮挡。

    不过正是因为这潦草的遮挡,反而让两边的人都放松了一些。在云萝透过花枝看到坐在对面的兄长时,她旁边的各家姑娘们也在透过花枝纠缠的空隙向对面张望,那激动中带着热切,又于兴奋中带点羞涩的目光可比刚才在园子里大胆多了。

    “小侯爷就在对面呢,方才在园子里都不曾见到他。”

    “感觉离得好近,一抬头就能看见。”

    云萝听到了隔壁桌的两个姑娘交头接耳,不由转头看了过去,见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姑娘,都是身穿粉衣但花样有所不同,一个俏丽可爱,一个娇憨动人,似乎是鲁国公府温家的姑娘。

    她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云萝的目光,不由转过头来,然后两人都不由得小脸微红。

    啊,她们在谈论小侯爷的时候,被小侯爷的妹妹听见了!

    明明已经说得很小声了。

    短暂的尴尬之后,那年长些的俏丽姑娘微微探过身来,说道:“卫家妹妹,我是鲁国公府的二姑娘,你可以叫我如初,如梦初醒的如初,这是我表妹叶蓁蓁。”

    果然是温家的姑娘,温墨温子然的两个妹妹。

    而叶蓁蓁是温夫人嫡亲兄长的小女儿,因生母早逝,叶大人又不放心本家那些人,就索性把这唯一的闺女送到了温夫人膝下来抚养。看她娇憨天真的眼神,显然在姑母身边也过得很好,并没有自觉寄人篱下的郁结。

    被主动打招呼了,云萝略一顿,就说道:“我叫云萝。”

    温如初得到回应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在两边的桌案上来回的看了一下,甚是自来熟的问道:“我们能拼到一起吗?”

    赏菊宴上没太多的规矩,虽然坐席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多是姐妹或者姑嫂坐一起,但若是遇到交情好的过去同坐或干脆把桌案拼到一起,也没人会说什么。

    温夫人今日就带了这两个姑娘,席位正好就在云萝的旁边。

    云萝沉默了下,就说:“好。”

    温如初当即指挥着旁边的下人把她们的位置挪了挪,一直挪到云萝旁边,两张案桌并排的拼到了一起。

    身后有人轻轻的冷哼了一声,温如初转头看去,顿时眉头一竖“呸”了一声,“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凑得这么近,本姑娘都还没有嫌弃空气污浊叫人把你们赶出去呢!”

    那刚才冷哼的姑娘就在她们的侧后方,隔着还有两张桌案,听到温如初的话就脸色一变,“温如初,你就是这么跟表姐说话的?”

    温如初翻了个白眼,“瞧你那姿态,说什么表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姑奶奶呢!”

    那姑娘说不过温如初,就把目光转到了叶蓁蓁的身上,“三妹妹,见到自家姐妹你也不上来问个好吗?”

    叶蓁蓁看着她眨了两下眼,然后一扭头不理她们了。

    那叶家姑娘又是脸色一沉,正想再说什么,却被温如初抢在了前面,“多大的脸啊,还想让蓁蓁主动过去给你们问好?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忽然眼珠一转又说道:“祖母和我母亲今日也来了,你们做小辈的便是路上遇见也该上前请个安吧?”

    叶蓁蓁动了下身子,却被温如初一把搂住,她自己继续狂怼叶家大姑娘,“那是你的祖母,可不是我们的。蓁蓁的祖母,本姑娘的外祖母叶老夫人过世都快要三十年了,你的祖母又不是正经由八抬大轿抬进门的,照理来说,即便是见了面也该是她向我们行礼问安才对。”

    “你……”叶大姑娘的脸色涨红,被这连番的扎心怼得是怒不可遏,“即便祖母她……那也是你长辈!”

    温如初弹了弹手指,“要不让我先去问一声我母亲?”

    叶大姑娘怒哼了一声,“还说是什么国公府呢,看来这规矩教养也不怎么样,卫家妹妹,你与这种人交往当心连累了自个的名声。”

    你叫谁妹妹呢?

    云萝冷眼看着她,“这声妹妹不是你能叫的,还有,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姐姐妹妹是只有在身份相近,或亲戚世交之间才能称呼的,不然你一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儿敢叫一品大员家的姑娘做妹妹,怕是在找死呢。

    叶大姑娘一惊,跑远的理智也终于收了回来,转头四顾便见周围的姑娘小姐们都在对着她捂嘴窃笑,或是指指点点,叶二姑娘在她旁边羞恼的说着:“大姐,你都在说些什么?”

    可惜她耳朵里嗡嗡的,连这话都没有听清楚。

    她……她失态了!

    当着几乎全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闺秀的面,她把自己的脸皮剥了下来供人嘲笑,而仅仅隔着一道稀疏花墙的对面,是几乎全京城的公子爷。

    都是温如初和叶蓁蓁这两个贱人的错!

    温如初朝她翻了个白眼,总有些人,永远都看不清形势!

    转回身,她与云萝说道:“云萝?这是你的小名?”

    云萝摇头,“是我以前的名字,就当是小名吧。”

    “哦~”她一脸好像明白了的表情,转而又说道,“之前我哥哥在醉霄楼与你和小侯爷聚了一回,回来后与我们姐妹说起,说你安安静静的特别乖巧,让我们都学着些呢!”

    特别乖巧的云萝:“……是吗?”

    温二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继续说:“后来他又一次回来,跟我们说,你能做许多的胭脂水粉,从几年前开始风靡整个大彧的肥皂也是你做出来的,小小年纪就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可把我们姐妹给羡慕坏了。”

    叶蓁蓁也跟她说:“神往卫姑娘已久,今日终于见面了。”

    对上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云萝不禁默然。

    这些肯定是哥哥在与温墨相聚时说起的,没想到哥哥在外面竟然是这样的人!

    温如初真是个直率开朗的姑娘,明明才第一次相见,她却毫不见外的伸手在云萝的脸上摸了一把,“好滑好嫩!”

    叶蓁蓁也有些蠢蠢欲动,但她看了两眼之后就摸了摸她自己的脸,皱着小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我前两日又突然冒出了好几个面疱,红肿发痒,每次都要好久才能消退,若不甚抓破了皮,说不定就要留个浅疤。”

    云萝:……这是让她给她们讲皮肤的保养,护肤的必要吗?

    她其实是个大夫。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上方长辈们的注意,叶大姑娘与温如初的声音又没有刻意放低,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自然都听见了,温夫人一脸淡定的喝着菊花茶,叶家的老夫人和二太太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隔得远远的,瞪了叶大姑娘一眼,然后叶二太太赔笑着说道:“都是被家里人给宠坏了,咋咋呼呼的一点都没有女孩子该有的贞静,相熟的都知道她是在跟姐妹们闹着玩,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她在与人吵架呢。”

    事实究竟如何,在场的其实都心里有数,但叶二太太既然这么说了,她们也不会做出剥人脸皮的事,左右不过是看个笑话,跟自家又没有干系。

    况且,叶家虽已日落西山,在京的都上不得台面,但在外还有个任两广总督的大爷,温夫人也出身叶家,总要给这两位留些面子。

    宴席便又渐渐的热闹了起来,随着一道道由菊花制作或与之相关的精致佳肴送上案,前面水上也驶出了一条游船,咿咿呀呀的吹弹敲打和唱曲声从那里传来,听得不很真切,但袅袅绕绕气氛正好。

    叶蓁蓁捧着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像只小松鼠,温如初则放下一盅炖品,又拿着筷子往那几盘凉丝上招呼,转头见旁边桌上的点心几乎纹丝不动,倒是那鱼虾肉类浅了不少。

    筷子一顿,问道:“你不喜欢吃这几样糕点吗?”

    云萝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头也不抬的说道:“太甜了。”

    温如初眨眨眼,甜吗?她怎么觉得刚刚好?

    目光在自己的桌案上扫过,她将那盘红光发亮的五花肉缓缓的朝云萝推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你既然不喜欢,那能不能给我们?”

    说是一盘肉,其实那盘比碟子也大不了多少,上面呈品字形的放着三块肉,小小的一口就能塞进嘴里去。

    同理,那碟上的糕点每一份也只有几块,温如初分了一半给叶蓁蓁,叹气道:“这分量也太少了,每次赴这种宴我都吃不饱,我娘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云萝看着出现在她桌上的双份肉,不,应该是四人份的肉,每张桌案都是两个人,只是她没有姐妹嫂嫂,便一人独坐,吃的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份量。

    “饿了你还可以吃肉。”

    “会长胖的!”温二小姐特别的义正言辞。

    云萝正伸向五花肉的筷子不由得一顿,她默默的看着自己还有些肉呼呼的手背,emmm……她其实一直都有慢慢的瘦下来呢,只是最近瘦得不那么明显了。

    宴到后半段,大家伙都吃得差不多了,船上的戏也换了一折,声音越发的低落下去,只闻咿咿呀呀却完全听不清到底在唱些什么。

    池边摆上了几张略高的桌案,坐在上方的老爷夫人们抬头就能看见。

    云萝也转头看向那边,不等她问就听见温二姑娘在她耳边说:“赏花游园,设宴吃席,这接下来的才是今日的重头戏,姑娘公子们一起为今日的风景题诗作画、抚琴吹笛、高歌跳舞,由长辈们做评,男女各出一魁首能得到蒋老夫人准备的大礼。”

    叶蓁蓁也说道:“那奖品尚在其次,若能得一魁首,明日就能名传京都了。”

    云萝问道:“蒋五小姐是不是得过魁首?”

    “你也听说了过蒋五娘?”温如初略有些兴奋的说道,“蒋五小姐可是顶顶厉害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好,放眼京城也只有简王府的安如郡主能与她一较长短了。”

    叶蓁蓁点头说道:“听说安如郡主前两日着了风有些不舒服,今日便没有来赴宴,看来今日赏菊宴的魁首又要落到蒋五小姐的头上了。”

    话音未落,听见身旁一声轻笑,“承蒙两位妹妹看得起,五娘先在这儿谢过二位的赞赏。”

    是蒋华裳走了过来,正好将姐妹两的话听了个正着。

    温如初和叶蓁蓁站起来相互见礼叫了声:“蒋五姐姐。”

    眸如秋水眉如画,胭脂淡淡染铅华,用来形容此时的蒋华裳正合适,真是一个温柔又貌美的得体姑娘。

    听说她是正月里的生辰,还有三个月就要及笄了。

    云萝移开目光,看着面前被重新换上的花茶,静静的看着似乎在发呆。

    席间已开始走动了起来,摆在中间的花盆已经挡不住少年们的脚步了,少女们也在边界线上蠢蠢欲动的试探着,几位欲要在今日一展才学的姑娘和公子则自动走到了临水的桌案前,写诗、作画、临摹、写字……

    今日既是赏菊宴,那主题自然也与之脱不开关系。

    卫漓从对面走了过来,在云萝的旁边坐下,侧头问道:“怎么坐在这儿发呆?在想什么?”

    并没有发呆的云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只是在想这赏花宴的意义,交际应酬,还兼任着牵线做媒吗?”

    旁边的姑娘们在卫漓过来的时候就不由得噤了声,端着茶杯作势喝茶,其实都竖起了耳朵来听他们讲话,忽然听见云萝这么一句,有好几个都忍不住喷了出来,也有的羞红了脸。

    蒋华裳拿帕子遮在鼻前咳了一声,说道:“每年的赏菊宴过后,还真有不少姻缘能成呢,也是因此,我祖母越发的喜爱在家里设宴。”

    她看向卫漓,玩笑打趣道:“小侯爷今日出现得迟,好多姑娘都望眼欲穿呢,也不知小侯爷如今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卫漓和蒋华裳自是相识的,便是看在好友顾安庭的份上,卫漓往日也会高看她一眼,偶尔见面时,虽不至于去跟姑娘家笑闹,但这种玩笑话也从不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卫漓忽然觉得她话里有话,怎么听都不舒坦。

    顿了下,便说道:“并无,倒是五小姐过了年就要及笄,想来与顾安庭的好事也将近了。”

    蒋华裳脸上的笑容微滞,然后飞快的垂下了眼睑,嗔了一句:“这我可不知道!”

    旁人都以为她是害羞,几个相熟的姑娘还围了上去跟着起哄,逐渐的朝另一边走去,一如她以往的每一次表现。

    卫漓眸色沉凝,那一瞬的目光有点慑人。

    云萝拍了下他藏在桌案下紧握起的拳头,问道:“哥哥怎么将要开席了才过来?”

    卫漓的心神一松,对她说:“跟蒋三公子手谈了一局,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个时候。”

    “哥哥与蒋三公子也是好友?”

    “是,他还救过我的性命呢。”

    兄妹两说着悄悄话,园子里也十分热闹,各人有各人的玩法和喜好,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低着头进了园子,小心的避开人群快步走到了卫漓的身边,“小侯爷,我家世子出……出了点事,还请您过去帮个忙。”

    卫漓一惊,“顾安?人现在哪里?”

    说着就要站起来,吓得顾安慌忙拉了他一下,低声的哀求道:“小侯爷,悄悄走,悄悄的走。”

    卫漓心里更沉重了几分,与云萝轻声说了一句,然后避着人悄悄的离开了园子。

    云萝看着他们离开,思索了下就把兰香招到了跟前,“你悄悄的去,跟着哥哥看那边是什么情况,回来与我说。”

    兰香领命后就跟了上去,她本身有武艺在身,要避开一些视线并不困难。

    月容站在云萝的身侧,心里也有些担心,轻声提议道:“小姐,不如去找殿下吧,这里毕竟是沐国公府。”

    云萝也觉得在别人家的府邸之中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就站了起来去找母亲,却发现母亲也不在座位上。

    温夫人相隔不远,见她过去就笑着说道:“殿下去更衣了。我家那两只猴儿一刻也坐不住,是不是闹到你了?”

    云萝愣了下,认出这位是温如初的亲娘,便说道:“并没有,两位姐姐都很可爱。”

第194章 请王妃走一趟

    温夫人的嘴上对家里那几个女孩儿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但听到云萝说她们一句可爱,就立刻对云萝的好感大增。

    之后跟云萝说了几句话,见她安安静静的虽没许多回应,但目光清澄一副认真听着的模样,也不由得甚是喜欢。

    “我家里都是些小魔星,天天闹腾得恨不能把屋顶都给掀了。还是殿下有福,这样乖巧的小闺女真是瞧着都觉得欢喜。”

    云萝她本身性子清冷,话不多,但在人与她说话的时候却是习惯性的会看着对方,让人觉得她有在认真的听他们讲话,所以哪怕一句话的回应都没有也会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从白水村到越州府城再到京城,云萝已经听了无数的类似的话,向来都是只在耳朵里面过一遍,从不放在心上。

    不管真心还是客套或者奉承,云萝听了满耳朵的夸赞之语,只是许久仍不见母亲回来,就索性问了更衣的地方,让侍候在旁的丫鬟带她过去。

    供女眷方便的地方也在园子里,就在东面挨着墙的一个小院子里,沐国公府的丫鬟将云萝带到了这儿,却将这里的几个房间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长公主的身影。

    那丫鬟也有些懵,垂头躬身说道:“殿下许是更衣后去了别处散步,小姐可要奴婢叫人再去找找?”

    云萝交握的手不禁用力了些,母亲身体不好,日常虽也会在饭后到外面院子里走上一圈,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倚在榻上,多动一下都觉得气喘。今日在园子里坐了半天,应该已经觉得疲累了才对,怎么还有精力去别的地方散步?

    不动声色的又将周围环境观察了一遍,她朝那带路的丫鬟说道:“不用了,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在园子里走走。”

    丫鬟福身,然后安静的退了下去。

    等她离开,月容才跟云萝说:“小姐也不必着急,殿下身边有蔡嬷嬷,还有两个丫鬟都会一点拳脚工夫,再说这里可是国公府,殿下必不会有事。许是觉得宴上嘈杂,另外找了个清净地方。”

    衡阳长公主可是个风吹就要倒的病秧子,但凡是在沐国公府里出一丁点意外,或者受了惊吓那都是天大的事,沐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又一向交好。

    云萝倒是不担心母亲出事,只是刚刚顾安庭的小厮过来说他家世子爷出事了,而原本来更衣如厕的母亲又不见了踪影,总是有些疑惑的。

    她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出门时还遇上了带着丫鬟来更衣的别家姑娘,两方人客气的相互行礼并错身而过。

    出了院子,月容看着前方热闹的湖边庭院,提议道:“小姐不如就去宴上等候吧,便是要寻殿下也让奴婢去寻找。”

    云萝点了下头,回到那儿却发觉宴上的气氛有些不对,许多人都无心赏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大都是懵然的,还有些疑惑忐忑。

    “云萝,你去哪儿了?”温如初拉着叶蓁蓁走了过来,“我一转头就发现找不见你了!”

    伸手往来的方向一指,“去了那边。”

    温如初立刻就明白了,悄默默的朝上面主位看了一眼,跟云萝说道:“刚才有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在蒋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话,蒋夫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之后就扔下了满园子的宾客急匆匆离开,我觉得肯定是出了事!”

    确实,沐国公夫人已不在座位上,老夫人虽还在,但她那张白白胖胖、一团和气的脸却有些发黑,连笑容都显得僵硬不自然,在座的其他夫人们也都神色各异,与身边亲近的人相互交递着眼神。

    云萝便问道:“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呢。”温如初摇头,目光盯着某一个方向跃跃欲试,不安分的提议道,“要不,我们偷偷的跟上去看看?”

    叶蓁蓁扯着她的袖子说:“你可别乱走,姑姑会打死你的!”

    温二姑娘不高兴了,“你是哪边的?”

    “我当然向着你了。”回答得一点迟疑都没有,转而又伸手悄悄的指了指旁边,说,“可是你看他们都没有跟着去看热闹的,就我们去的话,不太好。”

    “那……我多叫上几个人?”

    “这不好吧?其实,就算真出了事也和我们没关系,那是沐国公府自家的私事,我们这些外人若是浩浩荡荡的过去看热闹,不是给沐国公府添堵吗?”

    温如初歪着头想了想,说:“这可不一定,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谁知道究竟是谁出了事啊?未必就是沐国公府的家事。”

    叶姑娘憨憨的说道:“那也不好随便去看热闹的,如果姑姑知道你不仅自己去看,还撺掇了一大群人一起,更要打死你。”

    “那怎么办啊?我想去!”

    叶蓁蓁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一拍小手,“如果是别人先去,我们只是跟在后面的话,就没关系了!”

    云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看走眼了,之前还以为这位是个娇憨的,没想到竟是个芝麻汤圆。

    温二姑娘觉得表妹说得很对,可是这些人怎么还不主动跟上去凑热闹呢?

    在这里的没几个人是傻的,明知道沐国公府里肯定出了事,但再好奇也不会站出来做那只出头鸟,况且,长辈们都还在上头盯着呢。

    剩下那些性子冲动,好奇心旺盛,脑子不拐弯,蠢的也大都被身边人拉住了,所以温如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能让她跟随的出头鸟。

    她忽然努了努嘴,“又有人来了!”

    云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个丫鬟低着头快步走到了蒋老夫人的身边,俯身在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那边,只是有的人目光大胆直接,有的人则隐晦的侧着头。

    云萝清楚的看到蒋老夫人的脸色一点点变成铁青,等到丫鬟说完话退开的时候,她的手指都在哆嗦。

    她用力闭上眼睛,在诸多关切的目光中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看向广平王妃,“还得请王妃随老身一起走一趟。”

    广平王妃一下子就抓紧了自己的手,紧张的问道:“敢问老夫人,可是我家的孩儿在府上闯了祸?”

    老夫人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由丫鬟搀着站了起来,“这事儿老身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还是要王妃亲眼去看看才好。”

    又转头说道:“也请简王妃和诸位去做个见证。”

    在场的,地位比蒋老夫人更高的也就只有简王妃和广平王妃两个了,其他的不是比她小就是平辈老姐妹。

    夫人们都动了起来,下面的年轻人自然也按捺不住,除了少数几个不喜凑热闹的,几乎所有人都跟在了后面。

    蒋老夫人的嘴角都绷紧了,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目光隐晦的往另外两家夫人身上扫过,神色说不清是气愤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出了花园,沿着回廊从客舍亭台边绕过,一直到一座稍有些陈旧的小院门前才停了下来,而此地离花园已经很远了。

    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院里的些许动静,进入便见说好去更衣的长公主殿下竟然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儿,此时正坐在院子里捂着胸口咳嗽,连胭脂都遮不住她脸色的惨败。

    她的身边除了蔡嬷嬷之外,还有两个少年郎在给她端茶抚背,皆都十分关心的模样。

    广平王妃的脸色忽然就变了,“顾……世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从蒋老夫人要她一起过来的时候,广平王妃就表现得很紧张,但那时的紧张更像是想要急切的确认什么,这一路过来也是脸色紧张、脚步急促,但在偶尔不经意间的转眸中却有一丝窃喜泄露。

    然而现在,当她看到站在衡阳长公主身边的顾安庭时,脱口而出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质问,连声音都骤然高昂尖锐,直刺人的耳膜。

    站在她身边的夫人不由往后退让了一步,有些不适的皱了下眉,其他人亦是诧异的看向她,不是已经提前知会了出的事与她府上有关吗?怎么见了顾世子还这般激动?

    广平王妃目光一闪,随之轻了下嗓子,说道:“听说这里出了事,便急匆匆的跟着老夫人过来了,世子不在花园,为何会在此处?可是你惹了长公主殿下不快?”

    顾安庭的手上还捧着一盏茶杯,他先亲自伺候着长公主喝口水,然后才直起了身子看向广平王妃,仿佛十分困惑的说道:“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凭我与逸之的交情,长公主在我的心里也是如同母亲一般,如何会惹了她不快?”

    广平王妃扯了下嘴角,你把长公主看作母亲,又把我这个正牌的继母放在哪里?

    云萝快步走了过去,关切的看着一会儿不见就身体好像又虚弱了许多的母亲,伸手在她胸前后背按揉抚摸。

    没几下,长公主竟是真觉得好受了些,也能说出话来了。

    “娘没事。”她先安抚了云萝,然后才看向广平王妃,目光也瞬间变得凉飕飕的,“广平王妃何以一口就咬定了是世子惹得本宫不快?”

    广平王妃的目光从顾安庭的身上刮过,讪笑着与长公主说道:“这一路过来我的心就悬着,看到世子在这儿也是吓了一跳,加上殿下的身子似乎不太舒服,也不知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犯病了。”

    长公主又喝了口水,然后捧着心口有气无力的说道:“这倒是奇怪,原来在你眼里本宫竟是这样小气和张扬的人,被个孩子气着了还要大张旗鼓的把这么多人叫过来。”

    “殿下误会了,我可没这意思。”

    长公主“嗯”了一声,“不过,本宫刚刚确实是被气着了,也亏得这些日子来的好生调养,不然本宫这破身子恐怕都要顶不住。”

    广平王妃莫名的心头一跳,“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惹得殿下生这么大的气?”

    “还不是你儿子。”

    “什么?”

    长公主垂着眼皮不说话了,说话也真是怪累的,她又有点喘不上气了。

    卫漓将他的位置让给了云萝站到长公主的身后,此时便开口道:“王妃还是自己进去看吧,顾二公子就在这屋里面。”

    广平王妃心里已经升起了极不好的预感,如果此刻掉头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她真恨不得立刻就能掉头离开。

    她转头看了眼跟着一起过来的那么多人,脑袋有些发昏。

    转回头,她仿佛看到了顾安庭眼里那似要杀人的光芒,脚都软了,好久都迈不动脚步。

    沐国公夫人从长公主身后的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说道:“广平王妃,还有诸位夫人都先进来看看吧,姑娘们就别进来了,让下人带你们去外面玩。”

    众人面面相觑,从蒋夫人的这几句话中都已经隐约猜到了屋里发生何事,好几位夫人都下意识的转头去寻找自家姑娘,看到人在眼前就先松一口气,还有的则打起了退堂鼓。

    这可不是随便进去看看的事儿,一旦看了就是见证人,往后还不知有多少麻烦呢。而且莫名其妙的卷入到这种事情里面,也不知会不会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家。

    可若是不进去,眼下就直接得罪了沐国公府,而且都是今日赴宴的,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情,谁也别想真的置身事外。

    但那屋子里也挤不下这么多人,最后小声商议了下,选了几位品阶高的夫人王妃老夫人,和广平王妃一起进了屋,其他人则在外面等候,姑娘们还大都被赶到了院子外面。

    夫人们进屋后,有一个年轻的青衣郎君半遮着脸从屋里退了出来,走到蒋老夫人面前躬身行礼,喊了一声,“祖母。”

    蒋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他一下,“你这孽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竟还把长公主给惊动过来了?”

    瞧瞧长公主那脸色,真是吓得她心肝都提起了一丈高,这位要是在沐国公府被气出个好歹,真是谁都赔不起。

    蒋三郎朝卫漓和顾安庭这边瞪了一眼,朝老夫人陪着笑说道:“孙儿有眼不识泰山,在宴席上坐得无趣就拉着安庭和逸之想去后面的书轩里手谈几局,路过这边的时候听到了些异响,我们就……”

    他的目光游离,白皙的脸上也染上了两朵红云,神色颇为羞窘,“我们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知该如何处置,本想去请伯母过来,不想半路上先遇到了散步的长公主。”

    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沐国公夫人被请过来的时候长公主正在院子里气得站也站不住,那屋里的场景,可不仅仅只是男女私会。

    蒋三郎话未说完,屋里就接连响起了几声惊呼,都是儿女成群的妇人,要说见识也都不少,却还是被惊到了。

    简王妃最先跑了出来,嘴里骂着:“不知羞耻的腌臜东西,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对上院子里其他夫人们的目光,她脸色微滞,然后甩着袖子说道:“你们也别进去了,仔细看了恶心得吃不下饭!广平王府的二公子真是好本事,一口气把兵部王尚书家的二姑娘,安宁侯府的六姑娘还有她们各自身边的两个丫鬟全都收用了!”

    院子里顿时抽气声连成一片,这这这是一男对四……不不不,是一男对六女?

    王夫人正在屋里对着女儿又哭又骂,安宁侯夫人今日却没有来,而是世子夫人带着几个小姑子一起来赴的宴,刚才顾及着她还是个年轻媳妇就没有让进去,此刻听见简王妃这么一说,安宁侯世子夫人顿时腿脚一软,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云萝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兄长。

    卫漓朝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回去再与你说。”

    长公主一下一下的拍着云萝的手,病态的苍白本该是我见犹怜的,却因为此刻眼中的幽光而显得森森然让人退避三舍。

    蒋老夫人都有些站不住了,老人家真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偏偏这事情还发生在沐国公府,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蒋家的姑娘没有被牵扯进去,也必须不能被牵扯进去!

    蒋三公子扶着老夫人在旁边坐下,抬头见蒋华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关切问道:“五妹妹的脸色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蒋华裳似被惊了一下,猛的抬起头来,又忙摇头说道:“没,我没事,就是……就是……”

    老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手,“好孩子,可是被吓着了?”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情也确实够惊吓的。

    “是!我……我没想到,这太荒唐了!”蒋华裳只觉得脑子里混沌得厉害,转头去看顾安庭,却在对上顾安庭的目光时仿佛被蛰了一下,吓得慌忙将视线收回,心口也鼓噪得厉害,都快要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这边,顾安庭也把视线收了回来,扶在长公主椅背上的手指节发白、青筋蹦起,轻垂下眼睑,脚步忽然晃悠了一下。

    卫漓伸手抵在他的背后,把他的身子又给顶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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