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为何你扎针特别疼?
屋子里很热闹,安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带着嬷嬷进去了,哭闹指责声连声一片,传到外面院子里也让人听得很是过瘾。
要说这件事也算得上是稀奇,广平王府的二公子在沐国公老夫人的赏菊宴上和王尚书家二小姐,安宁侯府六小姐滚成了一团,连她们身边的丫鬟都没有放过,但凡是个稍有点廉耻心的正常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这事有古怪,都是聪明人,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就有人回过神来了,屋里那几位当事人未必就是自愿做出这种事来的,说不定就是被谁给算计了,但要说他们是无辜被害,却也未必真无辜。
高门之中,家族之间,各种弯弯绕绕的事情都多了去了,在场的就算不是身经百战之人,也应该是耳闻目睹过不少,遇事自然也就想得多了些。
有人悄悄的把视线落到了顾安庭的身上,听说广平王府里兄弟争斗得厉害,世子顾安庭占据着嫡长,又有世子之位,二公子顾安城却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个能在广平王枕边吹耳旁风的继王妃,以至于广平王甚是偏心次子,大有要将顾安庭的世子之位让给顾安城的意思。
眼下,顾安城出了这样荒唐的事,顾安庭又偏偏出现在此处还是撞破此事的人之一,真是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可即便心里有怀疑又能如何?无凭无据的,与顾安庭当时在一起的可还有卫小侯爷和沐国公府的三公子,若说卫小侯爷与顾安庭交好,蒋三郎总不至于在自家府上折腾这种事,一不小心可就要连累了整个蒋家的姑娘。
而且,顾安城与两个姑娘厮混是真真的,沐国公夫人和两家的夫人现在还在那屋里面呢,再加上那两个姑娘全都出身高门,做顾二公子的正室也是足够的,现在都失了清白,往后这三家之间可有的闹呢。
至于还有四个丫鬟,或是直接打发了出去,或是以后跟着去当个妾室通房的,反倒没人在意她们了。
窃窃私语声中,温夫人忽然轻笑了一声,说:“还是广平王和王妃有福气,这一下子就得了两个儿媳妇。王尚书和安宁侯府可都是顶好的人家,寻常人想求娶他们家的一个女儿都千难万难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全便宜给了顾二公子。”
这就是明显的嫌事不够大,一个儿子哪里就能同时娶两家贵女为妻呢?必然是要分出个大小的。
但在场与这三家人不和的人也不在少数,自然都乐得看这个笑话。
先前与温夫人在宴席上说笑,还讨要温家姑娘做儿媳妇的夫人乃是中书令家的大儿媳妇,其夫也在六部任职,说起来与云萝还能扯上些关系,因为她正是白水村后山上的刘阿婆的长孙媳妇。
当年刘相病逝,其子刘喜被圣上夺情继续在朝中担任要职,守孝期满后直接升任中书令,顶替了刘相生前的职位。
刘家满府的儿子,眼馋姑娘许多年,眼看着京城里两朵有名的娇花全被广平王府的二公子给摘了,刘大夫人就觉得她心里都在往外冒着酸水。
她想给儿子们讨个媳妇可不容易了,怎么人家就能一下子得了俩?
当然,这样的儿媳妇若真给了她,她也是不敢要的,却不妨碍她在这里看笑话,就和温夫人说道:“怎么就是两个儿媳妇了?说不定人家王尚书和安宁侯还看不上顾二郎呢,瞧瞧他做出的这事儿,一看就不是个稳当人。两家姑娘虽失了清白,但寡妇都能再嫁,两位姑娘回家后仔细挑选也能另嫁好人家。”
旁边有夫人瞪了过来,也有人忍不住的笑出声。
寡妇再嫁,嫁了个比前头那位还要好的虽不多但也不很稀罕,可眼下这两位姑娘当着几乎全京城高门贵妇的面出了这样的丑事,想要另外找个好人家怕是就难了。
就名声而言,这两位姑娘还不如寡妇呢!甚至她们家中的其他姐妹都要跟着一起受累。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纷纷,广平王妃、王尚书的夫人和安宁侯府的世子夫人进了屋后就没有再出来,一直到几家的老爷都听闻消息赶到了沐国公府,夫人们事情了解得差不多,热闹也看了个过瘾,才逐渐告辞散去。
长公主动了一回气,又耗费不少心神,上了马车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云萝和卫漓服侍着她在马车里躺下,也亏得长公主的车辇甚是宽敞,平躺下几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刚服侍好母亲,云萝转头就见也一起登上马车的顾安庭忽然“噗”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来。
云萝:卧槽!
卫漓瞬间到了他身边扶着,朝外面的车夫轻喝了一声,“快走!”
马车逐渐驶离沐国公府,马车里,卫漓扶着顾安庭倚靠在车壁上,云萝默默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几根银针。
一口血喷出,顾安庭的脸色迅速的苍白了起来,精神却似乎反而好了些,看着云萝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银针还有心情开玩笑,“浅妹妹出门做客还随身带着利器呢?听逸之说你学过医,不知学艺可精?可别把我扎坏了。”
云萝一针扎在他的指尖,他顿时疼得“嘶”了一声,“为何你扎针特别疼?”
“我在给你放血。”云萝用力挤压着他的手指,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中迷香了。”
顾安庭又“嘶嘶”了两声,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放血的缘故,他的精神越发好了,“那可不仅仅是迷香。”
“我只是想说得文雅含蓄一点。”云萝依然没有抬头,声音也特别平静,还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又往他其他手指上扎了几下。
顾安庭不禁莞尔,随之缓缓的沉下神色,忽然长叹一声。
云萝给他放完血,又从身上掏出了几个小瓶子,每个瓶都长得差不多,小小的比拇指肚也大不了多少。
她挑出了两瓶递给顾安庭,剩下的则又收了起来,说:“一个是凉血的,一个是提神的,都吃了吧。”
“你还随身带着春……迷香的解药?”他随手拔出瓶塞,倒出了一颗黑乎乎圆滚滚的药丸来,不由微瞪眼,“你这药丸也太大了吧!”
云萝冷眼看他,知足吧,你还想让我给你压制成小药片?
至于解药什么的,这倒不是纯粹的解药,只是一些与迷香催情药性相反相克、提神醒脑的东西,带在身上也是有备无患,毕竟电视上不都演了吗?在古代行走和参加各类宴会,可危险了!
顾安庭将药丸扔进嘴里嚼了两下,顿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这味儿,果然很提神!
指尖放了血,再加上两粒药丸吃下去,顾安庭很快就感觉体内躁动的血液都缓缓的平静了下来,胸口也不似方才那样憋闷。至于刚才喷出的那一口血,却是因为他一直在用内力压制着身体的躁动,出了沐国公府避开人眼之后松懈下来,就一下子忍不住了。
其实这一口血他也已经憋了很久。
身体的气息平稳下来,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损伤,随着马车摇晃,忍不住的感觉到困乏,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但他现在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还不能睡!
卫漓都看不下去了,强行把他按在了另一边的横凳上,“睡吧,到府还有小半个时辰,四娘有景玥照看着,必不会有事。”
“四娘?”
卫漓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的厌恶,这对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他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少年老成,不管心里多少想法,却很少表现到面上来。
看着身边母亲和好友都倒下了,卫漓用力揉了下眉心,才与云萝说道:“安庭原本并没有中药,他被人引到那院子里的时候就察觉了异样,反手就把顾安城扔进屋里,却没想到在那屋里躺着的竟是顾四娘,他进去救他妹妹的时候才吸入了迷烟。”
云萝轻轻的抽了口气,她记得母亲跟她说起过,这位顾四姑娘只比她大了几个月,又是顾安庭嫡亲的亲妹妹。
这真是太恶心了!
卫漓皱着眉说得十分简练,云萝之后就从兰香的口中知道了更详细的剧情。
先前,兰香被云萝指使着跟上卫漓,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全看在了眼里,甚至还插了一手。
顾安庭被沐国公府的丫鬟引到那处小院,尚未进门就察觉了异样,猜出了事情究竟后他反手将顾安城敲晕扔进了那间屋里,将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床上女子的一声嘤咛,他才发现那躺着的竟是他亲妹妹。
顾安庭几乎被气疯了,恨不得当时就杀了顾安城,连忙进屋里去把他昏迷中的顾四娘抱出来,却不慎他自己也吸入了迷香。
他自己强行按捺下去却对妹妹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让身边的小厮赶紧去求助卫漓,之后卫漓又遇上了蒋三公子。
“侯爷让奴婢去请了殿下,殿下过来后就让奴婢和她身边的剑兰姐姐悄悄的把顾四小姐送出去,还没动身呢,瑞王爷忽然过来了。”
“他怎么会到那里去的?”她今日并没有在沐国公府中见到过景玥,连个影子都没有。
兰香摇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殿下见到瑞王爷后就让他把顾四小姐带出去了,说我们是小姐和她身边的人,明眼人若是见我们突然不见了怕是还要多些波折,正好瑞王爷今日都不曾在宴席上露过面。”
景玥:本王真是谢谢你们啊!本是不想被人瞩目扰了他和阿萝的相处才悄悄的进来,要不是担心阿萝第一次出门赴宴,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算计欺负了,你以为本王会见那边动静异常就过去查看吗?没想到阿萝没见着,反倒被长公主抓了壮丁。
之后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兰香说:“顾世子气极了,侯爷本想让他也先离开,他却不肯,把使坏引四姑娘到那里的兵部王尚书家的二小姐,还有安宁侯府的六姑娘全都打晕了扔进那屋里,他原本还想把蒋五小姐也扔进去的,可惜人家一直在宴席上没有离开,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便只好作罢。”
“王二小姐参与在这件事里面,安宁侯府的六小姐又做了什么?”
“听说,这恶毒的法子就是这位六小姐想出来的。”
在旁边照看着长公主的蔡嬷嬷开口说道:“广平王妃出自安宁侯府杜家,她原先是小娘生的庶女,一开始嫁给广平王也只是个侧妃,却十分得宠,后来广平王妃病逝她就被抬到了王妃的位置上。这些年,她与娘家的来往十分密切,据说还被记入到了嫡母的名下,也算是个嫡女了。杜六小姐是安宁侯的嫡女,与广平王妃十分亲厚,与顾二公子也很亲近,此前有一段时间还曾有过两人在议婚的流言,后来又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兰香笑道:“还是嬷嬷知道得多,这种事若是来问奴婢,怕是要一问三不知。”
蔡嬷嬷也笑了一声,说:“你来京城的时日尚短,往后听得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多。月容和如歌原本都在殿下身边当差,朝中各家的情况也都知道一些,都是小姐的身边人,你和兰卉平时没事就多问问她们,知道得多一些,对你们没坏处。”
“谢嬷嬷教导。”
马车直接驶入了长公主府,刚一停下,顾安庭就霍然惊醒坐了起来,对上几双望过来的眼睛,他用力揉了揉脸。
卫漓出了让马车问等候在旁边的大总管陈安,“顾四小姐安置在了何处?”
陈安一路跟着长公主从宫里出来的人,面白无须,即使是在满脸笑容的时候看上去也阴恻恻的,声音却意外的轻柔,介于男人和女子之间的一种软绵。
“回侯爷的话,就安置在客来轩中,已经请了大夫,刚刚歇下,瑞王殿下在正院花厅里等候您和长公主。”
顾安庭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先去看看四娘!”
转眼就跑得不见了影,显然对长公主府也是很熟悉的,都不用人给他领路。
卫漓回身把睡得不甚安稳的母亲抱了下来,少年人的身量尚未长成,传承自血脉的力气也没有云萝的大,但抱起瘦弱的母亲还是轻而易举的。
一群人进了正院,景玥从花厅里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向了云萝。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萝总觉得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委屈。
卫漓顿时警觉,脚步横移挡在了两人之间,先警告的瞪他一眼,然后带着妹妹进了母亲的寝殿。
景玥不得不在寝殿门口停下脚步,眼中暗光沉浮,忽然冷笑了一声。
小心的被放到床榻之上,长公主皱着眉头却始终没有醒转,蔡嬷嬷忧心忡忡的给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心疼得眼中直泛泪花,“殿下这身子是越发的孱弱了。”
云萝把了脉,抬头与她说道:“我再给娘换几张食补方子吧,嬷嬷要盯着她每天都吃。”
蔡嬷嬷擦了下眼泪,露出笑脸来说道:“奴婢哪里管得住殿下啊?还得小姐来看着,殿下才会乖乖吃东西。我瞧着这几日每天都与小姐一起用膳,殿下的气色都好了许多,饭后也能在院子里多走半圈了。”
“嗯,好生调养,慢慢的就会好了。今天是因为动了气才会引发沉疴,好好睡上一觉也能养精神。”
蔡嬷嬷叹了口气,“遇上这种事情,怎能不动气?顾世子是我们侯爷的至交好友,殿下也向来喜爱得很,竟被人使出这等腌臜下作的手段来算计。顾四小姐可才十二岁呢,那些混账东西也真是下得去手!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也好歹叫他一声兄长呢。”
为免打扰到母亲休息,云萝和卫漓没有在寝殿里多留,然而一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景玥,卫小侯爷当即将妹妹往身后一藏,皱眉甚是严肃的说道:“瑞王殿下不该随便闯入别人家的内院,若有事只管在外书房等着就是了。”
景玥冷眼相对,“你怎么不说让我回瑞王府去等候?”
长公主府的外院根本就没有人住,那书房不过闲置,就算有事情要卫漓处理也大可送到隔壁侯府的书房里。
卫漓把云萝在身后藏得死死的,“你还有事吗?有事就去书房谈,这里是我母亲的寝殿。”
正院也有书房呢,他最近天天都在那里和妹妹一起处理两府事务,侯府的外书房都快要被他闲置了。
云萝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带着一点不解和不满的说道:“哥哥你干嘛一直挡在我前面?你有事的话就去忙自己的,我也去客来轩看看。”
景玥沉郁的眸色瞬间舒展,一步走到她身旁,“正巧,我也想去客来轩看看。”
卫漓黑着脸,“你不是刚送四娘回来吗?待了那么久你现在又过去做什么?”
“胡说!”景玥心头一跳,忙转头去看云萝的脸色,见她一脸平静,他那心都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但该解释的还是必须要解释,“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过是把她带到府里交给了管事嬷嬷,之后就一直在花厅里待着,就等着你们完事后顾安庭过来处理呢。”
卫逸之,你竟这般卑鄙!
第196章 阿萝我是要定了
云萝到客来轩的时候,顾四小姐正拉着兄长哭得气都快要喘不上来。
“我不知道会这样的,王二姐姐来找我,说看到大哥摇摇晃晃的往那边去了,刚才在席上喝了不少酒也不知会不会出事,我担心大哥就跟她走了,没想到刚出园子就被人从后面打晕过去。我与她从没有过龃龉,她与华裳姐姐也是极好的交情,为何要害我?”
她的母亲在她还没懂事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又是个偏心的,所以她在家里与父亲、继母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不大亲近,但好歹还有祖母护着,又有亲兄长和姐姐在上头顶着,这些年来受气争执的不少,但要说多大的磨难,她还真没有受过。
今日本在吃席,与她同桌的是五妹妹,只是两人不甚亲近,坐一起也说不上几句话,正无聊的想去找别家相熟的姐妹拼个桌,王尚书家的二小姐就来了。
若是换个人,比如安宁侯府的六姑娘来跟她说这句话,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王二小姐与她虽不是很亲近,但平时相聚玩耍的时候也不少,因为年长几岁的关系还甚是照顾她,而最主要的是,她是华裳姐姐的好朋友啊!
蒋华裳,那是她未来的大嫂,亲大嫂!
她当时真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的就跟着走了,被打晕后的事情她虽不知晓,但后来药性发作的时候她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脑子里混沌着,有数的那几个片段却留下了抹不去的深刻印象,让她终于清醒过来后只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她想不通,王二小姐为何要这样害她,难道平时玩耍的时候她不小心得罪了她吗?
“大哥,她太坏了,你要告诉华裳姐姐,以后都不要再与她玩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想要害人!”
顾安庭的眼底一片猩红,把她按回到榻上盖好被子,轻声说道:“你先乖乖的睡一觉,这些事自有大哥来处理。”
大概是心里压着太多的愤怒,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暗沉。
顾四娘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着他,“大哥,是不是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事?”
她是单纯了些,但又不傻,尤其对这个相依为命多年的大哥,她最会察言观色。
顾安庭静默了会儿,与她说:“蒋华裳以后都不会是你的大嫂了。”
她愣了下,“为何?此事难道还与华裳姐姐有关?她出事了,还是……”
顾安庭张了张嘴,半晌出不了声。
景玥和云萝一起走了进来,说道:“蒋华裳与顾安城早有私情,今日之事全因你大哥而起,他们想让你大哥出丑之后正好能够顺势退婚,不过仅仅只是这样他们显然并不满意,才把主意又打到了你的头上。在未婚妻祖母的花宴上酒后失德,还与自己的亲妹妹……这事若成,顾安庭何止是身败名裂,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世子之位自然也要从他身上剥夺。”
顾四娘呆怔了好久,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这短短几句话中的意思。
就在顾安庭忍不住担心,担心这个一直被他和三妹护在羽翼下,没受过大磨难的小妹吓坏了的时候,顾四娘忽然狠狠的抽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在瞬间从呆怔转换到扭曲,并用力的捶了下床板,“那个贱人!”
她大哥哪里不好竟让蒋华裳厌恶至此,不但与顾安城勾勾搭搭要退婚,还想毁了她大哥一辈子!
她忽然拉着顾安庭又哭得稀里哗啦的,“大哥,我以后会很乖特别乖的,不给你和姐姐添麻烦,不让你们忧心烦恼,还会给你找一个比蒋华裳更好的媳妇。”
顾安庭不禁被她闹得哭笑不得。
先前中了迷香又解了药性,本就是很伤身的事情,现在又是哭闹受了刺激,顾四娘抽抽噎噎的不知不觉中就又睡了过去。
顾安庭把自己的手扒拉出来,与其他人退出到了外面的厅堂之中,亲眼看到妹妹没有大碍,他现在也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继续商量此事的后续了。
“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是真不知该如何才好,即便我把我四妹带了出来,可她当时那情况若是被人看见还不知会传出多少难听的话来,名声坏不坏的且不说,我就怕她受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会想不开。”他郑重的向卫漓他们作了一揖,又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件事我顾安庭一辈子都铭记在心。”
卫漓摇头说了声,“你不必如此。”
景玥姿态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也没什么反应,看到云萝在研究手上茶盏的花纹,就说道:“这是占州陈窑的银光瓷,在暗室中看来只是寻常的白瓷,一旦放到阳光底下,就有银色的暗纹浮现,每一件瓷器上的暗纹都不尽相同,除银光瓷外还有金光瓷,那花纹色泽更是瑰丽。”
云萝正对着光线看茶盏上隐隐浮动的银色纹路,闻言也不禁有些惊讶。
她前世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瓷器呢,今生也是第一次见,刚才无意间看到茶盏上闪烁的光芒时才注意到有些不同寻常。
景玥见她有兴趣,就将茶托翻转指着底部跟她说;“这种瓷器一年都难得能够烧成一窑,所以十分珍贵不易得,每一件成品上都有各自的编号,大都是年号日期。”
云萝凑过去看,果然在底部看到一行极细的字,字迹虽小,笔划却很清晰,泰康十二年腊月初六甲子六三,十三个字挤在一起还不足半寸,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一条划痕而已。
她把自己当茶托也翻转了过来,看得眼睛都酸涩了,发现那一行字与景玥手上的基本相同,只是他的最后两字是六三,她手上的则是六五。
“甲子是一整套茶具的编号,六是茶托的编号,三和五则是这一个茶托的编号。”
说着,他就翻开了茶盏的盖子,上面最后两字是七三,“茶壶、壶盖、茶罐、茶匙、茶杯、茶托、杯盖……”
顾安庭都看不下去了,他在这儿正经的道谢说事呢,你景王爷在干啥?
卫漓也黑了脸,强行挤入到两人之间,“我记得妹妹屋里应该有一套金光瓷茶具,丫鬟们没有拿出来给你使用吗?”
云萝摇头,“我以前都没注意。”
“妹妹若是喜欢,我那儿还有几样瓷器,回头让人都给你送过去。”
云萝还没来得及拒绝,景玥就身子往后仰,视线绕过了卫漓看向云萝,说道:“我府上也有几件,其中有一件金光瓷鱼缸,放在案头养上两尾锦鲤,平日闲暇时逗趣解闷也是极好的,回头……”
“长公主府和镇南侯府上都不缺鱼缸,本侯的妹妹若是喜欢自有无数式样供她挑选,倒不必瑞王殿下烦心。”卫小侯爷看向他的眼神十足的冷漠,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顾安庭: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这莫名紧张的气氛让云萝的动作都不由得放轻了些,轻轻的放下茶盏,说道:“不用了,我只是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有点好奇而已,对陶瓷器具其实并不讲究。”
话题这才回到了一开始的正事上面。
谈话结束,时间已经到了傍晚,顾安庭带着睡了一会儿就惊醒过来的顾四娘告辞回广平王府了,卫漓送他们到门外,抬头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一脸凝重。
回头,见景玥还站在旁边,更是眉头一皱,“你还不回去?”
景玥与他对视着,脸上并无笑容,神情亦十分认真,“卫逸之,你能拦多久?”
卫漓眉心抽搐,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变态,“小萝她还小,景玥,你当年初见她的时候,更是才只有八岁!”
景玥却并不以为意,“那又如何?说不定本王上辈子就认识了阿萝呢。”
“你做梦!”
景玥微垂眸,遮起了眼中的幽光闪烁,说道:“卫逸之,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也是看在你是阿萝亲兄长的份上,我才与你说一声,不然,你何时见过我这般退让?阿萝我是要定了,无论多少年,我都等得起!”
说完也不管卫漓的反应,迈步下了门外台阶,翻身上马便策马离去。
卫漓站在原地许久,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忽然甩袖进府,隐隐一声冷哼响起,“那你就等着吧!”
长公主终于睡醒了,只是整个人蔫蔫的打不起精神,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抱被坐在踏上,问从门外进来的儿子,“都走了?”
“是。母亲怎么还不用膳?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长公主蔫蔫的躺回了榻上,“没甚胃口,给我龙肝凤髓也吃不下。”
“不吃东西,您是身子不是越发的养不好了吗?妹妹刚还给您新换了几张药膳方子,好歹尝个味儿。”
蔡嬷嬷忙舀了半碗人汤羹,哄着她说道:“殿下好歹吃两口,不然岂不是白费了小姐的一番孝心?小姐该伤心了。”
长公主转眸看向云萝,见女儿果真眼巴巴的看着她,她犹豫了下,便又坐了起来,接过碗来舀了一口,委屈的说道:“罢了,就当是看在浅儿的份上。”
云萝的嘴角不由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这位公主娘有时候是真的如同小孩一般,做什么都要人哄着才行,还格外的难哄。
喝了两口汤,长公主倒是吃出些滋味来了,胃里有东西人也就跟着舒坦了起来,喜得蔡嬷嬷又给她舀了半碗,说:“还是小姐有本事,开的药膳方子殿下都爱吃,也能吃得下。天天这样好生养着,过不了多久殿下的身子就会越来越好的,人就得吃东西,胃口好就啥毛病都没有了。”
长公主喜滋滋的,比人夸她自己还要高兴,她就爱听别人夸她闺女!
一高兴,她就又吃下了几口米饭,那份量在云萝看来不过是两口而已,对长公主来说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好胃口了。
用了膳,她的精神就更好了一些,懒洋洋的倚在榻上问云萝:“今日之事,你可有哪儿看不明白的?”
这是趁着有精神要教导云萝如何处事了。
云萝有点儿意外,想了下便说道:“确实有一点想不明白,蒋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为何也愿意配合着把事情闹大?”
正常的后宅手段不是应该把事情遮掩下去吗?
“看来浅儿已经自己琢磨过了呢。”长公主笑弯了眼,随之又笑容收敛,说道,“对沐国公府而言,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遮掩起来,事后也只需广平王府、兵部王尚书府和安宁侯府三家自己在私底下商量,如此一来,外面的人丝毫不知,沐国公府也无碍,还能承了那三家的情。可想要把事情遮掩住哪里是容易的?况且当时我和你哥哥已在那院里,还是与蒋夫人一起进的屋把人捉奸在床,而顾二与安庭自来不睦,蒋夫人身为安庭的岳母,自是向着自家女婿。”
看来沐国公夫人还不知道她的女儿自己另找了个相好的,想给她换个女婿。
云萝若有所思,长公主也歇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而且这种事情真是一点都不能沾染,此事若不能遮掩好,但凡稍稍露出一点风声到外头,坏的不仅是那三家的儿郎和姑娘,连沐国公府的姑娘们也要跟着受牵连,毕竟事情出在沐国公府,谁知道她家的姑娘当时是不是也有一个两个在场呢?”
“这种流言最怕似是而非,一味遮掩却又遮掩不好的话,今日赴宴的所有姑娘都有嫌弃,外面的百姓可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园子里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只会以为这风流事闻所未闻,更要大肆宣扬。就算今天赴宴的客人们,也不是谁都时刻在众人眼前的。所以,倒不如把事情光明正大的摊开来,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到底是谁在那屋里,了解了事情的究竟反而保住了其他姑娘的名声,甚至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被人同情?”
“浅儿真是一点就通,欢欢喜喜的办一场赏花宴,却被这种事给搅和了还染得一身腥,谁家遇上了都得堵心。”
云萝不禁默然,京城人们有点可怕。
沉默一会儿,又问道:“蒋夫人知道是顾世子先被算计,顾四小姐也出了事吗?”
长公主的眼中幽光一闪,“不知。”
“蒋三公子会跟她说吗?”
长公主捂嘴轻笑了一声,又说;“说了又能如何呢?毕竟,安庭才是她未来的女婿啊。”
出了今日的事,就算她知道了自家女儿和顾安城的私情,她也会逼着蒋华裳与他断绝往来,以后只需安分等着嫁给顾安庭。
至于顾安庭还愿不愿意认这门婚事,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沐国公府赏菊宴上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广平王府和另外两家在事后再想要遮掩下来已经是不能够了,从各家夫人小姐公子爷到他们随身带着的下人几乎都亲身经历,回去后自然要跟自家老爷们说一说,再然后从下人们的嘴里传到外面,等到第二天,全京城的人就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有说广平王府的二公子吃多了酒,在沐国公老夫人的赏花宴后都来不及回家,直接找了个偏僻小院就把兵部王尚书和安宁侯杜家的两个姑娘给睡了。
也有说王、杜两家的姑娘本来就不是安分的,去年还传言说顾二公子要跟安宁侯府的姑娘说亲呢,往日也时常看见他们相交同游。
还有那不正经的说顾二公子一男御六女,实乃金枪不倒真汉子,一口气睡了两个千金小姐和四个貌美丫鬟,真是艳福不浅。
这天,被广平王执行家法打了几下板子的顾安城趴在床上养伤,收到了来自他嫡长兄的礼物——满满一盒子油光发亮的狗鞭。
还说什么吃啥补啥、以形补形,虽不是上等的好东西,但鹿鞭虎鞭药性过猛怕他现在的身子受不住,倒不如循序渐进的天天吃上一根这个,定能把昨日损耗的精气补回来。
顾安城气得当时就想把这些东西扔到顾安庭的脸上去,却咬着牙硬生生的忍住了,“大哥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看望小弟,又带了这样的好东西,小弟我就心领了。我这屋里乱糟糟的,想必大哥也没有时间久坐,毕竟三妹妹前几天落水着凉了身体还没康复,四妹妹昨日回来时也蔫蔫的,可是过了病气?我现在不太方便,也不能亲自过去探望二位妹妹,就让下面的人收拾了几样药材,待会儿还请大哥顺路带回去。”
兄弟两早已经撕破了脸皮,外人面前还能勉强做一个表面光,私底下却是针锋相对许多年。
你占着嫡长名分,又有老太太护着,我有亲娘护持、亲爹偏心,明面上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私底下就要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顾安庭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蒋华裳还会与你在一起吗?”
顾安城顿时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蒋……五小姐不是大哥你的未婚妻吗?怎么牵扯到小弟的头上来了?难道你竟还喜欢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若兰寺后山的枫林,风景可好?”顾安庭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道,“想必是极好的,不然也吸引不了那么多的香客流连,等二弟伤好之后定要带王二小姐和杜六小姐一起去游玩,只是不知这两位小姐日后进府时谁做大,谁当小,二弟更喜欢哪一位?”
第197章 千里来信
“你说,出了那样的事,蒋五小姐还会不顾一切的和顾二公子在一起吗?”同样的话也在云萝的耳边响起。
顾安城的风流韵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王尚书与安宁侯因为自家女儿也是和广平王天天吵、日日闹、几乎要反目成仇。
但既然说了几乎,那就是还没有真的反目,然而之间发生的一桩桩事却很是让人津津乐道。
两家的女儿都因为顾安城失了清白没了名声,若是不能嫁进广平王府,剩下的就只有送去家庙青灯古佛或者找个偏僻的小官之子远远嫁出去,这他们如何能甘心?
都是精心教养长大的名门闺秀,出事之前,多少高门贵族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来求娶,出事后,若不能嫁入广平王府,这个女儿就算是砸手里了。
可是该怎么嫁,又是一个问题。
广平王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要小心措辞,生怕惹怒了王尚书和安宁侯之后会遭到殴打,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就感觉老了十岁都不止,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掉,连脾气都越发的暴躁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沐国公府却始终没有动静,本来他们就是受害者,好好的一场花宴被搅和坏了,京城百姓说起这件事来都是同情他们的居多。
可知道更多内情的人却不禁好奇蒋家的反应,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好奇蒋华裳的反应。
兰香作为那件事的见证者,对以后的发展也格外多了份关注,今日与月容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忍不住好奇的和她小声议论了起来。
月容正在绣一个荷包,绣的是缠枝花,闻言停针想了下,也轻声说道:“外面都传成了那样,不仅当事的两位姑娘没了名声,她们家中的姐妹也跟着受牵连,听说安宁侯府的五小姐原本已经开始要请期了,却因为这事儿男方暂时没了动静,说不定就要退婚呢。”
兰香听得唏嘘不已,“如果这样了,蒋五小姐还要跟顾二公子在一起,我就相信他们是真爱。”
月容“噗嗤”笑了一声,“若真如此,蒋五小姐以往的好名声可就全没了。”
现在哪家小姐还敢往顾二公子身边凑?当日赴赏菊宴的夫人小姐们都恨不得离那三人远远的,一丝一毫都不要沾惹到身上来才好。
况且,蒋五小姐和顾世子的婚约可还没有退呢!而眼下这情况,就算当真退了婚转而跟顾二公子在一起,那扑面而来的流言蜚语恐怕都能把他们给淹没了。
兰香也觉得那两人大概是真没戏了,想想竟觉得还怪可惜的。
转头看着月容手下逐渐成型的缠枝花纹,不由赞叹了一句,“姐姐绣得真好!”
月容却叹气道:“我也就能绣个荷包手帕的,如歌绣得才好呢,小姐屋里的那扇屏风就是她绣的。”
兰香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这也太厉害了,得花费多少时间才够啊?怪不得如歌姐姐都不怎么出门。我却是个手笨的,勉强能缝补个衣裳。”
“不过是各有所长,我们也没你的好厨艺啊。”
兰香羞赧一笑,“我娘以前是灶上的厨娘,后来老夫人看重让她当了管事,我从小就跟着我娘学这些,其实还差得远呢。”
“已经很好了,我觉得不比大厨房的差。听说江南四季如春美如画,我却从不曾去过,你给我说说呗。”
“哪里有四季如春?也是夏日酷暑冬天寒冷。不过在我们那儿,即便到了冬天落雪的时候,外面的树木、路边的野草都是绿油油的,不像这里,一过了秋就全都黄了。”
云萝正站在那扇绣屏前,看着上面的满庭芳,这是她屋里最鲜艳的风景,对本身不擅针线的她来说,所有精致的针线绣技都是值得赞赏的,比如太婆、比如云蔓姐姐,又比如如歌。
如歌极安静,身为大小姐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她却时常安静得能让人忽略她的存在,云萝在带着她出了一次门之后就没再想带第二次,只由着她天天躲在屋里刺绣做针线。
刺绣于她而言大概就是真爱,云萝身上的小到荷包手帕,大到衣裳屏风,有很大一部分都出自她手,且样样精致,而她也只有在把又一件绣屏展示出来的时候才会像个正常小姑娘那样的鲜活。
两个丫鬟还在外面小声的说着话,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冷,每当太阳高升的时候,她们就喜欢跑到外面院子里晒着日头干活,还能凑在一起说话聊八卦。
随着一阵脚步声急匆匆靠近,一早就不见了影的兰卉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还没到人前就轻呼着喊了起来,“又有新的进展了!蒋五小姐和顾二公子在西镜湖边私会,不知怎么的吵了起来,还拉拉扯扯的被好多人看见了!”
总算她还知道些规矩,记得不能大声嚷嚷的扰了小姐清净,但月容还是先瞪了她一眼,然后才轻声说:“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热闹?”
兰卉激动的凑到她们面前,笑嘻嘻的说道:“月容姐姐可别不信,外面都传遍了。今日西镜湖边有文会,顾二公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出门赴会,大概是觉得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他的名声吧。蒋五小姐作为才女也出现在了文会上,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一起跑到僻静处的,要不是争吵的声音惊动了路过的几名外地学子,谁都没想到他们之间竟也有牵连呢。”
她拍了下手,激动得两边嘴角直往上咧,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想说话时连忙咳嗽一声,把不自觉逐渐放大的声音又压了回去,“顾世子也在场呢,听说他当时那脸色一下子就绿了,鲁国公府的温公子和旁边的另几位公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拉走。广平王府的太妃娘娘也被惊动了,亲自出门拜访沐国公府,要给顾世子和蒋五小姐退婚。”
月容和兰香不由也跟着轻呼了一声,云萝在屋里听了一耳朵,总觉得这事情莫名的耳熟。
好像她当日给顾安庭出的主意呢。
丫鬟们还在轻声议论个不停,云萝听了会儿,忽然喊了一声,“兰卉。”
外面的声音一顿,然后兰卉快步走了进来,“小姐,您有何吩咐?”
云萝看着她,说:“我给你换个地方吧。”
她愣了下,然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您说,奴婢一定马上就改了,您别赶我走!”
月容和兰香听到了动静也连忙走了进来,见到这幅场景也是有些惊慌,只是看着小姐似乎平静冷淡的模样,她们一时间也不敢再上前,只是站在旁边观望着。
云萝没有看她们,一直只看着兰卉,见她突然下跪其实心里也惊了一下,以至于连之后的话都不由略顿了会儿。
“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赶你走。”她示意兰卉站起来,并说道,“我只是给你另外安排了一个地方,你以后还是要继续给我干活的。”
兰卉眨了眨眼,先松一口气,却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好奇的问道:“小姐想让奴婢去做什么?”
“适合你的去处。”
“适合我的?可是奴婢什么都不会啊,做饭没有兰香好吃,针线比不上如歌姐姐,服侍小姐又比不上月容姐姐细致,我我我……也就会日常跑个腿。”
“你这些天跟我学化妆,不是学得很好吗?”
她眼睛一亮,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可是小姐自己就比我厉害多了,我学得再好也无用武之地。”
云萝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翻起了小几上的册子,“所以不是说了吗,给你换个合适的地方。”
抽出一本青皮账册,转头跟她说道:“母亲给了我一家胭脂铺,你就去替我看管吧。”
“管管管铺子?”兰卉顿时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云萝翻开了那本账册,与她说:“也不是由你一人掌管,铺子里原本就有女掌柜,你就去她手下当个伙计,多学些本事,顺便……你不是爱打听事吗?正好胭脂铺里多的是各家女眷来往,有的是新鲜事让你探听。”
兰卉愣愣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是很明白。
兰香在后面伸腿踢了她一脚,踢得兰卉一个激灵,忙磕下头说道:“奴婢定不辜负小姐的栽培!”
云萝将手里的账册递给了她,说:“这是哪家胭脂铺的账册,你先拿去自己琢磨琢磨,你去了那里后虽不用管账,但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兰卉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接过这本账册,心情又激动又十分忐忑。
她还是个小姑娘呢,过去的十多年里不是练武就是学着怎么伺候人当个好丫鬟,这种事情真是从没有经手过。
月容和兰香都替她高兴,又忍不住的有些羡慕。
云萝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是不是也另有安排都还是她自己心里的一些想法,尚未落到实处就不要轻易说出口。
她身边其实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很多事她都习惯了自己动手,也从没有想过要改变这个习惯,所以身边的这四个大丫鬟除了如歌有她的真爱刺绣,另外三个人是真的挺闲的。
汀香院的事本就不多,下面还有二等三等的丫鬟分担了大部分活计,兰香三人就天天在她眼前晃,时常想找点事来做都无从下手。
兰香好歹还能见天儿的去小厨房给云萝开个小灶,月容却发现洗脸漱口小姐喜欢自己来,穿衣沐浴更不喜人靠近,就连喝茶倒水都不假人手,在家素面朝天,出门描眉抹脂比谁都细致,她这个贴身大丫鬟每天除了端水拧个帕子和给小姐梳发之外,再没有别的事了。
而兰卉更是天天出门去打听各路八卦。
云萝觉得,人手闲置也是一种莫大的浪费,而且既然能被选到她身边当贴身大丫鬟,就不会是没点本事的庸人。
更浪费了!
兰卉捧着胭脂铺的账册还有些担心,“如果奴婢走了,小姐以后想打听些什么消息该叫谁去啊?”
云萝被她这莫名的重点弄懵了一下,“你出去后要打听消息不是更方便了吗?还是你觉得,你出去了就再不用来见我?”
啊,对哦!
她明白过来后就嘻嘻的笑了起来,云萝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又听见外面有人走进了院子,站在屋门外说道:“小姐,有几封从江南来的信件,殿下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云萝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兰香快步从屋里出去,接过那几封信又与送信的人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进屋将信递给了云萝。
总共三封信,分别来自文彬、袁承和祖母卫老夫人,云萝犹豫了下,最先拆开了老夫人的那一封。
信的开头就是询问她到京城后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有没有不适应或被人欺负,又说随信一起送来了一些江南的吃食,都是她吃惯且爱吃的,还有一些新得的稀罕料子和江南特产。月前他们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带上,现在也全打包运送过来了,她喜欢的就留着,不喜欢的可以送人,多交几个朋友平时能一块儿玩耍也是极好的。
其实哪里是来不及带上,而是轻车简从,不方便带哪些累赘东西。
一直过了两页信纸,云萝才看到上面说起了她离开后那边发生的大事小事,多是几笔就带过了,显然老夫人更关心孙女在京的生活。
将信收好放下,又拆开了来自袁承的那一封。
这封信就简单多了,一看就是袁承的口气,满纸的诙谐让云萝也不禁嘴角轻弯了起来。
他并没有写多重要的事,归根结底就只有两件,一是他已经与先生的女儿林大姑娘定了亲,打算金榜题名之后就把人风风光光的迎进门;还有一件就是他预备年后入京,到时候还得来投奔她找个好住处。
明年二月春闱,如今已经有不少的举人到了京城,奔赴在路上的更多,江南也有学子已到达。
袁承却觉得他还没有得到江南书院梅兰竹菊四院服中的梅花衣,就这么急匆匆上京赶考实在亏得很,好像他考不进梅院似的。
江南书院中,梅院的学生最少,许多时候都只有个位数,能进梅院的都是被先生认为至少有八成希望能上会试榜的举人,当然其他两院的学生也不是就一定考不上,考试有的时候也得讲究个运气,历年以来的大小科举都少不了横空出世的黑马。
看完这封信后也一样的收好,才拿起了最后一封。
拿在手上,就是厚厚的一沓,格外压手有份量。
兰香站在边上笑着说道:“郑二爷和二太太他们肯定想念小姐得很,信上都有说不完的话呢。”
云萝默然,看这一封信怕是跟读一册书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默默的把封口整齐的拆开,抽出了里面一沓信纸,仔细的从头一页页往下看。
从她离开后,村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有自家的,也有别人家的。
除去开头的问候和关切之语,后面就都是些村里发生的零零碎碎的小事,但云萝却看得很认真,到后来都有些看入了神。
“老屋那边,奶奶和大伯娘闹得厉害,大伯也被镇上学堂辞退回了村,但他回来后连田都伺候不好,爷爷寻思着想要给他另外找个差事,就在村里办了个学堂。可惜村里那几户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宁愿每天往镇上来回奔波,也不想到把孩子送到大伯那里,倒是有家境不大好的,只想让孩子们识几个字的送去读了几天,但大伯回村后天天失魂落魄的教书也没有好好教,没几天就连那几个学生也没有了。”
倚靠着肥皂作坊,白水村已经成了庆安镇下最富裕的村子,连附近的其他村子也跟着一起宽裕了起来。家有余钱,愿意送孩子上学读书博功名的人就多了,若真能在村里办个学堂好好教书,附近几个村子加起来的束脩足够先生养活一大家子。
“村里流言蜚语不少,李大水的寡母天天跑到老屋门前去哭,奶奶出去与她争吵时不慎撞伤了腰,如今卧在床上,小姑却不肯伺候,还亲身上阵和李大水的寡母吵架,名声都坏透了,更加没人家愿意来娶。爹说,丢人现眼,只要没死就再不去管她!”
“前两日,县城百花楼的一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怀了大哥的孩子要郑家给她赎身,大嫂回村闹着要与大哥和离,大伯娘说若要和离就把嫁妆全留下,不然就把她婚前有孕的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官府也得判她和她娘家爹娘一个骗婚罪。”
“小姨有孕了,姨父家因为无子而被休的大嫂也有孕了,她前夫家带人来闹事被我们村里人给打了出去。”
“栓子哥落榜回来后在家一边养伤一边苦读,还问我借了许多书,我把三姐给我买的那些书都借给他看了,我的同窗们看到我的书也都来问我借阅,近来同学都在忙着抄书,连先生都抄了两本。”
“云梅的额头上留了个很深的疤,不过用了三姐留下的药膏之后已逐渐浅淡,她如今也能出门走动,只是不好奔走跑跳。”
“二姐给栓子哥做了一双鞋,做得十分精致,我的鞋与之相比,相差甚远,我觉得这个姐姐已经留不住了。”
“郑嘟嘟前几日与小虎打架,郑嘟嘟的脸青了一块,小虎的眼眶黑了一圈,彼此都抓掉了对方的一把头发,头顶的小簸箕都缺了一个口子,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理睬对方。郑嘟嘟昨日傍晚还与我说,只要小虎不主动来与他和好,他也是不会主动去跟他和好的,据虎头哥说,小虎也说了同样的话,如今我们正在看他们到底谁会先熬不住。”
“作坊外面新开了好几家食肆小铺子,家里的食肆生意清淡了些,但爹娘仍每天忙碌,三姐当日和爹一起种下的土豆和玉米都已经长大,玉米长得比爹还要高,顶上开了花,半腰上结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苞子,长了白色的须。爹小心拨开外面的皮看到里面也是个白色的嫩芯,倒是有一粒粒的小突起,也不知等外面的须变黑之后会长成什么模样。爹又从土豆的旁边刨开了土,看到根须上面结了黄豆大的一粒粒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土豆,那大小与三姐当日种下的相差也太大了。”
看到这儿,云萝的目光忽然一顿,迅速的翻到了信的最后面,那日期距离今日都快过去一个月了。
也是,这信从白水村到越州城,再到京城,可不就得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嘛!
如今已是十月中下旬,算算日子已过去三个多月,她记得玉米的生长期是四个月左右,土豆比玉米长得快,那就是,能收获了!
她忍不住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但刚站起来有缓缓的坐了起来,凝神继续看心上后面的内容。
她如今人在京城,距白水村几千里之遥,就算想知道那两样作物的生长情况也不可能立刻过去,还不如平心静气的等待。
离开前,她把一腔理论知识全告诉给爹了,就种地本身而言,她真是连郑丰谷的一个零头都不够,她相信他肯定能把东西种出来的,就算这一茬没成功,不是还有下一茬吗?
而且,还有祖母在哪儿盯着,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她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低头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还有那每一段都不大一样的口吻,她似乎看到了一家人围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语,而文彬握笔凝眉,想要把家里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写上还要写得通顺文雅一些。
云萝缓缓放下这封份量十足的书信,转头看向了窗外。
深秋初冬,窗外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终于晃悠悠的飘落了下来,云萝静静的看着,面无波动,目光却分外的软。
第198章 馋哭小孩
沉甸甸的一封信让云萝自离开江南后一直不曾真真放下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那一刻的放松连她自己都怔愣了一下,然后整理好心情和衣裳去了正院。
长公主正看着蔡嬷嬷指挥着丫鬟们收拾东西,看到云萝过去顿时笑眯了眼,招手让她走到近前,拉到榻上在身边坐着,“老夫人也给你送来了许多东西,我特意没有让人给你送过去,就等着你自己来拿呢。”
蔡嬷嬷笑着凑趣道:“殿下是盼着小姐能多来陪陪她,一丁点机会都舍不得放过。”
长公主嗔了她一眼,“胡说,我又不是小孩儿,哪里还需要人来陪着的?”
那语气和神态却是十足的小女儿情态,娇娇的惹人心疼。
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儿子都快要能娶媳妇了,但衡阳长公主天生一张俏脸,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倒是给了她一个病弱的身体,越发的柔弱可怜,撒起娇来半点不显突兀,云萝见了都时常有种要尽力宠着她的错觉。
娘这么柔弱,要好好的宠着。
“我给小厨房开了方子,让他们每天半早半晚的都给你做些汤羹粥品,今天的份娘吃了吗?”
长公主的脸色微微一僵,捂嘴咳了两声,眼珠也随之一骨碌,“本宫没胃口。”
蔡嬷嬷却迅速的将放置在旁边暖炉上温着的银耳粥捧了过来,那张保养良好的脸都被她笑起了一层褶子,“殿下就是想让小姐哄哄她,哄上几句心情一好,这胃口也就好了。”
长公主当时把手里的帕子朝她扔了过去,竖起眉毛说道:“本宫纵着你,你倒是越发的没了规矩!”
“是,殿下最疼奴婢,那不如让奴婢伺候您吃上几口。”
公主殿下当即蔫蔫的缩了回去。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吃,像云萝这样两辈子都有个好胃口的人是不能想象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的。
怎么会有人不想吃东西呢?
她直接把那小半碗粥接了过来,拿勺子舀了一勺,想想又撇去一半然后喂到了公主殿下的嘴边,“快吃吧,不吃东西你身体怎么会好?”
如此温柔,真是连郑嘟嘟和文彬小的时候都不曾享受过的。
敢不吃饭?饿上两顿就好了。
闺女亲手投喂,公主殿下勉为其难的吃了两口,那皱着眉头仿佛在强忍着什么模样,让云萝差点怀疑她吃的不是小厨房里惊醒炖煮出来的粥羹,而是黄连汁。
云萝一勺又一勺,即便母亲拒绝也没有停下来,直将半碗银耳粥全喂进了她嘴里才罢休。
就巴掌大的一个小碗,还没有盛满的,她一口就能喝光,怎么会吃不下?就是矫情!
用完漱口之后,公主殿下捂着嘴呕了一声,吃太多,感觉要从嗓子眼里满出来了。
蔡嬷嬷憋着笑将空碗接了过去,又与云萝说道:“老夫人着人送来了一船的东西,大都是给小姐的。老夫人想得周全,有好些江南特产的吃食,听说都是小姐爱吃的,这是生怕小姐来京城换了口味吃不惯。”
说着放下碗,转头拿起旁边的一封帖子送了过来,“这是另外的单子,您先看看,有喜欢的就留在身边把玩,余下的收在库房里等日后赏玩送礼都是极好的。”
金银珠宝摆件书画应有尽有,可比信上写的要丰富多了。
长公主凑过来看了一眼,便有些不满的抱怨道:“老太太就是瞎操心,我难道还会亏待了浅儿不成?蔡嬷嬷,回头你开了大库房,让小姐进去自己挑,但凡是她多看上两眼的物件都让人送去汀香院。”
“是。”
云萝莫名的看着突然间不知是在吃醋还是争宠的公主娘,拒绝道:“我院里的小库房都快要塞不进东西了,我也用不了那么多东西。”
“那有什么?”公主殿下混不在意,“再开个库房就是了,左不过几间屋子的事儿,东西用不了你还可以砸着玩撕着玩剪着玩。”
云萝默然,她是这么败家的人吗?
长公主显然是不在意那些东西的,眉眼一转就又高兴了起来,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是你回家后过的第一个生辰,定不能马虎,到时候大宴宾客,娘亲自给你主持可好?”
生辰?生日?
云萝愣了下,问道:“我生辰是哪一天?”
长公主也不由得一愣。
母女两面面相觑,还是云萝先回过神,便说道:“我之前过的都是十一月初三。”
乡下人不讲究,孩子生辰那天顶多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困难点的人家就煮两个鸡蛋,更多的人是直接忽略。
而且,十一月初三其实是郑丰谷和刘氏他们夭折的小女儿的生辰,不是云萝的。
长公主忽然把云萝搂在怀里,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的生辰要早几日,是十月的最后一天。”
屋里的气氛忽然莫名的沉凝了起来,蔡嬷嬷都情不自禁的擦起了泪花,云萝看了蔡嬷嬷一眼,又从公主娘的怀里抬头看她,说:“大宴宾客就不用了吧,我们三个人坐一桌吃顿好的就行。”
长公主都被这简陋的生辰宴给逗笑了,“这如何能行?岂不是委屈了你?”
云萝却不这么觉得,“宴客您受累,我也受累,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坐着吃一顿来的实惠。”
高门宴客一为庆贺,二为应酬和联络关系,长公主府在几年前也是时常开门宴客的,推杯换盏、歌舞不休,如今随着皇上的大权在握和朝廷的逐渐稳固,加上长公主的身体也不太好,已经有两年不曾请客设宴了。
长公主见云萝说得认真,却仍觉得这也太过简陋了些,传了出去外面人又不知会在心里琢磨些什么呢,若是让他们以为浅儿并不受宠,日后被人看轻欺负了怎么办?
公主殿下忧心忡忡,“这好歹也是你回来后的第一个生辰,怎能如此简陋?太不像话了!”
云萝垂眸想了一下,说起甜言蜜语也是一本正经的,“可是我只想跟娘和哥哥过生辰,不想被别人扰了清净。”
长公主心里甜滋滋的,顿时也不坚持了,搂着她轻轻摇晃着说道:“好吧好吧,既然浅儿都这般说了,本宫若再宴客岂不是反倒坏了你的兴致?”
这娇娇的仿佛有多委屈的语态,依然很长公主。
话虽这样说了,长公主却依然开始忙碌了起来,亲自甄选菜品,又开了柜子仔细挑选,说那日她定要盛装打扮。
云萝见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也就随她去了,只是每天五顿的药膳汤羹却一点都不放松,不知不觉的就把长公主的胃口撑大了一点点。
这日,长公主从宫里回来,拉着云萝的手喜滋滋的说道:“今日弟弟与我说,几天不见好像长胖了些呢。”
天天见面察觉不出来那细微的变化,但长公主的两边脸颊好像确实稍稍的丰满了一点。
云萝看着她脸上的起色,手指自然的搭在她的手腕上,随口问道:“娘今天进宫干嘛去了?”
“没做什么,就是去看看你舅舅。”她摸着她自己的脸,忽然低头看了看胸口,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知这里能不能胖回来,我以前可不小呢。”
云萝:“……”真好奇您以前是什么模样。
似乎也觉得这话有点不妥,公主殿下习惯性的咳嗽了两声,粉面微红,转了话题跟她说:“安庭与蒋家五娘退婚了,就在今天。”
见云萝看着她,似乎有点好奇,就接着说道:“蒋五娘经营多年的好名声在西镜湖边被人撞见的时候就坏了。好歹是国公府里的姑娘,没想到竟这般不知轻重,即便是当真与顾安城有情,在出了那事之后也该明白不能再有牵扯。”
顿了下,“不过若真是个知轻重好歹的姑娘,也做不出与小叔子生情私会的事,还使出那样恶毒的手段来害未婚夫婿,结果反倒把她自己和情郎给坑进去了。”
卫漓从门外走了进来,接口说道:“不把安庭的名声弄坏,她即便退了婚,日后与顾安城在一起也要被人说闲话。”
长公主眉头一挑,“那有什么?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两家联姻,与哥哥不成转而嫁给了弟弟的又不是没有,顶多被人说两句闲话,但这都是长辈做主的,与姑娘家本身的名声却并无太大妨碍。”
蒋华裳和顾安城的事情,若是放到私底下由家中长辈出面商讨,与顾安庭退婚后再与顾安城定亲,外面的闲话是免不了的,但要说蒋华裳就此坏了名声,那还真不至于。
可他们偏偏连这一点闲言碎语都不肯招惹上身,还算计顾安庭结果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长公主对这两人皆无好感,蒋华裳不安分,顾安城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争权夺利,为了世子之位、王府传承兄弟反目并不稀奇,他若是能堂堂正正的凭自己能力和本事从兄长那儿夺得世子之位,本宫还要敬他是条汉子,却偏要使出这等阴毒的下作手段,不肯好好做个人。”
“两情相悦难自禁,那就把姿态放低,好好的说话,任打任骂不还手,把他爹拉出来,再去广平太妃那儿求情。广平太妃再疼爱大孙子也没有把这二孙子看做敝履,沐国公老夫人又是与她有几十年交情的老姐妹,仅仅只为了两府的名声和交情也不会让事情传扬出去,而安庭打过骂过出了心头的那一口恶气,难道还会死扒着一个另有所爱的女子不放?”
“蒋五娘身为沐国公的嫡次女,比尚在家中的姐妹们都尊贵,也一向受宠。别人不好说,与自己的亲娘总能说些私房话,由家中长辈出面来解决这件事,不比什么都强?”
难得听到母亲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串的话还能面不改色气不喘,卫漓的神态都和缓了,说:“哪有母亲说的这样简单?且不说两家长辈未必会答应,就算真答应了,顾安城以后还怎么在安庭的面前抬起头,蒋华裳也是尚未进门就势必先矮了一截。”
长公主悠悠喝了一口茶,甜滋滋的红枣泡枸杞,不屑道:“难道现在就得了好了?”
“若是那日算计成功,眼下就是另一个局面。”
“哼,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好好的当个人。”
卫漓无言以对,转头跟云萝说道:“还有四天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安庭他们听闻那天家中并不设宴都甚是遗憾,还说他们家里的妹妹一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就等着你生辰的时候亲自送来。”
长公主也抓头问云萝,“当真不多邀请几个客人?那日沐国公府的赏菊宴上,你与温家的两位姑娘不是很聊得来吗?之后有没有再一起出去玩耍?”
类似的话这些天来已经问了无数次,云萝摇头,“不用了,太麻烦,并没有。”
长公主好担心,担心她的宝贝女儿总是这么冷冷淡淡的会没有朋友。
不过她很快就不担心了,因为第二天她竟然收到了鲁国公府的帖子,是鲁国公府上的几个姑娘专门送给云萝的请帖。
她拿在手上翻看了会儿,然后欢喜的递给蔡嬷嬷,说道:“嬷嬷亲自送去,看浅儿可有缺的少的,不用急着回来。”
“是。”
云萝正窝在榻上看书,汀香院的小书房里有一书柜的医书,听说全是长公主和卫漓近几年从各处搜罗来的,云萝的日常就是晨起练武,陪母亲吃饭,逐渐接手处理两府的事务,偶尔出门逛个街,然后就是用各种姿势看医书了。
“接风宴?给谁接风?”云萝看着请帖好奇的问道。
蔡嬷嬷笑眯眯的说:“自然是给小姐您接风洗尘了。”
云萝:“……我都到京城快一个月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左右只是个名头而已,想必是温家的姑娘上次与小姐相交甚欢,就想再约您一起出去玩。”
云萝想了想,便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见蔡嬷嬷还站在旁边没有离开,就问道:“嬷嬷还有事吗?”
蔡嬷嬷诡异的沉默了会儿,说道:“小姐出门会友,也要准备些小礼物,不拘是饰品钗环,还是些亲手做的手帕小点心,这你来我往的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我知道了,谢嬷嬷提醒。”
蔡嬷嬷又问:“小姐可想好要带点什么?奴婢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云萝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想了下就从榻上下来,从妆匣里翻出了一盒胭脂,“嬷嬷以为我送这个如何?”
蔡嬷嬷接过去看了看,问道:“这也是小姐自己做的吗?”
“嗯。”
她将胭脂交回到了云萝的手上,笑着说道:“这自然是极好的,想必温家的小姐们也都会很喜欢。”
蔡嬷嬷见确实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小姐能安排得极好,才放心的告辞回了正院去向长公主殿下回禀了。
次日,辰正时分,云萝带着月容出了衡阳长公主府前往宴月楼。
宴月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坐落于正元大街,对面就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霄楼。
云萝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有人呼喊,抬头便见宴月楼二楼的某间包厢内,温如初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正朝她挥手,旁边还站着另外四个姑娘,最小的那个只露出了半颗脑袋,脑袋两侧顶着包包头,系着大红色的发带,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
“你可算来了,我已经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现在觉得走两步都有水在肚子里晃荡。”刚进包厢,温如初就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道。
云萝反问道:“帖子上不是写了巳时吗?”
她还早到了半刻钟呢。
温如初顿时嘻嘻嘻的笑了起来,“行行行,是我们早到了,知道今天要和云萝你相会,我和我妹妹们都激动坏了,一大早就都不怕冷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云萝看向了包厢里的另外四位姑娘,除叶蓁蓁已经在沐国公府见过之外,还有三位,都是比她更小的小姑娘。
温如初指着她们说道:“蓁蓁你已经见过了,这是我三妹妹温如玉,四妹妹温如兰,五妹妹温如喜。”
五个姑娘中,温如初最大,叶蓁蓁比她小一岁,与云萝同龄,十一岁的温如玉身条纤长,有着玲珑少女的姿态,下面的温如兰和温如喜就更小了,粉团团的还是两个孩子,瞧着也就六七岁的模样。
三姑娘四姑娘都是温如初的亲妹妹,五姑娘却是她三叔的女儿,不过也养在温夫人的膝下,同进同出跟亲姐妹并无差别。
姑娘们相互问候了一声就围着桌案坐下来,云萝拿出了她带来的胭脂分给她们,“这是我自己做的几盒胭脂,你们别嫌弃。”
“原来云萝你真的会做胭脂啊!”温如初心直口快,动作也利索,说话的同时也动手想要打开盒子,却忽然拧了下眉头,“哎呀,这盒子盖得好紧!”
另外四个姑娘也都在用力的掀盖儿,四娘五娘用力得小脸都泛红了。
云萝从离得最近的五姑娘温如喜手上拿过盒子,反手旋转了两下就把盖子打开,“是这样开的。”
另几人顿时恍然,又有些惊奇,“原来如此。”
温五娘捧着她的那盒胭脂,小声的说道:“香香的,滑滑的。”
温如初把姐妹几个的都看了一遍,笑了起来,“颜色都不一样呢。这盒子做得精巧,颜色也都好看,气味还好闻。”
“用也着很好呢。”叶蓁蓁已经在自己的手上抹了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忽然咽了下口水,“紫柰的味道。”
温如初骂了她一声“没出息”,然后凑过去闻的时候,也“咕咚”的咽了下口水。
三姑娘温如玉“噗嗤”笑了出来,低头闻她自己的,不由得喉间轻滑,好歹没有丢人的发出声响来。
不由得惊叹不已,不经意间的转眸却忽然瞥见四妹妹温如兰正朝着胭脂张开她的血盆大口。
“啪”的一巴掌拍在她脑壳上,又夺过她手里的那盒橘红色胭脂,温三娘瞪着她教训道:“你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送,这是胭脂,不是给你吃的!”
温四娘看着被三姐姐夺走的胭脂盒,瘪了瘪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萝做饭烧菜的手艺不咋地,做出的胭脂却能馋哭小孩。
温五娘悄悄的把她自己的胭脂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摸了摸哭唧唧的四姐姐,凑过去悄悄的跟她说:“等回家了,我分你吃啊。”
小模样还十分得意。
温四娘顿时就被她给哄住了,和五妹妹一起牢牢的按着藏了胭脂的那只袖子,回头看温三娘的目光十足的警惕。
温三姑娘:“……”其实她也有点想尝尝。
温如初依依不舍又有些笨拙的把胭脂盖了回去,抬头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云萝,“你是怎么做的?这些胭脂怎么会这么好……香?”
她硬生生的把那个“吃”字咽了回去。
云萝:“……闻起来是香了一点。”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好吃吗?”
“你可以试试。”
第199章 碰瓷
“真能吃啊?”温二姑娘本是带着打趣的一句询问,却没想到会得到云萝一个这样的回答。
让她试试,就是说,这胭脂真的能吃?
她顿时将刚盖上的胭脂又打开了,嗅着这个香味跃跃欲试,还评论了一句:“樱桃的味儿,这也太香了。”
在姐妹们的注目下,她拿起桌上的小签子从胭脂盒里挑出了一点樱红的胭脂送进嘴里。
叶蓁蓁“咕咚”的咽了下口水,三姑娘温如玉吃了一块茶点,温四娘和温五娘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
然后,她们看到她们的二姐姐缓缓皱起眉头,再跟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捧起了面前的茶盏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叶蓁蓁失望的“啊”了一声,温如玉又吃了一块茶点,四娘五娘则悄悄的把手伸向了桌上的签子,一副不亲自试试还是不肯相信的小样儿。
云萝就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眼里染上了明显的笑意。
这温家的五位姑娘,每一个都很可爱。
温如初连灌了两杯水,小脸仍然皱着,朝云萝不满的抱怨道:“就像吃了一嘴黏腻的面粉团。”
云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还吃过面粉团?”
温二姑娘霎时无言以对,吭哧了半天说道:“你是怎么做出这个味儿来的?这胭脂若是抹在嘴上,岂不是吃饭的时候都是那个奇怪的味儿了?”
云萝对于自己的手艺甚是有自知之明,但温二姑娘的这句话还是让她不赞同的,“你吃饭的时候还得就着胭脂一起吃?而且抹在嘴上就一点点,早已经服帖在皮肤上面,你想像现在这样大口的吃胭脂恐怕不行。”
温二姑娘是个敢于大胆尝试的,虽然被云萝怼了,也但半点没放在心上,转头就让丫鬟拿来帕子将嘴上的胭脂擦了,重新涂抹上云萝送她的这一盒。
温三姑娘还贡献出了她随身带着的一面小铜镜,并围在温如初身边欲要第一时间看到她的试用结果。
趁着姐姐们都在忙活的机会,温五娘把藏在袖子里的胭脂盒拿了出来,和四姑娘一起头对着头偷偷摸摸的挑了一签子给彼此喂进嘴里。
云萝眼睁睁看着那两张相似的包子脸从期待到兴奋再到纠结,最终成功的拧成了一团。
emmm……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吧?
因为是自己作的,两个小姑娘还不敢表现出来让姐姐们知道,只能苦着脸相互轻声嘀咕着,“胭脂果然不能吃呢。”
“二姐姐不是也吃了吗?”
“她也没说好吃呀。”
“唉~”所以,还是应该听姐姐的话。
另一边,温如初的试用结果已经出来了,“好滑好润,喝茶吃点心的时候都带上樱桃的香味呢!”
那不是更馋了?
两个小姑娘默默的对视了一眼,也不知相互之间有了怎样的默契,都不怎么感兴趣的转身趴到了窗户边,往外看楼下的街景。
忽然,温四娘指着外面说道:“华裳姐姐也来了!”
温如初她们闻言,一下子就凑到了窗口,就看到楼下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从上面下来一个蓝衣粉氅,头戴帷帽的年轻姑娘,领着丫鬟缓缓的步入了宴月楼。
“穿成这样了你都能认出来?”
四姑娘按压着手指笑嘻嘻的说道:“她旁边跟着紫鸢姐姐呢。”
紫鸢是蒋华裳身边的第一人,认出了紫鸢,那她身旁的必然是蒋华裳无疑了。
温三姑娘看着楼下若有所思,“她怎么到这儿来了?还穿成了这般模样。”
“难道又是来会情郎的?”温如初的眼中光彩闪烁,扭头就要往包厢的门口走去。
叶蓁蓁一脚就踩住了她的衣摆,让温如初起身的动作一滞,摇晃着差点跌坐到地上。
她也仿佛没有看见,踩着温如初衣摆的脚更是纹丝不动,还叹了一声,说:“出门前姑姑说了,让我看着你,不许你惹事,不许往那热闹的地儿钻。”
温如初半蹲着,拉了下自己的衣摆没拉动,便拉着脸说:“你还说向着我呢,结果每次都听我娘的话,亏我对你还那么好!”
叶蓁蓁不为所动,依然坚定的摇摇头,说道:“我是怕你回去后又要被姑姑打,每次都是我给你上药,你自己也不觉得疼啊?”
温二姑娘眨眨眼,转眼就是一张笑脸,赔笑着说道:“我就去看看,保准不多说一句话,更不会惹事的。”
叶蓁蓁想了想,“就在门口看看,不能开包厢的门。”
那还有什么看头?
但见着自家一根筋的憨货表妹,温如初还是点了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叶蓁蓁这才松开了脚,温如初将自己的衣摆一拉,迅速的站了起来就朝门口扑去。
她也是真的没有打开包厢门,而是趴在门缝中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就回过头来说:“她进了左边的包厢,你们之前有见到隔壁包厢进了人吗?”
温家姑娘们齐齐摇头,然后全都贴到了左边的那面墙上,云萝迟疑一下,也加入了其中。
茶楼的隔音做都很好,她们趴在墙上听了半天却根本就什么都听不清,云萝的五感要比常人敏锐许多,到是隐约的听进了几句话。
温如初听得着急,左挪右蹭的想要找个能让她听清隔壁说话声的风水宝地,张嘴与妹妹们无声的问道:“你们听清楚了没?”
妹妹们都摇头,纷纷表示什么都听不见。
忽听到温五娘细声细气的说道:“二郎,我如今已与你大哥退婚,你我之事你有何打算?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王家和我舅舅都不会轻易松口,你又何苦还要再搅和进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要我了吗?裳儿,我对你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我只是不想你再坏了名声。我现在还有何好名声?当日西镜湖边被那么多人看到你我……如今满京城都是说我……说我坏话的人,什么好名声都没了。裳儿……”
温家姐妹们都惊讶的看着她们的五妹妹,见她甚至都没有把耳朵贴在墙上,却把她们怎么也听不见的声音给听得清清楚楚,还完整的传达了出来。
显然在这之前,连她们也不知道朝夕相处的小妹妹竟有这本事。
温五娘不知道她把姐姐们都给惊到了,见姐姐都转头看她,只以为她们还想听,就继续转述,声音细细的,轻轻软软的,“裳儿,你如今尚未陷入进来,趁早另找个人家定了亲事,京城里你我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二郎,我费尽心机的想要退了这门婚事,只为了与你在一起,你现在却竟然说让我另找个人嫁了?我又如何舍得你另嫁他人?只要想想那个场景我就觉得心都快要碎了,可是裳儿,你我已是无路可走了,便是沐国公也不会让你再与我有半丝牵扯的。呜呜呜,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如若当日我们的计划能成……”
温家五姑娘那一声不带情绪,甚至还是笑嘻嘻说出来的“呜呜呜”成功的把姐姐们给逗笑了,温如初扑了过去揉着她的小耳朵就说道:“我家五娘的耳朵是怎么长的呀?竟然这么灵光,快让姐姐仔细看看!”
姐妹们很快就闹成了一团,自家妹妹耳朵十分灵光的这件事让她们暂且对隔壁那对私会的情人都没了兴趣。
云萝也有些诧异的看着温五娘,她自己的耳聪目明是经过许多年刻意训练才有的,而温五娘的显然是天生如此。
这样的人她前世倒是听说过不少,若任其自然生长,长大后可能会依然听觉灵敏,但也极有可能会逐渐退化,到最后和常人也没有了太大的区别。
此时,温如初正捧着小姑娘的脸,一脸郑重其事说道:“五妹妹,你以后常往我娘那儿走动走动,听听她有没有在背后思量着怎么教训我们。”
三姑娘温如玉也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将重担交托于她的模样。
温五娘眨巴眨巴眼睛,欣然的答应了下来。
她忽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那面墙壁。
温如初见她如此,忙问道:“你又听见什么了?”
“啾啾的。”
“什么啾啾的?”
温五娘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忽然抬起手凑到嘴边“啾”的嘬了一口,“这样的声音。”
与她年纪相仿的温四娘也是一脸茫然,年龄稍大的三位在愣了下后却突然就涨红了脸,羞涩中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唉呀妈呀,这么激烈的吗?就在这茶楼之中?
激动之下,又全都把耳朵贴到了墙上,尽管她们什么都听不见。
云萝没有凑过去,就坐在窗边看着温家五娘温如喜,可惜这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们的窗户敞开着,隔壁的那间包厢却紧闭着仿佛没有客人,那从窗户缝隙中透出来的些许声音反倒比贴在墙上听得更清楚。
温四娘和温五娘看不懂姐姐们在激动些什么,不知不觉的就朝云萝凑了过来,小心的把手搭在她的腿上,见她没有避让的意思,小姐妹两对视一眼皆都有些窃喜,然后就这么喜滋滋的倚靠着云萝坐了下来。
云萝又一次用她那莫名吸引小孩的魅力虏获了温家两位小娘子的欢心,她脸上面无表情,但感受着靠在她身上的两只软绵绵小姑娘,却不由得僵硬了大半个身子。
她动作大一点会不会就把她们给弄碎了?稀碎的那种。
温如初她们贴着墙听了半天,实在是什么都听不见,只能蔫蔫的坐回到了位置上继续喝茶吃点心,眼神瞄过温五娘,又不好意思让小妹妹再去听这种事情,便只好作罢。
瞄了两眼,温如初忽然“咦”了一声,“我家四妹妹和五妹妹倒是很喜欢云萝呢。”
竟然这么乖的坐在云萝身边,吃糕点的动作都比平时斯文了许多呢。
云萝默默的喝茶,要不是念着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早动手把她们撕下去了。
她们围坐在茶桌旁边聊胭脂水粉、聊衣裳首饰、聊京城八卦,多是温如初和两个大的妹妹在说,云萝不怎么搭话却听得很认真,并没有让温家的姑娘们感觉被冷落了,而她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她在府里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隔壁的包厢忽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这边的说话声也顿时一静,温如初下意识直起了身子朝着门口的方向侧转,她身旁的叶蓁蓁都没来得及先放下捧在手里正啃着的糕点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她,那速度跟她娇憨的外表一点都不相匹配。
温如初起身的动作便又是一滞,转头来瞪她表妹。
叶姑娘将手里的糕点全塞进了嘴里,一脸无辜的说道:“不好这么快就冲出去的,在他们经过我们门口的时候再出去,说不定正好就能撞上呢。”
温二姑娘顿时懂了,站起来理了理衣裳,然后站在了门后听外面的动静,在脚步声将要经过门口的时候忽然打开门走了出去。
“咦?紫鸢?”她惊讶的看着那个翠衫丫鬟,又看向紫鸢身边戴着帷帽遮了面容的蒋华裳,眨着眼说道,“华裳姐姐你怎么穿成这样?要不是看到紫鸢我都没认出你来呢。华裳姐姐也是来宴月楼喝茶的吗?一个人啊?正巧我们姐妹今日出门来品尝宴月楼新出的点心,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坐?”
装模作样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而且温如初的声音并没有放低,甚至还刻意的张扬了几分,顿时把旁边其他包厢门口守着的小厮或丫鬟都给吸引了过来。
蒋华裳不禁有些狼狈,下意识伸手按住了眼前的帷纱,又觉得不妥便将手收了回去,轻轻交握自然的放在腹前,柔声说道:“不必了,你们姐妹相聚,我一个外人怎好随便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以前与华裳姐姐也是经常聚会的呢,毕竟我大哥与安……哎呀!”她忽然捂住了嘴,放开后神情也变得有些讪讪的,揪着衣角尴尬的说道,“既然华裳姐姐有事,我就……我就不耽误你了,那个……那个……嘿嘿。”
她抓了下头发,有些为难,有些讪讪,更多的是尴尬不自在。
隔着帷帽看到她这般,蒋华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从周围各个包厢门口看过来的目光亦让她如芒刺在背,匆匆与温如初告辞一声就带着丫鬟逃也似的离开了。
温如初看着她的背影撇了下嘴,然后关门退回到包厢里,转头又是一脸兴奋,几乎是蹦跳着坐回到茶桌前。
“哎呦,总算出了口恶气!”
云萝看着她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开心,问道:“你与她不和?”
温如初的笑容一顿,然后摸着茶盏有些讪然,“倒也没有,只是以前都当她是安庭哥哥的娘子,灵素姐姐和灵佩对她可好可亲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那种事!她和顾安城固然坏了名声,可安庭哥哥也无辜的沦为了许多人的笑柄,好多人都在笑话他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笼络不住,被亲弟弟挖了墙角。”
灵素和灵佩就是广平王府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也是顾安庭的两个同胞妹妹。
人有亲疏,显然在温如初的心里,顾安庭和广平王府的那两位小姐与她更亲近,所以才会逮着了机会的给蒋华裳找不痛快。
蒋华裳离开之后,隔壁包厢就很久没有动静,仿佛里面早已经没有了人,一直到云萝她们离开还不见顾安城从里面出来。
温如初不由嘀咕,“不会早就已经走了吧?跳窗,还是爬墙?”
温五娘颠颠的跟在云萝身边,细声细气的说道:“没走,还有人呢。”
她都听见了!
温如初也没有闲工夫一定要等到顾安城从包厢里出来,只是有些不满的又嘀咕了两声就带着姐妹们出了宴月楼,拉着云萝说道:“六福阁又出了不少新鲜的花样,我们去看看啊。”
温三娘跟在后面幽幽的说了一句,“二姐你又没银子,看了也是白看。”
每月十两的月例银子总是没过半月就花没了,竟然还敢去逛首饰铺子!
温如初却半点不怵,伸手遮在嘴边神秘兮兮的说道:“出门前,娘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随便花。”
温三娘顿时就惊了,“为何我没有?”
“我最大嘛,自然由我来保管。”
“那你之前也没有跟我们说啊。”
“宴月楼的一顿茶点是谁付的银子?”
“我以为你又去搜刮了大哥。”
“哪里还刮得出来?都不够我喝杯茶的。”
云萝默默的将出门前娘和哥哥塞给她的两沓银票塞到了袖子的更里面。
迎面走来一个头发灰白、身体干枯、满脸病容的老人,云萝往旁边让了两步,却见他摇摇晃晃的也撇了过来,然后“扑通”一下摔倒在了她的脚边。
云萝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人,然后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月容已经上前护在她身旁,温家姐妹也停止了斗嘴转头看过来,“怎么回事?”
云萝:我不知道,我没碰他,他自己倒下的!
旁边已迅速的围了一群人,对着倒在地上的老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昌平坊安乐巷的刘老汉吗?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哎呦喂,这病得都快死了还没个安生,儿孙不孝,没一个管他的,他总得出来找些吃食,不然没有病死就先饿死了。”
“儿孙不孝要饿死老父,官府也不管吗?”
“怎么没管?可是他几个儿子家里也都穷得叮当响,媳妇们又泼辣,下头一堆的孙子孙女,自己都要养不活了,官府想管也没法管啊。”
“这趴着就没动静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有人的目光就落到了云萝她们的身上,说道:“看几位小姐都是富贵人家里的,发发慈悲救救这老汉吧。”
“是啊是啊,这也太可怜了。”
温如初的神色中也有些恻然,还有被这么多人围观的慌张,听到这些话,下意识就要上前去。
云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回来,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又低头看向脚边的老汉,目光清冷得不见一丝波动。
“我们又不是大夫,如何救得了人?”侧头对月容说道,“去最近的医馆请个大夫过来,让医馆的伙计来抬这位老汉去医馆。”
月容看着周围的人犹豫了下,然后应声去医馆请大夫了。
人群似乎静了下,又有人说:“这天寒地冻的躺在地上,可别还没等大夫过来就先冻死了吧?”
温如初听着不禁有些发慌,拉着云萝的手说道:“要不,先把他抬到旁边?”
云萝不为所动,“谁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万一伤了骨头动不得呢?万一,会传染呢?”
人群一下子往后退开了一些,却有一个年轻的公子越众而出,朝着云萝拱手说道:“这不是卫大小姐吗?听说卫大小姐精通医术,怎么还要耽搁时间去医馆请大夫?”
云萝看向来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样貌俊秀看着还有点眼熟。
温如初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吴国公府的四公子,甄敢。”
甄敢?真敢?
云萝一默,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与当日醉霄楼遇见过的甄放的弟弟。
“甄四公子很了解我?”
甄敢眉目一敛,笑道:“不敢,只是略有耳闻,听说卫大小姐在乡下的时候就能让断骨重生,而眼下这老汉就摔倒在你的脚边,你既然精通医术又何必舍近求远,不肯屈尊救一救这苦命老汉呢?”
旁边听到这话的百姓也纷纷附和道:“最近的医馆距此都有二三里,来回可得费不少时间呢,这天寒地冻的躺在地上,便是康健人也受不住。”
云萝目光微沉,温如初左右看看也已经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可究竟不对劲在哪里,她心慌意乱的一时间也缕不出个头绪来。
甄敢还在说:“卫大小姐还在犹豫什么?难道是嫌这老汉脏臭,不肯脏了自己的金贵玉手?”
云萝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恶意,不禁指尖收紧,又慢慢的放开,“不,我是怕他付不起诊金。”
第200章 我就喜欢钱
付不起诊金什么的,让甄敢一下子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诊金?”
云萝也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我以前在乡下,看病请大夫都是要付钱的,难道京城的规矩跟我们乡下不一样,看病不需要花钱?”
围观百姓纷纷摇头,不不不,在京城看病请大夫也是要钱的,而且诊金肯定比你在乡下要贵得贵得多!
甄敢回过神来却好像又抓着了一个把柄,惊讶的说道:“你竟因为一点诊金而放任着这位老伯大冷天的躺在地上,见死不救?你的医者仁心呢?”
“我不是已经让我的丫鬟去请大夫了吗?”云萝平静得就好像他只是说了一句废话,“至于医者仁心,我又不是挂牌营业的大夫?就因为略通医术就要在街上见到个病人便冲上去给他治病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这老伯就倒在你的脚边,但凡是稍有点善心的都该出手帮扶一把,而不是说这些推脱之词。”可恨这老汉倒下得太早。
云萝轻垂着眼睑,面不改色的说道:“可惜我没有善心。”
“什么?”
看着甄敢一副被雷给劈了的震惊模样,云萝也不管围观百姓们是怎样的表情,依然淡定得如同闲话家常:“甄四公子既然对我那么了解,连我能治人断骨重生的本事都知道,那就更应该知道我自幼长在乡下,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学一手本事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能够挣钱养活我自己和家人,不是为了做善事的。”
你这反应不按常理出牌啊,甄敢是真的不敢相信云萝竟然会当着这么多围观百姓的面说出这样凉薄的话来,她都不要名声了吗?
云萝还真不怎么在意,她本性便是如此,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来别说别人接不接受,她自己就先接受不了。
她反正是觉得她自己这样挺好的,没什么需要特别改变的,就继续冷漠的说道:“甄四公子难道没有让人调查清楚,我学医至今,只出手救过两个人?一个是给我未来姐夫接骨,一个是我堂妹从山上摔下来,其他的人,既不是我的亲人又付不起诊金,甚至都不是我认识的人,我愿意出手是我善良好心,不愿出手也是我自己的本分!”
第一次出手其实是给云萱接续筋脉,不过这件事除了云萝外只有她师父知道,还有就是六爷爷似乎隐约的有点猜测。
而这些年来,她怀着一身的医术还真的没怎么出手治病救过人,毕竟村里有一个同样医术精湛的老先生,乡亲们就算知道她会医也更相信年纪大的,而她也不愿张扬,就把多余的精力放到了研制各种胭脂水粉和药膏上面,和金来一起赚了不少的私房钱。
百姓中不禁有些对她指指点点的,甄敢也迅速的调整了心绪,刚才的笑脸不见了,转而换成了轻皱着眉一脸的失望和指责,“没想到卫大小姐竟是这样看重金钱而冷漠之人,你说吧,请你出手一次需得多少诊金,本公子替这老汉双手奉上。”
“一百两。”
“多少?”甄敢被吓了一跳。
“一百两……黄金。”
周围的百姓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甄敢也是大惊失色,“你想钱想疯了吧?”
云萝神色不改,“普通郎中有普通郎中的价格,国医圣手也有国医圣手的价格,甄四公子想要拿着给普通郎中的诊金去请国医圣手,我看你才是疯了吧?”
甄敢脸色古怪,“卫大姑娘这是自比国医圣手了?”
“不敢,一百两黄金可请不来圣手神医。”云萝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小手,肉呼呼的摸起来十分软和,就是看起来不够纤细修长,还可以再努力努力。
心里想着事,她的语气却半点不显,仍平缓得不起半点波折,“我的医术只是平平,但我又不是真的大夫,甄四公子擅自请本小姐给人看病,我都不计较你的唐突冒犯了,收你一百两黄金难道很贵吗?”
医术高明的大夫虽受人尊敬,但就社会地位而言其实并不高,云萝学过医术,但她不是大夫医女,而是长公主的女儿,侯府的小姐,甄敢直言让她出手给人治病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只是普通百姓没那么多规矩,也想不到那么多,但此时被云萝点醒,又转过了弯来。
他们自幼生活在这样的制度之下,天生就带着对贵人的敬畏,贵人们愿意屈尊降贵自然能得到一个好名声,但若不愿屈尊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人本来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不然岂不是乱了套?
甄敢觉得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卫家大小姐有点难搞,这想法和话语都让他这个自幼尊贵的富贵公子有些接不上来,不由自主的,连气势都没有一开始的那么足了。
沉吟半晌,也是一直在观察着对面云萝的表情,可惜云萝一直面无表情的实在看不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事情逐渐偏离了他的掌控,但他仍然想再努力一下,“大小姐就当是发发善心,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你这么善良,怎么也没见你上去帮这地上的老汉一把?”人群外忽然一声质问,众人纷纷转头,便见红衣少年高居在马背之上,娇艳得像一朵在这凛凛冬日盛开的花儿。
但没人敢多看他一眼,纷纷矮下了身行礼,“拜见瑞王爷!”
来人正是刚从城外回来的景玥。
他也没想到刚进城就在街上遇到了云萝,还是她被人围观被人欺负的这一幕。
指尖不由得在长鞭上抚摸,景玥看向甄敢的目光暗沉沉的仿佛在打量着胆敢冒犯他领地的鬣狗,随时都有扬起鞭子就抽过去的可能。
甄敢心中不由得胆寒,冬日虽有暖阳,但也有寒风凛冽和气温冻人,刚才还在义正言辞的指责着云萝的他,此刻却迅速的在鼻尖上冒出了一层汗水,头皮发麻。
“见过瑞王。”他强打起精神朝景玥躬身行礼,又说,“在下又不是大夫,也不通医理,便是有心想要帮忙也帮不上手啊。”
“所以你就可以站在这里随意的指责他人,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人身上?吴国公府倒是好教养,自己不出手帮忙,专指责别人为何也无动于衷。”
“王爷……”
之后的声音全止于景玥看过来的眼神之中,还有他手上蠢蠢欲动的长鞭。
当街鞭打勋贵子弟,这种事情景玥又不是没有干过,过后他什么事都没有,那被打的公子还得被家中长辈压着上瑞王府赔礼道歉。
甄敢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今日不成还有来日,若是被景玥抽上一鞭,不仅颜面尽失,还打了也是白打。
但这个时候,大夫已经被请来了,是一直远远的跟在后面的长公主府侍卫眼见着大小姐有吩咐,那轻功最好的人在月容之前就去了离此最近的医馆。
来的是个中年大夫,他拨开人群到了倒地的老汉面前,蹲下一摸脉就皱起了眉头,“这老汉的身子骨都快要熬干了,这是长久的饥饿和劳苦,加上年老体弱造成的,除非用顶好的滋补药材仔细调养着,不过即便这样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说着就摇头叹气的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四周的百姓,问道:“谁是这老汉的后辈亲人?”
没人站出来,这里也确实没有这位老汉的自家人。
温如初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了,此时就开口说道:“先把这老汉抬到医馆里吧,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躺在地上。你只管给他用最好的药,所有的花费都由甄四公子担负了。”
甄敢顿时一愣,转头瞪了她一眼。
温如初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我怕你哦?
云萝也在旁说道:“甄四公子不是自以为善良怜惜老弱吗?刚才还在义正言辞的指责我冷漠无情只看重金钱。说实话,我确实挺看重金钱的,人生在世若是连钱都没有,还怎么活得下去?我母亲和兄长虽有银子也不吝啬,但不是自己挣的钱,我用着总觉得不安心。”
温二小姐一脸的震惊模样,“你……你还自己挣钱啊?”
云萝却理所当然,“嗯,我四岁就跟着师父上山打猎了,后来家里开了个食肆,又与人合作建了个小作坊,都是要一起干活挣钱的。”
围观的百姓听了之后纷纷点头,寻常百姓家中的孩子都是几岁就要开始帮家里干活了,可没有大户人家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听到她的这番话,总觉得这位侯府的大小姐也一下子就亲近了很多呢。
然后又听云萝说道:“没想到京城的花销那么大,才几天就把我几年里攒的银子快要花没了。”
旁边的人看到精致得如同水晶娃娃一般的小姑娘蹙着眉头一副甚是苦恼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自家闺女为今日多花了一文钱而心疼,为明日的买菜钱而发愁,不知不觉的就感同身受了起来。
京城的开销确实太大了,辛辛苦苦挣的一点钱都不够买上几两好肉的,哪里还敢在大街上随便救人啊?还是个要用大笔银子来吊命的,足够寻常人家倾家荡产的了。
甄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莫名倒戈偏向了云萝的百姓们,他想说他也没银子,但自幼富贵堆里长大的公子爷是真说不出这种丢脸的话。
不禁悄然握拳,神色中也多了一丝阴霾,看着云萝的目光略阴冷。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卫大小姐回到了京城,回到长公主府和镇南侯府,还要为了几两银子发愁。”
云萝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怼了过去,“我只是觉得不是自己挣的钱用着不踏实,也没法像甄四公子这样心安理得的在家吭老。”
吭老是个什么意思?
众人起先不明白,但稍一琢磨就都明白过来了。
甄敢脸色一变,然不等他再说什么,云萝已经收回目光,转头与那大夫说道:“大夫先把这老汉抬去医馆吧,只管用好药吊着他的性命,甄四公子若是不肯付银子,您再来衡阳长公主府找我。”
温如初扯了下她的袖子,“你要给他付药资啊?”你都那么穷了!
“不过垫付而已。”云萝并没打算做冤大头,不过这个老头儿……想到他刚才摇摇晃晃的专往她面前凑,以及之后的围观议论和甄敢的出现,云萝清澄的眼底隐约浮现了一点暗色,“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躺在地上的老汉忽然睫毛颤动,飞快的眯了下眼睛,似乎想睁开,又实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是真的油尽灯枯了,但也是真的并不无辜。
云萝一点都不同情他,不管是因为什么,敢故意撞上来给她找事儿,她没有一脚踹上去给他个痛快就已经是善心大发了。
可别跟她说什么敬老爱幼,敬可敬之人,爱可爱之人才是她的处事之道。
那老汉努力的睁开了一条眼缝,一片恍惚混沌之后终于能看清楚一些了,却直直的对上了一双清冷无情的眼眸,忽觉得心神剧颤,一阵透骨的森寒。
他……他是不是做错了?不该为了几两银子故意来撞人?他只是想在临死之前给自己挣一副好点的寿材,想给儿孙们多留点东西下来。
儿孙虽不孝,但好歹是他的骨血后人,他还是很疼爱他们的。
可惜身体不争气,人没撞到就先倒下了,一躺便躺到现在,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身下的地面真是好冷呀,这小姑娘的眼神也好冷啊!
老汉终于被抬走了,人群也逐渐散去,但甄敢还没有离开,因为景玥一直在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都不敢轻易的妄动一下。
该死的,真没想到景玥竟会这个时候回城,还正好就遇到了这件事。
但甄敢也有些疑惑,景玥与卫漓交好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他遇到卫漓的妹妹被人在街上为难会出手相帮没什么奇怪,可是他这气势也太足了,好像他帮的不是好友的妹妹,而是……而是他自己的?
这人不是一向对所有的姑娘都敬而远之的吗?他与顾安庭和温墨的交情也不差,可从没见他对那两家的姑娘有多另眼相看。
甄敢的心思转得飞快,斟酌了下便拱手说道:“不知王爷还有何事?若无事的话,在下就先告辞了。”
景玥没回应,只是将目光缓缓的从他身上收了回去。
甄敢顿时大松一口气,转身就飞快的离开了。
走出两步,忽然听见景玥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甄四公子给人当枪使唤得倒是挺高兴。”
甄敢脚步一顿,眉头倏然一皱,但不过一瞬就若无其事的快步离开了。
景玥这才下马走到云萝的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问道:“有没有被撞到?”
他过来的时候,那老汉早已经躺在了地上。
云萝摇头,“还没撞到我,他就自己先倒下了。”
看出了她似乎有点郁闷,景玥的眼里却染上了笑意,忍不住手的摸了下她的头,说道:“真厉害。”
厉害什么?
云萝撩起眼皮瞅他一眼,不明白哪里值得他夸这一句“厉害”。
景玥是真觉得她厉害,今日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再被人挑拨几句就很容易激起民愤,像阿萝这般不接手不触碰不揽事上身才是极好的处理方法。
那老汉明显就是油尽灯枯了,云萝今日只要动了他一下,不管是撞上了还是出手给他医治,一旦几日后死了,就能有无数的脏水往云萝的身上泼,甚至是往镇南侯府,往长公主的身上泼。
如今云萝从始至终都站得远远的,固然会给部分人留下冷漠的印象,但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侯门贵女,长公主的女儿,皇上的亲外甥女,寻常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清高一些,倨傲一些,甚至是跋扈一些都无伤大雅,过于善良或过于追求温柔善良的好名声反倒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那些人只以为她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小姑娘,也悄悄的观望了近一个月,但谁都没有真正领教过这个小姑娘的手段,上次在醉霄楼,她也不过是怼了甄放一句,多的则都被卫漓先挡了下来,今天才算是开门红。
景玥越想心情越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明媚温柔,抑制不住的又揉了揉她的头。
然后,终于还是被拍了。
我一忍再忍,你却得寸进尺?
被拍了景王爷也高兴,揉了下隐隐有点疼的手侧,问道:“今日怎么出门了?之后要去哪里玩?”
温家的姑娘已经被他这仿佛让谁给附身了的模样给惊呆了,还是年纪尚小的温五娘仰着脖子接了一句话,“去六福阁!”
见景玥低头来看她,她还咧嘴朝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今天的景王爷一点都不可怕呢。
景玥看了眼几乎是贴在阿萝腿边的两个小丫头,默默的又把目光落回到云萝的身上,“我陪你去。”
云萝奇怪的看着他,“我们姑娘家去逛街买首饰,你跟着干什么?”
温如初忽然用力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并在云萝转头看她的时候拼命的对她使眼色。
这可是瑞王爷景玥,放眼京城,除了瑞王府里的那位老太妃,就连皇后娘娘都没能让他陪着逛过街,你你你这样太不给他面子了!
云萝默默的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再扯下去,藏在袖子里面的银票都要被抖出来了。
温如初还想去扯,景玥的目光忽然斜了过来,往她的手上轻轻一落,顿时她的手背仿佛被蛰了一下,温二姑娘把自己伸到一半的手又迅速的缩了回去,在心里泪流成河。
所以,瑞王殿下还是那个瑞王殿下,只是他对云萝格外的不同?
景玥转回到云萝身上的时候又是温柔明媚的模样,只少许有点失落,“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吧。我不懂这些,不过六福阁也有所耳闻,似乎里面的首饰头面都甚是精美,你若是有看中的只管买下。银子带足了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
他说着就将身上的金银票子都搜了出来塞到云萝怀里,“今天身上就只带了这一点,你先拿去花吧,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去,正好也到了年底。”
云萝原本要塞回去的动作一顿,到了年底,她还能从景玥这儿拿一成的葡萄酒分红呢。
可是,他这个当街搜身把所有的银子都给她拿去花的动作,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的将这一捧银子银票塞进了荷包藏进袖子里。
温二姑娘的目光跟随着云萝的动作落到她的袖子上,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抬头又被景玥的笑容给迷了一下,然后蓦然惊醒,转头看看云萝又看看他,目光惊疑不定。
她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不会被瑞王殿下灭口啊?
景玥又瞥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警告。
我家阿萝还小,你可别带坏了她!
温如初感觉后脖子凉飕飕的,连忙撇开眼不敢再多看,心里却又觉得稀罕得不得了。
景玥又嘱咐了云萝几句,然后才放她和温家的姑娘们去继续逛街,目送她远去,再转眸眼中便只余一片暗沉,“去查,是谁在背后使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是。”
无痕带着两个人离开了同行的队伍,大罗在走出了一段路后摸了下他的脑门,瓮声瓮气的问道:“不是甄家那四公子吗?”
第201章 姐姐她要砸死我
云萝还没回府,她在街上遇到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长公主的耳中,所以当她与温家姐妹们告辞后回到府里,迎面就遇上了来自公主娘的殷切问候。
不过,她问的是今天玩得开不开心,而不是在街上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夜深人静时分,云萝已经按着往日作息睡下了,正院的偏殿之中却还留着两盏灯,长公主侧身躺在软榻之上闭着眼睛呼吸轻浅,似乎已经睡着了。
夜色越发的幽深了,安静燃烧的烛火忽然轻轻的摇曳了两下,下一秒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便悄无声息的跪在了榻前。
“殿下,甄敢并不时常出门,近一月来除了沐国公府的赏菊宴,他只在五天前出门赴过一场翰墨轩的文会,与会的多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和京城里的才学之士,他也一直在文会上,中途不曾单独离开和消失。”
长公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幽深不见丝毫的困倦和初醒的散漫,“他今日为何出门?”
“是吴国公夫人在苏记定制了一套头面,他来替他母亲取东西。”
“一套头面还需要国公府的公子亲自上门去取?吴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死光了?”长公主眼里的幽色更深,“这个苏记是什么来头?”
黑衣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语气也从始至终丝毫改变,说道:“看起来就是一家寻常的首饰铺子,不过他家有一个手艺精湛的打金师傅,很是得一些夫人太太的喜欢。”
长公主眉头一蹙,“本宫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一家小铺子,殿下的首饰多来自宫中,便是偶尔在外面挑选也多请那六福阁、金玉楼之类的大铺子掌柜上门,没听说过苏记实属正常。”
“看似寻常,那背后呢?”
“殿下恕罪,没有查出他背后有谁家的痕迹。”
长公主顿时一眼扫过去,那眼中的厉色终于让黑衣人也动了动,越发的低下了头。
“查!”长公主抑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色也因此多了点红晕,目光却依然暗沉,“查那苏记背后的底细,还要继续查甄敢这段日子来的所有行踪,不管是去赴宴还是会友,还有,近来有哪些人曾登过吴国公府的大门?”
“是。”
类似的话也同样出现在瑞王府的书房里,但景玥的反应又与长公主的有些不同。
“苏记?”景玥沉吟了会儿,似乎从记忆的深处翻出了什么东西,不由得目光一闪,“盯着这个苏记,别的暂且不要动。”
京城的大小铺子成千上万,一家小小的金银首饰铺本不该被他放在心上,可是这个苏记他却真的有些印象,他还曾经在那里定制了一枚一辈子都没有送出去的金簪。
而且它明明是有主的,如今下面的人调查回来,却说只是一家寻常的小铺子,背后并无大家族大人物的痕迹?
下属领命退下,书房里就只留了景玥一个人,他坐在书案后,灯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许久,忽听见他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
天空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起了一点点的小雪花,落在屋顶、枝头、地面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有人从屋顶一掠而过,带起的风吹动着雪花偏移了原来的轨迹,在空中旋了几下再缓缓的飘落下来。
云萝已经睡熟了,屋内黑暗不留一盏灯,只有一个火盆在静悄悄的释放着热量,帷帐里,床榻上,云萝安静的躺在被窝里面,忽然被惊醒,手迅速而悄然的伸到了枕头底下。
“笃、笃、笃!”
有人在轻轻的叩着她的窗,叩了三下就没有动静了,但云萝感觉那个人并没有离开。
手从枕头底下缩回,掌心里就多了一把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的漆黑短剑。
短剑已出鞘,火盆在这个时候忽然“哔啵”了一下,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分外显眼,将黑暗都驱散了半分。
云萝赤脚落地,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从脚心透进来的刺骨的冰冷,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那扇商窗户前面。
下一秒,窗户被猛的推开,短剑携着森然杀气直冲窗边的人影而去。
那人似乎抽了口凉气,一把握住到了近前的短剑,再用力一扯就把人直接从屋里面拉了出来。
小姑娘身形娇小,从窗户里面被拉出来的时候宛若一只翩然的蝴蝶飘飞,即便被人扣住手腕抛到了半空也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反手便将左右的剑鞘朝着对面的咽喉刺了过去。
风掠起她的青丝,也掠过屋檐外轻飘飘的雪花,雪花在空中打了个旋,小姑娘也落入了别人的怀中。
“阿萝。”
云萝抬起的腿生生的顿在了半途,挣出两只手后退了一步,“景玥?半夜三更的,你来我窗外干什么?”
夜色深沉,但并不十足的漆黑一片,飘落的雪花反射着不知哪儿的点点亮光,站在眼前的人虽看不清但也认出了正是景玥没有错。
景玥也说不出他半夜三更的跑到她窗外来做什么,只是突然就想来看看她,来了才发现她早已经熟睡,本该离去,却忍不住的在窗外敲了几声,那隐秘的想要看到她忽然打开窗户站在他面前的希望,烧得他心火难熬。
过程虽然有些意外,但她现在当真站在了他的面前,还没有窗户下半堵墙的隔绝,他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质问。
他忽然看到她身上的衣着,顿时脸色一变,“你怎么穿这样就出来了?”
云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一身轻薄的中衣,下面还赤着脚,脚下的青砖冰冷冰冷的,她忽然也觉得有些冷,寒风吹到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景玥忽然上前将全无防备的她打横抱了起来,跳进屋里将窗户紧紧的关上,然后飞快的将她塞回到了被窝里。
云萝并不反抗,相识这么多年,相处也不少,这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被窝里面还有她自己留下的温度,冰冷的身体乍然接触到这点温暖,让她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个喷嚏。
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景玥的脸色,云萝便感觉到他将她用力的裹紧,就差没把棉被直接盖到她的脸上来了,又听见他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先躺着暖暖身子,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云萝却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打喷嚏不过是内外温度差异过大的本能反应,冻了那么一会儿就着凉生病的,她真没这么娇弱。
而且姜汤什么的,她才不要喝呢!
从被窝里挣出一只胳膊,一把拉住了转身就当真要去煮姜汤的景玥,“你大半夜的跑到我窗外来,到底有什么事?”
景玥浑身一僵,又有点心慌了起来,缓缓的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我先去个你煮碗姜汤。”
“不用了,我生姜过敏。”且不管瑞王爷的手艺如何,他就是把姜汤煮出一朵花儿来,她也是不要喝的。
屋内忽然静默了会儿,然后便听见景玥轻笑了一声,顺势在她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来,又把她的手塞回被窝掖了掖被头,轻声说道:“好,你生姜过敏。”
那声音轻轻的,语气软软的,莫名有一种哄孩子的意味。
夜色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的神色,景玥近乎贪婪的看着床上只露出一颗脑袋来的小姑娘,看到她莹白的小脸在黑暗中都似乎在反射着光芒,鼻间全是属于她的气息,他的手不禁用力的在被角上抓了一下。
云萝正被他的语气弄得稍稍有点不自在,那细微的动静也没有多想,只想赶紧略过这个话题,就又问道:“你……”
话还没问出口,门外传来了兰香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
云萝的声音一顿,然后朝门口说道:“有事?”
听到小姐的声音,兰香先松一口气,又说道:“刚才奴婢好像听到些声响,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小姐您没事吧?”
刚才两人打斗的声音很小,但她突然推开窗户的声音却不小,在兰香询问的时候,月容和如歌也急匆匆的起来到了门外,显然她们也听见了那点动静。
云萝下意识的看了眼那不速之客,他就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侧着头似乎在看她。
如果兰香她们现在进来看到他的话,他肯定会被打出去的吧?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云萝又转头朝门外说道:“没事,都回去睡吧。”
她们在门外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回去了各自的屋里。
小姐睡觉的时候从来都不要人守夜,真是让她们当贴身大丫鬟的毫无用武之地。
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这一次,景玥没有等云萝再开口询问就先说道:“我恰好从附近路过,见到外面下雪了就想来找你一起看看,倒是忽略了此时夜已深,你早就该歇下了。”
云萝静默了一下,“你喜欢看下雪?”
景玥也愣了下,他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主要目的就是想见她啊。
不过听她这么问,他就又说道:“我只是觉得江南少雪,即便落了也没两天就化成了水,你或许会喜欢。”
本姑娘什么样的雪没见过?
不过,现在就开始下雪了吗?刚才在外面好像确实有看到落雪,这样的话,等明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她在雪地上踩出一串的脚印好像也不错。
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而景玥就半趴在床沿与她轻声说:“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身边就躺着他心心念念惦记了两辈子的小姑娘,小姑娘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声音清灵悦耳,迅速的抚平了他今日忽然焦灼的心情,景玥觉得此刻座下的脚踏比任何地方都要更能吸引他,坐着就不想起来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他就被云萝无情的赶出了窗外。
他将窗户轻轻的合拢,心情却前所未有的美丽,又屈指在窗棂上轻叩了一下,然后才掠上屋顶,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云萝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虽然还是没弄明白景玥半夜三更的跑来做什么,但他来的时候心情郁结,走的时候却已经放松了下来,她也就没有再多想。
沈念以前在外面受了气,也常来爬她的窗户呢,不仅爬窗,还爬床。
次日清晨她起来的时候,外面果然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屋顶上的积雪已经有一指厚,而院子里……
她看着长公主府里勤劳的仆从们,默默的转身到演武场练武去了。
很快就到了云萝生辰的那一天,天气越发的冷了,连下了两场大雪,外面的积雪厚实的地方已经能没到膝盖,但长公主府里有勤劳的仆从们,庭院路上几乎不见一丝积雪,花园里倒是白茫茫一片,很是漂亮。
一早清早,衡阳长公主府和隔壁镇南侯府的大厨房小厨房就都忙了起来,今日大小姐生辰,虽然不开门宴客,但殿下和侯爷都发下话来了,两府的奴仆侍从都多发一个月工钱,厨房今日也要多做几个大菜赏给底下的人。
太子殿下带着人登门的时候,云萝正在花园里滚雪堆雪人,圆滚滚的身子配上圆滚滚的脑袋,再给它嵌上眼珠、鼻子和嘴巴,插个扫把,戴个大木盆,emmm……甚美!
在江南住了十二年,她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雪了,想滚多大的雪球就能滚多大,想堆多高的雪人就能堆多高!
阳光照射,雪粒冰晶反射出洁白的光芒,云萝还在花园里团更大的雪球,鼻尖都沁出了几点汗珠。
瑾儿站在已经堆好的一个雪人面前,先仰头看了两眼,又围绕着它转了一圈,然后轻轻的撇了下嘴角。
好丑!
转头看向不远处绷着脸的某人,他的目光在她手上推着走得飞快的巨大雪球上定了定,又是嫌弃又有点眼馋。
这么大的雪球呢!
雪球“簌簌簌”的朝他滚了过来,云萝手扶在上面转头过来看他,“你怎么出宫来了?”
太子殿下扬了下脖子,一脸傲娇的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父皇母后不能轻易出宫,就派了本宫来给你送生辰礼。你也不用太感激,本宫虽受累了些,但谁让你是我父皇的外甥女,本宫的亲表姐呢?”
云萝伸手往他的脸上摸了一下。
刚刚在雪球上冻得冰冷的手摸上滑腻的小脸,激得太子殿下当即“嗷”的一声原地蹦了起来,想也没想的一脚就把脚边的积雪朝云萝踢了过去。
积雪松散,被踢到空中立刻就散成一片,云萝及时的后退两步躲了过去,太子殿下却被他自己踢起来的雪花糊了一脸。
落在后面的几个宫人顿时大惊失色的冲上来,围着他就是一阵掸雪擦脸外加嘘寒问暖。
“殿下,您没事吧?哎呦喂,可千万莫要冻着了!”
云萝于是又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瑾儿眼尖,马上就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莫名的就感觉一阵委屈,还有更多的气不打一处来。
挥手将身边吵个不停的宫人们全都赶开,“滚滚滚,本宫叫你们上来了吗?都给我滚远点!”
这小脾气,据说还比以前好转乖了许多,真不知以前是个什么狗脾气!
不过此次见面,他眼里的戾气确实不怎么看得见了。
宫人们被他赶了下去,其中有个宫女在离开前还看了云萝一眼,那眼神也算不上是带着敌意警惕或是轻蔑什么,但却莫名的让云萝觉得不大舒服。
云萝看了那宫女一眼,清清淡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那宫女的视线与她相对之后愣了下,然后慌忙垂下头去。
太子殿下已经蹲了下来正在抓地上的积雪团雪球,双手用力将雪球也捏得紧紧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然后忽然一挥手就将雪球朝着云萝直直的砸了过来。
云萝会被他一个区区小雪球砸中吗?
身子往她自己滚起来的大雪球后面一躲,那紧实的小雪球就从她面前飞了过去,直接砸进后面的雪地里。
她清楚的听见了太子殿下失望的叹息和一声轻哼,还有他又开始挖雪捏球的“吱嘎”声,云萝听声辨位,将手边跟她的人差不多高的巨大雪球轻轻的朝他那边推了过去。
太子殿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就只余了两条腿还在外面扑腾。
那几个刚刚被太子殿下赶走的宫人们面如死灰,大呼小叫着又想要冲上来了。
云萝不理他们,直接伸手抓着其中一只扑腾的脚脖子就将人从雪球下面拎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满脸雪的太子殿下,“还来吗?”
瑾儿在她的手上挣了挣腿,发现纹丝不动完全挣不出去后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大声喊了一句:“再来!”
于是下一秒,太子殿下凌空飞出十米远,“噗”的砸进了最厚实的积雪堆里,扑起了一大片雪花。
他在雪堆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挥开又冲上来的宫人们,怒道:“滚!别打扰本宫和姐姐玩耍,再敢上来,本宫打断你们的腿!”
宫人们一脸菜色的退了下去,其中有几个悄悄瞥向云萝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躯,磕破点皮都是天大的事,你你你不能这样动手的啊!
偏偏他们的太子殿下还趴在雪堆里朝着云萝叫嚣,“你不能仗着力气大就这样欺负我,你这是犯规,犯规知道吗?哪有你这样打雪仗的?”
云萝的眼皮一撩,谁跟你打雪仗了?
不过,你若是一定要玩的话,我也不介意陪你玩玩。
云萝蹲下身,挖着雪捏起了雪球。
瑾儿看到她脚边迅速堆积起来的一粒粒雪球,每一粒都有拳头那么大,还锃光发亮的特别圆润,不由得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更觉得后脖子那儿嗖嗖的发冷,忍不住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忽然眼睛一亮,朝花园边喊道:“表哥,你快来帮我,姐姐她要砸死我!”
云萝正在捏着雪球的手一顿,然后随手就朝他砸了过去。
玩到中午,云萝悠然的进了正院,除了衣摆有些潮湿外,连头发丝都没有一点凌乱。而在她的身后,卫漓拎着发髻散乱,小疯子一样的太子殿下,一脸的无奈。
“殿下,您不该如此胡闹。您是千金之躯,一丝一毫都关系着家国社稷,便是玩闹也该有个度,若是不甚……”
太子殿下抬起眼眸幽幽的看上来,成功的止住了表哥接下去的训诫。
你的妹妹把本宫打成这个模样,到底是谁胡闹?
卫小侯爷看了眼太子表弟的惨状,又默默的移开视线。
罢了,难得妹妹玩得这么开心。
天气越发的冷了,长公主身体弱,就天天躲在屋里越发的不爱出门,之前稍微有些好转的身体也又虚弱了下去。
但蔡嬷嬷却已经很高兴了。
往常每年的冬天都是长公主最难熬的时候,严重时几乎躺床上起不来身,然而如今虽还不到寒冬腊月,但她也只是懒懒的窝在榻上而已,连咳嗽也不过偶尔的两三声。
云萝他们进来的时候,蔡嬷嬷正轻声的与长公主说着话,见他们进来连忙屈身行礼,礼行到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瑾儿,“太太……太子殿下?”
长公主也被大侄儿那狼狈的模样给惊住了,忙招手将他叫过去,问道:“瑾儿这是怎么了?是摔跤了,还是……被谁给欺负了?”
府中应该没人敢欺负太子殿下……吧?
瑾儿却没有过去,而是站在几步外拱手一本正经的说道:“姑母不用担心,我就是在花园里与表哥和姐姐玩了一会儿雪,如今身上凉,可别冻着了您才好。”
长公主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儿子,他还会陪瑾儿去玩雪?
然后忙不迭的指使屋里的丫鬟带瑾儿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到火盆前烘一烘,可别冻坏了。
瑾儿被带到了旁边的屋里梳洗,长公主将云萝拉到身边,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还没说话呢,就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202章 土豆丰收
重新梳洗整齐,再出来,瑾儿就又是尊贵得体的太子殿下。
今日是云萝的生辰,午膳的桌上自是比平时丰盛了不知多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这大半个月来长公主的胃口不知不觉中被云萝撑大了一些,她除了照例的喝汤之外,还另外吃了小半碗的米饭和一小块红焖肉。
瑾儿上午在花园里消耗很大,午饭自然也就吃得多了,但他毕竟才六岁的年纪,再多又能吃上多少?
尽管如此,满满的一桌子好菜好饭并不见浪费,云萝的力气大,胃口也大,卫漓虽不能跟妹妹相比,但他现在正是人生中最吃不饱的年龄段,吃的也是极多的。
瑾儿看着面前桌子上飞快减少的饭菜,再看看对面表兄表姐看似斯文的动作,禁不住的有些呆了。
若非被桌子挡着看不见,他还想低头去看看他们的肚子。
看着他们那大快朵颐吃得格外香的模样,太子殿下莫名的咽了下口水,不知不觉中又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他挺着被撑得微微凸出的小肚子,把他从宫里带出来的礼物送到了云萝的手上,并一一介绍道:“这是父皇的,这是母后的,还有这个是我随便从屋里拿了一件,祝贺姐姐生辰之喜。”
为了这一份生辰礼,太子殿下可是特意精挑细选了好几天才定下来,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说出来让人知晓了,有失太子殿下的威严。
云萝谢过,然后在瑾儿殷切的目光下一一打开了盒子。
皇上送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血玉镯,不大的,正适合她现在佩戴;皇后娘送了一套紫珠头面,每一粒珍珠都圆润光泽,从内而外的透着淡淡的紫色,十分稀罕;最后一个太子殿下准备的礼盒开启,云萝看着那静静躺在里面的礼物,抬头看了小表弟一眼,目光微软。
太子殿下有点期待中的忐忑,也有点抑制不住的得意,微扬着小下巴说道:“姐姐你又不喜欢佩戴太多首饰,父皇母后送的这些八成都要压箱底了,一点都不实用。”
云萝从狭长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把长刀,长三尺有余,刀柄上覆着软革,刀鞘镶着宝石,深灰中透着些许红,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她以为可能是一卷画,却没想到竟是一把长刀。
拔刀出鞘,刹那寒光逼人,银白的刀身狭长且光洁如镜,能清晰的映照出人形来。
云萝的目光也不由得跟着一闪。
此时,又听见瑾儿在旁边说道:“这是从域外来的陨铁制成的宝刀,刀身坚韧,削铁如泥,放眼整个大彧都找不出几把比这更好的宝刀来,我从父皇的宝库中翻检出来的时候,父皇可舍不得了。”
云萝目光一顿,然后侧头看向他,“你刚才不是说,是随便从屋里拿了一样吗?”
太子殿下顿时一哽,随之冷哼一声,撇着脸说道:“拿回去后我就随手扔在屋里了啊,后来想着反正我自己也用不上,倒不如拿来给你做生辰礼。这宝刀你现在拿着还有些太大,不过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很合适了。”
云萝将长刀收归入鞘放回到盒子里,郑重的与瑾儿说了一句,“多谢太子殿下,我很喜欢。”
太子殿下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嘴角眉梢却忍不住的飞扬了起来,眼中神采熠熠,“也不是多好的东西,不过你既然喜欢,也不枉本宫的一番心意。”
长公主在旁看得高兴,又有些忧愁,“跟瑾儿的相比,我准备的竟是一点都不出彩了,要不,浅儿容娘推迟两日,再重新给你挑个你喜欢的?”
云萝默了下,说道:“不用了,娘送什么我都喜欢。”
瑾儿也好奇的问道:“姑母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长公主悠悠叹息了一声,犹豫了下还是将一早就放在手边的那个匣子拿起递给了云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一套寻常的头面罢了。”
点翠金钗,缠丝成碟,晃悠悠的流苏似星芒汇聚,精致优雅中又不失俏皮可爱,单是这手艺就很不寻常了。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发现这首饰好看是挺好看的,但肯定没法跟他的宝刀相比,顿时就满意了,转头问卫漓,“表哥又准备了什么?”
这小子真是毫无太子风度,哪里有人这么当面的问别人准备了什么生辰礼,还一副要现场观摩的姿态?
卫小侯爷矜持的拿出了一个素雅锦盒,“无意中淘到了一本医书,也不知好不好,若能让妹妹闲暇时翻上两页,便不白费了它的存在。”
太子殿下在长公主府一直玩到了将近傍晚时分才矜持又依依不舍的告辞,打起他的太子仪仗,他趴在门前跟云萝说道:“过年时,宫中有夜宴,姐姐你到时候可别忘了要跟姑母一起进宫。”
算算时间,还有两个月呢,要不,让母后什么时候也设个宴?
太子回宫,而京城里也早已经传遍了太子殿下今日特意出宫陪表姐过生辰,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备了礼,不是随着圣旨懿旨赫赫扬扬的送到长公主府,而是以舅舅、舅母的身份,由太子殿下亲自送上的私人礼。
因为云萝不办生辰宴,不请世交好友的一些议论霎时一扫而空。
长公主之前就放出话来了,女儿生辰时只准备自家人一起过,而今,太子殿下可是在长公主府待了一整天呢,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的预定了下次见面的日子。
不过虽没有办生辰宴,但云萝收到的生辰礼却并不少,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之后,云萝回到汀香院就被一屋子的各色礼盒给吓得停住了脚步。
月容匆匆从屋里走出来,躬身说道;“这些都是各府送来给小姐的生辰礼,殿下让人把东西全都送来了这边,要如何处置皆由小姐自己做主。”
“都有哪些人家送来了礼物?”
“京城各家各府几乎都送了呢,眼前的这些都是与我们亲近的人家送的,其他的都暂时放在东厢房里,也堆了有两个屋子。”
所以,她过了一个生辰,等于是发了一笔小财?
不,或许是大财!
云萝自己拆了鲁国公府温家和顾安庭以及他两个妹妹送来的礼,其他的就都交给了月容和兰香来打理,只需等东西都收拾整理好之后将册子拿来给她看就可以了。
兰卉如今已经去了外头的胭脂铺,如歌天天埋头针线,今天也被月容拉了出来一起人忙活。
汀香院里被主子半闲置了一个月的丫鬟们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在三个大丫鬟的指挥下将各府送来的生辰礼拆封、登记造册、收拾好再放进库房之中,一直忙到深夜都没有把所有的礼物都看完。
而云萝洗漱后要睡下的时候,在枕头边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红底银纹的锦盒,锦盒里,一串玉珠手串反射着莹润的光芒。
云萝默默的看了半晌,然后合上盖子,将这个莫名出现的锦盒塞进了床内侧的抽屉里。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京城的天气是越来越冷,在前日又下了一场雪,积雪越发的厚实了。
京城的雪跟江南的不同,江南下雪后,一般几天就都化没了,京城的雪却很少会融化,堆积在那儿只会越来越多,除非突下一场雨,不然就得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融化成水。
可是冬天的京城几乎不下雨。
屋里燃着火盆,云萝正窝在榻上处理账册。
长公主心疼女儿,在天气越发冷了之后就不让她天天到正院里去了,还让人把两府要处理的账册都送到了汀香园中。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云萝把两府的事务熟练掌握,又有公主娘和兄长的无条件支持,如今除了账册之外,两府中的其他事也大都由她来主持了,长公主能安心将养身子,卫漓也能脱身去做别的事情。
云萝倒也不嫌烦,左右她只是坐在屋里动动笔动动嘴的,两府的杂事不多还有管家和管事嬷嬷,她只需把事情逐一交托下去,每天花上一个时辰就能把事情都安排妥了,剩下的时间她要么练武,要么看书,还又做了几样新的胭脂。
对于她能这么快就把府里的事情处置得井井有条,长公主是十分惊喜的,惊喜过后就是骄傲得意,真不愧是她的女儿!
于是她越发安心的养病,每天都有闺女开给小厨房的爱心汤羹,公主殿下前两天突然发现去年的衣裳她穿着都有些紧了,而且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她除了懒懒的没什么力气,竟是至今没有一次病得起不来身。
汀香院中,月容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进入屋里先在火盆边暖了暖身子,然后才靠近云萝轻声说道:“小姐,那个昌平坊的老汉今日凌晨没了。”
笔尖在距账册不足半寸的地方一顿,然后继续落下,“怎么没的?”
“病没的吧?那老汉原本就是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又跑出来折腾了那一场,这些日子用上好的药材吊着那口气也算是多赚了半个多月的命。”
云萝又往账册上记了一笔,头也不抬的问道:“那医馆有来人要银子吗?”
月容摇头道:“并不曾,听说这半个多月来那老汉治病的花销全由甄四公子付了,如今在那昌平坊中,人人都赞甄四公子良善慈悲有一副菩萨心肠,为一个街上碰见的穷苦老汉出钱看病,让那老汉在最后的半个月里过得跟个老爷似的,真是死了都再无遗憾。还有说,吴国公府不亏是出了贵妃娘娘的家族。”
云萝放下毛笔等待着账册上的墨迹晾干,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昌平坊中想必还有不少家中穷苦没钱治病的人家,这些人若是找上门去,良善慈悲有菩萨心肠的甄四公子肯定也不忍心不管吧?”
兰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那账册拿到旁边又换上另一本,笑眯眯的说道:“甄四公子又没有金山银山,哪里救得了那么多人?”
“不是还有吴国公府和贵妃娘娘吗?”
月容也是忍俊不禁,“那奴婢这就让人去昌平坊宣扬此事?”
“嗯。”云萝继续查账,分心二用也丝毫妨碍不了她的速度,“那些人在说甄敢善良的同时,可有人刻意宣扬我的事?”
月容的神色不由得一滞,小心的看了眼自家小姐。
云萝面不改色神色不动,“慌什么?我自己都不在意,左右不过是‘冷漠’二字,我要你们查的是那个在背后挑唆的人。”
月容福身道:“奴婢明白了,殿下也在查这件事呢。”
云萝终于抬起了头,想了一下后便说道:“那我们就不用再多此一举了,你回头去找兰卉,让她安安生生的在铺子里待着,注意探听,但多余的事就不必做了。”
“是。”
月容匆匆的进来又匆匆的离去,云萝也将今日的最后一本账册看完了,转头看向窗外让眼睛歇了一会儿,正要抱起医书,便见正院的一个丫鬟进了汀香院。
那丫鬟抬头就看到了窗户边的云萝,忙朝她福了个身,然后快步进屋又躬身道:“小姐,江南来信了,殿下让奴婢把您的信件给您送过来。”
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又等到来信了!
依然是三封信。
老夫人的殷殷嘱咐和关心之外,特意详细的说明了郑家那一批刚收获的土豆和即将成熟的玉米。
袁承的满篇诙谐说了他家和读书的一些事情,他在十月底通过考核入了梅院,李三郎也在月初考入了江南书院的竹院,不过等到年后,李三郎要与他一起进京赶考,虽然希望不大,就当是来游学长见识。
最厚实的依然是文彬的那一封,开篇就是田里荒地上收获的那批土豆,满纸的惊叹和激动。
“那土豆大的如拳头,小的似黄豆,爹一丁点都舍不得漏下,将土豆都拔出之后又将田地都翻了两遍,我们跟在后面又捡了两篮子。刨干泥土之后上秤,一亩劣田收获了足足五百六十斤土豆,荒地零零散散的大约一亩三分,共收获土豆六百三十斤。爹娘都高兴坏了,里正和村民们也都来看热闹,老夫人做主将那筛出来的小土豆煮了一锅分给乡亲们品尝,如今所有人都盼着能够买几斤土豆回去做种子,等待明年他们也能寻个荒地耕种。”
“玉米也快要成熟了,果真如三姐之前所说的那般,剥开外面的皮里面就是一粒粒如玉一般的金黄色米粒,如今掐着尚能出水,爹觉得还嫩了些,可以再长长,不过我见那须子已经变成了黑色,秸秆也都发黄了,每根秸秆上面都有两个苞子,一个大的粒粒饱满,一个小的却稀稀拉拉,有点难看。”
“如今老夫人派了人来将那一亩玉米田和零散的荒地都看管了起来,乡亲们也自主的帮忙留意看管,不让人和野兽鸟雀给祸害了,许多人都在猜测着这新鲜的粮食是啥滋味,又能有多大产量。”
之后便是些家常琐事了。
“今年秋收又是丰收年,家里二十亩良田的谷子在晒干之后共收了近六千斤,爹娘舍不得卖新粮,就把去年和今年夏收存下来的粮食捣腾了出来卖给粮铺。”
“家里一切都好,爹娘和二姐都让你不用担心,只管在京城吃好喝好啥都不用愁,倒是郑嘟嘟时常念叨,还说等他长大了也要去京城。他如今已经与小虎和好了,据虎头哥说,那日在田埂上,隔壁的李二狗推了小虎一把,郑嘟嘟见了当时就冲上去和小虎一起把李二狗打得嗷嗷叫,然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大伯在村里的学堂因为没有学生办不下去了,去田里干活的时候,他一锄头下去差点削下一根大脚趾,血呼啦啦的流了一地竟是被当场吓晕过去,之后托关系在镇上找了个账房的活计,结果不到三天就被东家赶了回来,说他把账算得一塌糊涂,还没才十岁的少东家算得好。”
“那个百花楼的姑娘被赎了身,大嫂出的银子,如今就在老屋养胎,大嫂也从镇上搬回了村子,天天跟大伯娘和小大嫂吵架,大哥每旬休沐时回来,多是向着小大嫂,结果被大嫂挠破了脸,还断了他每旬的零花钱。”
“大伯娘给大姐定了亲,是二十里外双桥村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鳏夫,两年前死了媳妇,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两个女儿,大姐一开始哭闹了几天,后来就好像认命了,婚期就定在腊月的二十,到时候我们一家都要去喝喜酒,唉,我真不想去。”
“小姑的婚事依然没有着落,李大水家拿不出二十两银子,李大水的娘说要用家里仅有的二亩薄田作聘来迎娶小姑,可惜那媒人都被奶奶拿扫把打了出来。”
“爷爷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到田间地头去打转,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几天前又被气晕了过去,爹过去看望,从老屋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个好大的巴掌印,问他却啥也不说,所以我也不晓得究竟是咋回事,娘都心疼得哭了……”
云萝将信叠好塞回到信封里面,眉头微微蹙着有些烦躁。
老屋的事情可真是一出演不完的戏,偏偏这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甩也甩不开。
云萝如今已经不是郑家的女儿了,可是她仍挂念着爹娘二姐和两个弟弟。
不过这点不愉快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此时远在京城,想管也管不了,况且,她根本就不想管这些事情。
如今能让郑丰谷默默的受了大耳刮子的除了郑大福就是孙氏,爹娘打儿子,天经地义么,外人说什么都显得不够资格。
至于其他人,随着郑丰谷在村里的地位和份量逐渐提高,如今连里正有事了都习惯性的去找他商量,大房也不敢随便的给他脸色看,所以,与其担心白水村的事,还不如盘算一下那些土豆和玉米。
玉米的产量现在还不知道,但土豆却已经收获了,一亩田收五百多近跟她前世相比似乎差距有点大,可在这个上等良田一亩收三百多斤已是丰收的时代,五百八十近已经是一个很高的产量了,而且经过之后一代代的改良,这收成肯定还会一点点增加的。
她是不是可以凭着这两样东西谋算些好处?
之后,她连医书都没心思看了,一直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这些事情,并拿纸笔将她的某些想法列了出来。
脉络逐渐清晰,当门外有丫鬟禀报说“侯爷回来了”的时候,她将东西整了整,然后拿着它们转身出了汀香院。
卫漓刚从外面回来,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完一杯茶就听见门外响起了青书和妹妹的声音。
“拜见大小姐。”
“我来找哥哥,他现在有空吗?”
不等青书回答,卫漓已经主动的打开了书房门,“快进来吧,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云萝进了书房打量兄长一眼,他现在还穿着外出时的衣袍,头发微湿,衣角和鞋子上沾着大片的泥土,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说起来,他如今也是有差事再身的,虽然只是个很清闲的职位,平时去不去都随意。
云萝并没有多问,而是直接说起了她的事情,那土豆和玉米卫漓也是知道的,不过如今切实的知道了竟有那么高的产量,他还是不由得惊讶,随之脸色逐渐凝重。
“粮食事关民生,稍有意外就容易引起百姓大乱,这新来的物种我们现在也只知道它高产,有没有别的问题却并不知晓,还是要谨慎行事。”
云萝卷了卷手里的几张纸,问道:“我若把东西送给皇上,对皇上有帮助吗?”
“以我们与皇上的关系,这些东西既然在我们手上也就相当于是皇上的了。”见云萝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烦恼,便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云萝犹豫了下,说道:“我爹……就是我养父种出了这些东西,朝廷会给他什么赏赐?”
“你希望是什么?”
“他当官不行,种田却是一把好手,至于文彬和嘟嘟,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拼搏的比较好,所以给我养父赐个匾额,御笔亲题的那种。”
卫漓惊讶,“就这样?”
第203章 想要什么赏
卫老夫人在给云萝的信件中都说了土豆的事情,给长公主的信件中自然是更加的少不了。
事关百姓粮食,此乃是天大的事情,第二天,长公主就不畏严寒的出了门,带着云萝一起进宫去见皇上了。
此事之前并没有告知给泰康帝,因为在真正收成前,谁都不能保证那东西到底能不能种出来,又能种出多少,不管卫老夫人还是长公主,又或者是卫漓,其实在一开始都不怎么相信那所谓土豆真能种出高产来,甚至不怎么相信那东西能吃,不过是因为那是云萝说着,他们才姑且先看看再说。
如今,土豆当真种出来了,虽然大小不一,形状也并不全都浑圆,但切切实实的在荒地上都种出了四百余斤一亩的收成。尽管那土豆的味道不是特别好,但能填饱肚子就已经足够了。
今日并没有朝会,云萝和母亲进宫的时候,皇上正在含英殿批阅奏折,得知姐姐和外甥女进宫,二话不说就把她们迎了进去。
看了老夫人写给长公主的信之后,泰康帝拿着那随信一起送到京城来的几个土豆认真研究了起来,“这土疙瘩该如何吃?当真有那么高的产量,还能作为粮食?”
长公主捧着手炉,慢慢的感觉身上暖和了些,便说道:“我也不曾吃过这东西,不过白水村的百姓都尝过了味道,虽说不如米饭好吃,但确实能当粮食一般的填饱肚子,据说口感与山芋有些类似。”
泰康帝又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抬头跟云萝说道:“老夫人的信上也说了,这东西是浅儿发现的,也是你指挥着那郑丰谷栽种伺候的,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从海外来的东西能吃,又是如何栽种的?”
云萝沉默了下,问道:“如果我说是从书上看来的,您信吗?”
泰康帝不禁莞尔,鼻子下的那撇小胡子都不由得往上翘了翘,失笑道:“你若是不愿意说,舅舅还能逼你不成?不过此物若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好,与我大彧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不知能免去多少百姓的饥荒。只是,老夫人的信上也没说要如何吃。”
他显然并不相信云萝当真是从书上看来,但也没有要探个究竟的意思,这多少让云萝略微松了口气,便说道:“洗干净后煮着吃、蒸着吃、炒着吃、炖着吃都可以,全看您喜欢什么口味。”
“这不是跟菜一样?”
“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粮食,磨成粉之后还能摊饼、蒸馍馍、制成粉丝。”
“粉丝又是何物?”
云萝一噎,“就是像面条一样的东西。”
“为何叫粉丝?”
看到外甥女被他问得绷起了小脸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泰康帝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满足,转头从长公主带进宫来的篮子里挑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土豆出来,交给旁边伺候着的大总管赵庆,“送去御膳房,让他们分别用蒸煮炒炖将这些土豆煮熟了再呈上来。”
“是。”
云萝的视线跟着赵庆出了含英殿,莫名有点心疼。
总共就收获了一千多斤,送来京城的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最好的,这可都是上好的种子!
在等待御膳房上菜的时间里,泰康帝又仔细的问起了土豆和那眼下应该已经收获,但运送到京城还需要些日子的玉米,并派人去将包括户部尚书在内的几位朝廷大员请到了含英殿。
几位大人到达含英殿的时候,御膳房也正好将煮透了的土豆呈上来,那热气腾腾金灿灿的土豆让几位大人都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几眼,体态富贵的尚书令更是忍不住用力吸了两下鼻子,不见外的问道:“陛下这是从哪儿得了新鲜吃食?老臣竟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泰康帝也从书案后绕了出来,与几位大臣一起围在放着土豆的桌子前,才说道:“朕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新鲜吃食,故特意请诸卿过来一起品尝。”
中书令刘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土豆,问道:“不知此乃何物?陛下从何而来?”
泰康帝也不卖关子,直说道:“此乃土豆,从海外而来,能替代米面作为粮食,亩产五百六十斤,只是,据说味道不是很好,比不得米面精细香甜。”
含英殿内的几位大人都被那亩产五百六十斤给吓了一跳,户部尚书忙不迭的问道:“陛下此话当真?此物能作粮食,还有亩产五百六十斤?”
味道什么的,已经被他给忽略了。
其他大臣们也都目光锃锃的看着泰康帝,若是真有如此高产的粮食,大彧境内将有多少百姓能免于饥饿?
泰康帝显然心情极好,连眉间的褶皱都舒展了开来,点头说道:“这些是卫老夫人刚从江南送过来的,如今已在江南种了一茬,从发芽种下到收成约百天左右,一亩劣田收获了五百六十斤,还有约一亩三分的荒地也收获了有六百三十斤。”
户部尚书又抽了口冷气,“荒地都能种植?这这这荒地也有亩产四百八十余斤啊!”
刘喜却抚了下胡子,问道:“臣见这土豆的个头甚大,不知一亩田地需要下多少种子才够?”
泰康帝反身将还装着大半土豆的篮子拎了过来给大臣们看,说:“因为是第一次种植,那农夫也没有经验,得的种子又不多,便每亩田下了约一百斤种子,据说藤蔓枝叶长出来时,那田中稀稀拉拉的,下次种植还可以再密集一些。”
“哦?这么说,亩产远远不止五百六十斤?”刘喜抓了一个外面还糊着些许泥土的土豆,手都禁不住的抖了一下。
胖胖的尚书令却只是看了那几个土疙瘩一眼,然后继续把目光落在桌上尚在散发热气的土豆,搓着手说道:“我看还是先尝尝这叫土豆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味儿吧,再不吃,御膳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就要凉了!”
刘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贪图口腹,我看你也别当什么官了,去开家酒楼比当官更合适!”
尚书令翻个白眼,不跟他一般见识,转头眼巴巴的看着泰康帝,“陛下,让老臣先给您试个毒?”
泰康帝莞尔,“那就有劳尚书令了。不过,因为新种出的土豆数量不多,总共才一千余斤而已,卫老夫人担心路途遥远,加上已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在路上若是出个意外便是巨大的损失了,因此送到京城的数量并没有许多,还都是顶好的种子,朕亦舍不得吃太多,便只让御膳房做了几个而已,让几位卿家尝个味儿。”
几位大臣纷纷躬身,道:“陛下心怀民生乃是百姓之福,这土豆若当真有那般好的收成,用不了几年咱们就都能敞开了肚子吃。”
尚书令已经飞快的拿起一旁的筷子从盘子上夹了一块煮的土豆下来送进嘴里,然后是蒸的、炒的、炖的,抿着嘴说道:“入口即化,甚是香甜,只是这蒸煮的两个少许有点异味,配上调料炖炒过后,却是分外香甜啊!臣觉得,这土豆切块与肉一块儿炖了,那滋味必然不差。”
泰康帝也拿起了筷子,笑道:“您老都这般说了,那必然是差不了的。”
泰康帝和几位大臣一起分享了几个土豆,发现那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味,而且粉面易咬,确实能替代米面当粮食。
长公主也尝了两筷子,她是真的只尝了尝味道,然后轻声说道:“吃着倒也新鲜。”
尚书令捋了两下胡子,转身与长公主说道:“这等好东西不知能多养活多少百姓,实在是功德无量,老夫人不在京城,便请长公主替老夫人受了老臣的这一礼吧。”
说着就是躬身一拜,其他的大人们也纷纷朝长公主行礼。
泰康帝在旁边笑着说道:“诸卿这可是谢错人了,这土豆是朕的外甥女发现并与她养父一起种下的,她在离开江南进京前将事情托付给了老夫人,才有今日老夫人将收获送上京城之事。”
几位大人都是一愣,下意识看向了一直安静的站在长公主身后的那个小姑娘。
只见小姑娘豆蔻年华,着一身素雅的袄裙,模样是十分精致的,一看就是卫小侯爷的亲妹妹,两颊略显圆润,目光澄明,清清冷冷的却又感觉甚是乖巧。
泰康帝又说:“除了土豆之外,还有另一样据说叫玉米的作物,也是不惧荒地贫瘠,能作为粮食的吃食,具体长的什么模样朕也尚不知晓,收获时间比土豆要长一些,还要再过几天才能送到京城。”
户部尚书急忙问道:“那玉米的亩产能有多少?”
“都是第一次耕种,又尚未收获,如何能知晓?不过据那有经验的老农估计,比不上土豆的产量,但也不比良田水稻的产量低。”
户部尚书便问云萝,“敢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种子?当初为何会想要费田地栽种?”
田地对百姓而言重逾性命,如何会轻易的去耕种那些不明究竟的东西?
面对几位大人的灼灼目光,云萝依然神色平静,说道:“我是从庆安镇余家运送种子的车队里见到的那几样种子,据余家的管事说,都是从海外而来,但究竟是什么他们也都不知道。我之前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一点,拿回家后又煮着试吃了一个,发现吃下一个就有了明显的饱腹感,便想或许能在田里自己栽种。我养父十分疼爱孩子,又听说这些东西能吃,就留了两亩劣田出来。”
尚书令诧异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不明究竟的东西你都敢随便乱吃?”
“大人刚才不也是第一个就动了筷子吗?”
尚书令一愣,随之摸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小丫头还敢跟老夫顶嘴!”
长公主不满的说道:“可不许您倚老卖老,欺负我家浅儿。”
“不敢不敢,有您护着,谁敢欺负您家闺女?哈哈哈……”
之后泰康帝与大臣们的谈论长公主没有再参与,而是带着云萝出了含英殿,拐个弯就去了皇后的长春宫。
皇后早已经翘首以盼,见到云萝便笑着说道:“那日从宫外回来,瑾儿便时常念叨着你,刚还派了人过来要我务必把你们留下吃午膳,他下了学之后也要过来这里一起用膳。”
又与长公主说道:“阿姐的身子倒是比往年要好了许多。”
长公主坐在熏笼旁,呼着气儿说道:“确实好了些,往年的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敢往外走?如今从含英殿走到这边,竟也只是觉得冷,去年冬季的衣裳我现在穿着都有些紧了呢。”
“这是好事啊,说明阿姐的身子也正在慢慢的康健,陛下知道了肯定高兴。”
皇后和长公主说话的时候,云萝就坐在一边吃点心,御膳房出品,果然味道极好,不甜不腻,入口即化。
她很快就把旁边案桌上的两盘点心一扫而空了,正在一点点啃着最后一块奶糕,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将要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变得缓慢,然后就见瑾儿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给母后请安,给姑母请安。”一板一眼特别礼仪周全的向皇后和长公主问安之后,他又朝云萝拱了拱手,叫一声,“姐姐。”
云萝站起来朝他行了个礼,皇后又问了他几句课堂上的事情,他一一作答之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了云萝的面前,仰头问道:“表哥他今日没有一起进宫吗?”
“哥哥要当差。”
他“哦”了一声,眼神也跟着飘了一下,又说道:“这半个多月来又下了几场雪呢,宫之中的积雪都堆成了山。”
云萝忽然就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太子殿下的目光越来越不善的时候,嘴角轻扯,“你还想让我陪你去打雪仗?”
太子殿下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尖尖的猫儿,一蹦儿的跳了起来,颇有些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模样,“胡说,谁要你陪本宫打雪仗了?本宫是怕你在屋里坐着无聊,给你找点趣儿也算是本宫应尽的待客之道!”
云萝面无表情的轻垂眼睑,“我觉得在这儿坐着挺好的,暖和。”
瑾儿:“……”好气哦!
皇后娘娘一点都不给亲儿子留面子,跟长公主笑话道:“这小子从宫外回来之后就拉着宫人们和他那几个伴读玩雪打雪仗,可是那些人哪里敢真对他动手?都是让着他的,他玩了两次便觉得没趣儿了,天天说那么多人还没他姐姐一个人厉害。”
云萝眼珠一滑,睨了瑾儿一眼,你是抖M吧?
太子殿下不禁涨红了脸,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坐上高椅便谁也不理了。
云萝最终还是陪他出去玩了一会儿,雪球在空中嗖嗖的飞过,太子殿下的发冠都被打歪了,气得他在那儿跳脚大骂,“你就不能别把雪球捏得这么紧实?你这是想要砸死本宫吗?”
云萝随手一捏就是个浑圆且锃光发亮的雪球,没办法,力气大有时候也挺让人发愁的。
再说,不是你要我陪你玩的吗?还嫌别人陪你玩的时候让着你,让你玩不尽兴,那今天就陪你玩个尽兴!
泰康帝与几位大臣商议完国事后从含英殿出来,绕过一个弯就看到了他的长子正被外甥女按在雪地里摩擦。
看着在雪地里奔跑得发冠歪斜、衣衫凌乱的太子,又看看面无表情,砸起雪球来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外甥女,泰康帝眉间的褶皱又在不知不觉中舒展了开来,眼中也浮现了一抹怀念之色。
多像阿姐和他小时候啊,不过阿姐可要比浅儿笑得嚣张多了。
外甥女哪都好,就是不大爱笑。
一个雪球忽然迎面而来,“啪”一声砸在了皇帝陛下的胸口。
泰康帝愣了下,抬头与还举着手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太子面面相觑,吓得太子殿下一个激灵迅速缩起了爪子。
正要请罪,却见父皇朝他挥了挥手,说了一句:“接着玩吧。”
然后掸掸胸口的雪花,绕过他们朝长春宫走去。
瑾儿还有些怔愣,呆呆的目送着父皇进了长春宫的宫门,咦?父皇今日好像心情不错,竟然这么好说话!
一旦发现没有危险,熊孩子的胆量一下子就无限的高涨了起来,迅速的抓了一捧雪就朝皇帝陛下追了上去,“父皇,一起玩!”
话音未落,手中的小雪球已脱手飞出。
泰康帝脚步一顿,侧身躲过朝他飞来的雪球,皱眉看向自家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在小崽子被他看得不禁又开始胆怯的时候,忽然上前几步将人抓在手里,然后直接埋进了雪堆里面。
太子殿下的尖叫把屋里的皇后娘娘都给惊动了出来,出来便看到尊贵的皇帝陛下蹲在雪地里一手按压着,一手往上不住的扒拉积雪,而太子殿下,仅能看到他的两条小短腿还在外头扑腾。
皇后娘娘:我的二十丈青龙偃月大砍刀呢?
皮了一下,转头就又是威严尊贵的皇帝陛下,然而对上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泰康帝的眼神也不禁轻微的一飘,然后上前亲手扶着她进了殿内,“阿姐好像又胖了一些,气色也好了许多,不过你沉疴积聚,仍需好生调养,有事也写个折子或让逸之和浅儿进宫来与我说一声便是了。”
云萝和长公主就在皇后的宫中与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家人共享了一顿午膳,长公主和泰康帝的感情极好,自然而然的皇上夫妇对云萝也格外和善,这一顿饭并没有心惊胆战连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似乎与寻常人家的家人聚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饭后,泰康帝又说了土豆和玉米,还问云萝想要什么赏赐。
瑾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虽然被埋到雪堆里冻了一下,但他此时的眼睛仍是极为明亮的,听到父皇的话不由转头问云萝,“土豆和玉米是什么?姐姐你还真的会种田啊?”
我在乡下住了十二年,怎么就不会种田了?
云萝直接不理他,对泰康帝说道:“我不要赏赐,不过我想问舅舅替我养父母讨个赏。”
泰康帝一愣,“哦?你要替他们讨个什么赏?”
云萝斟酌了下,说道:“我养父母都是老实人,半辈子都住在那个乡下小村子里,往后估计也不会想要离开,所以想请舅舅赏他们一个御赐的牌匾。”
这么简单的要求让泰康帝又愣了下,“他们似乎还有两个儿子?长子正在书院读书,是想要考取功名吧?”
云萝明白皇帝舅舅的意思,但她特别无情的拒绝了他的好意,说:“男孩子若是只会惦记着爹娘给他留下的家产,盼着别人给他铺设坦途,也太没出息了。我求这个赏是想要给我养父母留个保障,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让他们不被乡亲看轻和欺负,但文彬和郑嘟嘟的前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拼搏吧。”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的心,泰康帝忽然大笑了起来,“说得好,那舅舅便如你所愿!”
笑声渐歇,又问道:“那浅儿觉得,该赐哪几个字才好呢?”
云萝的眼睑一垂,“我读书少,不知道这些。”
泰康帝不禁失笑,手指点着她说道:“原来还是个小滑头。”
皇后也笑了起来,转头与泰康帝说道:“虽然浅儿说了她自己不要赏赐,但妾身却觉得这件事最大的功臣就是她,不管皇上还是舅舅,都不能委屈了她。”
“皇后说得有理。”
云萝眨了下眼,对此倒是并无所谓。
瑾儿坐在旁边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忽然问道:“既然有赏赐,是不是得派人送去江南?郑家人是不是还得上京来谢恩?”
“派人送去是肯定的,但路途遥远,又不是多大的赏,哪里还需要到京城来谢恩?”皇后看着自家儿子,问道,“可是瑾儿想念那白水村的小伙伴了?”
太子殿下顿时脸一红,扭头说道:“才没有!我才没有那么蠢的小伙伴!”
第204章 杀得也太利索了
虽然泰康帝只叫了几个亲近的心腹大臣到含英殿,但卫老夫人从江南送来了高产的新作物这件事还是在其他大臣之间传递了开来。
听说那新作物来自海外,已经在江南暗中种了一茬了,能替代粮食果腹,能在荒地上种植,劣等田的亩产都有五百多斤,是水稻的足足两倍还不止啊!
不止有土豆,还有另一种叫玉米的,如今还在江南未曾送到京城,也不知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产量如何,口感怎样?
朝臣们因为这两样东西一下子就沸腾了,渐渐的还流传到了百姓之中,一时间盯着衡阳长公主府和镇南侯府的眼睛也忽然多了起来。
许多人都想看看那高产的粮食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江南离京城太远,但衡阳长公主府或镇南侯府之中肯定有那叫土豆的东西!
有些人认为从衡阳长公主府和镇南侯府走不通,竟是把目光对准了从江南卫府运送上京的马车。
进入腊月,越往北,那河道中的冰层就结得越厚实,早已经不能通船了,但卫老夫人知道皇上必定在等着新作物新粮食,顾不得天寒地冻,派遣了一队人马从官道运送部分玉米入京,却没想到竟在半道被阻截了!
幸好皇上和长公主早有准备,估算着大概的时间,早在几天前就派遣了一队人马出京,与江南来的车队汇合之后一起击退了几拨劫道的。
接连的大雪之后,城里有专人打扫,城外却是一片冰天雪地,积雪能没到大腿,一眼望去几乎找不到其他的颜色。官道上因为常有人走动还稍微好一些,若是不小心陷入到野地之中,在积雪消融之前真是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即便是官道上,积雪也能没过膝盖,上百侍卫守护着中间一辆马车艰难的跋涉在其中不敢偏离,从口鼻呼出的热气在他们眼前凝结成一片片的白雾。
有人骑在马背上大喘了口气,与身边的同伴说道:“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护送着多值钱的珍宝呢,不过是两袋粮食而已,劫道的人竟是比护送金银珠宝的时候还要多!”
身旁同伴咧嘴笑了一下,拍着身旁马车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粮食,老夫人都说了,有了此物,天下不知要少多少挨饿之人,比啥金银珠宝都值钱!”
“唉,你说他们来抢这玉米干啥呀?抢去自己种?这也没必要啊。现在的种子是稀罕了些,但等到多种上几茬想要多少没有?几年后就跟那米面一样,你说我们若是运上两袋谷子麦子,会有人来抢不?”
另一个似队长的侍卫朝他们呵斥道:“闲聊啥呢?注意警惕!几千里路都走过来了,可别在京城外头跌了跤。过了前方的千丈岭,离京城就只剩下不到百里路程了,照着如今的速度最迟明日傍晚便能到京城!”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也瞬间提高了警惕。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四面开阔,不惧埋伏,但那千丈岭中却是蜿蜒曲折,山崖树木林立,据说几年前还有山匪盘踞呢。
如今正是正午时分,头顶的天空却逐渐暗沉了下来,寒风呼啸,吹起地上的雪花朝着人扑头盖面的砸过来,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声娘,“这鬼天气,怕是又要下雪了!”
“都走快些,早点过了千丈岭,咱们也好早点休息!”
侍卫们齐齐应喝一声,速度也加快了些。
那高耸的山川早已经在望,但顶着风雪走到山脚下也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他们在山脚停下来啃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又喝了两口酒暖暖身子,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千丈岭。
与此同时,在千丈岭的另一边,也有一队人进入了山林。
他们将马匹都停在了千丈岭外,只留几个人看守,其余人则徒步进入,没有走那条横穿山脉的官道,反而攀上山岭,一头钻进了林子里。
林子里的积雪比外面要少一些,但仍有厚厚的一层,三十余人每一个都身姿轻灵、行动迅速,奔掠而过只在雪地上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一个格外纤细矮小的身影,混迹于一群汉子之中,却谁也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几百里山川横亘,通过蜿蜒小路从这边穿越到那边也有足足二十多里,其间可供埋伏的好地方更是无数,想要把那些人找出来并就地歼灭,仅凭着他们三十余人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很快,他们就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旁停下了脚步,“两边都有脚印。”
一左一右,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都有凌乱的脚印朝远处蔓延,其他人还在侦查,却有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往右边!”
云萝不禁与景玥对视了一眼,然后率先朝右边继续追踪。
身后的人也没有迟疑,紧跟而上。
他们或许不相信还是个小姑娘的卫大小姐,但却绝不会怀疑瑞王殿下的判断。
这可是能够在西北雪原中把西夷王庭的三千精骑揪出来的大魔王!
但他们不知道,瑞王殿下的这个本事也是在前世跟云萝学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可要比如今混乱多了,云萝还在白水村,他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之后又遭了小人暗算。一直到三年后,长公主病重药石无医,只想在临终前看一眼她的孩子,云萝才被从江南接到了京城。
原本只是在暗中接她来京城,送长公主最后一程就要送她回去的,乡下清苦但也清净,却没想到她来了就决定不走了,一力担负起了该她承担的和不该她承担的责任,稳住了风雨飘摇中的卫家,也硬生生的将他从深渊中拖了出来。
之后,她又远赴塞外,从西往东,打得各族部落肝胆欲裂、闻之色变,也将大彧的舆图往外扩张了近千里。
走西域,通商道,翻越雪山,穿行大漠,她为大彧带回了无数的财宝和朝贡,而最终,她也把自己的性命留在了荒芜沙漠之中。
重来一世,景玥毕生的心愿唯有护她安乐,能时刻守在她的身旁。
三十余好手穿梭在密林之中,轻灵得仿佛风吹过树梢,拂过枝头,枝条上的积雪簌簌飘落,仿佛又下起了小雪。
不,是真的开始飘起了小雪!
天空越发的暗沉,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从无声到簌簌作响,转眼间就在众人的头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林中无路却又到处都是路,前人走过的痕迹越来越浅淡找不到,若是寻常人,怕是就要因此迷失在林子里了,但云萝的速度却始终没有慢下来,到后来,身后的侍卫们看向她的眼神中都不由得浮现了震惊。
大小姐好生厉害,难道真是自幼打猎将山林当做半个家练出来的本事?可是她之前也没来过千丈岭啊,听说南方的山林都小小的,跟土丘似的。
可别是胡乱走的吧?
有人还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转到了始终紧跟在云萝身边的景玥身上,小王爷都没有说什么,那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景玥跟着云萝的脚步走得分外安心,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与她并肩作战的时候,那记忆镌刻在他的脑海深处,但其实并不怎么愉快,如若能选择,他宁愿阿萝一生都被娇养在富贵乡中,不必受到任何的刀剑寒霜。
终于,前行的速度慢了下来,缓慢而悄无声息的踏过雪地,翻上前方坡地,他们看到了两个披着白衣半埋在雪地中的人影。
云萝不由得眼睛一亮,找到了!
这不过是两个放哨的,大批的埋伏却还要再往前,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们埋伏的地方,从后方击溃他们还是问题吗?
只要先把这两个放哨的给解决了……
身后的人迅速分散,云萝正要越众而出去解决藏在雪地里的那两个人,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我去。”景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做这种事情?只恨不得替她把所有的障碍都扫除,替她把所有血腥的厮杀都挡下,免得再弄脏了她的手。
可惜云萝并没有领会到他的这些心情,还指了指雪地里相距约有五六丈远的两人,表示一人一个。
景玥觉得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再说身后还有三十六侍卫呢,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云萝不理他,直接甩开他的手就从旁边绕道朝其中一人悄然的靠近,气得景王爷用力吸了口气,然后也赶紧朝另一边扑了过去。
走得近了,还听见两人在说话,“头儿也太小心了,穿行二十多里,多的是险峻地势,哪里就能被人轻易的摸到我们身后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
“京城里到处都传遍了,说卫老夫人从江南送来了两样新作物,吹得天花乱坠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家宝物似的。你说她一个侯府的老夫人也真是闲得慌,不好好的享受她的荣华富贵,反倒是种起田来了,还有她家的那个大小姐,听说就是在乡下长大的,也不知长成了怎么粗鄙的模样,有机会真想去见见。”
“闭嘴,仔细警戒!”
“慌什么?冰天雪地、荒郊野岭的,连那毛熊都躲起来冬眠了,从背后冒出个人来我还不如相信冒出的是个……鬼?!”
一只手从背后探了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另有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脖子,抱住了他的头轻轻一拧,他好像听到了“咔嚓”的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骇。
隔了五丈远,另一个人察觉到了异样,然而他还来不及转头,就几乎在同时也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鼻,遭遇了与同伴一样的下场,“咔!”
云萝扔下手上已无生息的死人,又伸腿踹了一脚。
老子就喜欢种田!
无声的厮杀就此拉开序幕,三十六名精兵侍卫越杀越是胆寒,不是因为敌人多厉害,而是这卫大小姐杀起人来怎么跟宰野猪似的?她不是自幼长在乡下的吗?难道野兔野鸡野猪之类的杀多了,杀起人来也能眼都不眨一下?
看她那动作和招式,总觉得比他们还要利落。
山路难走,但因为积雪比山外面少了些,行进的速度竟也没有慢上许多。
侍卫们护着马车已经在山岭中走过了半程,雪越下越大,即便被头顶的树枝挡住了一部分,他们的头上肩膀上仍是积起了雪白的一层。
他们刚刚从一处狭窄的山谷中穿过,山谷两边都是险峻的山坡,是极好的埋伏之地。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山谷中遇到任何意外,出了山谷便不由得松一口气。
这么好的地势都没有埋伏,是不是接下来的路程都没有劫道的了?毕竟离京城不远了,天子脚下,就算想要杀人劫道也得多些顾虑吧?
想法甚好,然而他们再前行不到一里路,忽听见前方喊杀声连成了片,惊得他们当即勒马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前面打起来了?”
领头的侍卫将蒙着脸的布巾往下扯,呼出一嘴的白雾,“刘成,你带着两个兄弟先到前面去探一下,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
三人骑马继续往前,绕过两个山弯,入目便见前方雪白山坡上到处喷溅着鲜血,刺目的红。一方披着白衣隐于雪地,一方黑衣劲服分外显眼,两方刀剑相向,但人数少的那一方却反倒占据了上风,从山上往下推进,刀光掠影中,宛若砍瓜切菜一般。
刘成呆了一下,当他看到山坡上那个挥舞着长刀气势凛然的蓝衣姑娘时,更是大惊失色,“大小姐!?”
云萝一刀将两人同时劈下山,转头看向了刚从山弯里绕出来的刘成,包裹得严严实实脸都只露出了小半张,她没有认出人来,但那一声大小姐和满身的风尘似乎也正好说明了他的身份。
她反手又是一刀将从背后偷袭的人几乎劈成两半,喷洒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侧,神情冷漠宛若炼狱杀神,“其他人呢?”
刘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哨子塞进嘴里就吹了起来。
独特的长短韵律朝着周围飞快扩散,也传到了身后上百侍卫的耳中。
“有人来接应咱们了!”
前后包抄,上下夹击,埋伏的贼寇很快就被打得溃散。
山上人数最少,却每一个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精锐中的精锐,南边卫家和之前长公主派遣出去接应的侍卫们堵住了去路,他们唯有往京城方向撤退。
然而,退出不到几百米,迎面又一队人马朝他们杀了过来。
卫漓带着侯府侍卫生生堵在了官道上。
鲜血将积雪染得鲜红,漫山的尸体让暗沉寒冷的天气更多了几分阴森,卫漓翻身下马匆匆的走到了云萝的面前,目光不住的在她身上打转,眉头夹得紧紧的。
“有没有受伤?不是说好只是跟着来看看的吗?为何亲自动手了?”
皇上昨日接到消息,得知从江南过来的这一路都有人意图毁去那些玉米,不禁龙颜大怒,又加派了人手出京接应,由景玥和卫漓亲自带领。
云萝也想跟他们一起出来,卫漓拗不过妹妹,景玥更相信云萝的本事,便把她一起带上了。
此时,云萝正抓着雪将染血的长刀擦拭干净,容貌精致的姑娘,小小的一团蹲在雪地里,脸色平静气息平和,如果抛去周围姿态各异的尸体和她身上沾染的血迹的话,此情此景还真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收刀归鞘,她站了起来,长刀拎在手上与她小小的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意外的和谐。
“没受伤,哥哥放心,我只是在旁边打了个下手。”
正好从旁经过的大罗忽然打了个趔趄,高高壮壮的大块头一脸牙疼的走到了景玥面前,“爷,共击杀了三百二十六人,还有三十八活口,皆都身受重伤,该如何处置?”
“三百六十四人?可真是大手笔。”景玥将目光从云萝身上收回来,扫了眼正被集中到一处的三百尸首,冷笑道,“全部拖回去,活的交给刑部,死的,也交给刑部。”
大罗一愣,随之脸上露出了几许兴奋,拱手道:“是!”
景玥见他领了命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便问了一句,“还有事?”
大罗忽然小心的朝云萝那边瞥了一眼,压低嗓音说道:“爷,萝……卫姑娘以前真的一直住在乡下吗?”
景玥的眼睫一抬,“你想说什么?”
大罗挠了下脑袋,困惑的说道:“属下只是觉得,她杀人的动作也太利索了,不……不像是第一次杀人。”甚至不像是仅仅只杀过一两个人。
景玥这一回沉默得稍许有点久,再开口时候,声音也比刚才更冷了些,“去忙吧,不该问的事少问。”
大罗顿时脖子一缩,忙退下干活去了。
而景玥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朝云萝走了过去。
云萝应付完哥哥的担忧和责备,转头就去给受伤的侍卫们疗伤包扎。
刚才那一战,敌方虽死伤惨重,己方也不是毫无损伤,救不了的她没有办法,能救的那些人她还是想要尽力救治。
景玥过来的时候,她正将一根箭矢从受伤侍卫的腿上拔出来,鲜血飞溅,她一只手就按住了本能挣扎的侍卫,飞快的撒上金疮药,用布带将伤口缠紧。
她杀起人来动作利索,救人的时候也毫不拖泥带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云萝抬头看了走到身旁的景玥一眼,“你会包扎吗?”
“会。”战场之上,每个将士都会简单的包扎。
毕竟军医有限,重伤病患都看顾不过来,有些不致命不致残的小伤大都自己缠上两圈就完事,扎得多了,自然而然的就学会了。
云萝听他这么说也没有迟疑,直接给他让了个位置,把疗伤后的包扎交给了他。
侍卫们受宠若惊,见到是瑞王爷亲自给他们包扎伤口,几乎都要感觉不到疼痛了。
“王王王爷,我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景玥看一眼吓得脸都白了的侍卫,低头淡然的说道:“你家大小姐都能纡尊降贵的亲手给你们治伤,本王给你包个伤口你慌什么?”
那侍卫悄悄的瞄一眼云萝,这怎么能一样呢?大小姐是自家的,您却是瑞王府,是景家的爷!大小姐给他治伤他感恩戴德,瑞王殿下给纡尊给他包扎伤口却让他觉得超惶恐!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
景玥也不管这侍卫是什么想法,包好之后就转手接过了另一个,云萝见他包扎的竟然很不错,也就更放心的把后续事情交给他了。
“你是专门学过的吗?”
“是,那三年在西北,闲暇时便向军医讨教了一番。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能把军医随身带在左右,还是自己学了更可靠。”其实是前世跟云萝学的,只是这话叫他如何能跟她说?
云萝闻言也点了下头,军医大都待在军营之中,她当年可是凭着自己的医术在战场上救了不少战友呢,光是给沈念接骨就接了三次!
正在给另一名侍卫缝合腹部伤口的动作忽然一顿,她转头问景玥,“军营中的大夫多吗?”
景玥不由心思一动,说道:“总共也不到十个大夫,加上他们各自带的学徒,不过二三十人。”
“这么少?”三十多万大军的军营中,只有不到十个正经的大夫?
景玥笑了下,又说:“战场凶险,边境的气候环境也甚是恶劣,很少有大夫愿意将性命抛诸脑后。”
云萝不禁抿了下嘴角,然后低头继续缝合伤口。
死伤的劫匪和己方侍卫都逐渐集结完毕,雪越下越大,当他们走出千丈岭的时候,抬头望去只见纷纷扬扬白茫茫的一片,风呼啸着,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天色已暗,眼看着就要入夜了,云萝蹲在马车上照顾重伤的侍卫,听见有人在说:“往前七八里有一个小镇,走快些应该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抵达,不然这大雪天气夜宿野外,可太危险了!”
第205章 吓死小老儿了
千岭镇是一个本地居民不足千户的小镇,但因为靠近千丈岭到京城的官道,所以平时还算热闹,小小的镇子里有两家上好的客栈和一家大车店供过往旅客住宿,食肆、酒肆、小馆子也不少。
不过如今寒冬腊月的,还在外头行走的旅客几乎看不见了,镇子显得有些冷清,也因此当几百人的车马进入时,迅速的吸引了全镇百姓的目光,客栈掌柜的目光既热切,又有着抑制不住的胆怯。
这可都不是啥良善人啊!
座下的良驹,手上的刀,身上的伤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还有那被捆绑着的几十人无不让百姓望而却步,当他们进入大车店,大车店老板迎上来的时候,他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各位爷,快……快请进,屋里正热乎着。”
小二过来要替他们拉马车,却被拦住了,只让他在前面领路。
这马车上可是堆着满满的死人,若是不甚掀开了上面覆盖的东西,能吓死这店小二!
卫漓的小厮青书上前与大车店的老板交涉,“店里还有多少房间和铺位?可够我们兄弟住下的?”
老板擦了下额头上大雪天气还直往外冒的汗,小心说道:“有四间大屋空着,每间屋都是二十人的铺位,另还有八间上房都空余着。”
青书指着旁边的一排屋子说道:“我见这有六间大房,另两间都住满客了吗?”
“这位小爷恕罪。”老板有擦了擦汗,说道,“其中一间屋的炕坏了,裂开了一条缝有点漏烟,小人正准备着趁冬日客少的时候修补修补,还有一间屋里住了十来个客人。”
他也不敢把他们安排到那些客人的同一间屋里去啊,万一出点啥事,他真是哭都没地儿去哭。
青书转头与卫漓请示,卫漓又与景玥商量了一下,便亲自上前与大车店老板说道:“老伯不必惊慌,我等是官府办案抓了一伙贼寇,正要押回京城。我们人多也不好分散,可否请老伯与那几位客人协商一下,我们出钱定下店里的上房,请他们挪个地方?”
卫漓天生一副端方君子的正经模样,长得又这么好看,大车店的老板小心端详了他两眼,心里倒是微微的落下一点,忙不迭的点头说道:“这样的好事寻常可遇不到,一般人都不会拒绝,小人这就去问一声。”
说着就转身急匆匆进了其中一间大屋,隐约传出他与其他人的说话声,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他们都答应了,公子和各位爷不妨先进堂里去坐着歇息,小人马上把屋子收拾收拾。”
景玥站在后面说道:“那另一间屋也收拾出来,漏烟的地方先用东西遮挡一下。”
“哦好好,小人这就让人去收拾。”
屋子很快就收拾好了,柴火燃起,土炕被烧得热乎乎的,他们先把重伤的人搬进了一间大屋,原本是二十人的铺位,挤一挤,挤上三十多个也没问题。
点上几根大蜡烛,云萝顾不得休息,只将被冻得冰冷的双手搓热乎了一点,然后就再次动手给他们处理伤势。
这边,云萝在给己方伤员治疗,隔壁,活捉的三十八贼寇却没有这样好的待遇,莫说是治疗了,就连休息都没得好好休息,一个个全都被捆得结结实实,挤在一边炕上好歹没把他们冻死,但想躺下肯定是不能够的。
在他们对面,是没有受伤或伤势稍轻的卫家侍卫,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则对着他们虎视眈眈,眼中闪烁着幽光,都是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们的表情。
无妄的双手更拎着一个大茶壶走了进来,说道:“大伙儿都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厨下已经开火,很快就有热汤热饭。”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娃娃脸少年,他将怀里捧着的一大摞碗摆在了桌上,笑眯眯的说道:“这大车店的地方有限,我家爷和小侯爷都商量好了,先紧着受伤的兄弟们休息,其他人则随便找个空位挤一挤,今晚还要轮流守夜呢。”
别看少年顶着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看着似乎很和气,他却也是今日入山的三十六精锐之一,砍起人来又快又恨。
他眼珠溜溜的看向被捆绑着的那些人,似乎困惑的问道:“我说你们这么拼了命的来抢两袋粮食做什么?那玉米也就是现在稀罕,我听说吃起来的味道比大米白面可是差远了。”
被活捉的三十多人每一个都身上带伤,又被冻了一路还没得休息,好几个都已经奄奄一息,听到少年的话也不过是动了动眼珠子。
为什么来抢两袋粮食?不不,他们并不是来抢那玉米的,而是要毁了它!
“为什么要毁了玉米?”替侍卫们治疗完毕,留两个人在这边照看,云萝则进了大车店的客堂之中,正逢景玥和卫漓在商议此事,不由疑惑的问了一声。
两人皆都一静,然后卫漓沉着脸跟她轻声说道:“粮食自古都是百姓最关心的事情,如今突然出现了两种新的作物,不仅产量奇高,还不惧荒地随处可种,即便口感比不得大米白面精细,百姓们闻之也必然趋之若鹜,届时,舅舅和我们家必然在民间的声望高涨,也能更进一步的稳固社稷和舅舅在朝中的势力。”
如今朝政相对稳固,但要说泰康帝已经大权在握却也不尽然,仍有不少人不甘心就此放弃手中权势,眼睁睁看着皇上彻底的掌控了朝局。
云萝心里也不禁被激起了一些怒火,“所以他们为了自己的那点权势地位,不惜毁了能填饱百姓肚子免于饥荒的新粮种?”
“那些人既忌惮百姓民望,又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卑贱之民,又如何会去管他们的死活?”景玥舀了一大碗热汤,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的光芒,只听见他的声音幽然,说道,“杀人劫道毁粮种算什么?勾结外族陷几十万大军于死地的事情都能做得眼不眨、心不慌。”
卫漓不禁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景玥眼中的阴霾却是转瞬即逝,将手中的大碗热汤送到了云萝面前,“外头冷,你又忙到现在一刻都没有歇,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云萝端起碗吃着热气喝了一口,入口滚烫,带着股呛人的辣味,一下子就仿佛有一股热气从胃往四肢百骸弥散了开来。
身体本能的打了个哆嗦,然后抬头问道:“难道就由着他们在那儿搅风搅雨的?”
景玥又给她夹了两个大馒头,“已经处置了一大批,现在留着的不是藏得深没有被我们查出来的,就是身居要职暂时不宜妄动,不过等我们将外面那三十多活口送进刑部,陛下又能借此清理掉一些人了。”
即便尊贵如皇帝也不能想干嘛就干嘛。
云萝咬着大馒头若有所思,“现在还有哪些人在不甘心的想要把我舅舅反杀……哦,掣肘?”
说反杀有些不妥当,应该是想要保留手中权势继续当个呼风唤雨的权臣,逼迫皇帝向他们妥协。
景玥又给她夹了个馒头,如今条件简陋,大车店里暂时只能拿出来这样简单的吃食,就着热汤啃馒头,实在是委屈阿萝了!
他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或许可以去外面给阿萝找些好吃食,嘴上也没有冷落云萝的问题,“吴国公。”
“嗯?”就宫里那位甄贵妃的亲爹?
卫漓已经盯着景玥看了好一会儿,无奈景王爷脸皮超厚直接将好友的眼神给屏蔽了,卫漓却见不得他们越说越热闹,便抢在了景玥的前面说道:“南诏总督甄庆乃是老吴国公的门生义子,与如今的吴国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景玥眼睑轻垂,漠然说道:“甄庆一手把持了整个南诏的军政,如今谁不在暗中称他一声南诏王?陛下曾多次下诏叫他回京,却每逢诏书到达之前,交趾必然侵犯我西南边境,边关有战事,他这个总督自然不能应召回京。”
云萝又啃下一个大馒头,问道:“还有吗?”
“刑部尚书孙元颙。”
“谁?”
难得见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景玥不禁莞尔,卫漓的脸上也多了丝笑意,轻声与她说道;“孙元颙的长女是三王爷的正妃,当年三王叛乱,孙元颙虽从一开始就撇清了与女婿的关系誓死效忠皇上,这些年来也一直兢兢业业的为陛下效命,但……陛下仍怀疑他与外人有勾连,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才不好发落他,以免寒了其他老臣的心。”
“他既然当年就撇清了关系,这些年又兢兢业业没有错处,为何还会怀疑他?”
卫漓咳了一声,声音越发的轻了,“当年三王兵败身死,三王妃正怀胎六甲,几位辅政大臣认为稚子无辜,且那毕竟是皇族血脉,商议之后允三王妃将腹中孩儿生下来之后再行发落,只是将要临盆之际,三王妃却从幽禁之地消失了,之后再也没有人找到她和她的那个孩子。”
云萝算了算时间,不禁问道:“那个孩子和我是不是差不多大?”
对上景玥和卫漓两人的目光,不用回答她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怀疑替代了她身份的卫浈就是当年三王妃腹中的孩子!
如此,云萝也明白了他们为何明明怀疑刑部尚书有问题,却还是要把今日捉到的那些人送去刑部。
孙元颙若是当真查出了那背后之人,陛下自然能因此斩去又一些荆棘,若是查不出来,还能借此发落了这位刑部尚书。
倒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捋了官职让他回家去当个富家翁,也能省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云萝想得眉头都不由拧了起来,这等弯弯绕绕的政治场实在不是她擅长和喜欢的,她还是更喜欢真刀明枪的朝敌人横推过去!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埋头热汤和馒头,再不去跟他们讨论这种过于复杂的事情了。
吃饱喝足,外面的夜幕也已经降临,在风雪中奔波了一天,此时歇下来,云萝也不禁觉得有些犯困。
她自然是不会去跟侍卫们挤大通铺的,大车店的上房还空了好几间,她挑了一间窗户朝着后院马厩的客房,关门落闩,然后窝进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后半夜,她忽然惊醒,掀开被子悄然落地,快步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似乎比傍晚的时候下得更大了,外面却并不十分漆黑,影影绰绰的能看到有两个人影从围墙外翻了进来,悄悄的朝着停在马厩旁的马车摸了过去。
“哗”一声轻响,下一秒云萝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火油味,然后看见黑暗中有火光一闪,有人打开了火折子。
云萝一手按在窗台上正要出去,却听见极轻微的“咻”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隔壁的窗户内被投射了出来,随着“扑通扑通”两声闷响,后院马车边的雪地上出现了两个清晰的人印。
云萝看着那两个人形印记沉默了会儿,然后伸手紧紧关上窗门,转身又钻进了被窝里面。
第二天,三十八贼寇凑足了一个整数。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昨日他们走过的痕迹全都被埋藏在了白雪之下,同时,他们今日要走的路程也越发艰难。
大罗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说:“官道都被雪埋了起来,稍不小心若是踩到路外,能陷进去大半个身子!”
青书也从后院进来,对卫漓说:“侯爷,积雪太深了,骑马还好,马车却恐怕要陷进积雪之中。”
此时,那三百多尸首成了最大的累赘。
云萝此时也在后院,看着那已经被积雪埋了小半个的车轱辘,转身进屋跟卫漓说道:“马车不要了,钉几块大板子,把东西放到上面用马拖着走。”
屋里的几人面面相觑,然后转身下去迅速的忙活开了。
人手多干活自然也快,不过一个多时辰,木头全都收集齐全并拼凑出了近二十块大木板,每一块木板的前面还倾斜的拦了一块,以免积雪进入其中影响拖行。
云萝看了一眼,发现完全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便转身去给昨日受伤的侍卫们检查伤口,看是否有感染。
辰正时分,他们终于整装完毕离开了大车店,大车店的老板和小二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影了才敢一屁股跌坐进了雪地里。
“东东东家,那那那……”小二哆哆嗦嗦的指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大车店老板一巴掌拍下小二的手指,强忍着心慌呵斥道:“少说话多干活,你今儿啥都没看见!”
说着便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进入店里却见自家婆娘拿了香烛往后院走去,在空地上点燃后举起三根线香念念有词,那身子也在不断的打晃。
老板按了按胸口,又重重的叹出了一口大气,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昨晚后院中竟然堆了那么多的死人,今日见他们搬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真是要吓死小老儿了!就算再给他二十两银子都补偿不了他受到的惊吓!
而这边的云萝他们也顾不了大车店的老板是不是受到了惊吓。
在镇上的时候还有些别的色彩,出了千岭镇便只见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大雪之后便是晴天,积雪反射着阳光,刺得人眼睛疼。
景玥身后的侍卫们纷纷拿出了黑纱布巾蒙在眼睛上,又将多余的分给了其他人,景玥也抽出两根分别递给云萝和卫漓。
“蒙上吧,这积雪发光极伤眼,我之前在西北,雪原之上即便是在夏日也积雪难消,常有将士因为看多了雪而双眼红肿,畏光看不清。”
说到后来他不由得声音微顿,深深的看了云萝一眼。
用黑纱蒙眼避免眼睛被积雪所伤还是前世阿萝告诉他的法子。
云萝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正翻看着手中的黑纱,对景玥的话十分认同。
此界没有墨镜,用黑纱蒙眼来预防雪盲症也是很好的办法。
她反手将黑纱蒙在了眼前,世界一下子就暗沉了下来,却又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行走。
一路踏雪而行,从千岭镇到京城还有大约六十多里路程,官道两侧多是开阔的田野,如今都被积雪覆盖着,就是白茫茫一片。中途又穿过一片小树林,一处小山坳,但再没有遇到埋伏劫道之人。
不过虽没有遇到伏击,但其间也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在前面探路的侍卫好几次踏出了道路的外面,大半个马身都陷进了积雪之中,无不引起后面兄弟们的一阵哄笑。
如此,气氛倒也还算轻松,虽然等他们终于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日暮西垂,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城门口早有人等候,远远的看到他们就也带着人策马迎了上来,掀开后面被马拖着的木架上的干草麻布,看见里面堆叠着的尸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混账东西!”
转头朝景玥和卫漓问道:“你们可有受伤?逸之你怎么还带了妹妹同行?可有被惊吓到?”
景玥和卫漓坐在马背上朝他拱手,卫漓说道:“有劳世伯挂怀,我们并没有受伤,妹妹亦不曾被惊吓。”
侧头又与云萝说道:“这位就是成安侯,是爹在世时的至交好友。”
云萝也跟着兄长一样喊了一声,“世伯。”
原来这位就是成安侯,沐国公老夫人的亲侄子,蒋夫人的亲兄长,也就是蒋华裳的亲舅舅。
此前不曾见过面,不过她生辰的时候收到的那些生辰礼中确实有来自成安侯府的一份,一大份!
成安侯年约四十有余,却长得是眉清目秀气质儒雅,说他是个统领西大营的侯爷将军,倒更像一个斯文的读书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十分温和。
此时那温和中还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见了那么多死人还能心平气和的。
随之他展颜一笑,说道:“这儿不是个见面的好地方,回头世伯再给你把见面礼补上。现在我还要带着你哥哥和这些人去向陛下回禀,先派人送你回府如何?”
这带着商量的语气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云萝转头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卫漓就与她说道:“哥哥之后还有些事,你就先回去了,想必母亲在家里肯定也十分的担心你。”
云萝没什么意见,“好。”
卫漓又与成安侯说道:“倒是不用麻烦世伯了,我此次出行也带了不少侍卫,由他们护送妹妹回去正好,那些受伤的人也能早些回去休息或请大夫来医治。”
成安侯爽快的点头,“你既然有了安排,就照你的来吧!”
云萝便带着部分侍卫在城门口与他们分别,正要离开,忽听见景玥说道:“已回到了京城,之后的事就拜托给逸之与侯爷了,我也就此告辞。”
成安侯诧异道:“你不进宫去跟陛下回禀了?”
“我不过是从旁辅助,逸之才是此事的主要负责人,有他回禀就够了。”
卫漓还来不及说什么,成安侯就点了头,“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意吧。听说老太妃近来身体不大舒坦,你早些回去陪她老人家,也能让她安安心。”
“侯爷言之有理,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然后不顾卫漓的大黑脸,他径直转身走到了云萝的身旁,侧首说道:“正好有一段同路,还能顺道先送你到家。”
云萝便说了一句,“有劳了。”
卫漓目送着景玥和云萝并肩离开的背影,紧皱着眉头,脸黑如锅底,这是混蛋!
成安侯看到这个向来端方的世侄竟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了看,又转回来看他的脸色,不禁摸了摸嘴唇上方的那一撇小胡子。
然后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我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让人先把这些死的活的送去刑部关押起来,陛下还在等着我们的禀告呢。”
卫漓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将景玥千刀万剐,面上却迅速的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模样。
第206章 我不要面子的吗?
历经千辛万苦,那一箱玉米终于完好无损的送进了宫里被皇上亲手启封,而为此折损的敌我双方人数累积起来可谓是触目惊心。
泰康帝震怒,衡阳长公主震怒,许多朝中的大臣们也因此震怒不已。
“为了一己私欲却全然不顾百姓的生死,竟是想要毁了这能救人性命的东西,真是猪狗不如!”长公主气得一下子病倒了。
本来冬日里她的身体就会娇弱一些,只因为有云萝给她调理着,今年才一直没有倒下,如今气怒交加,顿时有些受不住了。
自长公主倒下,云萝就时刻守在正院,在正院处理两府的事务,在正院研究医书炼制各类药草,连晚上睡觉都直接睡在了母亲屋里的榻上。
毕竟她的娘是个娇气的公主,喝药嫌苦,吃东西嫌没胃口,上到卫漓,下到蔡嬷嬷和丫鬟们,没一个能管得了她,也就云萝会冷着脸直接将东西喂到她嘴边,逼着她吃下去。
如此过了三天,长公主殿下终于能从床上坐起来了,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要病愈得快,喜得蔡嬷嬷不由念叨起了阿弥陀佛。
云萝从那天回来之后就不去管外面的风雨了,但事情的进展却总能传到她的耳朵。
皇帝陛下严令刑部彻查,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不顾百姓民生的狗东西意图毁去高产良种,坏社稷的根基?
听说,刑部大牢里,当日被他们带回来的四十活口天天遭受着严刑拷打,至今已经活活打死了十多个,但审案的进度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短短几天时光,刑部尚书孙元颙的头发都更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
这些事情云萝大都是听过就放到了一边,只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守着病弱又娇气的娘,把两边的府邸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再看看医书,或着听丫鬟们说些外面的八卦,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每一个能在朝堂上搅动风雨的老狐狸其实都要比她聪明得多。
这天,长公主府收到了一封喜帖,师父和季家小姐的婚期终于定下来了,就在来年的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其实富贵人家成亲少有这么着急迅速的,走过六礼,筹备婚典,男方要筹聘礼,女方要置嫁妆,从说亲到成婚少说也要一两年的工夫。
只不过这两人的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傅彰已无亲人长辈,一应事项皆由瑞王府的老太妃做主,季将军也是为自家妹妹的婚事愁白了头,两边都急,这婚期定的也就近了些。
婚期一定,傅彰送出的第一份喜帖就进了衡阳长公主府,上面还明文写着成亲当日,云萝这个徒儿要去给她师父做接亲小娘子。
云萝不由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木然着小脸抱怨道:“哪有这么大的接亲小娘子?”
长公主却不甚赞同她的话,说:“你还小着呢,做接亲小娘子正好,也就看在那傅彰是你师父的份上,不然寻常人家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请到我家浅儿。”
云萝略有些囧,接亲小娘子一般都是不足十岁的小孩儿,她明年就要十三岁了!
不过这事还能暂且放到一边,与喜帖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请帖,说是兰若寺后山的梅花正含苞待放,正逢他们在腊八那天要去寺里参加法会顺道还愿,邀她一路同行。
云萝一点都不想去。
你们夫妇去约会,我跟着干嘛去?吃那充满着酸腐之气的狗粮吗?在家里围着火炉吃点心不香吗?
长公主却觉得女儿这几天一直守着她肯定闷坏了,小姑娘就应该出门四处游玩,整天闷在府里管家看书像什么样子?于是提笔亲自写下一封回帖,替云萝答应了下来。
云萝真不觉得在冰天雪地中出城是一件多好玩的事情。
不过等到真出门的时候,云萝发现情况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糟,从西城门出去往兰若寺的官道被人特意清理了一遍,积雪都在道路的两旁,中间的官道上泥土裸露,皆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车轱辘都被密密实实的缠上了一层厚实粗布,马蹄也穿上草鞋,一路走去并不敢跑得太快,以免车马打滑。
季千羽和云萝一起坐在马车里,见云萝看着外面的道路,便说道:“腊八佛祖成道日,兰若寺每年的腊八都会举办盛大的法会,这官道上的积雪都是信徒们自动清扫出来的。”
云萝不信佛,所以她也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信仰在趋势着信徒们来做这种事情,明明有许多人连自家都吃不上饭了,却还愿意拿出家里仅剩的一点粮食去供奉佛祖。
今日腊八,但云萝发现,腊八粥如今大多是各家大小寺庙熬煮出来送给门徒和善男信女们的,在民间百姓家中自己熬煮腊八粥的几乎没有,与她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大彧有腊祭,但并不在腊八这一天。
云萝转头看向季千羽,问道:“季姐姐信佛吗?”
季千羽摇头,“我不信,许多时常往寺庙里跑的夫人小姐们其实也都不信,她们只是将这作为了一个出行游玩的地方,什么求神拜佛都只是顺手而为做个模样,就仿佛你们都去寺庙里上香,我若不去的话,会不会显得不合群?当然,也有不少虔诚的信徒,但其实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捧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去给自己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云萝都有些被她的话给逗乐了,眼眸不觉得轻轻弯起,眸中神光璀璨。
季千羽不由得被惊艳了一把,忽然伸手挡在云萝的眼前,捂着胸口说道:“可别这么看着我,我有些受不住!”
云萝看着眼前带着薄茧,并不十分白嫩的手心,眨了下眼,她怎么看她了?
兰若寺一如既往的香火鼎盛,因为今日有法会,登山的香客比云萝上次来的时候还要更显喧闹和拥挤。
马车在山脚停下,季千羽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似乎高耸入云俯瞰人间的寺庙一角,忽然轻叹了一声。
云萝转头看了她一眼,傅彰也下马走了过来,问她:“好好的突然叹什么气?”
季千羽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佛祖四大皆空,戒酒戒荤戒色的,给人牵红线说姻缘倒是都利索得很。”
云萝略一沉思,便说道:“你说的那是和尚,佛祖可不戒这些,信徒们供奉的有好多都是大鱼大肉呢。”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噗嗤”一声轻笑,转头便见温墨已站在他们的身后,笑嘻嘻的拱手说道:“好巧啊,你们今日也来参加这佛祖法会吗?”
在他的身后,温夫人领着几个姑娘也朝他们缓缓走来。
两方互相见了礼,温二姑娘温如初就一下子扑到了云萝身上,挽着她的手臂抱怨道:“你每天都在家里窝着,也真是太难请了!”
温夫人轻轻的瞪了她一眼,“这才是斯文的好姑娘呢,哪像你,天天跟只猴儿似的,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端庄贤淑。”
嘴上虽责怪着,眼里却是满满的宠爱,不然也养不出这样活泼的姑娘。
温如初皱了皱鼻子,“娘你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啊,再说我哪里不端庄贤淑了?这些天我可是天天在学里上课,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把我的手指头都给磨坏了!”
“二姐姐明明是被针给戳坏的!”跟在温夫人身边的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特别耿直的戳穿了自家亲姐的谎言。
这回换温如初瞪眼了,一指头就将这倒霉弟弟往后推去,恼羞成怒道:“胡说什么?你亲眼看见了?”
温家小郎一点都不带害怕的,点头道:“我看见了!你绣了十针,至少有八针是戳在自己手指头上的,还嫌弃绣花针太细,影响你穿线拿捏,绣一块帕子你绣了半个月都没绣好,娘还说你绣的花儿像一坨……唔唔唔!”
不等温如初有动作,站他身边的温夫人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这倒霉儿子的嘴,面上笑盈盈的跟云萝和季千羽说:“这孩子说话也没个把门,都是被家里人给惯的,让你们见笑了。”
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含糊,用力得把亲儿子的脸都给捂变形了。
季千羽忙说道:“温夫人客气了,您家小郎心直口快,甚是可爱。”
云萝也觉得这温家小郎有点可爱,温夫人似乎也很可爱。
温小郎终于从他亲娘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大喘了一口气,拧着眉头一脸愁苦,“我又没说错,娘你捂我脸干嘛?”
温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眼里满满的全是警告。
温小郎憋了一口气,转头去看云萝,忽然又回头朝身后招手道:“二哥二哥,你快来看,这个姐姐好漂亮!”
温夫人嘴角一抽,又想伸手去捂倒霉儿子的嘴了。
云萝顺着温小郎的目光看向了他们的身后,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清隽文雅,不过现在,这个清俊的少年却羞红了脸,远远的站在几步之外就不敢再往前了,作揖行礼道:“见过傅将军,季家姑姑,卫姑娘。”
这是温家二郎,却不是温夫人的亲生子,而是温三爷的儿子,温五娘的嫡亲兄长,也同样养在温夫人和鲁国公世子的膝下,据说年仅十二就已经在去年考中了秀才。
温小郎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家二哥,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站得那么远。
温夫人深怕他又嘴快的说出不合适的话来,抢在他前面就开口说道:“傅将军和季姑娘的婚期将近,还没恭喜二位呢。”
季千羽转头看了眼傅彰,俏脸微红,但亦落落大方的说道:“多谢夫人。”
她早已经不是娇嫩的小姑娘了,又本性洒脱,此时说起自己的婚事来也没有多少窘迫。
寒暄了几句,正要结伴上山,就听见身后又有人在呼喊,“如初!”
温如初转头,待看到身后来人的时候顿时高兴了起来,“灵素姐姐,灵佩!”
是顾安庭带着他的两个妹妹过来了。
这是云萝第二次见顾四小姐灵佩,也是第一次与顾三小姐灵素见面。
顾灵佩与上次见面时相比瘦了许多,或许是当日在沐国公府的那件事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也可能是因为别的缘故。
至于顾三小姐,她的容貌是兄妹三人中最寻常的,只能说一句清秀有余,且目光凌厉仿佛随时都准备着与人开火,一看就不是个良善好相处的。
云萝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些,倒不是不喜欢这样性情火辣的人,但她更喜欢清净。
在之后登山的过程中,温如初叽叽喳喳的几乎全是她的声音,叶蓁蓁和三姑娘温如玉要稍微安静些,正拉着顾灵佩说话,“灵佩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两个月请你也不出来,莫非是生病了?”
“没有没有,我这是特意减下来的,之前小肚子上积了一圈的肉,可愁死我了。”
“那你现在也太瘦了,难道安庭哥哥和灵素姐姐都没有管管你?”
“那我不吃饭,他们还能逼我不成?”
云萝安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然后低头看了看亦步亦趋紧跟着她的温家四姑娘和五姑娘,有点发愁。
两位小姑娘见她停了下来,也赶紧停下,仰起小脑袋用那两双相似的大眼睛看着她,目光十分的清透和干净,满满的欢喜都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云萝姐姐,你看我的脸,擦了你的胭脂,一点都不干!”
两个小姑娘收到的都是颜色很浅淡的胭脂,可以当面脂使用,抹在脸上真真是白里透红,带着淡淡的果香味,好吃得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云萝看向她们的小短腿,这样的小短腿在台阶上迈步其实挺辛苦的,她们偏偏还都不要奶娘抱着,走了几十阶就呼吸都不稳当了。
也亏得她们平时在家也是跟猴子似的到处乱窜,练出了一定的体力。
犹豫了下,云萝在她们面前蹲下张开了怀抱,“我抱你们上去吧。”走得太慢了,严重拖累了她的速度。
两个小姑娘都眨了眨眼,温四娘扭着手指往后退了一步,“我可重了,大哥都说要抱不动我。”
温五娘却一点没犹豫的扑进了云萝怀里,搂着她的脖子笑得有点得意,然后云萝就当真把她给抱了起来。
温四娘仰着小脸,眼中迅速的集聚起了泪花,她也想要!
这边动静也吸引了其他人,温夫人转头就看到她家五娘喜滋滋的窝在云萝怀里,而四娘则小手抓着云萝的衣角,仰着脸眼巴巴的看着,纤细的小姑娘被她家两个胖丫头包围着简直是寸步难行。
温夫人忽觉得脑壳有些疼。
云萝最终并没有一人抱着两个胖丫头登山,虽然她觉得这对她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但温夫人不怕自家胖丫头被摔,更担心卫家的大小姐被压坏了,忙指使着大儿子温墨去把温四娘抱了起来。
一路上都是香客如织,几百层台阶,云萝搂着个小胖丫头走得脸不红气不喘,温大公子却恨不得把舌头都伸出来喘气,惹得云萝频频转头看他。
温墨觉得卫逸之家的妹妹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但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的问了一句,“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云萝静默了一瞬,然后悠悠吐出几个字,“君子六艺,你是不是偏科得有些严重?”
然后就抱着他家五小姐进了兰若寺,步履十分的轻快。
温墨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有点明白,但又不死心的拉着好友顾安庭问道:“她那是什么意思?”
顾安庭本身武艺不凡,几百层台阶不过是热身而已,此时侧头看着好友张着嘴呼吸,脸上便露出了十二分的嫌弃,“意思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温墨:“……”好气!我不要面子的吗?
温墨要不要面子暂且不论,云萝牵着个小姑娘进了兰若寺之后,却又在莲池边上遇到了熟人。
“景玥?”
景玥其实已经等候多时了,他知道傅彰今日要带着季家小姐来寺里还愿,还邀请了云萝同行,所以一大早,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兰若寺,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他将手里的半盆鱼食递给她,“一起吗?”
云萝对喂鱼没什么兴趣,温五娘却双眼亮晶晶的,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王爷哥哥”,然后就伸手问他讨要鱼食。
今天的王爷哥哥也一点都不可怕呢!
景玥一顿,然后将鱼食盆递给她让她抓了一把,抬头问云萝,“怎么跟温家的人在一起?”
“在山下碰见的,你也是来参加今日的法会吗?”看着温五姑娘捏着鱼食一点点的撒进莲池,池中的锦鲤挤挤攘攘皆都张大了嘴拼命的抢食,引得小姑娘欢喜轻呼,云萝的眼中却没什么特别的波动。
她一向对这种纯观赏类的东西缺乏喜爱。
温五娘很快就把手里的鱼食撒没了,鱼群却还围绕在这里不肯离去,她便又抬头看向景玥手里的小盆。
景玥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碍眼,见云萝对喂鱼没兴致,他就索性直接把整个盆都塞给了小丫头,让她安生喂鱼,别来打扰他和阿萝说话。
“我来替我祖母添些香油钱,没想到正好撞上今日寺里有法会。”
云萝听了却没有多问,只是站在莲池边等着温五娘喂完鱼。周围的香客们熙熙攘攘,这一方小空间却安静得只有温五娘的欢呼声,但不论云萝还是景玥,都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和不自在,一人是本性清冷,一人是只要能站在她身边就觉得心都要被填满了。
当然,如果能再说说话,就更好了。
“长公主的身体如何了?”
云萝一顿,说道:“已经没有大碍,剩下的只能慢慢调养。”
就那破身子,她使劲了洪荒之力也至少要花上三年五载的才能调养好,期间还不能出别的差错。
景玥侧身看着她,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禁略紧张的搓了下手指,说:“你也别太为难自己。”
前世,衡阳长公主在三年后就香消玉殒了,当然,那时候比如今要混乱得多。他重生一世已经努力的改变了许多事情,就是为了不让他和阿萝重蹈前世的覆辙,可是要说长公主能长命百岁,他也是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云萝不知道他心里的涌动,但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么多太医都没能让长公主的身体有起色。
“没什么为难的,我能盯着我娘把该吃的都吃下去。”云萝从不否认太医们的医术比她更高明,但如果病人不肯配合,神医降世都没有用。
云萝伺候长公主吃药用膳的手段虽不曾亲眼看见,但景玥也略有耳闻,此时见她这么说,不禁莞尔,低声说:“也只有你能让长公主乖乖的,在你没来京城之前,卫逸之时常因为长公主不肯听从医嘱而憋气。”
别看卫小侯爷端方雅正翩翩君子,对上自己的亲娘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说到了卫漓,云萝便问了一句,“那案子查得如何了?哥哥他被调职到了刑部,最近时常要到深夜才能回家。”
景玥安抚道:“陛下让逸之到刑部就是让他去盯着些,具体的案情审问却并不过他的手,他只是跟在大人们旁边做个笔录文书,审案与他无关,但他也不能随意离开。”
他重活一世自有手段,但四年前初入军营时也受了不少苦,费尽心机才收服几十万大军。
而卫漓此生还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年郎,与同龄人相比已经是很优秀,陛下放他到官府衙门里面当个小吏,又不停的给他调换部门职位,现在还只是单纯的为了历练他,等过两年,甚至会放他到京城外。
景玥虽然没有说清楚,但云萝也差不多明白了意思,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温五娘的一声惊呼,她一不小心把鱼食连着盆一起的掉进了莲池里。
但见锦鲤瞬间蜂拥而上,几乎在莲池中翻起了浪花。
温五娘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转身哭唧唧的拉住了云萝的衣角。
景玥:温家的小丫头好碍眼!
第207章 大师来口肉
景玥很快就发现温家五姑娘其实并没有那么碍眼,因为更碍眼的人出现了,还不止一个。
一路上山,原本就是云萝走得最快,其他人包括她师父在内都被落在了后面。温墨倒是在他亲妹温四姑娘的不断催促下勉强跟上了脚步,可惜走到若兰寺门口便再也走不动了,就连顾安庭都被他死死扒拉着陪他在外面休息。
不过在云萝和景玥于莲池边停留的这会儿,后面的人终于都追了上来。
“阿玥,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也是来参加法会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温墨在看到景玥的时候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早知道你今天也来,我就跟你同路了,路上无聊还能作个伴。”
云萝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与温如初方才在山脚见面时相似的表情,都是热情又活泼,还有点话痨,真不愧是亲兄妹两。
把家里的猴儿全都带了出来的温夫人觉得她今天的脑壳特别疼,在温墨之后就忙上前行礼,问候道:“王爷今日可是陪着老太妃前来礼佛?”
景玥拱手回礼道:“祖母在家里,只派了本王来替她添些香油。”
“前几天听闻老太妃身体欠安,如今可有好些?”
“多谢夫人挂怀,只是受了点凉,已经痊愈了。”又看向傅彰和季千羽,说道,“今日出门前,我还听老太太念叨说许久不见二位上门,新人还没入洞房呢,就这么急忙忙的把她这个媒人抛到了墙外。”
季千羽微红了脸,又笑道:“是小的不是,明日我们就登门向老太妃请罪。”
她笑容明媚,艳丽得仿佛一朵盛放的花儿,傅彰侧头都不禁看得微微失了神,忙轻咳一声回过神来,也朝景玥拱手,“原本也正想从这里回京后就去拜访老太太,前几日她身体欠安,我们也不敢冒然上门,担心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寒暄过后,人群就分成了几拨,有的要去上香祈愿,有的是来供奉还愿,有的想去求签请平安符,有人想要沐浴香火祛祛身上的晦气,当然也有对佛祖没兴趣只单纯想来玩的。
比如云萝,她就是来玩的!正好景玥说他已添了香油,接下来都没什么事了,打算去后山的梅林中转转。
云萝不想吃师父师娘的狗粮,也不想打扰他们二人约会,就果断的选择了和景玥去后山赏花赏雪赏风景。
傅彰知道她与景玥早已熟识,并没有多想,倒是季千羽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
季千羽一愣回神,笑着冲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小王爷也还只是个少年郎呢。”
傅彰感叹,“小王爷天资无双,小小年纪就扛起了瑞王府和西北几十万大军,打的西夷诸部闻风丧胆,王爷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年关将至,各地的使者也陆续到了京城,当日西夷的六王子被俘后送到了京城却还是被他给逃走了,你说西夷的使臣还会如期前来朝贡吗?”
“逃回了西夷又能如何?一个连王庭都要重建的王子想要翻身可没那么容易!”对此,傅将军信心十足。
云萝无意拜佛,就直接前往后山的梅林。
不过两人才刚刚转出寺院就听见身后一阵飞快的脚步声,转头便见温大公子快步追了上来,嘴上还抱怨着:“你们走得也太快了,我不过是转了个身就看不进你们的人影了,自己跑出来玩都不知等等我,太不够朋友了!”
景玥:“……”这个朋友还是扔了吧!
云萝问他,“你不陪温夫人和你的弟弟妹妹们上香拜佛吗?”
温墨捏着他挂在腰间的香囊叹了一口气,“那有什么意思?我娘每次都要从大殿拜到偏殿,不落下一个菩萨,平时在家都没见她腿脚那么利索,我可不想受这个罪。”
“还能比爬山更累?”
温大公子眨了眨眼,又笑嘻嘻了起来,说道:“爬山好歹还有沿路的美景无数,雪中赏梅亦是一桩雅事,如何会累?”
哦,原来你还是个文艺少年吗?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温墨看不到景玥对他的嫌弃,硬是挤到了他们身边一起往梅林走去,还一个劲的跟云萝说话,“我听我二妹妹她们叫你云萝,这是你以前的名儿吧?我也能这么叫你吗?”
“可以。”
“哎呀云萝妹妹真是爽快人!你之前有来过兰若寺吗?不过你到京城才两个月,就算今日之前来过兰若寺也肯定不曾见过那梅林的景色。其实如今梅花多只是含苞待放,并不是风景最好的时候,一般要等到过年前后才会盛开,那才真的是幽香浮动,美不胜收。但现在踏雪赏梅也另有一番风味,来来来,往这边走,顺着这条路再绕过两个弯就能进入梅林了,你看,那儿就是!”
温墨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不由伸手往脖子后面捂了一下,咦,领口服帖整齐没有漏风啊,难道是今日穿得有点少了?
山上果然要比城里冷得多呢!
三人一路前行,侍从丫鬟们都被打发着远远的跟在后面,其实不用绕过弯就已经能看到梅林的景色了,再往前就真正的进入了梅林之中。
走得近了,看得也就更清楚了,确实如温墨所说,如今梅花都还只是结成了洁白的花苞,从枝头的积雪中悄悄探出头来,需得仔细去找才能找到零星的几朵缓缓张开。
隐约有暗香飘浮,但并不明显,需得很仔细的去寻找才能闻得到。
云萝抬头在枝头积雪间寻找着盛开的花朵,目光清凌凌的似乎十分专注,景玥悄悄的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等到三月下旬,这些梅花就变成了漫山的青梅,到时候再与你来偷摘一些,你喜欢腌制还是蜜制?或者泡酒喝?”
云萝顿时眼睛微亮,想想吃青梅至少也要等三个月之后,便说道:“其实梅花烤肉也很香。”
景玥不禁弯起了眉眼,神姿潋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又不敢多看,“那我们等会儿去别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兔子野鸡之类的?”
云萝有一点点心动,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就绷着小脸说道:“怎么能在佛门之地杀生还吃肉呢?太不尊重佛祖了。”
“佛祖自己也是吃肉的吧?不然信徒们为何给他供奉大鱼大肉?”
你说得好有道理!
景玥顿了下,又说道:“山里的和尚不杀生,山上的动物生活安逸都养得十分肥壮,只是如今冰天雪地的它们也都躲了起来,不知能不能找到。”
云萝的手指轻轻的动弹了一下,打猎啊?她很擅长呢!
话说,自从离开白水村,她都好久没有吃过烤肉了,明明之前她还吃烤肉吃到想吐,如今许久没吃却竟然有点想念了。
她做别的菜不行,烤肉却是不错的,好歹练了那么多年,这也是她做的唯一能称得上好吃的东西。
心里觉得在佛门之地做这种事情不太好,目光却已经下意识在周围转了起来,看看哪里能找到小动物留下的痕迹。
景玥便拉着她在梅林里往上走,梅影稀疏、踏雪簌簌,但见少年颀长,少女窈窕,走在一起甚是和睦,仿佛自成了一方天地,将别人都摒弃在了外头。
温墨忽然用力摇了摇头,忙快步追了上去,“唉等等我,你们怎么直往上走了呀?往那边走的话能把整个梅林都走遍呢。”
景玥精心营造出来的气氛被瞬间打破,他跟着云萝停下了脚步,并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幽幽的朝温墨看了过去。
温大公子脚步一顿,一瞬间又从背后窜上了一阵凉意。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景玥,然后悄悄的把脚步挪到了云萝的另一边。
唉,阿玥哪都好,就是这脾气实在是太阴晴不定了些,总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了,让人琢磨不透。
云萝似乎觉察到了一点异样,转头看向景玥。
景玥的目光在瞬间柔和了下来,朝她嫣然一笑,艳若桃李,过于浅淡的雪中梅林都似乎在瞬间被渲染上了几分色彩。
温大公子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古怪,只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云萝转回了头来跟他说:“我们想去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打个猎。”
“……什么?”震惊过后,他迅速的转头四顾,没发现周围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压着声音说道,“这不大好吧?佛门圣地,又是杀生又是吃肉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也一起把你的表情同步一下?
温墨性子活泼还有些话痨,几年前在家里也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但他还真没有做过在寺庙里吃肉这样出格的事情。
今日兰若寺举办法会,大部分香客都还在寺院里面,只有少数年轻人待不住先跑到了后山闲逛,云萝他们很轻松的就避开了人群,只往僻静隐秘的地方钻。
当云萝把从雪地里揪出来的两只肥兔子利索的剥皮开膛,拿雪搓洗干净的时候,景玥也已经拾捡干柴架好了火堆,另一边,温大公子兜着一捧梅花偷偷摸摸的走了过来,从枝头掉落到他头上的积雪都没工夫去伸手掸一下。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只找到这么几朵盛开的梅花,再远的不敢去,怕遇到人。”他把帕子摊开在云萝的面前,小心翼翼又有种偷摸的兴奋,“够不够?”
帕子上小小的一捧梅花确实不多,但少说也有好几十朵,云萝看了一眼就说:“够了,就是给肉添个香而已。”
火堆已经点燃,景玥伸手将云萝手里的两只兔子都接了过去,“我来吧。”
云萝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愉快的放手了。
有人代劳,她自是乐得吃个现成,至于说金尊玉贵的小王爷会不会烤肉,她觉得在战场上待了三年的人,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技能都不会。
火舌炙烤着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最外面的一层肉迅速的变色紧缩,没一会儿就散发出了一股子扑鼻的肉香味。
云萝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翻出了一小包盐巴和花椒粉,交给景玥均匀的撒在了油汪汪的两只兔子上面,一瞬间激发出来的香味也更浓郁了。
温墨忍不住的咽起了口水,拿着根小树枝眼巴巴的坐在旁边看着,“你你你还随身带着调料包?这是一早就想好了要来这里抓猎物烤肉吃吗?”
云萝头也不抬,“我去哪里都随身带着这些,并不是为今天专门准备的。”
温大公子的脸色十分的一言难尽。
景玥真是一点都不想去看那碍眼的人,只侧头跟云萝说话,“我之前在西北,发现他们那边有许多人烤肉都会撒上一种叫孜然的香料,不禁香还能祛除肉里的腥膻,我原本还带了些回来,只是在路上出了点意外不慎丢失,之后虽然也让人带了些回来,却也以为你用不上了。”
云萝的脸上虽没什么波动,眼睛却是微亮,问道:“你现在带了吗?”
“没有,你若是喜欢,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去府上?”
“好!”
景玥拿出匕首在肉上面划了几刀,又撒了一层盐粒和椒粉,温墨已经在旁边坐立不安,狂咽口水,完全听不见旁边的两人在说些什么。
他今日早膳就没有吃都很饱,一路马车又跑着胖四妹爬了几百层台阶,他其实早已经腹中空空,现在被这扑鼻的浓郁香味包围,来自身体的本能真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好了没?我觉得已经能吃了!”
景玥不理他,他就摸着肚子说道:“腹中空空,声若雷鸣,我觉得我现在能一口气吃下一整只兔子。”
看着火上的两只烤兔,他有些纠结的拧起了眉毛,“我们三个人分两只兔子,怕是不够分呢。”
景玥觉得他不说话都不行了,当即目光深幽面露嘲讽,“你那一小捧梅花就想换一整只兔子?”
温墨想了想,觉得也对,便说道:“行吧,反正也快要到中午了,我就先要个半只填填肚子。”
“你想多了,分你一条腿就已经是看在了你我的交情上。”
温大公子顿觉得胸口一痛,一脸震惊,他不相信他们的友谊只值一条兔子腿!
烤肉的香味越来越浓,终于,景玥将烤得最好,最油光发亮色泽焦黄的那一只递给了云萝,然后另一只也离开了火焰,伸手似乎要去拧那只前爪子,抬头看了对面眼巴巴的温墨一眼,最终还是把手转了个方向,扯了一条后腿递给他。
温大公子默默的接过这只大腿,心里流下了侮辱的泪水,你竟然真的只给了我一只大腿!啊,这肉烤得好香!
景玥又扯下另一条腿递给云萝,云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整只烤兔,摇头拒绝道:“一只就足够了。”
于是温大公子又拿到了剩下的上半身,不由得喜滋滋。
阿玥果然还是惦记着他这个好友的,说什么只分他一条腿,结果是他自己拿了一条腿,唉,要不要再分他一些呢?
三人正捧着烤肉大快朵颐,冰天雪地中围着火堆也不觉得冷,却忽然听见头顶一句“阿弥陀佛!”
温墨顿时浑身一僵,嘴上还叼着一块肉,却僵在了那儿一脸仿佛被雷劈了的震惊惊惶模样,云萝和景玥则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面膛微黑的中年僧人,身穿灰僧衣,脚踩罗汉鞋,正站在他们身旁挡风的山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神情十分的严肃。
这是个高手,至少云萝完全没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了尘大师。”景玥坐在原地纹丝不动,斜倚着身后山石姿态轻松又懒散,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忽然在云萝的背上轻挠了两下。
云萝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还剩大半只的兔子,犹豫了下,然后伸手拧下一条大腿就高高的递向了上方的了尘大师,“大师也尝一口?”
景玥忽然嘴角一抽,似乎想笑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温墨更是被她的动作震得嘴里叼着的那块肉都“啪”的掉到了地上。
不过两人的反应云萝都没有看见,她只看到了尘大师的脸越发的黑沉,忽然“呔”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终于伸了出来,手上霍然一根粗长的僧棍!
云萝一下子瞪圆了眼,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忽然腰上一紧,她瞬间就被抱离了原地,随着“轰”的一阵巨响,她从景玥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看到刚才还在高高山石上的了尘大师跳了下来,一棍子就打得他们刚才所坐的那块石头石屑纷飞,四周喷溅起的雪花宛若瀑布,扑灭了火堆,又扑了温大公子满头满脸。
景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去解救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大公子,却在这时,了尘大师一棍之后倏然扭头朝他们看了过来,那目光如电、锐利惊人。
眼见着他收棍转头要再朝他们追上来,景玥再不犹豫,扛着云萝就转身飞快的逃走了。
趴在景玥的肩膀上,云萝还能听见温墨的哀嚎,“景玥你这个混蛋!大师饶命,我错了我错了!啊救命啊——”
一直到再听不见那边的动静,景玥才将云萝放了下来,轻声的与她说:“放心吧,温子然不会有事的,顶多被了尘打一顿。”
云萝现在还有点懵,这般暴脾气的和尚她还是第一次见,又听景玥这么说,便问道:“这位了尘大师是什么人?”
“他是兰若寺武僧的领头人,也是惩戒堂的主持,武艺高强,性子刻板,脾气还特别大。”犹豫了下,景玥的声音更轻了,说道,“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不过再等两三年我就不怕他了。”
前一句还有些忐忑,后一句就不由得神采飞扬了起来,云萝看着这样鲜活、带着少年意气的景玥眨了下眼,然后轻轻的弯起唇角。
小小的弧度转瞬即逝,转眼又是平静清冷的模样,“真的不用去救温墨吗?”
景玥伸手的抚上了胸口,想要按压下过快的心跳,然眼前却不断的浮现着阿萝刚才那个轻轻浅浅的微笑,他控制不住啊!
每次见到阿萝朝他笑,他都控制不住。
云萝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说着就伸手要给他把脉,吓得他连忙抓着了她的手,说道:“我没事,你也不用担心温子然,了尘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会真的伤了温家公子,我们回去的话反而可能要跟着一起被打。”
他可舍不得阿萝受一点委屈。
而云萝听他这么说,又想了想,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左右温墨不会真的受到伤害,被打一顿就打一顿吧,她会给他配制最好的膏药!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又不自觉的弯起了眉眼,露出一点笑容来。
景玥静静的看着他的小姑娘,目光专注又温柔,能再这样看着阿萝,真好。
前面传来了细碎的人声,并且似乎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景玥在云萝抬头的瞬间就收敛了眼神,转而不悦的看向那个方向。
真是哪里都有碍眼的人!
他想拉着云萝换个地方躲着这些人,云萝却已经迈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只能无奈的暗叹一声,然后跟了上去。
法会暂告一段落,夫人太太们还在寺院里,年轻的公子小姐却有些待不住了,纷纷结伴出了寺院登上后山,安静的后山梅林也因此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云萝走过几十步,迎面就撞上了顾安庭和温如初等人。
温如初看到她也十分惊喜,拉着顾灵佩就小跑着迎了上来,“我们正说着要去哪里找你呢,没想到就这么撞上了,真是太……”
她忽然噤声,连脚步也停了下来,目光看向云萝的侧后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又一点点的皱起了眉头,与她牵着手的顾灵佩更是徒然色变。
云萝顺着她们的目光转头,就看见蒋华裳和几位公子小姐正从那个方向走过来,此时看到了这边的顾安庭等人,也都停下脚步,神情有些尴尬。
第208章 这个朋友不能要了
云萝看着蒋华裳,又转头看了眼另一边的顾安庭,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起了四个字——灾难现场!
她不知道自退婚后两人有没有碰过面,但如今在这梅林里撞上了,两边的人都还什么也没有说,无形的火药味和尴尬却已经迅速的弥漫了开来。
除了切身相关和十分亲近的几个人,其余人倒不至于相互敌视,但尴尬是肯定免不了的。
毕竟这两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也不曾降低了热度,当日退婚亦是谁都没有落个好脸面。蒋华裳与未来小叔子勾搭到一起固然坏了名声,但顾安庭被自己的弟弟挖了墙角、戴了绿帽也是惹人耻笑。
两方人面面相觑,皆都沉默了一会儿,但出乎云萝预料的是,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
与蒋华裳走在一处的那位宝蓝锦衣的公子摸了下鼻子,脸色既尴尬又无奈,然后主动上前攀谈道:“远远的就听见了这边有人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你们,可真是巧。”
这片梅林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真心想要去寻个人未必能遇见,碰巧遇上对头真是倒霉透顶,早知道就不过来了,还省得两边都别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笑得有些别扭,但顾安庭也不至于因为一个蒋华裳就把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给迁怒了,况且京城就这么大,年龄又相仿,与蒋华裳亲近的人未必就与顾安庭没有交情。
顾安庭也朝他拱手道:“方才在寺院里也遇到了成安侯夫人,凌云兄是陪夫人来礼佛的?”
见顾安庭待他似乎比以前没什么差别,程凌云的笑容也更自在了些,指着身后说道:“说是陪母亲来礼佛的,可惜我家这几个弟弟妹妹根本就不耐烦听和尚念经,被母亲压着好歹坐了半个时辰,就忙不迭的跑了出来玩耍。”
他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当即不满的说道:“大哥你胡说,从辰时到巳正,至少也有一个时辰!”
说完后,他转头看向这边,有模有样的拱手喊了声“安庭哥。”又与站在后面的温家二郎说道:“温黧,我正想去找你玩呢,跟这些丫头片子在一起真是太没趣儿了!”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姑娘敲了脑袋,“没大没小的,你说谁丫头片子呢?大哥也在这儿,你说话可小心点!”
少年看一眼他大哥,直接嫌弃的撇开了脸,也不管旁边的姐姐妹妹们,蹬蹬蹬的就跑了过来,目光从温家五个姑娘和顾家二位小姐身上扫过,又是嫌弃的一撇嘴,对温二郎说道:“你也别跟丫头片子玩了,男子汉就应该和男子汉一起玩!”
温三郎马上就凑了过去,兴致勃勃的说道:“我也是男汉子!”
少年看着他,无情的吐出了三个字,“小屁孩!”
站在旁边的三姑娘温如玉顿时就不高兴了,斜着眼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冷笑道:“你不是小屁孩儿,也没见你长得多高呀,亏得还比我多长了一岁!”
少年顿时气得脸都红了。
女孩本就比男孩子要发育得早,成安侯府的这位小公子虽然比温三姑娘大了一岁,但就身高而言,还真没有三姑娘来得高挑。
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妹妹相互争闹几句,一开始尴尬的气氛反倒缓和了不少,但程凌云并没有要与他们同行的想法。
程小公子却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除了大哥就都是姐姐妹妹,听她们说话真是没趣极了,倒是有个表弟与他年纪相仿,可是他自小就跟这个蒋家表弟不和,相看两相厌、说不上几句话就必然要动手打起来的那种!
顾安庭见温黧混在姐妹堆中也确实不大说得到一块儿去,就说:“二郎不如就跟凌霄一起去玩吧,带着小厮,别走太远了。”
温黧看了看自家的姐妹们,有些犹豫,“我还是先等大哥回来吧。”
大哥不在,他就得担起护卫姐姐妹妹们的责任,就算是在佛门之地也不能保证她们不会被人给冲撞了。
说到温墨,顾安庭就转头问云萝和景玥,“我刚才见子然追着你们跑了出去,没有与你们在一起吗?”
云萝的小眼神不由得轻轻一飘,正想说他被和尚抓走了,就听见身旁的景玥说:“之前确实在一起,不过后来就走散了。”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顾安庭没有多想,只是又跟温黧说道:“这边有我和王爷看着,你只管安心去玩吧,只要注意别走太远,也别往僻静危险的地方去。”
温黧看向了温如初,这里也就只有二姐比他大了。
温如初直接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这么多人跟着呢,用不上你!”
程家的小公子早等得不耐烦,听到这里就直接拉着温黧跑了,唉,温黧跟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待得久了,也变得娘们唧唧的。
幸亏温二公子不知道这位好友心里的想法,不然再好的修养都得翻脸。
温小公子跟着追了几步,发现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不禁撅着嘴一脸郁郁的走了回来。
叶蓁蓁就捏了下他的脸,逗他道:“你哪里追得上他们?还是安安生生的跟我们走一道吧。”
“哼!”
打发走了两个小少年,顾安庭与程凌云告辞了一声,就带着身后的几个妹妹和因为追不上哥哥的脚步而被滞留下来的温家小郎往另一边走去。
程凌云的目光从顾安庭转到云萝的身上,又看向走在云萝身边的景玥,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等回身看到身后自家的妹妹和蒋家几位表弟表妹的时候,又忍不住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成安侯府与镇南侯府乃是关系极好的世交,因此程凌云与卫漓的关系也不错,连带着跟顾安庭他们都有交情,平时一起骑马游玩、设宴赴会的事儿没少干,所以他真是想不通蒋华裳为何放着好好的世子妃不当,竟与顾二勾搭到了一起。
论身份,顾安庭是广平王世子,顾安城却只是个由侧扶正的二公子。
论品性,顾安庭对外人稍显冷漠,对亲近之人却是极讲义气的,且身边没有莺莺燕燕,也从不随意勾搭小姑娘。而顾安城虽看似文质彬彬、温文有礼,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通房小妾,但他向来怜香惜玉,之前传出他与安宁侯六姑娘谈婚论嫁的流言时,他也依然与杜六姑娘常来常往,不懂得避嫌二字。
论才能,顾安庭不擅文却学得一身好武艺,顾安城倒是走的文举之路,在京城里也颇有些才名,两人不好比较。
但是,广平王府本身就是武勋之家,广平王如今还掌着京都八卫之一的神机营。
程凌云弄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可这是他的亲表妹,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他总不至于也跟着落井下石,这不是程家人的教养。
但也亏得只是个表妹,不然他怕是当时就要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真不明白姑母是怎么想的,不在家里避风头,今日竟然还带了她一起来兰若寺参加法会,害得他也老尴尬了。
在程凌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蒋华裳正看着顾安庭远去的背影,目光晦暗,用力的抿紧了嘴角。
他刚才在最初的一瞥之后,就再也没有往她这边多看一眼了。
还有灵素和灵佩,以前见了她都是高高兴兴的围着她转,许多时候还会带着点讨好的意思,今天却用那样厌恶憎恨的眼神看她。
眼看着那边身影将要隐没入梅林,蒋华裳下意识的抬起了脚步,却又在即将落下的时候一个激灵猛的回过神来,把抬起的脚又缩了回来,垂着脸面色阴沉。
她垂了头,与她年纪相仿或是年长的兄长姐妹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比她小了不少的程家小表妹却是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不禁被吓了一跳,慌忙垂下头撇开视线,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惊惶。
她悄悄的挪到了自家姐姐的另一边,扯着对方的袖子轻声说道:“大姐姐,我想去找二哥哥玩。”
而与这边人分开的另一边,气氛一时间也有些凝滞,云萝在安静的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忽然发现她被三个小不点包围了。
前面两步,顾三小姐正拉着她妹妹凶巴巴的说着:“刚才若不是如初拉着你,你是不是还想冲上去跟蒋华裳吵架?没出息的,你去跟她吵有什么用?把事情翻来覆去的嚷嚷出来,她是没了脸面,我们自己的面上就好看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给你自己招来一个刁钻的坏名声!”
顾灵佩不服气的说道:“我才不怕呢,再坏还能坏得过她蒋五姑娘?”
股灵素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啪”的一声又脆又响,两条眉毛也都竖了起来,“你还想去跟她比?她的名声都坏透了!如果不能嫁给顾安城,她这辈子都别想嫁个好人家!”
顾四姑娘摸了摸被打疼的后脑勺,嘀嘀咕咕的说道:“顾安城又是什么好东西?”
“对,他也不是好东西,所以我们干什么还要去跟蒋华裳闹?以后见了她就当没看见,做什么都不要去理会她!”
“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顾灵素看着皱起眉头仍满脸不甘心的妹妹,冷笑了一声,“她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知羞耻还想保住名声来暗害你和大哥,下作无耻!退婚后她就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你去跟她吵跟她闹跟她作对才是便宜了她,显得我们有多在意她似的!”
温如初耳朵一动,惊讶的说道:“蒋华裳还暗害过安庭哥哥和灵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害的你们?”
顾灵素气息一乱,连忙说道:“没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反正我们现在跟她没了关系,不管她以后能不能成为我们的二嫂,我都是不打算再理会她。”
教训妹妹教训得太激动,一不小心竟是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当日沐国公府的赏菊宴上,大哥和小妹出的事情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人可都不知道,也万万不能传出一句闲言碎语。
温如初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听顾灵素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多想多问,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对顾灵佩说道:“我觉得灵素姐姐说得对,你以后就不该再理会她,我看她刚才就在一个劲的看安庭哥哥呢。”
顾灵佩顿时就炸了毛,“她还要不要脸?”
顾灵素也皱起了眉头,她倒是没注意,毕竟她真是一眼都不想看到那个人!
不由转头看了眼自家大哥,然后皱着眉头默默的盘算了开来。
看来,是时候赶紧给大哥找个大嫂了!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哭声,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连忙转身去看,就见不知不觉被落在了后面的小短腿温四姑娘抓着温三郎的手张嘴哇哇大哭,温三郎一边想要把自己的手挣出来,一边也拧起了眉头有些委屈。
“你别哭了!”
“哇——”
他不说还好,一说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前面的哥哥姐姐们连忙转了回来,叶蓁蓁拿帕子擦着小表妹脸上的泪珠子,有些懵的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三郎欺负你了?”
温小公子超委屈,大声喊道:“我没有!”
四姑娘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子,就那么湿漉漉的看着自家哥哥,指控道:“你有!你跟我抢云萝姐姐,我不喜欢你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云萝。
云萝:“……”看我干嘛?是他们自己在那儿争风吃醋的,我也烦恼得很呢。
众人的视线缓缓下移,又看到了温五娘抱着云萝的一边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吵架的哥哥姐姐,笑得可得意了。
四姑娘温如兰也看到了,顿时顾不得继续跟哥哥争吵,只是瞪大了眼睛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妹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就像是在看一个叛徒。
我在这儿跟哥哥吵架,你竟然趁机独占了云萝姐姐?
如喜小姑娘大概也被姐姐看得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慢慢的收起了得意的表情,也放开了云萝的胳膊挨着她站在那儿,只是扭着手指,笑容中还带着一点暗搓搓的小狡黠。
温二姑娘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她也想不明白自家的两个妹妹怎么会那么喜欢云萝,但她其实也很喜欢呢。
顾灵素却很惊讶,越发仔细的打量起了云萝。
刚才在山脚一见不过相互见个礼,她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只觉得这位卫家大小姐是个模样精致,有些清冷的人,此刻再看,小姑娘表情寡淡,看着就不是个容易让人亲近的,为何温家的两个小姑娘和小公子都那么喜欢她?
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吗?
她看了眼始终站在云萝身旁的景玥,目光微闪。
景玥此时上前一步,将温五娘往旁边一拎,“看来阿萝在这儿不大合适,不如还是分开走吧,也省得几个小的闹别扭。”
还能甩开这些碍眼的。
温五娘愣了下,抬头看了景玥一会儿,然后两只眼睛里也浮上了一层水雾。
现在的王爷哥哥好讨厌呢!
不过景玥虽那么说了,温如初还不愿意呢,难得见一次面,她还有许多话想要跟云萝说。
当即就朝着最小的三个挥了挥手,说道:“都不许缠着云萝姐姐了,不然她要嫌你们烦、不喜欢你们了。”
姐姐都发话了,三个小的之后倒是没有再紧缠着云萝,但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时拿眼角偷瞄云萝,十分委屈的模样。
云萝直接撇开脸,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然还能这么办?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既不能打又不能骂,什么动作都要小心翼翼的,还是躲着吧。
之后他们在梅林里转了一圈,期间也遇上了几拨人,有的关系平平就打个招呼,有的交情甚笃同路游玩,有的则相互看不顺眼免不得要争锋相对。
不知不觉的,队伍就分散又聚集,到下山的时候,云萝的身边就只有景玥和在林子里遇见的师父师娘。
中午吃斋饭的时候,温墨温大公子终于出现了,龇牙咧嘴的跪坐在蒲团上面仿佛底下有针在刺着他,扭来扭去没一刻安分,惹得温夫人都骂了他一句,“坐好了!扭来扭去的像什么样子?”
温大公子憋气,又不敢跟娘说他在后山烤肉吃被了尘大师逮住了这件事,只能在人群中搜寻景玥的身影,然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混蛋,你给本公子等着!危难时刻竟然抛下好友自己跑了,这朋友没法要了,绝交,必须绝交!
景玥一脸泰然,半点不为温大公子的愤怒所动,甚至都没有往那边丢个眼神,只侧头与云萝轻声说着:“西镜湖边也有一处梅林,虽比不得这里漫山遍野,但也不小,最要紧的是就在城里,往来十分方便,你若是喜欢,等半个月后梅花盛开时可以去那里赏梅。”
“好。”
第209章 比顾安庭俊
将要回程的时候,温大公子觑了个空一把扯住了景玥胯下马儿的缰绳,压着声音有些恼怒的说道:“景玥,你太不够意思了,竟然把我独子扔在了哪儿面对了尘大师,你知道他是如何惩戒我的吗?”
景玥手上圈着马鞭在温墨的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一点没有愧疚,目光还有些嫌弃,“他怎么惩戒你的?”
温墨顿时不自在的忸怩了一下,随之又继续瞪景玥,“先不说这个!作为朋友,危难时刻将我独子扔在那里,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满意的解释吗?”
景玥并不想,他还看着温大公子不自在的姿势若有所思。而旁边马车里,云萝正开了窗户也在看着他,身为大夫,凭着一个人站立走路的姿势和某些小动作,她就能大概的判断出他伤在了哪里。
目光便落在了温大公子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
这是被打板子了?或者,就是了尘大师手里的那根僧棍打的?
便出声说道:“温大哥,今日累你受苦,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药酒和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如何?”
与云萝同坐在马车上的季千羽原本没特别注意那边的两人,此时听到云萝的话,也不禁好奇的转头看了过来,“温公子受伤了?”
温墨对着景玥龇牙咧嘴,面对两个姑娘的询问就顿时红了脸,下意识的用景玥的马遮挡了半边身体,讪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跟阿玥闹着玩呢!”
耳朵都这么灵光的吗?他明明已经把声音压得这么低了!
景玥垂眸俯视着他,眼里的嫌弃不要太明显,“被打了几棍?”
“两……你都知道了?”温墨顿时跳了起来。
景玥趁机扯回缰绳,斜睨着他说道:“瞧你那忸怩的样儿,谁还能看不出来你哪里不舒服?两棍而已,大和尚虽下手狠但也有分寸,痛上两天就没事了。”
温墨顿时转头朝周围扫视,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哪里不自在。
忽听见耳边一声马儿的呼哧,随着马蹄声迅速远去,他转头就看到景玥已经打马离了他至少有三丈远。
愣了下,顿时气得炸毛,“景玥你这个……哎呦!”
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臀上的伤口,顿时也跳不起来了,还惹来旁边人的侧目注视。
“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温二姑娘一脚踩上车辕,一脚还踏在脚凳上,本是一个正要上马车的动作,此时也转头过来关切的问道。
温夫人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皱眉看着他,“你从梅林下来的时候就一直古古怪怪的,到底是怎么了?”
温大公子能说他在后山烤肉吃被了尘大师抓了个正着,景玥带着逸之家的妹妹逃了就留下他一人,然后他就被了尘大和尚打了两棍子屁股吗?
不能!无论如何这话都不能说!不然回到家里恐怕又是一顿好肉要吃!
他眼珠骨碌碌一转,讪笑着说道:“之前在梅林里我不甚滑了一跤,景玥站在旁边竟都没有伸手扶我一把,眼睁睁看着我跌得四仰八叉的,我……我就是气不过跟他闹着玩呢。”
这个借口完美!就算他之后要给自己擦药酒抹药膏也不会引人怀疑了,只要封住小厮的口就够了!
温夫人瞪了他一眼,“毛毛躁躁的。”
温如初站在脚凳上笑得差点掉下来,嗓音脆生生的,“哎呀,好可惜我竟然没有看见,哈哈哈……”
其他弟弟妹妹们也都在捂着嘴笑,没有一个怜惜他的。
温大公子:“……”
唯一还算有点兄弟爱的也只有温黧了,压下了嘴边的笑意后与他说道:“我上次扭伤了脚,胡大夫配的药酒甚是好用,如今还剩下半瓶,回家后我就送去给大哥,定能缓解大哥身上的疼痛。”
那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温大公子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被安慰,看来,这些弟弟妹妹们也都没法要了!
马车辘辘,回程的速度依然不快,在中途,还遇到了一伙马车打滑冲进路旁雪堆里的人,几个伙计和丫鬟都在忙着想要把陷入雪堆的马车一点点挖出来,旁边站着三个惊惶不定的女眷,显然就是那马车的主人了。
看到那三个女眷,景玥忽然在云萝这一侧的马车外敲了两下,说:“前面就是刑部尚书孙大人的夫人。”
云萝目光一抬,一下子就打开了窗户朝前张望。
三位女眷,居中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夫人,鸦青色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头上缠着抹额,插两根素簪子,穿戴得十分朴素,不像大官夫人,倒像个寻常的富户老太太。
左右站在她两侧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也是一样的朴素打扮。
季千羽并不知道云萝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只以为她好奇刑部尚书,毕竟前几天打劫卫家的那些人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审讯呢。
她就对云萝说道:“这位老夫人是孙尚书的发妻,生育了二子一女,二位爷们如今都官职不显,那位姑奶奶在当年可是京城贵女的典范,还被先帝赐婚给了当时的三皇子,也不知该说她命好还是命不好。我那时候还小没怎么见识过,不过时常听我母亲提起,许多夫人都甚是推崇她,直到三王……之后就很少人会说起那位孙家的姑奶奶了。”
又指着孙老夫人身边的两位姑娘说道:“左边那位穿粉色衣裳的是孙二爷的嫡长女,右边那位……”
她的声音一下子低落得几乎微不可闻,“那位是三王的嫡女,曾经的承欢郡主。三王事败后,王府的男丁全都斩首,女眷则被贬为庶民,孙尚书不忍亲外孙女流落民间受苦就把她接进了府中,因此被御史们很是弹劾了一段时日。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孙尚书仁善,在三王叛乱时撇清了关系,一心护卫在陛下的左右是忠君爱国,在三王事败后收留落难的外孙女也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这些年来,孙尚书不结党不营私,一心办案,孙家的人也都行事低调从没有跋扈张扬之辈,很受百姓的爱戴。”
所以,皇上都不好轻易下手。
云萝看着那位曾经的承欢郡主,之前也有所耳闻,听说深居简出极少踏出孙府的大门,所以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那人很瘦,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即便瘦得有些脱形,容貌也甚是秀美,眉间郁郁,目含轻愁,娇弱不堪,惹人怜惜。
季千羽在旁边轻叹了一声,说着:“原本她应该还有一个弟弟或妹妹的,当年三王妃虽也被判了斩首,但因为身怀有孕,陛下仁慈,特许她将孩子生下后再执刑,可惜三王妃难产,一尸两命。”
云萝不由得目光一动,这跟她听说的内容可不一样。
而且说什么陛下仁慈?那时候她那皇帝舅舅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尚未亲政。
不过季千羽所说的内容和她知道的虽有差异,云萝却没有去纠正,只是透过马车的窗户看着师父和景玥带着侍从上前见礼,又帮着一起把她们的马车从雪堆里挖了出来,在孙老夫人的道谢中告辞。
擦身而过的时候,云萝看到孙老夫人抬头朝马车里看了一眼,那一眼十分的平静祥和,仿佛兰若寺里最慈悲的菩萨。
究竟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云萝也分辨不出来。
所以,卫浈到底是不是当年三王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呢?
过了腊八,转眼就到了今年的腊祭日,纸钱香烛铺子从几天前就开始忙成了陀螺,百姓们要祭祖先,请百神,到腊祭那一天,整个京城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香火气,到处都能见到盛大的祭祀仪式。
而最盛大的,当数皇家的祭祀大典。
这一天,皇宫的正门大开,皇上携皇后与太子从正阳门出宫,御林军开道,文武百官相随,穿过正元大街绕道皇家宗庙,敬天地、请诸神、祭先祖,钟鸣鼓震,赫赫而肃穆。
云萝站在人群之中,被这隆重而肃穆的气氛包围,轰鸣的鼓声似乎震在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胸口激荡。
跪拜天地,跪拜诸神,跪拜历代的皇家先祖。
皇上和皇后并肩在前,身后一步是太子,然后是皇室宗亲,百官命妇,各家的公子小姐,最后面则是自动跟随上来的全城百姓,拥挤却不喧闹,在礼部尚书的唱词声中跪,拜。
皇家祭祀结束之后,才是其他各家的祭祀活动,衡阳长公主府今日关门,三位主子全都到了隔壁的镇南侯府,先拜天地之后再开小祠堂,祭拜卫家的历代先祖。
卫家的宗祠在江南,但京城的侯府里也有小祠堂,供奉的是他们的直系先祖。
祭祀之后,长公主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云萝和卫漓连忙把她扶到屋里去歇着,她自己却反而很高兴,笑盈盈的说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走过完整的腊祭了。”
卫漓听到这话,脸色也不由柔和了些,拱手就朝云萝作了一揖,“真要多谢妹妹才是。”
云萝抿了下嘴角,然后也浮现了一丝轻浅的笑意。
腊祭过后就等着过年了,朝廷也开始做一年的总结收尾,然后封印,等到来年的元宵后再开印上班。
而到了这个时候,在刑部大牢里审问了大半个月的劫杀毁粮种案终于有了个结果。
“兵部侍郎阮贺?他为什么要毁粮种?”云萝听到结果的时候就在脑中把这位兵部侍郎的资料翻了出来——寒门出身,二十八高中传胪,如今四十有二,十四年宦海沉浮,从一介寒门学子到了正四品的兵部侍郎,不能说升迁缓慢。
听说此人精于统筹,调度几十万大军的兵籍军械而不出丝毫差错,若非出身差了些,少了个贵人扶持提拔,兵部尚书的位置原本是他的。
但他为何要毁粮种?有了产量更高,更易于耕种的粮食,对出身贫寒的他来说,不也该是一个好消息吗?
卫漓捏了下鼻梁,神色中有些郁郁疲惫,但他很快就又提起了精神,对云萝和长公主说道:“说是与户部温尚书有私仇,有了高产的粮食,必然富了国库,户部的权柄就越发的大了,他见不得温尚书因此凌驾于六部之上,所以才一时糊涂走出了欲要毁去粮种的事。”
长公主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扔,“一派胡言!”
茶盏站立不稳,倾撒了一桌的茶水,此时却谁也顾不得这些。
卫漓端坐在另一端,眉头紧锁着,“舅舅又何尝不知这是一派胡言呢?且不说他到底会不会因为一点私仇就做下这等叛逆之事,那几百人的武士就不是他能养得起的。”
“那他是如何解释的?”
“他说是花了银子请的一窝山贼,那些人也一口咬定了他们就是一群山贼,舅舅派人去他们所说的寂霞山搜寻,还真找到了一个能容纳五六百人的贼窝,经查证,他们确实是那里的山贼,盘踞了至少有三年。”
云萝与那些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是山贼这样的乌合之众,既然不是正宗的山贼,那就是有些人借着山贼的名义在那里养私兵!
长公主又觉得脑壳有些疼了,不禁扶额,然后有些蔫蔫的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舅舅认同了这个荒谬的结论,那就当是真的吧,想必他也有自己的安排,你平时多听从他的吩咐,不可乱来坏了你舅舅的布置。”
“是。”
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在之后用膳的时候,长公主才忽然提起,“我预备着过年后就把我手上的一半禁军还给你舅舅,之后他要如何安排你,你自己又想走什么路子,你也多去与你舅舅商议吧,我是不管了。”
卫漓给她夹了一块红焖的鸡肉,“母亲只管安心的养身体,如此儿子和舅舅也都能安心。”
长公主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大块鸡肉,终于还是伸出了筷子。
算了算了,谁让这是儿子给她夹的呢,真是……咽不下去!
卫漓看着母亲那比吃药还痛苦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一抽。
是他的投喂方式不对吗?难道就应该像妹妹那样直接送到她嘴边,不管爱不爱吃全逼她吃下去才好?
案子告一段落,兵部侍郎阮贺全家都被下到了大牢里,就等着过年后开印之日斩他个开门红。而兵部尚书身为上峰,有失察之责,被罚了一年的薪俸,跟他一起倒霉的还有户部温尚书,也一样被罚俸一年。
“我爹都气坏了,天天在家里骂那阮贺是害人的瘪犊子,也不知到底是谁家养的好狗,不忠不孝不悌不慈,真是连狗都不如。”
除夕宫宴上,温如初凑在云萝的耳边轻声说着这几天家里的事,嘴皮子翻飞连个磕巴都不打一下。
虽然家里也不缺他爹的那点俸禄,但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被罚了,心里头的憋屈可别提了,这几天,大哥和三弟在家里都乖得像鹌鹑。
云萝倒是没想到那位户部温尚书骂起人来还挺厉害的,上次在含英殿见到这位户部尚书的时候,还觉得是个沉稳有点严肃的大叔呢。
不由问道:“那阮贺与温尚书有什么私仇?温尚书在多年以前当真羞辱过他?”
温如初摊了下手,说道:“我爹回家后在书房里想了两天,才终于想起来在十多年前以前,春闱之际,他好像确实曾在一次出门会友的时候与一个贫寒书生发生过争执。他自己都忘记了是为何发生的争执,也不曾记住那人的模样,却没想到对方竟是那个阮侍郎,还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难怪总觉得那阮贺一直都看他不顺眼呢。”
云萝:“……”这话若是被阮贺知道了,怕是更得气到吐血吧?
阮贺因为私仇而做出毁粮种的事情,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但他说与鲁国公府的温世子,户部温尚书有私仇,单这一件事还是可信的。
虽然温尚书乍一听到的时候一脸懵逼,想了两天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模模糊糊的挖出这么一个人来之后更是满心的卧槽。
也亏得温尚书记性好,不然有多少人能记得起来十多年以前跟谁吵过架啊?
温如初也不再继续说家里的事,反正这几天她在家里过得胆战心惊的,生怕一不小心戳到了爹的肺管子就成为他发泄憋屈的口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自己在哪儿摇了摇头,忽然用手肘顶了两下云萝,小声激动的说道:“云萝,你快看那边!顾安城也进宫了呢!”
云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除夕宫宴,凡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夫人和儿女进宫。”
“那也不是谁都会来的啊,你看蒋华裳还有王家杜家的那两位就没有来,顾安城现在纠缠在她们三人之间,被人说得那么难听,他怎么还有脸进宫来赴宴?”
云萝仔细的看着那位广平王府的二公子,发现他竟然长得比顾安庭俊!
顾安庭是长眉凤眼,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凶,顾安城的眼睛则要更大一些,看起来就温和了许多。顾安庭习武练剑、风吹日晒的肤如小麦,此人却是白面斯文,脸上还总是带着微笑对谁都一副温柔有礼的模样,单这个面相就很讨人喜欢。
所以,这就是蒋华裳不要顾安庭反而看上了顾安城的愿意吗?
云萝看过一眼就没什么兴趣的收回了目光,转而问温如初,“今天温夫人怎么只带了你一个人进宫?”
温如初闻言也收回了目光,叹气说道:“可别提了!蓁蓁前两天着了风有些咳嗽,我娘怕冲撞了贵人就让她在家里休息,本来要带上如玉的,结果那死丫头走路照镜子,不甚滑了一跤把脚给扭了,所以今儿就只带了我一个人。”
待会儿宫宴开始后她就要独自一人面对娘亲的盯梢,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她的性子也愁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就有兴致勃勃的拉着云萝说起了她最新听来的八卦,“你听说了吗?沐国公府在给蒋华裳相看人家呢!”
她也不需要云萝的回应,见云萝侧头看着她就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她之前出门逛街遇上了常宁伯夫人,闲谈中,张夫人说起了沐国公夫人看上了她家长子,可把她给愁死了。”
常宁伯爵位不高,在朝中也只担任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但他家的大公子是真优秀,三年前就考中了举人,之后入学江南书院,去年升入梅院,今年不过十七,就等着来年春闱一举夺榜。
云萝在进京前还见过这位张公子,帮他顺路捎了点东西到京城,长得虽没有多俊美,但也是眉清目秀,十分的端正,骑射成绩也是甲等,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所以现在一听温如初提起了这位张公子,云萝下意识的就是一皱眉。
温如初鼓了下脸,眼珠溜溜的转着,带着几分坏,但却并不讨人厌,小声的跟云萝咬耳朵,“他们也真是敢想,多少人都在盯着常宁伯家的大公子呢,以前的蒋五小姐自是千好万好,可现在她的名声都坏成那样了,哪个好人家敢娶?”
就怕娶了顶绿帽子回家!
云萝转眸看了眼远处的顾安城,“她已经和顾安城断了往来吗?”
温如初一歪头,“谁知道呢,我们上回还在茶楼里撞见了那两人私会呢,还……咳咳咳,或许现在她被家里的长辈给拘了起来吧。”
顿了下,她又说道:“我娘说,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为了两家的颜面,为了家里其他姑娘的名声,沐国公府都不会把蒋华裳嫁给顾安城,就算没有王家和杜家的两位姑娘在那里横亘着,除非安庭哥哥回心转意,不然蒋家就不会让蒋华裳嫁进广平王府。”
可顾安庭会回心转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