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黑屋
达克坐在小黑屋里，嘿嘿直笑：“各位，我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强烈要求严肃处理当事人，还我一个公道。”
伊莎贝拉嗔道：“再嚣张我们谁也不救你了！”
“好的好的，蟑螂用不着我们自己去踩。说正事，”达克正色道：“现在这艘飞空艇的通讯系统已经被我控制，再过二十分钟，动力和操作系统也会被控制。如果史莱姆入侵者没有被发现，四十八小时内，眼睛能看到的飞空艇都会被我们控制。只要我们愿意，七十二小时以后，每一架活动的飞空艇都会变成我们的耳目。”
乔治道：“你没进控制室，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那个乘务员小姑娘，我利用了她，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只史莱姆入侵者。她去打水，史莱姆入侵者在她身上躲过了飞艇客厢的生命体检测，很顺利地进入了锅炉房，再沿着管道直奔控制室。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雅根克今天的通讯频率和专用密码——你想看三千飞艇撞击雅根克的景象吗？哦呵呵呵呵。”
“绝大多数飞艇是手动驾驶的，想执行可得费一番周折。”
“好吧我亲爱的恶棍先生，让我们先把这灭绝人性的计划忘掉，说点正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已经联系上新特诺蒂兰王国舰队，指挥官表示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一定会全力以赴。”
“好极了，北海巨妖的情况呢？”
“进展顺利。这家伙是个有智慧的构装体，或者说，金属身躯的人工生命体。它通过不断吞噬海底矿床的金属来更新身体，提坦巨神号只能算开胃小菜。”
“那这家伙一定十分巨大——海中的昆沙毕？”
“没那么夸张。体长大约两公里吧。它在水中的移动速度很快，深蓝小队竭尽全力才没有跟丢。”
“有新发现吗？”
“具体的情况让莱莉给你介绍吧。”
莱莉接口道：“哥，北海巨妖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座全身上下挂满了武器的移动要塞和炼金工场，一个弱化缩小版的袖珍恶魔岛。论实力，新特国的两艘战舰不是对手。”
达克被吓了一大跳：“装备了电磁炮的战舰也不是对手？”
“它可以在水中潜行，而且，根据它吞噬的矿物种类来分析，它有很强的合金熔铸和加工能力，一定会有强悍的护甲和恐怖的自我修复能力。”
“残酷天使呢？”
“残酷天使没有水中作战的型号，而且，就算它浮出水面，残酷天使也不一定是对手。”
“不可能吧？”
“它太大，护甲太厚，一时半刻吃不动它。”
“那就多来几次。”
“你以为北海巨妖只会被动挨打？打不过它会跑，往水下一潜，你根本无能为力嘛。另外，根据它对海底矿床的破坏性掠夺留下的痕迹来看，它的下腹部有巨大的采掘器，很可能有摧毁浮岛的能力。”
这下达克真的惊了：“摧毁浮岛？那不是说，整个雅根克都有灭顶之灾？”
“雅根克建立在从涅兹托洛夫冰架上脱离的巨大冰川上，想直接摧毁它难度很大。但那些建立在小冰山的卫星城就难说了。而且，你以为冰山很难破坏？错了。人类的长期活动破坏了冰山的稳定性，如果能潜入冰山下方的合适位置，一枚巨型爆炎弹就能让冰山解体。而且，深蓝小队还在北海巨妖的行进路线上发现了大量碎裂的生物甲壳，一种贝类，一种蛋类。”
“贝类？蛋类？说明什么，它吃这个？”
“错，这两种东西的数量完全不足以支撑它的魔能消耗，而且，这是两种雅根克已知生态系统中没出现过的物种。这说明它很可能跟某些生物存在共生关系。”
“是什么生物？”
“已经拿去作分析比对了，一两天之内就会有结果。目前分析的初步结果是，那两种碎片的硬度堪比钢铁——我想那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如果能现在拿到分析结果，我们的报告会更有说服力。雅根克市政厅采纳的机会就更大。”
“有些事急不得。一只传说中的、拥有摧毁浮岛能力的巨怪，任何官员都不会坐视不理吧？”
“你别小看了官僚们推诿扯皮的水平——让我们接着谈谈北海巨妖吧，水中不是它的对手，它过去为什么不进攻浮岛，把它们一点点挖沉？”
“因为海底矿床蕴藏的矿物足够它挥霍，而且它从来没有进攻过人类，吃不准后果。而现在，根据深蓝小队的回报，附近海底浅层矿床即将被它吞噬殆尽。它采集的矿洞由深到浅——它开始变懒了。”
“该死！”
“这个时候，提坦巨神号送上门，让它知道原来可以不用费劲就能得到好吃的。现在，你该知道它的目标了吧？”
“有金属加工能力的浮岛？”
“猜对了。我已经把相关浮岛的坐标信息发给拉拉姐了。拉拉姐，怎么样？”
伊莎贝拉回道：“我已经向雅根克市政厅提交了报告，半个月之内，卫星城会有危险，建议立即疏散居民。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们似乎完全不相信，把我赶出来了，只留下了那份报告。”
达克听到了另一端乔治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乔治道：“我听说，雅根克这边，如果你足够有钱，可以考虑买下一个浮冰小岛永久居住？既然别人靠不住，我们就得自己动手。”
莱莉道：“是的。但是，买岛不太划算，大岛太贵，雅根克也不一定会出手；小岛风险很大。”
达克问：“为什么？”
“近十年来，北海的温度一直在缓慢上升，浮冰形成的小岛越小，出风险的可能性越大。”
达克不同意：“但是北海的温度不可能达到冰点以上，即使暖季也是如此。”
“你别忘了海水冲刷和浮冰之间撞击的因素啊，还有极地生物的筑巢行为。”
达克笑道：“所以，地产商先生，你的炒房大计前途不妙啊！”
乔治道：“这里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但是，我对北海巨妖和它背后的阿塔兰提斯文明非常感兴趣。再说，浮岛的攻防战，也可以为恶魔岛积累实战经验。达克岛主，你做好准备了吗？”
“在那之前，乔治，你的钱包做好准备了吗？”
“刚好够手续费。”
“好吧，但愿雅根克接受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不太容易，但可以找个愿意替我们付款的冤大头。”
“谁？”
“红珊瑚投资。它是雅根克最大的风险投资机构，最近几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投资项目，我们可以拿自热餐技术跟他们交换。”
“区区几个盒饭，能换来一座岛的钱？”
“当然不，只是幌子，如果顺利，后面是海底矿产开采技术。”
“够疯，我喜欢。我该怎么做？”
“想办法跟红珊瑚高层拉上关系，这种事情太大，一般员工是不行的。而且每天申请投资的人太多，按正常程序，排到我们得一个月之后。”
达克叹了口气：“真可惜，我刚好在飞空艇上认识一个红珊瑚的老爷子，一个老业务员，年纪挺大了还带着老婆游山玩水，挺会生活的。”
“在红珊瑚工作还有这份闲心，估计能力也有限。试试看吧，叫什么名字？”
“瓦伦坦，瓦伦坦洛克，怎么了？乔治，乔治？怎么不说话了？”
“那是红珊瑚的家主！”
第二十三章 红珊瑚（1）
叭！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妇人脸上，把她从床上直接抽到了地上。
飞空艇上趾高气扬的妇人，现在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跪在地上，全身发抖。
一只光滑细腻、女孩子一样的手一把揪住她头发，把她上半身扯起来：“你知道你说的那个混混和那两个老不死都是谁么？”
妇人哪里知道是谁，只好一叠声的告饶：“老爷，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
又是一记耳光，把妇人打得倒翻过去，后脑勺重重砸在地板上，差点昏过去，她挣扎着跪好：“老爷，老爷，我……”
男子温柔地托起她地下巴：“别说话，听我说，好吗？”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下巴一疼，嗤的一声，一块肉被男子用指甲抠着，硬生生地撕下来。
妇人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
男子一脚把她踹出两三米远，然后，气定神闲地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指尖的鲜血，然后，把手帕朝她身上一丢：“擦擦，我没洗手，小心破伤风。”
“谢，谢谢老……”
叭的又一记耳光，两颗牙齿被抽飞。
男子温柔地道：“我说过别说话对吗？可以哭，别出声，好吗？”
妇人抽噎着点头。
男子倒背着手踱步：“那个混混是新特诺蒂兰王国特许状公司罗尔商会的代表。你听说过前几天那场演习——算了，你这白痴一定不会懂的。我直说吧，新特诺蒂兰王国是个实力强劲的国家，一座巨大的金矿。哪家势力先和他们接触，就会成为先下井掘金的人。
“特许状公司是一个国家伸出去的触角，背后是王室和大贵族。罗尔商会是新特国唯一的特许状公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现在，你这只懂得卖肉的白痴，打着我的旗号，把人家的代表关了小黑屋？”
妇人磕头如捣蒜。
男子大怒，飞起一脚，把她踹得横飞起来，一头撞在墙上。
男子咆哮：“磕头别响，我说了别出声，别出声！”他喘息了几口，道：“现在正是两派激烈较量的时候，任何一个小小的砝码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那个混蛋就算是个混混，那也是个代表国家的混混！你这瞎眼的白痴！”
妇人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如果只是他，我们完全可以用点手段，让他带着仇恨和愤懑走人——我们得不到的，老轮椅也别想得到。这就扯平了。可是，可是，可是你这条瞎眼的疯狗，咬了红珊瑚的家主，红珊瑚！整个雅根克最大的投资公司！
“除了浮岛温度控制和联结扩展，红珊瑚这几年没挖到多少有用的技术，日子也不太好过，要不然，老家伙就不会满世界转悠拉生意了。他一定会死死地攥住新特诺蒂兰这根救命稻草。老轮椅正好以权谋私，把红珊瑚和新特诺蒂兰一起放进他那一派的碗里。”
妇人根本听不懂男子在说什么，只是无声地嚎哭，满脸泪，满脸血。
“现在，”男子一把揪住妇人的头发，“婊子，你那一身肥膘已经让我倒胃口了，立刻，带着你那病秧子小崽子从我眼前消失！”
“求……”
“求什么？你还有脸求？你为了权势和金钱背叛了你的丈夫，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我的，惹出祸来还要我给你擦屁股。你真是死有余辜啊——不过，或许真的有一条生路，”男子又一次温柔地笑了，“去求求那位叫达克的大爷，或者瓦伦坦老先生，看看你这身肥肉能不能入了人家的眼，友情提示，可以考虑打断儿子的两条腿，或者挖掉一只眼睛，显得更可怜，这样成功率高。”
妇人瘫倒在地。
男子轻蔑地瞥她一眼，就像在看一堆垃圾：“二十分钟以后，这所宅院里，所有的人都会揍你，所有的狗都会咬你。为了安全，快滚。”
说着，男子掉头离去。
这时，达克早把飞空艇上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他太忙了。
燕尾服，礼帽，文明棍；男宾，女宾，香槟；南腔北调的问候，穿花蝴蝶般的侍者，金碧辉煌的大厅，真让人怀疑，一小时前的小黑屋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其实，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这个大个子是何方神圣，几乎所有的问候都是冲着的一旁瓦伦坦洛克去的。在别人看来，让红珊瑚的家主亲自出马全程陪同，难道这大个子是哪个国家的皇亲国戚？
达克终于逮住一个空隙，问道：“老先生，我很好奇，作为一个外国人，一个陌生人，您为何对我如此客气？”
瓦伦坦笑道：“一个正直、善良、热情的小伙子，一个年轻有为的新合作伙伴，一个大家共同发财的机会，难道还不够吗？”
达克也笑道：“但是，我对跻身上流社会不抱任何希望，对各种繁文缛节也一窍不通，说实在的，如果您不在我旁边，我立刻就会出洋相——如此盛情款待，我只怕自己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还连带损害您的形象。”
瓦伦坦从一旁侍者手中端过两杯美酒，递给达克一杯，自己抿一口，道：“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除了隆重的向所有人推出您这位新合作伙伴，还有个人的原因，我个人的。”
“洗耳恭听。”
“让我们边走边谈吧，这边请，”老人一手持杯，一手背在身后，慢慢向阳台踱去，“我很好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肩负打开雅根克市场使命的营销人员，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如何还能保持淡定？要知道，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你送上人生的巅峰。”
“因为我不靠您吃饭，也没法靠您吃饭——一趟公差而已。按照我直属上司的德行，即便我把红珊瑚捞到手，他也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拖欠我的工资。我对他已经绝望了。”
瓦伦坦笑道：“打断一下，那么我是否可以立即开始挖贵商会的墙角？”
达克大笑：“那是不可能的。那货虽然抠门，却能给我足够的尊重、信任和自由。没有什么可以取代被人无条件信赖和支持的自豪感。”
瓦伦坦扼腕长叹。
达克接上刚才的话头：“所以自始至终，我对您二位保持的只是对长者的尊重和对病人的适度关照。嗯，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大婶身体不适，可能我们一下飞艇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呢。”
掌声响起：“诚实的年轻人，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小家伙。所以……”
瓦伦坦带上了阳台门，阻断了里面喧嚣热闹的纷杂声，还特意拉上了阳台的门帘和窗帘。
现在，两人站在北海清冷寂静的月色下，凭栏远望。
“所以，让我们把公事放到一边，谈点个人的事。”
“如果不会侵犯您的**。”
“当然不会，这是我说给你听的，帮与不帮，在你。”
“那么，请说吧。”
“我的孙女今年十六岁了，到了一个浪漫却又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年纪，她的父母、我和我的老伴，都开始给她物色合适的男孩子。但是她固执地拒绝所有人。”
“为什么？”
“技术，她痴迷于炼金术，非要找一个能在炼金术方面胜过她的才肯。”
达克笑道：“难道她的炼金术水平已经高到了这个地步？”
“不是没找到过，但是，唉，现在那些炼金世家的子弟，实在是不堪，动辄教会如何如何，这样的头脑，怎么能做出让她心服的成就？偶尔有几个水平看得过去，可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所以，”老头的眼睛开始闪亮，“您——”
第二十四章 红珊瑚（2）
达克赶紧截住老头的话头：“别！您等等！我有心上人，不，未婚妻！感情很好，等办完这趟差就回老家结婚。再说我的炼金术水平只能说一般般。离您孙女的标准差着一片冻魂海呢。”
瓦伦坦叹道：“当然，我在飞空艇上就看出来了。我只是想，让您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她的思路是不对的。”
达克皱眉：“听起来没那么简单，她对男人持有敌意吗？”
“我……不确定。而且，从十一岁开始，她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都大变样，显得是那么的……特立独行，对，特立独行。不但没有异性朋友，同性朋友也没几个。”
“这样啊……我的未婚妻曾经在教会做过事，她或许能帮上忙……吧？您有您孙女的魔法影像吗？”
“当然，请看。”
蓝光闪过，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达克看呆了，不是因为漂亮。
黑色。
全身上下，全是黑色。
头发、眼睛、衣服、手套、鞋子，全是黑色。而且，那苍白俊削的脸，忧郁坚毅的神情，还有嘴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带着淡淡嘲讽的微笑，一下子把达克扎得跳了起来。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乔治！”
老头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呃，不，我只是，只是偶尔听说过，有人叫这个名字。”
老头几乎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人在哪？他是否穿同样的衣服？”
突然袭击让达克十分狼狈：“那个，我，不确定，似乎，嗯，多兰德……”他决定立即转换话题，“嗯，但是，乔治，这是个男名啊。”
“是的，是的，她的原名叫斯黛拉，但是后来自己改成乔治，我们好说歹说，她才勉强同意不叫乔治了。”
“那么，她现在的名字是……”
“乔治娜。”
这时，管家轻轻叩门：“老爷，先生他们一家来了，还有库什纳先生。”
瓦伦坦皱眉：“知道了，我一会过去。让他们等着。”
达克道：“您似乎有家事要处理，我在这里等您。”
“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们一起过去，”瓦伦坦抬手戳着达克胸口，正色道，“年轻人，我很严肃地告诉你，现在家事就是公事，刚才的事只要解决，一切好办；解决不了，我只能背着石头跟你谈公事了。”
“我尽力而为。”
一出门，达克看到了瓦伦坦的儿子一家，衣冠楚楚的男主人、瓦伦坦的儿子博尔默和他的妻子，还有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女版乔治，以及站在四人最后面、一脸谄媚相的不明男子——应该是那个叫什么库什纳的家伙吧？
作为一家之主，博尔默主动向达克伸出手：“你好，推销员先生，我是红珊瑚商会的会长博尔默，很高兴认识您。”
推销员这个词一出口，瓦伦坦顿时面若寒霜。博尔默的老婆掩口轻笑，乔治娜一脸满不在乎，最有意思的是她身边的库什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果断作出一副蔑视而不失客气的笑容。
短短一瞬，达克对这一家子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他也笑着伸出手：“新特诺蒂兰王国唯一的特许状公司罗尔商会商务代表，达克。”他故意把“特许状”这个词咬得很重。
博尔默当然从这个词里听出了对面这个年轻人不亢不卑深处的畏缩，眉毛使劲挑了挑，又使劲压下去：“您是多兰德人，不是新特国人？”
“是。”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要跟一个满口土著语，满脑子人牲献祭的草裙小矮人打交道，现在看来，您和我一样是文明人——现在他们还玩剜心拜神那一套吗？”
“是的，博尔默先生，常有。”
这让博尔默始料未及，连乔治娜都抬了一下眼睛。
作为特许状公司的外派人员，对任何攻击公司和国家的言行都必定会坚决地回击，否则被看不起是小事，被认为软弱可欺和无立场、平白无故制造出一大堆都想来踩你一脚的竞争对手才是麻烦事。那就什么业务也别想做成了。
现在，这打手体格的年轻人怂了？
达克侃侃而谈：“刚刚建立的新特国只完成了形势上的统一，阿塔瓦尔国王仅仅是名义上的共主。雨林中的土著部落甚至有些还不知道新特国的建立，在新特**队踏平他们的村庄，解救可怜的祭品之前，残忍和野蛮的原始宗教仪式还将继续下去。”
达克微笑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文明不文明，我一个多兰德人，一个打工者，不好随口乱说，但是，当提坦巨神号沉没时，远在65海里之外的两艘新特国战舰，不顾陌生海域的危险，毅然决定更改航线，直奔事故地点。我想，在冰海中苦苦挣扎的630名可怜人，看到凄风冻雨中从天而降的两艘战舰的那一刻，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绝不是人牲献祭。”
“这……”
瓦伦坦大笑，傻儿子，你以为这小伙子脑袋里只有肌肉？
乔治娜嘴角微微撇了撇，这个小动作立刻被库什纳发现，连忙问：“娜娜，怎么了？”
“我有什么必要给你解释？”
“呃……”
“反正我也不喜欢这种浪费时间的场合，就当是解闷吧，听好了。这个大个子，还是有两下子的。”
“怎么讲？”
“他的话包含三重意思，第一，新特诺蒂兰刚刚建立，暂时不会大规模对外扩张，侵犯我们的海外贸易，是可以合作的对象；第二，他们的海军实力超群；第三，背后有强国支持，他有恃无恐。”
“原来如此，娜娜你真是聪明。”
“我不喜欢这种没质量的马屁，闭嘴。”
库什纳强行把一口恶气咽下去。
这边的第一轮唇枪舌剑交锋已毕，挑衅的博尔默完败，只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的妻子斯蒂芬妮夫人见自家丈夫受窘，有些着急，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名仆人快步走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顿时两眼放光，也低声对博尔默嘀咕几句，博尔默同样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然后，斯蒂芬妮借口解手，离开了众人。
瓦伦坦不理会这些小动作，招呼众人在桌边坐下，道：“达克先生是我们的新合作伙伴，红珊瑚已经有两年多找不到合适的投资项目，这时候，达克先生的到来……”
博尔默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连乔治娜都投去不满的目光。
瓦伦坦怒道：“咳什么咳！他是我信任的合作伙伴，难道不能坦诚相待？”
博尔默惊异地看看达克，再看看自家的老子，不知道这种信任是从哪来的。
达克起身向瓦伦坦微微一躬身：“感谢瓦伦坦先生的信任，那我也实话实话，我这次来仅仅是考察市场，并没有开拓市场的计划，但是，既然有瓦伦坦先生的支持，我想我们可以先在一些比较简单、成熟的技术领域进行初步合作。”
一提到具体业务，博尔默立刻变得意气风发：“那么，是什么能让大家发财的好项目呢？”
达克早有准备，取出自热盒饭推过去：“这是样品。自热米饭。”
博尔默一愣：“自热？好神奇——乔治娜，你不能……算了，你拿着看吧。”
瓦伦坦道：“我和达克先生已经进行了深入交流，无论制造原理、生产流程、成本和营销，都没有问题。唯一考虑的是技术保密，必须交给可靠的人来负责——哦，不，娜娜，那个发热包不能吃，放下！”
达克道：“它的核心是发热包。发热包里装有特殊发热材料，经过摩擦会发热，5分钟内可以达到60度；如果加水，可以提高到150度以上。”
博尔默发出惊叹。
不得不承认，对冰天雪地的北海来说，这确实是一项划时代的技术。方便快捷的自热食品有广阔的市场前景，无论民用还是军用。
老爷子真是宝刀不老，慧眼独具，运气超绝，出门一趟都能捡到这么大一条鲜鱼。
这时，乔治娜突然道：“焙烧硅藻土、铁粉、铝粉、焦炭粉、活性炭、盐，你的技术核心，也不过是这些东西，对吗？”
语惊四座！
无数双耳朵刷的竖了起来。
“磅！”
暴怒的瓦伦坦狠狠一拍桌子：“乔治娜，住嘴！”
博尔默一阵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起来给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一耳光。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到，自己真的是疏于管教了。
对女儿的炼金术水平，他深信不疑，但是，女儿，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道破别人的技术机密，那可是一个商会的立身之本！
他立即起身，朝达克大大的鞠了一躬：“抱歉，实在抱歉，我没有管教好女儿，信口胡说，给您带来了困扰，深表歉意，深表歉意！”
一旁的库什纳赶紧起来帮腔：“呃，我想，娜娜只是嘴快，她完全没有恶意……”
瓦伦坦强压一口恶气，向达克赔笑：“达克先生，刚才——”
乔治娜淡淡地道：“对不起，我抱有完全的恶意，我就是要说出来。给我两个小时，我还可以公布各项材料的配比，保证精确到百分位。”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的嘴脸，拿着一点碰运气得到的技术臭显摆。”
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一推桌子，起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回头轻蔑地对达克道：“你可以去告我。哦，对了，”她一指呆若木鸡的库什纳，“他是这届雅根克总督卢斯福的孙子，司法厅厅长的儿子，我的追求者——告也没用。再见。”
第二十五章 红珊瑚（3）
啪，啪，啪。
掌声响起，达克不紧不慢地鼓掌，保持微笑。
太正常了，天才问题少女不搞点事情出来，怎么可能呢？
“乔治娜小姐，您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让我惊叹。听说您在炼金术方面独具慧眼，今天亲眼得见，果然不同凡响——您当然可以这样做，毕竟我们的合作关系还没有开始。”
乔治娜站住了：“别做无谓的抵抗了，用故作镇定来吓唬我？我说到做到，十天后，雅根克第一家自热米饭工厂会开工，我是老板。”
博尔默大怒：“乔治娜，你——”
瓦伦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闭嘴，安静地看着。
博尔默勉强坐下，手心里全是汗。
老爷子啊，你孙女这一回可是坏了红珊瑚的规矩啊，要是不赶紧收拾她，以后咱的买卖就没法做了；还得罪了新特诺蒂兰王国。你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当然，为什么不呢？有钱我也会赚的。”达克举起高脚杯，轻轻抿一口，道，“让我们把傲慢和偏见先放一放，光说技术吧。如果您就这么开工，估计十天内就会破产，您和令尊会因为蓄意杀人锒铛入狱，红珊瑚将面临巨额的赔偿金和不得不倒闭的命运。”
乔治娜冷笑：“一派胡言！”
“能够耐受快速升温和腐蚀，请举出一种符合这两项特点，同时又对人体无害的材料。”
乔治娜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两步跨回桌边，一把抓起被撕开的发热包，凝神观看，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达克笑得轻松自在：“我说过，核心技术是发热包，可没有说只是发热粉。那包装，也是核心技术的一部分。”
说着，他信手拿起自热米饭的包装盒，轻轻一用力，撕开盒子一角，把毛边展示给众人看：“大家请看，这盒子的材质是特制的硬纸——只是硬纸，一旦发热包包装材料不过关，那一堆混合物蚀穿隔热层，污染了米饭，被吃到肚子里……”
乔治娜冷笑：“别得意，无非是用炼金术强化了布纤维，我很快就能——”她说了一半，突然噎住。
达克笑道：“看来您稍微明白点了呢。这布纤维要求颇高，水能过，粉不能过。您当然可以做到，但是，凭您自己，如何满足大规模生产需要呢？哦，忘了，您有钱，好，六级以上炼金术师，来一打！”
瓦伦坦大笑，见他笑了，博尔默也跟着笑了。库什纳想了想，也悄悄地凑趣苦笑了几下。
乔治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抱歉乔治娜小姐，我的产品，我做主。当您决定在这个方向上考校我的时候，胜负已经决定了。我胜之不武。”
“为什么？”
“炼金术，是的，它很了不起，但它最了不起的是思路。天才的构想加无数人的集思广益，形成了成本控制、技术研发、市场调研、销售的完美融合。所以说，我胜之不武，您辛辛苦苦琢磨了半天，我只背背产品说明，就搞定了。”
达克从兜里摸出一张装潢精美的纸从桌上推过去：“这是敝商会自热米饭产品说明的一部分，本想拿出来，没想到，您的考校来得太突然。”
瓦伦坦毫无风度的放声大笑，笑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调皮的娜娜这回遇到对手了，好，好啊！
乔治娜很快恢复了那副淡定的你欠我八百镑的模样，冷哼一声：“我会报复的。”说着，扬长而去。库什纳赶紧告了个罪，一溜烟跟出去。
瓦伦坦摇头：“这孩子被惯坏了，达克先生，希望这种小孩子脾气不会给我们的合作带来困扰。”
达克心里暗笑，正牌子乔治那副嘴脸我都淡然处之了，一个弱化女版乔治能奈我何？
他笑道：“我只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博尔默立即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严加管教……斯蒂芬妮，怎么了？”
博尔默的夫人斯蒂芬妮急匆匆跑来，不怀好意地扫了达克一眼，然后快速道：“外面有个疯婆子，带着儿子跪在门口，求达克老爷宽恕，头都磕出血了，好多人围着看呢。”
博尔默夸张地吃了一惊：“有这种事？门卫呢？都干什么去了？”
“不敢硬拉呀，那疯婆子眼睛贼得很，门卫一走近她磕得更凶，血哗哗地流啊，总不能看着她磕死在公馆门口吧？达克老爷，您看……”
达克莫名其妙：“我刚到此地，怎么可能会跟疯女人扯上瓜葛？”
瓦伦坦啊了一声：“年轻人，我知道是谁了，飞空艇上那个嚣张的恶婆娘！你放心，这事跟你——”
“达克！”
瓦伦坦的话被硬生生地截断，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怒气冲冲的乔治娜大步流星冲进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达克的鼻子：“你好威风啊！大庭广众之下，逼得一对母子走投无路，要给你磕头谢罪？你还要怎么样！”
这一下打了达克一个措手不及：“磕头谢罪？这从何说起？”
一声凄厉的哭嚎在大厅里响起，那个妇人拖着孩子，一只手掩面，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达克老爷，达克老爷，我们娘俩瞎了眼，冒犯了您。孩子是无辜的，只要您放过他，我任凭您处置，达克老爷啊，求求您放孩子一条生路吧！”
满大厅的人全傻了，开眼了，这回可开眼了，这回红珊瑚可算是来着了，热闹啊！
妇人的形象没法看了，全身上下被雨水浇得通透，又是泥又是血，前额上的破口已经被泡得发白，半边脸血淋淋的；孩子两眼翻白，看上去已经快站不住了，是被她硬拖进来的。
妇人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悄悄从指缝里看看一脸怨毒的库什纳，见库什纳暗暗挑起大拇指，心下暗喜。
瓦伦坦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杯盘飞起半天高：“谁把这个恶婆娘放进来的！”
乔治娜昂然上前：“我！”
“你！”
“爷爷，我们红珊瑚，不是最看重合作伙伴的人品吗？这不是你定下来的律条吗？您一定是被这个狼心狗肺的恶棍给骗了！”
库什纳急忙上前道：“瓦伦坦先生，博尔默先生，那婆娘是个泼妇，多半是她想讹诈，但那个孩子快不行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又不好用强，要不……让达克先生先勉强点个头，把孩子救了再说？”
博尔默怒了。
斯蒂芬妮进来的时候，说有个整治大个子的机会，他想杀杀大个子的威风，就没反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把人往死里得罪的把戏！
意气之争无非是谈判桌上的筹码，但是，买卖不做就不做了，有什么必要非弄到反目成仇不可？
他怒道：“成何体统！既然是讹诈，为什么要捏着鼻子认了？声誉对商人的重要性，还用我说？一旦点了这个头，生意还有得做吗？”
瓦伦坦愤怒地点着自己的孙女：“乔——治——娜，你太过分了，你给我——”
达克轻轻压下他的手：“老爷子，别。声誉可以重建，买卖可以重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算我倒霉，这个头，我点。”
瓦伦坦嘴唇哆嗦着站起来：“小伙子，小伙子……我会亲自给贵商会去信，说明情况，如果，如果有什么不如意，只要你一句话，我……”
达克大笑着把老人扶回座位：“这是有人不想看我们顺利合作啊，用心算计，再加上有意无意地瞎起哄，弄得咱们很尴尬。不过呢，也就是尴尬而已，有刺还不吃鱼了？”说着，他朗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是谁让你来捣乱，看在你孩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先下去，孩子的性命要紧。”
妇人一愣，没想到这冤大头这么容易就认了，她忍不住再抬眼看了一眼库什纳，库什纳狞笑着微微摇头，轻轻跺脚。
妇人心领神会，大哭：“老爷好心，可是，孩子怕是，怕是要撑不住，能不能让医生在这里——”
达克微笑：“可以！医生！”
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有人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达克，但也有人悄悄竖起大拇指，此起彼伏的争论声好像海浪，一**冲击着主桌上众人的耳月莫。
乔治娜双手抱胸，傲然挺立，一副正义必胜的模样。
咔吧一声，坚硬的红木桌面被达克的五指捏下了一块，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愤怒如同狂暴的波涛，冲击着意志的堤坝。
真想一拳把这条疯狗的脑浆打出来啊！
我想做好人，为什么会碰上这种混蛋？
医生已经开始对孩子施救，达克短暂失神了。
难道，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只有畏惧和蔑视？
难道，我一切的坚守，都是错的？
难道，我应该化身为魔鬼，去摧毁，去毁灭？
等他低下头，惊讶地发现，那恶妇已经一路膝行过来，还大叫道：“好心的老爷，谢谢，谢谢！我一定按您说的，今天晚上，您要怎样都可以！”
这一刻，时间定格。
主桌上的人，所有的宾客，全部的侍者，呆若木鸡。
乔治娜冷冷的笑，库什纳阴险的笑，恶妇谄媚而狠毒的笑，全落在达克的眼睛里。
眼睛瞬间充血。
你把我的宽宏当做软弱？为了你儿子，我甚至暂时放弃了名誉和利益，你居然还要污蔑我的清白？
下地狱吧！
场中响起一声炸雷：“下地狱吧，你这贱妇！”
第二十六章 贵族
轰隆一声，有人一脚踹翻了桌子，周围四五桌人忙不低地避开。
那人跳起来，愤怒地指着恶妇的鼻子大骂：“贱人，你这卑鄙无耻，毛孔里都在流脓的贱人！我要把你塞进地狱，用硫磺的烈火烧你一千遍一万遍！”
达克懵了，这是哪位牛人，说掀桌就掀桌啊？
那人咚咚咚地走过来，直奔主桌，大家都吓傻了，居然没人去拦他。
这家伙个子和达克差不多，一脸络腮胡子，声音瓮声瓮气：“瞎子，聋子，傻子！瓦伦坦先生，你是老大，为什么不说句公道话？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好人被冤枉，被泼脏水？”
瓦伦坦欠欠身：“阁下骂得对。不过，我说什么，都会被人认为是以权势压人——”
“那您就接着装哑巴！”大汉咄咄逼人，转向博尔默，“我慧眼如炬的博尔默老爷，这里有魔法影像吧。”
“有，您要干什么？”
大汉猛一拍桌子：“我这有魔法影像记录仪，你们不是想看热闹吗？我让你们看个够！看看谁才是狼心狗肺的畜牲！”
博尔默战战兢兢一点头，侍者连忙上前，取走大汉手中的记录仪。
乔治娜大叫：“守卫！守卫！守——”
她不敢叫了，因为大汉一拳砸塌了半截桌面，抄起半块带着锋利木刺的桌板，正对着她脑袋。
大汉怒视乔治娜：“小妞，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你敢叫唤一声，我就叫你跟下头那条疯狗一个模样，你试试？”
乔治娜从来没被这样威胁过，一张俏脸气得煞白。
大汉嘿嘿一笑：“各位瞎子聋子傻子，老子是乡下穷地方来的土财主暴发户，不懂什么狗屁风度，让你们贱笑了。但老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人被你们折腾，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圣皮德堡的米哈伊洛夫，砸了场子，扰了你们的雅兴，先给你们道个歉，等这事完了，该赔的，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了你们！”
达克认出了这家伙，上前拍拍他肩膀：“是你啊大哥，蜜松塔味道可真足。”
米哈伊洛夫大笑：“好小伙子，能忍，将来一定比我强！名字？”
“多兰德人达克，米哈伊洛夫大哥，能认识你真是……”
“甭啰嗦，简单点，圣皮德堡的大胡子皮德！叫皮德就行了。”
两人对话一来一回，魔法影像已经开始了。
一阵魔能扰动之后，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刚才就说，不许吃不许吃，还吃，吃个屁！”
众人大惊：这分明是跪地求饶的那个可怜的女人么，简直是判若两人！
乔治娜也看傻了。
影像显然是临时拍摄的，画面晃动，不太清晰，但能清楚地听到对话内容。
“你什么时候说过过敏……大婶，别理她，慢慢吃……”
“……吃屎去吧……大老爷们要不要脸……叫乘警？你叫，叫啊……”
一句句肮脏刻毒的话语，令在场宾客们听得一阵阵气血上涌。
有人猛地一摔杯子：“塔兰高地的艾孜买提，用我祖先的坟墓起誓，我亲眼看着年轻人被那毒妇骂了一顿，然后被蛇鼠一窝的乘警关进了飞空艇的反省室！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去说那种卑鄙下流肮脏的话！”
大胡子皮德也怒吼：“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好好看看！看看小伙子带的女伴，看见了吗？那脸蛋，那身段，要什么有什么，哪一点不比这坨肥膘强？换了你，放着鲜嫩的熊掌不要，去舔一块烂得流脓的臭肉？呸！”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毒妇，现在蜷缩成了一团。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录下了魔法影像！
有人愤愤道：“真是条疯狗！”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市政厅参议胡戈诺尔养的情妇么？”
“就是她，我也认出来了！她撒谎，这个贱人！”
全场响起了整齐的喝骂声：“贱人，贱人！”
“够了，请停止吧。”
喝骂声戛然而止，说话的，居然是达克。
“各位，这个妇人不知受了谁的挑拨，来给我捣乱，我很恨她。但是，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去凌虐他的母亲。”
达克缓缓走向瘫倒的毒妇，周围的宾客无不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达克弯下腰，解下钱袋，轻轻放在毒妇身边：“走吧，治好孩子的病，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做个安静的人。”
妇人万万没料到是这种结果，颤抖着道：“老爷，我错了，但是，但是，这不能全怪我，是有人要……”
“住嘴！”达克怕这傻瓜一家伙把幕后主使的名字说出来，那她和她儿子绝对活不过今晚，“过去的，都已经死去，从今后，你是一个新的人。”
妇人看看魔法影像里定格的自己狰狞面孔，看看在凄风冻雨里挣扎导致命悬一线的孩子，看看眼前一个个群情激愤的贵族们，再看看以德报怨的眼前人，嚎啕大哭起来：“老爷，我不配，不配，我有罪，我有罪！”
达克微笑着，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头顶：“那么，我赦免你的罪。”
全场鸦雀无声。
达克看了守卫一眼，示意他们把妇人搀下去。
突然间，有人暴喊了一声好。
接着，掌声四起。
掌声中，博尔默终于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叫道：“父亲，我们的合作伙伴，是一位圣徒么？”
瓦伦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怎么样，你看到他背后张开的、能载我们飞向黄金国的翅膀么？”
“如果，如果他的运气没那么好，没人为他作证，没人录下魔法影像呢？”
“高尚，是一种实力。很多人抱怨它是无用的累赘，那是因为，他们的内心不够强大，不够自信，驾驭不了这无与伦比的力量。我不知道，是哪一位神奇的教师，同时赋予了这位年轻人如此优秀的品行！”
“是的，我该学习的还有很多，”乔治娜接过话头，优雅地向达克施了一礼，“您一定有显赫的家世，不知您的家庭教师，是哪一位呢？”
看着女孩子眼中闪动的不认输的光芒，听着她这暗藏杀机的话语，达克不由哀叹一声：小妞啊，你输得连裤子都快掉了，还不死心啊？
算算时间，伊莎贝拉和莱莉她们的工作也该做到位了，那就让我给你个痛快吧，先让你笑一会。
达克扬声道：“有。我家庭教师的名字无人不晓，是名垂青史的人物。”
所有宾客都是一惊：名垂青史的家庭教师？会是谁？
“是苦难，我可爱的乔治娜小姐，是苦难。我在贫民窟里长大，为了一个铜子跟面包店的老板反复较量，在菜市场的战争中争夺被择下来的还算新鲜的菜叶，一天之内做三份工只为了给妹妹攒大学的学费，嘲讽、白眼、唾骂、歧视常常伴随我的左右，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库什纳精神一振：“也就是说，您现在连个爵位都没有？”
“正是如此。”
库什纳哈的一笑：“听说，多兰德的爵位不太贵，您攒了这么多年的钱，为什么连爵位都没买到一个？您都干什么去了？”
“你他女马就是一坨刚拉出来的熊屎！”
达克赶紧一把拽住要狂暴的大胡子皮德：“大哥，大哥，犯不着，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冷静，冷静。”
“我想揍他。”
“等没人的时候咱俩一块，你先喘口气，我不行你再上，怎么样？”
大胡子皮德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恶狠狠地瞪着库什纳：“小混蛋，老子记住你了！你最好别让老子在圣皮德堡碰上！”
“哼，粗俗！”见皮德冲不上来，库什纳悄悄擦了把冷汗：“那么，达克先生，继续刚才的问题，我们都很好奇，能让一个品行如此高尚圣徒——对，圣徒，请允许我使用这个称呼，放弃对爵位的努力，您——都干什么去了？”
达克走到大厅正中，微笑着环顾四周，坦诚的目光从宾客们脸上一一扫过，他笑了。
“我在多兰德斯内尔港的下水道里，与成群的异变生物血战，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备受欺凌的可怜人保留最后一丝寻回生活和尊严的希望。
“我在南方丛林遍布瘴气和毒液的沼泽里跋涉，拯救一个个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部落，向落难的王子伸出援手，并帮他打倒了谋朝篡位的野心家，扶助他重归王位。
“我在阿拉孛半岛的烈日下挥舞战锤，让珍珠之路重新闪耀，让残破的《通天经》重归完璧。我逐退了凶恶的沙虫之母昆沙毕，把它流放到地层深处，永远不再回来。
“所以，各位，如此波澜壮阔的历程，怎么能容许我有时间去谋求一个体面的爵位呢？而这一次，我，来到了雅根克。”
众人又一次傻眼了。
过了半晌，有人大笑着喊了一声好。
又一次，掌声雷动。
库什纳哭笑不得：“达克先生！请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们需要您认真的态度，而不是精彩纷呈的冒险故事！”
达克眉宇间闪过一道寒光：“认真的态度？您是在盘问我吗？”
库什纳狞笑：“当然。贵族对平民，天然就有这样的优势，不是吗？我的探险家平民先生！”
第二十七章 贵族之上
库什纳得意洋洋：“在座各位都是贵族——当然，刚才那个疯婆子除外，如果新特诺蒂兰王国想与雅根克展开全面深入的合作，至少，应该派一位身份对等的贵族，或是持有国王信物的使节，你们说对不对？”
大厅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几声叫好，更多的人低头不语。
大个子干得漂亮，抢了你的风头，你就在别人身份上做文章？
而且，特许状公司的使者，跟国王使节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刚才这番挑衅，太容易成为一场战争的导火索了！
库什纳啊，你是不是忘了新特国那两艘战舰的厉害？如果来二十艘呢？
当然，没人会出头为大个子说话，毕竟库什纳的老子卢斯福还是雅根克的共主么。
库什纳得意洋洋走到达克面前：“或许，我亲爱的达克先生，您可以补发一份快讯，让新特国赶紧授予您一个比较体面的爵位？”
博尔默愤怒地站起来：“库什纳先生，达克先生是我父亲请来的客人！”
“抱歉，我只是觉得，这座大厅的门槛应该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大胡子皮德冷笑：“亚当和夏娃光着腚在野地里乱窜的时候，贵族在哪呢？”
顿时哄堂大笑。但笑过之后，却是一片出奇的静默。
库什纳气得脸色发青：“守卫，守卫！把这头蛮熊给我扔出去！”
一旁乔治娜不乐意了：“库什纳，这里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库什纳耸耸肩：“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是，如果这里执意要接纳这些粗俗、鄙陋、低贱的家伙，那我只好选择离开。他们身上的平民味儿真让人受不了。抱歉，再见，亲爱的娜娜。”
说着，库什纳潇洒地一旋身，掉头就走，见他走了，十几个小贵族也跟着起身朝外走。
库什纳脸上镇定，心里却在打鼓，不走不行啊，万一这两个大个突然袭击，自己恐怕顶不住，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闪人再说。
当他与达克擦肩而过的时候，达克突然道：“请留步。”
库什纳一哆嗦：“干、干什么？”
“我既没有爵位也没有国王的印信，但是，我的经历却造就了无比丰富的精神世界，从这一点来说，我是富足的。”
“哦，真希望那能换来一勺鱼子酱，最便宜的那种——平民和贵族之间的天堑，不是靠嘴皮子可以填平的。您想在上流社会行走，就要遵守上流社会的规则。而一个爵位，是上流社会的通行证。”
“这是您的观点，还是雅根克的观点？”
“不，这是全人类的观点。低贱和高贵，有一条清楚无比的分界线，那就是爵位，爵位你懂不懂？”说着，库什纳贴近达克，恶狠狠道，“如果你不离娜娜远一点，我叫你一个铜子的买卖也做不下去！”
“您这贵族的水平跟多兰德王国斯内尔港小巷里收保护费的混混差不多。”
“好啊，我们走着瞧。”
“不，不用走着瞧了，我估计，再过个一两分钟，结果就看到了。”
达克话音刚落，门口侍者高叫：“多兰德王国炼金术师协会理事，‘黑色圣地’会长彼特拉克先生，拜见达克先生、瓦伦坦先生！”
场中起了骚动。
有人问道：“这‘黑色圣地’是个什么组织？”
“多兰德那边的炼金材料贩子，东西物美价廉，生意从多兰德一路做到塔兰高地。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材料，连光明神教会也跟他们有合作关系。”
彼特拉克大步走进来，一双大手紧紧握住达克的手：“达克先生，达克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生意怎么样？”
彼特拉克贴近达克，笑嘻嘻道：“成功洗白！现在，我们是合法商人。”
“做得好，小心光明神教会。”
“放心吧，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有了您的海德拉之柱，高端炼金材料完全是我们一手把持，稍微放出几分利，教会反过来要求到我们头上，再加上见钱眼开的市政厅助攻，日子顺风顺水。”
“这次来是为了……”
“浮岛。”
达克精神一振：“你们准备建浮岛了？”
“斯内尔港现在光明神教的据点，区区四层下水道挡不住圣殿武士，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乔治先生和韦斯特大师真是神机妙算，我一来，您已经把路给我趟开了，刚刚好！要收拾谁，您尽管说，咱闹他个天翻地覆！”
达克大笑：“需要你出手的时候，我绝不让你闲着，先坐下喘口气！看到那边你那个大胡子同类么？塞伯利亚人，估计对高品质炼金材料会很感兴趣，去聊聊。”
“多谢达克先生提携。”
“好说，好说。”
彼特拉克刚一转身，门口侍者第二次高声叫道：“新特诺蒂兰王国舰队司令、海军中将普雷斯托，拜见达克先生、瓦伦坦先生！”
大厅里响起一片惊呼。
一身雪白海军制服的白化病人视众人如无物，一路噔噔噔走进来，对着达克就是一个标准的平胸礼：“向达克先生致敬！”
达克不是军人，没那么多讲究，笑着拍拍他肩膀：“普雷斯托舰长，现在高升啦？”
“您当时可把在下骗得好苦！怎么打扮成阿拉孛人了？感谢您当时的不杀之恩。”
“这可算是败绩啊，阿塔瓦尔陛下和尤潘基元帅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您的机智让军方上下重新审视自己的不足，现在，我们的舰队更强大；而且，战败之后，军队里图谋不轨的败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被陛下和元帅一网打尽。”
“那一定又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可惜我没时间听，陛下他们怎么样？”
“陛下要我转达给您的口谕：‘达克卿，没有你就没有这个国家，什么时候回来，做什么官随你挑——国王不行。’”
达克大笑，道：“我没什么要求，只有一个计划，需要你们配合。我拿钱，你们拿走声望和荣誉，怎么样？”
普雷斯托第二次行礼：“听从您的安排！”
见风头正劲的新特国舰队总指挥对达克俯首帖耳，周围来宾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道：“有可能是给自己人造势。可以理解。”
另一人不同意的观点：“就算是这样，那也只能说明，新特国对商人的海外贸易关心得紧呢！有国家撑腰，商人胆子自然就大，事情也好做——这位达克先生是做什么业务的？他人不错，应该是可信赖的合作伙伴。”
库什纳恨得牙痒痒，达克这厮真是走了狗屎运，正好认识舰队司令，还配合演了这么一出戏！这一定是商量好的！
然而，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
瓦伦坦刚刚安排普雷斯托坐下，侍者第三次高叫：“阿拉孛帝国驻雅根克大使、菲达商会副会长菲达先生，拜见达克先生、瓦伦坦先生！”
全场大哗。
瓦伦坦惊得站起来。主桌上的人全站起来了，紧跟着整个大厅的人也都站起来了。
阿拉孛帝国的大使都惊动了？
大个子好大来头！
菲达穿了一件阿拉孛传统式样的白长袍，意气风发，闪亮登场：“达克先生，好久不见，还好吗？”
达克向他回礼：“圣主保佑您，我亲爱的朋友。巧克力的买卖还不错吧？”
“托您的福，销路非常好。您的那一份收入暂时寄存在商会，什么时候需要，打个招呼就行——伊玛尼陛下对您一直念念不忘呢。”
达克笑道：“打住，打住，哈桑已经战死在昆沙毕腹中，现在只有一个素无瓜葛的达克。”
“不知您来雅根克想做什么买卖？如果不合适，帝国广袤的土地随时欢迎您落脚。”
“有时间我一定考虑。坐，快请坐。”
这下子库什纳彻底老实了，他虽然是雅根克现任总督卢斯福的儿子，但毕竟只是个级别高一点的纨绔。而眼前这些实权人物，随便哪一个，他老子都得笑脸相迎，还轮得到他嚣张？
这回栽了，这个该死的大个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过了这一关，慢慢想办法收拾你。
趁大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悄悄挪动脚步想溜。
他刚刚一动，一道晴天霹雳轰下来。
侍者第四次高喊：“光明神教戒律团掌书记，圣列昂尼德山虔诚者，教皇特使——希克斯图大人，拜见达克先生、瓦伦坦先生！”
山呼海啸般的惊叫响彻全场。
光明神教，光明神教？光明神教啊！
全大陆拳头最大，腰杆子最硬的势力！
能搬动光明神教特使？大个子是教皇私生子么？
库什纳的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乔治娜呆若木鸡。
这回连达克都吓得站起来。
这神助攻是什么情况？
把这货都搬出来了，莱莉和伊莎贝拉也太能干了吧？
有人总算恢复了神智，惊问：“大个子刚才说的不是故事，是真的？”
这话一出口，他后悔了，大多数人还在梦游呢，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在寂静无声的大厅里真是犹如震雷。
达克当然听到了这句话，他大笑几声，大手一挥：“假的，都是精彩纷呈的冒险故事！凡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多英雄事迹来？”
大胡子皮德酣畅淋漓的放声大笑：“贵族？英雄面前，什么贵族，都是熊屎！”
顿时马屁横飞，谀词如潮。
一片混乱中，瓦伦坦和博尔默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
博尔默客气地对达克道：“达克先生，很抱歉，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第二十八章 瓦伦坦的救赎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达克保持礼貌的微笑：“哦，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博尔默干脆利落：“红珊瑚希望发财，不希望招惹无缘无故的麻烦。您的实力深不可测，自热盒饭的价值可以估量，但我们无法评估与您合作带来的风险——我们只是商人，充其量是有那么一点钱的商人。”
达克暗暗叫糟。
这真是弄巧成拙了！
事情是明摆着的，你那条道都能吃得开，抬抬手就拉过一支舰队，跺跺脚就冒出个大使，万一哪天心情不好，咂咂嘴，红珊瑚是不是就没了？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达克正在考虑措辞，希克斯图却笑道：“我这次来有要务，不知道现在红珊瑚的家主是哪一位，瓦伦坦老先生还是博尔默先生？”
瓦伦坦道：“是我，但是业务都是博尔默来打理，谈业务，你最好……”
“教廷富有四海，暂时不需要红珊瑚，是关于个人的事情。瓦伦坦老先生，我们能否找个地方密谈？”
瓦伦坦有些奇怪，自己和光明神教素无瓜葛，一个光明神教圣使，怎么会找上自己？但既然人家说了，就只有答应，于是点头道：“好。”
与达克擦肩而过时，希克斯图朝达克使了个眼色，但达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瓦伦坦和希克斯图离开，博尔默也对达克道：“那么，等宴会结束，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红珊瑚本部，我送您回商馆，怎么样？”
达克笑道：“我还想再做做努力呢，因为商人是追逐利益的，只要利益足够大，完全可以——”
乔治娜截口道：“但我们不能为了钱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爸爸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您请回吧——那是什么？”
达克把一张纸拍在桌上：“北海巨妖的资料，它在雅根克东南方现身，它有摧毁浮岛的能力。”
“你在危言耸听！”
“等一下，”博尔默道，“达克先生，我想我们也应该好好谈一谈。请。”
“请。”
希克斯图和瓦伦坦来到一间小会议室，四周窗户都用双层窗帘挡得严严实实，正面墙上是大幅的红珊瑚标志。
“啊，红珊瑚，雅根克最大的投资公司——嗯，或许应该称大陆最大的投资公司，瓦伦坦先生凭借一双慧眼和过人的胆识，一手打拼出这样大的一份家业，真是让人敬佩啊。”
“圣使大人，有什么话请直说。”
希克斯图没有急着开口，倒背双手，站在红珊瑚标志前，望着标志出神。
“商会的标志，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只是觉得，在珊瑚枝的外面加上一个扇面做背景，那会不会是一只脑子呢？”
瓦伦坦暗暗心惊：“圣使大人，请不要乱说。”
“您一定听说过阿丽克希亚这个名字吧？那是炼金三贤者之一的尼古拉斯先生的遗孀，没有她的建议，我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这里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希克斯图沉默了一会，道：“让我从头开始说起吧。炼金三贤者，尼古拉斯、罗德里格斯和韦斯特，年轻时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三个人常有离经叛道的研究，为了保证不受世俗干扰，他们在斯内尔港外的海面上选中了一座会升降的小岛作为秘密实验室。”
“这与红珊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掏空一座小岛可要花不少钱，我想问了，那么，他们的钱从哪儿来？”
瓦伦坦死死盯住希克斯图，想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但他失败了，年轻人的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沮丧。
希克斯图继续道：“是您的投资，给了那座岛生命。但是，越到后来，您就越对可怕的炼金术抱有戒心，最后，您毅然决然地停止了对三贤者的资助。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的三贤者开始闹起矛盾，当出卖技术也换不来足够资金的时候，三贤者分道扬镳，恶魔岛沉入海底。直到两年前，一群为了抚恤金和名誉的退伍士兵重新占据了它。”
“对此我很遗憾，但我绝不后悔。”
“当然，如果您继续投资下去，或许就跟罗德里格斯一块在德雷克商会的地下粉身碎骨。现在，罗德里格斯已死，尼古拉斯被光明神教的伪信者害死，韦斯特逃出多兰德王国，下落不明——三个笨蛋，哪里像您一样，及早抽身，用一点点三贤者的技术换来了更多的财产，红珊瑚名震雅根克。”
“你在威胁我？”
希克斯图道：“只是在提醒您，当初让您逃离的那个噩梦，又出现了。”
瓦伦坦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我直说吧，光明神教内的伪信者拿到了尼古拉斯先生当年未完成的成果，现在，他们正忙着复制和继续研发那些可怕的技术。”
“哦，不！”
“您以为，躲到冰天雪地的浮岛上，就可以摆脱那些可怕的梦魇？您错了。”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瓦伦坦猛地想起了那只完整的、血淋淋的、新鲜的人类大脑，那是他见过的三贤者的最后实验。
灭绝人性的残酷研究最终唤醒了他被金钱掩盖的良知，从此，他开始削减投资，直到完全终止。但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那只鲜血淋漓的大脑仍然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希克斯图轻轻指指脑袋：“阿丽克希亚夫人是心灵法术的大师，她看了我冒险拿到的伪信者们的研究资料，断定他们正在试图改进三贤者未完成的实验，跟人的思维有关，一旦他们完成，后果不堪设想。”
“请告诉我，您打算扮演的角色，以及，要我扮演什么角色。”
“救世主，以及追随救世主的、有远见的商人。”
“这还真是一场豪赌啊。那么，您的第一个命令是——”
“达克。达克和他身后的人是盟友。让他们冲在前面是正确的选择。请为达克的项目投资。”
“如果只是盒饭，那没有任何问题。”
“一个英雄，怎么可能只盯着盒饭？他们要买一座小岛，把小岛变成坚固的阵地。瓦伦坦先生，这事关重大，请您务必支持！”
瓦伦坦苦笑摇头：“当年一时不察，唉，算啦，就当是为当年的错误赎罪吧！”
第二十九章 相逢
瓦伦坦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希克斯图的“威胁”，而达克，正在努力说服博尔默。
“什么是最好的投资？超高额的回报，巨大的声望，名利双收，这就是最好的投资，两位，我说的对吗？”
乔治娜冷哼：“这种没意义的话有用吗？”
“如果我们能干掉北海巨妖，那么，构装体采掘海底矿物技术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海面以上归人类，海面以下归神灵’的传统就会被打破，而我们，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至于声望，最小的浮岛也有近千人吧？一次拯救千人的性命，博尔默先生，这样的声望，有谁能及？”
博尔默道：“听起来很诱人，但是，北海巨妖有那么好对付吗？”
“哪有不要本钱的利润呢？红珊瑚投入的只有钱财，拼命的事由我们商会来做。”
博尔默眼睛一亮。
新特诺蒂兰王国海军实力超群，如果他们出手，或许能轻松解决呢，那可就发达了；如果解决不了，除了一笔一次性投入的资金，红珊瑚也不会损失什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眼前这个麻烦的大个子打发走——就当是给老爷子的失误买单吧！
想到这里，博尔默豁然开朗：“达克先生，我被您描绘的前景打动了，那么，您能否谈谈具体计划？”
“首先是买一座最便宜的浮岛，明面上是盒饭工厂用地，实际上是观测站和前哨站。”
博尔默暗暗点头。敢把大本营设在北海巨妖眼皮子底下，这份勇气值得钦佩。
“然后进攻。以新特国舰队为主力，罗尔商会雇佣兵为辅助，干掉或俘虏北海巨妖。
博尔默道：“如此大动干戈，城市卫队不可能不察觉的。涉及到外**队，会不会造成误会？”
“您多虑了，一旦他们了解了北海巨妖的实力，恐怕不会把我们当作威胁，而是救世主。”
乔治娜道：“爸爸，这是很危险的，我们并不了解……”
达克果断打断：“红珊瑚做投资，哪一次不是与危险擦肩而过？畏畏缩缩，什么时候能成功呢？”
乔治娜冷笑：“说得轻巧。北海巨妖一旦冒头，会瞬间在城市卫队的打击下灰飞烟灭，别小看了雅根克的飞空艇和舰队！”
“那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做好盒饭买卖——无论怎么做，红珊瑚都不会亏本，不是吗？我对雅根克的实力有信心，但对雅根克的官僚没信心，事实上，我们已经向雅根克市政厅提交了北海巨妖的初步资料，但没得到任何积极回应。似乎，把我们当成了无事生非的捣乱者。”
博尔默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达克先生，请回报贵商会，派专人来谈合作的具体细节，我会在今天下午稍晚些时候，把雅根克对外出售的浮岛清单送到您手上。”
“那就多谢了。”
乔治娜老大不高兴：“爷爷是不会同意的。”
“不，我同意。”
众人一看，是瓦伦坦和希克斯图结束了密谈，过来了。
瓦伦坦道：“如果一件事能给雅根克带来福祉，那为什么不做呢？况且，或许还会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名利，而我们失去的，只是一笔资金。”
达克冷冷地注视在他身后嬉皮笑脸的希克斯图：“我从老爷子的话里听出了言不由衷。我尊敬的圣使大人，正常的商贸活动，光明神教也要插一脚？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希克斯图优雅地行了一礼：“恰恰相反，我尊敬的影之子，我这次是为了你们保驾护航的。”
瓦伦坦道：“正是如此，我亲爱的朋友。圣使大人说服了我，我决定全力支持贵商会的行动。”
“不需要我买上几十万的赎罪券？”
“我亲爱的朋友，我们曾彼此仇视，也曾彼此帮助，为什么，我们要把敌视和不快牢牢刻在心里，而忘记那些美好的时光呢？”
“因为我信不过你的人品。”
达克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乔治娜的一双眼睛骨碌过来，骨碌过去。
“对过去的一切，我只能说遗憾和抱歉。所以，我正在争取一个能改变一切的机会。朋友，原谅我当初的轻狂与无知，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希克斯图坦诚地望着达克，向他伸出手，达克定定地注视着他。
过了很久，达克轻轻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达克，没有光，影又如何存在呢！”
“我是个大老粗，听不懂！”
希克斯图颓然坐倒，无奈地叹了口气。
瓦伦坦道：“圣使大人，看来，你们之间有很深的成见哪。”
“是啊，只怪我当时目光太过于短浅，失去了一个可靠的盟友，现在……”他无奈地摇头，“我只能去跟乔治谈谈了。”
这句话让乔治娜一下子跳起来：“你说谁？”
瓦伦坦和博尔默齐声怒道：“娜娜！”
希克斯图很惊愕：“乔治，怎么？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
“妥，非常妥！多兰德人乔治？多兰德铁牙庄乔治？炼金三贤者之一尼古拉斯大师的儿子乔治？”
“呃——”希克斯图看着突然蹦起来的少女，有点拿不准，含糊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来到雅根克了吗？”
“不，他不在此地。”希克斯图没说谎，乔治在风笛堡。
“在北海？”
“嗯，这个，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
乔治娜猛地跳起来，整个人似乎都在熠熠闪光：“我知道了，谢谢，谢谢圣使大人，您真是我的福音！爷爷，爸爸，我出去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说完，她一溜烟地冲出去。
达克闷闷不乐回到罗尔商会会馆，见到乔治，劈头就道：“我可能搞砸了。”
“哦？哪方面？”
达克把希克斯图的事说了一遍，乔治很轻松地笑道：“啊，放心吧。那家伙在你那里碰了壁，还会来找我的。”
“可是，你觉得，这个家伙，有改邪归正的可能吗？他可是说明了自己有野心的。我拿不准他的想法，所以拒绝了他。”
“又怕错失一个盟友，或者冤枉好人？”乔治微笑着摇摇头，“达克，没必要患得患失。希克斯图已经变了，形势逼着他变的，如果不跟我们合作，他死路一条。”
达克一愣：“怎么说？”
“我母亲刚刚发来的魔法通讯，多兰德王国皇都大圣堂的讣告。”
“皇都大圣堂？谁死了？”达克接过纸条一看，大惊，“教皇格利高里暴病身亡？”
“讣告是三天前发出的，格利高里死亡时间比这还要早，他在光明神教圣山圣列昂尼德山被人毒杀。”
“这是怎么回事？”
“格利高里的宗教高?压政策变成了教士们争权夺利、排斥异己的工具，没把王公贵族和炼金术师压垮，先把自己压垮了。光明神教内乱，格利高里被毒杀，剩下的各大分区主教谁也不服谁，席卷多兰德的宗教战争，就要开始了。”
达克双眉紧皱：“这么一来，那个阴险的乌尔比诺怎么样了？”
“他继续隐忍不发，暗中发展势力，我想他打的主意是等对手死伤殆尽，再出来摘桃子。”
“希克斯图是哪边的？”
“格利高里那边的。”
“他不赶快换个主子，跑到这儿来跟我们较劲，等死吗？”
“错。这是聪明的表现，以他的实力和能力，留在皇都，死路一条。而格利高里知道自己被下了慢性毒药，没几天活头，不愿意让剩下的家伙好过，就写了一道整顿光明神教纲纪的敕令交给他，还给了他战斗力最强的圣教戒律团一百五十人。”
“但是那些分区大主教一个个兵强马壮，没人会听他的！”
“所以他找上了我们。”
“原来如此！我说这家伙怎么反过来巴结我们，原来是无家可归了。你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达克沉吟了一会，道：“我记得他放出过‘我要当教皇’的疯话，现在看来，如果他手里有已故教皇的敕令，再得到足够强的力量，说不定真的可以扯虎皮作大旗，弄个教皇当当呢。”
“对，他有名望而无实力，我们相反，有实力而无名望——黑暗神教教徒才几人？所以，合作势在必行。”
“明白了，他是怎么找上我们的？”
“他去铁牙庄拜访了我的母亲。我母亲建议他从光明神教实力最弱的北海地区下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力量。我们正好也在这里，于是，他就找过来了。”
“他不怕光明神教和黑暗神教起冲突，我们借机把他铲了？”
“那就意味着我们的彻底暴露，和光明神教的战争全面开打。”
“嗯，那你的意思是，这家伙暂时可以信赖？”
“他一到北海就雷霆大作，把为数不多的光明神教圣堂挨着清洗了一遍，只留下那些风评比较好的。虽然看上去光明神教自己发疯，伤筋动骨，实际上却建立起了以戒律团为骨干直接听命于他的队伍。在他的管控下，双方起冲突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他的另一项措辞很有意思。”
“什么？”
“他把那些不听他话的光明神教人员称为‘伪信者’。既然是伪信者，那么就不算光明神教的一员了。任何势力对他们做的任何敌对行为，都不会、也不应该遭到整个光明神教的敌视。”
“自己挖自己墙角？疯了？”
“正好相反。你应该这么理解，希克斯图，已经背叛了‘堕落’的光明神教，另起炉灶。”
“还真是复杂，直说吧，跟他结盟，合适不合适？”
“合适。”
达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我去找他吧。”
乔治胸有成竹：“不用，他现在是弱势的一方，会来找我们的。”
他话音刚落，侍者进来通报：“乔治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乔治和达克相视一笑，真巧。
乔治朗声道：“快请。再端三杯上好的咖啡过来。”
咖啡上来了，乔治低头美美的啜了一口。
他还没抬起头，一道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就旋风一般冲了进来：“乔治，乔治，你真的在这！是我，是我，乔治娜，不，斯黛拉啊！”
乔治手一抖，一杯咖啡全撒在笔挺的长袍上了。
第三十章 浮岛哨站（1）
“抱歉，我现在这个样子，让你看笑话了，请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乔治说着，坦然起身，大摇大摆往外走。
但是，他的脖子为什么那么僵硬？走路还同手同脚的？
达克怀着最大的恶意在一旁嘿嘿奸笑。
装吧，乔治，你接着装。
乔治边走边扭头对达克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门房，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能……”
话没说完，咚的一声，乔治娜从后边抱住他了。
乔治和达克的嘴巴同时变成了一个“O”。
过了半晌，达克由衷地赞叹：“我真为门房暂时保住这份差事而高兴。”
乔治双手高举，仿佛扑上来的不是秀丽可人的少女，而是一头伸着猩红舌头在脸上乱舔的冰原狼：“斯黛拉，你……能不能放放手？”
“不！”
“我的衣服脏了，全是咖啡，你的衣服真漂亮，也会脏的。放手。”
“真的漂亮吗？好开心！不放！”
“你看，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大概一小时后结束。”
“然后你又要溜走。不放！”
达克嘿嘿笑道：“多么温馨的久别重逢啊，你们俩先抱一会，我出去透透气。”
乔治娜从乔治身后露出半边飞红的脸蛋：“谢谢您。”
乔治怒道：“谢什么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达克你给我站住——乔治娜！”
乔治最后这一声暴喝把女孩子吓了一哆嗦，抖抖的放了手，抽噎道：“对，对不起！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呜呜——”
达克见不得女孩子哭，转过身来道：“乔治啊，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看把人家姑娘吓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乔治怒道：“是谁不好好说啊？她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抱，叫你你受得了？”
“受得了。”
“无聊！好，我说，大概是六七年前吧，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家出外游历，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也碰上过几次险情，有一次不小心翻了船，和同船的人飘到洪水泛滥的河心沙洲上，后来抓住机会逃了出来。顺手救了她。然后她就这么整天跟在我后边。”
“六七年前？乔治娜，你今年——”
“十六岁。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怀抱的温暖。”
那一瞬间，达克眼中的鄙视简直可以化作刀剑斩下乔治的人头：“嘿，伙计，你还真有两下子啊。十岁的小女孩？”
“达！克！你不帮忙也别添乱！去浮岛帮忙！”
乔治娜显然进入了状态：“六年了，我永远忘不了河洲夜空中的月亮，忘不了醉人的青草香，忘不了静静的流水，忘不了你哼唱的歌曲，‘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乔治的脸迅速变成蒸熟的螃蟹色，达克简直怀疑，再这么下去几十秒，他的天灵盖缝隙会不会喷出热蒸汽来。
算了，帮帮他吧。
达克朗声道：“我知道要去浮岛啊，可是，我的炼金术水平是渣渣，你不跟我一起去吗？”说着，他朝像树袋熊般挂在乔治身上的乔治娜一个劲的挤眼睛。因为乔治娜背对他，所以看不到他这番小动作。
乔治何等精明，脸上一喜，马上换成忧色：“我实在分不开身，得找一个炼金术行家顶上。可是高水平的炼金术师一时半刻怎么找得到？”
“是啊，如果能找到一个，那可帮了你大忙了。”
乔治娜一下子抬起头来：“什么忙？我能帮吗？”
达克哈的一笑：“当然不行，那种活怎么可能让一个千金大小姐来做？”
乔治娜果断望向乔治。
“嗯，是的，那项工作有风险，你最好先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用不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达克的大脸几乎压到女孩的鼻子尖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可想清楚了，去了那里……啊呀！”
乔治娜愤愤地收回戳了他眼珠的两根手指：“讨厌，不许离我这么近！”
“我抗议！明明都贴在他身上！你这是双重标准！”
“好了好了！”见达克开始耍宝，乔治果断喊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脱身机会，怕节外生枝，“乔治娜，你跟这位达克大哥去浮岛建立前哨站，到了那里，技术上你说了算，但是计划上，他说了算！”
“那我们俩谁听谁的？”
“听他的。”
“才不！我只听你的！”
达克无力地向天抬起一只手：“各路神灵啊，行行好，一个雷劈翻我吧，或者，劈翻某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一阵折腾之后，达克和乔治娜踏上了前往浮岛的路。
在红珊瑚商会的鼎力支持下，乔治选择了斯坦福浮岛，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岛，面积不大，但很厚实，浮岛水上部分还有几座不低的冰山。达克此行的任务，是选择合适的地点建立通讯塔，并升级为通灵塔作为哨站。
一路上，达克总想问问女孩和乔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故事，但女孩一离开乔治，立即从乖乖女变回那副“老娘天下第一”的派头。达克讨了几次没趣，也就不再多话了。
两人乘坐飞空艇在斯坦福浮岛一处比较平坦的开阔地降落。先期抵达的黑暗神教先遣队——开拓者小队已经先期抵达，并建立了一处简易营地。
达克他们下来，开拓者小队的队长叶伏尼契已经顶着呼啸的寒风等在那里，赶紧迎上来：“黑武士大人，乔治娜小姐，欢迎来到斯坦福浮岛。”
达克挥挥手：“大家辛苦了，赶快回营地吧，别在这吹风了！”
“遵命。”
“有什么困难吗？”风声很大，达克不得不大声喊叫。
“冷！按照乔治长老的指示，我们先释放了几个太阳魔能收集器，魔能供应马马虎虎，再坚持个一两天，造通讯塔的魔能就储备好了。但是光属性转火属性的效率太低，营地里太冷了！”
“为什么不先制造一些取暖设备？”
“这里的阳光没什么劲儿，光属性魔能晶石的魔能密度低。当务之急是攒魔能。我们冷一些可以多穿几件衣服，设备运转不起来可是要耽误大事。”
乔治娜道：“让我看看你们的魔能转换设备。”
“呃，这个……”
“没关系，”达克大度地一挥手，“乔治长老点了头，她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那么，两位先去营地休息一下？”
乔治娜大气地一挥手：“用不着，我不累，既然我来指导技术，你们就放心好了！”
第三十一章 浮岛哨站（2）
乔治娜围着魔能转换法阵钻来钻去，神情专注，全然不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叶伏尼契有些担心：“达克大人，这位大小姐，行吗？”
“水平当然没法跟三贤者和乔治长老比，不过应付眼前的状况该是没问题的。”
“这位大小姐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魔能转换法阵涉及至少两种魔能形式变化，稍微操作不当就会引发爆炸，一般这活都得停了法阵开干，调试好了再开启——她撸起袖子就上了啊？”
达克显然没理解下属的话中话，笑道：“没什么，乔治比这还猛呢。没事。”
“这可是粗活啊，这么大一个法阵，运行起来噪音能把耳朵震聋，戴着耳罩还觉得头皮发麻呢；震动又猛，不要说钻进去调试，站在一边呆个十几分钟出来，看东西都重影。大小姐进去可得二十分钟了吧？要不要叫她出来？”
“嗯，有理。她是想干出点名堂来，可她的爹娘老子还是咱们的金主呢，她要是颠出个眼歪嘴斜流口水的毛病，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赶紧叫她出来。”
达克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噪音，整个转换法阵似乎摇动起来，淡黄色的光芒也迅速变成橙红色。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响彻全岛。
叶伏尼契大惊：“魔能过载！危险，危险，大人，快走，快……大人！”
达克唰地扯崩斗篷衣领的绳结，拔腿冲向转换法阵，三下五除二把沉重的风衣扯碎，光着膀子，看准入口，一头撞进法阵里去。
这时候，乔治娜还挥舞着双手大呼小叫呢，猛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朝她扑来，她只来得及眨了一下眼睛，肚子上就挨了一拳，痛得涕泪齐下，接着被那家伙跟老鹰捉小鸡似的一把抄起，扛在肩上冲出去。
咚的一声，大个子和她一起重重地摔倒在雪窝里，摔得鼻青脸肿，她愤怒地吼叫：“你干什么！”
救她的人是达克，达克一把把她按到雪堆里：“低头，要炸了！”
“唔唔唔……”达克力大，她根本挣扎不开，双手一个劲挥舞，过了好半天，才从雪堆里抬起头来，悲愤莫名：“炸什么啊，炸什么啊！我成功了！”
“哎？”
“蠢蛋，蠢蛋！”乔治娜气呼呼把他的手甩开，“转换法阵更新时会有比较强大的瞬间魔能传输，所以警报响了，这都不懂，这都不懂！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说话功夫，警报声已经停息，转换法阵的光芒变成柔和的淡绿色，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渐渐变成低沉稳定的嗡嗡声。
达克忍不住赞了一句：“看起来水平不错么。”
乔治娜冷哼：“何止不错？”
“估计，比乔治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对吧？”
“哼！比你强多了！”
“那当然——和我比不觉得丢人吗？”
“油嘴滑舌！”
达克大笑，对叶伏尼契道：“估计魔能不足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我们去营地坐坐吧。”
叶伏尼契大喜，头前带路。
说是营地，其实是几顶低矮的帐篷。
三人围着帐篷中间的石头火塘坐了烤火，达克搓搓手道：“叶伏尼契兄弟，你这名字，好像是塞伯利亚人？”
“是，我的先祖是斡尔加河畔的农民，后来全家加入了黑暗神教，我听说北海这边需要人，就报名过来了。我手下这十几个弟兄都是同乡。这里和家乡一样冷，习惯了。”
乔治娜嗤之以鼻：“差远了，塞伯利亚是冻土地形，这边是冰山，冰海！”
两人都不打算跟这孩子气的大小姐一般见识，叶伏尼契顺着她的话道：“是啊，再说动物吧，塞伯利亚到处都是熊啊鹿啊什么的，这边，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冻不死的史莱姆，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
“哼，海洋是最大的生态系统！你们两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
达克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小姐眼光远，脑子活，手脚快，以后我们就叫您赛乔治如何？”
“你！”
三人正聊着，队员端了一锅咕嘟嘟翻滚冒泡的热汤上来：“达克大人、乔治娜小姐、队长，今天有口福，尝尝，海菜蛋汤！”
达克问：“咱们不是有自热盒饭吗？”
“大伙吃了一回就不舍得吃了，都说光这盒子就得好几镑，不如给别的地方的兄弟省着。平时都是吃商会配发过来的海草粉、咸鱼和干面包。这回竟然有蛋，两位大人真是好运气。”
“看起来个头不小啊，跟椰子似的。废话不说，开吃开吃！”达克抢先一叉子下去，结果，那颗蛋咕噜一下滚到另一边。
“嘿，跑？”达克第二叉子吸取刚才的教训，把蛋拨到锅底一侧，动手去叉，结果蛋弹起来，把汤汁溅出来不少。
三人一起探头看那颗蛋，达克疑道：“叶伏尼契，你们这蛋，够捣蛋的啊。这么结实？”
叶伏尼契皱眉，对外面大喊：“什么蛋？能吃吗？”
“老大，冰山有道裂隙，里头有个敞口的、跟鸟窝差不多模样的大窝，好多这东西啊，我和弟兄们昨天就发现了，一气搬了二十个过来。你还别说，这蛋个头一大了，蛋壳就厚，煮都煮不透啊！我们先用火烧，烧的差不多了再用锤子砸，接着是锯子锯，把蛋壳剥下来，这才能下锅煮。你看，拉夫尼夫，过来！”
一名队员头上顶着半截蛋壳做的头盔屁颠屁颠跑过来：“把头，您吩咐。”
叶伏尼契抄起一把锤子，照他脑袋上一家伙，咚的一声，锤子被弹起来，脑袋安然无恙。
达克惊叹：“这货快赶上精钢头盔了——这蛋得煮多久啊？”
拉夫尼夫笑道：“已经给您煮了两个多小时，弟兄们已经尝过啦，鲜！”
“那我就不客气了……”达克刚要吃，突然发现一边的乔治娜脸色苍白，问道：“你怎么啦？”
“这是冰蜉蝣的蛋，你们疯了吗？冰蜉蝣报复心理很强，会追着蛋的波动过来的！”乔治娜猛地跳起来，“你们这些笨蛋！快放回去，快把它们放回去！”
拉夫尼夫笑吟吟道：“大小姐，来不及啦，已经在肚子里了。再说，区区蜉蝣有什么好怕——”
他话音未落，外面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愤怒的、龙吟般嘶吼。
整个营地沸腾了，所有人全冲出帐篷，抬头看天。
一条体长接近四米的蓝色冰龙，正向营地俯冲下来。
叶伏尼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小姐，这是蜉蝣？”
乔治娜喃喃道：“对，这就是冰蜉蝣。”
达克大呼：“散开，散开！找掩体，找掩体！”
一道寒森森的青蓝色冻气从天而降，将一顶帐篷冻成冰坨。冰蜉蝣长尾一甩，一道月形波动闪过，冰坨一分为二。
随着一声惨叫，一名侥幸躲过了冻气的队员被波动扫了一下，一条大腿飞了出去。
乔治娜大叫：“都怪……”
达克和叶伏尼契同时咆哮：“救人！”
第三十二章 浮岛哨站（3）
达克抽出火属性亚泰干刀，直直地朝冰蜉蝣冲过去。
冰蜉蝣并不是传说中的龙，它除了两条粗壮的后肢，还有四只爪子，现在，那名不幸被削断了腿的队员正被它抓住，眼看就要被扯成两段，而移动缓慢达克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赶过去了。
一发雷光弹划了一条蓝紫色的轨迹，直直地轰在它的后脑，把它打得全身抽搐了一下。
它咆哮一声回过头，这回是一发爆炎弹正正的糊在脸上。
这超高的命中率把乔治娜看傻了。
“天哪，十几个人中，就有两个射术大师？”
哨站的反击开始了。
凡是被罗尔商会选中来危险地区开辟哨站的，全是经过训练的精锐。每个人身上都带了黑暗神教的单兵作战系统，还配备有小型化的单兵肩扛式魔导炮，刚才猝不及防下吃了亏，现在当然要以牙还牙。
冰蜉蝣丢下爪中的猎物，愤怒地咆哮一声，深深吸气，一个大范围的强力冰属性法术迅速成型。
乔治娜大叫：“糟了，快阻断它施法！”
达克挥舞弯刀赶到，永久附魔的阿拉孛式亚泰干反曲刀散发着妖艳的血色光芒，看起来，他像是握着一团被凝固在弯曲黑铁上的红炎。
四十厘米直径的粗壮腿骨如同一块柔软的黄油，被弯刀一划而过，深绿色的鲜血喷了达克一头一脸。
冰蜉蝣再强也吃不住这种剧痛，一声嘶吼，强行终止了施法，巨大的月莫翅扑扇两下，拖着血淋淋的后腿腾空而起。
达克一刀捅进它的大腿根，死死揪住它被劈翻出来的一块硬鳞片，从它伤口里拔出刀来，疯了似的对着它的腹部猛刺猛搅。
冰蜉蝣发出凄厉的惨叫，扭动着身子，尽全力往高处飞，想把达克甩下去。
达克在队聊小队频道里大吼：“把它打下来！”
叶伏尼契大叫：“你会摔死的！”
“摔死也不去虫子窝里当点心！”
拉夫尼夫朝叶伏尼契喊道：“把头，它快出射程了，只有一次射击机会！”
叶伏尼契朝队员怒吼：“引导射击，引导射击！听我命令，集火目标！”
一名队员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举着一台扛在肩膀上的古怪仪器，巨大的透镜中，一束极细的红光指向空中疼得乱扭的冰蜉蝣。
“队长，我，我……瞄不准……”
乔治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那双手哆嗦的队员，抢过古怪仪器：“红点瞄住冰蜉蝣？”
“对！稳住，三秒！”
目镜里有一大堆眼花缭乱的黄色绿色线条，但中央两条标有刻度的标尺交叉处的细红点最醒目。
乔治娜单膝跪下，同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待气吐尽，屏息。
一颗刺目的红点出现在冰蜉蝣的脖颈上，无论它如何疯狂扭动，红点稳稳地落在原处，就像长在那个位置一样。
三，二，一。
叶伏尼契怒吼：“开火！”
八门肩扛式魔导炮同时闪动起耀眼的光芒。
从远处看，天地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细长的金黄色八棱锥。八条侧棱，是魔导炮射击的轨迹，顶点是冰蜉蝣的脖颈。
一声巨响，冰蜉蝣胸部以上被炸得粉碎。
叶伏尼契狠狠挥舞一下拳头：“漂亮！大小姐！”
乔治娜扔下古怪仪器，发疯似的朝冰蜉蝣尸体落点跑去。
冰蜉蝣尸体在冰海中载沉载浮。
乔治娜站在海边，急得跳脚：“达克，达克！”
听到乔治娜的叫喊，从冰蜉蝣尸体里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达克嘿嘿笑道：“我……还没死呢……这家伙，死了还给我当船……哎哟……大小姐，瞄得真准……”
“炼金术师什么时候都是很稳定的……你别说话了！休息，休息！”
“好吧，多谢了，作为报答……我一定……给你……找个比乔治好的男朋友。”
“闭嘴！”
“最后一句，冰蜉蝣，是群居吧？一条冰蜉蝣，是不大可能让大小姐惊慌失措的吧？”
“对。”
“以我的名义给乔治通话，告诉他，冰蜉蝣，很可能报复。要么，放弃浮岛；要么，把主力拉过来，打……”
一句话没说完，达克晕过去了。
他和伤员被紧急送回雅根克治疗。
得知达克受伤的消息，乔治立即命令黑暗神教全体动员，他下定了决心，要用冰蜉蝣的血来给黑暗神教立威。
一小时后，黑暗神教的援军抵达，与叶伏尼契会合。
一小时四十五分，光明神教先遣队抵达，希克斯图派“天堂之拳”鲁道夫带领十二名戒律团圣武士前来增援。
两小时十三分，新特诺蒂兰王国海军舰队抵达哨站外海，随时可以提供防空火力支援。
三小时后，在听取红珊瑚商会的报告后，雅根克市政厅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可能出现的冰蜉蝣大规模入侵危机，一致认为，为保证雅根克的安全和良好的投资环境，必须打赢这场人与野兽的战争。
雅根克舰队与飞空艇队开始集结。
莱莉坐在病床前削苹果，伊莎贝拉拿着托盘，用牙签叉了苹果块朝达克嘴里塞。
旁边病床上几个大老爷们看得一声三叹气。
达克的喉头蠕动几下：“我死了吗？”
伊莎贝拉捧住他的脸，柔声道：“没有。你活得好好的。”
“别骗我，我一定是死了。在天堂，要不然，怎么有天使喂我——别别别拉拉，把牙签放下好不好，我可是脆弱的病人。”
伊莎贝拉扑哧一笑，拿手一捂嘴巴，眼泪下来了：“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能不能别这么拼命啊？”
“我可怕死了。可是，到了玩命的时候，哪还有心思想这些？就一条，不是我站着，就是你躺下！”
莱莉翻翻白眼：“好吧，哥，不管怎样，你都赢。咦，谁来了？乔治娜！啊啊！要死要死，怎么回事啊？哥，她捧了好大一束玫瑰花啊！”
伊莎贝拉的脸顿时沉下来：“达克？”
达克欲哭无泪：“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啊？认识才几天？再说了，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怎么可能……”
病房门吱呀一响，达克赶紧翻身朝墙装睡。
乔治娜捧着鲜红如火的爱之花，用花遮着脸，一小步一小步地走来。
伊莎贝拉和莱莉起身迎接，乔治娜赶紧连打手势示意她们轻一点。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睡啦？”
莱莉果断点头：“嗯。刚闭上眼。”
伊莎贝拉看她一眼，好吧，没撒谎。
“那太好了，要不然好尴尬。有些话，是不能当着他面说的，我，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莱莉的冷汗下来了，老哥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女人缘啊？天哪，拉拉姐把牙签盒放口袋里了，老哥，你自求多福吧。
伊莎贝拉咬着牙道：“大小姐，你这次来，不单是为了探病吧？”
乔治娜轻笑：“对啊。探病怎么可能拿玫瑰呀？”
伊莎贝拉瞬间石化。
乔治娜扫了达克一眼，问：“他在黑暗神教里的地位一定很高吧？”
莱莉吃不准这话什么意思，含糊道：“还行……吧？”
“他做了很多大事，功勋卓著对吧？”
伊莎贝拉毫不含糊：“那当然！”她俯身去理达克额前的乱发，“他是我的骄傲。”
乔治娜根本不理会这个宣示主权的举动——也可能是没看懂，道：“那么，至少，他是在工作中受伤的，肯定要算工伤的对吧？”
莱莉和伊莎贝拉给弄糊涂了，这大小姐要干什么？
乔治娜竟然有些羞涩，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洁白的贝齿在娇艳的红唇上咬了又咬，轻声道：“那，乔治一定会来看他的对吧？只要我在这里等，就可以见到乔治对吧——咦，你们怎么了？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呀，达克怎么抽筋了？医生，医生！”
第三十二章 战前（1）
一直等到天黑，乔治也没出现。乔治娜无奈之下只好走了，她可不想在病房里过夜。走的时候还顺手把那一大捧花带走了，表示留下容易让别人误会。
达克被打击得眼冒金星，四肢乏力，行动不能。这回让伊莎贝拉和莱莉扎扎实实地看了个大笑话，要不是怕影响病房里其他人休息，这俩没心没肺的臭丫头能笑半宿。
凌晨一点多，乔治的通讯过来了。
“达克，联合搜索队彻查了斯坦福浮岛及周边地区，发现了大量被遗弃的冰蜉蝣巢穴，但一条冰蜉蝣都没有。现在是冰蜉蝣的繁殖季节，今年北海地区的平均气温创了历史新高，更有利于它们繁殖，没道理会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躲起来了？”
“我对冰蜉蝣的卵壳进行了分析，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你还记得北海巨妖在水下行进时遗留下来的那些破碎的卵壳吗？有一半是冰蜉蝣的卵，另一半是一种不知名的贝类。北海巨妖和冰蜉蝣有共生关系。”
“不可能！冰蜉蝣在冰山上筑巢，北海巨妖生活在水中，怎么可能形成共生关系？”
“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我们找不到冰蜉蝣，这种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依我看，必须多建几处哨站。确保侦查范围。”
“同意。不过，这可不能光靠我们，整个雅根克地区太大了，我们肯定照顾不过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外人，要我们来防守，雅根克还不放心呢。卢斯福总督已经下令，让舰队和飞空艇队集结，随时准备出击。我们只要在关键地区布置好哨站就行了。”
“嗯，不错么，这样一来，我们就正式和雅根克建立合作关系了？”
“所以，你这一跟头摔得是多么值呀！”
“呸，加薪水，加薪水！还有，你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好好管管！”
“她从来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对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好感，管不着，更没资格管。”
“省省吧我的乔治先生，那位神经兮兮的大小姐昨天捧了一大把玫瑰花来我这里等你，一等等了大半宿！行还是不行，你给个明白话好不好？”
“不行。”
达克欲哭无泪：“哥，您是我亲哥。你不要寒冰史莱姆了？她已经生气了，我琢磨着，好歹也有几分并肩作战的情分在，比较好说话。昨天我让莱莉套她话，她推得干干净净，装得还挺像，说从来不知道寒冰史莱姆是什么玩意儿！”
乔治明显吃了一惊：“什么？寒冰史莱姆在她那儿？”
达克一愣：“啊？不是在她手里吗？你不是说，你一个朋友找到了寒冰史莱姆么？”
“不是她，笨蛋！”
“呃，啊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又不早说！”
“我不想过早地跟那个偏执狂扯上关系，你这好奇心过分旺盛的家伙一定会泄露我的行踪！”
“切，还没做，你怎么知道？不过乔治，既然如此，我有句话非说不可。”
“说。”
“你挺不要脸的。”
通讯那头突然没了声音，估计是被这句话给噎傻了。
果然，过了半天，乔治才愠怒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骂你不要脸。”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乔治娜不欠你什么，你不能这么对她。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乔治冷笑：“斯内尔菜市场上卖肉大妈还喜欢我呢，难不成我就得接受？她有喜欢的权利，我也有拒绝的权利！”
“可你没拒绝！行就给句话，不行也干脆利落说明白，这么整天晾着人家，你钓鱼哪？”
“我哪有时间！你现在可以躺着享受两个美女的服务，我在外边冰海上吹冷风！”
“别转移话题，乔治，她虽然脾气臭一点，嘴巴冲一点，可心地不坏；再说，有几个千金大小姐脾气不臭，嘴巴不冲的？”
“这和你没关系，我的个人问题用不着你来管！救你一命，你就出来打抱不平了？幼稚！”
乔治的火气上来了。
达克却没发火，等他说完，道：“乔治，幼稚的是你啊。”
“哼。”
“相处时间不短了，对你的想法，我自认为还是能了解一些。让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吧？”
“刚才是你先挑衅。”
达克根本没理会这句话，道：“你是个清高孤傲的人，自信、优雅、睿智，这些优点让每一个跟你接触过的人都印象深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在俯瞰它的子民？”
“有朝一日，你站到最高层，也会觉得孤单寂寞。”
“不，你对这世界充满了误解和恶意。你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很坏，然后想方设法把它踩在脚下。”
“因为我天生有种崇高的使命感，我降临在这个世界，就是来拯救和改造它的。所以我对这世界决不妥协，决不。如果它敢伤害我，我就狠狠地伤害它，我会报复，我会十倍、二十倍的报复！”
“我承认你有这个能力，但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与世界和解。另外，”达克轻笑了一声，“拜托，能不能别说得这么危言耸听？”
“哼。”
“咱俩的认知差别还是蛮大的，性格也不是特别合拍，但就是能一次次力挽狂澜，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都发自内心的希望生活变得更好，并且愿意为此付出牺牲。想想你刚才的话吧，发脾气的小朋友摔玩具？”
乔治没说话。
“其实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只是嘴巴不认输。后来，你又学会了接受自己的父母、接受朋友，现在，你只需要学会接受别人对你的，嗯，‘仰慕’，是的，仰慕。”
“一派胡言！”
“当尼古拉斯大师用生命换回你的自由，你跪在斯内尔港下水道里哭的时候；当你驾驶着巨型掘进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挺不错的家伙。哦，对了，还加上一条，面对突如其来的、有些无理的追求，你只是胆怯而尴尬地躲开，没有把人轰出去，这再次验证了我的看法，我说的对吗？”
“我不喜欢那个臭丫头。”
“我没让你去喜欢她。刚才我说的很明白了，爱与不爱，全在你。就像你刚才说的，你的个人问题用不着我管。我仅仅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诚恳地给你提出建议，乔治，你所做的一切伤害和报复，到头来，都会伤害到自己啊。”
乔治那边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嘿，哥们儿！”达克换了个轻佻的称呼，“赶快成熟起来吧，到我觉得你可以了，我请你去喝酒，怎么样？”
“那一定……会很有趣……”
“当——然——喝完酒，再去找几个……”
一个温柔又带几分妩媚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找几个什么？”
这声音把达克吓了一哆嗦：“阿丽克希亚夫人？”
乔治赶紧道：“呃，女马，达克的意思，是，嗯，找几个，价钱便宜的材料贩子，嗯，对，材料贩子。”
“信你才怪。但是女马女马很开心！”
“咦？”
“我的乔治长大了，早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不管找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达克尴尬地笑笑，他想关了队聊，阿丽克希亚夫人却不同意：“达克，别走。等我说完。你刚才说的很棒！”
“谢谢阿姨。”
“优秀的个体会吸引很多异性，魅力，或者暴力——嗯，反正都一样，很多异性。”
达克一头巨汗，这话说的，已经不把自己儿子当人看了。
“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乔治，那姑娘要是还行的话，先留作备选也好啊——就跟我当年挑你爸爸似的。”
达克一头瀑布汗：“阿姨，那个，要不，你们先聊着？”
“不，你得听，因为你也很优秀啊。伊莎贝拉是个好姑娘，阿拉孛的那个什么女王，还有那个挺漂亮的小蜘蛛叫什么来着，哦，恩雅，也挺不错嘛。”
乔治很不厚道的在偷笑。
“说你呢，儿子，笑什么笑！听着，铁牙庄这边已经没什么紧要事了，你爸爸去世以后，光明神教以为我只是个会几下简单法术的老太婆，放松了监视，我很顺利地把这里的家伙全控制了。”
乔治不放心：“你可要小心啊。”
“人类的大脑我最熟，放心——所以，我现在留了个分身在铁牙庄，我的真身正在赶来北海的路上，儿子，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你不能既当大脑又当拳头。炼金术研究和敌情分析交给我，你放手去做，怎么样？”
“那太好了！”
“我说的是，好好跟人家姑娘谈恋爱。”
“呃，我不喜欢她。”
“缺乏了解。多谈谈就好了嘛。另外，你有问题为什么不问呢？”
“咦？”
“只要是生命体，不懂的问我就好了嘛。你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吗？要不是莱莉和伊莎贝拉主动找我，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窘境呢。乔治，达克，你们听好了，让你们摸不着头脑的两种碎片，一种是冰蜉蝣，另一种是刺枪螺。它们都不是自然进化的产物，而是强力的人工生命体。”
“人造的？”达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阿塔兰提斯？”
“宾果，达克抢答成功！阿塔兰提斯虽然沉入海底，但它的一部分系统还在运转。北海巨妖，这阿塔兰提斯的守卫当然要继续履行职责，而冰蜉蝣和刺枪螺，是它的刀和剑。”
乔治难以置信：“我知道阿塔兰提斯的覆灭，也知道北海巨妖和它的关系。但是，在过去的数千年里，北海巨妖和北海地区的人类相安无事啊，为什么现在会做出主动攻击的举动？”
“有两种可能，或者是人类的活动范围扩大，进入了它的巡逻区域；或者，阿塔兰提斯内部发生了某种危险的变化，它得到了新的指令。”
达克头皮一紧：“如果是后者……”
“要么人类永远退出海洋，要么，”阿丽克希亚夫人咬牙切齿，“不死不休！”
第三十三章 战前（2）
卢斯福孤独地坐在轮椅中，从双子塔高高的窗外望着外面旋涡状的飞空艇带。
从小患小儿麻痹症的他度过了半生艰难的岁月，今年六十岁了，从五十二岁当选为雅根克总督，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八年的热血、辛劳和汗水。
八年，两届任期。下周，他就要卸任，回到自己在罗执安浮岛老家的磨坊去，或者，以竞选人的身份，参加人生中第三次总督选举。
怎么可能呢？他自嘲的笑笑。
雅根克的规矩，连任不得超过两届。这个规矩，无人能破。
但是，如果我这么走了，反对派上台，会怎样？
“老轮椅天天吃烤百万富翁！”
“贵族，才是城市脚下坚实的陆地！如果老轮椅继续侵犯我们的合法权益，就让他去和平民打成一片吧！”
“我们用全大陆最低廉的税收供养了一支最庞大而最无用的军队，老轮椅该为此负责！”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
低税收吸引了全大陆的商人和投资者，看看远处那壮观的飞空艇带，再看看港口船票一票难求的景象，这里被传说成人间天国，难道你们看不见？
是的，税收很低，但是，我们给平民的福利同样低的可怕！贵族并没有让渡多少利益给平民，恰恰相反，作为利益分配者的贵族，你们偷偷摸摸朝自己盘子里划拉了多少东西，以为我看不见？
低税收，必然要低福利，反过来也是，高税收一定对应高福利，可你们所渴望的，是既要自己花天酒地高福利，还要享受低税收！什么？财政赤字？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们口中那些平民来承担！
你们嫌雅根克死得不够快么？要知道雅根克最早可是一群海盗建立起来的城市，造反的血液流淌在每一个雅根克平民的身上！
就这么放手，让下一任总督去烦恼吗？不甘心哪。
“老爷，少爷来了。”
卢斯福闭眼十秒钟，调整了一下情绪，道：“让他进来吧。”
少顷，库什纳一步三摇地走进来：“爸爸，下午好！”
“见到你之前，还不错，”卢斯福冷冷道，“我说过，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你不该来。”
“哦，我亲爱的爸爸，作为司法厅的高级官员，您曾经的下属，您的亲儿子，难道不能向您汇报工作？”
“八年前我就不再是司法厅的人了。现在，我是总督，以你的职位，向我直接汇报，你不够格。在我发火之前滚出去。”
“我建议加强对雅根克外国公司的监督。”
“我给你三句话的机会。”
“呃，好吧。我们的浮岛卖得太便宜了，雅根克寸土寸金，永久出售并不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两句。”
“大型浮岛应当直接收归市政厅，只出售小型和微型浮岛，而且要提高价格。”
卢斯福闭上眼睛，把胳膊撑在轮椅扶手上，用一只手的拇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最后一句。”
库什纳慌了，连忙道：“爸爸，爸爸，我错了，我被外国人整了，就……”
“我的烦心事够多了，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一天到晚东想西想！”
“但是，爸爸，那家伙实在太嚣张了，他要当众抢我女朋友！那副嘴脸，太可恶了！”
卢斯福停下了揉太阳穴的手。
库什纳一看有门，连忙道：“爸爸，娜娜已经报了您的名号，可那家伙还是非要让我当众出丑不可啊！”
“哦，瓦伦坦的孙女说我是总督了？”
“没有，她只说了您以前的职位。”
“人家比你懂事——那人什么背景？”
“一个叫达克的多兰德人，来做买卖。他和新特诺蒂兰王国舰队司令、阿拉孛帝国大使、光明神教圣使的关系很密切——爸爸，您要干什么？”
“来，把我手杖拿来。”
“给您，哦，不，不，别打，别打！”
“我打死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这样的人，我也惹不起！给我惹事是吧？我让你躲，我让你躲！”
卢斯福毕竟年纪大了，抽了两棍子，累得气喘吁吁，愤愤地把手杖一扔。
库什纳赶紧过来捏肩捶背。
“臭小子，我告诉你，如果那人真的有你说的这种背景，他还有什么必要跟你去争一个男人婆？”
“呃……也对哦。”
“库什纳，把那把椅子搬来，我们好好聊聊。”
“好，好的。”
库什纳在自家老子面前规规矩矩坐好。
“我和你女马到了四十岁上才生了你，不容易。你女马对你百般骄纵，我又忙司法厅的工作，没空管你，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有很大的责任。”
“爸爸，其实，我挺好的……呃，我闭嘴。”
“你今天的权势、地位是怎么来的？你不会以为，是你才能特别出众吧？”
“呃，当然，不。”
“因为我坐在这个位子上，所以大家无论对你有什么不满，都会先考虑我的感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哦，不，不会的爸爸，您所有事情办得都非常棒，”库什纳想了想，又加一句，“您是我的楷模。”
“我下周就会卸任。傻儿子，你记住，一旦我卸任，你要第一时间跑到阿尔弗兰叔叔那里，用你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地骂我。”
“这……阿尔弗兰叔叔和您的关系……”
“势同水火，谁让我抢走了总督的位子呢？但是，别忘了，雅根克的规矩，是不对卸任总督赶尽杀绝。而你，作为一个别人眼中十足的纨绔，做出这种见利忘义的举动，从此，你就可以淡出别人的视野，做一个真正的纨绔。你得罪的人太多了。等着收拾你的人光姓名就能写满一个笔记本。但是，如果你这样做，阿尔弗兰叔叔就不会容许任何人碰你一根头发，否则，别人就会把这笔账记到他头上：‘看哪，那个小心眼的阿尔弗兰，老轮椅的儿子都用那么恶毒的话骂自己的老爹了，还不放过他’。”
“可是爸爸，这样做对您……”
“我听不见，不会生气。另外，你说的那个多兰德人达克，我手头上有他递交的材料，一份是请求在斯坦福浮岛设立自热盒饭工厂，另一份，是……”
“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这个人相当有才华，他背后一定站着一个野心勃勃的团队。他的计划让我很感兴趣。你和他不应该成为敌人。你可以告诉他，我马上就卸任了，没法提供实质性帮助，建议他和阿尔弗兰叔叔去接触，碰碰运气。”
“可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现在，去吧，去做做准备，争取下周给阿尔弗兰叔叔留个好印象。”
“那，我，我走了，爸爸，你多保重。”
“去吧，我的傻儿子。”
库什纳走了，房间里一片寂静。
一片寂静中，卢斯福呵呵笑了：“阿尔弗兰，抱歉了，你想当总督，我也有不能放弃的理由。战争，开始了！”
血一样的夕阳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在桌上。那上面，摆着达克提交的、对北海巨妖可能进攻浮岛的报告。
第三十四章 乔治娜入队
当卢斯福盯着桌上的报告，下定最后决心的时候，乔治娜穿了一身笔挺的紧身制服，穿着铮亮的靴子，向达克行礼：“报告长官，炼金术师乔治娜前来报到！我决定加入1643佣兵队，这得到了我祖父和父亲的一致支持。而且，也是莱莉长官亲自批准的，这是她开出的介绍信。”
好么，红珊瑚这是要站队了？还是说，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些先不管，大小姐面子够大啊，把我老妹都搬出来了……呸，分明是莱莉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想看乔治的笑话！
莱莉啊，这回你可失算了，乔治那家伙粘上毛比猴子都精明，会把乔治娜放在身边？这不是，给打发到我这里来了。
达克道：“乔治娜小姐，欢迎你加入，但是呢，佣兵是要真刀真枪上战场的。”
“我当然不以厮杀为最终目标。我做过功课了。”
“哦？”
“您讲过的那些，并非是传奇故事，而是实实在在的经历——”乔治娜咔的一并腿，“向老兵致敬！”
人家都这么说了，达克只好跟着肃立。
大小姐道：“不仅是您，还有我的前辈们，罗伊斯先生、伊莎贝拉牧师、伊西丝小姐……他们都是从佣兵开始一步步做起，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坐标。我想重走他们的道路。”
“你可想清楚了，佣兵可是纪律森严的！你要忘掉一切过去，头脑中只剩命令和胜利，如果做不到，我随时踢你出去！”
“我会克制我性格的缺陷！请长官放心！”
好吧，老妹，你成功地给她灌上迷药了，佩服佩服。将来会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么，乔治娜小姐，第一个任务，跟我去拉胡岛侦察北海巨妖的行踪。请在两小时内做好准备。”
“遵命！”
北海精锐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应对冰蜉蝣的大规模入侵，但战斗并未打响。北海巨妖和冰蜉蝣全都消失了。斯坦福浮岛上空的蓝色翼影似乎只是一个不真切的噩梦。
但达克很清楚，危险躲了起来。
现在，他要做的，是把这危险找出来。
这次侦察行动，乔治本来决定亲自参加，但阿丽克希亚夫人尚未赶到，所以他只好继续坐镇风笛堡本部，换成乔治娜。
另外由原斯坦福浮岛哨站侦察队长叶伏尼契担任向导，他曾去过拉胡岛，对那里比较熟悉。
两小时后，三人侦察队上路。叶伏尼契介绍了拉胡岛的情况。
拉胡岛的南岸有一处被称为银珠港的深水良港。那里是雅根克的造船基地，也是北海岛屿中最大最好的安全停泊港口之一，是军港。
乔治娜问道：“既然是军港，那还有什么侦察的必要？”
叶伏尼契道：“因为我们的监控侦察体系已经初具规模，在其他方向没有发现北海巨妖和冰蜉蝣的行踪。新特诺蒂兰王国舰队的实地侦察也证实了这一点。”
“排除法？但是，如果冰蜉蝣有智慧，它怎么可能来银珠港送死？还不如攻击浮岛呢。”
“错，大小姐，这是阿丽克希亚夫人提供的北海巨妖的结构复原图。”
乔治娜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图纸上是一只巨大的海龟模样的生物，它的龟壳下方，是十六条粗长的触手；龟背上，是露出水面的一小截冰山。
叶伏尼契介绍道：“它有四百米长，八百米高，其中六百米在水下。当初的提坦巨神号，就是被它露出水面的部分轻轻擦了一下。它有一堆采集海底矿物用的触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身体在水下，其中魔能核心部分在水面两百米以下——两百米深的水，什么武器能打得到啊？就算打得到，也得能打穿它的护甲啊，这仗怎么打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别忘了一点，它背上的百十米高的冰山只是伪装，冰山下边是主护甲，护甲和魔能核心之间是个巨大的空腔。”
“空腔？装什么的？”
“冰蜉蝣和刺枪螺。我们的潜水舰侦查分队在海底发现了大量碎裂的冰蜉蝣和刺枪螺的卵，它们一定已经基本孵化完毕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可怕的家伙老老实实呆在它肚子里满海洋里跑？”
“恐怕是这样。”
“不可能啊，不同的物种之间……共生关系？可是差距也太大了吧？冰蜉蝣学北海巨妖语？心灵波动感应？”
“恐怕要抓一只来看看才能下结论。按空间体积推算，它的体内能装载近百只冰蜉蝣，而且，更可怕的是，它的体腔似乎是分层的。”
乔治娜惊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除了冰蜉蝣，还能装载刺枪螺。”
“这个刺枪螺又是什么玩意？”
“根据卵壳形状来分析，是一种能在水中高速突击的贝类。”
“贝类？高速突击？”
“它有八米长，靠腕足上的喷气孔喷射压缩空气前进，主体部分是坚硬而尖利的贝壳，硬度与钢铁相当，我怀疑高速撞击是它主要的攻击手段，乔治娜，雅根克的舰队，有多少铁甲舰？”
“非常……少。因为铁船造价太高，跑得太慢，在冶铁和造船工艺进步之前……”
“好了，也就是说，一旦遇到这种水下杀手，木质战舰只有等死。看来雅根克的舰队指望不上了；飞空艇队呢？正面硬刚冰蜉蝣有胜算吗？”
“有，区区百条冰蜉蝣，不在话下。”
达克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军港：“所以我们必须赶快行动，把隐蔽的北海巨妖揪出来，一旦这家伙潜进军港，突然袭击——”
叶伏尼契道：“既然是军港，怎么会没有防备呢？”
“因为大部分部队接受了卢斯福的命令，前往斯坦福浮岛集结了，这种情况下，给我一百条冰蜉蝣，我肯定会选择进攻。彻底摧毁军港或许做不到，搞掉舰队的后勤补给，让舰队暂时无家可归，还是完全有能力的。”
乔治娜道：“我觉得不会啦。我们不是把第二阶段的调查报告送到卢斯福总督那里了吗？”
达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三次提交报告了。第一次，伊莎贝拉送去的，连卢斯福的面都没见着就进了垃圾堆；第二次，我们有了调查得来的第一手材料，但总督府一点音信都没有。这刚刚递上去的第三份，我看，也难说。屁股决定脑袋！”
乔治娜不解：“什么意思？”
“让我们用乔治的思维来考虑一下问题吧，把人使劲往自私自利的方向想。卢斯福下周就要下台，据说他已经连任两届，如果没有意外，连任必然无望。对不对？”
“这和北海巨妖、和我们有关系吗？”
“当然！你们想，如果城市因为某种意外进入了特殊状态呢？他的任期会不会延长？”
乔治娜惊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是说，总督大人他，会故意放任冰蜉蝣进攻浮岛？怎么可能！”
叶伏尼契沉吟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看，他的主要竞争对手阿尔弗兰坚决要求裁军，理由是军队太过于庞大臃肿，如果这时候出了差错……”
达克总结道：“所以，我猜，这第三份报告，他还会视而不见！”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有些惫懒的声音：“哎呀呀，这是谁在偷偷摸摸地说总督大人的坏话呢？”
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名雅根克城市卫队的军官，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手下。
“您好，我们是1643佣兵队，受市政厅委托，来协助勘察地形，对付北海巨妖。”
“我没看到什么北海巨妖，只看到三个在军事禁区刺探情报的外国间谍，弟兄们，给我拿下！”
第三十五章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银珠港的最高守卫长官，雅根克舰队副司令赫斯本德看着从达克他们身上搜出装备的魔法影像，冷笑不已：“新特诺蒂兰王国？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哼！”
副手却不同意他的意见：“但是，长官，红珊瑚的乔治娜大小姐也在其中。”
“这说明不了什么。红珊瑚的瓦伦坦老先生是个可敬的爱国者，但是，沙滩上的贝壳，并非每一块都是光滑的，一个大家族，出几个不肖子孙，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嗯，请您看看这个。”说着，副手递过一张纸头，“这是从乔治娜小姐的随身物品中找到的，是市政厅开给他们的身份证明，还要求我们提供协助。落款是……”
“哦，我的老天，多么让人惊讶，落款居然是卢斯福总督和阿尔弗兰参议员，这太他女马不可思议了，一对竞争对手居然同时给外国间谍背书？”
副手哭笑不得：“长官？”
“你也不相信对吧，这肯定是伪造的。”
“可是，我认识他们的笔迹……”
“那你是不是还要亲自跑一趟去求证啊？”
见长官面色不快，副手只好闭嘴。
“如果是真的，事后我去做一个说明就可以了，”赫斯本德轻描淡写道，“市政厅的老爷们在忙着准备下一轮竞选，我们这些在冰天雪地里吹风的大头兵只好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啦——送上门来的技术装备，为什么不要？”
副手正色道：“长官，我有义务提醒您，这件事涉及一个几乎和我们同样强大的国家，如果这份材料是真实的，擅自拆解别国技术装备这种行为，会被视为严重挑衅——”
“军人，我亲爱的尼米兹，时刻记得，你是个纯粹的军人，离那些肮脏的政治远一点；”赫斯本德对自己这位副手显然十分器重，耐心地解释道，“军事机密，对的，但我们的军港难道不是军事机密吗？三个外国人，拿着一些专业设备，鬼鬼祟祟地溜到军港外进行非法测绘，这种行为叫什么？我们不出手，难道去报警？”
尼米兹暗暗叹了口气，长官是打定主意要吞掉这些神奇的技术装备了，说什么也没用。
自信不是目中无人，雅根克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让众强国俯首帖耳的地步。就拿新特诺蒂兰王国来说吧，人家以区区两艘新型战舰，在演习中几乎把依托坚固城防的雅根克舰队逼平，最后因为补给不足才惜败，如果人家来二十艘呢？
最近雅根克的形势并不乐观，今年的海温比往年高，据侦查报告，冻魂海冰盖多处冰川有融化迹象，很可能在未来的一到两个月内对航道造成严重威胁；城市四年一届的总督大选在即，人心不稳；提坦巨神号的意外沉没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有小道消息称与北海巨妖有关；斯坦福浮岛又出现了多年未曾出现的冰蜉蝣的踪迹，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小事与强国结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长官铁了心要吞掉这些神奇的装备，下了命令，我还能怎么办？
尼米兹快速思索了一番，决定迂回一下：“那么，长官，我去安排审讯？”
“审讯？需要吗？”赫斯本德故作震惊，“难道不是要他们在认罪书上签字就可以了吗？好吧，给他们一个小小的面子，只要他们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下类似的错误，我们可以把拆解过的装备还给他们，然后礼送出境，怎么样？”
“呃，那么，我去办这件事？”
“不，我另外安排人去。你应该去沙奇先生那里问问装备拆解的情况，要知道，任何一点技术上的进步都可能会给军事带来革命性的变化，新特国的装备对我们有很大的借鉴意义，注意说话的时候客气一点，别催促太过了。”
“遵命。”
尼米兹悻悻地离开指挥部，来到位于地下的研究所。
一名年轻的灰衣男子正在控制台上忙碌着。
“晚上好，尼米兹将军。”
灰衣男子虽然没回头，却知道尼米兹来了。尼米兹挥挥手：“晚上好，沙奇先生。进展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这些神奇的装备是以史莱姆为核心的，加工精度也非常高，这些装备从设计理念到加工技术，领先现在各国的平均水平至少五十年。我可以这么说，即使把这些神奇的小玩意的设计图摆在工匠们面前，他们也很难复制出来。”
“有这么神奇？”
“集举国之力，花重金雇佣一批高级别的炼金术师，有可能复制成功，但这样一来，它们的成本将高得惊人。这些小东西每一个都价值十万金。它们的某些关键部件需要高纯度高品相的魔能原石，您务必听清楚了，是魔能原石，元素倾向性近乎完美的、卖到五万镑一克的魔能原石，而不是从地下刚刚挖掘出来，还带着土的，没有经过精炼的魔能晶石！”
“我不知道新特诺蒂兰那个传说中的野人国这么有钱。”
“不幸的是，确实如此。士兵们在他们身上搜到了几个小皮匣子，每个里面装了六块研磨好的魔能原石透镜镜片！”
“那么，我们雅根克呢？”
“量产不可能。只能优先提供给少数精锐部队。当然，如果卢斯福先生再连任一届，然后军费翻个两番，或许能优先装备起一支舰队。”
尼米兹笑道：“请务必帮我们美言几句，让我们也尝尝新装备的滋味。”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尼米兹将军，请务必帮这几个家伙美言几句，让我再多接触一些这样的炼金术杰作。在它们背后，是一个庞大而完整的理论体系。我几乎迫不及待要去触摸它——它让我想起了一位精通炼金术的老友……”
尼米兹礼貌的笑了笑。
沙奇知道尼米兹对这种个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摊摊手道：“那么，能否安排我跟这几位‘间谍’见个面？”
“您对‘间谍’这个罪名似乎并不认可？”
“当然。他们被抓的地方在警戒区以外，严格说来算是观光客，这种待遇是相当、相当不公正的，有违雅根克民主自由的精神。”
“呃，这个……”
“我可以理解赫斯本德司令的苦心，他并非为了个人，而是为了雅根克的实力能更上一层楼，否则，我决不愿意让这些抢夺来的破烂弄脏我的手——即使它们如此精致和诱人。”
“呃，这个……”
“况且，我只是雅根克一家供热公司的技师，并非军人，在这和平时期，没有必要接受这种个人感**彩浓厚的、近乎绑架的征召不是吗？”
尼米兹赶紧拍马赶上：“您的品行是我们的标杆。为了城市，请务必——”
“那么，让我来学一学赫斯本德司令，谈谈条件。”
尼米兹苦笑：“您说。”
“第一，两小时内，安排我跟这几位‘间谍’见一面。”
“可以。”
“第二，请给我一份提坦巨神号沉没的事故分析报告。”
尼米兹一怔：“您要这个干什么？”
“我最近听到一种消息，说它的沉没跟北海巨妖有关。而您知道，雅根克的舰队里，几乎没有铁甲舰。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北海巨妖真的存在，最起码，我们得知道它有哪些杀人的方法。”
尼米兹的表情严肃起来。
沙奇继续道：“第三，我需要一个能操作他们设备的场地，并由他们进行实地操作——当然，可以有军方的人在场，如果不放心，您可以亲自跟着。”
尼米兹沉吟不语。
沙奇微微一笑：“如果以夺取别人的技术为目的，实地操作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尼米兹将军，赫斯本德司令身居高位，有些事身不由己，但是，您是不同的，胜利女神，从来不会拥抱畏首畏尾的懦夫，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