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生与死
莱蒂法毫不犹豫：“立即疏散全城百姓，阿里巴巴团断后。”
拉尔宾反对：“来不及。现在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只能做到撤走一部分百姓，或是把阿里巴巴团无伤撤出——这还得是总督府和拉撒尼、什利叶两派不扯皮。”
萨希尔道：“问题是，我们该怎样把这个消息通知给百姓，一旦沙虫围城的消息传播开来，必定秩序大乱，那时候我们能不能走掉都成问题。”
莱蒂法怒道：“那就是说放着百姓不管咯？”
拉尔宾道：“看钻杆位置分布，沙虫会从城市西北方袭来，向东南方撤退应该是安全的。城市有比较成熟的大型法阵成像技术，既然能标出犹利亚标志，标几条通告想来也不是难事。让民众自行出城躲避吧。”
卡拉法特道：“不妥，城市有近二十万居民，一旦开始转移，我们根本控制不住局面；而且我们脚跟还没站稳，说的话有多少人听也很难说。更别说还有两万多被圈禁的犹利亚人，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会把他们骗出城去杀掉，行动会更慢！”
莱蒂法焦急万分：“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达克突然问道：“朵里哈奇城有多少穷人？”
众人一愣，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卡拉法特忙道：“估计占到人数的一多半吧，给圣真寺、车马行、商铺做佣工。剩下的大多是小店主、手艺人，一小部分牧民和农民，再来就是腰缠万贯的老爷们了。”
“骆驼会为了一洼清水狂奔至死，与其用刀剑逼着人们逃跑，还不如引他们出城。”达克道：“马上通知，哈桑未死，伤势已得到控制。为感谢朵里哈奇城民众的救助，将在城外东南方十公里处，屋候德村原阿里巴巴团营地发放补助。”
拉尔宾奇道：“补助？给他们发钱？可我们哪来的钱？”
卡拉法特傲然道：“我们有的是钱，太阳魔能收集器一直没有停止工作，现在的魔能晶石碎片已经堆成山了吧？”
拉尔宾目瞪口呆。
达克轻咳一声，道：“所以，各位，立刻通知下去。为表示庆祝，年龄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者，无论男女，无论阿拉孛人还是犹利亚人皆可前往营地，每人每只手限抓一把魔能晶石碎片。”
莱蒂法马上道：“如果我们的魔能晶石不够呢？”
“不够的，写欠条。只要太阳魔能收集器还能运作，这个窟窿早晚能补上，”达克微微一笑，“再说，现在还用考虑够不够的问题？只要他们出城，就是胜利！”
“这样一来，逃走的不是只有老人和儿童吗？”
“错，你想想，为了保证老人和儿童快速到达，家里的壮劳力必然要全力护送啊。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全走光了？”
“有钱人呢？”
达克微笑：“每只手一把魔能晶石碎片，以我这么大小的手为标准，一把下去，大约是八千迪纳尔，两把一万六。可以让赤贫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两年。但是对有钱人来说，不过两天的饭钱，犯不着——就让他们和城市共存亡吧。”
拉尔宾和萨希尔抚掌大笑。
如此一来，全城大多数百姓的性命就保住了。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莱蒂法做出决定，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卡拉法特率领阿里巴巴团精锐分队，采用空中突袭方式，尽可能多的摧毁靠近朵里哈奇城的引虫钻杆；减少围城沙虫的数量。
第二路，萨希尔负责，调整阿里巴巴团防御部署，准备和沙虫打一场硬仗。
第三路，莱蒂法出面，跟朵里哈奇城的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接洽，立即停止对犹利亚人的迫害，争取把犹利亚人重新纳入城市防御体系；拉尔宾在犹利亚人中威望很高，全权负责犹利亚人疏散工作。
最后，伊莎贝拉和刚刚投诚的阿萨辛派留守，全力生产门萨罗人用来驱赶沙虫的药粉和稳定局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言不虚。
通告发出不到一刻钟，已经有民众向城门方向移动。守门士兵都是阿里巴巴团战士，立即放行。
半小时后，大街上满满的都是人，人们带着干粮、清水和衣服，向城门蜂拥而去。然后怀揣梦想，离开了必死之地，踏上了求生之路。
阿里巴巴团和阿萨辛派全力维持秩序。那些丧父的幼童，失子的老人，阿里巴巴团直接出动伊芙利特战车和重型飞毯来协助撤离。
整座城市，笼罩在兴奋和紧张当中。
无数有心人在奔走打听，想了解内情。但阿里巴巴团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滴水不漏，他们只好在焦灼中煎熬。
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街道上人潮渐稀。
“报告，城市西北二十公里出观测点检测到地下有震波活动！”
达克十分冷静，该来的，终于来了！
“还有多久到这里？”
“大概四十分钟。”
“比想象中要慢，看来前锋的阻击打得相当不错。那么，”他把一张纸用力拍在桌上，“马利姆大人！”
阿萨辛首领躬身：“属下在。“
“这上面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二十分钟内，全给我抓来！”
马利姆一看，那名单上居然写着朵里哈奇城总督和拉撒尼、什利叶两派领袖的名字，还有林林总总二三十个要害部门官员的名字，顿时吓了一跳：“哈桑大人，您这是——”
“人类和异种的战争，即将打响，为了纪念这一伟大时刻，我要用这些居心叵测、包藏祸心的混蛋的脑袋来祭旗！”
抓人实在是简单，这些家伙正聚集在总督府商量，为什么哈桑把穷鬼们都打发出去，听说哈桑和纳杰姆丁大伯卡有请，不疑有它，纷纷来到军营。
座车一进门，准备好的卫士立刻热情迎上前去，把车里的大人老爷们迎下来，然后把他们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般押下去。等待这些剥削民脂民膏，为一己私利挑动民-族之间矛盾的恶棍的，将是最严厉的刑罚。
“真是雷霆手段啊！我们阿萨辛近千年来做不到的事情，哈桑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收拾得一干二净啦。”
看着什利叶派的首领卜哈伊被按倒在地，马利姆感叹道。
“保住了全城人的性命，除掉了阿拉孛的乱源，只要在对抗异种的战争中取胜，哈桑，你的威望和实力，将再也无人能及，兵进帕格达，建立梦想中的世俗国家，就只有一步之遥啦！”
第一百一十章 拉尔宾的决心
“达克，达克，我是拉尔宾，铝热弹对付沙虫效果很好，干掉两条，但是弹药用光了。我们必须返航。”
卡拉法特进行了侦查和第一波阻击，紧接着，拉尔宾带领重型飞毯部队呼啸而出，成功干掉两条沙虫。
初战取胜的消息从通讯法阵里传来，指挥室里一片欢腾。
在阿拉孛传说中，沙虫一直扮演最恐怖、最不可接触的存在，从来没有哪个英雄敢宣称自己干掉了一条沙虫，而现在，在阿里巴巴团的重火力打击之下，不到二十分钟，就干掉了两条，这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达克喊道：“明白，回来补充弹药，地面部队作牵制，延迟沙虫推进速度。”
“做不到，沙虫防御太高，单兵魔导炮打上去只有一个白印，只能用高温对付。我们的地面部队缺乏重火力。”
“魔导炮集中射击呢？”
“不可能，沙虫虽然慢，但活动范围超大，而且对魔能波动很敏感，魔导炮太笨重，运动不到位；分散射击威力不足，集中起来会被沙虫一锅端！”
达克暗暗心惊，问旁边的阿萨辛首领马利姆：“魔导炮都啃不动？”
马利姆道：“沙虫是土系法术大师，它们从幼虫时期就开始不断用土系法术强化外壳，成年沙虫的外皮是一层层叠起来的钢化土系护甲，十几门魔导炮一起攒射，或许能打穿。”
达克摇摇头，看来地面部队是指望不上了，好在还有制空权。
但是，飞行部队的弹药消耗也太快了吧？全体出动一轮才干掉两条？
卡拉法特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劝道：“也不用太担心，沙虫的目标是我们这里，它们离城市越近，飞行部队的弹药补给速度就会越快，不一定守不住。”
萨希尔道：“绝对不行，只要沙虫逼近城市边缘，不用攻城，我们就输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刚刚对城里的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下手，把他们的头头脑脑清洗了一个干净。接着就来了沙虫围城，你猜那些伯卡会怎么煽动？”
卡拉法特倒吸一口凉气：“政治上失败？”
“对。他们会说，是我们对他们这些可怜的、虔诚的圣主的仆人下手，才激怒了圣主，降下可怕的灾祸——这要怎么反驳？”
年轻的营长狞笑着掰响指节：“刀剑无言，胜过千言。”
萨希尔毫不客气：“那我们就成了恶魔的代言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打上恶魔的标签，我们将失去所有人的支持，寸步难行！”
达克道：“所以，萨龙这个混蛋的垂死挣扎，又坑了我们一次啊。照这个速度下去，飞行部队最多还能往返两次。拉尔宾，看你的了！”
拉尔宾回答：“有个好消息，沙虫朝信息素奔去，就把填装信息素的钻杆破坏了。空中侦察显示，被我们提前半小时毁掉的钻杆所在地区，没有沙虫出现。”
达克一喜：这意味着吸引沙虫的信息素很容易在高温下分解，或许，攻城的沙虫只有一波？
撑过这一波，天宽地阔！
“有多少条沙虫？”
“目前观测到的大约有十二条！干掉两条，还有十条！”
“返航，装弹，给我狠狠地烧，狠狠地炸！”
“明白！”
哼哼，什么沙虫，在炼金术面前也不过是小小蚯蚓罢了，黑狮哈桑之名必将再次响彻阿拉孛半岛！
伊莎贝拉悄悄扯扯他：“达克，达克，坏消息，我们的铝热弹只能再挂一次了。”
达克顿时从天堂一跟头摔进地狱：“什么？怎么可能？我们有海德拉之柱，又有足够的魔能，怎么会——”
“但那都在屋候德村！朵里哈奇城里只有一座通灵塔！我们主力在这，但是弹药大部分还存放在屋候德！”
达克冷汗下来了。
如果给我一整天，凭阿里巴巴团的运输能力，十倍二十倍的弹药也运过来了，但是现在，这点连骑骆驼都能轻松跑完的路程，却成了分隔胜利彼岸的天堑！
他觉得嗓子刺痛得厉害：“还有……多少？”
伊莎贝拉毫不犹豫地再次强调：“补充一次！”
“那就是两条，不，因为距离短了，又有了经验，或许能干掉三条甚至四条……”
伊莎贝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幻想：“沙虫最擅长的是钻地，或许在地层深处有更多的沙虫！”
达克狠狠一拳锤在指挥台上，深深的低下头去。
指挥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达克的眼珠红了：“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来不及了！什么弹药也来不及了！
这是我的失误，这是我的失误！
该死的萨龙，该死的沙虫！
不，现在想这些没用，没用，冷静，冷静啊！
最起码，我保住了朵里哈奇城的百姓；最起码，我奋斗过了，我问心无愧；最起码，我要保住阿里巴巴团！
达克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精光四射：“传我命令，阿里巴巴团，放弃朵里哈奇城，向屋候德村靠拢！”
萨希尔抗声道：“不！我们可以让飞行部队直接去屋候德补充弹药！”
一旦下定了决心，达克脑袋转得特别快，几乎是压着萨希尔的话尾巴给出了答复：“那不可能！屋候德附近没有能支持大规模飞行部队起降的场地！也没有做好弹药补充的预案。再说，那里有大量的平民，如果魔能波动把沙虫引去……”
伊莎贝拉给出了第二个坏消息：“而且，屋候德村的海德拉之柱，从前天起就已经停产。”
“停产？为什么？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停产？”
“是莱莉大人的命令，她要求保留至少一半的产能，说有要务。”
“该死！”
马利姆道：“如果让民众见到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我们不管打成什么样，都会输。我同意达克大人的看法，还是撤退以图将来吧。”
拉尔宾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平静地答道：“有一次全面补充，我保证可以干掉至少三条沙虫。剩余的那些，我保证，会把它们全歼在朵里哈奇城外围，但我要求所有重型飞毯的御者全部换成犹利亚人——那些我亲手带出来的卫队。”
达克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沙虫的外壳坚不可摧，但巨口之内的体腔却没那么坚韧，只要投弹命中，一发重型爆炎弹就能重创它。重型飞毯有十二个高密度魔能核心，如果同时引爆，威力相当于半个禁咒，哈桑，乌姆利姆港外惊天一撞，成就了你的威名；作为犹利亚人，我怎么能让你专美于前呢？”
莱蒂法和伊莎贝拉同时捂住嘴巴：“他要撞沙虫！”
达克咆哮：“拉尔宾，你如果敢胡来，我就解除你的指挥权！你死了谁来指挥部队！”
“如果我们失败，以后就再也没有阿里巴巴团了，再也没有我们理想中的那个世俗之国了！达克，如果你真的把犹利亚人当做平等的兄弟，请给我这次机会！这是我的机会！”
达克一时语塞。
拉尔宾继续道：“被蔑视，被侮辱，被欺凌，这样的日子，犹利亚人已经过了一千年，如果有一个能让我们挺起胸膛走路的国家，就算付出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将来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会说，看哪，在这个国家还未出生就要夭折的时候，是那些犹利亚人，用鲜血和生命拯救了他。达克，请务必，给犹利亚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虐杀
残酷天使！
多兰德炼金术三贤者联手开发的末日兵器！
损失全部精神力，以毁掉大脑为代价获取无可匹敌的力量，把温柔善良的女孩变成狂暴杀戮的机器。
史诗史莱姆挡不住她的一击！
那是毁灭一切的力量——包括自己。
然后，在自我毁灭中完成对世界的救赎。
“不，不不不，不行，我们可以重来，重……”
不等达克说完，伊莎贝拉扬起头，温柔地注视他，轻轻捧住他的脸庞：“达克，你爱这世界，对吗？”
达克的眼泪下来了。他知道，女孩决心已下。
“你爱我吗？”
达克用力地点头：“我爱你。”
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劲把达克的脖子朝下拗，到他的嘴唇贴近时，猛地踮起脚尖，一口吻上去。
莱蒂法惊叫了一声，她有点接受不了，正要说什么，阿萨辛首领马利姆轻轻一摆手：“那女孩有死志。”
“咦？”
“阿萨辛的小伙子们，每次出任务前，都会有这样的眼神，”老人悲哀的摇摇头，“我太熟悉了，太熟悉了——给他们时间，给他们最后的时间吧。”
时间很短。
马利姆话音刚落，伊莎贝拉就推开了达克：“我走了。”
“拉拉！”
伊莎贝拉回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真棒。或许，我不会死呢——告诉拉尔宾，我去支援他们，别撞我啊！虽然，撞我也没用……走啦，各位，再见啦！”
此时，城外，弹药耗尽的重型飞毯缓缓拉起，重新排成一字形。
“各位，我拉尔宾，以你们为荣！”
犹利亚战士们齐声高呼：“我们的荣幸！”
“今日我们从容赴死，他日犹利亚的历史上，将铭记我们的荣光！突击队，撞击准备——”
“拉尔宾！”通讯里传来达克的咆哮，“等一下，援军，援军接近！”
这一声呼唤不啻天籁，拉尔宾大喜：“援军在哪？”
“轻型突击飞毯，正在接近，正在接近，马上爬升，避免误伤，马上爬升，避免误伤！”
拉尔宾听出了达克决绝中的痛苦，但他没时间去思考，立即下令：“全队爬升！”
沙虫没有对空攻击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飞毯升高。四条沙虫巨口暴张，身子摇来摆去，它们似乎知道人类无法再发动进攻，朝城市直线扑来。
伊莎贝拉半跪在轻型突击飞毯上，喃喃地做了最后一次祈祷。
轻型突击飞毯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它像一颗划破苍穹的流星，向战场高速接近。
伊莎贝拉做完了祈祷，这时，飞毯已经进入作战区域。
她带着深深的依恋，向朵里哈奇城方向最后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纵身跃下，绛紫色的长发在呼啸的狂风中猎猎舞动。
脚下，是沙虫黑洞洞的巨口。
她义无反顾地扯断了十字架的珠链。
一轮巨大的黑色弧月出现在天地之间。
达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是闪光的十字架吗？难道，乔治和莱莉他们改进了残酷天使？
这轮弧月是如此巨大。
在乌姆利姆港的穆尔台兹看到了，坎哈拉城的乌萨利姆看到了，巴乌达城的阿里巴巴团留守战士看到了，正在屋候德村避难的民众也看到了。
还有，正在死火沙漠某处的萨龙也看到了。
黑月之下，一颗银色的流星光芒一闪！
二十二米高的巨大人形生物悬浮在空中，它的背后，是六条锋利如刀的钢铁羽翼。
拉尔宾吓得差点摔下飞毯：“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旁边的御者歇斯底里的大吼：“友军，友军，人形傀儡，人形构装体，啊，人形……”
拉尔宾不管语无伦次的下属，大吼：“总部，总部，下一步行动，下一步行动！”
指挥室没有回应，莱蒂法、萨希尔他们被吓得几乎站不住脚，瞳孔都快散了。
巨大的人形生物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轰然落下。
“啊啊啊啊！”
尖利刺耳的咆哮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紧接着，那人形生物四肢伏地，像野兽般朝最前面的沙虫扑去，巨大的上下颚分开，锋利的锯齿在日光下闪动着白厉厉的光！
眼看逼近，残酷天使支起上半身，双爪翻出，做好了扑击准备。
八米长的锋利长爪让所有人头皮一紧。
沙虫巨口狠狠咬下，六十米宽的巨口一口把残酷天使吞下，然后，高高扬起头。
不等它发出得胜的嘶吼，扑的一声闷响，残酷天使打着旋，带着一条长长的血浆带，从它的后咽部钻出来！
三米厚的硬化基层消化腔壁，五米厚的中层肌肉环壁，八米厚的外角质防护膜，十二层钢化土系晶石护甲，被残酷天使从内向外，一击打穿！
沙虫发出疯狂的嘶叫。
卡拉法特大吼：“伊斯拉斐勒，伊斯拉斐勒，末日天使伊斯拉斐勒！”
姆斯蓝教中也有天使的传说，他们是圣主卡拉座下的虔信者，其中伊斯拉斐勒负责吹响末日号角。
紧接着，一团更大的血肉从沙虫头部迸发。
六对十二片钢铁羽翼化作舞动的圆形光轮，把沙虫的体腔绞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浆糊，然后跟随主人的脚步，从主人撕开的巨大伤口中破咽而出！
十二片钢铁羽翼带着淋漓的鲜血，静静悬浮于残酷天使身后。
残酷天使看也不看，第二次俯冲下去。
遭受重创的沙虫根本无法做出反击和闪避动作。
锵的一声脆响，火星四射，残酷天使的强化爪刃，劈上了沙虫的岩甲外壳，硬生生的砍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啊啊啊啊！”
尖利的嘶叫第二次响起，残酷天使双爪一起抓住被劈开的破口，狠狠朝下一撕！
一声裂帛！
一条宽十五米的外皮，被连着外面的防护壳一起，一撕到地。
残酷天使猛跳起来，手脚齐出，深深插进沙虫的身躯，然后，张开巨大的颚，对准沙虫的肌肉层，一口咬住，好像一头凶猛的老虎，脑袋一摆，从沙虫背上扯下一大团血淋淋的肉来！
沙虫疯了一样的左右摇摆，见甩不掉对手，发狂地朝地上连连撞击，想把对手压死。
残酷天使双爪刨抓如飞，在第一次撞击之前，已经在沙虫背上掏出一个与自身等大的血窟窿来，钻进去，不管沙虫如何撞击，连咬带抓，在沙虫体内疯了一样的撕扯它的肌肉和神经。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嘶叫，沙虫轰然倒地。
“哈啊啊啊啊——”
残酷天使使劲从沙虫体内拖出一根直径六米的黑色粗线缆一样的东西——那是沙虫的腹索神经，然后，空中跃起，将那条神经从当中一劈两段！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赴难
少顷，拉尔宾带领飞行部队落地，地勤人员一拥而上，给飞毯挂弹。
按照拉尔宾的指示，所有重型飞毯的御者全换成了犹利亚人，这些明知此行必死的犹利亚人一个个带着满足的微笑，走上御座，向周围热泪盈眶的阿拉孛地勤人员挥手。看上去，就像要受邀去赴一场盛宴。
站在达克身旁的卡拉法特，这个曾经在犹利亚人屠杀下幸运逃生的、对犹利亚人恨之入骨的阿拉孛青年，向拉尔宾伸出手。
拉尔宾微笑着，紧紧握住卡拉法特的手。
卡拉法特感慨万千：“我从没想到，我会和一个犹利亚人握手。但我不后悔。人不应该带着仇恨活下去。”
“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我只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像现在的我们一样，握手，然后在同一片阳光下生活。谢谢你的宽容，我的阿拉孛兄弟。”
“谢谢，我的犹利亚兄弟！”
一旁的马利姆突然插话道：“你们最应该感谢的人，在你们旁边。”
拉尔宾和卡拉法特同时转向达克，达克微笑着摇摇头，摊开双手。
一旁的伊莎贝拉不失时机的用魔法影像记载下了这个永恒的瞬间。
拉尔宾抓着卡拉法特的手用力摇了摇：“我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从高空俯瞰，广袤的沙漠正如海洋一般，掀起层层沙浪。
恐怖的巨虫正在地下蠕蠕前行，带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向人类的家园逼近。
拉尔宾平静地注视着层层叠叠的、起皱的沙地，那是魔鬼用它的恐怖之手在地下写出的死之书。
属下发来通讯：“将军，我们有二十二条飞毯，一共十条沙虫，够不够？”
“观察，报告目标，争取投弹干掉四条！”
“明白。”属下大声在通讯里下命令：“斥候，投放诱导弹！”
两声尖啸破空声响起，两块轻型飞毯向地面加速俯冲，在离地不到五十米处轻轻一抖，抛下两枚三米长的梭形弹丸。
梭形弹丸一落地就散发出强烈的魔能波动，尾部亮起红焰，在沙地上蹦跳穿行，好像一条打水的鱼儿。
魔能波动层层晕开，沙虫咆哮了！
巨大的身躯向上拱起，巨口猛然张开。
地上盛开了一朵恐怖的黑色死亡之花，花瓣是蠕虫的口器，花蕊是咽喉。
直径超过八十米的巨大死亡黑洞，突兀地出现在金黄色的沙漠中，一瞬间，地表上所有的动植物，被一扫而空，全数吸入恐怖的黑洞！
通过实时影像观看战局的指挥室众人齐齐发出惊呼。
轰隆一声爆响，一条直径超过六十米的巨大沙虫从沙下探出它的头部，示威似的朝着城市方向咆哮了一声。
暴张的巨口滴下的涎水如同瀑布，巨大口器环布利齿，最短的一枚与两个成年人等长！
城头的魔导炮与这个庞然大物相比，不过是孩童手中的牙签。
粗粝厚重的外皮在日光下闪耀着灼目的光芒，无数矿物结晶遍布表面，任何刀剑弓弩在它们面前，都只能是个笑话。
拉尔宾十分冷静：“第一、二小队，投弹！”
六块飞毯开始俯冲，每块飞毯的下部，都挂了一大串银白色的“葡萄”，那是捆扎成束的爆炎弹。
御者的手心在冒汗，口中发干，重型飞毯投弹威力无穷，但拉升很慢，非常慢！
六块飞毯中，一定会有一到两块被咬住！
但必须保证命中率，必须保证命中率！这是最后的弹药了！
贴着沙虫的牙齿投弹，拉不起来就撞它！
依和华，全知全能的依和华神啊，请保佑我！
重型飞毯对准沙虫的巨口，发出龙吟般的嘶吼，俯冲而下！
沙虫的巨口，从一个黑点变成黑洞，最后，变成黑色的深渊，扑面而来！
所有的御者和投弹手同时大呼：“犹利亚万岁！”
沙虫巨口猛然一合！
灿烂的银白色光芒亮起，闪花了众人的眼睛。
银白色的火焰，从沙虫的每一条齿缝里迸发出来。
铝热爆炎弹命中！
沙虫发出狂暴的嘶吼，小半个身子从沙下探出。
它像一条无比巨大的蚯蚓，就像一条巨大的土黄色柱子，足足有三百米高。现在，这条恐怖之柱正疯狂地来回甩动，疯狂地捶打着沙地，每一击都击起百余米高的沙柱。
真金不怕火炼，那是温度不够高。
坚实的体腔试图把巨大的热量牢牢束缚住，然而，最狂暴的元素力量，怎么会屈服于区区生物的禁锢？
连钢铁都可以瞬间烧熔的银白色烈焰沿着沙虫的口、咽，直入肠道！
沙虫猛地向上一蹿，土黄色身躯立起来，这次增加到了五百多米！
这成了它生命的最后一次挣扎。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撕裂了它的咽部，咽部以上的部分被撕成了血肉碎块，在空中绽放开一团鲜血的烟花。
然后，它重重从半空中倒砸下来。
死了。
投弹完毕的重型飞毯缓缓爬升，一字排开，沉默地凝视着被人类击杀的巨大异种。
六块飞毯，剩下五块。那一块被吞噬的飞毯引爆了魔能核心，炸碎了沙虫的脑袋。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莱蒂法和伊莎贝拉低低的啜泣声。
拉尔宾的声音刚硬如铁：“沙虫来袭，第三四小队，俯冲准备！一二小队爬升，撞击准备！队员填完了队长填，队长填完了我来填！”
四条沙虫的尸体横在地上。
最后一组小队直接带着铝热爆炎弹冲进了沙虫嘴里，同归于尽。
拉尔宾完成了他的承诺。
还剩六条沙虫，缓缓逼近。
莱蒂法紧张得全身发抖：“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撞过去了！哈桑，哈桑！”
达克没有办法。
即便狱眼晨星在手，凭他一个人也不是沙虫的对手。
对不起，拉尔宾，我无能为力。
达克喝道:“把所有魔导炮集中到城门附近，准备射击。飞行部队之后，就看炮队的表现了。”
飞行部队决死突击之后，即使还剩下一两条沙虫，也必然遭受了重创，魔导炮集中射击，有九成以上的机会将沙虫全灭。
只要有一天的时间，屋候德村的弹药补给跟上，老子要碾到沙虫老窝去，把这些臭蚯蚓统统碾成肉酱！
“那拉尔宾呢？”
达克握紧了双拳，缓缓地摇头：“没办法……”
“我有。”
十分平静的女声响起，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绛紫色长发的女孩身上。
达克一惊：“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什么也没说，微笑着，轻轻握住胸前的圣子受难小十字架。
达克悚然动容。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绝望与希望（1）
莱蒂法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萨希尔激动得全身直哆嗦，卡拉法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喘气。
三下五除二，一条沙虫被撕成了破抹布！
这是何等的战力！
我们不会输！
而且，这样的战力，难道仅仅用来对付沙虫？我们将不可战胜！
与一脸狂喜的萨希尔和卡拉法特不同，莱蒂法看着面色凝重的达克，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同情。
那个“天使”绝对不是善良之辈啊，不，它已经没有人性了，是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她的真实身份，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治疗，然后呢，她存在的价值呢？只为了把自己最疯狂最野蛮最残暴的一面展示出来吗？
真是可怜啊。
哈桑一定是在多兰德游历时认识了这个女孩，也见识过她可怕的力量，所以，才打算用自己把她束缚起来，一定是这样的！
她很可怜，但是，但是哈桑，同情不是爱情啊！阿拉孛百姓，是绝对不会接受一头野兽作为皇后的，不，嫔妃也不行！
哈桑心里，一定也很苦吧？
她轻轻走上前：“哈桑……”
达克看了她一眼，道：“莱蒂法，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指挥了，单纯的力量对力量，给我一条飞毯。”
莱蒂法下意识答道：“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问，“你要飞毯干什么？”
“去帮她。”
莱蒂法惊道：“哈桑！那种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凡人可以插手的！”
达克给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我坚信她没事，但是，那个技能用完了，她会全身脱力，会有生命危险，我必须陪在她身边。现在，各位，抱歉，我……”
萨希尔大声道：“去吧哈桑！你为大家做得够多了！这里有我们！”
达克乘一条轻型飞毯，风驰电掣，赶往战斗地点。
血肉横飞。
残酷天使的力量、速度、准确性远远胜过沙虫，她甚至连护盾都不开，把所有魔能全部转化为攻击力，眨眼之间，又将第二条沙虫劈翻。
拉尔宾的胆子也大起来，指挥飞毯俯冲，缠住第三条沙虫，沙虫动作慢，吞咬俯冲而下的飞毯还凑合，对付一拥而上平飞的十几块飞毯，实在力不从心。
眼花缭乱的沙虫刚刚下定决心要盯着一个目标咬，所有目标突然全部逃上高空，它一愣神，劈翻了第二条沙虫的残酷天使已经恶狠狠扑到它面前。
达克心焦如焚。伊莎贝拉战斗得越酣畅淋漓，他的心就抽得越紧。
当初在恶魔岛，为了劈开奥布里的破魔钢堡垒，皇家骑士团的精英和光明神教圣使轮番上阵，把所有能加的辅助法术挨着给伊莎贝拉加持了一遍，最后，她还是没能完全破开敌人的防御，自己也因为精神力过分透支，昏死过去。如果不是乔治的母亲阿丽克希亚夫人妙手回春，她最好的结局，也是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现在，她完全靠燃烧精神力支撑，一旦全部耗尽……
不，绝不！拉拉，我要你活着！
正当他心急火燎之时，一个意外的通讯接了进来，居然是好久没联系的莱莉。
“啊啊，我亲爱的哥哥，好几天没联系，你还真不让人放心呢。我看到黑月啦，你逼着拉拉姐用残酷天使啦？”
达克几乎要咆哮了：“莱莉，你这家伙！你搞什么鬼！如果伊莎贝拉她——”
“没有什么如果，乔治说，在阿拉孛的地盘上弄出大十字架来属于找不痛快，这个登场动画必须本土化啊，怎么样，我的设计水平有提高吧？”
“莱莉！”达克快出离愤怒了，“你拉拉姐会死的！”
“放心吧，改进型的残酷天使是不会失败的，嗯……也不好说，但是，拉拉姐是一定不会死或变成白痴啦。”
“说什么胡话，残酷天使会透支精神力，你忘了恶魔岛了？现在可没有阿丽克希亚夫人帮忙！”
“老哥呀，你还是别跟我讨论高端炼金术的好，我给你解释好累啊。下个通知，让所有部队包括拉拉姐远离沙虫所在区域，你有五分钟时间。”
“你要干什么？”
“让你见识见识炼金术的力量，我要调试装备了，赶快！”说完，莱莉切断了通讯。
达克抬起头来，他看到，最后一条沙虫刚刚从地下张开巨口。
沙虫还没来得及吸气，残酷天使用自己那双长得不合人体比例的双臂抓住沙虫的口器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把头探进沙虫口中，上下颚猛地张开！
狂暴的魔能光柱从她口中射出，消失在沙虫体腔内。
下一刻，从沙虫口中，喷起一条五十多米高的血柱！
巨大的爆炸把所有视讯设备显示全晃成了虚影，过了好久，才渐渐恢复。
尘埃落下，八条沙虫，被残酷天使全灭。
沙漠变成了鲜红色，静悄悄的。
残酷天使的身影也消失了。
一条轻型飞毯从烟尘中缓缓升起。
达克抱着伊莎贝拉，坐在飞毯上。
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像一尊精致的白玉雕像。眼睛紧闭，似乎从来不曾醒来。
达克用鼻尖温柔地蹭着心上人温软的脸颊：“拉拉，拉拉，我是达克，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我们哪也不去了，我们回家。”
伊莎贝拉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拉尔宾想下来帮忙，但达克坚决拒绝。他要就这样抱着女孩回去，他再也不想和女孩分开了。他表示必须尽快撤离战斗地点，命令拉尔宾立即后撤。
拉尔宾觉得他情绪有点不对，但命令必须执行，只好带着战士们后撤了。
“拉拉，我们回家，我们哪也不去了，睁开眼睛吧，跟我回家。”达克紧紧抱着女孩，吻了她一次又一次，但女孩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
莱莉大声疾呼：“哥，哥，你干什么呢，快走，快走，你附近有沙虫！”
怎么，还有没死的？达克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周围茫茫沙海。
轰轰连响，又是四条沙虫出现了！
指挥室里，所有人大惊失色。
拉尔宾听到了背后的巨响，他转过头，目眦尽裂：“掉头，掉头！撞击准备！”
来不及了，重型飞毯变向非常慢，就算转回去，也没有足够的高度来俯冲撞击了。
萨希尔对准通讯法阵大吼：“哈桑，飞起来，飞起来！加速，加速！”
达克向着所有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谢谢，各位，我，累了。就这样吧。”
莱莉急眼了：“哥，哥！你傻了吗？”
“莱莉，我累了，我厌倦争斗了，我想休息，我想和我爱的人一起休息，这点权利也没有吗！”
达克咆哮了。
“我们做了很多事，救了很多人，可是最后，连自己爱的人都救不了，救不了！让别人去做吧！”
“那是因为，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哥，站起来，这是妹妹最后的请求，一只手指天空！快！”
达克木然地站起身，一只手环着伊莎贝拉的纤腰，另一只手指向天空。
四条沙虫几乎同时张开了巨口。
达克自嘲地想，用这个造型去死，呵呵，我是不是应该竖起中指来？
正当他满脑子胡思乱想时，天空中，出现了一片浓云。
乔治那家伙搞出来的天气控制？下雨？不，沙虫又不是巨蚁狮，它们不怕水。那么，这片云是——
云层翻卷，头尾相连，云层中传来巨大的魔能波动。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再拨弄它们，它们渐渐组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对魔能敏感的沙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放弃了达克，从沙下潜过去，探出身子，向云层幻化的眼睛威胁地张开巨口。
达克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莱莉大叫：“哥，你想要哪条死，指它！”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绝望与希望（2）
那不是云，那是无数块巨大的太阳魔能收集器板。
它们静静地漂浮在高天之上，组成一只巨大的、恐怖的眼睛，瞳孔正对着地下的沙虫。
这时候，达克的脑子已经空了，他心里只有伊莎贝拉，对眼前四条背对自己的巨大沙虫视而不见。现在，他麻木的看着头顶这恐怖的巨眼。
我指沙虫，会怎样？
巨大的魔能波动在天空中翻滚，一个不知名的，规模超级巨大的法术正在酝酿。
轻型飞毯的魔能核心发出痛苦的口申口今，大规模的魔能震荡让它几乎不堪重负。
莱莉，你和乔治到底搞出了什么玩具啊，让我看看吧。
达克随随便便的朝一条沙虫一指。
巨眼亮起银白色的光芒。
水桶粗细的光柱从天而降。
对直径超过六十米的沙虫来说，这道光柱细得可怜。就像巨型布丁旁边的一根细线。
锋利的细线一划而过。
沙虫粗大坚硬的身躯，那要魔导炮攒射才能轰出伤口的身躯，就像被细线勒过的布丁，一分为二！
鲜血不等迸发，已经化为焦炭粉末。
沙虫的身体正中，出现了一条碳粉组成的、笔直的黑线。
高温射线扫过，伤口瞬间被碳化，然后，碳化区域瞬间扩大，狰狞的黑色死线迅速向两侧扩展，席卷了沙虫的全身。
失去弹性的、彻底碳化的肌肉细胞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轰然倒地。内层在劲风吹拂下变成了飞扬的粉末，坚硬的外层，那十二层钢化的土系晶石护甲变成了燃烧的熔岩，从天空中缓缓飞落。
一击毙命！
指挥室里，朵里哈奇城内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慌失措的叫喊！
卡拉降临了，卡拉降临了！神迹，神迹！
哈桑，哈桑呼唤出了神迹！
萨希尔全身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一个踉跄倒下去，他没有力气站着，干脆顺势扶着桌子腿跪下了。
卡拉在上，卡拉在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哈桑，哈桑，哈桑！
哈桑的心上人能够化身末日天使伊斯拉斐勒，哈桑本人能呼唤神迹降临！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颤抖着望向周围，想找一个明白人问问，却发现，不只是他，莱蒂法、卡拉法特、马利姆、一众侍卫，统统跪下，开始祈祷。
不止指挥所，整座朵里哈奇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士兵、百姓、官员，乃至被圈禁的犹利亚人，潜伏的基地小队成员，所有人，全部跪倒。
银色的射线一扫而过，锐利地削断沙虫身体，在金黄色沙漠上留下了一条水桶般粗细的玻璃通路——沙砾被高温烧灼，熔成了玻璃。
达克不再犹豫，右手第二次高高举起，对准一条沙虫，轻轻一点，然后，手臂猛地一甩。
银色射线再闪，第二条沙虫步了前者后尘。
随着他手臂一甩，银线划了一条飞扬的轨迹，将剩下两条从当中劈成了左右两片。
三条沙虫，被从身子正中剖开，变成六棵熊熊燃烧的枯树，向左右两侧倒砸下去。
烈焰熊熊，金蛇狂舞，烟尘漫天，鲜红如血的熔岩缓缓飞落。
穿过烈火和浓烟，金黄的沙漠里，达克驾着飞毯，抱着失去知觉的伊莎贝拉，缓缓向朵里哈奇城飞去。
朵里哈奇城，变成了欢笑与泪水的海洋。
人们冲上街头，跪倒在街道两边，高高举起双手，用这种方式向拯救了城市的英雄致意。
没有人注意到，达克空洞失神的眼眸和憔悴的神情。
拉拉，你有为了我舍弃一切的决心，我也有。
看不到头的争斗，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
如果你一睡不醒，我陪你。
或许，这是种解脱吧。
“英雄归来！”
突然一声大叫，把他吓了一哆嗦。
是莱莉。她从死火沙漠赶回来了。
一瞬间他有些生气，但看看妹妹兴奋的脸庞，又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就这样吧。
“哥，哥，看到卡拉之眼吗？我做的，是我做出来的哎！不开心吗？”
“哦。”
“你怎么啦？”
“没怎么，你拉拉姐这个样子，我实在开心不起来。就这样吧，给我们找个地方，让我们单独呆一会。”
“你不想知道卡拉之眼的原理吗？”
达克淡淡一笑：“有什么复杂的，太阳魔能集中发射，为了这几下，你用掉了屋候德村海德拉之柱整整三天的产能，对不对？”
“咦咦咦，老哥，可以嘛！”
“哼，也就是欺负欺负沙虫这种没有对空能力的，一个风吼术，一发电磁炮，一门仰角够高的魔导炮，甚至巨蚁狮一口酸液喷吐，都能给你搅个一塌糊涂。”
“呃……”莱莉一腔热血顿时化作乌有，达克说的是事实。
卡拉之眼实在太脆弱了。如果是对抗人类，且不说制空权能不能到手，光是慢吞吞的蓄力过程就足够别人策划个七八次突袭了，再加上它基本为零的移动速度，威慑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当然，只是个测试版本嘛，下一步我们要提高它的飞行高度和阳光转化速度，降低生产成本，让它真正成为地面部队的死神。”
一听这个满不在乎的声音，达克的眉头皱了皱，最麻烦的混蛋回来了。
果然，乔治用那张万年不变的八颗牙微笑脸出场：“我从多兰德千里迢迢赶回来了，传送法阵啊，真贵。怎么，连声好也不问？”
达克毫不掩饰地皱眉：“请让让。”
莱莉急了：“哥！”
乔治哈哈一笑：“你哥现在生无可恋，一心去死啦，嗯，看来你拉拉姐还没出嫁就要当寡妇了。”
达克怒了；“你这个混——等等你说什么？”
乔治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没事，我和莱莉改造了残酷天使，她一定死不了。”
如果不是两只手抱着伊莎贝拉，达克绝对要扑到乔治身上来：“乔治，我知道你最好了，帮忙，帮帮忙。”
乔治朝莱莉一抬下巴，莱莉会意，从达克手里接过伊莎贝拉，旁边过来两名阿里巴巴团战士，小心翼翼把伊莎贝拉抬走。
达克的脑袋跟着抬走的伊莎贝拉转过去。
乔治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达克，看着我。”
达克赶紧盯着他。
十几天不见，乔治整整瘦了一圈，颧骨凸了出来，眼窝深深陷下去，那双黑色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
“乔治，你……”
“我的事一会再说，先说伊莎贝拉。这边走。”
达克跟着乔治走进一间暗室，乔治打开魔法影像，道：“毫无疑问，她又一次精神力透支了。放在常人身上，一次就可以造成永久性脑损伤，救醒了也是白痴。她这是第二次——”他停了一下，道，“莱莉应该跟你说过，她没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达克很坦然：“她曾经是光明神教的牧师，精神力比一般人要强，恢复的可能性更大——异于常人，要不然当初阿丽克希亚夫人也不会那么容易把她救活了，对吗？”
乔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不再是寻常意义上的人类呢？”
达克一惊：“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绝望与希望（3）
这时，魔法影像已经启动，乔治投出一张图片：“让我们先从一切的源头说起。还记得斯内尔港小巷的那个午后吗？我们最初遇到的时候。”
怎么会不记得，正是从那以后，达克的人生轨迹悄悄地改变了。
图片上，受了重伤的罗伊斯正吃惊地大张着嘴巴，被岩石傀儡吞下肚，泡在绿色的液体中。
达克道：“记得。这是你创造的用史莱姆来治疗的完美治疗方法，只是治完了会‘掉级。’这跟伊莎贝拉有什么关系？”
“别急。让我们慢慢接近真相——那次事件之后，我对罗伊斯进行了跟踪观察，收集了很多他的数据。我发现，他的战斗能力虽然下降了，但战斗意志、战斗经验和战场直觉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你的意思是，掉级仅仅是身体素质方面？”
“不错，或许你会担心，如果身体素质下降了，即使知道怎么使用技能，也只能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对不对？”
“那是当然的吧。用一个极端的例子来反证，如果一个人有剑神的经验和技能，却有一具婴儿的身体，那还能叫剑神吗？”
“对，所以一般的炼金术师到了这一步就走进死胡同了，但我们不。”
“怎么说？”
“给他换一具剑神的躯体，不就没问题了？”
“说的轻巧。”
乔治投出第二张图片：“这不难。法鲁格地下图书馆，你一定记忆犹新吧？那里面，有一只很特别的脑子。”
图片上，一只插满了金属探针与导线的、浸泡在液体中的大脑静静的悬浮在巨大的玻璃皿中。
达克记得，这是法鲁格的邪恶研究，用史莱姆跟人类大脑融合，然后，把人类大脑的指令传输给发射器，以此来控制强大的岩甲史莱姆。让它兼有人类的智慧和岩甲史莱姆原本强大的战斗力。
达克面色凝重：“是的，当初那只强悍得不像话的岩甲史莱姆差点把我们干掉，我们是靠作弊取胜的。”
乔治拖过一只凳子坐下，也推给达克一只，达克默默地坐下。
达克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走近地狱的大门。
乔治双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架在鼻梁下面，遮住嘴巴：“人脑和史莱姆身体毕竟不匹配，所以绝对不可能发挥全部潜能——无论是脑，还是史莱姆身体。你想过没有，如果，操纵的是自己的身体呢？”
达克失笑：“你这研究是越做越回去了，我们现在不就是自己的脑操纵自己的身体……等等！你的意思是……”
“对，把脑和身体分离开，把身体改造成无敌的傀儡——战无不胜。”
“只要大脑不被摧毁，身体可以一千一万次复生。有点像传说中巫妖的命匣啊。但是，大脑如果不在身体上，又怎么能控制得了身体呢？”
“很简单，身体上还有一个作为信号处理器和接收器的脑，我把它称为‘次脑’；真正的大脑，下达指令的大脑称为‘主脑’。这样就解决了。”
达克笑道：“漏洞很大啊，只要张开魔能屏障，屏蔽所有魔能波动，大脑信号传导被阻断，这无敌的傀儡不就完蛋了吗？”
乔治平静道：“那么，这一招，除了下过法鲁格图书馆的人，还有谁知道呢？”
“嗯，这倒也是，接着说。”
“这样做的好处是，所有伤害都只会作用于傀儡。魔能反噬、精神力透支这些法系职业最害怕的事，不会对主脑造成任何威胁。”
“听上去你发明了一种疯狂的、完美的杀戮机器。”
乔治没接这个茬，自顾道：“其实，残酷天使也是一种傀儡。”
达克石化了。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从躯壳里剥离开来，整个人都空了。
残酷天使……是傀儡……
伊莎贝拉，与残酷天使是一体的……
乔治取出了她的脑，为她创造了一具无敌的身体。
刚刚我抱过的，那具还有着与人类女孩子一模一样躯体的身体，只是一个信号接收器的容器！
“或许，她不再是寻常意义上的人类呢？”
乔治刚才的笑语，分明是恶魔的狞笑！
原来如此。
怪不得，你们一再说改造了残酷天使。
怪不得，你们不担心她精神力透支而死。
乔治继续微笑：“这是个巨大的成功，但是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她仍然处于实验阶段。”
他没注意到达克额上暴突的青筋。
“她是完全自愿的，又有操作残酷天使的经验，所以跟残酷天使的契合度非常高。或许不具备代表性，下一步实验应该尝试让新手参与。”
原来如此。
你这个罪无可赦的混蛋，利用了女孩愿意自我牺牲的心理，把她高尚的献身，变成了实现你野心的工具，变成了你摧毁伦-理道德的工具！
“你这个……你这个……”
乔治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
一只巨大的拳头呼啸而来。
“魔鬼！”
乔治猝不及防，魔能护盾只张开一半，把拳头迟滞了一下，尽管如此，他还是被一拳轰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他的半边脸像吹气球一样肿了起来。
乔治怒吼：“你疯了？”
达克咆哮：“疯了的是你！”
他两步绕过魔能护盾，一把揪住乔治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一拳打中他面门。
拳头落下，鲜血飞溅，还伴随着鼻梁粉碎的咔嚓声。
达克一脚把乔治踹飞，猛地转身，把桌子高举过头，朝另一侧墙角狠狠砸过去：“我让你幻象！”
桌子在半空中停住，然后被强大的力量撕成木屑。
被打断鼻梁骨的乔治扭曲了，然后消失不见。真正的乔治从墙边显现出身形：“达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再来我还手了！”
达克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像是两洼燃烧的血池：“你毁了她，毁了她，我要宰了你，宰了你！”
乔治也怒了：“给你惯出毛病来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英雄？找死！”
就在两人要开始大战一番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十分虚弱的女孩子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背对门口的达克第二次石化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最先恢复功能的是下颔。
“拉……拉……拉……”
他的脖子机械地扭动着，把脑袋转向门口。
他看到了那魂牵梦绕的绛紫色长发和闪耀的小十字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岔的道路
是苏醒的伊莎贝拉，莱莉在旁边搀着她，对自己发疯的哥哥没好气道：“啦啦啦，啦什么啦！还西呢！”
“啊？啊，啊！啊哈哈哈！”达克大笑着，一把把乔治夹到自己胳肢窝里，另一只手使劲揉揉乔治的头发：“乔治要赖掉薪水，我讨薪呢，没事，没事，啊哈哈哈！”
一阵喧闹之后，四人重新坐下。
莱莉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治和莱莉合作改进了残酷天使，但不是在大脑改造方面，而是在精神力利用方面。
操纵残酷天使需要大量的精神力，即使是精神力强悍的牧师也很难保证。
精神力消耗如此之高，主要原因是转化率太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精神力都白白损耗掉了，能用来操纵残酷天使的不过百分之一二十。所以，乔治和莱莉另辟蹊径。
“哥，你一定还记得乔治的史莱姆傀儡痊愈术吧，他给罗伊斯用过，后来又给巴雷尔和卡洛儿用过。”
达克一下子想起斯内尔港的墓地来，那里有个地下研究所，当初身负重伤的巴雷尔和卡洛儿就是在那里用史莱姆傀儡痊愈术治好的。
“这和精神力有什么关系。”
乔治道：“史莱姆对于魔能波动和生命体非常敏感，在合适的条件下，它可以和大部分生命体共生。巴雷尔受损的心脏，卡洛儿被粉碎的脊椎，都是这样恢复的。”
莱莉接着道：“伊莎贝拉并非是‘变成’残酷天使，而是在‘操纵’，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降低精神力的损耗——比如赶车，再高明的赶车师傅，也不可能把车赶得像指挥自己的手臂一样灵活。”
“那当然，手臂是长在身上的嘛。”
“所以，我们在残酷天使的内层填装了史莱姆填充层。”
“嗯？什么意思？”
伊莎贝拉笑道：“意思是，我只需要动动手脚，史莱姆填充层就会把我的动作完美地在残酷天使身上再现出来。完全没有精神力损耗。”
达克不管这些，他只知道，伊莎贝拉没事！
他掩不住喜色，搓搓手道：“无论如何，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乔治冷冷道：“你就不考虑考虑，残酷天使那种疯了一样的举动，和伊莎贝拉有没有关系？”
“呃……”
莱莉道：“残酷天使的设计思路是牺牲少数精英战士的大脑，换来短时间内超强战斗傀儡的爆发。所以它的操纵方式有两种。一是刚才提到的赶车，精神力损耗极高，战斗效能却一般，用来应对不太激烈的战斗。”
“那另一种呢？”
“相信你一定看到了拉拉姐那些疯了一样的、却十分有效的战斗方式了吧？”
达克点头。
“这就是第二种模式，这些攻击方式是集成在残酷天使操纵核心里的，只要操纵者抱定必死的决心，向操纵核心注入足以让它活化的精神力，它就会进入疯狂攻击输出的模式，三贤者把这种恐怖屠杀的模式称为‘暴走。’”
达克道：“然后操纵者必死，或是因为大脑的永久损伤变成白痴？”
“对，所以三贤者开发残酷天使以后认为这样做得不偿失，就没进一步改进。直到后来尼古拉斯大师和阿丽克希亚夫人结为夫妇后，才由阿丽克希亚夫人进行了改良。”
达克奇道：“阿丽克希亚夫人也是炼金术高手？”
莱莉撇撇嘴：“你才知道啊？她不光是炼金术高手，还是一位心灵系法术的大师呢。”
“怪不得当初在铁牙庄要送我和罗伊斯免疫心灵控制法术的道具呢。原来如此——她是怎么改良的？”
“记得法鲁格地下图书馆里的构装体傀儡吗？它里面用了魔导回路熔断机制。”
“受到致命攻击的时候，魔导回路会自动切断，转接其它线路？”
“对。其实那项技术是尼古拉斯大师和乔治的先祖，弗拉梅尔大师的杰作。但可惜只有那一次实践机会。后来，这项技术就保管在铁牙庄。阿丽克希亚夫人把它和残酷天使结合在了一起。”
“怎么改进的？”
“当‘暴走’模式启动的时候，可调节的精神回路熔断机制也同时激活，它会强制为操纵者保留最低百分之一，最高百分之十五的精神力，强制进入假死状态，保留修复大脑的可能。”
乔治插话道：“从理论上说，熔断点和暴走的威力成反比，和操纵者的安全性成正比。”
“这么说来，拉拉小时候登上恶魔岛遇到的那个‘天使’，是阿丽克希亚夫人和尼古拉斯大师改良以后的？”
乔治道：“确实如此。那时候三贤者已经分道扬镳，恶魔岛实际被我父母控制着，所以她的运气比较好，没有沦为实验材料。如果落到罗德里格斯手里……”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拉拉没事？”
“严格说来，还是会有后遗症的。主要在心理上。残酷天使的疯狂杀戮行为，会产生强烈的心理暗示，她战斗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变成一个嗜血的疯子，或是精神崩溃的白痴。”
达克毫不犹豫：“我不会再让她用这种毁灭人性的方式战斗了，绝不。”
“你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有人不这么认为。”
“谁？”
“还能有谁，光明神教。如果说我们的研究之路是一条尊重和敬畏生命的路，他们正好相反——就是刚才我说的主脑次脑那条路。”
“完全蔑视人性吗？看来你这次回去收集了不少情报。”
“对。当初为了我，父亲被迫选择了跟光明神教合作。现在，光明神教窃取了他的全部研究成果，正在试图制造残酷天使。”
达克心头一紧：“他们的实力比我们强大得多，一旦完成了残酷天使的量产，我们就没有胜算了。不过还好，尼古拉斯大师和阿丽克希亚夫人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父亲无法站到我们这边，他已经被害了。”
达克大惊：“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够明白？我父亲，被害了；我母亲，被软禁；铁牙庄，成了教会的产业。我被取消了所有头衔和称号。现在，一群披着法衣的恶棍正在我家里耀武扬威——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隐秘的尼赫尔
光明神教宗教狂热倾向越来越明显，他们的研究能力很差，必须和炼金术师协会勾结。但多兰德炼金术师协会早已堕落，拿不出多少真材实料。他们盯上了三贤者。
罗德里格斯早已灰飞烟灭，韦斯特顶着学院名誉教授的头衔，不好轻动，于是他们盯上了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为了乔治的安全，不得不委曲求全跟光明神教合作。但教会仍然不放心，害怕他拿出更多的技术，对教会不利。于是，在窃取了他全部资料和研究成果后，将他毒杀。
达克变得结巴起来：“我，我，我很抱歉……”
“你抱哪门子歉？实力差得太远，就算我们全在斯内尔港，也只是扑火的飞蛾。”
乔治站起来，背对众人，不让达克他们看到表情。
“我曾经只为自己考虑，恨我父亲，甚至想忘掉他；我曾经自以为有资格去‘原谅’他，与他和解，却不了解他的内心；而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他，他却不在了。这是我个人的悲剧。但是，”乔治转过身来，“如果放任光明神教这样胡作非为下去，我个人的悲剧，很快就要变成千千万万人的悲剧。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
达克霍地立起：“有什么计划，你说！”
“把韦斯特大师救出来。这件事我已经安排斯内尔下水道之王彼特拉克和1643佣兵队的汉尼拔去做了，以他们的能力，一定没问题。”
“那我们呢？”
“恶魔岛。现在教会还不知道恶魔岛正在重建，但不会瞒太久，它离斯内尔太近，很危险，必须把它移走。我们需要钢岩史莱姆和极冰史莱姆，为它提供更坚固的防御和在水下快速机动的能力。”
“但是，我们没有这两种史莱姆的线索。”
“都有了。极冰史莱姆在北海城市雅根克，我的一个朋友已经有了线索，正在着手捕捉**；钢岩史莱姆也有了眉目，我们先找钢岩史莱姆。它在死火沙漠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特殊的地方？”
“一座时隐时现的、传说中的幽魂之城尼赫尔。”
“我听说过那座城市，据说它每次出现都会伴随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沙暴。诡异的市民会用成堆成堆的金银和珠宝跟附近的村庄交易，然后重新躲进沙暴深处。”
乔治示意莱莉讲话，莱莉清清嗓子道：“这十几天时间里，我们对死火沙漠的地形地貌和居民分布情况做了详细调查。获得了大量资料。大家看。”
蓝色光幕上投出死火沙漠的地图。
“死火沙漠是阿拉孛半岛面积最大的沙漠，约占半岛面积的四分之一。这里是沙暴最频繁地方，植被稀少，在地层深处才有地下水，采掘困难，人迹罕至。盗匪都很少光顾。”
莱莉停了一下，道：“这里号称是连鸟都飞不过去的死之荒漠。除了一些零星分布的沙漠昆虫，地表基本没有生命存在。在地层深处，大型穴居生物的数量也很少。”
达克忍不住问：“这么困难的环境，种植和畜牧都不可能，那尼赫尔的居民吃什么？靠一年一次的交易？”
莱莉道：“在阿萨辛派的帮助下，我们走访了尼赫尔曾经出没地点附近的村庄，统计了尼赫尔的交易货物，主要是用金银换取各种食品。”她取出一把小咖啡壶摆在桌上，“看。”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精致的咖啡壶，纯银制的咖啡壶做成神灯形状，拥有流畅的曲线。达克接过来，把玩几下，道：“看上去是崭新的，工艺很精湛。”
乔治道：“这是把新壶，仿法鲁格时期风格的神灯壶。它说明，尼赫尔的手工艺制作技术绝对不输给现在半岛的任何一座城市。你再看它的接缝，严丝合缝，没有捶打的痕迹。”
“炼金术？”
“对。这是炼金术一次制造成型的作品。”
“明白了，一个隐蔽的，富可敌国的，工艺精湛、技术高超的城市？”达克笑道：“如果它不是隐藏在沙暴中，一定会被抽税抽到死的。”
莱莉换了一张地图：“但是，我们在死火沙漠里建立了五十多个观察哨，没有发现任何有城市存在的迹象。”
达克奇道：“难道真是一座幽魂之城？所有居民都是沙子变的？”
“如果是这样，交易食物还有什么意义？它一定存在，只是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藏了起来。”
乔治道：“各位，你们看这张图。死火沙漠地下深层矿物分布。”
达克看了两眼，道：“这跟尼赫尔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这些深层矿物是现有技术很难开采的。但是，你们发现没有，这些矿物带中，有巨大的断层。”
达克仔细比对了一下断层和比例尺，惊道：“八十多公里长的断层？难道是地震形成的？”
“沙漠里地震极其罕见，排除。这些断层是被挖掘出来的通道。”
“大群沙虫？不，如果是大群沙虫，应该是一堆堆窟窿，而不是这种连续的巨大断层。”
“是昆沙毕，沙虫之母昆沙毕。”
所有人顿时面面相觑。
“昆沙毕，阿拉孛半岛的史诗生物，沙虫繁殖者，沙暴召唤者，地狱天使的化身。它生活在死火沙漠的地下，靠吸收地下魔能和地热为生。每年的11月到1月会到浅层地表附近产卵——这样孵化出来的沙虫有更多的机会觅食。”
达克急忙道：“那么，它和尼赫尔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说，其实尼赫尔就是昆沙毕？”
“不，昆沙毕没有任何必要跟人类交易。想想法鲁格地下图书馆里搜集的线索吧——‘阿拉孛人最后的退路’，退路，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齐声惊呼：“昆沙毕的肚子里！”
乔治重重地点下头：“没错，尼赫尔，是法鲁格安排的最后的实验，是阿拉孛人最后的乐园，是外界永远也无法攻破的强大要塞。它在史诗生物、沙虫之母昆沙毕的腹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哈桑看不到的地方
莱蒂法从新建的兵器试验场回来，一直郁郁寡欢。她身边的萨希尔几次想开口问她，但几次都憋了回去。护卫们也很识趣地散得远远的。
在默示派长老乔治返回之前，莱蒂法一直信心百倍。
阿里巴巴团的实力太强了，当所有王公贵族都还沉浸在快马钢刀的游戏中——是的，在她看来，这种落后的战斗方式和游戏没什么两样——阿里巴巴团的伊芙利特战车和飞行部队能轻松碾压一切对手。
太阳魔能收集器联翼成云，通灵塔如雨后春笋，三座海德拉之柱吼声如雷，昼夜不息。
充足的魔能供应和超一流的生产能力打破了朵里哈奇城的宁静，消灭沙虫和天使降临为阿里巴巴团披上了神圣的外衣，声望一时无两。
反对派被处决、囚禁或流放到沙漠深处，得到恩惠的民众狂热地支持，圣真寺里，打着卡拉幌子威风了一千年的伯卡们战战兢兢，从《通天经》里寻章摘句，为新统治者祈福，绞尽脑汁为变革寻找（不如说制造）理论依据。
乌姆利姆港的穆尔台兹和坎哈拉城的乌萨利姆伯卡遣使者与阿里巴巴团修好，表示出强烈的结盟意愿，并急不可耐地开始削减珍珠之路上的关卡和赋税。两人还一起提出了一个“珍珠联盟”的构想——这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半岛最富庶的东南沿海地区，即将在政治上，经济上连成一体。
一旦这一构想实现，海量的廉价商品将潮水般涌入半岛内地，彻底碾碎一切王公贵族们赖以存在的、以农业和小手工业为基础的落后经济模式。什么？林立的关卡和高昂的赋税？阿里巴巴团很乐意跟各位大人老爷交流贸易自由的理念，当然，刀剑枪炮是老师，封地是学费，各位，准备好交学费了吗？
强大的生产能力，稳定的政局，可靠的盟友，以及，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萨希尔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乔治长老所说的‘示范效应’吧？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路，才是拯救半岛和阿拉孛民族的路。照这个速度下去，那个中-央集-权的世俗化国家，最多三年，不，两年，就会强势降临半岛。哈桑就会成为众望所归的哈里发了啊。”
“没那么容易，那个萨龙还在沙漠深处做着反攻的妄想呢。”
“哈桑很快会犁庭扫穴。”
“各地的伯卡们阳奉阴违，会鼓动信徒跟我们作对，拉撒尼、什利叶两派联手，你怕不怕？”
“实力，我们有实力。”萨希尔指着正在围着海德拉之柱忙碌的工人们道，“看哪，一千年了，这些将马哈马德定下的律条当作金科玉律来崇拜、凡事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平民，第一次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做祈祷。没人用刀剑逼迫他们，他们自己作出了选择。只为生计，为了给家庭一个希望。当越来越多的人在这种生活中得到好处，伯卡们的陈词滥调和空洞说教，还有什么用呢？”
“传统习俗呢？”
“就让先进的生产方式把它粉碎吧。时代已经变了，”萨希尔感叹道，“十万人拿起铁锤敲上一个月，也不如一座海德拉之柱轰轰轰转上三天。顽固不化者，只能去做隐士和遗民——如果他能解决生计问题。”
“到了那一天，阿拉孛，还是阿拉孛吗？”
“接受改变吧，莱蒂法。嗯，如果担心民众接受不了，别忘了我们还有全本的《通天经注疏》，让纳杰姆丁大伯卡改改内容就没问题了——爱信不信，愿意跟在屁股后边吃土的尽管去吃到饱好了。”
这句话把莱蒂法逗笑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改革的急先锋了？”
萨希尔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刚才说过，时代变啦。哈桑不只是哈桑啊。”
“什么意思？”
“他代表着一种新思想，新方式，新道路。从这个角度上讲，不管他叫哈桑、黑桑、木桑还是各种桑，都一样。我们只要走他的路就行了。”
莱蒂法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刻意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萨希尔：“萨希尔，你有话直说，不要兜圈子！”
“啊啊，团长大人好威势，臣惶恐，臣罪该万死。”
“萨希尔，你不要这样！”
萨希尔直直地盯着女孩的眼睛，过了好半天，道：“你变了。你怕了。”
莱蒂法心猛地一颤，萨希尔看出来了。
“你在害怕哈桑，害怕他夺走你现在拥有和即将拥有的一切。你开始猜忌他了。”
“我……”
“他深爱这土地，深爱他的爱人，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像你一样。”萨希尔深深地叹了口气，“英雄就要有英雄的觉悟，无论敌人是谁，都要用这种无畏的勇气去粉碎他，”他低低地呼唤女孩的真名：“伊玛尼，你是帝国的继承人，在你没实力的时候，只能用逃避的方式来避免帝国落入居心叵测者之手。现在，你有了横扫一切的力量……”
萨希尔抬起眼注视她：“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用帝国继承人的身份逼哈桑就范，让他做未来帝国的哈里发，对吗？”
莱蒂法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哈桑，你愿意看着我犯下一个个错误，毁掉我们的心血吗？为了半岛，为了民族，我需要你的指引和陪伴！”
这句话，她在梦中重复了一千次，连表情、语气都想好了，但一直没能对哈桑说出来。
或许，我在逃避吧？
现在，无路可走了。
“无路可走了，”萨希尔同情地看着她，“见识过伊斯拉斐勒的力量——哈桑和乔治长老管这叫残酷天使——你开始害怕。那种恐怖的力量，能瞬间摧毁阿里巴巴团的一切！”
女孩的双肩开始颤抖：“是的。”
“或许你还心存幻想，那是哈桑的恋人，而哈桑是不会对我不利的，再说只有一具，所以没关系……但是！”萨希尔拔高了音调，“今天在新兵器试验场上，乔治长老给你看了另一具残酷天使，那是他利用海德拉之柱和我们未知的技术，利用这、里、的资源，在这、里、生产的！”
女孩害冷似地打起摆子来。
“他和他背后的默示派随时能粉碎一切，如果他做了哈里发，除了个人的品行，没有任何力量能限制他，他会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独裁者和暴君！”萨希尔悲哀地摇头：“无路可走了，伊玛尼，哈桑领先得太远，我们是追不上的！”
伊玛尼哭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希望他能陪我走完帝国之路，陪我走完人生之路，呜呜呜……”
“领先半步是英雄，领先一步是疯子，而哈桑，他已经快甩得我们看不见了！末日审-判的利剑时时高悬在所有人头顶，就算我们理解他，民众又怎么能接受呢？半岛经不起折腾了！”
女孩一下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嚎啕着喊出了萨希尔的真名。
“加里伯，加里伯，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你敢说杀了他我就先杀了你！哇！”
加里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道：“世俗国家的话，女孩子也可以做哈里发了吧？”
伊玛尼公主眼中精芒一闪：“那么哈桑呢？”
“凡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迹？他分明是圣主派来的天使，任务完成，当然要回到圣主阶下。”
“但是，但是……”
加里伯笑得很温馨：“行走于世间的，只有一个来半岛游览的、意外结识了公主殿下、不，哈里发陛下的多兰德前小巡警达克，对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降临（1）
滚滚的沙尘笼罩了天地，远远望去，那是一堵缓缓移动过来的，土黄色的墙壁。
“寺院寺院，我是黑鹰1号，即将抵达投放区域。”
“寺院收到，黑鹰小队，准备爬升。”
“黑鹰明白。”飞毯小队的队长在队伍频道里叫道，“全体注意，准备爬升。”
频道里传来整齐的回答：“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小队”，这次行动，阿里巴巴团出动了一百多块飞毯，不但有重型飞毯“黑鹰”，连“空中死神”AC130炮艇飞毯也出动了，所有的重型飞毯全加挂了对地的铝热爆炎弹，要是哪条沙虫敢露头，分分钟叫它变成焦炭。
拉尔宾亲自指挥这次行动。他要指挥小队把达克和伊莎贝拉空投到沙虫之母昆沙毕的附近区域。
利用莱莉、阿泰尔和艾尼斯等先遣小队在死火沙漠里布设的观测点，拉尔宾成功锁定了昆沙毕的活动区域。乔治对太阳魔能收集器进行了改良，把一部分漂浮在天空中的收集器改造成了空中监视器，证实了拉尔宾的判断。
接下来，就要空投了。
两具二十二米高的残酷天使被封装在巨大的钢岩之屋内。钢岩之屋外壳进行过硬化处理，还能散发强烈的魔能波动，以至于能让沙虫第一时间发现，把他们吞下去，然后喂给产卵的昆沙毕。
达克和伊莎贝拉已经进入了残酷天使的驾驶舱。伊莎贝拉轻车熟路，但达克十分别扭。
按照乔治的要求，他脱得光**的。这样可以保证身体各部分和史莱姆层充分接触。
淡绿色的粘稠液体如渐渐升高的海面，浸润了他的身体，然后没过口鼻，最后，覆盖了他的全身。
一连串气泡升起，达克睁开眼，他知道，肺里的空气已经被完全挤了出来，现在，他和史莱姆完美地贴合在一起了，和史莱姆真正是“同呼吸，共命运”了。
虽然五天来他反复训练，但毕竟时间还是太短，觉得别扭。
行不行啊，靠不靠谱？动动试试？
他一动，钢岩之屋内置的史莱姆感应器立即把他的动作传给了运载飞毯驾驶员，把驾驶员吓得不轻：“队长，队长，一号屋异动！”
队长顿时吓出一身白毛汗：“图像，图像！”
达克知道自己惹了祸，赶紧解释：“黑鹰3号，我是达克，我屈了一下胳膊，一切正常，一切正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性，达克改回了自己原本多兰德人的外貌，名字也换了回来。
通讯里传来莱蒂法的声音：“达克，我是莱蒂法，你没事吧？”
“我躺的时间有点长，想活动一下。”
莱蒂法松了口气：“那就好。”
乔治的声音插进来：“达克，别乱动。史莱姆不会手麻脚麻，你也不会。你一动，带着你飞的飞毯可就苦了，学学伊莎贝拉，老老实实的！”
“好吧，你说了算，”达克本来想耸耸肩，但一想这也算动，于是改成了撇嘴。
“有话还是可以说说的，你、伊莎贝拉、莱蒂法、萨希尔、莱莉、拉尔宾都在同一个频道里，你一下去，很可能整整大半个月都联系不上我们，有什么话赶紧说。”
“这么多人在一块，你这家伙，这是让我说呢，还是不让我说呢？”
“哎呀呀，坦荡君子怎么遮遮掩掩起来？”
伊莎贝拉最先开口：“那个，莱蒂法小姐，很抱歉，我有话想说。”
莱蒂法立即打断：“很抱歉，伊莎贝拉小姐，我可以先说吗？”
伊莎贝拉不悦，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达克你个大坏蛋！要是她说什么非你不嫁之类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各位，对不起，我一直隐瞒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我不是王爷的女儿，而是哈里发的女儿，帝国公主伊玛尼。”
伊莎贝拉、莱莉、拉尔宾和达克同时大叫：“咦咦咦咦？”
伊莎贝拉快哭了：“达克！”
你这个混蛋，居然跟一位正牌子公主纠缠不清？娶了她你是不是就把整个半岛捏在手心里了？你是不是应该取消行动，回去为阿拉孛人的福祉而战啊？
达克也快哭了：“拉拉！”
拉拉啊，天地良心，我可什么也没做啊！
听着达克对伊莎贝拉亲昵而又无奈的称呼，伊玛尼微微一笑，果断卖队友：“这位萨希尔参谋长，他才不是什么萨希尔，他叫加里伯，阿拉孛帝国最高军事长官，大埃米尔之孙。还有苏莱曼王爷，他是现在哈里发的亲弟弟，艾拉义亲王。”
达克正色道；“请容许我为一直以来的无礼和欺瞒而道歉，其实，我不是阿拉孛人哈桑……”
伊玛尼微笑着截断了他的话：“当然不是，你这大骗子，你是多兰德小巡警达克，化装成了哈桑，不过，你的易容术和阿拉孛语真是地道，几乎以假乱真呢。”
伊玛尼笑着，但脸上的泪水却忍不住滚落下来，然后就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倾泻而下。
哈桑，对不起，我留不住你，也不能留住你，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却要这样对你。
我没法给你一个交代，没法给所有民众一个交代，甚至我没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狠狠地骂我吧！
达克和伊莎贝拉大喜过望。
两人本来还愁怎么跟这位公主解释。达克的心思都在伊莎贝拉身上，什么王朝霸业什么公主垂青去他*的。但毕竟一路走来相处了这么久，再说他也不是傻子，公主那点小心思也多少摸到一点边，觉得蒙了人家这么长时间有些负罪感，这口可怎么开。
没想到，公主大人冰雪聪明，猜对了！
两人长出一口大气，这就好办了。特别是伊莎贝拉，还担心公主会巴拉巴拉纠缠不清，自己一个小牧师怎么竞争得过，现在公主定位精准，脸上表情一下子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管达克看不看得到，隔着厚重的钢岩之屋，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微笑。
达克十分兴奋：“感谢公主殿下，谢谢，谢谢！”
伊玛尼愣了。
加里伯喟然长叹：“不愧是哈桑啊，伊玛尼，看到了吧，他一颗心，装满了阿拉孛，从不为自己的名利考虑半分！把领袖的位置拱手相让，连自己的阿拉孛身份和名字都放弃了啊！”
拉尔宾感慨万千，他实在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哈桑，能和你并肩作战，我拉尔宾此生无憾了！”
加里伯道：“多兰德朋友达克，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世俗化的阿拉孛国家，女孩子可以做哈里发的吧？会不会有违默示派教规？”
达克大笑：“为什么不行？伊玛尼一定是位出色的哈里发，萨希尔，拉尔宾，好好辅佐她啊！我会看着你们的！至于默示派，我和乔治长老，是默示派最后两人，以后，世上不会再有默示派啦！最后，我送你们两件宝贝，在我书桌下的铁箱里。”
加里伯心中大定，声音有些发颤：“是什么？”
“侦查敌人信息的戒灵和能在沙漠里找到水源位置的‘干涸之蜥’，算是我给伊玛尼女王的登基礼物吧！再见了，各位！”
伊玛尼顿时泪崩，一头扎进莱莉怀里，放声大哭。
哈桑，我的哈桑，永别了，永别了！
莱莉一只手抱着伊玛尼，一只手掏手绢给她擦眼泪。
她现在好生尴尬。
大家，是不是，都搞错了什么？
算了，这样也不错，虽然失去了一位阿拉孛嫂子，但是，我还是喜欢拉拉姐啊。就这样吧。
公共频道里传来飞毯御者大声的报告：“这里是黑鹰1号，即将抵达投放位置，一分钟投放准备！”
第一百二十章 降临（2）
一下轻轻的颤动把达克从沉睡中唤醒。
包裹残酷天使的钢岩之屋即将全部溶解，残酷天使，准备！
他想起乔治的分析。
“根据我的解剖研究，沙虫的胃液对矿物有很强的溶解性。残酷天使无法长时间在里面战斗，所以，我们用钢岩之屋给它加‘壳’，等‘壳’基本溶解，你们也就进入了昆沙毕的胃部。应该会离尼赫尔不远了。”
面对乔治的解释，伊莎贝拉提出疑问：“但是，如果尼赫尔不是在昆沙毕的胃部，而是直接进入了肠道，那怎么办？”
“不会的，沙虫肠道消化液的腐蚀性是胃液的数十倍，尼赫尔不可能存在于它的肠道里。我认为，尼赫尔一定建立在一块稳定的、巨大的死细胞组织上。”
“昆沙毕的胃肠蠕动不会让尼赫尔天天地震吗？”
“那胃太大了，一定存在某一处相对稳定的位置，比如胃粘膜间隙，或是胃纤毛的毛囊……这需要你们去找了。”
达克睁开眼，现在，他正浸泡在史莱姆操作层的粘液里。从外面看，好像一只嵌在绿色琥珀中的小虫。
他全部的身体机能和残酷天使相连，他睁开眼，残酷天使也睁开了眼。
与伊莎贝拉强悍的精神力相比，达克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的残酷天使没有暴走模式，只能靠肌肉运动来操作。
哗啦一声巨响，残酷天使带着几大块还没有完全溶蚀的钢岩之屋残片，从胃液之海漂浮到空中。
头顶是暗红色的穹顶，无数柔软的、鲸须般的纤毛在厚重的肌肉壁中倒生出来，好像倒生在红色土壤中的连绵的粉红色森林。
“这就是昆沙毕的胃部啊，分三层的胃。先找到伊莎贝拉吧……拉拉，拉拉？”
队聊里静悄悄没有回音。看来距离太远，或是与达克不在同一层，厚达三公里的肌肉层隔绝了信号波动。
残酷天使在一望无际的纤毛之森和棕褐色的胃液之海间孤单地向前飞去。
从外面看起来，他的残酷天使是个诡异的长手长脚、没脖子的尖细枯瘦的傀儡。
赤红色肉质溶洞中，一具二十二米高的饿殍模样的傀儡悄无声息地飘荡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达克并不孤单。
在光石灯的照耀下，身下的棕褐色胃液海中，无数大大小小的玩意儿载沉载浮，大多数是不知名巨型穴居生物的残骸，有些还神经质的抽搐一下。
别紧张，这些被吞进来的玩意儿早死硬了，只是尸体被溶蚀残缺，发生了倾斜而已。
间或有巨大的矿石和被胃液腐蚀粘连成一团的矿渣山。
遇到矿渣山，达克就落下来休息一会。虽然这样慢吞吞地飞消耗不了他多少体力，但心理上仍然觉得累。
这种认知上的错位是驾驶残酷天使的后遗症之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除。
一旦不驾驶了，又会反过来，干什么都不觉得累，实际却累个半死，直到身体撑不住，脑袋才突然醒悟：哦，原来我扛不住了。
不远处是一座巨大的矿渣山，目测有百米长，八米高；黑红色，表面有光泽。猛一看就像一坨被踩了一脚的翔。
没办法，谁让它够大呢？喘口气。
二十二米高的僵尸垂着双爪，佝偻着背，缓缓飘荡过去。
就在残酷天使的双脚即将落在矿渣山上的时候，矿渣山突然从四周向中心卷了起来，一下子把残酷天使牢牢地包住！
达克猝不及防，一下子，进入了黑暗。
这是一条寄生在胃液里的卷噬者，它以昆沙毕吞入胃中、又一时半刻没有消化干净的巨型穴居生物残骸为食。
平时它飘在胃液中，遇到食物就展开身子把它包裹起来消化掉。
二十二米高的新鲜四脚飞虫，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美食！
钢甲钢爪的利爪挖掘者在我的消化液前也要变成一团渣，更别说你小子了。
来吧，宝贝！
然而，下一刻，它就后悔了。
剧烈的灼烧感和刺痛感像一团狂暴的烈火烧遍了全身，它猛地展开身体，放开了对四脚虫的束缚。
该死！有毒刺！这难道是条荆棘环甲巨虫吗？没见着它刺长在哪啊！
达克的残酷天使和伊莎贝拉不同。
伊莎贝拉的原型机是三贤者智慧的结晶，综合能力优秀，攻击特别出色。而达克这一具被乔治称为“二号机”的，侧重于强大的防御力和回复力，是最坚韧的盾牌。
它的外壳不是金属，而是坚韧的几丁质，设计思路来自南方丛林里巨蜘蛛的甲壳。
八层坚韧轻薄的几丁质甲壳之间，是容电史莱姆和岩甲史莱姆填充物，使得整个护甲具备了强大的魔能吸收与自我修复能力。
在做测试的时候，魔导攻城弩只能留下一个白点，魔导大炮只能轰出一个孔洞，而且最多射穿三层——只要不是被多门大炮同时命中同一个点，它就安然无恙。
卷噬者的生物特征在这次无力的攻击中暴露无遗，精于适应环境的史莱姆们一瞬间给出了收拾它的最佳选择：生命体杀手——诱捕巨蜘蛛的毒液。
残酷天使体内有一个雷霆史莱姆组成的核心动力源，它除了为机体提供巨大的能源，还具备模拟技能的能力，因此乔治把它称为“superskill”，简称s2机关。
卷噬者的消化液被残酷天使的几丁质护甲吸收，然后在s2机关的驱动下，由全身的容电史莱姆进行加工转换，转换为组织溶解毒素和坏死毒素。
残酷天使的双臂迅速膨大成诱捕巨蜘蛛巨颚的形状，然后，以一记精准的突刺，深深刺入了卷噬者的躯体。
巨颚内的高压毒液注射囊腔在零点一秒内将剧毒注入。注入速度太快，毒液来不及扩散，甚至在刺口处膨大成两个直径足有四米的猩红色大球！
卷噬者粘稠的体氵夜遍布全身，毒素迅速扩散，柔软的肌体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死肉，然后被组织溶解毒素变成互不统属的小块。
卷噬者还没完全展开身体，就已经死亡。
失去活力的身体迅速硬化，分解，像一朵刚刚盛开就已经死亡的花，层层凋零、枯萎。最后，露出了中间的花-蕊，残酷天使。
达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太菜了，这种对手太菜了！不够，不够啊！
算了，先补充一下魔能吧，虽然基本没有损失，但谁会怪魔能多呢？
残酷天使张开生满利齿的嘴巴，撕咬着还未全部崩溃的卷噬者身体，把未死的细胞组织和先前注射进去的毒液全部转化成了自己的魔能储备。
撕吃完毕，它带着嘴角淋漓的紫色鲜血抬起头。
“拉拉，等着我，我马上就来了——挡我者死！”
残酷天使目露凶光，消失在通道深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降临（3）
比起达克，伊莎贝拉十分幸运，一睁眼就看到远处城市的轮廓。
尼赫尔！运气太好了！达克，达克，你看……哦，没在啊。
队聊里喊了几声，静悄悄没回音。看来是遇到乔治说的那种情况了，两人分开，失去联系，通讯信号也被昆沙毕的肌肉层隔断。
没关系，残酷天使有很好的适应力，精神力也很充足，可以支持长时间战斗。
她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
钢岩之屋溶解完毕，身下是硬化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灰白色组织细胞，成片成片的灰白色细胞连在一起，变成一片稳定的陆地，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尼赫尔就建立在这样的陆地上。
身后，是同样一望无际的棕褐色胃液之海，海潮翻滚，一**向岸边涌来，再一**退回。
自己是被胃液海的波浪推上岸的。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人类肯定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气味。伊莎贝拉操纵残酷天使向尼赫尔方向飞了一小段，酸味减轻了不少。
“唔，空气还可以嘛，还是不太适合人类生存，估计越接近尼赫尔情况会越好吧？”
伊莎贝拉降低飞行高度，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数公里，空气中的酸味渐渐消散。甚至有湿热的风缓缓吹过——那是昆沙毕体腔和地表进行气体交换的结果，说明现在它正在地表附近。
这一发现让伊莎贝拉十分振奋。
“没发现有异常，嗯，残酷天使个头太大，被发现就不好了，收起来吧。”
伊莎贝拉在一处高坡后降落，收起残酷天使，小心地攀上坡顶，朝尼赫尔方向张望。
整个尼赫尔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粉红色半圆形护罩里，里面是一堆堆一簇簇泡泡一样的圆形建筑，风格与阿拉孛传统式样区别很大。
“很特别的城市呢……那是什么？”
一颗流星从城市升起朝远处的空地飞来，轰然落下。
流星燃起熊熊大火，中央开裂，一具巨大的人形钢铁构装体钻出来。
它比残酷天使个头略低，二十米左右，但更宽，这让它看起来有些臃肿笨拙。它的左手没有手掌，是一个直径两米多巨大的球形锤头；右手是红黄蓝三根铳管，品字形排列，每根管子的直径足有半米。
“人类操纵的钢铁构装体吗？尼赫尔的炼金术水平不错。他们应该没发现我，那这个东西出来是为了……”
突然间地动山摇，剧烈的摇晃几乎把她抛起来，她吃惊地看着头顶。
天空开裂了！
昆沙毕的胃壁肌肉层开裂，鲜红色肉须森林好像海洋的波涛一样向两侧裂开，一条五十多米长的巨大蜈蚣形生物轰然落下！
这只生物长了一条蜈蚣的身子，却拥有虾一样的坚硬头甲和一副大得惊人的螯，尾部分叉，像一把刃口大开的大剪刀。
巨蜈蚣一落地，翻了个身，朝钢铁构装体露出三对锋利的獠牙。
钢铁构装体哆嗦着举起左手的钢铁球锤，护在胸前。
伊莎贝拉暗暗担心，看上去不妙啊，那个构装体动作十分笨拙，防护动作做得非常不到位，一副新手的样子。能行吗？
巨蜈蚣身子一扭一弹，朝构装体扑去。
构装体摇摇晃晃举起锤头，狠狠击下。力量是如此之大，把自己带了一个趔趄。
这一锤理所当然的击空了，蜈蚣闪电般游走到它背后，利齿暴张，一口撕掉它腿上一块巨大的铁板。
构装体右手铳管下指，一发蓝色弹丸射出，将自己脚下变成一片寒气森森的冰原。
又打空了，巨蜈蚣的机动性简直不要太好，魔能波动一起，迅速停止撕咬，弹出数十米开外。
构装体铳管前指，不等他发射弹丸，蜈蚣再次前扑，这次直接盘上了构装体的脖子，微微一停，昂起上身，对准构装体的脑袋，一口咬过去。
伊莎贝拉忍不住惊呼出声。
构装体或许是急眼了，举起锤头，朝自己脑袋作势欲砸。
巨蜈蚣身子一拧，扭成S形，让开锤头落点，一口咬中构装体脖子。
它失算了，锤头没有落下，落下的是构装体横扫的右臂。
粗大的右臂像一把铁钳，把它牢牢地夹住，然后，构装体轰然倒下，把它拍在身下。
数十吨重的分量砸下，伊莎贝拉离开这么远，都能清晰地看见，紫黑色的血液被硬生生地拍了出来！
蜈蚣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瞬间绷直，僵硬得像一根长了腿的木木昆，可见是疼到了极处。
构装体稳稳地举起铳管，瞄准了绷直的蜈蚣。
这么近的距离，打硬直状态的敌人，要是再打不准，驾驶员可以去死了。
一发爆炎弹呼啸而出，射向远方。
没打中。
蜈蚣的上半身和被砸在地下的下半身分开了，爆炎弹从蜈蚣身下掠过。
这家伙是能分节的！
蜈蚣凶性大发，在半空中张开巨口，一口，咬穿了构装体的头部装甲，第二下，半截身子钻了进去！
伊莎贝拉大惊，驾驶员完了！
笨拙的构装体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右臂的铳管紧随蜈蚣其后，重重刺进自己头颅的破洞，把蜈蚣死死的囚禁在里面。
然后，烈焰升腾！
曼苏尔已经做好准备，平静地面对死亡。
尼赫尔，我来了，再见。
这是他第一次实战。
从他记事起，温馨和幸福就包围着他。
年迈的祖父母笑呵呵地给他讲阿拉孛英雄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辛勤工作的父母每次回来都要带一小包糖果点心，不多，但很好吃。
他在学馆里念书，在林荫道上徜徉，在夜晚的小山坡上和朋友躺着看星星，谈漂亮女孩。
很幸福。但是，一个诡异的阴影一直在追赶他。
那是一个传说，一个流传在少年人里的传说。
我们的世界是假的，是人造出来的，我们是被圣主遗弃的人，是躲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洞里的人！
日月星辰，江河湖海都是假的！
要不然，为什么大人不允许我们朝一个方向一直走？为什么所有试图这样做的小伙伴都被关了起来！为什么那些读中年级的学哥学姐会突然辍学，然后再也消失不见？
他们被选去与恶魔作战，永远回不来了！
直到十六岁那一年，这阴影终于彻底笼罩了他。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读到中年级的他被伯卡从教室里叫出来。伯卡悲哀地让他收拾书包，跟着头缠白巾、别着半轮弯月徽章的军人离开。
全家人流着泪，默默看着他离去。
因为出色的炼金术操作技巧，他被破格选中为尼赫尔卫队的战傀儡技师。
然后，是宣讲室里教官那近乎残酷的揭秘。
那个传说是真的。
尼赫尔建立在一个遍布恶魔的地下洞穴里。与恶魔为邻。
战傀儡技师的唯一任务，是驾驶战傀儡与袭来的恶魔对抗，让那些懵然无知的幸福民众继续生活在幸福里。
你愿意吗？
我……
你愿意吗？
我愿意。
然后，是离别家庭和一切朋友的、漫长的六个月艰苦训练。
最后，他脱颖而出。
数百年的战斗让战傀儡伤痕累累，不堪重负。能出动的，有战斗力的，不过三具。
三具中有两具在大修，这时，恶魔袭来。
绝不能让它突入城市，恶魔去死！
战傀儡，出击！
放心吧，尼赫尔，有我呢。
我享受了多久的幸福呀，而痛苦，却只有短短一瞬。
永别了！
就在曼苏尔要满足地闭上双眼时，升腾的焰之红莲中，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光明之眼（2）
庆功宴会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很忙，年轻人们留下来收拾会场。队长离开之前给了曼苏尔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是：悠着点，别太离谱了。
队长离场，意味着属于年轻人的狂欢开始了。
那些年轻人最喜欢的、装潢别致咖啡馆是大家的下一个目标。为什么喜欢？当然是因为有小隔间和酒啊！
年轻人总要长大的嘛。谁没年轻过？别拿教规说事儿，整个尼赫尔城，年轻时没喝过酒的伯卡，找一个来我看看！再说，谁也不会作死拿着酒跑到大街上去，你们怕什么？
扎卡利亚跟曼苏尔搭着膀子，笑嘻嘻地走在最前面，两个年轻人身后，是十二三个卫队的弟兄，最后还跟着一个更年轻的少年努勒。
走过街角撞上巡逻队，巡捕队长一看，深更半夜衣冠不整拉帮结伙，脸色一沉，提着警棍就要上来拿人，等看清楚是白天拯救了城市的英雄，再一看大伙手里齐齐举起的城市卫队证，警棍滴溜溜转了一圈，打手势放行。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朝他们笑着吹了声口哨。
卫队的年轻人们轻车熟路，齐声叫道：“巡捕老爷辛苦！”然后继续嘻嘻哈哈地去了。
一名巡捕笑道：“小混蛋！”
巡捕队长也笑道：“这是最有秩序的混蛋啦，守序又有活力。这样的人多一些，我们的辛苦就少一些——今晚他们要闹一场了，阿布德，带几个弟兄去帮他们看看场子，别让他们玩得太猛。”
“没问题。”
曼苏尔他们走过街角，前面是个一身破破烂烂白袍子的摆摊老头。
说他摆摊，他却一点货都不卖，只在胸前挂了块一直拖到地的大木牌。上边写了一行大字：末日始于今日。旁边还有些拐拐扭扭丑得出奇的小字。
这老头大家都认识，名叫阿布德。他在附近做小买卖，卖些木头刻的小孩子玩具，温饱是没问题的。但有一样怪癖，只要不忙，就一定挂着木牌子出来站在大街上。
巡捕赶过，路人笑过，家人拖走过，不管用，该出来还是继续出来。年纪一大把，抓到号子里去也不合适；再说老头又不聚众滋事不妨碍交通不当众自虐吸眼球的，大家习惯了，也就由他去了。
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跟老头打招呼：“圣主保佑您，老先生，晚上好！”
老头呵呵一笑：“你们好啊。”
“老先生吃了没？来个饼子？”
“吃了吃了，你们去玩吧。”
当曼苏尔与老头擦肩而过时，他发现木牌上多了几行很小的字：“苍穹破裂，群星坠落，大地倾覆，天空遍布火焰与毒烟。”
这些都是先贤马哈马德《通天经》中词句，记载了末日到来的景象。但是，经书里并没有把这些放到同一个章节里说，老头此举，难道有深意？
曼苏尔好奇地看了老头两眼。
老人平静地回视，目光十分坦然，看不出异常。
曼苏尔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这一停步，挡住了后边的同伴。同伴问道：“怎么了曼苏尔？”
“哦，没事。走，走。”
曼苏尔不再看老人，又嘻嘻哈哈地跟同伴往前走了。而老人继续默默地站在原地。
夜已经深了，老人叹息一声，收起木牌，准备回家。
这时，一个全身裹在白袍里的蒙面壮汉拦住他：“老先生留步，请问，您见过这个姑娘吗？”
一张精致的魔法画片摆在老人面前，画片上的女孩有一双没有瞳孔的红色琉璃般的眼睛，和一头柔顺的绛紫色长发。
“没见过，抱歉。阁下是从外面来的？”
壮汉笑得很灿烂：“老先生好眼力，在下哈里克，来找我的妻子。昆沙毕腹中的尼赫尔，意外的繁华呢，法鲁格陛下的遗民，看来很幸福嘛。”
老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哈里克轻敲老人的木牌：“我从天而降，却不会撕裂苍穹，不是魔鬼。我是来解救你们的。”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我儿子在市政厅任职，找人的话，或许他能帮上忙。如果不嫌弃，能否来老阿布德家暂歇一晚？”
“感谢您的慷慨，圣主保佑您，我们走吧？”
当哈里克走进老阿布德家门的时候，圣星咖啡馆里的宴会也进入了**。
当甘醇的美酒盛在托盘里端上来的时候，年轻人们欢呼雀跃。
是酒啊，被教规禁止的酒！
我们喝到了，感谢圣主。
这是对勇气和智慧的褒奖！喝了这鲜红如血的液体，会让人离圣主的圣阶更近一步！
什么？恶魔的诱惑？那么多伯卡都偷偷喝酒了，难道他们全都堕落了不成！
这与信仰无关！
饮酒之后的气氛更加火爆，有人热得受不了，脱掉外衣，跳上桌子唱起歌来，其他人醉意醺然地击掌应和。
曼苏尔和扎卡利亚都没有喝酒，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们两人的肩膀一下。
两人回头，与来人点头示意，然后借口解手，离开了小包间。
跟着来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弄堂，走进一间柴屋。柴屋里有个小门，是堆放工具用的。进去，在墙上敲了两长一短三下，墙壁移开，露出里面的小厅来。
小厅正中有一张圆桌和四把椅子。圆桌正中，画着一只扁而长的太阳，中间还有一只眼睛。
已经有人在等他们，这人居然是曼苏尔的队长赛里木！
赛里木示意两人坐下，开口道：“小伙子们，危险逼近了。”
扎卡利亚道：“队长，我们一直在跟危险打交道啊。”
赛里木摇头：“不全对。曼苏尔，你觉得这次出击怎么样？”
“难对付。那条蜈蚣是从来没见过的物种，更强大，更狡猾，如果不是那……”曼苏尔刚想说“那女孩帮忙”，紧要关头，他生生地刹住了口。
“那什么？”
“如果不是那时候我反应迅速，就完蛋了。”
赛里木重重地点头：“这是个不好的信号。还会有更多更强的魔鬼出现。战傀儡已经不堪重负，必须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
“离开。这里很快就会变成地狱，这是评议会的判断。我们‘光明之眼’必须带领民众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曼苏尔道：“为什么呢？”
“恶魔从天而降，能准确地找到我们，我们却无法攻击它们的地盘，甚至它们在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劣势。我们的实力越来越弱，它们却攻势不减。所以评议会对消极防守持悲观态度。”
“但是我们只能秘密行动，自己走掉问题不大，但民众……没有市政厅支持根本做不到。再说绝大多数民众对此一无所知。”
“我一开始也这样想，但是从上个月开始，事情有了转机。”
“什么转机？”
“你们一直呆在傀儡队里，可能还不知道。市政厅的老顽固们突然转了风向，开始支持向外拓展城市。”
“什么？”
为了在恶魔的地狱熔炉中生存，尼赫尔不得不把绝大多数的魔能用来生成防护罩，阻隔致命的酸液海和热空气。城市范围每扩大一寸，都要消耗海量的魔能。数百年来，对城市的扩张，市政厅一直持谨慎保守的态度，宁可控制人口数量，也决不做扩大范围的尝试。
“我们可能获得更多自由行动的权限，据我们潜伏在市政厅的兄弟发回的情报，市政厅正在着手建立探险队。”
扎卡利亚开心地道：“太好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
曼苏尔道：“我看不一定，万一是市政厅的诱饵呢？评议会怎么说？”
队长道：“持谨慎态度。几位长老一致认为，我们的人先不要动。观察观察情况再说。而且，我个人觉得，市政厅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是太古怪了。总之，一切冷静对待。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
“不管怎么说，单挑赢了那个魔鬼，曼苏尔，干得漂亮！”
“谢谢队长。呃，我可以走了吗？”
“放心不下救回来的那个女孩？是个美人呢，”队长慷慨地一挥手，“去吧！”
曼苏尔道了声谢，正要离开，突然通讯法阵里传来焦急的声音：“危险，危险，魔鬼来袭，魔鬼来袭！正在攻击医馆，正在攻击医馆！”
队长大叫：“曼苏尔，扎卡利亚，火速返回傀儡队，启用备用傀儡，迎击！”
曼苏尔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那个女孩，还在医馆！
冲出咖啡馆，其他战傀儡队的同伴也已经集合好。
当务之急是返回战傀儡队，启动备用傀儡。
但是，且不说备用傀儡的战斗力如何，光是长达半小时的整备时间就足够魔鬼大开杀戒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不止一个人暗暗心惊：怎么来得这么快？
大家一出门，就见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赤红的血色圆月之下，一排排白色球形的建筑被笼上妖异的红光，残云在夜空中拂过，看起来像涂了一层缓缓流淌的血。
在球型建筑中间，一个身高超过二十米的人形魔鬼，正挥舞她的十二米长巨爪，疯狂地刨击周围一切可以攻击的建筑。
众人齐齐发出惊呼，太可怕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光明之眼（1）
明亮而温暖的银光瞬间压制了浓烟和烈焰，曼苏尔觉得自己仿佛置身阳光之下，全身暖融融的。
这是天堂的景象吗？哪里，才是圣主的所在？
我为城市献身，可以上天堂吧？
不，不，我没有死，这是什么！
银光弯曲成卵形，将他牢牢护在当中！
“啊——”
曼苏尔发出长长的嘶吼，以此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紧张。
援军吗？可是城市已经没有战傀儡可以出动了。
这也不是战傀儡的技能。
居然，居然连热量都可以隔绝，那可是能融化钢铁的温度啊！
紧接着，随着嗤嗤声响，烧得通红钢铁护甲被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刀切开，那长刀好像长了眼睛，沿着操作舱完美的切割了一周，然后轻轻一撬，把座舱和曼苏尔一起撬出来。
座舱落地，银光护罩消失了，曼苏尔吃力地推开座舱盖爬出来，四肢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前出现了一名绛紫色长发的少女，少女手中执一杆长柄单刃战刀，威风凛凛，矗立在曼苏尔面前。
是谁？
轰的一声巨响，战傀儡的一个操作核心被高温引爆了，沸腾的热浪汹涌澎湃，把少女的长发高高吹起。
少女岿然不动，无形的半圆形护盾把她和曼苏尔一起护住，热浪遇到护盾，一分为二，席卷而过。
少女回头，平静地注视他。
曼苏尔的心像被大锤重重地打了一下。
好漂亮！
站起来，曼苏尔，站起来！不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软弱！
曼苏尔摇摇晃晃地起身，眼睛却仿佛被控制，一直紧盯着女孩精致细腻的脸庞，好像一旦移开目光，她就会消失不见。
好漂亮，可是，她的双眼，为什么是两块鲜红色的琉璃？
天，她没有瞳孔？她不是人类？
这是乔治在来之前给伊莎贝拉做的伪装。看上去像一具没有表情的傀儡。达克笑为面瘫，自然又被一顿海扁。
“你，你是……啊啊啊啊！”
就在曼苏尔要开口问话时，巨型蜈蚣突然从战傀儡被割破的舱洞里蹿出，直扑过来！
女孩刚刚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口吞了下去！
“啊啊啊！”
曼苏尔疯了一样的拔出腰刀，飞身扑上！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腰刀狠狠斫在蜈蚣的头颈部，刀身反折九十度，曼苏尔虎口崩裂，血流不止。
巨蜈蚣尖腿一弹，把曼苏尔打飞出七八米远。
“畜生，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巨蜈蚣显然对到口的美食十分满意，含在口中不往下咽，前额上一簇漆黑的小眼紧盯着曼苏尔。
曼苏尔扔掉无用的腰刀，从靴筒里拔出匕首，飞身扑上。
就在这时。
一道细细的银色光线在巨蜈蚣口中一闪。
曼苏尔头皮一麻，就地一滚。
巨蜈蚣的头颅和半截身子被银线一分为二，颓然滑落。
银色卵形护罩光芒四射，少女安然无恙。
温暖的银光渐渐散去，少女默默地注视着他。
她穿了一身银底蓝边的紧身衣，柔美的曲线尽显，但是，她右手中那杆几乎与身体等长的战刀却把楚楚可怜的娇怯模样破坏无遗。再看那双血红琉璃般的双眸，真让人不寒而栗。
曼苏尔暗暗咽了口唾沫，道：“尼赫尔卫队战斗傀儡技师曼苏尔，卡拉保佑您。”
少女继续默默注视他，一言不发。
曼苏尔暗道这女孩可别是个哑巴啊，进一步试探：“你好，请问你是——”
他话音未落，女孩两眼一闭，直挺挺朝后栽倒。
曼苏尔慌了手脚：“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有人吗，有人吗，谁来帮忙！”
远处，数块飞毯正迅速接近，城市卫队终于敢过来支援了。
曼苏尔和不知名的女孩被火速送往医馆，巨蜈蚣的尸体被拉往处理场分割，快变成一堆废铁的战傀儡由后勤队负责回收。
曼苏尔粗暴地拒绝了医生全面检查的提议，简单处理了一下手掌的伤口，在肩膀上涂了一点药酒，匆匆来到诊室外，他实在放心不下那个意外出现的女孩。
他在诊室外焦急地踱来踱去，如坐针毡。
突然，一只大手拍在他肩膀上：“还活着哪？”
这一下子把他吓了一哆嗦，等看清来人，他怒道：“扎卡利亚，别添乱！正烦呢！”
来人是他的损友扎卡利亚，两人是发小，无话不谈的铁哥们，他现在是战傀儡的整备技师。
扎卡利亚嘿嘿笑道：“烦什么烦啊，你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多好！”说着，笑嘻嘻回头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道：“努勒，去告诉队里，取消葬礼，准备开始庆典吧。”
努勒一蹦八丈高：“明白，明白！曼苏尔大哥，恭喜恭喜！”说着，都没等曼苏尔回话，一溜烟跑了。
战斗技师每次出动都是九死一生。按照惯例，出动之前要同时准备好葬礼和庆典，如果牺牲，就取消庆典；如果凯旋，就取消葬礼。
凯旋带来的，远远不止一场狂欢。
这意味着城市又一次安全了，战傀儡得到了更丰富的战斗经验，采集到更多可以改进的数据，城市的武力变得更加可靠——这当然是官方的说法。
从个人来看，所有参与作战的单位，包括战场指挥、作战部队、整备技师、后勤支援，统统可以得到价值不菲的嘉奖。如果战斗技师表现特别出色，还会获得城市英雄的称号，惠及家人。
扎卡利亚把胳膊搭在曼苏尔脖子上，笑道：“伙计，我最出色的伙计，你干得太漂亮了！”
“有什么可漂亮的？”
“当然，托你的福，我至少半个月都不用上班——那大铁疙瘩都给烧成一坨变了形的翔了，想彻底修复估计少说也得一个月吧？你是整备组的英雄，不过呢，嘿嘿，维修组的人正相反。伙计，明天去哪玩？”
曼苏尔闷闷不乐地把他的胳膊拿下来：“麻烦事才刚刚开始呢，哪有去玩的心思？”
扎卡利亚看看大门紧闭的诊室，再看看双眉紧锁的曼苏尔，奸笑道：“怎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那女孩很可能不是人类。”
“非人类也不放过？曼苏尔啊，你真出乎我的预料——哎哎哎，别打别打……嗷嗷——”
两人扭打成一团的时候，扎卡利亚借机在曼苏尔耳边道：“明天凌晨两点，新德拜咖啡馆，202房间，开会。”
“内容？”
“城市面临危机，我们光明之眼不能束手待毙——你被点名了，必须参加。”
“太好了，我一定去。”
损友朝诊室努努嘴：“能放下你的宝贝？”
“我看出来了，你这家伙就是欠揍，接招吧！”
“好啦好啦，我的错，我的错。你在这等着也没用啊，大伙还等着你开庆功宴哪！”
“我有点放心不下啊，那女孩有点特别，我担心……”
“干着急没有用，走吧，说不定，等我们回来，什么事都解决了，我已经跟法图娜打过招呼了，让她多关照。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