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返回地面（1）
“《通天经注疏》的全本，在桌子的抽屉里。”
看了这句话，达克和莱莉精神一振，拉开抽屉，果然，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静静躺在里面。
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厚厚的用黄绢包裹的一本书，年代久远，轻轻一碰，黄绢变成了粉末，达克唯恐碰坏了书，赶紧放下。
莱莉道：“还是把它带上去交给乔治处理岸吧，快看看他后边说什么。”
达克继续看下去。
“很多人把《通天经注疏》当做救命稻草，但那不过是我进行试验的一个借口，是的，我修订了它，但是，即使它流传出去，会有用吗？能从根本上解决阿拉孛的问题吗？
“得利者会把它当做护身符，利益受损者会攻击说这是伪书，然后双方继续纠缠不休。不去考虑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却把挽救民族命运的重任草率地抛给一卷经书，这是对先贤最大的不敬，是对圣主最大的亵渎！
“我修订了它，然后亲手撕毁了它，把它分成十二块，让那些愚昧者愚昧下去吧！那些昏聩无能的王公贵族，那些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鸡一样怯懦的伯卡，那些只知道醉生梦死的部落头人，那些愚蠢麻木、为了一坨骆驼粪而争抢的平民……无可救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法鲁格一连用了三个无可救药，来形容他的愤慨。接着，他把那些反对进步和把炼金术当做异端邪说的王公和伯卡们狠狠痛骂了一顿。
即使隔了数百年，达克和莱莉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气。
达克叹了口气：“不用再找残片了，这里有全本，但是，但是……法鲁格说得对，就算拿出去，也没人信；更不可能解决阿拉孛的问题。”
“对啊，阿拉孛人信的太深刻，太偏执了。如果这里面说，拉撒尼派都该去死，你说拉撒尼派会信吗？什利叶派又会怎么说，怎么做？”
达克心头涌起一阵悲哀，但脸上却笑呵呵的：“开什么玩笑，马哈马德活着的时候，姆斯蓝教还没分成两派呢。带回去给乔治处理吧——看看法鲁格后边怎么说。”
宣泄完后，这位哈里发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开始介绍他的想法。
“门萨罗首领伏尔泰精湛的施工技术，犹利亚人首领克罗尼慷慨的捐助，马克丁尼伯卡不眠不休的审订和勘误，阿萨辛首领萨巴赫和他的手下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在那些最荒凉最偏僻最凶险的地方探索，只为一本可能存在的古代典籍……我是不幸的，又是幸福的，因为还有这些与我志同道合的伙伴，尤其让我感动和惊喜的是我的异教徒朋友，多兰德人弗拉梅尔。
“我希望打造一个理想国，一个不可能有外敌入侵的地方，这样，阿拉孛人就可以把自己的文化世代传承下去。但是，没有外敌入侵，是不可能的吧？
“不得不佩服弗拉梅尔，他是个技术出色、头脑灵活的天才，他提出了一个划时代的想法：把一座城市沉入地下，就没有外敌能轻易接近了！这真是个了不起的主意！”
接下来是一段冗长无味的可行性与技术分析，莱莉读得津津有味，达克却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法鲁格的叙述在继续。
“……考虑到地下水位变化，地下生物与地质变化等因素，这座巨大的城市必须是一个既封闭又开放的体系：它能有效地避免被周围的地下生物侵袭和被地层压扁，又能保持与外界交流的可能。也就是说，它必须是一个可控制的整体。
“没有任何经验可循，必须自己探索。我们只能循序渐进，首先，想到的是门萨罗人的地下城市。生存没问题，但外敌入侵的风险非常大；再往深处去，又会遭遇危险的沙虫，即使是伏尔泰首领也不赞成这个想法，所以计划进行第二步。
“第二步来自马克丁尼伯卡和克罗尼首领的建议，他们提出了‘钢岩之城’的构思。实质是打造一座巨大的‘钢岩之屋’，采用层级结构，只能从内部开启，这成了计划的主体部分，但一个危险的问题是，如果遇到地层沉降，地基下陷；甚至沙虫活动，挖空地基，城市倾覆，该如何是好？
“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弗拉梅尔提出了一个大胆、疯狂的想法！我们都震惊了！但仔细思考之后，却又陷入了狂喜，他的想法很可能会实现！
“最终的方针就这样确定了，我们在门萨罗地下城市的基础上，实践了‘钢岩之城’的初步构想——就是这座图书馆，它已经完美的运行了两年，所有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不适。所以，下个月，我们要进行第三步，进行最终的实验。
“这次试验困难重重，一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是试验品，所以必须秘密进行；技术方面，我们需要钢岩史莱姆——土系生物的王者，来为我们提供坚强的防御，地点在死火沙漠的尼赫尔城，如果成功，那么阿拉孛人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愿一切顺利，圣主保佑阿拉孛！”
法鲁格的叙述结束了，莱莉快给气哭了：“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说明白最终的方针是什么啊！钢岩史莱姆在哪也不说，让我们猜谜语吗？”
达克劝道：“可以看出来法鲁格是个谨慎的家伙，他不说无根据的话，我想，可能是担心那个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随随便便说出来，一旦不成功会被笑话。”
“真是的……算了，我已经把大体情况给乔治通报了，我们上去再想办法吧？”
“好。不过，我觉得应该再探索一番。”
“咦？还有什么可探索的？”
“有很多谜题没解开，比如，那个有智慧的傀儡，能被控制的岩甲史莱姆，还有拉尔宾念念不忘的沙虫的资料……都还没找到呢！”
“等会儿，哥，乔治，队聊。”莱莉按住耳后凸起，皱着眉头听了几句，道，“知道了，你那边也做好准备。”然后她对达克道：“哥，乔治说让我们赶紧上去，这些问题他都考虑过了，说上去以后有意想不到的事情。”
“意想不到？什么意想不到？”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快上去吧，我可不喜欢这种地方。”
达克揣着一肚子的问号，叫上拉尔宾和阿泰尔，返回地面。
第九十六章 返回地面（2）
地面上刮起了猛烈的沙暴，阿里巴巴团依然顶着沙暴顽强地在破碎之地布防，为达克他们守卫。
黑渊的异种已经基本被清除，洞口处还套了一个巨大的透明魔能护罩，只能听到外面龙吟虎啸般的呜呜声。
达克率先爬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微笑的乔治，上去跟他热情地拥抱：“老朋友，见到你真好！我在里面见到了你先祖的事迹！”
乔治也热情地拥抱了他，道：“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先祖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一家一姓的荣耀提它做什么。你们做得很好，图书馆里的藏书我会安排人下去取出来。这些都会成为阿里巴巴团的宝贵财产。”
“阿里巴巴团？”
“对，现在名义上的团长是冰血魔女莱蒂法，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阿里巴巴团准备兵进朵里哈奇城了。”
达克大吃一惊：“攻击城市？”
“严格来说不能算攻击，只能说‘进入’，是他们请我们去的。”
“怎么回事？”
“朵里哈奇城的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再次爆发骚乱——看来纳杰姆丁的两块残片作用不大啊，你们有新发现吗？哈，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莱蒂法已经决定，接受朵里哈奇城总督的请求，派阿里巴巴团进驻。”
达克笑道：“这倒是好消息。阿里巴巴团如日中天，乌姆利姆港的穆尔台兹、坎哈拉圣真寺的乌萨利姆都支持我们，如果再入主朵里哈奇城，半岛最富庶的沿海地区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到时候莱蒂法公主的名头一打，就正式变身为雄兵在握的豪强了！新发现，有！”
乔治两眼放光：“真的？”
达克低声道：“当然，《通天经注疏》全本！”
乔治大笑着捶了达克一拳：“真有你的！注疏全本呢？这东西全拿出来肯定不行，我们还得让它以残片的方式出现，另外，”他诡异的一笑，“既然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不妨小小的改动一下。”
达克苦笑摇头：“你这家伙。莱莉拿着书，在后面，一会就上来了。对了，你不是说，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要找我？”
“当然。你马上就会大吃一惊。”乔治朝外面挥挥手，防护罩外的卡拉法特看到，打个手势，一名穿红白两色罩衣、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来。
乔治道：“请容许我郑重地介绍这位朋友——阿萨辛派的援军，精英刺客，阿泰尔。”
达克大惊：“阿泰尔？那，跟我们下去的那个人是——”
真正的阿泰尔朗声道：“两位，抱歉，我接受任务后，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赶到这里以后，才发现有人抢先一步借了我的身份，混在各位的队伍里进入了地下图书馆。你们没事吧？”
“我们的合作一直很愉快，但是现在开始，就难说了。”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拉尔宾无奈地举着双手走出来。阿泰尔——跟达克他们一起探索地下图书馆的假阿泰尔用刀顶着莱莉的脖子，慢慢地跟在后面。
达克怒道：“阿泰尔，你！”
假阿泰尔脸上猥琐困顿的神色尽去，双眸光华内敛，双手稳定而有力，呼吸、步伐配合得几乎完美。
达克不敢轻动，对一个刺客大师来说，要割断一个女孩子的脖子真是轻而易举，对方没有撕破脸，说明还有转圜余地，什么注疏什么争霸去他女马的，他要什么给什么，只要保住妹妹一条命，什么都行！
真阿泰尔冷冷道：“这家伙叫艾尼斯，当年和我一起执行过任务，后来下落不明——你背后是谁？”
艾尼斯呵呵笑道：“阿泰尔，我承认，你身手比我漂亮，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我算计？在你被关进大牢的时候，我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但是很可惜，你这拉撒尼派的走狗，什利叶派和阿萨辛派虽然有矛盾，但为了《通天经注疏》，联手也不是不可能，你是不是忘了这一点？蒙骗朵里哈奇城什利叶派的人抓我，是你最大的失误。”
莱莉怒骂：“阿泰尔，不，艾尼斯，你这个叛徒！”
艾尼斯嘿嘿笑道：“大气候一定会影响小气候。自从先贤辞世，拉撒尼和什利叶已经打了快一千年，打得半岛血流成河，还要继续打下去，所以，我投奔了能快速结束这一切的拉撒尼派。小妹妹，一开始，我觉得，对你们这些佣兵的背叛，还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他一只手用刀勒着莱莉的脖子，另一只手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
达克认得，那正是全本《通天经注疏》的盒子。
“全本《通天经注疏》在我手上，盒子上淋了猛火油，我只要手指轻轻一捏，轰！”说着，他轻轻一推，把莱莉推开。
莱莉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达克赶紧冲上去，把她扶起来。
艾尼斯哈哈一笑，一只手弹弹衣角，把一只豆粒大小的侦察蜂弹开：“小妹妹不老实，被挟持了还想着给我下绊子。”
莱莉咬牙切齿：“怎么早没看出你来！”
达克道：“不，还是有迹可循的。进图书馆之前那两只构装体，我们下去之后，他自己在上面偷偷摸摸不知搞什么；还有，从第三层开始就一直说要找盗墓指南，我们在第四层的时候，他和拉尔宾是分头行动，那段时间里，他也搞了不少鬼。”
艾尼斯放声大笑：“不愧是哈桑！我以为一露头就会被乱刀砍死，现在看来，各位还是能容我说几句话的。那么，只要各位能安安静静听我把话说完，我就把这注疏留下，之后我是死是活，听凭各位处置！”
见他如此光棍，大家倒放下心来，只要这家伙不是玩鱼死网破，注疏就好说。
当下达克沉声喝道：“有什么话就快说！”
艾尼斯清清嗓子道：“阿泰尔，你知道你们的计划哪里出了问题么？“
阿泰尔答道：“内部出了叛徒。”
“对，那是拉撒尼派的人，他的目的是让我干掉你，然后，由我顶替你的位置混进哈桑的队伍，把注疏搞到手，”他停了一停，笑道，“然后把哈桑干掉。”
阿泰尔吃惊地指着达克道：“把哈桑干掉？难道哈桑和默示派不是投靠了拉撒尼派么？”
艾尼斯惋惜地摇头：“听听，听听！别人用三艘战舰就逼降了一个港口，中枢却连点反应都没有，阿拉孛衰落到这个地步，你们这些混蛋，还满脑子这个派那个派！”
阿泰尔怒喝：“别说得自己多高尚！如果不是拉撒尼派仗势欺人，一心要除什利叶派而后快，什利叶怎么会和阿萨辛合作！”
艾尼斯大声道：“所以，拉撒尼和什利叶，都是一丘之貉，都是眼中只有自己利益的混蛋！”
包括乔治在内，大家都楞了。
如今的阿拉孛半岛，除了拉撒尼和什利叶这两大派，哪还有可堪执政的派别？
这老家伙明明是拉撒尼派派来搅局的，怎么反过来骂起拉撒尼？
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第九十七章 半岛的出路
艾尼斯把盒子抛给达克：“哈桑，注疏交给你了，我骗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他盘腿往地上一坐，闭眼等死。
达克和乔治对视一眼，道：“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艾尼斯道：“我的先祖，是法鲁格陛下的侍卫，你们下去的第四层的那间小屋，就是他亲自督建。墙上的字也是他命人刻上去的。后来法鲁格陛下去了哪里，他全知道。”
阿泰尔冷哼一声：“故弄玄虚。既然如此，各位，感谢你们把《通天经注疏》夺回来，这对半岛意义重大，阿萨辛和什利叶永远感谢你们！”说着，他伸手去拿。
“慢！”乔治突然出声拒绝，“这注疏，您现在动不得。”
“为什么？”
“阿萨辛的手段神鬼莫测，如果您碰了，想想，拉撒尼派，甚至什利叶派的某些有心人会怎么说，怎么做？到时候阿萨辛成了众矢之的，您可以不在乎个人荣辱，难道不关心贵派的存亡？”
阿泰尔知道对方不打算轻易把注疏给自己，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接着听下去。
艾尼斯道：“法鲁格陛下痛恨的事情有三，一是地方豪强势大难制，二是王公贵族威福自专，三是教派纷争永无宁日。人心若是不能一统，帝国早晚分崩离析。“
艾尼斯叹了口气：“所以，陛下在辞世前曾对先祖说过，拉撒尼与什利叶乃是一丘之貉，不足信。阿拉孛的出路，在于建立世俗国家。“
“世俗国家”这四个字好像一颗重磅爆炎弹，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什么是世俗国家？宗教自由！政-教分离！
卡拉的所有虔诚信徒，将和那些信异端邪说的异教徒甚至无信者一起纳税，同是帝国子民！
这简直是地狱！
阿泰尔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真想跳起来怒骂这个老家伙撒谎，但是，既然他都引颈待戮了，有什么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撒谎呢？
“或许你们以为我疯了。那么，阿泰尔，我问你，你去过不少地方，就拿乌姆利姆港说吧，我们最引以为豪的，羊绒斜织纹锦花长袍，多少钱一条？”
阿泰尔不明白老家伙为什么扯到毛毯上去，答道：“两百迪纳尔。”
“最近兴起的那种小点心，新特诺蒂兰人的巧克力，一指长半指厚的小盒子，十二块装的，多少钱一盒？”
阿泰尔的嘴巴有些苦涩：“一千二。”
艾尼斯冷笑一声：“是啊，有些达官贵人还乐此不疲，我再问你，一架多兰德佣兵用的轻型魔导弩，卖多少钱？”
“五千，还有价无市。”
“北海德纳根王国的外贸型飞空艇，上个月刚做成的那笔买卖，多少钱？”
阿泰尔的声音在发抖：“四百亿。”
艾尼斯咆哮：“四百亿，四百亿！那就是说，我们用两亿件长袍，才能换一架别人淘汰的、潜力全部挖掘完的、过时的飞空艇，啊，啊！”
老家伙在撕心裂肺的咆哮，眼中燃烧着怒火与眼泪。
所有人都沉默了。
风咆哮着从防护罩上空掠过，仿佛不甘的声声呐喊。
老家伙闪光的眸子黯淡下来：“快马弯刀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们听说了吗？上个月，乌姆利姆港，三艘新特诺蒂兰王国的战舰，全灭了港口卫队，炮击港口！”
阿泰尔感激地看了一眼达克：“如果不是哈桑横空出世，还不知最后如何。”
“最后如何？三艘船逼降一个国家，闻所未闻，闻所未闻！阿泰尔，你去啊，你去刺杀啊，接着杀啊！我看你们阿萨辛杀来杀去，能杀出什么来！等哈桑这些有骨气的人战死的战死，被出卖的被出卖，阿拉孛人，就只剩下卑躬屈膝的奴隶和愚昧无知的*民！”
阿泰尔怒吼：“那我们找《通天经注疏》，不就是为了一统人心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一统人心？傻小子，你还看不透？纳杰姆丁大伯卡被誉为宗教之星，手中又有两块注疏残片，为什么朵里哈奇城的两派，还是疯狗一样撕咬起来，难道你还看不透吗？”
“这，这就是说……”
“这就是说，就算你把注疏全本拍在他们眼前，他们照样能找出掀桌子的理由！这些满脑子派系利益的蛀虫，非把阿拉孛这棵大树蛀倒了，才肯罢休！”
阿泰尔冷汗涔涔落下，他不是傻子，老家伙刚才说的话，全是实话。但是，自幼坚信姆斯蓝教的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虔信姆斯蓝教的阿拉孛，会走到这样一步！
“难道，难道没有其他的路……”
乔治呵呵一笑：“有。”
“是什么？”
“承认这片土地成为别人的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产地，承认阿拉孛是一个二流甚至三流国家，承认别人的统治，一切就都解决了。”
“你！”
乔治叹了一声：“快马弯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还好，现在，还不算太晚。”
艾尼斯笑道：“是啊，还不算太晚。刚才说过，一开始，我对哈桑有偏见，认为他不过是懂一点炼金术，有一点实力再加一点运气；可是见到他在做的事，我的想法改变了，他要建立的，正是一个世俗国家，再退一步说，也是世俗化的国家，对不对哈桑！”
达克有点懵，心道我是身不由己啊，哈桑这张皮都不完全是自愿披上去的，还扯出什么世俗国家巴拉巴拉的，这都哪跟哪啊？但眼前这个形势能糊弄过去么？
好在老家伙善解人意，没等他开口，主动解围：“那位冰血魔女莱蒂法小姐，她拥有的一切，不是跟恶魔交易来的，那是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的炼金术的产物！世俗之路不能成功，关键是没有哪家豪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冒头。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哈桑，有莱蒂法小姐，有强大的阿里巴巴团，手中又有了全本的《通天经注疏》，谁说我们不能改写阿拉孛的历史！”
不等大伙反应，老家伙又道：“我本来还有一丝担心，哈桑大人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他对异教徒心存芥蒂，那么这条路必然坎坷无比，但是当我看到他是如何带领着多兰德人、犹利亚人和我这个阿拉孛人一起亲如兄弟，夺取胜利的时候，最后一丝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老家伙眼珠子兴奋得发红，燃烧着只有狂信徒才有的狂热：“哈桑大人，接纳我吧！如果不能原谅我欺瞒和背叛的恶名，请处决我，当众处决我，用我的血来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告诉他们，世俗之路，才是拯救阿拉孛的路！”
这次达克学聪明了，果断甩锅：“乔治长老，您看……”
对于厚脸皮心肠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乔治来说，这种锅还叫锅？双手轻轻朝身后一背，笑道：“默示派剩不下几个人了，要复兴阿拉孛，必须集合所有志士的力量。达克，你觉得呢？”
达克赶紧甩得一干二净：“属下唯大人马首是瞻！”
艾尼斯手舞足蹈，拉尔宾目瞪口呆，莱莉窃笑不已，正牌子阿泰尔哭丧着脸，一副吃了瘪的样子。
乔治低声对达克说了几句。达克点头，直起腰来：“探索门萨罗地下图书馆任务完成，分赃……不不，分战利品，分战利品！”
第九十八章 阴谋与技术（1）
大帐里，乔治、达克、莱莉和拉尔宾坐在上手，艾尼斯站在中间，面带微笑，正在回答他们的问题。
“我接受了拉撒尼派的命令，要混进探索队，择机下手，然后嫁祸给什利叶派。为拉撒尼派接下来的行动赢得主动；另外，如果能从图书馆里找到更多的注疏残片，对拉撒尼派会有更大的帮助。”
拉尔宾解释道：“虽然在整个帝国拉撒尼实力强过什利叶，但在朵里哈奇城正好相反。所以拉撒尼想先发制人，第一次发难因为纳杰姆丁和两块残片出现，暂时作罢；现在又忍不住跳出来了。”
乔治道：“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一致。那么，据说这次行动跟犹利亚人也有关？”
拉尔宾吃了一惊：“和犹利亚人有关？”
在他看来，犹利亚人和阿拉孛人泾渭分明，一个是要造反翻身的被压迫者，一个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统治者，犹利亚人怎么会掺和到统治者内部的派系斗争中去？
艾尼斯十分坦然：“是的。我的这次行动，得到了犹利亚人的大力支持，主要是资金和信息，特别是关于哈桑的资料，非常详实。”
达克若有所思：“怪不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发言那么有针对性，是为了激起我的逆反心理，从而产生‘老家伙不过如此’的蔑视态度？”
艾尼斯笑道：“还有后来我在图书馆时各种贪财的行为，也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
乔治道：“这种做事风格确实是犹利亚人的，做就要做到最细最好，一切行动建立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
拉尔宾尴尬地站起来。
乔治摇头道：“如果怀疑你，就不会让你坐在这里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坐。”
拉尔宾松了口气。
这说明内部有人跟阿拉孛人有密切关系。他忍不住问道：“是谁？”
艾尼斯道：“我不知道是谁，或许朵里哈奇城的拉撒尼派有线索。但是现在他们的计划失败了，线索很可能会中断。”
乔治道：“不难。先放一放。我的下一个问题是，拉撒尼派给了你哪些技术支持？”
“傀儡唤醒。可以激发傀儡的全部潜能。”
达克惊道：“难道是那两个构装体内部的傀儡？”
“对。而且不止如此。当初的设计，是那个傀儡可以跟第二层的人工生命体和第三层的岩甲史莱姆融合。负责这工程的是犹利亚首领克罗尼。”
达克和莱莉顿时不寒而栗。如果那个傀儡融合了能无限自我复制的人工生命体和无限提取土系魔能的力量，小队必然全灭。
乔治向艾尼斯微微躬身：“所幸艾尼斯先生深明大义。那么，那个傀儡……”
“它的弱点很明显，只能在操作法阵的范围内活动。可以用来防守，却无法攻城略地；而且，只要切断操作法阵的魔能供应，它也就完蛋了。”
听到艾尼斯如此坦白，众人放下心来，老家伙这是铁了心要投奔阿里巴巴团了。
一旁的拉尔宾感慨万千，让自己参与军议，还让自己他旁听这种秘密，这说明阿里巴巴团没把自己当外人。
如果阿里巴巴团的目的是建立世俗化国家，那么，犹利亚人自然而然就会获得平等的地位，不必再过奴隶的生活。
这个目标，难道不值得我为之奋斗吗？
拉尔宾正在走神，乔治道：“所以，我们只要查一查，犹利亚人中，谁的祖上与克罗尼有关就可以了。其实，不必查，猜也能猜个**不离十。”
拉尔宾忍不住问道：“是谁？”
“阿拉孛越是混乱，犹利亚人起事的成功率越高。拉尔宾先生，这没问题吧？”
拉尔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在一群阿拉孛人中谈犹利亚人造反，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那么，如果阿拉孛陷入大乱，利益最大的犹利亚人是哪些呢？民众？”
“不。野心家。”
“长老会？”
拉尔宾思考了一下，摇头：“长老会为了现在的利益甚至放弃了武装斗争，当然不可能再去鼓动民众闹事。”
“那么剩下的还有谁？”
达克皱眉：“那就是犹利亚秘密反抗军了，凡是不在长老会内任职的、有实力的将领都有可能。”
乔治笑道：“比如拉尔宾先生这样的反抗军名将？”
众人十分尴尬，拉尔宾却眉毛一挑：“类似于我？”
“对，我听说过您在犹利亚反抗军中的威望，但是后来您因为屋候德村的屠杀，替下属背了黑锅，被罢黜了。”
拉尔宾心头一紧：“乔治长老，难道说，整个事件，都是有人在幕后策划？我和长老会，都中了别人的圈套？”
“长老会只想维持如今的局势，不思进取；您头脑里全是军事斗争和牺牲；有人利用了你们的弱点，把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请想想，您被罢黜，谁是继任者。”
拉尔宾悚然动容：“萨龙？那个大犹利亚主义者？”
“长老会成了出卖民族利益的犹利亚叛徒，您远走高飞下落不明，对付孤身上路的您，只要轻轻一推，”乔治微笑着把目光投向艾尼斯，“如果不是艾尼斯先生的投诚，您就要和真相一起永眠与门萨罗地下图书馆了。”
拉尔宾冷汗落下：“然后他成功上位，借战乱清除长老会，再以我之死引爆犹利亚人的情绪……”
达克补充：“在这之前，他手中还有搜集到的《通天经注疏》，以此为诱饵，不断把阿拉孛卷进自相残杀的深渊，用无数人的血肉和犹利亚人复国的梦想，做他上位的垫脚石。”
拉尔宾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乔治朝艾尼斯轻轻一点头，艾尼斯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岩甲史莱姆操控技术，这是由多兰德炼金术师弗拉梅尔提供的。”
一提史莱姆，达克精神一振：“怎么做？”
艾尼斯面色凝重：“请大家看一段影像，这是我在第四层密室里拍摄的。”
淡蓝色的光幕里，出现了一只完整的、光滑的人脑，浸泡在蓝色液体中。
大脑的表面插满了无数带细金属丝的钢针，轻微的电光不断沿着导线流走，流到容器外的三叉戟样式的巨大金属线圈上。
达克、莱莉、拉尔宾齐齐惊呼。
艾尼斯道：“这就是操控岩甲史莱姆的关键，一只完好的、活人的大脑，经过防腐处理的、历时数百年依然能发挥控制作用的活人的大脑。它被清空了所有记忆，是一个思维接收器和发射器。它的末端跟地下的触发式感应法阵相连，会根据感应法阵的应激反应下达指令。”
拉尔宾呆楞了半晌，义愤填膺道：“一个大脑控制一只史莱姆？是哪个混蛋搞出了这种灭绝人性的研究？”
艾尼斯愤愤道：“多兰德炼金术师，弗拉梅尔！”
达克和莱莉的目光，同时盯住了乔治。
第九十九章 阴谋与技术（2）
乔治神色如常：“那么，这项技术的核心就是对人类大脑的控制和处理了？”
艾尼斯道：“正是如此。只要摧毁这个容器，或是切断感应联系，就可以停止史莱姆的行动。”
“等一下！”莱莉突然站起来，“这只是信号接收器，行为终端——岩甲史莱姆又是怎么跟人类的脑发生联系的？”
“利用同一具身体，由史莱姆融合而成，这样就完美地解决了协调性问题。”
莱莉愤怒地道：“但是人死后大脑也会死亡，身体应激反应也会停止！”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在活着的时候进行的。”
莱莉眼中的怒火如果能释放出来，绝对可以把乔治汽化，但乔治十分淡定：“哦，还真是残忍的进步啊。”
艾尼斯道：“估计是太过于残忍，所以只有这么一只岩甲史莱姆。而且，这项技术，在阿拉孛也没有流传下来。”
乔治道：“估计已经失传了吧，默示派在多兰德和新特诺蒂兰王国的分部也没有传回类似的消息。”
艾尼斯精神一振：“默示派在外国还有分部？真不得了。”
“为什么不？卡拉的光辉照耀万物，可以化为任何神灵。比如黑暗神、光明神。”
艾尼斯和拉尔宾瞠目结舌：“这……还可以这样？”
“那当然，凡事必须循序渐进。你们不会以为，我们现在就要打出建立世俗国家的旗号来吧？这和送死没有区别。”
“但是，但是，这样的理论，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没关系，这可是《通天经注疏》里说的。他们会接受，要不然，武力会帮他们接受。”乔治轻轻击了两下掌，示意众人注意，“各位，萨龙的优势在于基本完成了阴谋布局，弱点是实力较差；而这正是我们擅长的，所以下一步计划是兵分两路。
“第一路，利用拉撒尼和什利叶派的内讧，兵进朵里哈奇城，亮出修改过的注疏残片，震慑这个奸徒。我们有冰血魔女殿下——或许应该改称冰血王女了——和阿里巴巴团，有出色的情报大师艾尼斯和阿泰尔先生，有出色的参谋萨希尔先生，还缺一位出色的将军……”
拉尔宾昂然立起：“请容许我担任这个光荣的职务。”
“但是，这可是为阿拉孛人而战啊？一个犹利亚人……”
拉尔宾毫不迟疑：“世俗国家，各民族，一律平等！”
“好样的，我深信不疑！”
达克问道：“那么，第二路呢？”
“萨龙既然知道地下图书馆的详情，一定了解法鲁格最后的研究地点——死火沙漠中的幽魂之城尼赫尔。他绝对不会放弃调查的。达克，带领你的小队，前往调查，这一次，会有新队员加入。”
达克起立，大声喝道：“遵命！”
“具体行动安排稍晚些下发，达克和莱莉留一下，散会！”
默示派的三个成员留下，乔治布设了一个静音法阵，道：“各位，刚才的技术里，我比较在意史莱姆控制这件事。这种该死的技术并没有失传。”
达克和莱莉一惊。
“它由弗拉梅尔带回了多兰德，建立铁牙庄后，手稿就藏在铁牙庄的藏书室。因为有违伦理道德，所以历代家主都斥为邪说。”
莱莉急切地问：“然后呢？”
“既然史莱姆能实现完美控制，那么高一些的老鼠、猫、狗呢？再高一些的猴子呢？”
莱莉心惊胆战：“然后是……人？”
乔治双眉紧皱：“如果铁牙庄是我父亲当家，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但他现在被光明神教控制着。”
“你是说这种技术有可能被光明神教拿去？”
“我非常担心。所以接下来我必须潜回多兰德一趟——我用乌姆利姆港的单人传送法阵来回，大约六到八天。这期间的探索就全靠你们自己了，我处理完那边，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莱莉天真地问：“我们可以不管阿拉孛这边吗？”
“当然。但是，习惯了强权统治的民众，在国家民族意识尚未完全觉醒的情况下，也会习惯另一种强权统治，如果光明神教会内部整合完毕，开始大规模扩张，凭阿拉孛在巧克力战争中的糟糕表现，它一定会沦陷。放弃了阿拉孛，就等于放弃了炼金术的未来。”
达克补充道：“相反，如果这个以狂信著称的地方都能盛开炼金术之花，那么放眼大陆，又有哪个国家不能呢？再加上新特诺蒂兰的示范效应，神的光辉也会黯淡吧。”
乔治十分欣慰：“达克，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记住，万事小心！”
“你也是，回多兰德以后四处是敌，只能靠自己，实在不行，别忘了下水道之王彼特拉克和1643佣兵队。”
“会用得上他们的。我现在马上动身，达克，提醒你一下，阿里巴巴团实力超群，但不能迷信武力，该玩权谋就得玩权谋；另外，别急着去尼赫尔，等朵里哈奇城开打再说。”
“好，一路顺风！”
“你也是！”
当天晚上，乔治静悄悄离开，没惊动任何人。达克把莱莉、阿泰尔和艾尼斯叫来商议下一步行动。
“我们的任务已经很明确，在莱蒂法和拉尔宾他们控制朵里哈奇城的时候，调查死火沙漠的尼赫尔，各位有什么好建议吗？”
阿泰尔道：“我去过死火沙漠，那里人迹罕至，只有少数几个村庄。因为榨不出多少油水，所以连盗匪也不大光顾。幽魂之城尼赫尔经常听说。据说那是座时隐时现的城市。”
“时隐时现？”
“它确实存在，这是确凿无疑的。因为有的村民亲自和尼赫尔的人交易过。但它每次存在几天就消失了，每次间隔二十年左右。位置也不固定，但总是不离开死火沙漠。”
莱莉道：“或许这就是法鲁格所说的‘退路’吧，用一座能隐形的城市把阿拉孛人藏起来。艾尼斯先生，您觉得呢？”
艾尼斯道：“在传说中，尼赫尔是座鬼城，恶魔居所。既然我们知道它是法鲁格陛下的试验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关键是这个位置飘忽不定，难道有某种技术能让一座城市四处乱跑？”
众人一起摇头，要能推动一座城市改变位置，还得在几天之内彻底消失不见，那得多大的动力啊！
达克皱眉：“至少，法鲁格陛下应该在图书馆里留下提示啊，难道我们漏掉了什么？”
莱莉道：“我已经安排人手对图书馆进行彻底清理，所有的典籍要全部审阅，分类保存。不过，短时间内是完不成的。”
艾尼斯摇头：“我不觉得我们漏掉了什么。如果有线索，那一定是我们看过，但在当时没有引起重视的。”
达克道：“敌人在朵里哈奇城那边还没有展开行动，我们这边的援军也没赶到，不宜轻举妄动。这样吧，明天一早，莱莉你和阿泰尔去死火沙漠摸摸情况，如果条件允许，就选个合适的地方建立前进基地，立好通灵塔，多布设阳光魔能采集器，为下一步做准备；艾尼斯，我们再去图书馆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随时保持联络。”
三人齐声应诺。
这时传令兵进来报告：“禀告哈桑大人，莱蒂法小姐问话，明天一早兵进朵里哈奇城，问各位是否一起享受这荣光？”
第一百章 阴谋与技术（3）
达克笑道：“小丫头的官威越来越足了，还‘问话’——这种虚名，我们要了也没用。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露了脸，再想做秘密工作就难了。替我回绝了吧。”
“遵命。可是……”
“说。”
“莱蒂法小姐说，她希望‘哈桑’能陪在她身边。”他把“哈桑”两字说得很重。
达克愣了一下。
莱莉在队聊里道：“哥，我看可以，图书馆那边已经安全，艾尼斯熟门熟路，自己行动更快；你还是陪莱蒂法去吧，一来给她壮壮胆，二来，有个民族英雄陪着，也可以震慑宵小嘛。”
“我以为你会替你拉拉姐说话，死活不让我去呢。”
“瞧你说的，这是大局啊，后边我会帮你解释的。退一步说，一个信邪神卡拉的阿拉孛婆子，会看上你这什么都信什么都不信的小巡警？别开玩笑了。”
“臭丫头，我看非找个人家把你嫁了不可。”
说笑归说笑，事情不能耽误，达克扬声对传令兵道：“可以。给我一份明天的安排。”
传令兵毕恭毕敬，双手递上：“明天一早，莱蒂法小姐要和您在朵里哈奇城外检阅阿里巴巴团，展示我们的力量；然后是游行，将和您一起乘坐伊芙利特战车进入城市，沿中央大道穿过最繁华的商业街——苏拉热窝集市，最后，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前往总督府。”
达克眉头紧皱：“穿过商业街？车队？这不是扰民吗？”
“因为我们是传播圣主圣音的天使，是为他们带来福祉的恩赐者，是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征服者——如果有人敢反抗的话。”
“征服者？我们不是调和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争斗的调停者吗？”
“呃，在您进入图书馆调查的时候，形势有了变化。有不明势力的部队向我们发动袭击，被全灭了。事后调查，跟两派都有关系。这激怒了莱蒂法小姐，她命令朵里哈奇城必须立刻投降。”
“然后？”
“然后，两派停止了内讧，向我们发动联合进攻。又被全灭了。所以……”
“所以我们从调停者变成了征服者，欢迎仪式变成了受降仪式对吗？”达克呵呵笑道：“好，取得了一个像样的落脚点，好得很啊——”他突然狠狠一拍桌子：“愚蠢的决定！”
传令兵见哈桑突然发怒，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这是……这是朵里哈奇城总督府的决定……”
达克怒气不减：“明明是中了别人的圈套！现在我们会变成众矢之的！想想吧，一群恐怖的、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盘踞了朵里哈奇城，它的首领是来自地狱的冰血魔女，副手是堕落的英雄哈桑，他们要来摧毁所有阿拉孛人信仰！接下来敌人无论用什么敌对手段针对我们，都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而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不过损失了一小队死士！”
达克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案几上：“萨龙，你这个混蛋！”
这些内容显然不是一个传令兵的大脑可以理解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完成自己的使命：“那……那个，到时候，总督大人和亲贵官员们会全程陪同。”
达克眉头稍稍解开一些，道：“回去告诉莱蒂法，我不喜欢这个安排，如此肆无忌惮地在一个没有丝毫根基的地方炫耀武力，这是自找苦吃！”
传令兵扑通跪下了：“哈桑大人，莱蒂法小姐说，这行程是朵里哈奇城总督府安排的，他们已经连彩排都进行了两次，做好了全部准备，如果我们拒绝，恐怕，恐怕……”
艾尼斯劝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只能展示力量了。这时候退缩犹豫，恐怕危害更大。”
达克满嘴都是苦涩：“这个萨龙，还真有一手啊。”说着无奈地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我会去的。你去吧。”
传令兵高兴地连磕了几个头：“谢大人！”说着，跳起来，一溜烟去回报了。
莱莉走到他身边：“你担心有阴谋？”
达克沉着脸点点头：“论实力，我们横扫对手；但是论阴谋诡计，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实在不让人放心啊。朵里哈奇城内部我们只有一个纳杰姆丁维持大局，他的品行没问题，但是那些卑污龌龊的勾当，恐怕他防不住啊。”
阿泰尔把朵里哈奇城的地图贴到墙上，再把行程安排贴到一边，仔细审视一番，道：“朵里哈奇城我很熟，行程安排也没有什么纰漏。如果是总督府的安排，想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达克道：“萨龙是个阴险至极的家伙啊，利用屋候德村惨案逼走了拉尔宾，把长老会的形象砸了个稀烂；利用艾尼斯除掉你，挑起阿拉孛人内乱；现在他的目标是我们，我们却只能被动挨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萨龙手下没有出色的刺客，我和艾尼斯陪您去。”
“不，这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家伙，我们的目光都盯着朵里哈奇城，他肯定会在尼赫尔那边搞小动作。你们两个按原计划执行。卫兵！”
门外的卫兵立刻进来：“听候您的吩咐！”
“去告诉萨希尔参谋，就这么进城，太小家子气。让他安排一场军事演习，就在朵里哈奇城外！我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看看，阿里巴巴团的实力！”
莱莉提醒道：“朵里哈奇城虽然表面恭顺，心里却不服，这个时候再刺激他们的话……”
艾尼斯也眉头紧皱：“异教徒的征服欲炫耀，我想那些达官显贵们一定会这么想。”
达克冷哼一声：“到时候只有我和莱蒂法两个人进城，再来一场刺杀，一杯毒酒？做梦！演习完毕，部队跟着我进城！我倒要看一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送死！”
“遵命！”
哈桑将和冰血魔女一起驾临朵里哈奇城，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沉沉的夜色中迅速传播。
无数人为此彻夜难眠。
无数看不见的暗流在悄悄涌动。
朵里哈奇城总督府，侍女们正帮着满面愁容的总督试穿刚做好的礼服。
与此同时，犹利亚反抗军设在朵里哈奇城的秘密据点中，萨龙推门而入，坐在监视法阵前。
苏拉热窝集市旁的一幢三层小楼地下室里，一只手撬开木箱，把锋利的弩箭取出，压进弩匣；掀开木箱隔板，下面是数枚精制的投掷型爆炎弹。那只手的主人取出一枚掂一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拉热窝集市，一支乌姆利姆港来的商队正穿过集市，当队伍与一名黑袍蒙面、低头疾走的女子擦肩而过时，队伍中一名侍女突然停下脚步，朝那名女子看了几眼。
一名护卫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小动作，低声问：“怎么了，妮芭丽大姐头？”
侍女低声道：“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身上有法力波动，要小心。”
护卫悄悄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
“不管她，我们的目标是哈桑。”
第一百零一章 哈桑必须死（1）
众炮齐鸣。
十二门魔导大炮一字排开，同时开火，瞬间把靶区变成了一片火海。
巨大的轰鸣声还未停息，天空中响起死神的咆哮，六架斯图卡飞毯呼啸而下，六发铝热爆炎弹准确命中，数十米高的火柱晃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二十辆伊芙利特战车摆出半月型的阵势，向烈焰升腾的靶区缓缓推过去。
朵里哈奇城犹利亚人秘密据点里，萨龙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
没想到，一个盗贼团居然有此等力量！
哈桑是个聪明的家伙，又有极高的威望，一旦被他入主朵里哈奇城，必然会像乌姆利姆港一样，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朵里哈奇城的内乱必然停止。
更可怕的是，他很可能把乌姆利姆、坎哈拉和朵里哈奇三座珍珠之路的重要城市整合在一起，打造一个东部沿海地区的稳定、富庶的根据地。就算他不对外扩张侵吞其他王公的土地，也会产生示范效应，如果阿拉孛人群起效仿，犹利亚人的复国大业，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所以，无论如何要阻止他入主朵里哈奇城！
哈桑不是无懈可击的，他最大的倚仗是声望、以及不偏不倚的公正态度。
声望可以获得，也就可以失去，只要让阿拉孛人认识到，他不是救世主，只是个获得了先进技术的军阀，他身上的一切光环也就褪去了。
萨龙双管齐下，先派人混入探索队，试图将哈桑击杀在地下图书馆；同时，利用哈桑不在的时机，派出一小队人马，打着朵里哈奇城卫队的旗号向阿里巴巴团发动了自杀式进攻。
一喜一忧。
喜的是，主心骨哈桑不在，阿里巴巴团名义上的最高统领冰血魔女莱蒂法是个只知道追求胜利的傻瓜，毫不客气地在一刻钟内全灭了那队人马。其战斗力让整个城市都颤抖。
如此残暴凶猛！简直是一头嗜血的狮子！
城内力请哈桑调停的声音立刻停止。
接着，莱蒂法犯了第二个错误，这次拙劣的偷袭激怒了她，认为这是卑鄙无耻地、背信弃义的背叛，调查的结果更是让她勃然大怒，这是城内的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面对军事压力采取的一次军事冒险——实际上，这是萨龙的安排。
阿里巴巴团向城市发起了进攻，不到一天，拿下城市外围，守军死伤惨重。
萨龙大喜，屠夫和刽子手的名号，很快就要落到哈桑这个阿拉孛民族英雄的头上了——他不过是在走当年穆尔台兹的路，没什么可怕的。
但同时，令人在意的事也传来了：那个被寄予厚望的艾尼斯变节，投向了哈桑。
艾尼斯居然同时背叛拉撒尼派、阿萨辛派？是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这可不妙。他多少知道一些法鲁格的内情，特别是，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要暴露了么？
但是，即便暴露，哈桑，我也不怕你。现在的主要矛盾是你和朵里哈奇城中两派的矛盾，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找犹利亚人的麻烦。
况且，我马上要前往尼赫尔，去收获最后的胜利了，留下一座打烂的朵里哈奇城，给你慢慢收拾吧，就算你有翻云覆雨的手段能收拾好，我还有一份超级大礼要送给你呢，打吧，打得越烂，那份大礼就越显得惊喜。
所以，哈桑，现在我还不想和你正面对上。再说，你不是还有无可匹敌的武力吗？
军事演习？真是个好主意，你成功地吓到我了呢。
如此狂暴的攻击力，恐怕没有哪座阿拉孛城市能坚持三天以上吧？就这样吧，炫耀你的武力，播下仇恨的种子，用刀剑逼迫所有政见不合者低头，踏上鲜血和白骨铺就的征服之路。你越是疯狂，越是陶醉在征服的快感中，我离胜利就越近。
加油吧，哈桑。
萨龙站起身来，吩咐手下道：“哈桑疯了。我们不管他，传我命令，立刻取消对哈桑的刺杀计划，停止一切对阿里巴巴团的敌对行动；提醒长老会，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独裁者，不要反抗，乖乖纳粮完税，还能有条活路。”
“遵命，大人，但是，刺杀行动……”
“怎么，我不是说马上取消吗？”
“我们的弟兄没问题，但是最近有些不大一样的声音。”
“什么？”
“有些我们的人仔细研究了哈桑，认为他是犹利亚复国大业的最大障碍，哈桑必须死。”
萨龙愕然，旋即苦笑道：“你说的事我知道，黑手会那些小伙子对不对？他们的心是好的，但是！”他加重语气道：“大局为重，现在他已经疯了，招惹一个疯子，完全没必要。什么时候杀，怎么杀是有讲究的，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而不能让一帮毛头小子由着性子胡来！”
“据说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如果这时候命令他们停止的话——”
“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管成与不成，我们犹利亚人都会被摆上风口浪尖；如果侥幸成了，阿里巴巴团进行大规模报复，我们的人来不及撤出，损失会更大；更可怕的是，城里的两派阿拉孛人见识过阿里巴巴团的力量，必然落胆，到时候，我们犹利亚人就会成为他们和阿里巴巴团和解和勾结的祭品——你马上通知他们，必须停止一切针对哈桑和阿里巴巴团的敌对行为，否则，我就停掉对他们的资助！”
正当萨龙紧锣密鼓地安排时，苏拉热窝集市旁的一幢三层小楼地下室里，一场小规模会议正在召开。
“同胞们，万恶的阿拉孛屠夫哈桑很快就要进城，我们要让他看一看犹利亚青年的热血！犹利亚复国大业，就从我们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吼叫，十余名犹利亚青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一队已经分头潜入集市各处，伺机下手，但是他们只配发了短弩这样的轻武器，只能制造小规模混乱，我们才是攻击的中坚，我们要一次成功，不留后患，你们有献身的觉悟吗？”
“有！”
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响了。
会议召集者，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敏捷地拔出匕首，贴到门边：“谁？”
“我，房东，给你们送水来了。”
小伙子松了口气，打开门，一个大胡子阿拉孛人扛着一个大木桶走进来：“刚从井里打上来，还凉呢，聊了半天，渴了吧，喝口水。”
“谢谢，谢谢，大叔，一只手扛这么大个桶，看不出您的力气还真大。”
房东笑得很和善：“哪里哪里，拧断人脖子的时候觉不出疼，也就这点好处了。”
“什……”小伙子一言未了，下巴已经被房东捏住，轻轻一扭，咔的一声脆响，颈椎折断。
周围的人大惊，还没等拿起兵器，木桶爆裂，一道纤细的人影一闪而没，三人同时栽倒，咽喉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一名红纱蒙面的女子手执一把薄刃削刀，冷冷地注视着剩下的几人。
紧接着一阵纷乱的暴喝，二十多个头缠白巾，黑布覆面的阿拉孛人纷纷涌入，手执雪亮的弯刀，目露凶光，把年轻人们围在垓心。
有人大惊：“你们是什么人？”
大胡子房东展颜一笑：“基地。上！”
不到三分钟，十几具犹利亚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全被砍成了碎块。
红纱女俯身从领头青年尸体上摸出一张纸，扫一眼，冷笑：“黑手会？哼！”随手把纸扔在地上。
大胡子把被血浸泡的纸头捡起来：“妮芭丽，这是证据，留着或许会有用。”
“嗯。”
一名副手毕恭毕敬道：“拉灯老大，妮芭丽大姐头，对付这些毛头小子，我们弟兄就够了，你们两位何苦跑这一趟？”
拉灯道：“哈桑是基地的恩人，他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英雄要专心做大事，这些犹利亚杂禾中当中的臭虫，就得靠我们来收拾了。”
“那，要不要通报哈桑大人？”
拉灯大笑：“当初哈桑救了乌姆利姆港的时候，可曾跟你们打招呼说老子要去了别忘了承老子情？撤！”
第一百零二章 哈桑必须死（2）
普林西波觉得事情不对头。
哈桑必须死，为了达成刺杀目标，他已经有了舍生取义的觉悟。
哈桑和冰血魔女会乘坐敞篷的伊芙利特战车，从城门进入，沿中央大道经过苏拉热窝集市前往总督府。
刺杀计划是这样的：埋伏在路边的弟兄投掷轻型爆炎弹制造混乱——他一定会牺牲，但这没关系。作为一个嗜血的屠夫，哈桑即使害怕，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头鼠窜，他一定会故作镇定的继续前进，然后，就到自己出场了。
哈桑，敢带领一万多门萨罗人向十倍于己的护教圣军开战，敢单枪匹马面对整个港口的责骂和仇恨，敢用区区一条飞毯，就向新特诺蒂兰的舰队发起冲击！
而且他全都赢了！
这简直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
而现在，我要用一支短弩向他射击？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
我也一定会牺牲的，但这同样没关系。
接连两次刺杀，再胆大的人也会胆寒，他一定会匆忙离开车子，往身后装备有护甲的普通战车转移，这时会有一个空档，他将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下车，潜伏在集市远端的重弩手会结果这个阿拉孛混蛋的性命。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来联络？
难道计划没有任何变动？一切顺利？
普林西波不知道，联络员和他的上级，都已经倒在了地下室的血泊里。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黑手会的秘密据点，无一例外遭到了基地组织的突袭。
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提前出发的他和剩下的三个伙伴，是黑手会在朵里哈奇城的仅剩的、最后的力量。
人群突然喧闹起来。六辆魔鬼战车排成一条直线，从城门方向缓缓驶来。鬼战车后，是一排排闪动光芒的铁甲和钢刀。
普林西波的口里突然变得又干又苦，心也狂跳不止。
来了，来了！
他颤抖着摸了摸藏在背包里的短弩。它很安静。
很普通的钢弩，没有一点法力波动，绝对不可能被事先侦测到，就算站在监视法阵里也不会触发警报的。
他在神经质地劝说自己，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周围的人涌动起来，他趁机朝前挤。
旁边有个犹利亚小伙子被挤痛了，愤愤地拍着他的包喊：“你挤什么挤啊！”
普林西波给了那人一个凶狠的目光，那人立刻闭了嘴，真亏他还长了一个大个子。
挤着挤着，一下子，前面空了，他差点收不住脚冲到街道上去。
这真是个完美的攻击位置，正好在两个阿拉孛警察中间，两人间隔有十几米，谁都不会管。我只要往前一窜，就没问题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一名年轻的阿拉孛警察走过来，冷冷地注视他。
普林西波打了个寒噤，乖乖后退。
或许是觉得这里空档太大了吧，阿拉孛警察竟然站住不走了，侧身面对他，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偷空朝哈桑的方向瞅。
这下子麻烦了，推开他是不行的，周围人塞得满满的，换位置也来不及了。怎么办？
哈桑的车出现在视野里。
他果然坐了一辆去掉顶篷的车——要不然怎么能显示出趾高气扬呢？你的死期到了。
当车子行驶时到拐角处，里波尔卡冲上去，投出爆炎弹。
他刚一拔步，就被身边的巡警盯上，拽了他一把，他踉跄了一下，还是把爆炎弹投出去，但这样一点准头都没有。
爆炎弹打在收起的车篷上，弹了一下，朝车子后方落去。
剧烈的爆炸，烟雾腾起，人群大哗。
烟雾散去，哈桑安然无恙——起码外表上看起来如此，还故作镇静地朝众人挥手示意。
里波尔卡被如狼似虎的巡警按倒，他静静地趴着，没有挣扎。
普林西波的眼泪流下来了，他知道，里波尔卡一定咬碎了事先含好的毒药，牺牲了。
兄弟，等着我！
哈桑果然没有被轻易吓退，而是对冲过来保护他的巡警嘱咐了几句什么，又和急匆匆跑来的总督交流了一番，挥挥手，示意游行继续。
车子又慢慢前行了。
普林西波心里只有仇恨。
我知道，你没屠杀过犹利亚人，但是，只要你活着，阿拉孛人就有指望，朵里哈奇城就乱不起来，我们的复国大业就要无限期推迟下去。
所以，哈桑，你必须死！
这是我赌上性命，也要做到的！
只有十九岁的年轻人，还不懂得完美掩饰内心。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狠辣和执着，面前的侧对他的巡警狐疑地扫他两眼，横过身子，用脊背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糟糕，这巡警开始怀疑了！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已经不可能直冲上去！
哈桑的车子，离这里不到二十米！
身前的巡警转过身去，和人群一样，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缓缓乘车而来的征服者。
背后那个刚才骂普林西波的大个子小伙又开始捣乱，使劲捏他的背包。
普林西波扭过头，狠狠地瞪了这家伙一眼：“捏什么捏！”
刚才还要和他吵架的大个子小伙和善的朝他笑了一下，悄悄作了一个单手射弩的动作。
普林西波如坠冰窟。
该死，一定是刚才挤来挤去，包里的钢弩被他发现了。
这么近的距离，准备钢弩，接近车队，目的还用说？
大个子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个剪刀的样子，然后指指挡住普林西波身前的巡警。
普林西波莫名其妙的看着，大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
如此大的动作当然引起了旁边人的惊呼，抢劫？
大个子朝巡警狠狠一努嘴。
普林西波会意，大叫：“抢劫！”
巡警回头，正看到大个子把普林西波的钱袋拖出来，动作之猛，连口袋边都撕烂了一块。
大个子疯了似的推搡着旁边的人，想夺路而逃。
警察的本能发挥了作用，巡警丢下呆若木鸡的普林西波，一个猛虎扑羊把大个子按倒在地，挥起警棍，一棍打在他的头上。
鲜血顿时染红了大个子身下的土地。
现在，普林西波和哈桑的座车之间，空了。
普林西波深深地望了一眼用生命为自己制造了空档的、素不相识的勇士，一只手握紧了钢弩，一步跨出人群，向哈桑座车冲去！
然而，他刚刚跨出两步。
砰！
一发铳弹带着淡绿色的尾迹，贯穿了他的右小腿。
右小腿爆发出一团血雾。
随着一声惨叫，普林西波重重地摔倒在地，连钢弩都没能抽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苏拉热窝事件
右腿完了！
普林西波试图站起来，但挣扎是徒劳的，他倒在离哈桑座车不到十米的地方。
这次失败的突进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周围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普林西波头上的冷汗涔涔落下。
现在我的手已经无法稳定射击，能命中吗？
虽然下定决心要牺牲，但是，应该更有价值不是吗？
早就该想到，老奸巨猾的哈桑一定会在人群中安排手下！太大意了！
或许下一秒，一颗铳弹会打爆自己的脑袋。现在该怎么办？
也不知为什么，普林西波突然福至心灵，扯直了嗓子，狂吼了一声：“救命！”
从车上站起身的哈桑表情发生了变化，从震惊到怀疑。他站起身，打开了魔鬼战车的车门，走下来。
他走下来了！
狂喜笼罩了普林西波的心，机会，机会，重弩手，射击，射击啊！
没有弩箭破空声。
或许是在瞄准？我必须，争取更多的时间。
普林西波喊出了第二句：“救命，他们，要杀我！”
哈桑两步跨到他身边：“你是——”
该射击了，该射击了，为什么不射击，为什么不射击！
普林西波内心在咆哮。他的心直沉下去，连续两次机会都错过，这不是没准备好可以解释的。
或许，那些弟兄永远都无法射击了。
现在，能干掉哈桑的只有我！
他猛地抽出短弩：“要你的命！”
时间几乎静止。
在发射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哈桑脸上的惊愕，以及——顿悟？
哈桑紧锁的眉头似乎展开了。他作了一个侧身闪躲的动作，没能完全闪开。
弩箭在他胸口爆发出一朵血花。
哈桑的身子朝后倒下去。
普林西波大吼：“犹利亚万……”
“万岁”一词还没有喊完，一发灼热的铳弹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身子摇了一摇，轰然倒下。
哈桑座车后面的是朵里哈奇城总督耶利特和阿里巴巴团第一营营长卡拉法特，事发突然，两人甚至来不及反应，直到哈桑倒下。
卡拉法特一个飞扑从背后抱住哈桑：“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耶利特身体肥胖，保护哈桑已经轮不到他，于是把怒火发泄到凶手身上：“犹利亚人，犹利亚人，犹利亚人刺杀了哈桑大人！”
晴天霹雳！
所有犹利亚人，那一刻，呆若木鸡！
犹利亚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阿拉孛人的英雄。
拉灯的通讯里传来手下悲愤的呼叫：“拉灯老大，我们，我们失职了！”
拉灯阴着脸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阴测测道：“记住这一天，血债血偿。”
人群愤怒了：“下贱的犹利亚杂禾中！”
无数犹利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有女子的惨呼声传来。但是，在混乱嘈杂的人群中，这惨呼是那么的微弱，瞬间被淹没在愤怒的咆哮声中。
卡拉法特紧紧地咬着牙，冷冷地看着被打地满地乱滚的犹利亚人。
罪有应得啊，你们这些畜生，你们伤害了来拯救你们的人，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前途，愚蠢的家伙，不配活在世上！
犹利亚人，没有无辜者！
哈桑没有下令阿里巴巴团动手，已经是客气的了！
哈桑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推开卡拉法特搀扶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
鲜血从他捂着伤口的手指缝中汩汩流淌，他站直了身子，另一只手平伸向前。
卡拉法特咆哮：“大人有话要说！”
四周迅速安静下来。
“立即，停止暴力……”
说完这句话，哈桑倒下了。
卡拉法特大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背起哈桑就跑。
身后的侍卫迅速跟上去、剩下的人开始迅速散开，大声呵斥着维持秩序，然后阿里巴巴团战士和城市的卫队也加入进来维持秩序。
混乱迅速停止。巡警和圣真寺的伯卡们开始发挥作用，稳定秩序，疏散人群。
不到半个小时，街道变得空荡荡的，只留下遍地狼藉和满地的鲜血。
哈桑在苏拉热窝集市遇刺！
这个突发事件，震惊了整个朵里哈奇城，震惊了整条珍珠之路。
一个手握强军的地方实力派被刺，引起的震动不是一般大。
阿里巴巴团毫不客气地宣布接管整个朵里哈奇城防务，把城市政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光是总督府，连圣真寺伯卡的权力也一起剥夺了。
纳杰姆丁大伯卡雷霆大怒：这么拙劣的阴谋都没发现，你们这些基层伯卡是吃干饭的？
哈桑被救回阿里巴巴团营地救治，现在生死不知，耶利特总督数次请医生前往，都被挡了回来。莱蒂法团长和萨希尔参谋不允许任何人见哈桑。
耶利特总督一筹莫展。
和他一起发愁的，还有纳杰姆丁大伯卡和朵里哈奇城拉撒尼、什利叶两派的当家人艾凯拉木和卜哈伊。
刺杀事件之前，这座城市由什利叶派说了算，然后是少数派拉撒尼，接下来是耶利特总督，最后才是纳杰姆丁。现在，正好翻了个个儿，纳杰姆丁重新成了声望地位最高的人——当然，名义上的。具体事务依然掌握在内斗的两派手中。
纳杰姆丁和耶利特沉着脸不说话，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的当家人暗暗叫苦。
哈桑遇刺，必须有人出来顶缸。让谁呢？
凶手没死，铳弹力量太强，一穿两洞，穿胸而过，没打着要害。现在已经清醒，对刺杀一事供认不讳。但是，区区一颗脑袋，如何能平息哈桑的怒火？
耶利特反应极快，当即命令封锁出口，全城大索。所有犹利亚人家家过筛，但凡藏有刀剑弓弩一类物品的，一律按嫌疑犯处理。
这项行动得到了拉撒尼和什利叶两派的全力支持，无人掣肘，无人扯皮。法鲁格时代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朵里哈奇城有志一同做事。
艾凯拉木咬咬牙道：“这个，拉撒尼派，愿意出三千万迪纳尔劳军。”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卜哈伊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阿里巴巴团富可敌国，三千万或许不少，但是，首领被刺，这种事怎么能用钱来衡量？拿出钱来，反而会刺激他们的野心。”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事情是在我们这里出的，怎么推也推不掉。”
“犹利亚人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取消对他们的一切优惠政策，加税三成！这些税收不入城市金库，直接提供给阿里巴巴团！对周围犹利亚人定居点实行限时拆除，逾期不走，杀！宣布犹利亚人为不受欢迎的人，划定居住区；出门必须佩戴身份标识！然后剥夺全部财产！”
耶利特眉头一挑：“排犹？这么做……”
“各位，我知道这对全体犹利亚人不公平，但是，我们岂能为了注定无法做朋友的家伙，损害我们大家的利益呢？”
“但是……”
“总督大人，犹利亚人野性难驯，如果不好好收拾，今天受害的是哈桑大人，有朝一日，会不会也包括你我？现在哈桑大人生死未卜，一旦遭遇不测，谁敢保证那个女魔头不会狂性大发，把城市夷为平地？”
纳杰姆丁道：“我与哈桑共事也有段时间了，他一定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的。”
卜哈伊道：“当然，我们一切都要听哈桑大人安排。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等哈桑大人醒来，我们要怎么交待呢？”
“嗯……”
耶利特重重地点头：“就这样吧，犹利亚人必须付出代价。先限时搬迁、圈禁，剥夺财产。然后等待哈桑大人那边的消息。”
“但是……
耶利特几乎要哀求了：“大伯卡，我最最尊敬的大伯卡，我不敢、也无意反对您的真言，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您，您已经和哈桑大人共事很久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和您有没有半点关系，就算哈桑大人遭逢不幸，您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可我们，我们不行啊，我们已经做过跟哈桑大人交战的事了，必须得做点什么，要不然，要不然……“
纳杰姆丁叹道：“你们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这意味着，整个城市，将视犹利亚人为敌人！他们会被禁止出行，禁止购物，禁止使用自己的语言文字，直到……禁止被活下去。他们除了揭竿而起，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纳杰姆丁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眼红犹利亚人的财产，我知道。税已经够重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
卜哈伊道：“没有敌人，阿拉孛永远无法团结；没有敌人，阿拉孛永远无法富裕；没有敌人，阿拉孛永远无法登上圣阶，向圣主的神座前进任何一步！这是先贤马哈马德说过的话，难道您忘记了吗？难道我们要忘记先贤的教诲吗？”
纳杰姆丁长叹一声，不再讲话。
马哈马德是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是一千年以前，半岛尚未一统，阿拉孛人四面是敌。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吗？
卜哈伊继续道：“相信这件事之后，阿里巴巴团上下会理解我们的一番苦心，而他们和我们的关系，也会更进一步不是吗？”说到这里，他居然得意的笑出了声。
“妙啊！”艾凯拉木抚掌大笑，“阿里巴巴团毕竟是客人，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不用我们，用谁？一个清除了毒瘤的、干净的、和谐的阿拉孛城市，才是大家心目中理想的家园，不是吗？”
一时间气氛无比融洽，微笑过后，耶利特拍了板：“就这样，各派分头准备，今晚开始行动。艾凯拉木伯卡，卜哈伊伯卡。”
“听从您的吩咐。”
“我知道两位有过节，但是，现在形势特殊，我们必须通力合作；以后呢，我们要跟阿里巴巴团全面合作，过去那些小小的不快，就让它永远过去，如何？”
艾凯拉木和卜哈伊对视一眼，一起微笑：“全听总督大人安排。”
两人当然满意了，一次刺杀，却成了贴上阿里巴巴团的机会，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犹利亚人的财产拿到手，何乐不为？
“那么，行动细节我会稍后通知各位，务必通力合作，给犹利亚人这匹踢人的野马套上嚼子——为哈桑大人报仇！”
“为哈桑大人报仇！”
第一百零三章 水晶之夜（1）
“今晚估计要发生反对犹利亚人的自发性示威，所有伯卡们对此不应干涉。”
——苏拉热窝事件爆发当天下午四点三十分，朵里哈奇城大圣真寺给各分区圣真寺的通告。
“所有巡警立即停止休假，返回各自岗位，维持秩序，但不得阻拦即将发生的示威。”
“犹利亚人教堂可以烧毁，但不得危及阿拉孛人的财产。”
“犹利亚人的店铺与私人住宅可以捣毁，但不得劫掠。”
“犹利亚人，特别是有钱的犹利亚人应予逮捕，人数视现有监狱能容纳多少而定。”
——下午五点二十分，朵里哈奇城市政厅巡警总局的内部通告。
“犹利亚人是一千年来半岛最大的毒瘤。唯利是图是他们的标签，阴险狡诈是他们的别名，没有受过犹利亚商人盘剥的阿拉孛人，跟能穿过针孔的骆驼一样多。现在，又要加上丧心病狂这一条。”
“小心身边的疯狗，狂暴的异教徒！他们随时会跳出来咬你一口！一千年，整整一千年，一千年的欺骗，一千年的顽抗，一千年的阴谋，现在，清算的时候到了，阿拉孛同胞们，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民族，我们的生活，面临危机，起来！”
——傍晚六点十二分，出现在城市主干道两侧的揭帖，落款是“觉醒的阿拉孛人”。
当晚八点二十分，各处圣真寺门前都出现自发集结的激进市民，有人在发表演说。还有人在播放哈桑遇刺时录制的魔法影像。
“大家看，看哪，哈桑大人下车了，是的，那个刺客作出了扑击的动作但没有成功，可大人仍然坚信，这是个受到迫害、求告无门的可怜虫！所以大人走近他，想为他主持公道。可他是怎么做的，他是怎么来回报这份仁慈的！”
魔法影像里，出现普林西波狰狞的脸庞，吓得有些妇女连连祈祷，祈求圣主赐福，让自己远离犹利亚人这可怕的面孔。
“要你的命！”
影像里，普林西波的脸扭曲得可怕。围观的阿拉孛人不少都没亲眼见到，现在看到，齐齐惊呼出声。
他们也不想想，上午才发生的事件，不到二十个小时，清晰的魔法影像已经制作处理好了，如果没有有心人的推动，怎么可能有这样高的效率。
但他们没法思考，他们的目光，都被狰狞而嗜血的眼神吸引了。
有人颤抖着道：“魔鬼，魔鬼，犹利亚人……是魔鬼，天哪，我和魔鬼做邻居好多年……我要搬家，搬家！”
当哈桑的胸口爆出一蓬血花，缓缓倒地时，民众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犹利亚魔鬼，滚出去！”
“阿拉孛人，擦亮你们的刀枪，保护你们的家园！”
有人显然看过揭帖，振臂高呼：“阿拉孛人，清算的时候到了！报仇，报仇，报仇！”
几乎所有圣真寺门前都聚满了人，巨大的声浪一**爆发出来，整座城市都在微微颤抖。
有个年轻人红着眼睛，捡起了一块断砖，朝一家犹利亚店铺的玻璃窗狠狠砸去。
一声脆响，漂亮的玻璃窗变成了无数碎块，飞舞的玻璃碎块冲翻了小桌上的花瓶，可怜的花朵从桌上重重摔下地。清水汩汩流淌，在窗外无数红黄色火把的映照下，幻化出血的颜色。
犹利亚店主搂着他的妻子、女儿和年迈的母亲，躲在阁楼里。一家人把手按在犹利亚经典《旧之约》上，喃喃地祈祷，祈求依和华神的保佑。
年轻人勇敢的行为得到所有人的响应，玻璃破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整条街的犹利亚店铺无一幸免，玻璃全被砸得粉碎。
凡是敢露头的犹利亚人，全被打得头破血流。
1644年11月10日凌晨，朵里哈奇城，犹利亚人的灾难，降临了。
此时，苏拉热窝事件的主角普林西波，已经锒铛入狱的普林西波，依然沉浸胜利的欢乐和如火的战斗激情中。
囚室，囚室！我的新战场！
来吧，阿拉孛杂禾中，我是绝不会屈服的！
我要用血来让你们见识见识犹利亚人钢铁般的意志！
他得到了守卫无微不至的关怀：全身上下布满了鞭痕，胸口上烙铁的痕迹一块接一块，十个指甲已经被拔掉了六个，原本指甲的位置钉上了巨仙人掌刺，嘴巴里还被塞了一个核桃——防止他咬舌自尽。
囚室四周都加了软垫，撞墙自杀也不可能。还配备了专门的医官，一旦发现他撑不住就立即停止行刑，等他状态稍一恢复，立刻继续。
然而，越是严刑拷打，这个犹利亚青年的决心就越坚定。
“麦尔旺师父，这小子简直是只骆驼粪里的铁蜣螂，又臭又硬，鞭子都打断几根了，昏倒好几回，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说。没办法，只能麻烦您这位前辈了。”
麦尔旺抠抠鼻道：“那就先关着呗，慢慢来。照你们这个玩法，除了满足施虐的变态心理，还有啥用？”
总督府的刑讯后辈谄媚地笑笑：“我们，也是没办法，哈桑大人随时会醒，要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唉，多灾多难的阿拉孛呀。算啦，没出息的东西，我要的材料呢？”
后辈忙不迭的捧上一叠纸。
麦尔旺接过来，哗哗翻了一阵，取出几张朝怀里一掖，道：“好啦，给我一间干净透气的屋子，上壶顶好顶好的茶，两个干净杯子，嗯……”
后辈赶紧道：“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麦尔旺居然有些忸捏：“能再来点儿巧克力么，多来几块。我孙子吃得可干净了，盒子都舔不出什么味儿……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有吗？”
“呃，这个……”
“六块。我给你问出幕后主使！”
后辈心一横：“行！”
过了一会，普林西波被带出囚室，带到浴室。
哼，要在浴室里把我暗杀么？无所谓，我的名声已经传遍珍珠之路，我的姓名，将永载史册！
他想多了，这确实只是间浴室。
有俊俏的女奴过来给他擦洗身体，喷上香料，为他擦干净不小心流下来的鼻血，再温柔的给他换上一领新长袍，最后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甜甜的笑着送他离开浴室。
哼，用女色来诱惑我吗？虽然漂亮，但是，但是……哼！
两名仆人带他来到总督府会客室，刚要通传，普林西波抢先一步，一脚踹开房门，怒喝：“有什么软的硬的都使出来吧，小爷我等着！”
屋里的人呆了。
一个瘦干巴小老头正蹲在椅子上，一只手食指插在鼻孔里拼命挖着，另一只手拿着茶杯，嘴巴里还咬着一整块巧克力，脸上泛着兴奋的潮红，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欢愉之声——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普林西波被吓到了：“啊——”
小老头也被吓到了：“啊——哎哟！”
第一百零五章 莱蒂法的决断
如果自责和悔恨可以化作浪涛，那么此刻莱蒂法已经冲垮了全世界的山峰。
哈桑倒下了，但她一滴泪也没有流。
我没有流泪的权利！
哈桑倒下了，我要把所有责任统统扛起来！
不可以让下属看到我的懦弱和动摇，甚至……悔恨也不可以！
哈桑倒下了，这是正常的！
要拯救阿拉孛，就要献祭无数仁人志士的鲜血，我应该心安理得的看着，一批批阿拉孛的优秀儿女走上民族复兴的祭坛，直到有一天，我自己也走上去！
这就是我，帝国合法的、唯一的继承人伊玛尼的宿命！
没人知道，鬼火面具后，娇艳的唇已经布满了自己的齿痕；钢指护手下，柔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满了血印。
团长不动如山，给了所有阿里巴巴团战士一颗定心丸，悲愤与仇恨的火焰，渐渐在战士们心头蔓延开来，但团长没有新的命令，他们只好坚守岗位，默默等待。
这时候，即使她下令屠城，这些精锐的士兵们不会有半分犹豫！
不知不觉间，莱蒂法成功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房门叩响，莱蒂法扬声道：“进来。”
萨希尔推门而入，把门紧紧关上。
“部队怎么样？”
萨希尔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先问哈桑——很好，部队没问题，只是拉尔宾那边有点状况。”
“拉尔宾？怎么了？”
“你知道，拉尔宾是犹利亚人。现在全城都在迫害犹利亚人，所以，有人违反军令，试图出营。”
莱蒂法一惊：“怎么样？”
“拉尔宾是什么人，收拾几个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混蛋没等出营就给拿下了。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军法呢？”
“那人是桑吉多。”
桑吉多是犹利亚人制造的屋候德屠村惨案的幸存者之一，是最早追随哈桑建立阿里巴巴团的元老，是坚定的阿拉孛战士。
或许，拉尔宾这个犹利亚人后来居上，成了阿里巴巴团的埃米尔（部队主官），让他心生怨怼吧？也可能是为哈桑报仇心切，无视军令？又或者，沙匪脾气发作，受不了军中的清苦，想趁火打劫？
“他的手下在鼓噪生事，说拉尔宾故意不让阿里巴巴团复仇，是犹利亚人的埃米尔，不是阿里巴巴团的埃米尔。现在人心不稳，阿里巴巴团不能乱，我们没有退路，只能二选一，拉尔宾，还是桑吉多。”
“杀桑吉多。抗令者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懂，死。”
萨希尔回答十分简短：“好。”
接下来是一段无言的沉默。
莱蒂法轻轻摘下鬼火面具，即使无数次见过，但娇艳美丽的容颜仍然让萨希尔心头一紧。
“加里伯。”
加里伯是萨希尔的真名，他是阿拉孛帝国大埃米尔之孙，为躲避中枢乱局，跟着苏莱曼王爷，借微服出访之名，和帝国公主伊玛尼一起逃出首都帕格达，后来遇到哈桑，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涯。
现在，伊玛尼公主突然叫起他的真名，让他吃了一惊，赶紧看看四周。
房间里有隔音法阵，门窗关得紧紧，所有窗户都遮上了厚厚的帷幕，一丝光也透不出去。
加里伯低声道：“伊玛尼公主。”
公主缓缓走到他身前，转身背对他：“去掉公主那个词。”
“咦？”
“我们是朋友，记住，朋友，也只是朋友，别误会。”
说着，公主柔软的身子轻轻向后，倚在他身上。
加里伯大吃一惊：“这……”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让我休息一下，我好累——别抱我……我有喜欢的人，只有他能抱我……对不起。”
“是……哈桑吗？”
女孩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嗯。”
加里伯发出一声充满遗憾却又解脱的、释然的叹息。
伊玛尼公主，阿拉孛帝国皇帝唯一的女儿，谁娶了她，谁就是下一任哈里发；谁娶了她，谁就是下一个被拉撒尼和什利叶派支持和争取的对象；谁娶了她，谁就是未来帝国的统治者——无论是事实上的，还是名义上的。
加里伯不是没有过幻想，牵着这个美丽的精灵在美丽的花园中翩翩起舞，但他有自知之明，这是不属于他的美丽。
这份责任，他的肩膀扛不起。
朋友的依靠，仅此而已。
而且，女孩变了啊。曾经为一只蝴蝶黯然神伤的她，现在可以毫不犹豫地处死手下。
幸，抑或不幸？
“伊玛尼，如果，我说如果，哈桑他……”
“如果他有不测，那么，我就继承他的志向，用阿里巴巴团，打出一个世俗国家！然后，我来做女哈里发！”
“我们和王爷亡命天涯的时候，只求保命，那时候，怎么会想到有今天呢？”
女孩子离开他的身子，转过脸来看着他：“是的，我们的路，已经无比清晰，我们的目标，就在眼前。无论有谁来陪伴，无论有谁会离开，我们都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萨希尔微笑看着她：“就这么刻意地回避哈桑的名字？真的不关心他？”
“哼，我要生气了！”
“哈桑已经醒了，伤势完全没问题。默示派的姐妹，手段真不是盖的！当然，哈桑体质也相当好，简直像头牛，依我看哪，就算没有治疗，他自己也能……”
“怎么不说了？”
“啊，没，没什么。现在去看看哈桑吗？”
“嗯。我自己去，你一会再去！”
“知道啦，去吧。”
伊玛尼戴上鬼火面具，又变成了那个冰血魔女莱蒂法，而加里伯也重新变回阿里巴巴团参谋萨希尔。
莱蒂法出门了，但萨希尔刚才心头升起的疑团却开始变大。
那一箭没有命中要害，哈桑的体质又完全能顶得住，那为什么要假装重伤呢？难道他有什么计划？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不要去自寻烦恼，反正哈桑是不会害我们的，还是去拉尔宾那里去看看吧。说起来，这个拉尔宾还真有两下子呢，以犹利亚人身份领兵，外边乱成这个样子，还能镇定自若，果然有大将风度。
不过，拉尔宾啊，作为犹利亚人，手握重兵，又该如何面对正在遭受苦难的同胞呢？
你可不要擅自行动，辜负了哈桑对你的信任啊！
第一百零四章 水晶之夜（2）
麦尔旺又摸出一张纸：“如果说，哈桑会怎么想、怎么做现在还不清楚，但有些事是清楚的——可惜，蹲大牢的你还不知道，这次事件，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变成了什么样子！”
普林西波呆呆地看着那张纸推到眼前，只一眼，他猛地跳起来！
他的面前，是一张从街道上揭回来的揭帖。
“所有犹利亚人公开发行并销售的书籍必须立即停止销售，并从即日起取缔一切犹利亚出版物。”
“犹利亚人必须立即停止一切反阿拉孛人的宣传，并拆除一切从事反阿宣传及有可能从事反阿宣传的建筑和停止相关集会。”
“每个犹利亚人必须佩带‘J’字母的身份识别标志。”
“为确保城市安全，特别是恶***事件不再发生，犹利亚人必须集中居住。暂定为市内达豪、布痕瓦尔德和萨克森豪森三个区。必须在三日内搬迁完毕。”
“犹利亚人必须为苏拉热窝事件造成的恶性影响负全部责任，赔偿10亿迪纳尔。”
——市政厅《关于苏拉热窝事件的犹利亚人处分通告（暂定）》
麦尔旺慢吞吞道：“这是两个小时以前，刚贴出来的。”
“不，不，不！不能这样，书籍有什么错？教堂和学校有什么错？犹利亚人有什么错？要这样对待他们？”
麦尔旺一句话把年轻人堵回去：“哈桑有什么错？”
普林西波喉咙里格格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
麦尔旺站起来，倒背双手，缓缓踱步，普林西波呆滞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犹利亚人的处境值得同情，有头脑，善经营，会敛财，却没有自己的国家，任何当权者都能欺负你们。你们用忍辱负重来面对，默默承受这一切，我个人深表同情。”
麦尔旺轻轻叹了口气：“即便是骆驼，也会为了一洼清水狂奔至死，何况是人？没有实力的你们，太容易招来别人的觊觎了。反抗不了，又无法和平相处，最好的办法是离开。比如门萨罗人，他们走了，一了百了。但你们走不了，人太多，又是帝国重要的财源，偏偏还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和信仰，就算侥幸逃走，不管到了哪个国家，都不会获得平等地位的。”
麦尔旺停了一停，叹道：“现在，你成功地给了市政厅那些贪婪的阿拉孛混蛋一个对犹利亚人下手的机会。看看你手里的布告吧，在平时，任何一条，在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觉得是邪恶的、不可忍受的，会站在你们一边，替你们抗议，可是现在呢？”
麦尔旺猛地推开窗户，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三个巨大的蓝白色五芒星投影分外刺眼。
普林西波吃惊地站起来，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见，无数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在向三个五芒星下的地点缓缓前进。
有哭声随风飘来。
“那是……那是什么？”
麦尔旺十分平静：“那是达豪、布痕瓦尔德和萨克森豪森三个区啊，从今夜之后，全城的犹利亚人，必须全部集中到那里。三个区将用高墙和城市彻底隔开。”
普林西波一把揪住麦尔旺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事情明明是我做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麦尔旺没有打开他的手，更没有呼唤守卫，只是用悲悯的目光注视他：“是的，就我个人来说，小伙子，可怜的小伙子，我宁愿相信你的话。但是，你敢把手按在你们的《旧之约》上，向你们的依和华神起誓，说这件事完全是你做的，和任何犹利亚人没有一丝半点关联吗？”
普林西波眼中的怒火一点一点熄灭，绝望的海潮漫上他的双眸。
“我已经看到了未来，更多的隔离区会建立，更多的犹利亚人像羊一样被驱赶、被奴役、被宰割，他们的哭声，将穿透布满硫磺的洞穴，却传不到身在天堂的你的耳朵里——因为你是英雄嘛！”
麦尔旺说着说着，有了怒气：“你说恨哈桑，却把他这唯一能拯救你们的人推向地狱；你说爱自己的民族，却把它推向万丈深渊……让我想想你们民族的史书会怎么记载，普林西波，是个伟大的民族英雄，还是目光短浅的、一手制造了犹利亚人地狱的蠢货？”
普林西波无力地松开手，倒坐在椅子里，双肘拄着膝盖，十指深深绞进头发，头深深的垂下，一言不发。
麦尔旺将一把匕首从桌上推过去：“带着深重的罪孽下地狱吧。过一会，我让人来给你收尸，给你找一片遥远的、看不到犹利亚人尸体，也听不到犹利亚人哭声墓地，安详的葬下；碑就不给你立了，免得让别人知道去打扰你的长眠。”
年轻人慢慢地把匕首拿起来，对准自己的胸膛，他眼中没有畏惧，只浸满了悲哀和绝望。
“或许，只有我知道，你是个高尚的爱国者，一个被人蒙蔽的、走错了路的爱国者，不是目光短浅的蠢货。我终将死去，这段真相，也将和犹利亚人的恸哭一起埋葬在历史的长河里。永别了，年轻人。”
说着，麦尔旺起身离开，没有再看普林西波一眼。
他一出门，早等候在门外的典狱长弟子急切地问道：“老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再来壶茶，等。会有好消息的，这种傻小子，你越揍他他越来劲，换个办法，一只手就玩得他团团转！”
一小时后，守卫来报：“报告，人犯普林西波求见麦尔旺先生。”
麦尔旺想都没想，一口回绝：“告诉他我没空。”
典狱长一愣：“老师，他很可能招供……”
“他开始理智思考了，这不行，得把他变成只跟从本能的、问什么答什么的应答机器——你们听好了，接下来，他要自刎就让他自刎，要跳楼就让他跳楼，晾他一个小时再说。给他再送壶浓茶，加点料，让他一直保持兴奋。”
又过了一个小时，守卫来报：“人犯大喊知道幕后主使。”
“不见！再晾半个小时，把犹利亚人被驱赶被强女干、教堂被砸的魔法影像给他送过去看！”
十分钟后，守卫在通讯法阵里大吼：“人犯自残，自残！”
“影像！”
监视影像里，普林西波一边大哭，一边举起匕首朝自己胳膊上猛刺，血流满地，然后，他丢下匕首，蘸了鲜血，在墙上一行行写字，都是同一个词。
麦尔旺大笑。
典狱长惊道：“犹利亚文？写的什么东西？”
“所以你得多读点书！犹利亚名字，萨龙！”
字没有写满，普林西波昏厥过去。
麦尔旺站起来，气定神闲地拍拍手：“好啦，现在，你问什么，他就会答什么。剩下的，看你们的啦——这小子，已经是个废人了。去看看哈桑大人的情况，如果无恙，别判这小子死刑——显示司法公正嘛。”
典狱长长长地松了口气：“老师，太谢谢您了！”
麦尔旺懒洋洋地挥挥手，自顾离开。
哈桑是不会死的，传奇英雄，怎么可能输给一根弩箭？
犹利亚人已经是众矢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哈桑，你也是幕后推手啊。现在，你陷入了两难境地。
坐视犹利亚人被宰割，有违你的道义，会让你救世主的名头蒙上阴影；出手帮助，又会失去所有阿拉孛人的支持。
换成是我，也一样束手无策啊。
或许，你会一直伤下去，让下属来背这个黑锅，让局势滑向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向？
哈桑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又会怎么做呢？
第一百零六章 达克与哈桑（1）
莱蒂法一出门就遇到了传令兵：“团长大人，阿萨辛派的使者求见。”
莱蒂法急着见哈桑，一口回绝：“我没空。”
“使者说，他来谈阿萨辛派加入阿里巴巴团的有关事宜。”
莱蒂法吃了一惊：“加入阿里巴巴团？哼，这么大的事，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一厢情愿地贴过来？一定有鬼！再说，这种事哪是区区使者能说清楚的？如果是他们的首领‘山中老人’来谈，或许还有可能。”
“所以，我就在这儿呢。”
背后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莱蒂法猛回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披一件黑边红底连帽斗篷的老人正和善地向她笑。
“卡拉保佑您，尊敬的莱蒂法团长。阿里巴巴团大名鼎鼎，我来为手下小伙子们找一条出路。”
莱蒂法目光中满是狐疑。
“如果怀疑我的身份，您可以跟阿泰尔和艾尼斯联系，他们都是我的弟子。”
“不，能只身潜入阿里巴巴团团部，光这份本事就不是一般刺客能做到的；潜到我身边没有突然发难，说明您有充分的诚意。我为刚才唐突的言论道歉。”
“没关系，年轻的团长，为自己和手下考虑稳妥的前进方向，这不也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吗？”
莱蒂法颔首：“那么，您想要什么，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抱歉，我现在很忙，只能用这种近乎草率的方式，请原谅我的无礼和冒犯。”
山中老人直爽地道：“我想要阿萨辛派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在阳光下，这一点，除了您和阿里巴巴团，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好处是，情报和安全工作就可以交给我们这些阴影中的战士来做了。”
“比阿里巴巴团实力强大的王公有很多，您为什么选中我们？”
“因为您没有偏见，公正无私，这一点像极了当年的法鲁格陛下。其实，从乌姆利姆港外的沙丘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关注您，因为您的安危，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帝国的安危，对不对，伊玛尼公主？”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名望、地位、实力，所有这些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认定，阿拉孛复兴的时代，就要到来了。个人的命运，国家的前途，民族的未来，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的时候，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要知道，我梦想建立的，可是一个世俗化的国家：伯卡只管念经，埃米尔只管打仗，各自为政的王公贵族，将被有中枢任命的总督取代。而这样的国家，恕我直言，没有阿萨辛的位置。你们会失去自己的独立性，变成国家肌体的一部分；必须完全听命于我，否则，就要被无情地抹掉。你，能接受吗？就不怕我用完了你们，再像丢弃一块破抹布一样丢掉？”
山中老人大笑：“拉尔宾，一个犹利亚人，做着阿里巴巴团的埃米尔。只要您一直拥有这样的胸怀，我们决不瞻前顾后！”
莱蒂法微笑了一下：“那么，我要跟我的幕僚们商量一下，我想，明天一早，您就可以派手下来谈具体事务了。”
山中老人叹道：“难以想象您还不到二十岁。这种宽宏开放的气度和胸襟，非常难得。您的导师一定是一位名家。“
莱蒂法嫣然一笑：“您错了，我的教师不在宫廷，他是个英雄。我想，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这时，她口中的导师、英雄，正倚在床头、嬉皮笑脸的看着面前一脸愠怒的黑衣蒙面女子。
女子怒道：“达克，你讨厌！为什么骗我！”
达克哈哈笑道：“别生气嘛，伊莎贝拉，现在局势复杂，我装出伤重的样子来冷静思考一下嘛。顺便，让各方势力都跳出来。”
这黑衣蒙面女子正是伊莎贝拉。她接受乔治的命令，以默示派贤者的身份来帮助达克，没想到正好目睹了苏拉热窝集市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自从咖啡馆一别，两人只在旅途中草草见过一面，话都没说几句。
说实在的，伊莎贝拉挺恨眼前这个家伙。
说走就走，走了这么久，见了面连句体贴人的话都不会说，笨蛋！
化装成阿拉孛人我还能勉强接受，工作需要嘛。
但是你为什么和那个叫莱蒂法的装腔作势的女人打得火热啊？这也是工作需要吗？
把我当成什么啊？
笨蛋去死好了！
每次想起达克，伊莎贝拉就恨得牙痒痒，暗暗下定决心见了面一定要他好看。
但是，当亲眼看着达克倒下，血流满地，她吓得魂都飞了，还以为达克的心脏被射穿，什么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没想到，这家伙是装出来的，现在还摆出一副臭无赖的样子，讨打！
伊莎贝拉怒了，一把抄起枕头，劈头盖脸地朝达克打过去：“装，装，装！我让你装！吓死我了，打死你这讨厌鬼！”
达克嘻嘻哈哈地躲避着打下来的枕头，挨个一两下，根本不在意。
打着打着，达克使坏，捏住枕头角轻轻一带，伊莎贝拉站立不稳，一下趴在他身上。
达克毫不客气，温柔的环住姑娘纤腰：“别闹了，说正事。”
姑娘又羞又气：“坏死了你！放手！”
“放什么放，又不是没抱过，怕什么羞——嘶嘶嘶，别拧腰，我放我放！”
有时候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老长时间没见面，心里恨得要死要活，一见面全都说不出来了。再被亲亲热热这么一抱，伊莎贝拉那点恼怒就只剩下咬牙了。
但姑娘是不肯认输的啊！
“臭达克，臭达克，我们整天跟拉撒尼和什利叶那些家伙对付来对付去，还得和阿萨辛联系，稍有点空闲就给你查资料，忙得要死，你在这里和那个什么公主眉来眼去的……”
说着说着姑娘眼圈红了。
达克虎躯一震：要糟！当机立断，大叫一声，手捂胸口，重重栽倒。
伊莎贝拉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一滩暗红色的鲜血，无声的从达克的绷带下渗出来。
达克单手捂住伤口，头上冷汗直冒。
“糟啦，一定是刚才动作太大，把伤口扯破了……躺好，你快躺好！”
“没事，不，不用治疗术——”
救人如救火，说到加血，伊莎贝拉可是专业的，没等他说完，就急急忙忙地释放了治疗术。
“咦？”
伊莎贝拉吃惊地看着，那滩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不可能啊，哪有越治越厉害的？而且，这滩血怎么看起来这么粘？
她伸出手指去碰，结果被那滩血一下吮住了手指。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出来，“血”也没有追着不放。
手指有烧灼感，说明这滩“血”有轻微的腐蚀性；被治疗后增大，说明它是生命体；轻微腐蚀性、粘稠的、能自由改变形状的生命体是……
达克嘿嘿嘿地奸笑着：“这个，是染了色的史莱姆啦，时间一长，颜料被它分解了不少，本来是鲜红鲜红的……”
伊莎贝拉彻底怒了！
她伸出手指揪住达克腰间皮肉，狠狠地一拧。
达克的屁股一下子离开了床面，身子弯得像一座拱桥，发出凄厉的惨呼：“嗷！”
伊莎贝拉什么也不管了，甩手就走，达克哪能让她跑掉，一把拽住：“去哪？”
“不用你管，放手！再不放我喊了！救……呀！”
达克胳膊轻轻一使劲，好像提溜一只小猫，一把把她拽到床上：“别动！”
“救——唔唔唔——”
达克一口吻在女孩子红艳艳的小嘴上。
伊莎贝拉拼命挣扎，但达克的两条胳膊像铁箍，她怎么挣都挣不开。
慢慢地，她的挣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她伸开双臂，从达克腋下穿过，抱住他的后颈，用热烈的、积极的动作回应心上人的强硬的吻。
达克的心狂跳不止。
她是自愿的，她喜欢我，她喜欢我，她喜欢我！
他觉得世界不存在了，时间也不存在了，两人就这样热烈的、深情的拥吻着。好像要把所有的激情，都在这一吻中释放出来。
伊莎贝拉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达克会意，两人的唇分开。
伊莎贝拉趴在他怀里哭了：“我，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做不了牧师了……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达克泫然欲泣：“我，我也回不去了，我再也做不了巡警了——”
“呸！”姑娘一口咬在他胸口上，但马上就后悔了，“呸，呸！你从哪弄这一身毛啊！”
达克无奈道：“还不是乔治那家伙，给我做的伪装太真，外貌全变成阿拉孛人了。不光身上，还一脸络腮胡子，刚才没扎着你吧？”
“哼，还说呢，丑得要死。”
达克邪恶的笑了：“阿拉孛蛮子和多兰德小牧师……嘿嘿嘿——别拧别拧我不说了。”
伊莎贝拉没扭他，柔软的身子轻轻蹭了他一下。
达克身子僵硬了。
什么意思？这小动作以前没有的！
姑娘的呼吸变快了，是那种很快速的、短促的小吸气小吐气，热热的气息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胸膛。低头看，姑娘的脸蛋红艳艳的。
“……抱我。”
她的眼神，润泽了。小手抓住毯子，把自己盖起来，包括眼睛，只露出额前的碎发。
作为男人，再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傻子了。
就在现在，这个女孩子，要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达克的手向下探，触到了姑娘的罩袍，姑娘似乎正在抖抖地解罩袍的扣子，可是她太紧张，竟然解不开。
真麻烦。
嗤的一声脆响，坚韧的亚麻布罩袍被达克一撕两半，连达克自己的衣裤一起从毯子底下蹬出来。
姑娘惊呼了一声。
达克的手指，触到了光滑的——紧身防护衣。
他哭笑不得：“还有啊？不热吗？”
“讨厌！为了安全嘛！”姑娘钻出头来瞪他一眼，“坏蛋！”接着又把头缩回去，紧紧伏在他身上不动了。
玉人在怀，任君采撷，达克哪还能忍得住？长长地嘶吼了一声，一头扎进毯子里去。
就在他要解开姑娘胸衣的时候，房门被狠狠一脚踹开，萨希尔手执钢刀冲进来：“哈桑，怎么了？”
伊莎贝拉吓得一声尖叫，很不厚道的把毯子唰地全裹自己身上了，把光屁股的达克露在外面。
达克差点脑溢血，赶紧双手捂住要害：“萨希尔，我*……”
“你大爷”一词还没说完，一个女高音响起：“哈桑，你没事吧？”
莱蒂法气喘吁吁，一把把萨希尔拨拉开，冲进屋子。
她瞬间石化了。
达克尴尬地笑笑：“呃，还行……吧？”
第一百零七章 达克与哈桑（2）
萨希尔何等聪明，一看这形势，暗叫不妙，转身开溜，开溜前很讲义气的悄悄把门带上。然后猛打手势，示意周围的侍卫快撤。
达克站在两个美女，不，两只正在凶狠对视的史前巨兽中间，汗如雨下。
莱蒂法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伊莎贝拉对这阿拉孛女孩没有任何好感，瞪她。
三个人静悄悄地僵持着。
达克觉得，虽然自己现在是被碾压的对象，但是，就算骨头被碾碎，也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啊，于是他豁出去了：“呃，两位，请容我介绍……”
他话音未落，莱蒂法主动道：“阿里巴巴团团长，莱蒂法。圣主保佑您，远道而来的异邦姐妹。”
或许是错觉？达克觉得莱蒂法把“异邦”一词咬得比较重。不管怎么说，嗯，还是先把毯子披上吧。
伊莎贝拉毫不示弱：“姆斯蓝教多兰德默示派伊莎贝拉向您致以问候，不知您信奉的是哪一派，拉撒尼，还是什利叶？”
偷偷摸摸穿衣服的达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两个小妞！
一个在提醒自己：这个紫头发女人是外国人啊，作为阿拉孛英雄不该和她过分亲密啊！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我们都是默示派……呸，什么默示派，达克你可别忘了自己是谁啊！
随便哪个神也好，给我支个招？
两只巨兽，嗯，不，两个女孩继续交锋。这次伊莎贝拉进攻。
“莱蒂法团长，你眼前这个人不叫哈桑，他叫达克，和我一样是多兰德人。他打扮成阿拉孛人的样子，化名哈桑，来到这里。感谢您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现在默示派长老有令，达克的任务已经完成，要我带他回去。”
莱蒂法掩口轻笑：“您真会说笑呢。哈桑这个家伙可会骗人了，装什么像什么。他化装成多兰德人的时候，我都给蒙过去了，他还说自己是什么小巡警，那一口地道的多兰德语啊，就跟您的阿拉孛语一样好。”
伊莎贝拉脸上乌云密布：“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达克和哈桑是同一个人，只是，您眼中的达克，是哈桑化装出来的形象，他原本就是阿拉孛人啊——现在是我的手下。人无完人，如果他给您造成了困扰，我向您表示最诚挚的道歉。”
达克道：“那个，你们听我说——”
两个女孩子一起瞪他：“住嘴！”
莱蒂法道：“看来，默示派也是一个主张世俗化的派别呢，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伊莎贝拉愤愤对达克道：“达克，别听她胡扯，这边的任务完成了，我们要的东西也有线索了，跟我走，我们回多兰德。”
不等达克说话，拉蒂法又道：“当然可以。看得出来，哈桑对您也是有感情的。如果他想走，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真的？现在？”
“对，真的，现在。但是，要听他自己的意见。”
达克心里哀叹一声，笨蛋拉拉啊，小牧师传教布道头头是道，论心机，你哪里是打小在权贵圈里滚起来的大小姐对手哦。
我现在用的哈桑的身份，在珍珠之路有多么重要，你知道吧？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继续纠缠下去，你就变成了一个胡搅蛮缠，为了感情抛弃一切的、目光短浅的女子形象啦。看看莱蒂法，自始至终，就没有给我任何选项——因为我做的任何选择会对我不利。
果然，伊莎贝拉瞪着眼睛，气鼓鼓问道：“达克，你说吧，要我还是要她！”
莱蒂法摇摇头：“理想和爱情不应该是对立的。但如果是偏执狭隘之爱和理想发生了冲突，那么——”
伊莎贝拉炸毛了：“什么是偏执和狭隘之爱啊？”
莱蒂法十分平静：“在我看来，一个人明明有能力去拯救大多数人，却为了自己的私利和**放弃，这就是偏执和狭隘之爱。阿里巴巴团建立不久，强敌环伺，半岛一片混乱，在这种情况下，团里最出色的战将，最出色的领袖为了爱情而出走……”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除了偏执和狭隘，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情感。”
“他本来就不是阿拉孛人，为什么要为你们而战啊！”
“您希望阿拉孛和多兰德继续撕扯下去，还是建立一个新的、世俗化的阿拉孛，双方建立和平友好关系呢？”
伊莎贝拉楞了一下。
“我们正走在这条路上呀！整合珍珠之路的资源，全力发展，用强大的生产能力碾压一切反叛的王公贵族，用发达富裕的生活获取平民的支持，最后兵进帕格达，建立一个世俗化的阿拉孛！这不是幻想，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莱蒂法激动起来：“每一天都有新成员加入，每一天都增加新的土地，我们的威名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一样传播到整个半岛。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哈桑选择了离开，那我们阿里巴巴团，会变成什么样子？”
伊莎贝拉不愿意在敌人面前流泪，但是，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唰唰地流下来了。
她知道，达克不会跟她走了。
突然觉得心好累，好堵啊。
“……就这样吧。可能，是我弄错了。或许，我曾经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伊莎贝拉低声嘟哝着自己都搞不明白的话，失魂落魄地往屋外挪。
达克，抱我一下吧。
但是，达克没有动，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要她还是要我。
这个愚蠢的问题，达克给出了他的答案。
达克，我该夸你有上进心么？我该夸你有大局观么？你很快就能征服一整个国家了，真是一个出色得不能再出色的佣兵啊。去吧，去走好你的路，获得你该获得的一切奖赏吧。
我只是一个背叛了信仰的堕落牧师，不知廉耻的女人。再见了。
达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等等。”
等什么等！留下来看你们两个秀恩爱么？
伊莎贝拉头也不回的，加快了步伐，已经走到门口。
达克噔噔两步从后边撵上她，强健有力的步伐把地面踩得似乎微微摇动。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从后边抱住她：“别走。我爱你。”
伊莎贝拉全身如遭电击，那三个字好像三支利箭，射穿了她的心脏。
达克的脸从她细腻修长的脖颈后贴上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去他女马的任务，去他女马的计划，去他女马的哈桑，拉拉，我是达克。我想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很久了。”
“呜呜呜呜……”
伊莎贝拉开始小声的抽泣，接着是咧开嘴巴哭，最后，是毫无风度的扯直了嗓子哇哇的放声大哭。
达克把毯子朝下一扯，把两人蒙起来。一只手托着女孩的小屁股朝上一送，另一只手兜住女孩的脖子，对准她红艳艳的小嘴，一口亲下去。
伊莎贝拉双手紧紧搂住达克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
两人的唇痴缠在一起，把苦涩的泪水和火热的激情一起吞咽下去。
他们忘记了一切，只是疯狂的在对方温柔的拥抱中索取，慰藉分离和思念带来的痛苦和孤寂，寻找在谎言和面具之后的真实和本我。
伊莎贝拉使劲地咬达克舌头，把它吐出来，快速的呼吸几次，压着哭声道：“你会失去一切的，你一切的努力都……”
“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别人？乔治那个混蛋说过，没了谁太阳都会升起。如果失败了，只能说时机还不到，怪我咯？”
两人又开始疯狂的拥吻，一边亲一边哭。
望着纠缠扭曲的毯子，听着里面传来的交织着幸福与痛苦的哭声，莱蒂法眼睛红红的。
但她没哭。
哈桑，每个人都有无法放弃的东西。你有，她有，我也有。
我是不会放弃的。
她昂着头，款款走出门去，扣上鬼火面具，用脚后跟用力把门带上。
第一百零八章 萨龙的谋划
听到房门一响，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纠缠。
伊莎贝拉掀起毯子：“呀，你的阿拉孛小情人生气啦？呀呀呀，讨厌，别抓我痒。”
达克叹道：“她和我们毕竟不是一条线啊。我估计是没有当皇帝的命了，我和她只不过是相互——”
伊莎贝拉竖起手指堵住他的嘴：“别说傻话，我看出来了，她对你也很有意思。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大一堆，不过是想把我吓跑。她还是很在乎你的。”
达克嘿嘿奸笑：“你看没看出来我对她是什么意思？”
“得了吧你！臭不要脸！我不许！”
达克幽幽叹道：“为了你，我连公主都不要了。”
“哼哼，我告诉你，除了我以外谁的主意你都别想打！”
“哦哦，那先打打你的主意？”
伊莎贝拉大羞：“臭流氓，还巡警呢！”她嘴上说不要，一双眼睛却水汪汪的。
一看姑娘这表现，没羞没臊的达克顺着杆就往上爬：“流氓巡警和堕落牧师，多么般配啊！来吧！”
正当天雷即将引动地火之际，门外守卫大吼：“哈桑大人，拉尔宾大人有紧急军情通报！”
达克的声音像狼嚎：“没空……啊！”他被伊莎贝拉蹬着肚皮从毯子下面踹出来。
“好啦！”姑娘嗔道，“快去做正事！”说着，闪电般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抓起衣服丢他脸上：“快穿！”
达克哭丧着脸：“还有比这更正的事吗？“
“再不走我生气了哦！”
“好好，我走，我走。”
一出门，正碰上拉尔宾。犹利亚战将双眉紧锁：“情况紧急，犹利亚长老会发来紧急消息，命令所有能撤走的犹利亚人，必须在三小时内出城。”
拉尔宾自从担任阿里巴巴团的埃米尔以来，恪尽职守，充分展现了他的才能，对新技术和新装备的接受能力也非常好。特别是，苏拉热窝事件爆发，整个朵里哈奇城掀起了滔天的反犹狂潮，他作为犹利亚人，压力颇大，但他居然能稳住阵脚，这让达克和莱蒂法刮目相看，对他的信任更上一层。
拉尔宾做事沉稳，很少一惊一乍大呼小叫。从来不因小事找麻烦。现在居然直接来找达克，可见确实是急务。
“三小时？听起来像最后通牒。消息来源可靠吗？”
“可靠，是犹利亚长老会的内线。一直到昨天，他们还孜孜不倦地做策反我的工作。”
拉尔宾说这句话时十分平静，仿佛在叙述的是一件不会引起高层怀疑的、跟自己无关的事。
达克暗暗赞叹真是捡到宝了，追问道：“那么，能告诉我是谁发出了这份通报吗？”
“萨龙。”
达克冷哼一声。
朵里哈奇城总督府难得的高效了一次，苏拉热窝事件当天凌晨就从刺客嘴里挖出了消息，一切阴谋都是现犹利亚反抗军头目萨龙一手策划的。
从刺杀纳杰姆丁引发乌姆利姆港内乱开始，到篡夺反抗军最高权力，再到挑动阿萨辛和阿里巴巴团作对，最后是刺杀达克，这些阴谋全部出自萨龙之手。
达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乱源终于冒头了啊。卫兵，通知阿里巴巴团所有高层，会议室开会。”
片刻之后，莱蒂法、萨希尔、拉尔宾、卡拉法特等人全部到齐，阿萨辛派的领袖、山中老人马利姆还没有离开，也希望列席会议，达克同意了；伊莎贝拉也要求列席，出乎意料的是，莱蒂法表示欢迎，于是达克简单考虑一番，也同意了。
拉尔宾首先介绍了情况，然后作出了自己的分析：“……因为现在反对犹利亚人的事件愈演愈烈，我怀疑，萨龙会动用手中力量采取报复行动。萨龙不是一个只会说大话威胁的人。”
萨希尔道：“但是现在萨龙手头资源有限，犹利亚反抗军的实力比朵里哈奇城都远远不如，又怎么可能威胁得到我们？攻城？那不是自杀行为吗？”
卡拉法特道：“因为苏拉热窝的刺杀刚刚过去，大家警惕性都很高，我想，他多半不会再这样做。会不会派奸细混进来进行破坏活动？”
萨希尔道：“有可能，因为大家的精力都放在针对犹利亚人上面，制造混乱不难——但是，正面打不赢，就算制造了一场混乱也没有用。现在城里城外都布满了我们的监控法阵，我们又有高机动性的突击队随时待命，二十分钟，足够平息任何混乱了。”
达克道：“拉尔宾，你和萨龙共事时间最长，他的特点你最熟，你说说看。”
“他的信息很多，您想知道哪一方面？”
达克沉吟了一下，道：“屋候德村的屠杀，既然他使诈让犹利亚长老会背了黑锅，说明他早就想踢开长老会单干，那么这时候为什么要通知长老会撤离？”
“因为他是个大犹利亚主义者，一个强硬派。主张犹利亚人利益至上。我认为，这次他的报复行动或许会让长老会也遭受重大损失，所以他派人发出了通告。”
这意味着萨龙把所有无法撤走的犹利亚人全部放弃了。
毫无疑问，朵里哈奇城的反犹狂潮激怒了萨龙，他宁可让剩下那些犹利亚人陪葬，也要发动这次报复。
那将是怎样可怕的攻击啊？
而现在，对这即将到来的攻击，众人一点线索都没有！
达克问道：“拉尔宾，萨龙最后一次和你交流，是在什么地方，提到什么了吗？”
“屋候德村指挥所。他对长老会不满。嘲讽了我一番。其他没有异常。”
“也就是说，当时他已经准备摆脱长老会自立，他一定已经有了计划，那计划的第一步一定是从接手你所负责的工作开始——当时你负责的工作是？”
“选址，建立探地装置，为探测门萨罗图书馆做准备。那装置有分段连接的、总长能达到数百米的螺旋钻杆。”
“那绝不可能是探地装置，数百米，太浅了！我们去过地下图书馆，那里离地表有数公里深，在屋候德村附近，数百米的螺旋钻杆，根本不可能探测到里面的具体情况！那到底是什么？”
“这……属下是军事主官，对这些技术了解……嗯……”
山中老人马利姆突然道：“我能说句话吗？关于这套装置，阿萨辛多少了解一些。”
达克大喜：“请讲！”
“大约在两个多月之前，犹利亚反抗军用分散订货的方式订了一批钢材质螺旋钻杆，因为当时门萨罗人大起义如火如荼，我们阿萨辛以为这是给穆尔台兹帮忙，没有深究。”
“然后呢？”
“后来他们进一步给钻头中央打孔，把钻头变成了中空结构，还在管状空腔内壁镀了耐腐蚀层，似乎是要添加什么东西进去。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因为门萨罗人的地道都在地下数公里深，几百米的钻头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直到最近，我的手下提供了一份这些钻头的分布位置，这些位置很有意思。”
“在哪？”
马利姆取出一份地图：“我已经用红点标出了钻头的分布地点，请看，它们的终点指向朵里哈奇城，起点则是无规律散布，每根钻头之间大约有十三公里。”
众人面面相觑，这么远的距离，刺入地下这么浅，这是要干什么？
萨希尔突然脑际灵光一闪：“他们要注入毒素，污染地下水！”
伊莎贝拉道：“我研究过这一带的地质水文情况，朵里哈奇城取用地下水很少，而且取水的方向也不在那边啊。”
莱蒂法道：“或许，那些东西传导魔能波动的？用来制造巨大的地震，把整座城市埋掉？”
卡拉法特道：“那需要海量的魔能，就算犹利亚人有钱，也不可能买到那么多的魔能晶石。难道萨龙手下有二三十个法圣，或者四五个法神？那还不如让他们直接进攻城市呢。”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达克身上。
达克缓缓站起来，慢慢踱步。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但众人一筹莫展。
达克眉头越皱越紧。
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想想看，屋候德村时候，遇到了哪些不寻常的事情？
他突然心头一动，大声问拉尔宾：“当时你的队伍里，是不是还有多兰德人？”
拉尔宾毫不犹豫：“对。”
“他们主要负责？”
“指导设备铺设和维护。”
“为首的叫什么名字？”
“多兰德皇家炼金术学院，塔克斯。”
达克一喜，他听说过这个名字，莱莉提过，这个塔克斯，是她的同学！
塔克斯最擅长的，是生命体研究和药剂学。
达克一拍桌子：“我知道萨龙要干什么了！”
众人齐声问：“什么？”
“沙虫！那些中空的螺旋钻头里，一定填装了能吸引沙虫的信息素。萨龙要用这种方式把沙虫引来，把整座朵里哈奇城活埋！”
众人大惊失色。
沙虫，死火沙漠里的史诗生物、沙虫之母昆沙毕孕育出来的最可怕的梦魇。
幼年沙虫有三百米长，八米高。而成年沙虫体长会超过一公里，二十米高，它们生活在十几公里深的地下，挖掘通道，以地下的大型穴居生物为食。
门萨罗人的隧道，就是利用了靠近地表的、沙虫挖掘出的通道。那通道的宽度能让四五辆伊芙利特战车并行！
如果真的把沙虫引来，整个朵里哈奇城都会崩塌，全体居民，无论阿拉孛人还是犹利亚人，统统会变成沙虫的腹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