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全灭（2）
多年在地下摸爬滚打的经验发挥了作用，马杜克狂奔之余也在默数背后跳蜥的呼吸节奏，一，二，三，他猛一俯身，来自背后的撕咬落空了，但他和跳蜥更近了！
命悬一线之际，巨大的声音响彻天际：“闭眼！所有人！”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所有人，听到指挥塔命令时，必须全部闭眼。
达克一把拍下简易指挥台上的红色按钮。
看不见的微弱魔法波动向四周扩散开去。
马杜克全身因恐惧而颤抖，但他牢记指令，不惜再次减速，用力闭上眼。
眼睛刚刚合拢，巨大的白光亮起。
摔碎的瓶瓶罐罐里不但有通灵塔合成的跳蜥尿液，还有简易的发火装置。它们是一个个小小的三脚支架，架起一个个核桃大小的红白两色弹丸。
这些红白色弹丸正是达克在斯内尔港初出茅庐之时，由乔治提供母版，由妹妹莱莉帮助附魔制造出的简易小道具——闪光弹。
虽然通灵塔制造的量产型没有乔治精工细作的质量高，但胜在数量多、用料少。他一口气制造了五六十枚。
五六十枚闪光弹在营地各处同时爆发，是什么景象？
隔着眼皮，能感到一片连一片的巨大红斑，仿佛身边同时亮起了无数个太阳。
所有的战士都要求用打湿的双层黑布遮住口鼻，一来防止跳蜥尿液气味把人熏倒；二来保护面部皮肤不被灼伤，尽管如此，眼周附近没有遮住的皮肤瞬间被灼伤，爆皮，又红又肿。
所有的跳蜥，无一例外，全变成了瞎子。
骤然闪起的强光瞬间驱逐了所有的影。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强光突然照射，视网膜和视神经遭受重创。嗅觉还没有从混乱中完全恢复过来，视觉又遭到沉重打击，一只只跳蜥好像一只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团团乱转。
第二队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路狂奔，从跳蜥的缝隙中闪过，险而又险地冲入最后一道防线后。
马杜克跑在最后，他一个飞扑，骨碌碌滚进刀枪林立的防线。
就在他刚被扶起来的时候，古达麦大叫：“投弹！”
十余名年轻力壮的战士同时助跑，在防线壕沟前齐齐投出手中的卵形弹丸。
弹丸在夜空中划出道道弧线，这些战士显然没有受过系统的投石训练，距离有近有远，有的弹丸正砸在跳蜥头上，小铁疙瘩把晕头转向的跳蜥砸了一个趔趄。
有的跳蜥动作比较灵活，听到重物破空而来，空中一口咬住！
马杜克惊道：“只是砸一下而已？”
他话音未落，噗噗连响，小铁疙瘩纷纷崩裂，嗤嗤地冒出黄白色浓烟来，那烟又浓又稠，不是朝上漂，而是像水一样朝低处流！
眨眼工夫，营地的木墙中，满满全是黄白色烟雾！
呼啸的夜风只卷走了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烟依然沉积在营地中。从外面看上去，营地好像被扣在一个黄白色的罩子里！
幸亏众人早早用湿布遮住了口鼻，否则这一轮烟下来，必然熏倒一大片。
跳蜥没有这种准备，视觉还没等恢复，嗅觉又彻底废掉，在营地里到处乱撞，凡是从烟雾里冒头的，弓箭队毫不客气，一轮弩箭射成刺猬。
有些试图从木墙跳出去逃走，但被烟雾熏得头昏脑涨，怎么也找不着方向，数次努力徒劳无功，反而大量消耗了本来就不多的氧气，软软倒地。
古达麦问达克：“这些会冒烟的小铁球是怎么做的？”
达克凝神观察战局，随口应道：“白磷。”
“您从哪找到这么多白磷？又是怎么在一个中午和一个下午组装起来的？”
“技术——还剩最后一步，按计划，把这些爬虫全收拾了吧。”
“没问题！”古达麦现在对这位炼金术师简直是奉若神明，立即下令：“法师，风吼术，把正对营地中轴线位置的烟往两边吹，慢一点，给跳蜥清条路出来；辎重队，该你们了，把哈桑先生藏在我帐篷外篷布下的家伙推出来！”
商队的法师开始施法，微风卷起，风力缓缓增大，一点点的把黄白色浓烟吹向两侧，营地中轴线位置的烟雾被迅速吹走，清出一条无烟的通道。
在浓烟中苦苦挣扎的跳蜥见到了曙光，拼命朝无烟区爬，失去战斗力的它们只能四脚着地爬行，有不少倒霉的家伙已经被熏昏过去，能爬行的剩下不到四十只了。
片刻功夫，无烟通道中挤满了蠕蠕爬动的跳蜥。
这时，营地里响起一阵惊呼，达克利用通灵塔制造的决胜兵器，终于露头了。
这个庞大的家伙足有十米长，光推动它就用了八个壮小伙。
古达麦看傻了。
粗犷的炮管，繁复的魔导花纹，澎湃汹涌的法力波动——圣主啊，这这这，这是魔导大炮！
古达麦永远也忘不了这玩意。
两年前，他跟其他阿拉孛战士一样，被多兰德的异教徒挡在圣城耶卢撒冷坚固的城墙外，眼睁睁看着一批批虔诚的战士在城下战死，却无可奈何。
耶卢撒冷的城墙太厚了，内外双层，各厚八米。守军中了多兰德人调虎离山、避实就虚的诡计，被他们的快速精锐部队拿下。
异教徒调转各种轻重石砲火炮重弩长弓，疯了一样地朝下泼！而圣主的战士们，只能用鲜血和生命去消耗敌人的体力——圣城是先贤马哈马德逝世的地方，是先贤的坟墓所在，决不能失陷在异教徒手中！
进攻多兰德的部队全部转向，围攻耶卢撒冷，六万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拿城内四千敌兵无可奈何。
整整十天，就在他被编入下一波攻击序列的时候，辎重队和工程队的战友终于赶了上来，推来了两门魔导大炮——阿拉孛人最引以为傲的、据说是从远古罗玛时代的技术改良而来的攻城兵器。
一炮，只用了一炮，总计厚达十六米的双层城墙，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炮犁穿，开出一条五米宽，数公里长的死亡通道来！
古达麦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哈桑，难道是圣主手下的哪位天使降临了吗？一下午时间，鼓捣出这东西来？
暗红色的攻击痕迹将清除了浓烟的区域牢牢锁死。
达克笑吟吟地把一支火把交到古达麦手中：“火把头上涂了白磷，摇一摇，就着了。开炮的命令，还是您来。”
古达麦兴奋得全身发抖，下令魔导大炮射击，这可是军团长才有的权力！
他毫不犹豫，手腕轻轻一抖，火把无风自燃。
呼地一声，火把高举过头，古达麦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挥下，大吼一声：“开炮！”
第三十一章 沙漠里的旅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达克和马杜克悄悄起身，在古达麦和几名侍卫崇敬的注视下，挥别商队，踏上前往雷魔之丘的路。
昨夜的壕沟之战，一百多名商队成员，包括二十余名老弱妇孺在内，无一伤亡；来袭的一百二十只跳蜥，全灭。
商队首领、护卫队长古达麦指挥若定，炼金术师哈桑算无遗策，老战士马杜克身先士卒，三人完美的配合彻底粉碎了跳蜥的突袭——那可是全灭了乌姆利姆港巡防队接应小队的、整整一百二十只的跳蜥啊！
狂喜持续了大半夜，到凌晨，紧张过后的松弛感排山倒海而来，除了守卫，大家都沉沉睡去了。
达克和马杜克在凌晨四点多一点的时候离开商队，两人原本的计划就是跟着商队走到雷魔之丘附近，然后脱团从隐蔽的沙丘地道入口返回门萨罗世界。
临行前，达克叮嘱古达麦，希望他能给商会会长菲达的儿子易伯拉欣捎句话，说哈桑去门萨罗人地盘上做客，一切安好。古达麦忙不迭地答应，命令手下给两位功臣备好干粮和水，严禁盯梢——既然两人要去门萨罗人那里，又不带骆驼马匹，说明门萨罗人的地道口就在附近，别让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惹出麻烦来。
古达麦安排好一切，扭扭捏捏地问达克，能不能留下几个闪光弹或者白磷发烟弹。达克大度地把昨天剩余的几颗弹丸全留给他。他不怕仿制，没有通灵塔，靠手工生产，估计一个月也做不出几颗成品，更不要说各种填装药的配比了。
魔导大炮自然也留给了古达麦，因为携带实在不方便，古达麦考虑再三，最终忍痛放弃，派得力手下深埋。
至于防御战的最大功臣通灵塔，达克进行了彻底拆除——通灵塔有自拆除功能，自动拆除完毕还可以回收建造时花费的一半资源。
一切善后工作做好，两人与古达麦挥手道别。
天光已经大亮，热浪腾起，麻烦也来了。
“老爷，后边有三匹马不近不远地跟着咱们呢，从商队里分出来的。跟的时候可不短了。”
马杜克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对达克道。
达克回头看看，除了一片黄澄澄的沙子，什么也没有。
“三个人？”
“嗯，就三个。咱们怎么办？”马杜克拍拍背包里锋利的钢铲，“干掉他们？”
“兜兜圈子，看能不能把他们甩掉。”
“好！”
达克觉得很可能是自己昨晚的表现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想摸摸自己的底细。现在离地道入口很近了，直接下地道可能给门萨罗人惹麻烦，能甩掉是最好。
于是，两人带着身后的追兵，在沙漠里不紧不慢地兜起圈子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马杜克头上开始冒汗。
“老爷，对手有个追踪大师，甩不掉。他们骑马，跑得快，补给又比我们充足，咱们耗不过啊。”
达克琢磨了一下，觉得对手既然没有扑上来，说明还是心存忌惮的，再说他们也未必全是敌意，还是试探接触一下比较好，于是问道：“如果引到地道里，能收拾掉吗？”
马杜克坦然笑道：“老爷放心，雷魔沙丘下边的地道比蜘蛛网的纹路还复杂，您只要一句话，我不用动手就能困死他们。”
“那没问题了，先跟他们接触一下，然后再做打算。”
“老爷小心，见了面万一跑不掉呢？”
“他们远远跟过来，无非是为了昨天晚上我们手里那些东西。我们背后有人，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再走一个小时。”
“啊？我们的水不多了。”
“别紧张，我知道哪儿有水。”
“老爷，难道您真是圣主派下来的天使？”
两人在前边嘀嘀咕咕盘算定计，后边远远缀着的三个人也在低声交谈。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回头道：“艾拉义老爷，他们发现我们了。”
后面的艾拉义奇道“萨希尔，离开这么远，他们怎么发现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发现的？”
萨希尔道：“那个马杜克喜欢用耳朵听，用的兵器也是铁铲，他一定是个门萨罗人。据说门萨罗人能在数里外听到沙蛇爬行的声音。他们现在在兜圈子，周围又没有别人，除了发现我们，没有别的可能了。莱蒂法小姐一定也发现了，对不对？”
莱蒂法全身上下用黑袍捂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用薄薄的黑纱遮起来，是个严守姆斯蓝教规的女孩子，她向空中轻轻招手，伴随着清脆的鸣叫，一只云雀稳稳落在她的掌心，她在鸟儿耳边低声呢喃了几句，道：“没错，他们发现我们了。艾拉义叔叔，我们怎么办？”
艾拉义无奈地叹口气：“早知道就该开诚布公地说出我们的想法，现在人家一定起了戒心。要追上疾风的脚步，不能做一堵拦路的墙，而要做一片摇曳的羽。走吧，跟他们谈一谈。”
萨希尔赶紧阻拦：“不行啊老爷，那些门萨罗人可是一群强盗、恶棍、杀人犯！以您和小姐尊贵的身份……”
艾拉义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可我怎么听说，他们是些可怜的家伙？”
莱蒂法低声道：“就算像萨希尔大哥说的那样，那个哈桑也是我们急需的人才。有这样本事的人不可能心甘情愿与恶棍和堕落者为伍，一定有什么苦衷，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皆大欢喜。”
艾拉义笑眯眯地朝莱蒂法竖起大拇指：“小莱蒂法这话说的真棒。其实，门萨罗人的问题，迟早要解决，”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帝国能再宽容一些，又何至于弄出这么多门萨罗人呢？算啦，反正这件事我已经管不着了，走吧。”
三人快马加鞭往前追，绕过前方不远处一座大沙丘，哈桑和马杜克的脚印消失了。
萨希尔奇道：“去哪儿了？”
“三位，在找我们吗？”
三人猛回头，哈桑和马杜克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丘阴影里。哈桑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看着他们三个。
萨希尔敏捷地跳下马，拔出弯刀：“这么大一片沙漠，我们想走哪里，你管不着！”
哈桑伸个懒腰，拍拍头上的沙砾，慢慢站起来：“那也随便你——别再跟了，我就这一句。马杜克，走吧。”
“你！”
“萨希尔大哥，等等！”莱蒂法翻身下马，一把拽着萨希尔胳膊，使劲把他拖到身后，指着哈桑腰间道：“你的水袋破了。”
哈桑低头一看，果然水袋破了长长一道口子，瘪塌塌的，他呵呵一笑，取下水袋，用力吮掉最后一滴水，解下来随手朝地上一甩，笑道：“怎么，要分我一半？”
莱蒂法毫不犹豫解下自己的水袋递过去，柔声道：“沙漠里的旅人应该互相帮助，不是吗？”
马杜克奸笑：“怎么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跟陌生人搭话，不是看上我家老爷了吧？嘿嘿嘿。”
莱蒂法霞飞双颊，手在打哆嗦，但没有缩回递水袋的手。
达克大笑：“还有这种傻瓜，那我不客气了！”说着，劈手把水袋夺了，咕嘟咕嘟灌了一气，随手丢给马杜克：“接好了，有了这些，咱们又能多转半天，走啦！”说罢，扬长而去。
眼泪在莱蒂法的大眼睛里一个劲地打转，但女孩子很坚强，不哭。朝两人远去的背影瞪了半天，愤愤一跺脚：“我一定会把你挖过来！”
第三十二章 屠杀
一下地道口，达克和马杜克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两人暗叫一声不好，马杜克在前，达克在后，不管后边的跟屁虫三人组，向干道拔腿飞奔。
沿路都是被抛弃的门萨罗人尸体，无论男女老幼，统统被割去了头颅，越靠近节点，血迹越浓。
门萨罗人的住所是地下打出的洞穴，以巨大沙虫挖掘出的主干道为核心联通，像一串葡萄，由无数小枝连到大枝上。每一颗葡萄就是一户。
现在，干道上一个活口都没有，死尸枕藉，沿途各家各户，十室九空，最后未空的一室，塞满了无头的尸体。
马杜克满头是汗，一颗心狂跳不已，带着达克向节点狂奔过去，越靠近节点，他的心跳得就越厉害。
节点是主干道上的大型补给站，有些大型节点不但是仓储转运中心，还是门萨罗人的集会和祷告地点，其实就是位于地下的圣真寺。这些可怜人即使为生计所迫，逃入地下，也没有放弃对圣主卡拉的信仰，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回地上。
前面是一座大型沙丘堵住的死胡同——那只是在外人看来，马杜克绕过沙丘，背后是个幽深的洞穴。
达克紧跟他穿过洞穴，前方就是雷魔之丘地下门萨罗世界的最大节点阿尔海尔。
黑暗到了尽头，前方一片光明。
头顶无数光石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四下里亮如白昼。
两人站在节点大厅的一个侧门里，大厅正中，是一座尸体堆成的山。
马杜克疯了似的冲向层层叠叠的尸山，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手足并用，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拽住不知名尸体的一只手，死命往外拽，拽了半天拽不动，又去拽另一具，依然拽不动。
最后，他费尽全力，从尸堆里抢出一个婴儿，然而，那婴儿和旁边的死者一样，头颅已经被割走。可怜的婴儿，小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红色的布缝的小螃蟹，螃蟹上还留着小小的齿痕。
马杜克老泪纵横。
达克轻轻把小螃蟹拿起来：“小家伙的父亲一定曾经是个水手，小螃蟹——或许，他父亲希望，有朝一日，儿子可以在阳光下的海滩上自由奔跑，可以挂起白帆乘风破浪。”
马杜克好像一头受了伤的老狼，发出绝望的、凄厉的惨号。
“是谁，是谁，是谁？”
达克用力在左手戒指上摩擦了三下，红褂矮胖子戒灵从戒指里钻出来。
“啊，尊贵的老爷，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您让我看什么呢？哦，圣主在上，好多尸体！老爷，您最好赶紧离开这儿，这么多尸体如果腐烂，会引发惊人的瘟疫——”
“住嘴，看他们的伤口，告诉我，是什么兵器造成的。”
“希莫利尔刀，又叫驱魔刀，是护教圣军的制式装备。”
“大多数？”
“全部。”
“斩首而死，是什么讲究？”
“诛杀异教徒。”
“异教徒？他们明明同样信奉圣主卡拉！”
“同一宗教内教派冲突，彼此视为异教徒，也是有的。”
“但我看到不是教派冲突，是屠杀，是针对门萨罗人的大屠杀。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遵命，尊贵的老爷。”戒灵扭扭身子，缩回戒指里。
达克正要劝劝马杜克，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回过头，是莱蒂法站在背后。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被吓傻了，她旁边的艾拉义和萨希尔同样目瞪口呆。
女孩子的惊叫声惊动了马杜克，他一双血红的眸子转动着，瞄准了莱蒂法。
嗷的一声狂吼，马杜克猛扑过来，对准女孩子的脖颈就是一铲，被萨希尔横刀架住。
马杜克疯了似的连砍了十几下，全被萨希尔稳稳地接下。
萨希尔同情地注视着他，只招架，不还手。
达克从后面赶上，强有力的胳膊一把夹住马杜克胸膛，马杜克动弹不得，挣扎一番，力气用尽，放声大哭。
莱蒂法不忍看前方的惨状，掩面而泣。
艾拉义面色凝重，他斟酌了一番，道：“这是……屠杀。是针对门萨罗人有组织有预谋的屠杀。”
马杜克全身脱力，只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艾拉义。
达克把他架到通道壁旁边，让他倚在墙上坐好，然后对艾拉义道：“三位，我现在心情不好，没法招待，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不然……”
达克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通道壁被打穿，一马当先的是飞毯御者马泰迪，他挥舞弯刀，吼道：“在哪里？敌人在哪里？”
达克指着大厅中的尸山道：“杀光了人，跑了。”
马泰迪见是哈桑，先是一喜，等他看清那座尸山，手中刀当啷落地，目瞪口呆，在他身后，数十名门萨罗人气喘吁吁从墙洞里钻出来，凡是看到尸山的，无一例外，全部吓傻，紧接着痛哭失声。
达克胸口一阵阵气血翻涌，巨大的尸山压在他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马泰迪凑过来，轻轻一扯达克衣袖：“我们不是门萨罗人，趁他们混乱，赶紧跑吧，等护教圣军那帮畜生再来一次，我们也完蛋了！”
“他们呢？”
“法拉节点离得远，暂时没事。女刺客已经先跑了，救我们那孩子身体还没好利索，走不了，他爸爸正陪着他。哈桑，现在下边乱成一团，上边估计也是乱哄哄的，我们扮成护教圣军模样溜走，我已经把这附近的地道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咱们能重逢，这一定是圣主的意志，一块走，机会就更大了，赶紧走吧！”
达克轻轻拨开他的手：“我听到了圣主的意志，他说，正义必须得到伸张，恶行必须受到惩罚。抱歉了马泰迪，我要和这些被侮辱被屠杀的可怜虫站到一起。”
“可，可你不是门萨罗人啊！”
“门萨罗人已经被逼到地下，无处可去。护教圣军还不肯放过，他们已经疯了。就算我们逃走，还能去哪里？”
靠着墙的马杜克拍着地大叫：“哈桑，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周围的门萨罗人窃窃私语起来，一夜暴富和斩杀隧道卷甲虫的神奇哈桑就站在面前！
不知谁先起的头，门萨罗人一起大叫：“哈桑，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有人大吼：“杀光地面上的混蛋！”有不少人齐声附和。
不等骚乱扩大，达克冷冷道：“我也是地面上来的。”
一句话把错误舆论打下去，达克趁热打铁：“朋友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马泰迪大叫：“护教圣军！”
“错，是那些疯了的护教圣军。现在，各位，用魔法影像把这里的惨状录下来，带给各节点的头人，让他们到法拉节点来找我，六个小时内不来的，就是护教圣军的同谋！”
旁边艾拉义等三人交头接耳一番，苏拉义上前道：“我们对护教圣军还算了解，这些混蛋确实该死，如果不嫌弃，我们也能帮上一点忙。”
达克冷笑：“你们不怕死？”
艾拉义笑道：“富贵险中求嘛。护教圣军把门萨罗人当异端，我们却觉得，他们是滚滚财源，如何，哈桑先生，需要敌人的情报吗？”
达克盯了他很久，苏拉义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
达克道：“不管你们打什么主意，最好小心点！马泰迪，盯着他们！”说罢，大步流星地离开。
第三十三章 定计
达克站在法拉节点头人的指挥室里，紧紧盯着面前淡蓝色的光幕，他旁边是负手而立的萨希尔和一脸谄笑的头人，艾拉义和莱蒂法靠墙坐，马泰迪也坐在一边。
除了他们，还有三十多个节点的头人也来到指挥室。
光幕里是门萨罗人地道的剖面图。密密麻麻三四十个节点挤在一起，真像一串巨大的葡萄。
被攻灭的节点已经熄灭，只留下虚影。现在，还有二三十个节点亮着。
达克问：“这是全部的节点吗？”
头人立刻毕恭毕敬道：“大部分，还有些头人不愿意连接进指挥系统。”
达克轻笑了一下，都这时候了，还有鼠目寸光的家伙放不下手里那点权力。要死也由他们吧，于是道：“那这些节点就是全部要防守的了，萨希尔，有好办法吗？”
“把刚刚遭到攻击的节点亮起来我看。”
三个红色的节点高亮显示。
萨希尔盯着三个红点看了一番，估算了一下到地面的距离，再考虑一下到主干道的距离，道：“门萨罗人里面有叛徒。”
头人们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大声道：“听说最近上面来了个女阿萨辛，阿尔海尔惨案之后她不见了，一定是她干的！”
“既然阿萨辛的身份暴露了，那你说她是在上面活得久，还是在下边活得久？”
萨希尔一句话把炸刺的头人堵得哑口无言，接着道：“既然一时不好确定叛徒，那我们必须立即调整防御部署，”他用教鞭在三个红色节点内侧虚画了一条弧线，“以干道为核心收缩防守，这条线外侧的节点全部放弃。”
“绝不！”有个头人跳起来大叫大嚷，一旦放弃了节点就意味着放弃了指挥权和控制权，自己就要被架空。
不少人对他们怒目而视，有人道：“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护教圣军要杀光我们，先退一步，留住命才能挣到钱啊！”
“是啊是啊，兵力分散，我们只有被各个击破，还不如拧成一股绳，听哈桑先生安排！”
那人大吼：“凭什么放弃我家，你们都集中到我家来守，不是更坚固？”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但这家伙的死硬态度也带动了好几个人一起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收缩防守。
萨希尔望向达克，意思很明白：我只是参谋，你是统帅，这事你来拿主意。
达克叹道：“那没办法了。不愿意收缩防守的，站出来。”
这句话一说，好几个家伙顿时成了缩头乌龟，站出来什么意思，那肯定是要敲打收拾一番啊！
又是刚才那家伙，昂然出列：“是老子我！怎么着，你一个地上来的，把我们拆得七零八落，你来做哈里发（姆斯蓝教国家的国王，兼任行政首脑和教首）啊？”
真是作死啊。
不少人同时闭上嘴巴。
门萨罗人崇尚强者，但绝不是强者一两句话就能俯首帖耳的。现在护教圣军突袭得手，必然还会再来。门萨罗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哈桑实力强悍，据说能单挑沙漠跳蜥，大家尊他为首，也是大敌当前，无奈之举。
这么多头人，要说没有几个三心二意的家伙，谁信？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背着首领搞点小动作，可以理解，但你当面跳出来质疑首领权威，活腻了？
达克冷笑一声：“这位是哪个节点的头人？”
有个平素跟他不对付的头人立刻朗声道：“以撒里尔节点。”
“好得很，”达克缓缓走到以撒里尔节点头人面前，平静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愿不愿意收缩防守？”
“老子不愿意！地上来的，你最好赶紧滚回去，这地下的事，轮不到你做主。”
“很好，”达克转过身，“马杜克。”
马杜克幽幽的声音好像黄泉鬼穴里恶鬼的低语：“老爷，我在。”
“砍了。”
众人大惊，怎么，一言不合就砍人啊？还没见着敌人的影子，先要把自己人砍了？刚要出声劝阻，马杜克手中钢铲寒光一闪，以撒里尔节点头人的脑袋飞起来，撞上天花板，又重重落下。
所有人都吓傻了。
鲜血喷了马杜克一脸，马杜克呵呵笑着，抹了一把血。
达克回头，扫视全场：“离以撒里尔节点最近的节点有哪几个？出列。”
三个倒霉蛋哆嗦着被周围人推出来。
达克扫一眼还在从腔子里嗤嗤喷血的无头尸体，道：“以撒里尔节点的钱财，人口，你们三家分了。然后后撤，懂吗？”
三个倒霉蛋一下子就不哆嗦了，齐声大吼：“遵命，大首领！”
达克微笑：“好得很。现在，还有谁不愿意收缩防守？”
见人人噤声，达克又笑道：“以后这种事不用麻烦我，大家自己内部解决就好了。萨希尔先生是我们的参谋，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各位，懂吗？”
“明白！”
“那么，听萨希尔先生安排。”说着，达克后退几步，把位置让给萨希尔。
萨希尔不客气地上前，一脚踢开无头的尸身，道：“核心策略是防守反击。敌人人数占优，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专业军人；我们要把地形优势发挥到极致，用伏击和包围的方式吃掉他们的小股部队，最后击溃他们的主力。第一步是诱敌深入，正如刚才所说，弧线以外的区域，全部放弃！先让他们高兴一阵子！”
一旁的莱蒂法忧心忡忡，低声对艾拉义道：“叔叔，萨希尔大哥的安排是不是太低估了护教圣军的实力？那可是当年先贤亲自训练出来的最精锐的部队啊。”
艾拉义笑道：“‘当年’嘛，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看看他们屠杀老弱妇孺那副德行，一支军纪涣散的队伍是不能称为精锐的。至于战术问题，放心交给你萨希尔大哥吧。”
“还有那个哈桑，杀人不眨眼啊，可怕。”
“这叫杀伐果断。我的好侄女，半岛的乱局就要到来啦，或许，只有这样的人，能带领手下走向胜利吧。怎么，不想要他了？”
“要，他会成为一个好的统帅。”
“只是好的统帅，没别的？”
“还要什么别的吗？”
“哦，没什么，叔叔随便问问。”
这时候，萨希尔已经安排完毕，达克上前，朗声道：“萨希尔参谋，用两百多人在主干道打阻击战，是不是有点浪费？”
萨希尔一怔，赶紧解释：“考虑到兵员的素质和装备，两百人不能再少了，否则一旦被打成中央突破……”
“不不不，我无意质疑您的战术安排，只是想提醒您，我是个炼金术师，主干道的地形几乎是笔直的一条大路，这种地形——您需要魔导大炮吗，昨天晚上玩过的那种？”
萨希尔的瞳孔瞬间收缩。
第三十四章 查哈里的烦心事
乌姆利姆港护教圣军本部旁边有座漂亮的三层小楼，那是护教圣军大佬查哈里的私邸。
现在查哈里正和幕僚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烤好的小牛腰肉，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跪在一旁痛哭流涕的手下。
“门萨罗人，门萨罗人有大炮！魔导大炮！一炮过来，死了，他们都死了！七十多个弟兄啊！”
查哈里被一块牛筋塞了牙，用牙签剔了好久都没剔出来，还把牙签扭断了，他愤怒地把牙签摔到痛苦的手下头上：“Duang！”
手下不敢乱动，继续老老实实地哭诉：“我们中计了，他们没做什么抵抗，扔下金银财宝往朝主干道撤，弟兄们都说去主干道发财，于是……”
查哈里用灵活的大舌头从齿缝里一阵舔舐，又用舌尖剜了半天，终于把那块牛筋吸了出来，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吐到手指上，恶狠狠地瞪了一番，厌恶地弹到手下头上：“Duang！”
“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大炮，直瞄，都不用校准，一炮过来……”
查哈里一脚踹在手下肩膀上，把他踹了个跟头：“Duang！”
手下心中一喜，大人动手了，说明他的怒火开始消退了，赶紧一把抱住大腿，放声大哭。
“停停停！别恶心老子了！”查哈里厌恶地拍拍裤脚，手下立即放手，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等候训话。
“那些死了的弟兄是中了埋伏。大炮什么的，都是幻觉，懂吗？”
“懂！”
“滚！”
赶走手下，查哈里走到窗边，俯视下面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景象。
“多么繁华的乌姆利姆港啊，看看，看看，清除了臭虫的天空是多么蓝啊！”
幕僚道：“但是我尊贵的大人，我要提醒您，有不少人开始同情臭虫了，甚至包括有些圣真寺的伯卡。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屠杀毕竟会招人反感的。”
“现在阿拉孛的问题不是信仰不坚定，而是不知道该信哪一派。派别林立，整日内讧，帝国的国运，就坏在这帮伯卡手里！”
“那您的方法是……”
“耶卢撒冷一战后，帝**人精华尽失，残余的那些，帝国养不起，都变成了王公们的私兵。只有我们护教圣军实力还在，要趁着刀剑还热，把人心重新凝聚起来！拉撒尼派也好，什利叶派也罢，甚至阿萨辛，选一派，把其他的全部清除，人心就定了。”
“可是，可是这样做……”
“死人会很多，可我们没得选择。照眼下这个情况，最多三年，帝国就会变回王公贵族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的局面！到成功那一天，我当众自裁，向那些无辜者谢罪！”
“大人……”
“饭要一口口地吃，所以，我要先拿不受人待见的门萨罗人开刀，下一个，是异教徒和外邦人，接着是阿萨辛，最后，这些清除干净了，我们的队伍纯洁了，再收拾别的！舍利夫，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信一群臭虫有能成建制消灭他们的本事！”
舍利夫沉吟片刻，道：“魔导大炮的说法，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哦？”查拉里一怔，“难道真有大炮？”
“我这里有份审讯报告，很有意思，请您过目。”
查哈里扫一眼，诧异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咖啡馆里赌徒闹事，这种事我们也要管？”
舍利夫十分坚定：“请您仔细看一遍。”
查哈里仔仔细细阅读手中报告，越看眉头越紧。
事情是这样的，港口富商菲达的一支陆上商队昨天返回了乌姆利姆港。商队安全到达，护卫人员放假。一群刀客成群结队出来浪荡，有人赌钱输红了眼，提出用魔导大炮换钱。
这个说法遭到了赌棍们的嘲讽，于是那家伙赌咒发誓说他亲眼见到，还偷偷记下了大炮的埋藏位置，一群人半信半疑跟着去看热闹。混在人群里的护教圣军探子感到好奇，也跟着去了。
这一去可不得了，果然挖出了一门崭新的魔导大炮，赌徒中有懂行的，当场吓尿。
圣主在上！这玩意可是军国重器，私藏等于造反。一门这玩意的造价能顶乌姆利姆港半月收入，谁这么牛气冲天的把它藏在这地方！
探子顿感事情重大，飞奔回来报信。护教圣军立即出动，当天下午将一干相关人等全部擒获，审讯结果更让人瞠目结舌，这东西居然是一个炼金术师利用手头材料，在四个小时之内现造的！商队所有人亲眼所见！
查哈里顿时一脑门子冷汗。
圣主啊，圣主啊！一门真正的魔导大炮？当年耶卢撒冷之战，这家伙五公里外一炮轰塌了耶卢撒冷城墙！要是把这家伙推到港外，对准市政厅或护教圣军指挥部来一下……那结果太美，不敢想！
他思索了一番，道：“这么说，或许，门萨罗人手里真有魔导大炮？两门炮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查哈里脑仁开始疼，连魔导大炮都敢乱造乱卖，这炼金术师绝对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这个属下不敢断言。不过，据说这个炼金术师名叫哈桑。”
“哈……桑……”
“他是最近才在乌姆利姆港出现，不过关于他的资料已经不少了。”说着，舍利夫打开一叠卷宗，抽出两份推过来，“”
“唔，你简单给我说说吧。”
“一份是港口巡防队提供的材料，包括魔法影像记录。我们的人在缉捕一个阿萨辛的时候，意外地把他和一个叫马泰迪的飞毯御者卷了进来。这三个人利用黑市死亡竞速比赛从乌姆利姆港逃走，现在正被通缉。”
查哈里哆嗦了一下：“什么？阿萨辛？”
“无须担心，大人。那个阿萨辛是他们组织出卖给我们的弃子，是个新手，阿萨辛似乎要打定主意蛰伏了。”
查哈里松了口气：“那么，对哈桑的通缉，其实是没有道理的？”
舍利夫苦笑一下：“下面人撒网遮住天、捞钱捞出血的做事风格，您是知道的——经过商队的指认，打败跳蜥和从死亡竞速夺路而逃的哈桑是同一个人。”
“唉，看来这家伙水平相当高啊，这样的人，应该为我们所用。这样吧，马上撤销对哈桑的通缉。真是麻烦。”
“更麻烦的在这里，这是坎哈拉圣真寺首席伯卡乌萨利姆，写给珍珠之路各城城主和圣真寺首席伯卡的信件。”
“哦，不！那群老古板，那群偏执狂，那群满脑子教规的、顽固不化的老仙人掌刺！”查哈里哀叹了一番，道，“说吧，最最尊敬的乌萨利姆伯卡有什么事。”
“他的侄子将在近期对珍珠之路各城市进行一次博物学考察，希望各城市提供方便。”
“哼，老家伙聪明了，派侄子出来捞钱——哦哦，圣主在上，我不是有意冒犯一位伯卡的声望，这些话语不会落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这不会是件麻烦事的，你说对吧舍利夫？”
舍利夫的苦笑更浓：“我的大人啊，这才是最最麻烦的事啊。乌萨利姆伯卡的侄子，就是那个哈桑。”
查哈里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什么？”
现在事情很明白，手下人办差不力，乱撒网撒到了牛人头上，再加上后来不死不休的通缉、追杀、以及确实不那么好看的屠杀，把这位牛人激怒了。
查哈里双手捂脸，过了好半天，叹道：“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啊？”
“当务之急是把哈桑和门萨罗人分开。要不然，以他的能力，绝对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暂时放松对门萨罗的压制？”
“不，恰好相反。我们要让他知道，门萨罗人是扶不起来的，几个回合下来，他气消了，也就想明白了——毕竟我们都是地上人嘛。”
查哈里疲惫地坐回椅子：“那这件事，你去安排吧。我有点累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舍利夫笑道：“参会的那些女子，您可得好好审查审查资格啊，这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好。”
查哈里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这种事还要你来教？快滚快滚。”
舍利夫抱着卷宗离开，走出门口，一阵微风从窗口吹来，吹落了几页纸。
他赶紧弯腰去拾，那正好是达克俯身祈祷的魔法影像图片，图片里，众人跪拜祈祷，唯有达克双唇紧闭。
舍利夫微笑了。
“乌萨利姆伯卡，我亲爱的老师，我还奇怪呢，您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子。原来，默示派的圣者，已经降临啦。您放心吧，我就算舍弃生命，也会保护圣者安全的！”
舍利夫一边走，一边静静地思考。
选择门萨罗人作为突破口，难度是不是太大了？为什么要选择这些被地上人视为臭虫老鼠的家伙作为起家的资本？
难道说，圣者手中，拥有超乎常人想象的实力？四个小时制造一门魔导大炮，这可是相当恐怖的实力，但是，材料、人工、制作工艺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做门萨罗人的英雄，哪有做乌姆利姆港的英雄来得实在啊。还是说，门萨罗人手中，有圣者必须得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必须尽快和圣者接触一下，但是，该怎么接近他呢？
一阵香风袅袅袭来，舍利夫抬头看，看到一群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正嘻嘻哈哈有说有笑走来。
这些就是去参加查哈里大人下午会议的人员吧，舍利夫暗暗叹息，你们还不知道，等待你们的命运是什么哪！
见到舍利夫，女孩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把面纱遮上，唯独一个皮肤小麦色的高挑个女孩毫不畏惧地迎着他对视，目光中还有几分倔强。
女孩子眼睛很大，就连舍利夫这样心如古井的积年老吏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女孩子继续瞪他。
舍利夫微笑着摇摇头，先移开目光，弯腰拾起一样东西丢给她：“你的铭牌。”
铭牌上写着女孩的名字“丽芭妮”。
女孩一把抓住：“谢啦！”
舍利夫不忍心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可怜的漂亮女孩啊，查哈里大人最喜欢就是驯服你这样带野性的小马，祝你好运吧。
第三十五章 阿萨辛的礼物
“哈桑先生，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指挥室里，艾拉义直通通地问。
达克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要看赢的标准，如果说反攻乌姆利姆，那肯定做不到；消灭护教圣军也不现实，但是，保住门萨罗人是没有问题的，顺带，还可以帮助他们赢得堂堂正正的地位。”
艾拉义摇头：“年轻人，你考虑的太简单。屠刀一旦举起，怎么可能轻易放下？除非，证明举刀人疯了。”
达克笑道：“他就快疯了。只要门萨罗人的抵抗一天不停止，护教圣军对港口的横征暴敛就一天不会终结，战争越拖越长，港口繁华不再，到那时，屠夫还要被冠上暴君、叛徒和人民公敌的称号。另外，护教圣军内部，肯定不是铁板一块，想朝这边伸手的家伙也肯定不止一个，肯定有人给他拆台。”
艾拉义抚掌大笑：“原来如此，你一开始就没想在战场上决胜负。”
“拖住就是赢。门萨罗人虽然穷，但过惯了穷日子，忍受力反而比纸醉金迷的乌姆利姆港要好，看看谁先拖不住！”
艾拉义慢悠悠道：“但你同样要小心，门萨罗人是以你为核心凝聚起来的，一旦你完蛋，他们也就完蛋了。除了要稳住战线，还得防刺杀和背叛。”
“我相信我做的一切。”
“那就不耽误你指挥啦，卡拉保佑你。”
达克转过头，专注于眼前的战局。
从早晨开始，门萨罗人发动反击，护教圣军节节败退，各条战线都传来捷报。
萨希尔是个高明的指挥家，把地形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利用熟悉的地道进行灵活的积极防御，充分发挥了内线作战的优势，不断指挥门萨罗防御部队进行穿插迂回，将对手分割包围，各个击破，连续打出漂亮的歼灭战。
于是，大踏步后退，龟缩防守的变成了入侵的护教圣军。
达克喃喃道：“这没道理啊，护教圣军不可能这么差啊。”
一旁的萨希尔道：“从昨天起，护教圣军开始有组织地撤退，现在留下来交手的都是些杂牌军，不难对付。”
“敌人主力撤退在我们反击开始之前？”
“对。”
艾拉义道：“这明显不是查哈里的风格。查哈里这家伙长于战略，但才干不足，战局判断能力不强。我怀疑对方主将换人了。”
“到昨天为止局势都是一边倒，这么有利的形势，敌人怎么会临阵换将？”
萨希尔道：“情报不足，很难判断啊，我们是不是可以试探一下，摸摸敌人的底细？”
“好，你来安排吧……”
达克话音未落，突然一个敏捷矫健的身影从门口一跃而入！
速度太快了，门口的守卫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影一下子冲进了屋子正中。
达克刚要拔刀，人影已经欢叫起来：“哈桑，是我！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达克定睛一看，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妮芭丽，她一身又是泥又是土，脸上抹得像只花猫，却难掩眉宇间的喜色，手里举着一个精致的巴掌大小的木盒，献宝似的举着。
达克满腹狐疑：“你……不是跑了吗？”
“当然，我跑是有原因的啊！看了这个，你就明白了。”
达克接过盒子，端详一番，一按按钮，盒子啪地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裹了石灰的人耳朵。
达克猝不及防，吓了一哆嗦，好悬把盒子扣到妮芭丽头上去，他怒道：“你耍我啊？无缘无故地吓唬人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妮芭丽撇撇嘴：“这是乌姆利姆港护教圣军统领查哈里的耳朵，他脑袋太大，不好带，我割了耳朵带回来。怎么样，这礼物不错吧？”
达克、艾拉义、萨希尔、莱蒂法、马泰迪，还有一旁马杜克，全傻了。
妮芭丽离开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潜回地面，伺机刺杀查哈里。
她认为，护教圣军的屠杀和步步紧逼都是查哈里干的，只要把他宰了，护教圣军自然陷入混乱，不但可以报门萨罗人的仇，还可解除眼前的危局，一举两得。
虽然她的身手在阿萨辛中不是最矫健的，但对手在连续胜利的情况下，松懈了。而且，查哈里有个致命弱点——贪花好色。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四处猎艳也是护教圣军的日常公差，妮芭丽条件不错，没费多大力气就混了进去。
接下来就简单了，坦诚相对、毫无防备的查哈里大人哪里是包藏祸心的毒辣女阿萨辛对手，被一脚踹翻，肚皮上挨了一刀，血流满地。
肥头大耳的查哈里脑袋颇大，不好携带，于是妮芭丽按阿萨辛的规矩，割下一只耳朵，打包带走。
女阿萨辛得意道：“怎么样，干掉了敌人首脑，厉害吧？”
其实妮芭丽还有好多事没跟哈桑说呢。
刺杀敌酋还要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得手以后，查哈里卫队闻风而来，撵得她上蹿下跳鸡飞狗跳好一阵折腾，最后背上还挨了一箭，眼看就要被擒，幸好有个还算有良心的官儿出来给她打掩护，把她藏在自己房间里，又取伤药来给她治伤。这才能安然返回。
不过，这些小事，就不用跟他说了吧，免得叫他看轻了自己！
女孩子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等着掌声与喝彩。
达克叹了口气，啪地合上盒子，道：“不错，不错，快去休息吧。”
妮芭丽愕然，怎么，这就完了？我辛辛苦苦忙活半天，差点把命搭上，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
背后的声音听起来出离愤怒，以至于都有些发抖了，妮芭丽吃惊地回头，看到萨希尔参谋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怎……怎么了？刺杀敌人首脑，难道错了？
达克拦住双拳紧握的萨希尔：“冷静，冷静，她是好意。”
“这种……擅自行动，导致大局崩坏无以复加的行为……哈桑，这个毒妇，应该当众乱棍打死，你居然，只一句话就放过了？”
妮芭丽不干了，一步跳过去，大声道：“我帮你们干掉了敌人的统帅，现在他们乱作一团，我们可以反败为胜！怎么，成了我的错啦？”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数人匆匆而来，来不及通报，一头扎进来。为首的是飞毯御者马泰迪，他一见达克的面就大叫：“哈桑，不好了，二十二家黑市商人，包括门萨罗人原先喂饱了的那些，全部统一口径，说我们跟阿萨辛勾结，不肯再卖给我们粮食了！我们交的定金，他们也不肯退！”
达克点头：“一定是护教圣军里有人给他们打了招呼。”
马泰迪话音未落，一名门萨罗老者上前一步，先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然后站起来道：“大首领，今天凌晨，乌姆利姆港圣真寺紧急集会，东西南北四个城区的十二家分寺伯卡全部到齐，贴出告示，说门萨罗人穷凶极恶，勾结阿萨辛，公然刺杀官员；并表示圣真寺将全力支持护教圣军的清剿行动。”
老者停了一下，又道：“小人下来的时候，上边已经有教徒在伯卡的动员下集合，前往护教圣军本部投军了，护教圣军正把他们编入预备队。”
另一名年轻的门萨罗人道：“还有，现在护教圣军正在港口四处张贴告示，说无论损失多大，必将门萨罗人彻底清除，给乌姆利姆港一片安全的乐土！”
艾拉义叹了口气：“动作好快啊，这闪电一样的做事风格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萨希尔浓眉紧皱：“他？不会吧？他不是跟护教圣军不对付吗？”
达克转向那个年轻人：“他们的新统帅是谁？”
“是昨天凌晨刚到的，名字不知道，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是个独眼龙。”
一旁的莱蒂法抓了一把沙朝空中撒去，沙子幻化成一张独眼老年男子的面貌，问道：“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
萨希尔和艾拉义同时长叹一声。
达克赶紧问：“他是谁？”
萨希尔苦笑：“他是我的老师，沙漠角蝰穆尔台兹，阿拉孛人的英雄，参加了六次圣之战的五次，最后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得罪了权贵，被从军中除名，多兰德人连耶卢撒冷的城墙边都别想摸到！该死，护教圣军怎么把他请动了？对不起，哈桑，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赢过他。”
妮芭丽的双腿一个劲儿发抖，越抖越厉害，当听到穆尔台兹名字的时候，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哈桑……对不起，我……搞砸了……搞砸了，呜呜。”
达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所以，刺杀从来解决不了问题。没关系，其实我挺喜欢你送的这份礼物。”
不光妮芭丽，其他人也都吃惊地看着他。
“挑战，是的，挑战。一个人如果连挑战的勇气都没有，那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如果因为局势不利，因为听到敌人的名字就瑟瑟发抖，那还抵抗什么？洗干净脖子等着敌人来砍吧！等着他们杀死我们的父母，凌辱我们的妻女，把我们的小孩踏成肉泥变成肥料，把我们的尸体打上奴隶的烙印，用魔法影像录下来，供他们的子子孙孙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达克的眼睛红了：“我决不向命运低头！你们，愿意吗？”
第三十六章 步步紧逼（1）
查哈里没有死，他肚皮脂肪太厚，妮芭丽的短刀没能刺到心脏，出了不少血，但顽强地活了下来。
现在，有客人来拜访他了。
“查哈里老弟，听说你这老骑手让马给踢了？”
看着面前嘿嘿笑的独眼龙，查哈里也呵呵一笑：“我的穆尔台兹老哥哥，人有错手，马有失蹄嘛。我挨这一刀，倒是好事情。”
“挨刀还挨出花来了？放心，我一定把门萨罗人全部扒皮抽筋，给你出这口气。”
查哈里哈哈笑着摇头：“老哥哥，你知道我不是个好杀的屠夫，要没有首都帕格达那边的授意，我怎么会做这种事？而且，这一刀砍下去，从此再也没有门萨罗人啦。他们会世世代代跟我们为敌，地上地下，两个世界。”
“怎么，做了以后才后悔？”
“不，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老哥哥，咱们三十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瞒你，你觉得，帝国还有救吗？”
“怎么会没有？”
“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才想一举铲除门萨罗人，让弟兄们见见血，把进取心拿回来。可是我没想到，居然，有我们的人会站到对方那一边。难道，人心变了？”
“老弟，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你都说不出，我还能回答？”
“不管这么说，挨了这一刀，我总算可以退下来啦。老弟，你来接手，我可以放心啦，不过，你怎么从近卫军转到护教圣军来了？你护的是谁？”
“拉撒尼派。现在首都那边越来越狂热，凡不是拉撒尼派的，统统倒霉。那些人脑袋太热，整天打打杀杀，我出来也有避一避的意思。”
“拥护多数派，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怎么，想用这里试试你的刀利不利？”
“正有此意。”
“门萨罗人没了粮食，没多大本事，下一个目标是谁？”
“本地豪商巨贾，还有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外邦商会。”
“你可得小心，门萨罗人没有清理干净之前，最好别轻举妄动。第一，你从首都出来，除了几十个亲兵没有别的部队，单枪匹马，只能靠乌姆利姆本地的资源，没有外援可以依靠；第二，那些门萨罗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有个叫哈桑的首领，是地上人，是个炼金术师，他四个小时能搞出一门魔导大炮来。”
穆尔台兹笑道：“只怕他没有那么多材料和人手。况且，看他不择手段地用刺客解决问题，估计水平高不到哪里去。铁桶里的老鼠，还能让他跑了？”
“可他还是坎哈拉圣真寺首席伯卡乌萨利姆的侄子。”
穆尔台兹皱眉：“这倒有些棘手，不过，现在舆论倒向我们这边，乌萨利姆伯卡也说不出什么来吧？到时候放他一条生路，也就是了——叫我说，这些跟门萨罗人沆瀣一气的混蛋，杀一个少一个。”
“嗯，现在还不是跟伯卡们撕破脸的时候，先应付着吧。本地能称为豪商的是两兄弟，一个是把持海上贸易的扎哈布，另一个是把持陆上贸易的菲达。那个扎哈布是个为富不仁的家伙，菲达倒是颇有几分好名声。”
“越是这样的家伙，越是有鬼。找个由头干掉他，家产充公。”
查哈里劝道：“老哥哥，你可千万考虑清楚了。一旦动了这些家伙，商人肯定人人自危，你想啊，他这么大家业都保不住，我们这些小本买卖还怎么活？港口一旦没了商人，失去活力，肯定会衰落。”
“在衰落到底之前，我们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只要能把护教圣军打造成一支可战之军，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进可以清君侧正国法，退可以在乱世中自保，为阿拉孛保留一分元气啊。至于那些商人，不就是一群活动的钱袋子吗？”
查哈里沉吟片刻，道：“抓军队在手里倒是不错，不过，那个菲达，据说跟外邦人有贸易伙伴关系。如果动了他的产业……”
穆尔台兹大笑：“好得很，好得很！里通敌国，这罪名真是太棒了！竟敢跟多兰德人勾结，他死定了！”
“呃，他的合作伙伴是个多兰德人，不过，做贸易的商会却在新特诺蒂兰王国。”
穆尔台兹故意装傻：“新特诺蒂兰？那是什么？能吃么？老弟，你多虑了，刚刚建立的南方土人小国，能有什么作为！多兰德人故意把商会设在那里，就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调查和打击！菲达这样包藏祸心的阿拉孛败类，三天，三天之内，你就能看到他的下场！”
查哈里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慢慢地道：“你做的事，比我还要远。但是，我总觉得，有危险。”
“那是当然的。我们做的本来就是危机四伏的事情，其实，”穆尔台兹的面容有些苦涩，“谁愿意杀那么多人？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就是不听话，就是要只顾自己的小圈子，就是不管帝国的生死存亡！或许，只有鲜血，能让帝国复兴吧？”
“也可以找找先贤马哈马德的《通天经》注疏。”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通天经》注疏全本如果能再现于世，任何王公、头人都会俯首帖耳，半岛自然再次一统。但是，那东西早已被分割，在战火中不知所归。
现在势力最大的拉撒尼派，正是因为手中握有四块注疏残片，才得到众多王公贵族和百姓的支持。还有八块，不知流落到何方。
来一次半岛统一组织策划的大规模寻宝？真是痴人说梦！
查哈里沉重的叹口气：“就这样吧，动手？”
“当然。”
“从哪里开始？”
穆尔台兹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黑市粮商。我要把那些偷卖粮食给门萨罗人的奸商，和他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门萨罗人呢？”
“困兽没什么可怕，他们没有粮食，早晚饿死；他们当中有我们的内线，只要派人封锁地道出口就没问题。”
“小心他们咸鱼翻身。”
“咸鱼翻身有什么用？不还是咸鱼？”
两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第三十七章 步步紧逼（2）
一夜之间，菲达的头发全白了。
“圣主啊，既然您慷慨地赐予我希望，为何又要熄灭它呢？”
毒茶再次摆上了案头，这一次，站在他旁边的儿子没有再阻拦他，默默流泪注视着一切。
绝望。
所有争相要求入股巧克力工场的豪商巨贾们，商量好似的，一夜之间，全部撤资，即使是支付违约金也在所不惜。
一切都跟前天晚上那场变故有关。
那个如同墨一样黑的夜里，商会下属一个车马行的老板不知听了谁的谗言，鬼迷心窍，偷偷把一批粮食卖给了黑市粮商。然后，黑市粮商把这批粮食卖给了潜上地面的门萨罗人。
骤然间，光石灯齐亮，箭如雨落。所有在场交易的，无论是黑市粮商还是门萨罗人，无一生还。
穆尔台兹大搞株连，菲达商会被勒令停止所有业务，等待检查。
明眼人都知道，新任护教圣军统领，港口能一手遮天的人，要对菲达商会下手了。
明哲保身吧。
一份份违约金支付合同摆在案头，菲达不缺钱，但他已经绝望。
商人啊，在暴政与刀剑面前，是多么的脆弱！
每一个来支付违约金的伙伴都流下了愧疚的泪水，菲达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拥抱。
对不起，菲达老哥，兄弟……还有家人要养活，无能无力啊，对不起！
没关系，都有难处。下次，下次有好买卖，我一定还叫上你。
愚蠢啊，独裁者，你在逼迫这些诚实的商人毁掉自己的信誉！
菲达的泪水已经干涸，他的心头，却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先是门萨罗人，后是我们商人，下一个，会是谁！
独裁者，我会在圣主那里等着，看你的下场！
房门轻轻叩响，是忠诚的管家巴哈西斯。
“老爷，巧克力工厂那边，出事了。”
“被查封了？”
“不，昨晚一群地痞无赖想趁机抢夺，被工地的工人和镇民赶走了。”
易伯拉欣一惊，继而一喜：“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按照合作伙伴、新特诺蒂兰王国罗尔商会会长罗伊斯的要求，双方合作的巧克力工厂设在港口西北方向的库哈拉玛镇郊，从当地招收了建筑工和工人，还预付了一笔安家费和薪水。
“是，少爷。工人和镇民们说，是老爷给了他们养家糊口的去处，容不得恶棍捣乱。”
易伯拉欣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好人，还是有好人的！父亲，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努力，有回报了。”
菲达未动声色，道：“把话说完。”
巴哈西斯道：“但是，双方大打出手，打死了三个地痞。现在，一群地痞抬着尸体堵在门口闹事，要我们赔钱。”
“巡防队呢？”
“已经报警，但他们到现在都不来。护教圣军的人要求我们自行协商，尽快恢复秩序，要不然……”
菲达长叹一声：“算啦，他们要多少，给。”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菲达老爷，您这善心发得太离谱了吧？流氓讹诈，也这么认了？”
说话的是罗伊斯会长的管家乔治，虽然是个管家，但却是罗伊斯的心腹，很多事情甚至可以替罗伊斯作决定——菲达不明白这两人为何能有如此宽容、默契的合作关系。
菲达道：“这些事不是偶然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如果我们动手赶人，恐怕正中对方下怀，到那时……”
乔治笑道：“到那时怎么样？对方已经逼上门来，再不还手，门萨罗人，就是前车之鉴。”
易伯拉欣怒道：“我们只是商人，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要雇佣阿萨辛再来一回刺杀？”
“阿萨辛是对抗不了暴政的，要对抗暴政，必须有另外的方法。对了，工场和车马行业务什么的，他们要封，尽管封去。不必去哀求，白让敌人看了笑话。”
“那我们怎么活命呢？坐吃山空吗？”
“请耐心等待，三天之内，必见分晓。为了让二位放心，我承诺，无论港口政局如何变化，罗尔商会，将继续追加对菲达商会的投资。菲达先生，我今天受会长指派，来跟您谈另一项合作。”
菲达叹道：“贵商会对鄙人的抬爱，真让鄙人无地自容啊，请讲。”
“关于组建探险队，寻找姆斯蓝教先贤马哈马德所作的，能解除眼下阿拉孛半岛乱局的著作——《通天经注疏》的残片。”
菲达脸色剧变：“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菲达先生，不必如此惊慌。作为一个爱国商人，不惜散尽家财组织探险队，一次又一次开赴沙漠深处寻找注疏残片，九死不悔，这份气魄，我钦佩之至。”
“你是多兰德人吧，你想干什么！”
“一个混乱的阿拉孛，对我发财没有半点好处。林立的关卡，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令人无所适从的、敲骨吸髓的官吏——这同样不是您想要的，对吗？”
菲达死死地瞪着乔治，乔治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坦然道：“看看新接任的护教圣军大统领吧，才短短几天，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您想要一个开明的、稳定的、世俗化的阿拉孛政权，而我们希望享受这个政权带来的良好贸易和投资环境——各取所需，如何？”
“答应他吧，菲达先生。”
这个新加入的声音让房间里除乔治外的所有人呆若木鸡。
菲达的目光越过乔治的肩膀，投向门口，一个精神矍铄的长须老者正面带微笑地注视他。
“纳……纳……纳杰姆丁大伯卡？大伯卡！圣主啊，我是在做梦吗？这不是幻觉，这不是幻觉！快告诉我这不是幻觉！”
来人正是阿拉孛帝国姆斯蓝教的宗教之星——纳杰姆丁，他笑道：“怎么，没有见过真人，我的声音总听过吧？”
菲达头点得如同鸡啄米，绝对不会错，每天三次，圣真寺会播放他吟诵的《通天经》祷文，从小如此，日日皆然，无人不晓。
“这些勇敢的外邦人用神奇的技术救了我，留给卑鄙的刺杀者一具假尸体。现在我还不能出面。等所有的恶敌统统跳出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菲达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是，是，遵命！”
“我已经决定啦，跟他们合作，秘密组织探险队，去找回先贤注疏的残片！”
乔治笑道：“在那之前，探险队需要一个人。”
“谁？”
“门萨罗人起义的领袖，黑狮哈桑。”
第三十八章 吃土
这时候，达克正在试着在石头上种粮食。
马杜克自从阿尔海尔惨案之后，一直沉默寡言，这时忍不住了：“老爷，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能在石头上种粮食。”
“为什么不能？你一定也没听说过能在河上种粮食。”
粮食问题越来越严峻，没有任何黑市商人敢把粮食运下来。护教圣军停止了对雷魔之丘门萨罗人的攻击，转而袭击、侵扰附近区域的门萨罗定居点。
每天都有大量外来的门萨罗人拖家带口逃往这里，宽松的地道迅速变得狭窄拥挤，甚至几家人挤在一个小洞里。
门萨罗人大量向安全的法拉节点集中，暴涨的人口让储备粮迅速见底，已经不足十天。
护教圣军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用封锁的方法消灭门萨罗人。
面对这一毒计，门萨罗人一筹莫展。地底全是岩石坑，石头上种不出粮食。达克万般无奈之下，想起了南方丛林神堡部落的水上苗圃来。
水里能种庄稼，为什么沙里不可以？
他还有一招杀手锏——南方丛林亚诺马部落的生命图腾。
炼金术总是不断向前，乔治改良过的通灵塔里，集成了南方丛林主要部落的技术。在生命图腾的作用下，农作物的生长周期可大幅度缩短。
地底没有阳光，可以用大量的光石灯弥补，光照不用担心；空气勉强也过得去；至于水的问题，在拥有神奇的干涸之蜥的达克看来，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干涸之蜥的指示，达克很容易在岩层的夹缝中找到了一层薄薄的泥土，当他一铲挖出清流时，跟在后面的门萨罗人全体跪下，对他惊为天人。
在众多作物中，达克选中了沙粟。
沙漠里有许多野生作物，颗粒小，质地坚硬，种子存活期长。只要有一点点水，就能迅速生长。比如沙粟，偶尔一场暴雨过后，短暂河道里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小白花，三天之内就能抽穗灌浆。这些小粒野生作物常用来喂骆驼，虽然味道苦涩，难以下咽，吃多了还会造成腹胀，但成年人还是能对付对付的。
生命力顽强、生长周期极短的沙粟成为解燃眉之急的首选。
但残酷的现实一棒打了下来，种不活！
种子泡水里一个多小时了，在生命图腾的光环加持下，连点动静都没有。
马杜克解释道：“地下的渗水和地面的泉水不一样，有毒，不光种子不活，人直接喝会上吐下泻，重的一命呜呼。”
达克深深吸了口气：“应该是地上冰雪融水渗入太深、时间太久，蕴含了大量的矿物，这样就算种出来，人也不能吃，是我想错了。”
后面有人给他打圆场：“这些方法我们都试过，没用，就算把地上的好土带下来，铺上一层，照样不活——石头也有毒。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冒险跟黑市的奸商做买卖了。”
达克摇头：“其实，这些有毒的石头都是些金属元素含量高的矿石，有提炼价值。可惜呀，我们没有时间。走吧，我再想想办法。”
达克有些闷闷不乐，土壤、水，两个条件不具备，粮食问题怎么解决呢？
提纯？可以，没问题。通灵塔里集成了库特巴洛泽里海德拉之柱的矿物萃取功能，但是，就算岩石和水变得相对纯净一些，土壤肥力仍然无法增加呀！
沙漠的土壤肥力实在太差，太分散了，有些地表的耐旱植物根须深达二三十米才能维生。
又是一道难解的题目！
达克边走边想，突然被马杜克一把扯开：“小心上面，大首领！”
达克一惊，抬头看，前方头顶洞壁上，有小拇指粗细的一小截灰色根须。
“那是什么？”
“矿泥史莱姆，大首领，离它远点，这小家伙脾气可不怎么好。”
达克笑问：“怎么，史莱姆还有脾气？”
“那当然。它可喜欢自爆了。”
矿泥史莱姆是生活在岩石洞穴中的特殊史莱姆，靠分解岩穴中的昆虫尸体生活。它们的代谢速度和移动速度都极其缓慢，但是，却不能小看了它们。
它们可以准确地侦测到远在数里外岩层中的水分和动植物尸体，然后坚定不移地赶过去，它们分泌的特殊粘液能腐蚀坚硬的岩层。
除此之外，它们拥有极其坚韧的外月莫，防止珍贵水分的流失，体表还覆满了经过提纯的坚硬锋利的金属刺，一旦有敌人入侵，试图夺取它们体内的水，它们会发出疯狂的自爆攻击，和敌人同归于尽。
达克道：“原来如此，要是把它们泡到水里会怎么样？”
“千万别，突然遇水也会炸。它们会很慢很慢的，一点一点的接触水。”
“明白了，别惹它们就是。”
“对，大首领，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有水，它们会越聚越多。粮食的问题，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然，我们先减为一天两顿？”
“这不是长久之计啊，而且，大家习惯了一日三餐，一旦减成两顿，一定会军心动摇吧？这个穆尔台兹还真有两下子，我们明知道是毒酒，也得喝下去。没办法，减顿吧。”
达克无奈地踏上归途。
随着越来越多的门萨罗人向法拉节点集中，问题也越来越集中地爆发出来。拥挤的居住环境只是其中之一，逃难而来的后来者与原住民之间的矛盾更让人头疼。
原住民认为后来者挤占了生存空间，后来者认为地道是沙虫挖出来的，人人有份，要不是头顶还有穆尔台兹的威胁，双方早就开撕了。
众人顺着地道返回法拉节点，转了两个弯，前面是一个小节点，附近有二十多户人家，一百多人挤在一起生活。
一进节点，达克就听到一阵激烈的怒骂。
“你们这群混蛋，说过多少次了，把大粪倒进坑里，倒进坑里！”
“对啊，粪便集中处理，这是规矩。不赶快处理掉，一旦引发瘟疫，你们负责？”
“就是，就是，这些外来的混蛋就是没安好心！看他们脏兮兮的那个样子！”
又是地图炮！达克一阵恼火，他对这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行为深恶痛绝。
没错，地道环境相对封闭，温度虽然比地面略低，但湿度却更大，粪便如果不及时清理，很容易引发瘟疫。所以门萨罗人对此十分敏感，这是好事。
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后来者，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御敌，怎么能因为小事闹分裂呢？
被围在当中承受怒火的是一对父子，父亲是个高个子地上人，满脸凄苦，衣衫褴褛，不敢说一句话，只是死死地把孩子搂在怀里。
小孩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已经被吓得满脸是泪，钻在父亲怀里不敢抬头。
父子两人的畏惧激起了周围人更大的怒火：“滚出去，滚出去！”
顿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应和之声。
达克暗叫一声不好，左一拨右一拨，分开人群，两步赶上前，挡在父子俩面前：“大家冷静，不要……哎哟！”
他话音未落，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正中额角！
马杜克和其他护卫都傻了！
紧接着，乱石如雨！
达克张开双臂，将父子俩牢牢遮护住，任凭石头砸在背上啪啪作响。他知道，围观者的情绪已经被点燃，再不采取断然行动，就要酿成大祸。他怒吼：“马杜克，你是死人？”
马杜克大吼：“闭眼！”然后摸出一枚闪光弹，用力抛出。
闪光弹划了一道抛物线，朝达克后背位置落去。
嘭的一声闷响，强光乍闪！
凡是没闭上眼的人齐齐发出惨叫，双手捂眼，倒地不起，惨呼声此起彼伏。
马杜克抽出钢铲，也不管别人疼不疼，踩着倒地者的肚皮，连蹦带跳扑到达克旁边：“大首领，您没事吧？”
达克背对闪光弹，又及时闭眼，闪光对他没有影响，只是衣服被熏黑了一块；父子两个的脑袋被他揽护在怀中，两人也安然无恙。
围观者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住地惨呼口申口今。
达克站直身子，拍拍手道：“人多势众，仗势欺人是不是？再来啊？”
马杜克狞笑着把第一个扔石头的家伙揪出来，锋利的钢铲压住那小子脖颈：“大首领，这算行刺吧？”
那小子双眼不能视物，耳朵不聋，听到“大首领”三个字，顿时吓麻了爪：“大首领？大首领！不不不不我不是有意的……”
“住嘴！”达克一声轻喝，那小子赶紧噤声。
达克道：“马杜克，吩咐下去，从今天起，凡是敢聚众闹事的，统统赶到地面上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遵命！”
达克转向那对父子：“你们是地上人吧，为什么到这里来？”
那个父亲满面凄苦：“大首领，小人是乌姆利姆港的花匠，因为种不出扎哈布老爷要的永不凋零的花，要被抓进大牢，就跑了。”
“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为什么不按规定处理粪便？”
父亲拉着儿子一起跪下：“大首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孩子，喜欢种花……这里缺花肥，我……”
达克怒道：“但你们不能为了自己喜欢，就害了别人！今天我帮你们这一回，下次，我会把你们赶出去！”
那个小男孩挣扎着从父亲怀里钻出来：“大首领，我们的花肥没有毒！我们处理过了！”
不等达克开口，旁边一名原住民老者愤怒地道：“胡说八道！你的花肥里，有没有粪便？”
“有。”
“粪便里有脏气！脏气会传播瘟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要不然，那些肮脏的多兰德异教徒，怎么会差一点被黑死病毁灭！”
老者的话引发了一片附和声。
现在大首领哈桑之名传遍门萨罗世界，威风正劲，他发了话，大家不敢不遵。但是就事论事，谈道理总是可以的吧？这不算犯规吧？
小男孩抗声道：“我们的花肥处理过！”
老者一字一顿，愤怒地问道：“我只问你，有、没、有？”
“有。”
“我们知道你们可怜，但刚才大首领说了，来，就要守规矩！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你们不能再惹出新麻烦了！”
小男孩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是一棵小小的六片叶嫩苗和小半盆浅褐色烂泥：“没有臭味，已经处理过，没有毒，真的没有毒！”
回答他的是死一样的沉默。
达克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一句话也没说。
马杜克忍不住了：“倒掉吧，孩子。现在没毒，以后不一定啊。黑死病，也不是当天染上当天爆发……为了大家，我们不能冒险。”
小男孩的父亲长叹一声：“倒掉吧。以后，或许，还有机会。”
小男孩的泪水流下来了：“爸爸，为了它，您费了多少心血啊……”
父亲劈手夺过花盆：“给我！”转身就走。
小男孩尖叫一声，猛扑上去，在父亲手腕上咬了一口！
他父亲没想到儿子突然发疯，手一松，花盆落下。
小男孩一把抄住，使出全身力气大吼：“它没有毒，没有毒！我证明给你们看！”
他猛地抓起一把烂泥，一把塞进嘴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小男孩的父亲都傻了眼！
达克反应过来，一掌拍在小男孩后背上，小男孩紧闭的嘴巴撑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老者上前，去扶起小男孩：“孩子，你这是……何苦……”
小男孩嚎啕大哭：“没有……没有毒……你们不相信我……没有毒……”
小男孩的父亲扑过来，一把抱紧儿子，放声大哭。
达克走上前捡起地上的花盆，凑近鼻子闻闻，确实没有任何异味，只有淡淡的泥土腥气，他挖起一块，笑道：“让我也尝尝——”
不等他说完，马杜克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泥土，二话不说，啊呜一口吞下去，接着使劲一仰脖子，咕噜咽进肚里！
“老子……呃……活了六十七岁……呃……没几天活头了！呃，这东西……扎嗓子……哦，好点了——老子今天吃了一大口，死也是老子先死！要是不死，以后谁要敢拿先来后到说事，”老家伙目露凶光，一铲子插进地里，“就吃老子一家伙！”
所有人齐声叫好。
刚才那名老者朝父子俩颤巍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两位，我误会你们啦！”
在场的许多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那个父亲不善言辞，擦擦眼泪，拍拍老者的肩膀：“请……请起来。”
老者倔强地不肯起身：“求求你们，别种花啦，帮我们种粮食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的原住民齐齐跪下：“帮我们种粮食吧！”
“我们父子两个，也是，也是……门萨罗人了。大家……谢谢……谢谢……门萨罗人，是饿不死的！”
第三十九章 叛徒
“门萨罗人的粮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乌姆利姆港商人联合会会长拉哲卜稳稳地坐在藤椅上，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一名全身裹着黑布斗篷的炼金术师。两人面前，是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门萨罗人。
门萨罗人一脸谄媚：“史莱姆，是矿泥史莱姆，尊贵的老爷。”
如果达克和马泰迪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家伙是沃吉汉！
利用死亡竞速从乌姆利姆港逃脱后，达克的飞毯坠毁，他和马泰迪、妮芭丽被一名门萨罗小男孩拉希德所救。拉希德却因此被跳蜥袭击，至今还躺在法拉节点的诊所里。这个沃吉汉，就是拉希德的舅舅。
拉哲卜冷笑：“矿泥史莱姆，能拉出粮食来？一派胡言！”
沃吉汉赶紧解释：“尊贵的老爷，门萨罗人现在推举了一个地上来的叫哈桑的家伙做首领。这个哈桑有种神奇的技术，能加快作物的生长。他还招募了一对地上人父子，叫艾资哈尔和赫里利的，这两个人是乌姆利姆港的花匠，因为没完成扎哈布老爷的委托，逃到门萨罗那边去。他们能用矿泥史莱姆分解粪便，制作无毒的肥料。”
“史莱姆？分解粪便？”拉哲卜大惑不解，“被史莱姆分解过还能剩下什么？”
炼金术师冷笑道：“道理很简单，通过增加给水速度来让矿泥史莱姆消化不良，让它们把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排出体外，这样既可以去除粪便中的脏气，又可以得到高性能的肥料。很实用的技术。”
拉哲卜感到震惊：“那得要多么繁琐和准确的过程控制技术啊！”
“我调查过哈桑对抗跳蜥的现场，也拆解过他制造的魔导大炮，他是个炼金大师，工艺高超，思路诡异。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诡异？”
“对，比如他轰杀跳蜥的魔导大炮，没有炮闩。”
拉哲卜好奇地问：“没有炮闩？那他怎么装填弹药？”
“那门炮是一次性的，弹药直接用塑形法术造在炮膛里。只能开一炮。打完一炮，就可以回炉重铸了——摆明了不想让别人用第二次。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把这样一个人逼到地底下去的？”
听了这句话，拉哲卜感到一阵悲哀：有这样的技术，去哪儿不能出头啊？乌姆利姆港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悲哀之后，是愤怒。
明明是地上人，却跑去给门萨罗人帮忙！
他实在忍不住，愤愤道：“这些叛徒！”
一句话说出，对面的沃吉汉脸色十分尴尬，不过既然已经卖身投靠，主子吐的唾沫也得当甘露接着啊。
还好，主子是个明事理的。拉哲卜道：“如果门萨罗人都像沃吉汉先生这样明事理，就不会白流这么多鲜血了。”
一句“先生”让沃吉汉如同三伏天喝了一杯冰水，浑身上下毛孔里都透着舒坦，他连连点头哈腰：“谢老爷，谢老爷夸奖！”
“那么，这种种植技术能搞到么？”
“呃，回老爷，主要部分由哈桑和他的亲信控制，平常人没法靠近。”
“嗯，这个我不强求。他们现在在种什么？”
“沙粟。大量的沙粟。”
拉哲卜叹道：“还真不怕腹胀而死啊，也是逼得没办法，可怜哪。这样吧，今天下午，会有不怕死的黑市商人去你们那里——不，门萨罗人那里卖粮食和种子，你要高价吃下一半。”
“呃，这样一来，门萨罗人不是又得到粮食了么？”
“地上的粮食哪有那么容易吃到口的？大部分种子蒸过，当他们发现发芽率不足的时候，时间已经浪费了。再说，吃过顺口的粮食，再去吃沙粟，味道会更难以忍受吧？这些怨气，会由谁来承担呢？”
“老爷高见！”
“还有，我要法拉节点的地图。”
沃吉汉一惊：“老爷，这……”
拉哲卜笑道：“怎么，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指望有所保留？沃吉汉先生，多亏了你的合作，我们才能一举摧毁阿尔海尔节点；至于法拉节点，我知道你的家业都在那里。不过，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将来，清除了门萨罗人中的坏分子，你可以接过门萨罗世界的贸易重任嘛；到时候地上地下一家，谁说你的买卖，只能在地底下做呢？”
说着，拉哲卜站起来，走到沃吉汉身边，拍拍他肩膀：“或许，有朝一日，提起乌姆利姆港的大商人，除了扎哈布、菲达，还要再加一位沃吉汉。可能性有多大，看你的行动了。”
沃吉汉一咬牙：“没问题！呃，三天……可以么？”
“当然。那么，你请回吧，回去路上务必小心，别让别人发现。一旦被人看到，就说是冒险来联系黑市商人的。”
主子如此赏识，沃吉汉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一步三回头的告别了拉哲卜。
沃吉汉消失在视野里，拉哲卜厌恶地皱皱眉。
他转身对炼金术师道：“这种货色是靠不住的，关键还要看阁下的本事了。”
炼金术师笑道：“那个哈桑的本事相当不错，我已经忍不住要跟他交手了。只要我的工程机械运到，再拿到法拉节点的地形图，就让他知道，机械的力量有多么伟大！而他的见识，是多么浅薄！”
“既然如此，您也早一点去休息吧，趁这段时间好好放松放松，三天后，您就该忙了。”
炼金术师不罗嗦，起身告辞。
拉哲卜静静地站了一会，等炼金术师走远，转身打开另一侧的房门，对偏房里的人毕恭毕敬道：“两位大人，他们都走了。”
偏房里搁了一张床和一把椅子，查哈里和穆尔台兹都在里面。
“没问题，做得好，拉哲卜会长，”查哈里笑嘻嘻道，“安排得真是精妙。你做会长，我们太放心了。”
穆尔台兹道：“这只叫哈桑的老鼠还真有两下子，看来，粮食封锁是不成了。可以考虑慢慢放开限制，等他们放松下来，就是我们犁庭扫穴，彻底清除的时候！”
“是，两位大人高见。门萨罗人一定会很快被清除掉，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接下来真的要对商人下手吗？乌姆利姆港的繁华……”
穆尔台兹冷哼一声：“为了干掉老鼠，打碎几只杯子，也是不得已的——收拾干净就好了。”
查哈里道：“拉哲卜会长，我们不想杀人，只是惩戒一下那些奸商，而且，我们会先对外邦商会下手，给那些诚实守信的商家一个信号，让他们有反应时间。放心去吧！”
第四十章 叛徒（2）
达克终于吃到了一块玉米饼，他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了。
在南方丛林的时候，他吃玉米饼吃到吐，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玉米做的玩意儿了，但是现在，在吃了三天沙粟之后，一看到黄澄澄的饼子，他马上想起了玉米饼的好。
看看对面的萨希尔，这位算无遗策的参谋也正吃得满嘴渣，喷喷香。
“萨希尔，哪家黑市商人这么大胆，把粮食运下来了？”
“唔……先过过瘾……再说……”萨希尔三下五除二把那块饼子吞肚，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道，“这准是查哈里的诡计。”
“你怎么知道？”
“明摆着的，护教圣军的刀还往下淌血呢，黑市那里就算再眼红，也不敢把粮食往下运。现在一次搞这么多下来，肯定是护教圣军高层的主意。”
“这不是资敌么？他们傻了？”
“鱼饵里有钩子。这批粮食里边有不少种子，简直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们：‘知道你们缺种子啊，这里有啊，快来拿啊！’这种伎俩，嘿嘿。”
“但问题是我们不拿不行。门萨罗人都眼巴巴等着呢，我们明知是个坑也得往里跳啊，要不然，我们就成了跟地上人死磕到底不回头、把门萨罗往沟里带的混蛋。”
“太对了，而且那些种子一定做过手脚，良莠不齐，让种吧，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让种吧，我们又得背黑锅。”
“那该怎么对付呢？”
“这个容易，我们把叛徒揪出来，让他亲口供出跟护教圣军勾结的阴谋就行了。”
达克皱眉：“但是，那家伙是谁呢？”
“这太简单了，艾拉义叔叔，您说说吧。”
一旁的艾拉义呵呵笑道：“地道是门萨罗人最大的优势，没有门萨罗人带路，就算下了地道，也会很快迷失在蜘蛛网一样的洞穴里。那么，一个简单的事实：阿尔海尔作为最重要的、最大的节点，居然被一锅端，叛徒一定是熟知内情的门萨罗人。”
众人齐齐点头。
“第二，护教圣军采用的是突袭战术，目标十分明确，路线简洁直接，大部分哨兵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害了；突破防线之后，护教圣军又采取了无差别屠杀的手段，这说明，叛徒一定不是阿尔海尔节点的原住民。”
达克点头：“不错，要不然，他也跟着一起完蛋。但有没有可能叛徒正好外出呢？”
“问得好。这要分析叛徒的动机，是什么，让一个门萨罗人，不惜勾结地上人，向同胞举起屠刀？古往今来，举凡叛徒，不外乎两个字，权和钱。”
“毁掉阿尔海尔，则他的权势与财富独一无二……”达克的心猛一抽，“法拉节点是仅次于阿尔海尔的第二大节点，这家伙是法拉节点的人？在法拉节点，有财力、有能力这样做的家伙是……那个沃吉汉？”
莱蒂法低声道：“他知道我们需要种子，知道史莱姆肥料的概况，阿尔海尔与他的商业利益有冲突……”
达克握紧了双拳。
“护教圣军的混蛋开出的条件，是让他垄断门萨罗世界的商业贸易吧，”艾拉义闭上眼睛，“嗯，还可以加上一个条件，做所有门萨罗人的首领。而他一定坚信会做的比你这个地上的外来者更好。”
达克背过身去，双肩不住地颤抖，像是在哭，又像在笑，过了半天，转过身来，他流着泪，嘴角却是嘲讽的笑。
“为了那点利益，出卖自己的同胞，那是血啊，是血啊！利益啊，利益！就是驴子眼前的胡萝卜啊，眼里只有它，就会被牵着鼻子走！愚蠢，愚蠢啊，敌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幻想着放弃抵抗来换取怜悯！”
莱蒂法的一只小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哈桑，你是门萨罗人的主心骨，请抛弃那些让人困惑的情感！”
达克感激地拍拍那只小手：“我会的。谢谢。”他扭头对马杜克道：“派人盯着沃吉汉这个混蛋，等到决战的时候，我要用他的人头来祭奠阿尔海尔的冤魂！”
马杜克杀气腾腾地应了一声。
艾拉义道：“让我猜猜，他除了阿尔海尔、除了我们的粮食计划，还有什么可以出卖的？”
达克心头一动：“路线？进攻法拉节点的路线？”
艾拉义笑眯眯的，不说话。
“但是，他的家产也在法拉节点……不！如果条件是做门萨罗人的王，做门萨罗世界贸易的垄断者，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敌人下一个进攻目标一定是这里！”
艾拉义击掌赞叹：“真是如狮子一般敏锐的嗅觉，年轻人！人是活的，可节点是死的，不会动的！如果干掉你，或是把法拉节点这个门萨罗人最后的大本营摧毁，门萨罗人，就真的变成了一群无组织的、地洞里弱小的老鼠！”
“我们需要知道敌人的进攻时间和方式。”
萨希尔道：“敌人刚把诱饵抛下来，应该不会急着提钩。再说这里离地面足有百余米，通道比阿尔海尔更复杂，就算叛徒现在出卖了路线图，等到护教圣军把进攻计划制定出来，再下达到一线作战部队，至少也要两三天时间吧？至于进攻方式……穆尔台兹老师喜欢轻兵急进，但是，这样复杂的地形，迂回难度太大，正面交战又容易被打成分割包围的歼灭战——情报不足，很难判断啊。”
萨希尔话音刚落，妮芭丽如同一阵旋风卷进来：“哈桑，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又是一只木盒。
达克强行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尽可能保持微笑：“妮芭丽，你能先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吗？”
妮芭丽不满地哼了一声：“我费心费力帮你打探情报，你就这种表情？无情的家伙！”
莱蒂法柔声道：“请问是什么礼物呢？”
妮芭丽朝一身传统黑衣、黑纱遮面的莱蒂法翻翻白眼：“是一份木器定制合同，我尊贵的虔信者小姐。”
达克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份合同书，他抬头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这是一个官儿掉的，一个大官儿！查哈里的首席幕僚舍利夫。”
第四十一章 敌人的新式武器
艾拉义道：“我听说过这个人，查哈里性子懒散，很多细务都是这位舍利夫来打理。以他的能力，担任一省的总督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总是拒绝升迁要求，心甘情愿地给查哈里打下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么精细的一个人，会把东西丢给你？”
“当然，认识嘛。我刺杀查哈里的时候，要不是他救过我，我早就死了。”
达克吃了一惊：“怎么，你还有这一段？怎么不早说？”
女孩子的下巴仰得半天高：“我就是想让你欠我的情，怎么样？”
“幼稚。”
“你！”
艾拉义果断叫停：“你们两个，这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一句话把两个人全说成了大红脸，都讪讪地住了嘴。
艾拉义取过合同，一边翻看，一边道：“请把具体经过讲讲吧。”
妮芭丽道：“刚开始是偶然遇到。他认出了我，我以为他会叫随从来抓人，没想到他装不认识，还故意撞我，让我把掉了的纸卷捡给他，这不是故意给我制造机会吗？第二次是他坐上马车的时候，一只手在窗外晃，纸卷又掉了一次，这么明显地暗示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达克道：“他知道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会不会故意误导你？”
妮芭丽耸耸肩：“那就是你的事了。”
艾拉义看了一遍，递给达克：“没看出什么问题——妮芭丽小姐，你不会把他的合同正本带回来了吧？”
“我又不傻！这份是木器行的副本，我用影印术复制了一份，绝对忠于原稿。”
“动机成谜，还是谨慎些好，”萨希尔接过来，对着光石灯看了又看，“似乎没有什么暗字隐语一类的花招啊……要不然泡水里试试？”
“不，”达克从他手里接过来，道，“既然这个可以光明正大地让木器行的人看，说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份普通的合同，让我看看。”
达克翻了几页，吃惊地抬头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底座是正方形，18米×18米的一个大木头框？”
艾拉义和萨希尔等人面面相觑：“这个……没听说过。”
达克继续低头看：“还有个6×6的二层台？这东西搭起来是个四棱台啊……什么东西？”
周围有一半以上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四棱台是什么。
达克拔刀在地上画图：“再简单些，纵向一刀剖开，它是个下宽上窄的结构，中间有个平台，整体看起来像个去掉了头的多兰德字母‘A’，总高度接近二十米——谁知道这是什么？大炮？超大型投石机？”
见众人不知道，达克果断在戒指上摩擦三次，唤出戒灵：“少废话，这图纸画的是什么？”
“很抱歉，尊贵的老爷，我只认识阿拉孛半岛上出现过的东西。这个，我不认识。”
达克挥退戒灵，眉头紧皱：“对方有个炼金术师！”
萨希尔道：“如果是个木头台子，那很可能是炮架，会不会是一种能打到地下的大炮？”
艾拉义摇头：“法拉节点在地下两百多米，有一百多米都是坚硬的岩石层，那可比耶卢撒冷的城墙厚多了，就算用魔导大炮也绝不可能打穿。”
“但是他们没必要打穿啊，只要多开几炮，造成地层断裂塌陷，不就把我们全都活埋了吗？”
莱蒂法一惊，忍不住道：“那可怎么办？”
马杜克道：“不可能的，岩石有很好的支撑作用，除非弄上几百门大炮一起朝下轰，否则最多轰出一个孔。”
达克指着图纸道：“不错，你们看，最粗的木料只要求五十公分粗；对二十米高的炮架来说，这太细了；而且，这么高的炮架必然不稳，只要一开炮，整个木架就会摔碎。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妮芭丽道：“要不，我再上去一趟，找找那个舍利夫？”
“不行，太冒险了。你已经露过两次脸，一定引起了敌人的注意，老实些好。我再想想。护教圣军做几个木架还不简单，为什么要去定做呢？对精度有要求？”
艾拉义提醒道：“敌人故意让我们看见的东西，未必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年轻人，要小心看不见的威胁呀。”
萨希尔却道：“艾拉义叔叔，时代不同啦，技术优势有时候完全可以起决定性作用。我们不就是用史莱姆种粮食顶住了敌人的封锁吗？我看这东西未必是幌子，如果不搞清楚是什么，只怕后悔莫及呀。”
艾拉义道：“还是大首领拿主意吧！”
达克也暂时没有什么好思路，道：“我去地宫一趟，到那里想想办法。会议先开到这，散会！”
达克穿过层层岗哨，来到地宫。
地宫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入口极其狭窄，只能容两人通过，里面却是个占地数百平方米的宽敞大厅。大厅正中，静静地伫立着一座伪装成圣真寺模样的通灵塔。
通灵塔的周围，是四座轰鸣的大型史莱姆反应堆。整个系统运行情况良好，现在，这座通灵塔正为一万多名门萨罗人提供经过无害化处理的肥料，锋利的刀剑、钢铲，以及提纯矿物质超标的地下水。
这就是达克能指挥门萨罗人跟护教圣军对抗的关键。
改良后的通灵塔除了原先的装备制造和防御功能，又集成了库特巴洛泽里海德拉之柱的矿物萃取技术。
达克看看四周，除自己外再无他人，缓步走到通灵塔前，在控制台前打开操作界面，开始熟练地操作。
所有通灵塔存储的大型机械、傀儡、构装体的图形如流水一般从眼前流过，达克双眼紧盯住蓝色光幕，从数以百计的图形中寻找想要的信息。
直到眼睛发酸，最后一架大型机械消失，达克也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轻抚眉骨，叹道：“阿拉孛武器资料库中找不到，多兰德和特诺蒂兰的武器资料库里也没有，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守卫队长在通话法阵里叫道：“大首领，花匠父子求见。”
“我现在没空。什么事？”
“说是用水的问题，外来居民人口激增，粮食压力很大，为了确保矿泥史莱姆的数量，请求再增加一眼深井。”
在门萨罗这里，井是不能乱打的，一旦地层透水肯定死伤惨重，所以每次打井必须进行详细的水文探测和风险评估，并上报节点首领，节点首领再与相关节点的首领协商，达成一致，这才能开工。
达克作为门萨罗大首领，这个责任自然要背起来。
事关粮食问题，达克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去办，他答道：“知道了，我这就出去，让他们等着。”
等在外面的正是艾资哈尔和赫里利父子，一见面，艾资哈尔就急急忙忙道：“大首领，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打井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我敢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问题；马杜克老爷也在风险评估书上签了字，现在井架已经立起来，只要您一句话，明天下午，就能见到水。保证万无一失！”
达克赞许地笑笑：“大家都很努力啊，好，很好——”一句话没说完，他突然变了脸色！
艾资哈尔吓了一跳：“大首领，怎么了？”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达克一把抓住他肩膀，用力摇了摇，两眼放光，“我早该想到了，那个东西不是兵器，怪不得资料库里找不到，它不是兵器，却比兵器更狠毒！那是个巨型的井架，井架！”
第四十二章 地上地下
大地的轰鸣震动四野。
二十多米高的井架高高矗立，巨大的魔能法阵正中，直径五米的巨大螺旋型钻头飞旋着，把细沙和碎石不断从深井中甩出来。
穆尔台兹惊叹：“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啊！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了炼金术。”
黑袍炼金术师道：“大人，门萨罗人会到处流窜，在地道里跟他们捉迷藏不是明智之举。直接打穿通向法拉节点的道路，简单直接。”
“嗯，不过，那可是两百米的深度啊，跟射箭一样，稍微偏一点，离目标可就太远了。”
“大人放心，只要那只胖老鼠的路线图不出问题，我的计算万无一失。”
查哈里因为身体没有康复，不能来施工现场，舍利夫代他来的，舍利夫问道：“要钻透两百米的地层，钻头吃得住劲吗？”
“钻头是特制的，锋利、坚固。如果钻杆够长，我们能一直钻到恶魔的硫磺巢穴。”
穆尔台兹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敌人破坏呢？”
“破坏？钻头吗？不不不，”炼金术师笑道，“它是个自重接近二十吨的实心大铁疙瘩，飞速旋转会产生大量的热和风暴一样的碎石，如果哪个不怕死的想接近它，只能用自己的血给它刷层红漆。”
“侧面攻击钻杆呢？”
“钻杆确实是个弱点。不过，钻杆上有我设计的探测装置，钻头打过去会传回地层的实时状况。只要门萨罗人一动，他们的新地道口就暴露了，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把冒头的家伙一网打尽，把阿尔海尔的武勋重现一次。钻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算坏了也能迅速更换。”
“听起来是对付老鼠的完美武器。”
“不，支架是弱点。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没法制作铁支架，只能临时用木头。支架为钻头和钻杆提供支撑，保持平衡——这很重要，你知道，如果钻头角度偏了，就抓不住老鼠了；甚至会拧断钻杆。我觉得，门萨罗人很可能会组织敢死队突击支架，摧毁或是推倒它，阻碍工程进度，为他们的转移赢得时间。”
穆尔台兹笑道：“那正是我们想要的，小老鼠们，快来吧。”
舍利夫暗暗叫苦，但面上十分淡定：“打穿需要用多久？法阵的魔能供应能跟得上吗？”
“最多一天。魔能供应完全不是问题。这得感谢查哈里大人，”炼金术师朝舍利夫微微一躬身，“攻灭阿尔海尔的时候，从门萨罗人那里找到了一批极品的魔能矿石，能量密度相当高，其中最完美的一块有牛头那么大！这些小老鼠们有不少好东西。单单这一块，就能支撑法阵连续运作二十天！老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他们一定以为我们的末日到了。”与此同时，地下两百米深的法拉节点指挥室，达克笑着对一众手下道。
自从敌人开始竖井架，拼死拼活运钻头，大家对达克的信服更深了一层。达克的判断十分准确，敌人的战术是打穿竖井，直扑法拉节点。
飞毯御者马泰迪道：“今天早晨港口贴出告示，说因季节性干旱，罗福兰水库将于明日暂停供水两天，望各家做好准备。”
罗福兰水库是港口最大的水库，为港口十多万人提供日常用水。
艾拉义道：“这是准备蓄水灌我们呢——两百米长的直井，就是扔条跳蜥下来也摔成肉饼了。水库蓄水两天，管道铺好，口子一决，呵呵，各位，谁想见识一下地下的瀑布？”
达克问道：“护教圣军主力动向如何？”
妮芭丽笑道：“在防守支架，他们认定我们要跟钻头较劲。还有几只数百人规模的部队在外围警戒，提防我们走地道突袭后方。”
萨希尔叹道：“老师终于犯错了。他太轻信炼金术的作用了！”
艾拉义道：“是啊，查哈里和穆尔台兹一个懂谋略，一个精通战术，战场无往不利，但两人对技术的了解只是泛泛，又急于求成，一下子找到便利的途径，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出现了漏洞啊。”
达克点头：“再精妙的技术，也要人来使用。各位，机会来了，动手！”
众人齐声应道：“遵命！”
“穆尔台兹大人，钻头出问题了！”
穆尔台兹、舍利夫和炼金术师正在凉棚下喝咖啡，一名士兵跑来报告。
三人对视一眼，心说果然来了，穆尔台兹问：“什么问题？”
“钻不动。传回来的图像是钻头打滑，咬不动石头，光冒白烟。”
技术问题？不是门萨罗人捣乱？穆尔台兹和舍利夫望向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有点意外：“咬不动？不可能啊，这里最硬的石头就是花岗岩吧？那钻头外层可是破魔钢啊！抗高温高压，永不磨损的！我去看看。”
穆尔台兹和舍利夫也跟过去。走到监视法阵前，炼金术师看了一眼就大笑起来：“果然老鼠都有几分鬼精灵，居然是岩石硬化剂！”
图像里，钻头的钝头尖端正顶住一块巨大的、光滑如镜子般的巨岩疯狂旋转，但无论怎么转，只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白点，无法吃透岩石深处。
钻头周围的碎石细沙都已经被巨大的风压吸走，钻头在徒劳的空转，发出低沉地嗡嗡声。
穆尔台兹问道：“这要怎么办？”
“居然有这招？”炼金术师呵呵一笑，“再转下去，温度急速升高，钻头内层的铁芯会变软、融化，跟外层的破魔钢外壳分离，钻头就废了。这个哈桑，名不虚传！但是他们一定不知道，我们有实时监控，看穿了他们的诡计！大人，请停掉法阵，把钻头提起来。”
“那怎么办，现在已经打下去五六十米了，这个深度，难道派人下去？”
“当然不。马上您就知道了。”
重达二十吨的钻头渐渐停止了旋转，缓缓提起，从监控画面里可以看到，钻头的螺纹内嵌满了半流质的砂石——那是被高速旋转产生的高热量融化的沙底基岩。
钻头越提越高，越提越高。
炼金术师大叫一声：“放！”
二十吨重的巨钻直线砸下，只一击，将光滑坚硬的巨岩砸得粉碎，钻头深深地打入了深层基岩！
木头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扯住巨钻的钢索绷得如同拉紧的弓弦。
站在远处的三人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巨大震动。
炼金术师大笑：“岩石硬化液的渗透力有限，那块石头只有表面是光滑的，砸开它，里面是普通石头。稍微提起一点来，继续钻！”
穆尔台兹问道：“为什么要提起一点？”
“现在嵌在石头里比较深，摩擦阻力太大，提起一点来，等钻头转速上来了再钻下去，会比较容易。”
穆尔台兹啧啧称赞：“看来，这炼金术也是很有一番讲究的。请继续吧！”
第四十三章 反击开始
“大首领，敌人钻破硬化岩石层，估计再有十二个小时就钻进来了！”
听到手下的汇报，达克没有丝毫惊慌：“告诉福尔曼，让他亲自带人把加料的史莱姆送上去，告诉他小心，别贴太近，被卷进去就死定了！”
“遵命！”
达克所说的加料史莱姆还是矿泥史莱姆，它们会把吞入体内的矿石进行分类重组，变成一团团同质小颗粒，形成尖刺附着在体外。
现在，挑选出来的史莱姆全身长着银亮的尖刺。
利用海德拉之柱的萃取和冶炼技术，达克从地下提取了大量高纯度矿物，现在，很多矿物被粉碎，投给矿泥史莱姆；高性能肥料和快速生长的沙粟又产生了大量新鲜的、富含水分的根须，史莱姆们在贪婪吞吃新鲜食物的同时，把投给它们的矿渣也一起吞掉。
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把矿泥史莱姆引到木箱当中，然后由有经验的熟练搬运工小心翼翼推走。
每只史莱姆有椰子大小，四只一箱，一共五只箱子，交到福尔曼手中。
福尔曼是个门萨罗人工头，达克就是在他手下做临时矿工掘到了门萨罗世界的第一桶金。他是个沉着冷静的家伙，不多话，朝身后一摆手，二十名熟练矿工四人一组，悄无声息推起木箱，跟在他身后，走进幽暗深邃的矿洞。
矿洞一路向上，
福尔曼他们接近敌人飞旋的钻头。
他们每个人都是计算大师，有了通灵塔提供的数据支持，他们很容易判断钻头的钻探速度，现在钻头离他们已经不到十米。从监视法阵里，达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画面在剧烈抖动。
门萨罗工人们熟练地在厚实岩壁上用钢钎打出数个孔洞，将一支支赤红色的爆炎管塞进去——通灵塔再次发挥了它的力量，门萨罗人真是爱死了这些方便快捷的打洞利器。
画面抖动愈发厉害，蓝色光幕上显示，钻头离他们还有八米。
达克心跳开始加速。
工人迅速后退，各自找好掩体，福尔曼一把按下手中按钮。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碎石飞溅，坚硬的石壁上，开出一排五个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洞穴。
不等烟尘散去，福尔曼一跃而起，一手一只，将两只木箱准确地推进洞穴，向后一个翻滚，让开道路，三只木箱紧随其后，齐刷刷推进另外三洞。
矿工们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作品，拔腿疾奔！身体蜷缩，双手抱紧头盔，唰地沿着矿洞滑下去。
福尔曼等在洞口，看着一个个矿工鱼贯而出。
抖动越发剧烈，简直是上下左右的乱颠乱晃，画面里已经看不清人脸。
钻头还有三米，地面剧烈震动，温度急速升高，岩石崩碎声震耳欲聋，危险，危险！
达克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换成他，这个程度的震动堪比地震，是无论如何站不住的！
作为门萨罗人工头，对福尔曼来说，震波就如同拂面的微风，无论如何抖动，他的双腿好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直到最后一名矿工消失，他双手抱头，唰的滑进洞穴！
画面剧烈摇晃，明晃晃的巨型钻头突进！
洞穴中卷起风暴！
下一秒，画面黑暗。
达克忍不住大叫：“福尔曼！”
一分钟，指挥大厅里寂静无声。
达克第二次大叫：“福尔曼！”
福尔曼的声音响起来：“我没事，在第二观测点，刚才前边的通话法阵震坏了！”
监视法阵的视野亮起来，出现了福尔曼满是尘土的脸。
大厅里顿时一片欢腾，萨希尔用力地拍拍达克肩膀。
“其他弟兄呢？”
福尔曼招手示意手下围拢过来，让达克看清他们：“已经会合，都没事。大首领，震波不稳定，钻头开始摇摆！”
达克心跳第二次加速，应对措施有效！
“快回来，第二观测点不安全！”
“观测是我的任务，现在震波越来越不稳定……”福尔曼一语未了，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画面剧烈摇晃，他一下摔倒在地！
达克大吼：“怎么了，回话，回话！”
紧要关头，监视法阵又不争气，失去画面，只剩下吱吱啦啦的杂音。
福尔曼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欣喜：“震波完全停止，完全停止！钻头扭偏，钻杆折断，钻杆折断！危机解除，危机解除！”
欢呼声响彻画面内外！
莱蒂法紧紧捂住嘴巴，死亡近在咫尺，这些人全无惧色！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出错！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何等可怕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他们会成为最优秀的战士。
达克继续道：“福尔曼，快回来，还有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明白！”
达克叫道：“萨希尔！”
萨希尔大声道：“部队已经就位！等待您的命令！”
“各分队注意，按预定计划，出击！”
这时，穆尔台兹和炼金术师正稳坐钓鱼台，准备欣赏对门萨罗人的最终清除行动。
为了确保良好的视野，只靠钻杆上那点监控法阵远远不够，井架旁边布满了真视法阵，法师还不停地刷新鹰眼术，所有的视角都集中在凉棚这边的真视法阵里，想看哪个角度，十分方便。
地面微微抖了一下。
穆尔台兹没在意，炼金术师吃惊地站起来。
穆尔台兹问：“怎么了？”
“现在打到一百多米深了，能感觉到震动，下面有剧烈爆炸？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间，所有井下的监控，同时亮起刺眼的白光！
所有把目光投向监控的人，齐齐发出惨叫！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明亮的光芒，它胜过太阳无数倍！
穆尔台兹仅存的那只眼热泪长流，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瞎了。
只有超高的温度，才会发出白光！
白光仅仅一瞬，就消失了，但是，紧接着，高耸的井架下，地面隆起！
穆尔台兹视力刚刚恢复，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景象。
井口裂了，一坨粘糊糊的，像是被踩扁的骆驼粪一样的圆饼，被自下而上推出来，顶住了井口。
井口的裂隙变成了无数只长声嘶鸣的哨子，大量的白色蒸汽从中喷涌而出，发出尖利刺耳的嘶嘶声。
附近的士兵连声惨叫都没有，就被超高的温度瞬间煮沸了体内所有的水分，一命呜呼。
大地膨胀起来！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巨神，在下面用力吹了一口气！
穆尔台兹的瞳孔瞬间收缩，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趴下！”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井口，猛然升起一条数十米高的、赤红明亮的岩浆柱，把那坨骆驼粪似的、堵在岩浆行进路线上的碍事之物轻易吹飞。
真视法阵和鹰眼术发挥了作用，穆尔台兹看清楚了，那坨骆驼粪，不是别的，正是那个重达二十吨的铁芯破魔钢外壳钻头。
坚硬的钻头，被高温熔成了一团，带着无数淋漓滴落的熔融物，在空中划了一道赤红色的死亡弧线，朝凉棚飞来！
第四十四章 铝热
巨大的钻头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粘胶，轰然坠地，拖起数十米高的烟尘，如同一辆重型战车，轰隆隆一路碾压过来，在距离凉棚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停下。
穆尔台兹的呼吸短促的可怕，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从水里甩到沙地上的鱼，肺里的空气完全不够用。旁边的舍利夫脸色苍白，炼金术师全身颤抖如筛糠。
打出来的深井，变成了一座活火山，沸腾的熔岩嘶叫着奔向天空，大量的烟尘聚集，变成一团翻滚汹涌的黑云。
黑云里，无数火焰流星拖着长长的黑红两色彗尾，朝地面坠落。这是被高压喷上天空的岩石熔融物，炙热沸腾的流星一遇冷，发生剧烈的爆炸，把井口附近数百平方米区域变成了一片笼罩着死亡气息的地狱。
蓝天、黑云、火焰流星，在这极度不协调的背景下，爆发喷涌的岩浆柱突兀地伫立着，足足有一分钟。
岩浆柱刚刚消失，熄灭的火山口又猛地吐出一大口黄绿色的粘稠浓雾，浓雾如同海潮，迅速向四周扩散。
穆尔台兹打起哆嗦，这个参加过五次圣之战的老战士，居然难以遏制的哆嗦起来。
“各队……各队……汇报情况……”
等了整整三十秒，才传来模糊的杂音：“嗤嗤……穆尓……大人，这里是……第六分队……他们……全灭，还有三支……咳咳，咳咳……大人……烟雾……有毒……”
声音戛然而止。
穆尔台兹木然地望着还在不断落下的火焰流星，一句话也说不出。
舍利夫脸色苍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门萨罗人居然有如此威力的法术！
还没等他说什么，炼金术师猛地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火山爆，流星火雨，还有不知名的大威力毒烟，全部是瞬发，没有咏唱的法力波动……他们有个法神，有个法神！穆尔台兹大人，撤退，快下令撤退！”
撤退这个词让穆尔台兹的眼珠动了一下。
舍利夫一巴掌把炼金术师抽翻：“无用的东西，闭嘴！”然后一把抓住穆尔台兹的肩膀：“大人，大人！地下的一线部队还在，还有优势，撤出来，先把他们撤出来！”
舍利夫虽然担心圣者的安危，但护教圣军再混蛋也是阿拉孛人自己的混蛋，一下死伤这么惨，他情不自禁地帮穆尔台兹出起了主意。
圣者啊，您这手玩得也太猛了，十二支分队一下子灭了九支，那可是将近两千人啊！
希望他们的牺牲有所值吧！
为什么，一个默示派的圣者，一个先贤战旗下的英雄，这两人本来应该站在一起，为半岛福祉而战的，为什么成了对手，还连累了这许多人！
查哈里和穆尔台兹啊，你们这两个混蛋！你们要为此负全部责任！
穆尔台兹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一会，呼吸渐渐恢复正常，眼睛也重新有了光彩：“地上部队基本全灭，但是，门萨罗杂禾中不敢出来！你说得对，我们还有优势，地下的弟兄不能撤，不能撤，必须死死咬住门萨罗人！一旦后撤，地道封闭，再下去就难了！”
他大声对一旁惊魂稍定的传令兵道：“马上传令，地下部队调整部署，收缩防守，小心门萨罗人反扑！”
眼看着传令兵把命令传达下去，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该死的哈桑，这是什么技能啊！”
“哈桑，这是什么技能啊？”
法拉节点指挥室里，莱蒂法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达克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魔能反应，居然几乎全灭了护教圣军的地面部队，他正陷入极度震惊和迷茫中。
一旁的萨希尔、艾拉义，甚至妮芭丽都目瞪口呆。
太过惨烈了。
那些诡异的银白和橘红色火焰顽固的不肯熄灭，在把所有金属统统熔化完一遍后，竟然附着在岩石上熊熊燃烧。不用担心地道被钻穿了，那条竖井，已经变成了一条注满岩浆的死路。
马杜克声嘶力竭地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复仇天使，那一刻，复仇天使降临在大首领身上了！”
达克无力地摆摆手：“这不是技能，跟复仇天使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简单的铝热反应。”
莱蒂法的眉头皱起来：“铝……热……”
“我用了镁条、铝粉和氧化……不，三氧化二铜。”
“等等，什么？什么条，还有什么铜？”
“《百物法志》里有。矿物，人工配置提纯之后的矿物。”
莱蒂法惊道：“怎么可能？《百物法志》我看过，怎么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条和什么铜的？”
达克一愣：暗道难道乔治那家伙当初给我看的《百物法志》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含糊道：“或许版本不同吧？”
莱蒂法摇头：“我看过六种不同语言写的八个版本，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两样东西。”
“嗯，这不重要，我用它们产生的高温把敌人的钻头烧熔了，就这么简单。钻头熔化变形，没法保持稳定旋转，方向跑偏，就拧断了。钻头下到的位置附近通道很少，大量的热释放不出去，只能沿着原来的通道一路顶回去。那些火焰流星是被沸腾热蒸汽吹起来的半流质矿石，类似于稀饭烧开锅沸出来。”
萨希尔道：“那杀伤力恐怖的毒烟是怎么回事？”
“铜蒸汽。”
“铜——汽？”
“三氧化二铜在高温下迅速分解，铜变成游离态，散布在空气里，一旦吸入，重者立毙，轻者会在三到五天里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众人齐声惊叹。
达克撒了谎，他用的根本不是三氧化二铜。
他从来没进行过类似实验，更不敢拿门萨罗人的命运做赌注，为了求稳，他不但用了镁条点燃，还把三氧化二铜换成了氧化铜！
大量的氧化铜在高温下分解，除了释放出大量游离态的铜离子，还释放出巨量的氧分子。氧气助燃，引发了剧烈爆炸。
穆尔台兹打了一条直井，周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弯曲的地道，散热和排压的作用微乎其微。
达克做的，相当于在一个只有顶部开了个小孔的结实密封罐里点了个巨型炸弹。所有的威力，都只能经由那个小孔释放。
紧接着，是剧毒铜蒸汽形成的毒云，排出洞口。
眨眼间，将近两千名敌人倒毙。
这就是炼金术啊，在它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啊。
达克的感慨只持续了十秒钟，这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现在双方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没有宽恕和怜悯！
一口气扭转战局的时机到了！
他大声问：“地下突击队，情况如何？”
萨希尔大声回答：“报告大首领，全部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目标，侵入地下的敌人，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