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后娘
现在,腊梅没有过多地想法,她只是要在娘面前表现。
那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了院中,还在有些不信任地看着她。
当腊梅挑着满满两桶水,迈着细碎的步子,向这边走来,稳稳地搁下两只水桶的时候,惊得那陌生男人目瞪口呆。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腊梅一番,她的个子还没有扁担高,她这样的小身板是怎么承受这么重的体力活?
腊梅见娘脸上有了笑容,是越发精神了,她拎起水桶倒在水缸里,挑着空桶就去庄头那条长流不息的溪流边担水。她来来回回挑了十多担水,把缸挑的满满当当水都溢出来了才作罢。
腊梅拂去脸上的汗珠,偷偷地看了那个陌生的男人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娘。
娘对她很满意,还赞许地向腊梅点了点头,接着娘又向她身边的一个媳妇投去求援的目光。
“收了吧,啊?!”
腊梅的娘投去求援目光的那个女人,就是她把那个男人介绍来的,她是本庄刘家的媳妇,她央求那人道:“娃儿不但听话,还能干活,就是个儿小点!”
“力气倒是大的惊人,个子矮可是缺点!主人家看了,不信任呢!”那个陌生人道。
“王大哥,您也看到了,我娃是能干活的!”腊梅的娘忙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看着那男人道。
腊梅的娘见那个男人还是有些犹豫,忙地拉了拉刘氏的衣角,刘氏想了想,就把那个男人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我说王大哥,您就行行好吧,您要是不要她了,估计这孩子她也活不了多久,您刚才也听到了,她都被狼逼上树了!”
“她爹不在,哎,这个事······”那人犹豫了一番道。
“她爹就是在家也没有用,还不都是听他婆娘的?我跟您说过,她不是这孩子的亲娘······”刘氏看了腊梅一眼,见她正惊讶地看着他们,于是又道:“王大哥,呐,本来我跟孩子她娘说好的,我拿一百钱介绍费,这样好不好,我不要了,这介绍的一百文钱我也给您好不好?我就是看不得这孩子在家里遭这份罪······”
于是这事情就这么定了,找来地方上官府当差的人作保,签字画押,腊梅被她娘卖了六两银子,说好了王大爷只给她五两银子就成,自己留下一两。
王大爷说了,就腊梅的这个样子,自己还得回去跟管家说一筐好话,自己是要承担被管家骂的风险呢!他要不是看在刘氏的面上,要不是看在这孩子力气大的份上,就是四两银子他都不要!
“可惜了!”王大爷道:“要是再高点,我宁愿替主子出十两银子呢!”
王大爷说这话,一看就是本分人!
刘氏拿了一百文钱,暗地里送给王大爷,王大爷跟刘氏的娘家是一个庄上的,怎么可能要她那一百文钱的介绍费?!再说了,这一百文钱也上不了他的眼,留个好名声在家乡比什么都重要。
刘氏见王大爷不要她的介绍费,拿了钱,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自己赚腊梅后娘的钱是一点都不觉得什么,可是自己拿的是卖腊梅的介绍费,良心上过不去呀,她是确实想帮腊梅脱离这个苦海,虽说她有亲人,那就是腊梅的爹,她这样以后就见不到她的爹了,可是,见到又能怎样?他爹有时候也会下死手打她。况且他婆娘说卖,他敢说个不字?!
家庭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刘氏回到家里,煮了十来个鸡蛋,准备第二天送给腊梅路上吃,这样她觉得心里会好过些。
腊梅的事情搞定,腊梅的娘拿着那近五两的银子,喜得什么似的,整个下午跟腊梅说的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晚上腊梅的娘还特意做了面,送大半碗到了腊梅的手里。
腊梅吃不下,腊梅对娘说,说自己不饿,留给弟弟妹妹们吃,自己中午吃了小黑送她的两条黄瓜,又吃了三个西红柿呢!
腊梅的弟弟就忙地把那碗面端到自己的手里,对他娘道:“娘,这个留着我明早吃!”
他二姐和三姐要从他手里夺下碗送给腊梅,被她娘给呵斥住了。
腊梅在过小黑那边去睡觉之前,腊梅的娘就跟腊梅说了,说她走的时候,不要穿好衣服,把衣服留给她的妹妹穿,等到她到了京城,府里会给她做新衣服穿呢。
腊梅点了头,就去了小黑的家里。
小黑是在七岁的时候爹得病死了,接着娘不到一年也跟爹去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奶奶过活。
那个时候,奶奶在地里佝偻着背劳作,小黑不敢去山上打猎,就去河里捞鱼,等到大些,就跟着大人上山去打兔子。
猎人都是庄上的,看他奶孙两个可怜,不管他有没有打到猎物,多少都分点猎物给他,他们就这样竟然过活了下来。
腊梅过来的时候,奶孙两还没有吃饭,奶奶让她吃饭,她说吃过了。
奶奶就坐在那里,看着腊梅,道:“梅呀,这就是命呢,有什么法子?孩子都是自己的亲······”
奶奶的泪水再次下来。三人都不语了,坐在那里。
“咱家也没什么好吃的,奶奶知道你在家里没吃饭,奶奶就做了这面疙瘩,你好歹吃一点,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小黑道。
“我吃不下!”腊梅低下头,她尽量克制自己,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腊梅就怕人家对她好,一对她好,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过了一会,小黑就站起身,去装饭,把一碗面疙瘩塞到腊梅的手里,对她道:“你放心,日子会好的,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去京城找你,把你给赎出来!”
奶奶听了小黑的话,心里明白,他这么说,也只能算是安慰的话,腊梅一旦去了京城,哪里还能赎出来?不说人家放不放,即便人家放了她,那赎银到时候都是要翻倍的,人家把腊梅养活那么大,怎么还可能按照六两银子的价格呢?即便是六两银子,小黑又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赎她?
不过,奶奶想,小黑这么说,起码能让腊梅开开心心地去,起码让腊梅在心里不至于现在就没了奔头,生活要有希望,人活着才有劲头。
“梅呀,吃吧,到时候你小黑哥赚到了钱,就去赎你,那时候你就自由身了!”奶奶拍了拍腊梅的肩膀,道:“梅啊,来吃吧,面疙瘩好吃呢!”
腊梅就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搁下碗,一下子扑到小黑奶奶的怀里,只是叫了声婆婆,就嚎啕大哭起来。
腊梅心里委屈,她是一心想要在那个家做好,一心想讨娘的欢心,可是到头来娘还是把她给卖了。
村里的男人都去服官府摊派下来的劳役去了,爹也去了,可是,即便爹在家里,他也是不做主的,爹都是听娘的。
幸亏小黑年纪不够,如果他也去服官府的劳役,腊梅就没命了!
小黑的奶奶抱着腊梅是失声痛哭,她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呀,腊梅在很小的时候,她那短命的娘就得了水痘去世了,留下了腊梅在这个世上受苦。
奶奶和腊梅在哭,小黑无所适从,他不知怎么安慰好,他就坐在那里,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小黑站了起来,对腊梅道:“你放心,我一定赚够钱,尽早地把你赎出来!”
小黑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脸的庄重。
奶奶和和腊梅哭了一会,总算歇下来。
“吃!”小黑再次把碗塞到腊梅的手里,腊梅看了眼小黑,嘴撇着又要哭。
“有你小黑哥在,你放心呢。”小黑拍着胸脯,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咚咚响!
“来,咱们吃饭吧!”奶奶道。
小黑的奶奶带头吃起来,小黑也端起了碗,看了腊梅一眼,吸溜吸溜地很快一碗面疙瘩下肚!
第四章 卖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王大爷就赶了驴车来了,他这回跟了府里的管家到了老家县城替主子办事,特意请了假回家里看看,主子要买几个丫头,他就把这事给应承了下来,说去老家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家要把女儿送人的。
庄上的女人都聚集在那里看热闹,有人在骂自己的姑娘,“你要是再不听话,就把你也给卖了。”
这话很扎心,不是说给腊梅听的,谁都知道腊梅这孩子很仁义,是有人故意说给腊梅的娘听的。
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路见不平有人管,但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管的,人家卖自己的女儿关你啥事?!
刘氏把十来个鸡蛋用包裹包了,递给腊梅,腊梅死活也不拿,但是刘氏心里过不去,就硬要塞给她。别人都帮腔说拿着拿着,这好歹也是你刘婶的一点心意。
腊梅就从包裹里拿了一个鸡蛋,说婶子的心意领了,说刘婶家里也有弟弟妹妹,给他们留着吃。
腊梅走到院子外面,工工整整地跪下给娘磕了头。
腊梅的娘丢下几滴眼泪道:“要是有办法,谁舍得把你送那么远?好在你去那里不是受罪,去享福呢!”
没有人说话,这事已成定局。
女人们也只能鼻子里出气。去做丫头的享福?你咋不把你自己亲生的闺女送去享福呢?六七岁的女孩人家也要呢,不过钱少些个罢了!
卖女儿,估计也只有她这样狠心的后娘才能做得出来!
这个山村谁家活不了人啦?非要把闺女卖给人家做奴才?好好的自由人不做,非得去做奴才么?受人管制,稍有不好还受主子打骂。
要知道,这里的山不是穷山,这里的水不是恶水,住在这里的老辈子人就留下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中有野物,水中有鱼虾,野物养壮汉,鱼虾养丽人呢!
老辈子人还留下话,说孩子远离山,猎人不单行。
凡是有孩子被狼叼去的,哪个不是去山边玩耍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看好孩子,这是大人的责任呢!
可是,总要有人犯错误,非得有血的教训才知道害怕。
就像腊梅,啊不,腊梅她不算,她是被她娘逼的没有办法才去山脚下割猪草的,别人家的闺女出去割猪草,割多割少的哪家大人去计较?大人只计较她去山脚下这个事情,别人家都是不让闺女靠近山脚下,而腊梅的娘,全然不管这些,她只管腊梅有没有割了一篮子猪草回来。
住在狼山这里的这么多年来,也听说有人家把姑娘早嫁的,但是那是有缘故的,那是找了个好头绪,怕迟嫁了让别人给占先了,到了人家生活的好,谁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以后能生活无忧呢?!可从来没听说有谁家活不下去要把孩子给卖了的。这叫什么人?这根本就不是人呢!
在这样的富山肥水的地方,要说活不下去,任谁都不信呢!
不管怎么说,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腊梅的娘是后娘的缘故。
有女人这么议论,可是就遭来一顿驳斥,驳斥的人自然也是做后娘的,或者有亲戚做后娘的,于是那说的人又是一番解释,说不是说她,就事论事,说腊梅的娘呢,她的心忒毒,那养个狗啊猫啊还有感情呢,腊梅这么好的娃,怎么就暖不了她的心呢?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她做后娘的心跟同样也做后娘的心就是不一样!
窃窃私语声渐渐被腊梅的行为打断了,腊梅在给她娘磕了一个头后,又转向小黑的奶奶,很庄重地跪下来,磕了头,说谢谢婆婆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人们又哄地一下议论起来,说腊梅有良心,知道谁对她好,她在小黑家里住了好几年,与小黑的奶奶晚上作伴,这孩子有良心。
要知道在这个山村,有个风俗,不是任谁都能跪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跪的!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山里的女子别看外表娇嫩,性格也是硬的很!
人们正议论纷纷,腊梅被小黑的奶奶拉起来,她又转向众人,也很庄重地跪下来,口里叫着大娘大婶婆婆嫂子,说这么多年谢谢她们的关照。
女人们一下子懵了,自己何曾帮这孩子什么忙来着?有时候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孩子往心里记下了!
善良的女人们是很容易受感动的,忙地上前把她给拉了起来,这叫怎么说?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要知道,腊梅才十岁,十岁的女孩看上去就懂道理,与自己的孩子比起来,那简直没法比。
哎,在场的女人都抹了泪,把腊梅那身上自己打的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理了又理,一再告诫她到了大户人家,一定要听话,只要她好好的听话,就不会被人家打,听话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哎,除了她那狠心的娘!腊梅是多好的一个孩子也要遭她打!
王大爷催促上路,说早些赶到县城,吃了中午饭,还得出发往京城去呢!
腊梅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小黑哥,一大早就没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腊梅有些失望,她上了车,车子走动了。
“姐姐!呜呜呜······”
见驴车走起来,腊梅的二妹先是跟着车子后面哭着跑,接着是她的三妹,姐妹两跑着,终于追上了驴车,她们手拉着腊梅的手不肯松,呜呜地哭,王大爷见她们这样,就放慢了车速,哎了一声,就再也不吱声了。
腊梅的弟弟站在娘身边,腊梅的娘忙地推了推身边的儿子,向腊梅去的方向挪挪嘴,众人都看在眼里,心里还纳闷,她这是要给孩子与姐姐留个恋想?!
腊梅的弟弟会意,忙地追着喊,“大姐,大姐!”
等到弟弟追上来,腊梅心疼的什么似的,从车上跳下来,抱住弟弟就哭。
“哎哎,你怎么下来了?还有好远的路要赶啦!”王大爷很生气道。
腊梅不管不顾地忙地从身上拿出刘氏给她的那个熟鸡蛋,塞到弟弟的手里道:“以后要听娘的话,不要惹娘生气,噢?!”
弟弟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撒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还炫耀似的把那个熟鸡蛋举得高高的。
“娘,娘,大姐把这个熟鸡蛋给了我吃了!”
在场的女人是面面相觑,有的撇了嘴,但是没有人说话!
她连腊梅身上最后一个鸡蛋也不放过,这叫什么人啦?!
回来的二妹是追着弟弟打,说他不该拿大姐的鸡蛋。
“一个鸡蛋而已,给你弟弟吃怎么啦?我养了她这么多年,你弟弟还不能吃她个鸡蛋?她如今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知道不?以后她跟这个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知道不?她去享福呢!”
腊梅的娘说完转身就进了屋,留下外面面面相觑的庄上的女人们。
驴车出了村口,转上去县城的官道,走不多远,就见从路边闯出一个少年,黑漆漆的脸,光着的上身也跟黑炭似的,身后背着弓箭,左手拿着砍柴的刀,右手提了两只野兔,兔子的头上还有血迹。
“小黑哥!”腊梅叫了一声,又喜又惊地看着小黑,没想到他在这里等她,与她告别。
在离小黑不远的黑狗听到腊梅说话,它是相当的敏捷,早已一跃跳上了车,在腊梅身上挨挨挤挤,相当地亲热!
“吁!”王大爷显然看到了小黑手里拎着的两只野兔,心里想,这小伙子既然认识后面车上的腊梅,那干脆买下这两只兔子,中午好跟管家在酒馆里去喝一顿。
管家能放心把买丫头的差事交给他,这可是肥差呀,他不能得了好处一个人独享,没有这个道理,管家心里那是明镜似的,人家手里一辈子经历多少事?他敢在人家面前吊鬼?他不能眼皮浅,不识人!
小黑先没有跟腊梅说话,而是对王大爷道:“王大爷,俺早上打的,送给您下酒。”
“啊?”王大爷有些惊喜,忙道:“我不认识你,你干嘛要送我这个?我给你钱!”
“我不要钱,我就想请王大爷以后多多关照我这个妹子!”小黑道。
“都是老乡,这个是自然!”王大爷笑眯眯地接过两只野兔,还挺肥的,一只就要有三四斤重呢!
小黑就回到车后,从脖子上解下挂着的那只狼牙,递给腊梅,腊梅忙地接过来,她看着小黑,眼眶红了。
“小黑哥,呜呜呜······”
“这个是辟邪的,你带着它,能带给你好运!”小黑又瓦声瓦气道:“不哭,我赚够了钱就去赎你!”
小黑话不多,跟腊梅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又走到马车跟前,跟王大爷道:“王大爷,我的妹子就拜托您啦!”
“我会关照的!”王大爷道。
车子动了,可是黑狗怎么也不肯下来,没有办法,小黑上去把黑狗拉下来,夹在两腿间不让它动,黑狗是狅吠不已。
小黑站在那里,一直看不到腊梅的影子了,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两腿间还夹着那条狅吠不已的黑狗。
腊梅是哭了一路,王大爷也没有说话,他是见多不怪了。
等到到了县城,王大爷对腊梅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等见到管家,你眼要活泛些,不要死板板的!”
第五章 惊奇
腊梅红肿着眼泡,不哭了。
她是第一次进县城,她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好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不但县城的房子又高又大还是砖瓦房,来来往往的人穿的衣服也是好看,一个个都是官爷的派头。
但在街的拐角处,腊梅也发现了有两个人跟自己穿得一样,衣衫褴褛。只是他们的手里拿棍,胳肢窝里夹碗,腊梅知道,他们就是逃荒要饭的!
腊梅也害怕,害怕的是据说去了人大户人家里,做丫头都是要挨打的,据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多。
现在看到了这满大街的人,一个个都是这副打扮,腊梅心里就想,自己连站在人家的边上都不配,怪不得说做丫头要被打呢!
腊梅不知道大户人家的打是一种什么打法,那一定比娘打的狠吧?腊梅想,否则为什么村里人谈论起大户人家都不愿意把孩子送去做丫头呢,应该是怕自己的孩子被人家打吧?!
腊梅想到这些,心里就不由得抽紧。主子会不会用洛铁洛自己?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就被娘用烧红的火叉洛过手,那是真疼啊!
驴车在城里行了一段路,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
“下车了!”王大爷温和地叫了一声,腊梅忙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
“这位爷,您来了呀?李爷在上面呢,这里就交给小的吧!”小二手脚麻利地从王大爷手中接过自家的驴车。本来王大爷他们有马车,只是考虑着马要跑长途,想让它歇两天,于是跟客栈就租了他家的驴车。
“呐,把这兔子拿去给剥了,做好了端上来给李大哥下酒!”王大爷道。
“哎,小的马上去办!”小二说着话,就把驴车放好,把驴卸下来,栓到驴桩上,又抱了草料来喂它。
小二还特意看了腊梅几眼,心里纳闷,他们不会是人口贩子吧?!
不过小二心里清楚,掌柜不让他们过问这些事情,开门做八方生意,来者都是客,管他们是什么人呢,只要住店给钱就成,做生意图的是财呢,而不是是非。
谁吃饱撑的去过问别人的闲事,往自己身上揽是非?!
王大爷一直看着小二把两只兔子拿去杀了,这才往楼上去。
腊梅跟着王大爷上了楼,到了一个门边站下,门关着。
王大爷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问了句:“谁呀?”
“李大哥,我回来啦!”王大爷站在门口轻声应道。
“是王富贵呀,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腊梅站在门边不敢进去。
王大爷先进去了,李管家正在那里做账,王大爷就道:“李大哥,我又带来一个丫头,你瞅瞅她怎么样?”
王大爷说着就回头看,见自己后面没了人,忙地出来,见腊梅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副害怕的样子。
“进来吧,来见见管家大爷,你就管他叫李大爷吧!”
腊梅进去,看了眼屋里八仙桌旁边坐着的一位先生,皮肤白净,人微胖,就是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
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大褂,脚下踏一双圆口黑布鞋,衣服和鞋子都有八成新的样子。
他手里还拿着毛笔,左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转身看了眼跟在王大爷身后的腊梅,吓得腊梅忙地把头低下去。
李管家坐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了腊梅几眼,就对王大爷道:“你前天不是已经带来一个六七岁的姑娘嘛?怎么又带来一个?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学出来?竟是吃闲饭的!”
“李大哥,这个您放心,她可不小了,您可别看她个子矮,她十岁了呢,我本来也不想要她的,可她劲儿大呀,她能挑动一担水呢,就在昨天,她把十篓缸挑了满满地一缸水,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都不信呢!”
王大爷站在那里,很认真地回复着李管家的话。
王大爷见李管家没有言语,又道:“府里也缺打杂的丫头,我就看中她有劲儿呢!”
李管家没有回答王大爷的话,而是对腊梅慢条斯理道:“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来,把头抬起来给李大爷看看!”王大爷和气地对腊梅道。
腊梅就把头抬起来点,眼皮依旧耷拉着。
“再抬起点!”王大爷又对腊梅道,他见腊梅又把头抬起了点,就是不敢拿眼看管家,于是王大爷又对李管家道:“她就是怕人,胆子可不小,就在昨天,她还被狼追上了树,你看她胆子大不大?!”
“嗯?”李管家似有不信地看了王大爷一眼,接着就问腊梅道:“真的么?”
“嗯!”腊梅答应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李管家问道。
“腊梅!”腊梅声音很小,但是李管家听得清楚。
“嗯!”李管家就点了点头,对王大爷道:“去吧,把她带给张二家去!”
“哎!”王大爷答应了一声,又对李管家道:“李大哥,我刚才来的时候,路上遇着她的邻居一个小哥,送了我两只兔子,我让小二拿去厨房做了,中午给您好下酒!”
“哦?”李管家有些惊讶,他看了看腊梅,又看了看王大爷,道:“她家什么情况?”
“李大哥,回头我再跟您细细回话,总体来说,她就是后娘养着的!”
“噢!”李管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道,“带她去吧!”
于是王大爷就把腊梅给带了出来,转往楼下,在一间僻静处敞开的门前停住,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大几的模样,穿了一身蓝布裙子,脚上穿得却是一双绣花鞋,这双绣花鞋尤其显得突出。
不用问,也知道这双绣花鞋不是她自己的,因为她身上的衣服与这双手工精制的绣花鞋也不配套,光这双鞋面上的花色就得吃很多功夫呢,更不说做这鞋的料子了,这就不是普通下人能穿得起的鞋!
这个女人见了王大爷,好像很熟悉的样子,笑道:“我说老王大哥,这回又给我带来什么货色?”
女人说着话,已经走了出来,她见王大爷后面站着一个女孩子,她见了腊梅惊讶道:“王大哥,李大哥不是让你找个大点的姑娘嘛?”
“她不小了,十岁呢!”
“哦!”女人答了一声,可以从她的语气里,明显看出她的失望。
“进来吧!”女人看着腊梅身上的打扮,皱了眉头,转身进屋,嘴里小声嘀咕道:“真是一个比一个穷!”
腊梅站在门口,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她匆匆看了眼王大爷,忙地又低了头。
“进去吧,以后你就叫她张二娘,要听话啊!”王大爷说了声,见腊梅步伐迟疑,但还是进屋了,就转身上了楼。
屋里还有四个女孩,腊梅抬头瞥了一眼,发现除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其余三个都要比自己高,她们所有的特点就是跟自己一样地瘦,不过数自己身上穿的最破烂了,人家身上虽然都有补丁,好歹不像自己的身上,补丁摞补丁,就是这样,她的袖口还是破了几处。
腊梅不敢多看别人,怕自己不守规矩,就忙地把头又低下去。
张二家的好像对她们都不怎么感兴趣,她问了腊梅几句话,也无非是她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什么人之类的,问完就把她们都撇在一边,坐在那里,脸朝外,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那几个女孩子见来了人都站起来,后来见王大爷走了,见张二家的坐下,匆匆地看了腊梅一眼,也都一个个坐下,一个个一副规规矩矩地样子。
腊梅初来乍到,她可不敢坐,她就站在墙角的一个不碍事的角落,低着头站在那里!
第六章 尴尬事
腊梅站在那个角落,先是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屋里也没个动静。
倒是刚下楼的那个地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腊梅猜想,那里一定是厨房,是刀和砧板发出的声响,果然,过了一会,一股香气悠悠地从那个方向飘来。
那是肉香,腊梅想着这股肉香应该是小黑哥送给王大爷的那两只兔子吧?!
腊梅自从进了这客栈,就无比的紧张,现在,没有人来问她话,她已经可以偷看其余姑娘几眼了,她惊讶地发现,这几个小姑娘也在偷看她。
不过这样的偷看,也只是一瞬间,她们也像腊梅一样迅速把头低下去,就是这一瞬间,腊梅心里也是激动的。
腊梅想,她们也跟自己一样,也是被卖去做丫头的,家里也是穷的,这样一想,腊梅就觉得跟她们以后可以有话说。
腊梅精神松弛下来,就觉得小腹那里又开始涨了。
在半道上的时候,腊梅就想去方便,可是,她不敢跟王大爷说话,不敢让王大爷停车。
在进城的时候,由于自己紧张兴奋害怕,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所有的问话都结束了,腊梅就想着去上茅房的事。
腊梅在心里已经犹豫了好几分钟,她始终都鼓不起勇气去问那个女人,问问茅房在哪里。
可是,小腹上的涨是越来越厉害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憋着吧?
就在腊梅鼓起最后的勇气,要问问张二家的茅房在哪里,不管怎么说,这可不是憋的事情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二家的站起身来,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吓得腊梅把到嘴的话又给咽回去了,立马把头又低在那里。
张二家的看她们的眼神,是是那种带有自我的优越感,是不怒而威的那种。
好在张二家的没有说什么,她向外面走去。
腊梅见张二家的走了出去,向楼梯口那个方向去,腊梅的小肚子的憋涨又在提醒她,不去茅房不行了。
于是腊梅就轻轻地走到那个跟自己一般高的女孩子边上,结结巴巴道:“我,想问一下,茅房······在哪里?”
不光那个小女孩一惊,其余的三个大点的女孩子也是一惊。
腊梅见开口问话吓着了她们,她们惊吓的样子也吓着了自己。
腊梅正不知所措,好在那边大点的三个女孩中,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孩子明白腊梅要去上茅房,马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用手指着外面对腊梅道。
“就在大门外,往左边走,过两户人家,你就看到了。”
“噢噢!”腊梅很感激又慌乱地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忙忙地向门口走。
她本来还想跟那个女孩子说两句话,起码感谢人家吧,可是时间紧啊。
就在腊梅走到门口,还没有出门槛的时候,又有一个女孩子小声道:“等等,这里有草纸!”
腊梅惊讶地回头,就见那个鹅蛋脸的姑娘站了起来,从床头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两张草纸,忙忙地走过来递给腊梅。
腊梅眼里惊讶得不得了,但是她还是接过草纸,说了声谢谢,就往大门口跑去。
腊梅由于紧张,肚子又涨,就记得往左走了,她慌慌地跑过了两户人家,也没仔细看,过第三家的时候,往两家院子的夹裆看,没有,过第四家,没有,第五家,腊梅看到了。
腊梅就以为那圆脸的姑娘或许是记错了,她也刚来,不一定说的那么准确,腊梅也没有多想,就从夹道往后面去,这后面是一块菜园子,菜园子边上就是茅房。
腊梅惊讶地发现,人家这边的茅房都是砖头砌的墙,上面盖了层厚厚的茅草,顶上是用一排青脊瓦覆盖着,茅房还没有门。
腊梅来不及细细打量,一头冲进茅房,稀里哗啦了一阵,等到她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清爽多了。
腊梅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围着茅房转了一圈,腊梅惊讶地发现,这茅房还有两个门,门上被人用墨汁写了两个字,腊梅不认识字。腊梅还进了另外一间看,一模一样,也没啥特别,都是一个蹲坑。
腊梅还觉得奇怪,怎么有两间呢?心里想着,到底是有钱人家,盖这么多茅房干什么?
腊梅又打量起茅房来,心里想,这要是在他们那里,有钱人家才盖得起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做茅房真是可惜了!
腊梅进而又想,到时候自己会不会住进这样的房子呢?
应该不会吧?腊梅想,丫头去伺候主子的,哪会让下人住这么好的房子?
不过,腊梅想,既然是有钱人家,那下人的住处也不会寒碜到哪里去,起码不会漏雨吧!
腊梅这么想着,就顺着夹道往回走,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看他急急的样子,看来也是上茅房的,腊梅心里想,幸亏自己出来的早,要不撞到一起,真是尴尬。
腊梅心里就纳闷,这城里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讲究?怎么茅房的门口没有门呢?没有门哪个知道茅房里有没有人?假如公公与儿媳要在茅房里撞上,那要闹多少的笑话出来?!村里的大人就喜欢说这一类的笑话。
村里人家就是再穷,茅房再差,门口也有个柴芭门。把门带上,外面的人就知道里面有人了,就不去了。
腊梅见那个男人去了自己刚才那个茅房里,心里想好险,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见一个女人也来上茅房。
腊梅想告诉那个女人,让她不要去自己刚才去过的那个茅房,说里面有人,应该去另外一间,可是腊梅不敢。
腊梅就站住,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女人去了,腊梅心里直打鼓,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希望那个女人千万不要去那间。
那女人像是得到她指引似的,她果然没去,而是去了另外一间。
腊梅就往回走,心里在琢磨这事,她忽然想到,人家那两个门会不会分男女?一间是男人进的,一间是女人进的?!
自己刚才走错了?那两个门上都写了字,可是自己不认识呀!那上面的字是不是就是标识?
一定是这样的,腊梅想,人家城里人很讲究的。想到这里,腊梅心里就冒汗,好在没人看见,这是个秘密,一辈子都不能说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腊梅想着回去得搞清楚这茅房的事情。
腊梅怕那个男人出来,发现自己的秘密,她撒腿就跑,跑出那个巷子,腊梅转到大街上,这才放心。
腊梅就往回走。
咦?是第几个门来着?第三个还是第四个?
腊梅心里有些忐忑,她走到了第三个院子,在门口往里看,里面的房子不是那个样子的,上楼的木楼梯也不对,它不在右边,而应该在左边,显然不是这一家。
腊梅后悔自己没有记住标识,从进了这家客栈,自己就低着头,腊梅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只顾着找茅房也没记住那家客栈什么样子了。
腊梅走过三家,却发现第三家与第四家之间也有个茅房,腊梅就站住了。
不能再往那边去了,客栈一定不在茅房的那边,否则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发现呢?
到底是哪一家?
腊梅又回头找,可是那两家都不是,会不会自己记错方向了,在茅房的那边?
应该不会吧?
会嘛?!腊梅反复地问自己,她也不确定了,反正就这几家,看看也无妨,腊梅就向那边走去,腊梅看到了刚才的那个去过的茅房,过了一家,腊梅在门口打量,不是!又过了一家,腊梅向里面看,不是。
又过了一家,咦,原来在这儿!腊梅发现了那个楼梯跟自己看到过的有点像,也在房子的左边,就是这房子······应该是这一家吧,腊梅想。
第九章 好处
话说那个圆脸的姑娘小鹅跟几个姑娘出去上茅房,她们中有的也不是真的上茅房,而是就想出去透透气,这屋里太压抑了。
腊梅被张二家的一顿打,吓着她们了,她们也怕以后自己挨这样的打,这顿打就是对于她们的警告。
“她怎么敢逃跑呢?”小鹅走在前面,后面那个鹅蛋脸的姑娘紧随其后,她小声道。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小娥回了句。
“张二娘来了!”后面第三个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忙地转过身小声告诉她们道。
于是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到了茅房,四个人排队,也不管有没有,假七假八地进去,有的很快就出来了。
李管家中午喝了点酒,没敢多喝。下午走,晚上到哪里休息,他心里是有谱的,可不敢耽搁了。
所以稍作休息,他也就起来了。
本来他们来办事的时候,来的就三个人,府里准备了一辆马车,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车子就坐不下了。
于是李管家让王富贵去租一套马车,是连人带车一起租的那种,王富贵就去大车店租了,跟人家讲好了价钱,就带了来。
大车店的马车简陋,但是便宜,大车店都是平民小商贩路过歇脚的地儿,李管家当然不会去这地方去住,不是他觉得自己比他们有多么体面,而是他觉得不能丢了主子的脸。
但是租的马车,自己又不坐,无非就是张二家的带着五个买来的丫头坐,这对于主子的脸面是无关的,还能省点车资不是?!
这一路无话,无非是路上山山水水,又有些不同的景色,不同的房屋结构,不同的山,不同的河,还见着大的庙宇和更大的客栈,还有就是没吃过的各地特色的食物,有一回,他们路过的时候,还见着街面上有耍猴的呢,虽然是匆匆而过,她们间还是有人忍不住发出笑声。
姑娘们离家被卖出的低落愁绪,早就被这路上的稀奇景观的兴奋劲给稀释了,她们在心里惊呼,她们在心里惊叹,大有种井底之蛙被捞出井底见到好大片天地的感慨。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算是见识了,也不枉来了这世上走一遭。
要说这路上的一些故事,也还是有许多件有趣,要一件件拿出来说,又显得有些琐碎和离题,实在是没必要一件件去说它。
要说一件都不说,直接进府,又显得这一路寂寞似的。
这一路可不寂寞,热闹的很!不但姑娘们觉得这旅途有趣,就是三个大人,也觉得有趣。
咱单说一件有趣事情,也好承上启下,也好承接到府里的一干事宜,才不显得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从哪一人哪一事说起的愁云来!
从县城出发,王富贵心里还放不下一件事,那就是腊梅逃跑这件事。
腊梅到底有没有逃跑,光听腊梅一面之词也没什么意思,那世上狡辩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腊梅这一个。
但是王富贵觉得有必要要与李管家把这事说说清楚,要是不说清楚,腊梅有没有被冤枉倒是无所谓,被冤枉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个,谁还管那闲事?
可是王富贵觉得他自己被腊梅逃跑的事情给连累了,李管家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是抱怨了他一句么,说他找的这是什么人么,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大事了,这关系到李管家以后信不信任他的问题。
王富贵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跟李管家说说,说了总比不说好。
到了傍晚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李管家吩咐就在路边的一家客栈住下,小二带着李管家选了房间,王富贵又忙前忙后地帮着李管家拿下行李,安置妥当,王富贵又去跟小二说,让他去安排几样下酒的菜,好让中午没喝好的李管家在晚上喝个痛快。
张二家的自然是带着五个姑娘,在下房吃睡,张二家的自然又与腊梅在那里一番口舌,腊梅又是不跪不认错,张二家的便不与她饭吃不提!
王富贵与那租车上的车把式住大通铺,但是吃饭的时候,王富贵花了钱请李管家的,他自然去上房敬李管家。
所以车把式一个人开饭,一个人开饭对于他而言是常有的事,主人家管饭,还能让他吃饱,他已经很满足,所以他端着大碗,一个人坐在通铺里吃的津津有味。
“李大哥,有件事情小的不得不向您汇报!”王富贵见菜都上齐,拖了把椅子让李管家坐下,他这才坐下,有些不自在地对李管家道。
李管家正叨了一颗花生米往嘴里送,听他这么说,就道:“什么事,说吧!”
“就是买腊梅丫头那事。”王富贵看了李管家一眼,有些难为情道:“卖身契上虽然写的是六两银子,可是我只付了她娘五两银子,嗯,我本来是不想要那个丫头的,后来架不住我那庄上的大妹子央求,说她可怜,再有我心里又确实觉得这丫头是块能干活的料,所以······嘿嘿,看她的后娘又急于要卖她,实在看不下眼,我就跟她娘明说,我就勒下一两银子来。”
“我说呢!”李管家并不惊讶,把一块猪头肉塞进嘴里,道,“你还算诚实,其实我早就看出你苗头不对了,这就对上了!”
王富贵见李管家这么说,就忙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推到李管家面前,里面咯啷啷地响着。
王富贵便讪笑道:“要说别的孩子,人家的爹娘都舍不得,临别时候都是哭天呼地,我看着都心酸,哪里还能少人家的银子?我就是看不上她这后娘,巴不得把这孩子早早脱手,所以我也就不客气地勒下一两银子来,刚才置办了些酒菜,这里是那剩下的七百文钱,下午也没个空闲跟您说清楚,这回小的如数上交!”
“罢了罢了!”李管家端起酒杯,嗞地一口喝了个精光,他放下酒杯,看都不看那个小袋子。
他心里明镜似的,王富贵是个实在人,心里哪里藏下这么个事?又因为腊梅逃跑的事,估计他心里怕了。要是腊梅真的跑了,那到时候去腊梅家里问起来,他付五两银子的这事,到时候他解释都解释不清!
于是李管家道:“就看你这实诚的份儿上,这钱你拿着吧,以后只要你不在我面前弄鬼,踏踏实实地做事,说在明白处,好事情有你做的呢!”
“哎哎,李大哥,啊不,李爷,小的做事,一向是实在,您都看着呢!小的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王富贵忙地拿起酒壶,站起来,笑着给李管家满上!
“瞧你这出息!”李管家笑眯眯把身子仰在椅子的后背上,对他道:“拿上,收起来吧!”
“哎哎!”王富贵忙地弯下腰,很郑重地用双手把那个小袋子拿在手里,动作轻盈地把它塞进自己的怀里,这才端起酒杯,双手恭敬地向李管家道:“李爷,我敬您!”
李管家就挥了手,又端起酒杯,对他道:“坐坐坐,干嘛还客气啦?啊?叫什么李爷?你我都差不多大的年纪,又都在府里做事,这么叫倒显得外道了,还是叫李大哥吧,叫李爷让主子听去,还以为我在外面多显摆呢!”
“哎哎,李大哥,小的我敬您!”王富贵笑得是满脸开花,那脸上的褶子都不用描红,由于酒劲和兴奋,倒像是牡丹的花叶,红得透紫,也不亏他叫富贵这名字了!
两个是连吃了几杯酒,王富贵并没有忘记腊梅逃跑的事情,他把自己跟腊梅中午的谈话,几乎一字不拉地复述了一遍。
李管家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也就纳闷,她是后娘养的,她后娘都狠心卖了她,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就是说!”王富贵就停了筷子认真道:“她亲爹有时候都听那婆娘教唆,往死了打她,她敢逃回家去?若是不回家,难不成她要逃走要饭去?没道理吗!”
“唔,估计她是没找着我们住的那客栈,这也难怪,山里人,哪里见过这世面,我是见多了。等会子我去吩咐张二家的,让她跟的紧些,别再走散了。前年我买的那个丫头,在客栈的时候,我就离开一会,她找不着我,还急得大哭呢!”
李管家又想起什么,就端起酒杯,向王富贵示意了一下,王富贵忙地端起酒杯,道:“李大哥,我敬您!”
“唔!”李管家一口干了,放下酒杯,慢声慢气道:“回去后,可不要乱说乱讲!”
第十章 秘密
“嗯?!”王富贵一脸懵地看着李管家,“有什么可说可讲的?”
“你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李管家见王富贵还一脸懵着,就白了他一眼笑道:“我是说张二家的······”
“噢!”王富贵噢了一声,笑了,又觉得这样不妥,忙地收起笑,认真道:“李大哥,张二家的人不错,这一路上她都实实在在的,有什么可说可讲的?再说了,李大哥,我以后可是要依附在您的鞍前马后,靠您抬举啦!”
“唔!”李管家这才点了点头,对王富贵的回答相当满意,笑道:“知道就好,跟着我,有你的好处。”
他见王富贵点头,又道:“以后就别下去吃饭了,跟我在一起吃,我也有个唠话的人,也能解解闷儿!”
“哎!”王富贵喜得什么似的,这叫怎么说?!还有这等好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原来自己安排中午与晚间的这两顿酒席,算是没白花。
这酒就是好东西,它很容易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王富贵感觉自己喝了酒后说话都利索了,不像平日里见到李管家说话时唯唯诺诺的样子!
不过,王富贵心里清楚,李管家给自己好处,关键是在他那最后的话上,他跟张二家的那些事。
王富贵想,他们间的事情,别说李管家提醒,不提醒,自己敢乱说么?自己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敢说李管家的闲事,除非以后自己不想在府里混了!
况且这是啥事,能乱传的?!
王富贵在上面与李管家杯来盏去,两个都喝了个痛快!
王富贵陪李管家喝了会茶,见时间不早了,就起身要伺候李管家洗漱准备休息。
李管家就道:“天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这个就不用你了!”
王富贵就答应着退了出来,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他不能装憨,要是自己还坚持伺候李管家,那他就真不知道好歹了。他都不用想,就知道今晚有人伺候他!
王富贵回到下面的大通铺,那车把式已经洗了脚上了床。那通铺上还有五六个人,也还都没有睡,正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在那里扯闲话,甚是亲热,好像久已熟悉的朋友般。
王富贵先是与众人点头微笑,等洗漱完毕,很快也加入到他们的闲聊中去了。
李管家在王富贵去后,又喝了一会茶,然后就踱步到下面来,他走到小姑娘住的那间房门口,见门关着,就敲了三下门,张二家的问了声谁,就开了门出来,见是李管家,忙地笑道。
“李大哥,您喝好了呀?我还以为您还喝着呢!”
张二家的一边说,一边把李管家往屋里让,又端了墩子给在李管家跟前。
李管家没有坐,而是打量着屋里的几个姑娘,她们正轮着洗脚。
“喝好了,你们也吃过啦?”李管家就温和的问了句。
“吃了呢吃了呢!”张二家忙道。
“嗯!”李管家就把眼睛落在了腊梅身上,道:“我们花钱买了你来,你为什么要逃跑?你给我说说清楚?”
腊梅还缩在墙角,中午就没有吃饭,晚上又没给饭吃,她听了李管家的问话,低着头没有回答。
“怎么?你耳朵聋啦?李管家跟你说话没听到?”张二家的气汹汹道。
张二家的知道打她是一点用也没有,这个丫头她算是领教了,所以她并没有上前去,只做虚张声势的样子。
腊梅像是没听见,她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
李管家就走过去,又道:“你这小姑娘总得讲讲道理吧?嗯?为什么想逃跑?说呀!”
“我没有!”腊梅小声道,声音你带着赌气的口吻。
她见李管家说话不凶,过了一会,又道:“我说过了,我就是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你狡辩?茅房在哪里小鹅没告诉你么?嗯?”张二家的吼道。
李管家就回头,看着在那里规规矩矩站着了小鹅道:“你告诉她了?”
“嗯!”小鹅忙地点点头道。
李管家就又问腊梅道,“就隔了两家,我就不信你能找不着?”
“我跑过头了!隔了好几家才找着茅房!”腊梅这回的回答没那么硬,话语里明显露出孩子犯错的时候那个认错态度。
“跑过了?你跑哪去了跑过了?”张二家的又吼道:“你隔了七八户人家,你说你跑过了?”
腊梅抬头向张二家的翻眼的动作很快被李管家捕捉到,李管家没言语。
李管家看到腊梅的脸红肿的厉害,心里想,这丫头是真能抗啊,这么打都没见她掉一滴泪,还敢为自己辩解,不简单!
李管家忽然问那个小鹅,“她出去的时候跑没跑?”
“跑的!”小鹅老实道:“我还以为她急呢!”
李管家又问道:“她去了有多大会?”
“有好大会儿了!”小鹅道。
“是嘛?”李管家又把征询的目光看向其他几个姑娘,见她们都点头,李管家心里明白了。
去了好大会,要跑,她应该早就跑了,这街上人来人往,一眨眼就跑的没影了。
于是李管家转对腊梅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不提了,不管怎么说,你没跑我且信你,可是你怎么能找不到回来的路呢?就这么几步地,你怪人家误会你么?挨打也不屈!”
腊梅惊讶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看了李管家一会儿,才道:“我挨打我不怨谁,那是我尿急跑过了,没记住路,但不能赖我逃跑!”
张二家的见她这么说,张嘴又想凶她,被李管家给止住了,李管家道:“都不说了不说了,这事以后谁也不许提了。”
他见腊梅还站在那里,就对她道:“你也洗洗睡吧!”
李管家说完,走到门口的时候,张二家的忙地赶了一句:“李大哥,您先上去,等会子我有事跟您说!”
李管家听他如此说,方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上去了。
张二家的自己忙活了一阵,见她们都洗漱完了,腊梅是最后一个洗漱完上床的。
张二家的就吹熄了灯,拿锁出来,咔嚓一声把门锁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往楼上来!
张二家的见李管家的门虚掩着,忙地闪身进来,关上门,见李管家正歪在床上,迷糊着眼睛正盯着她笑。
张二家的就走到床前,悄声道:“洗了脚没?”
“还没呢!”李管家便坐起身来,搂住张二家的腰身,看着她笑道:“王富贵要侍候我洗,我把他给撵走了,我把这个美差留给你呢!”
说着话,李管家就在张二家的脸上亲了一下,要拉她上床去,张二家的就在他耳边娇滴滴道:“急啥?我这一夜都是你的,我先伺候您洗漱清爽,保管你这里舒舒服服的!”
张二家的说着话,手还在李管家的两腿间摸了一把。
李管家就很惬意地躺在那里,等了张二家的把水调好,端来伺候他洗了脚,她把那水端到门后,吹熄了灯,这才上了床。
两个扯扯拉拉稀里哗啦,黑咕隆咚的不知他们在干啥,两个又叽叽咕咕了一阵,又听张二家的在吃吃地偷笑,接着就听那床框吱呀吱呀吃力地叫唤,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第十一章 一双绣花鞋
随着李管家的一声叹息,床框不响了,两个在那里歇了一会,李管家笑道:“这什么上等房?瞧这破床,唧唷唧唷地乱叫!”
张二家的噗嗤一笑,道:“您不说您自个儿劲冲,倒怪起人家的床来!”
李管家笑道:“我劲儿还大?我都这把年纪了都!”
“虽说有了年岁,可您不知道自己壮的跟个小伙子似的,也不知你都吃啥长得······”
两个在床上嬉笑了一回,李管家就道:“我跟王富贵打过招呼了,他回去不会乱说的!”
“打不打招呼的,量他也不敢乱说!”张二家的把头靠在李管家的胸脯上道。
“可不敢大意!”李管家道:“还是小心为妙!”
“那当然!”张二家的说完,想起自己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道,“那我这回回去,您就园子里的花地交给我管理,行不?”
“瞧你这出息,就盯着芝麻大点的事了!”
李管家就在张二家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张二家的撒了娇,嗯了一声,把脸又往李管家的胸口拱了拱,口中呢喃道:“行不行吗?”
“这事恐怕不行!”李管家见她这样,就叹了口气道:“我上回来的时候,听说胡厨子的老婆要揽这事呢!”
“啊?”张二家的呼地从李管家身上抬起头,道:“这是哪里的话?您不是说我这事有了六七分把握么?怎么好好的给她揽去了?”
“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那胡家的婆娘如今攀上了贞大爷的奶妈,那贞大爷的奶妈都跟大太太说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李管家无奈道。
“咦?真的假的?那婆娘怎么就攀上贞大爷的奶妈去了?”张二家的惊讶道。
“怎么攀上的?那胡厨子要把女儿嫁给贞大爷的奶妈做儿媳妇,你说人家这关系,不比你硬么?”李管家道。
“这个挨千刀的!”张二家的脱口而出,觉得不妥,才又道:“那我怎么办?不是空欢喜一场么?”
张二家的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心里清楚,这要是真的,不能怪李管家没有出力,跟贞大爷的奶妈去争,别说李管家没这本事,即便是府里主子跟前再得近的人,都得让她三分。
说起贞大爷的这个奶妈,倒不算什么大人物,但是这个贞大爷就不同了,他不但是头郎大子,在他三岁的时候,他爹就死在了战场上,他自小就得到府里的主子额外关照。
再有,他们孤儿寡母这么多年,大太太虽然不管府里的事,可是她的事就是大事,她手里的人都要比别的主子跟前的高一等,这都是府里的主子以及老太太怕他们母子受了委屈、有意抬举他们的缘故。
想到此,张二家的见自己白忙活一场,就撒娇地搂住李管家的脖子摇道:“我不管,这事没了,您得赔我,您答应我的,我都是您的人了,您得管我!”
“管管管!”李管家被张二家的撒娇的不行,忙地搂着她道:“宝贝,你听我说,啊?来来,乖,你先听我说!”
张二家的自知撒娇要有个度,就罢了手道:“嗯,您说,我听着呢!”
李管家就刮了她的鼻子道:“瞧你这出息,就这么点小事看你闹的,我分析你听听哈,我在府里也这么多年,我过手的事情是多少?这个你应该清楚的,就说这一回,府里像你这样的也有几十号媳妇吧?我为什么要单单把你给带上?”
“为啥?”
李管家就把张二家的揽在怀里,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勾魂的眼么?”
张二家的笑道:“您不说您自个老不正经,倒说我勾魂的眼,我也是三十几的人,正当旺的时候,瞧我这身材好不好?瞧我这皮肤白不白?不是我自己夸自己,我在那些媳妇里面,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你说的是,但是你知道你身上哪点吸引了我?”李管家笑道。
“哪点?”张二家的笑道。
“就是你这双勾人的眼神,不瞒你说,就在我来的前几天,才决定让你来的呢!”李管家道。
“哦?为什么?”张二家的要多听李管家夸她的话,便这样道。
“你忘了?你那天傍晚,在后门上遇着我,见左右没人,你说什么来着你还记得?”李管家笑道。
“我记不得了,我说什么啦?”张二家的已在吃吃的笑。
“你悄悄跟我说,‘李管家,这回去南方,把我也带上吧,我包您满意!’······”
“我可说的是做事包您满意呢,是您自己想歪啦!”张二家的吃吃笑的不行,她抢断李管家的话道。
“你说完,眼睛还向我夹了一下,害得我回去失眠了一夜······”
张二家的听了李管家这么说,笑得浑身打颤,她搂住李管家就是一阵猛亲,李管家见她这样,也就任由她摆布。
过了一会,张二家的亲完,才又道:“那你后来就拿那话哄我来着?”
“那时我还不知道,等过了两天,我才听胡厨子说起,我就问个究竟,胡厨子就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是这么回事,要不我哪里知道?!”
“哼,我才不信呢,你这个老狐狸,把我哄上手,就不问我死活了!”张二家的把头扭过一边,故作生气道。
李管家就把那一身白肉紧紧贴着张二家的那白嫩的身子,附在她耳边道:“我滴个小亲亲,我哪里舍得不问你来着?我回去,就把张二的事情给换一下,让他做些轻省的活,又有油水能捞的事,你看我够真心吧?等明个,路上遇着商铺,有好看的料子我再给你扯一身!”
“这个可不敢太露了!”张二家的认真道:“就您给我买的这双绣花鞋,我还不知回去怎么解释呢,您再给我买料子,我这一趟能挣这多钱?若是让哪个眼红,晓得了嚼舌头告到二太太那里,我是死无葬身之地呢!咱府里的规矩您可比我清楚呢!”
“再严,还管这破事来?”李管家道:“我花我自己的钱,我又没花府里的钱!”
李管家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还是小心些好,若是闹出来,可不是好玩的!来,让我疼疼!”
张二家的听了这话,巴不得地迎上来,李管家就在张二家的胸口拱了拱,又一翻身骑到她的身上去了。
第十三章 紧张
张二家的下楼来,开了门锁,只见小姑娘一个个都惊醒、忙地从床上坐起来。只有那个最小的还在那里呼呼睡着。
“起来起来,洗漱完收拾一下就准备走!”张二家的看了眼她们道。
那个鹅蛋脸的姑娘就推了下那个最小的姑娘,小声道:“大丫,起床了!”
那个叫大丫的小姑娘先是翻了个身子,闭着眼睛,脸上还有痛苦的表情,对自己睡熟中被人叫醒很不满似的。
可是她像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呼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接着又忙地站起来。可能是起的猛,她踉跄了一步,要不是小鹅姑娘及时拉住她,怕是要掉到床下来了。
“慌什么?!”张二家的拿着梳子梳着头,见她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一边说一边往门外去。
心里想,这孩子是被昨日自己打腊梅时吓着了,这些姑娘也都惶恐不安,张二家的就后悔昨天自己下手太重,早晨看腊梅的两边脸都肿了。
李管家夜里都跟她说了,说她冤枉了腊梅,当李管家说出腊梅是后娘养的,是后娘做主把她卖了的,张二家的就什么都明白了,怪王富贵没有早些说。
对腊梅下手这么重,当时她真的是怕腊梅逃跑,既然误会她了,就想着以后对她客气点,跟她们说话再和气些。
她走到离王富贵住的房间不远的地方叫到:“王大哥,起床了!”
“唉唉,我这就起来!”大通铺的那屋马上有了应答。
李管家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了。
王富贵过来,告知李管家离这家的客栈不远处有家小吃铺,于是李管家就让王富贵过去随便买点带上,路上吃,说争取赶在傍晚的时候到预计的客栈。
到晚间落脚客栈,睡觉前,五个姑娘的房间门都被张二家的锁了一把锁,张二家的去哪里睡,小姑娘是一概不知。
等快到京城的前一晚,张二家的就与李管家嘀咕了半天,在与小姑娘隔了好几个房间,张二家的第一次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张二家的在吃了晚饭之后,还特意把小姑娘们带到自己的房间,说了一会闲话,告诉她们就要到京城了,然后才让她们去洗洗睡,她说自己也要睡了。
张二家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怕这些小姑娘到府里熟悉了以后,跟人乱说乱讲。
把她们锁在屋里,那她去哪里睡了?
要防患于未然,就得让她们亲眼见见自己是有普通的房间住的,只不过没有李管家那个房间好罢了!
这样一来,以后她们还能乱说自己什么?!
至于王富贵,张二家的没什么担心的!他可是这么大年纪,还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成?
更何况李管家看中了他的实在,回去要提携他呢!他心里还没个大数?还敢乱说?
张二家的见小姑娘一个个都躺下,又检查了一遍,尿盆被不知哪个小姑娘拿进来放到了门后,就吹熄了灯,出得门来,依旧在门上落了锁。
张二家的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依旧去了上房李管家那里营造温柔乡不提。
闲话少叙,只说这一日车子进了京城,张二家的就特意把车帘掀起,对五个姑娘道:“你们看看,这就是京城,好好看看,你们若不是来府上做丫头,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呢!”
这京城确与别的地方不同,人们普遍的穿着,都要比别的地方好的多。
“真热闹!”那最小的小姑娘发出感慨道。
没有人回应她。
这一路上,五个姑娘也偶尔说上几句话,话不多,但是基本知道彼此的情况。
对于要去的京城大户人家,她们既充满了好奇又满是紧张,这府里也不知是怎样严厉的规矩。
而腊梅与她们的想法不一样,腊梅这一路上还在琢磨,到了大户人家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打,王富贵说过“吊起来打死”的话,腊梅并不觉得奇怪,她想,要是真的逃跑那还不遭死打?真打死了也活该!
腊梅与那三个大点的姑娘虽然都是怀揣各自的小心思,可是还是被这京城的热闹繁华吸引住了!她们眼睛像是不够使似的盯住这个,又看那个。
女人们身上穿着鲜艳的衣服,头发光洁的很,又是各种饰品插满了头,脸上还擦了粉,这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呢!她们想。
这车来人往,身边偶尔会过去三三两两骑马的人,这在他们也是好奇的很。在他们村里别说骑马了,连马都没有。
民间不是有个故事,叫“早晨没衣穿,晚上有马骑”吗,说的就是那穷酸秀才一朝金榜题名,那就大富大贵了!意思是要鼓励孩子好好读书!
她们就觉得骑马的人都是大富大贵!
她们还惊讶地发现,有一队挎着腰刀的官爷过去了,她们心里很是惊怕了一回。
车子转了几条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到一个熙熙攘攘的街道,就听有人跟王富贵打招呼,“富贵叔,您回来啦?”
“唉唉!”王富贵答应着。
“李爷这趟辛苦了!”那人又道。
李管家听了这话,从帘子里探出头来,见一个十六七岁看上去机灵的瘦小子正向他匆匆走来。
“小权子!”李管家见是府里跑腿的小子,便叫了声。
“李爷,小的给您请安嘞!”那小子忙地上前,做了个单膝跪礼道。
“干什么去?”李管家问道。
“小的给桂花姑娘买丝线去!”那小子说完,忙又对李管家道:“李爷,小的这就去汇报二太太,说李爷您回来了!”
“嗯,去吧!”
李管家点了点头,就见那小子在前撒腿飞奔起来。
“这小子,跟得了狗头金似的!”王富贵坐在前面的马车上,手拿着鞭子,空中甩了一响笑道。
李管家坐在车上,笑眯眯的没有言语,他掉头向后面的车上看了眼,刚好与张二家的眼神对上,张二家的笑着向他抛了个媚眼,李管家这才把头转过来。
车到一个角门边停下,就见几个男人迎了出来,一个个跟李管家低头笑着打招呼,抢着拿李管家的行李。
李管家只是微微点头,口里嗯嗯的应付着。
后面的车也停住了,张二家的慌忙从车上下来,李管家就严了脸对她道:“你把小丫头带到后门去,交给徐妈,吃了午饭,下午不用来府上了,放你半天假儿!”
“唉,谢谢李大哥!”张二家的规规矩矩地低头道。
接着李管家指着王富贵,对那个车夫道:“你把人送到,就还过这边来,等会子让他带你去吃饭,然后到我这边来领钱,听清楚了没?”
那个车夫也忙点头哈腰答应了,等张二家的上了车,便在张二家的指引下往后门去。
车子绕到后门,腊梅感觉走了好长时间,这个院子也太大了,大到腊梅感觉有她那里的一个村子大。
院墙好高,里面的房子是什么样,腊梅她们是一概不知。
那个叫大丫的小姑娘看起来又兴奋又紧张,她紧紧抓住那个圆脸叫小鹅姑娘的手不松。
第十四章 进府
李管家脚没停息,去回府里主事的二太太,在那里给主子们请了安,告知要办的事情很顺利,又说一路上遇着的一件趣闻,惹得几位太太和老太太笑了一回。
李管家又回二太太,说按她的要求,在王富贵的老家买了五个丫头,都比较底实可靠,如今他打发了张二家的带她们去后门交给徐妈了,说等她们过两日换了衣服,便带她们来让太太们过目等语。
那个车夫送了腊梅她们,又到角门那里,随了王富贵进去吃饭,吃完饭又带他到了李管家那里等了一会,李管家才从二太太那里回来,付了了租金,李管家还赏了那车夫几百文酒钱,那车夫千恩万谢地去了。
李管家这里匆匆扒拉几口饭,门边还站着几个府里管事的人在回着话。
李管家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小事都是他们自己裁夺着办的,大事都是回了二太太的,如今一样样在那里跟李管家汇报着,又汇报着新出来的事。
一个人才刚刚汇报完,第二个还没有开口,就见二太太那边安排了人来叫李管家。
李管家就放下碗筷,对他们几个道:“可有要紧的事?有的赶紧说,二太太这时候让人来喊我,一定有要紧的事呢!”
于是几个中捡那要急着办的事说了几样,李管家就交代他们如何如何办,余下的事情等他回来再说。
李管家也不知二太太叫他有什么要紧事,脚不沾地地去了不提。
却说腊梅五个下了车,被张二家的带进后角门,顺着院墙向西走,一路上不断有人打着招呼,对于她们的到来,似乎司空见惯了,并不在意。
一路上,张二家的跟打招呼的人陪着笑,带着她们五个大约走了五六十步地,到了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院门虚掩,张二家的就推开门,对里面叫了声,“徐妈在吗?”
里面就走出一个妇人,跟张二家的差不多大的年纪,脸瘦削的很,穿着跟张二家一样的,上身是一件毛青布大襟单褂,着一条蓝布裙子,脚上一双方口布鞋。
她见了张二家的,就斜着眼看她笑道:“出去浪了这个把月,我们都以为你跟哪位大爷跑了不回来呢,还知道回来呀?”
“嗨,你还说这话,我在金陵城,倒是遇到一位骑着白马的七尺男儿,模样儿赛过潘安貌,英武气胜似关云长,他跳下马来揽着我的腰,要带我去他那金条打造的屋,说那里有王母娘娘的罗纱帐,玉皇大帝的白玉床,我正要问带我去那里干啥,只听得一声,‘张二家的,走了呢’,却原来是王大哥在外面喊我起床,恨煞我了,败了我的美梦!”
“什么美梦?”
两人正笑的弯腰,就见门外忙忙走进个胖妇人,跟她们一般大的年纪。
见了她问,那妇人就笑道:“徐妈,您看看她狂得,出得一趟远门,都不知自己姓啥了,还骑白马的七尺男儿揽她腰?她也不瞧瞧她家张二哥,如今边关吃紧,大帅要他给皇上送信儿,他正急得上蹿下跳儿呢?”
“这又是怎么说?”那胖妇人也笑问道。
“八百里加急啊,找她这匹白马骑呗,她今夜还想歇着不成?”那妇人说完,三个都哈哈笑倒。
张二家的瞧她们五个一堆站在那里,一时收不住笑,便咳着道:“不闹了,这里还有五个姑娘呢!说正事儿!”
张二家的笑咳的不行,拍拍胸口,这才对那个胖妇人正式道:“徐妈,她们我就交给你了啊!”
接着张二家的就把她们一一介绍给徐妈。
徐妈就遛了她们一眼,道:“行,你去后厨上随便吃些吧,再叫她们哪个闲了送些饭来,李管家没让你歇歇?”
“说了,准我半天假呢!”张二家的道:“哎,我哪里能使唤动她们来?我顺带来好了,我跟你们说准了,晚上到我家里去喝两盅!等会子我去买菜。”
“咋了?这一趟金陵之行赚啦?”
徐妈正要张口说话,就见那个妇人接口问道。
“嗨,赚什么?赚累呢,你们两个都去,我也好跟你们倒倒苦水儿,这差事真不容易呢!”张二家的摆手皱眉道。
“那不是打扰你跟张二哥的好事啦?”徐妈笑道。
“不耽误,两不耽误呢!”张二家的一边向门口走一边回头笑道:“你们也跟你们的爷打声招呼,就说晚上喝多就不回去了,在我那里睡呢。你们这般瞧得起张二,今晚我们要跟张二来个三英战吕布呢!”
两个女人看着她的背影咯咯直笑。
那个妇人还对着张二家的回了句:“只要你舍得,我们倒是无所谓!”
那妇人见她走远了,又回头对徐妈嘀咕道,“看来她真赚了?”
“赚什么?什么好差事能轮着她去?”徐妈扬眉道:“你当李管家是个傻子呢?她这一趟去,也就做事呢,钱也不经她手,她赚什么?估计也就赏她两个小钱罢了。你也跟她去厨房吧,给姑娘们弄些吃的来,她这下午歇息,何必再让她跑腿来?”
那妇人笑着点了头,追张二家去了,徐妈就对五个姑娘招手道:“你们跟我来!”
五个小姑娘直到这个时候,才像是被人想起似的。于是跟了徐妈进了屋,徐妈便坐在一张长板凳上,对她们道:“你们呢,刚进来,有许多规矩你们不懂,不懂不要紧,有人教你们,我呢,这两天只是带你们洗澡换衣服,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在这个院子里,你们哪里也不去,可千万不能乱走,坏了规矩,可是要受责罚的。”
徐妈接着又道:“我跟你们说,你们来的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地方,这可是郭府,将军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不是知根知底的,府里还不要呢。”
几个姑娘惊讶地抬起头,面面相觑,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她们来的这家大户人家,原来是个将军府,
徐妈又道:“你们也不要害怕,在这府里呀,你们只要听话,主子就喜欢,只要不躲懒耍滑头,心细点,人再机灵点,要不得三五年,你们说不准就成主子跟前的红人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出息了!”
徐妈的这个话,让几个小姑娘惊得睁大了眼睛,特别是腊梅,她心里想,面前这位徐妈,原来说话是这般和气,一点架子也没有,倒不像那张二家的,说话多多少少还有些拿大呢!
徐妈正跟几个姑娘说着话,就见刚才的那个女人,提了饭盒走进来,对她们道:“来来来,姑娘们,你们先吃饭,吃完饭就在这边烧热水洗澡!”
第十五章 身世
五个女孩子一直在这郭府西北角的小院子里过了两日。
徐妈也不大管她们,徐妈跟她们说了,这两日只要不出这个小院子,爱怎么玩怎么玩。
几个女孩子见徐妈这么和气,心中暗喜。
她们闲着没事,便在一起拉话儿。
腊梅这才知道,在她们五个女孩子中,原来小鹅是最先被买来的一个丫头。
小鹅的娘身体不好,她爹也是不管不问,整日里游手好闲,有点钱就去赌场上耍。她爹在赌场上断断续续借了人家二两银子的债,已经两个月了,人家催着还,她爹输得是一干二净,口袋底都抠出个洞来,也没能抠出个子儿,拿什么还?只好一味地跟人家说好话。
债主也是逼得紧,小鹅的爹没办法,就只好求别人转借一下,别人也知道他烂赌成性,十赌九输,要是三两百文钱,还可以借他一借,可这二两银子,谁知道他啥时候有来?
虽然不肯借钱,但都是赌友,有困难大家想吗,当时就有人出了主意,说鸡洼村有个人在京城做事的,回来几日了,要替主子买几个丫头,问他舍不舍得让闺女去人家里做丫头。
小鹅的爹就在想,小鹅是个女孩子,终究是人家人,迟走早早走都是走,便是嫁人,彩礼才多少钱?不若这会子让她去,自己还能多拿些,何乐而不为?!
小鹅的爹这么一合计,便爽快地答应了,就托人找到王富贵,王富贵看了小鹅,就觉得这丫头还不错,王富贵出十两银子,小鹅的爹就说,孩子养十二年,好歹一年算一两银子吧?
小娥的爹虚报了两岁,又有赌友帮衬着说好话,说这孩子仁义着呢,您的主子赚大了!王富贵听这么说,也就答应了。
小鹅见她爹要卖她,就哭着去求娘,她娘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对她道:“鹅呀,娘也是没办法,你爹他哪回是听我的?你听娘说,你去了也好,娘这身子,说走就走了,到时候哪个疼你来?你就是留在这个家,也别指望你爹对你好了,你那哥哥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跟你爹一个货色,你也就别指望你哥嫂能善待你,我还寻摸着我走了你可咋办呢?这也好,你去那边,起码能有吃有穿,将来你大了,主子做主,好歹给你能配个小子,娘就寻摸着以后你要比在这个家强呢,即便你能留下来,等娘走了后,你爹到时候手头缺了,还不知要把你配到什么人家呢,鹅呀,娘也是一夜未睡,就琢磨这个事呢!”
娘的话说的在情在理,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回,她娘又抖抖索索地从腕上抹下那只银手镯,对小鹅道:“鹅啊,这只手镯是娘嫁过来时你外祖母给的,还有一只你外祖母在你二姨出嫁时给了你二姨,你爹有好几回哄我要当了它,我都不许,我说这是我留给你出嫁时戴的呢!现在看来,即便你在家,到时我走了,它也戴不到你的手上,也会被你爹输掉呢!娘现在就把这个给你,它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好歹也留个念想,等到你嫁人时,把这个戴在手腕上,就算是娘送你出嫁了!”
小鹅的娘把那个银手镯戴在了小鹅的手上时,小鹅已经哽咽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就这样,小鹅以十二两银子被她亲爹给卖了。
小鹅说自己的故事时,姑娘们眼泪哗哗的,腊梅嘀咕道:“我要能有你这么个娘疼着,哪怕是一天,我就是死了也是无憾了。”
接着腊梅又说了自己被卖的事,姑娘们这才晓得,原来腊梅是被后娘卖了的,她们都以为腊梅上一回就是想逃跑,只是寻不着路,绕来绕去却被逮了个正着,今儿个听了她这么说,真是冤枉了她,于是都说她出来比在家好呢!
那个鹅蛋脸的姑娘,她连名字都没有,在家里就被叫丫头,她的故事又是不同,她说她被卖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在那个家里已经伤心透了。
她原来是个拖油瓶,她娘本来就不喜欢她,嫌她是个女孩子,她跟她娘到了那家的时候,那家里也有个跟她一般大的哥哥,家里还有个祖母,一家人都不喜欢她,排挤她,等到她娘又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在家里的地位就更加低下了,他们家老是说养她没有用,在家就是吃闲饭的。
等她听说她的后爹要卖她时,她兴高采烈地就同意了,她说那一天一家人是极少有的齐心,过年都没有这么高兴过,等到她走的时候,她娘还掉了泪了。
鹅蛋脸的姑娘说:“我连看都没看我娘一眼,坐上车连头都没有回就走了。”
腊梅就皱眉问,“难道你就不想你娘?”
“想她?”她道:“我在家里,就跟个后娘养的一样,你以为你后娘对你不好,我亲娘就对我好了?还不是三天两头的打我!他们家的人倒是没一个对我动过手,可是那种对我的冷漠以及白眼,我实在是受不了,我宁愿他们打我两下,不要对我这样,或许我心里还好受些。打我的都是我亲娘呢,我到现在都怀疑我是不是她亲自生的呢!”
她这么一说,姑娘们反倒笑了,小鹅道:“这你倒是不用怀疑,这样的亲娘在我们那里也是有的,这世上多了去呢,谁让你托生姑娘家来着?!你要是托生个小子,或许你娘能把你疼上天也未可知呢!”
小鹅说完又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在家里幸福死了!”
鹅蛋脸的姑娘便道:“我觉得我现在就幸福死了,咱出来这些日子,有吃有喝,还没人打我,我要是在家这十来天,最少也得被打三回!”
腊梅就捋了鹅蛋脸姑娘的手臂看,光溜溜,白白嫩嫩,于是就撇了嘴道:“你这也叫打?”
众人都不解,道:“你这能看出什么?”
众人见腊梅只摇头不说话,也就不问了,就转移目标,要那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姑娘说说她的事。
那个姑娘故事简单,家里没有父母,她爹娘都因病去世了,她就跟着祖母过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时挖些野菜充饥,有时她祖母去人家地里“讨”要些来吃,王富贵的家离她们家不远,她祖母就把她给王富贵送去了!
又问那个最小的姑娘,她就说她在家排行老大,家里共有四个女孩,最小的还在吃奶,她娘又怀上了,还不知是弟弟妹妹,她说她在家里爹娘从来没有打过她,也都很疼她,四个孩子爹娘都疼,只是家里靠爹一个人,日子实在艰难呢。
她说:“我来的时候,我爹我娘都抱着我哭,我爹跟我说,说等家里日子缓过来,一定央人来这里把我赎回去呢!”
众人听了,觉得她还算好,即便是她爹娘没这个能力赎她回去,她起码还能有个念想。
腊梅就想起小黑哥要赎她的事。腊梅就想,只要小黑哥把自己赎出去,到时候她就嫁给小黑哥!
第十六章 新衣服
第二日下午,她们正坐在院子里说话,就有两个妇人送来了两大包裹,五个姑娘忙地都站起身。
徐妈听了院子里有动静,从屋子里出来,却是两个送衣服来了。徐妈忙笑着接了包裹,对五个姑娘道:“姑娘们,你们的新衣服来了,快进来试试!”
五个女孩子先还发愣,当搞明白她们有新衣服穿的时候,一个个都开心不已。
原来在她们到的当天下午,有个女人拿了尺子过来量她们的尺寸,她们先以为这是府里的规矩,跟进军队似的要体检,结果却是要她们的尺寸好做衣服呢。
五个人站在屋里,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笑容,那两个妇人把包打开,又有五个小包裹,打开小包裹,里面又各有张纸条,记着每个姑娘的尺码。
其中一个妇人拿了纸条,又拿尺子给五人量了下,就把衣服鞋子袜子等分发给五个人。
“每人都是两套,两身外套,两身抹胸小衣,两双袜子,两双鞋子,各人都检查一下,若是少了跟我提,若是我走出这院子再跟我提,我概不认账的!”
妇人的话出口,徐妈都笑了,徐妈就道:“林嫂子到哪里都是个热闹人,跟姑娘们也开玩笑,您老经手的事,那还能有错?”
“大妹子,这可不好说,凡人都会犯错呢,近来我手头事又忙,忙的我脚不沾地呢!不瞒你说,我上个茅房都是赚足了劲才去的,害怕拖久了耽误事儿!”
那个叫林嫂子的话一出,连五个姑娘都笑出了声。
“林嫂子,怎么?您那制衣坊怎么就忽然忙上啦?”徐妈笑完,不忘了打探一下。
“二老爷就在近几日要回来了,您是没见着,老太太这两日是坐立不安,不时打发人前去探看呢,李管家都忙得是团团转,连饭都顾不上吃,我们那里又要赶二老爷的新衣服,又要赶贡二爷杰大爷的新衣服!”
“哦哟,我的个天爷,这么说他们都回来了?”徐妈惊喜道。
“谁说不是呢?!”林嫂子笑道:“就是忙死我也高兴呢,你还不知道,这回二老爷他们在前线打了个大胜仗,如今班师回朝正在路上,听说皇上还要大肆嘉奖呢!”
“啧啧啧,那我们府里又得要热闹了?”
“那是,这回咱们家的玥妃娘娘在后宫又要脸上有光呢!”林嫂子说到高兴处,想起什么,又叹了气道:“哎,要想万事顺心,却也难,终是有个遗憾!”
“咋滴啦?”徐妈紧张地看着林嫂子问。
“咋滴啦,我一大早去见老太太,见了三太太在老太太屋里抹泪,说三老爷还得镇守在那里,不得回来呢!”
“哦呦呦,这叫怎么说?那打了大胜仗,还不许夫妻团聚啦?这天底下也没有这道理?”
“谁说不是呢!”林嫂子说着话,见姑娘们都试过衣服鞋子,跟来的那个妇人也检查了,也都对号入座了,衣服都大些,鞋子却都很合脚,与原来设计的一样,这才对徐妈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赶紧让姑娘们换好衣服,送到陈妈那里去,这下面来的亲友,怕是不会少,如今被放出去的丫头,又都被召回来了,说是等过了这阵子再放了出去,就连要结婚的芍药和李大宝,都因为这事推迟了婚期,主子一声令下,回来了,听说完事后她们每人都有封赏呢!”
林嫂子说完,颠着小脚火急火燎的去了。徐妈站在院门外相送,看她那脚下,像是装了哪吒的风火轮似的,转眼就不见了。
徐妈惊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口里道:“我滴个天爷,连李管家的儿媳芍药都推迟了婚期,这是多大的事啊,看来真正立了大功了!”
徐妈又想起什么,忙地转身,对五个姑娘道:“姑娘们,赶紧的,把那破衣服旧鞋子都丢下,等会子让人拿去厨房烧了,你们每个人都有个新包布,把剩下的那套新衣服鞋子包裹好,赶紧跟我走,怕你们这回不到满期,就得上任了!”
说着话,徐妈又想到什么,忙地把她们一个个拉过来,检查了一遍,检查到腊梅时,咦了一声,皱了眉,嘴里咕叽道:“说你什么好?你说你十岁了,这么大的姑娘,瞧你洗个澡都洗不干净。”
说着话,徐妈在手上吐了唾液,在腊梅的耳根处使劲搓,把耳根搓红了却什么也搓不下来。腊梅心里生气,嘴上道:“那是疤痕呢,哪里是灰?”
说着话,腊梅自己跑去外面,拿了毛巾洗了徐妈在她耳后跟留下的唾液。等腊梅回来后,徐妈又拉过腊梅看了看,嘴里还咦了一声,道:“这里哪来的疤痕?我还以为是灰呢!”
徐妈又拉过大丫,也就是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她的脖子以及耳后根是真没洗干净,徐妈又忙地把她拉出去,用了湿毛巾使劲地搓了,虽然疼,她也不敢叫唤。
这一切都像是一瞬间,徐妈见一切齐备了,又让她们检查了一下她们各自的包裹,正准备往外去,就见门口有声音道:“好了没?陈妈那里等呢,让我来领人呢!”
“好了好了,我正准备送过去呢!”徐妈笑着把姑娘们赶出来,对来人道。
“快跟我走,要在二老爷他们回来之前,得把规矩给她们教会了,可不能再磨蹭了!”来人的口气对徐妈显然有些不满。
徐妈只得赔笑着道:“姑娘们,赶紧过去,要好好学,用心记啊!”
来人也不答话,带了五个姑娘就去了。
徐妈站在院子外面,叹了口气,嘀咕道:“看来,这辈子都说不得硬话了。”
这位徐妈,就是张二家的口中徐婆子的儿媳妇,徐婆子当年就是因为打骂了还是小丫头的二姨太,结果二姨太记恨上了,做大丫头的时候,就经常给徐婆子小鞋穿,后来做了二老爷的姨太太,越发看徐婆子不顺眼,找了徐婆子的茬,让她去打理各处的茅房去了。
打扫茅房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好了没人夸,可是要是工作不用心,那一定会被训。
徐妈也是受了牵连,一二等婆子媳妇那都是看菜下碟,二姨太对你不好,谁还对你好来?!
第十七章 倒霉的丫头
接手五个丫头的是叫陈妈的!
说起这个陈妈,她是个四十来岁黑黑胖胖的女人,她原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后来大了配了小子后留在府里,专门管理丫头的言行举止,以及培养新来丫头的规矩。
别小瞧了她这个职位,看上去像是只培训新来的丫头,要说那大丫头有什么要她管理的?规矩哪个丫头不懂?别说教了,呆久了看着别人怎么做也会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谁敢小瞧她来?
别说是一般丫头了,就是如今各个房里的大丫头,谁个不巴结她来?要知道这些丫头们除了主子留下来做姨太太的,那是少之又少,府里能有多少老爷少主子?!何况他们的眼光又是挑剔,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的,很多丫头都是要出去的。
而她们的未来在哪里,也就全部攥在陈妈的手中,府里把大了的丫头,或配小子,或由她爹娘老子拿钱赎出去,或者转卖去嫁人,这个事情都是陈妈说了算。
那些在主子们面前得势的大丫头,按说应该跟主子面前求个情,留在府里嫁个好人家是没话说的,可是别忘了,陈妈可曾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既然是主子跟前的红人丫头,那么跟她一定是有交情的,那还能嫁错了人?!
遇到这样的红人大丫头,陈妈自己都会去与二太太商议,若是二太太提出谁个好,那就不用她费事,若是二太太不知道哪个好,就由她提出府里某个小子来,最后还是二太太拿意见,丫头未来的婚姻好孬,跟她也就没有关系了。
这说的是主子跟前的红人,而那些不是红人的大丫头,主子也就懒得劳神,全由她做主了。
即便那丫头后来在府里配了小子做了媳妇的,虽然不受她管制,可是她们要有孩子吧?那也是家生的奴才,不论将来是小子还是丫头,将来的婚事都得经过她的手,虽说家生的丫头理上都是配家生的小子,可是也有那品行不端的,陈妈也会把她往外推的。
那府里的小子都是知根知底,守着规矩长大的,外面的人哪个晓得他是什么样的性情?
但是品行不端,府里最忌讳这个,所以即便丫头被转卖嫁出去,做爹娘的也说不得什么,只得由她,听天由命把罢了。
这么一说,陈妈在府里的影响,那是绝不亚于李管家的!所以逢年过节,往她家送礼的丫头小子以及仆妇,那是多不胜数。
这陈妈接手的丫头多了,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人没经历过?所以张二家的说陈妈管丫头自有一套,自己不如人家的感慨来!对于腊梅的倔强,张二家的早就预料到她没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几个姑娘中,唯有腊梅在陈妈那里出事了。
腊梅开始时什么规矩都学了,虽然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下子全记住,这也是有情可原的,时间久了,见的多了,也就什么都会了。
腊梅的问题,是到了最后的一节,陈妈要她们给主子请安、或者领赏的时候,要她们行跪礼。
按说这是好事,能沾到主子的边,给主子请安,说明你出息了。像她们现在这个地位,连主子的面都未必能见着呢!
别的姑娘都好好地跪着学请安或者感谢主子,可是腊梅站在那里,是一动不动。任陈妈怎么耐下性子来跟她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跪。
把陈妈多少年积下来的好性子一下子给弄没了,陈妈是咆哮不已,训导这么许久的丫头,还没遇到她这么一个刺头。
陈妈拿着那许久没有动用的刑具,那是比先生用来惩戒学生的戒尺还长的竹片子,把腊梅摁在长凳子上就是打。
那竹片子打在腊梅的屁股上,是啪啪直响,响彻很远,远到在园子里玩耍的郭府的四少爷郭贤循声而来,站在门口看热闹。
这个郭家的贤四少爷乃是三太太所生,如今十四岁,性情玩虐,他极爱寻那热闹处看。
他有个绰号叫“活阎王”,就是因为他在外面好打架斗狠,在十二岁上就敢与比他大十来人的地痞动刀子,后来被三老爷拖回家一顿狠打,从此他在外有了这“活阎王”的绰号。
如今看到在府里从未见过的看似一个六七岁的黑丫头,被陈妈摁在了长板凳上暴打屁股,她的眼睛却连眨都不眨一下,趴在那里不哭也不喊,于是贤四少爷情绪极高地拍了巴掌,叫了声好!
陈妈正在气头上,打在兴奋处,她誓要降服这个倔丫头,忽听得门口一声叫好声,拿眼看时,却是“活阎王”贤四少爷。
贤四少爷的这一声叫好,让陈妈哭笑不得。这个“活阎王”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揍他。他老子三老爷要么不揍,要揍也是遭死揍他。揍他一顿,能管他两月不敢造次。
然而三老爷去了边关有一年多了,早把他在家兴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要不是府里还有大太太生的他堂兄郭贞的管束,不知他要在外面闯多少祸来。
他怕郭家的贞大爷,贞大爷管他时都不用揍他,只要一个眼神,他就慌得六神无主了。
可是贞大爷哪有时间来管他?满府上下几百口人,对外重要的人事都由他一人应酬,他整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陈妈有心想把贤四少爷支走,就对他道:“贤四少爷,您去别处逛逛,这里哪是爷们呆的地儿?可别肮脏了您的眼睛!”
“没事儿,陈妈,您打您的,我就看看,看她能撑到几时不掉泪!”说着话,郭贤就端了个矮板凳,坐在了腊梅的前面,低头看着腊梅。
他见腊梅抬头看了她一眼,立马用手指着腊梅,生气地对陈妈道:“打,用劲打!您看看您看看,她还敢瞪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陈妈见支不走贤四少爷,只得由他观赏了。
不管怎么说,要在二老爷回来之前把这个丫头拿下,否则到时候自己也没时间给她立规矩了。
又听得贤四少爷说,这丫头还敢瞪主子,这还了得?!幸亏是贤四少爷,要是她瞪了太太老爷们,那就出大事了,那还不得吊起来打死?!
她这是要翻天了!
陈妈那手中的竹片,雨点般擂了下来。心里在想,哪怕这回子她哭着求饶,也绝不饶她!
第十八章 贤四少爷
腊梅趴在那里,不哭也不叫唤,也不反抗,任由陈妈一下下狠狠地把竹片擂下去。
陈妈是越打越气,哪怕腊梅吭个声,有点反应也行,陈妈也会觉得她还知道疼,可是,她这反应······
陈妈一连打了四五十下,一边打一边吼,“你到底跪不跪?”
腊梅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陈妈打的累,打到后来陈妈像是没劲了。
陈妈的心里也是嘀咕,一是怕把这丫头打死,二是对于腊梅的一声不吭,她也有些心虚,也就是说,这个丫头骨头硬,她不怕打。
血水从腊梅的屁股上冒出来,沾红了新裙子,在那里看着的贤四少爷,惊讶的眼睛瞪圆了,他的眼睛是一刻也没离开过腊梅的脸,他注意到,自始至终,腊梅面无表情,哪怕她是皱皱眉头,贤四少爷都能替她求个情,跪一跪,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丫头真能扛!
贤四少爷见陈妈歇了手,累得她浑身都是汗,汗水湿了衣服,面前的地上湿漉漉的。
“你不跪是吧?好办!”贤四少爷从凳子上站起来,“来来来,陈妈,把她捆起来,把这凳子绑在她的腿弯处,我就不信还治不了她?!”
贤四少爷说着话,就走到外面,见墙那边走来一个婆子,忙地道:“哎,那个谁,传我的话,不论让哪个小子,去找两根绳子来!”
“唉唉,我这就去!”那婆子也不知贤四少爷找绳子做啥用,忙地去找了个丫头,道:“哎,你快点去,让外面的小子拿两根绳子来,贤四少爷要呢!”
那丫头听了,答应一声去了。
不一会,只见小权子拿了两根粗绳子来,贤四少爷见绳子这么粗,气吼吼道:“来来来,你给我绑来?”
小权子见贤四少爷要绑人,一边跑一边口中道:“哎,传话的也不会传,四少爷,你稍等片刻,我这就换来!”
等到小权子把两根细绳子拿来,贤四少爷正坐在那里跟腊梅磨嘴皮子,“你说,你跪不跪?”
腊梅低着头,不言语。
腊梅后悔看了他那一眼,人被摁着趴在那里向上看,被他误会成瞪眼了。
腊梅匆忙间扫了一眼贤四少爷,只见这位爷,足有六尺高,捋起的胳膊瘦如干柴,皮肤白皙,穿着那一袭白衣,越发显得肥大,整个看上去像是衣服披在骨头架上,只是那张脸还算是耐看。
腊梅用尽了她平生的想象,都无法找出什么东西来把这张脸丑化掉。
腊梅就纳闷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做起事情来怎么像狼一样狠呢?
腊梅觉得自己点儿背,怎么就偏偏遇到他来,遇到他也不打紧,干嘛要去看他来?他个子那么高,即便是坐在那里,趴在那里的腊梅还是不得不把眼皮往上翻,才能把他看个完整。
狼!腊梅在心里寻思着,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腊梅想。到哪里都躲不过它。也许这四少爷就是那狼的化身,势要寻她来报仇!
就在腊梅在那里遐想的时候,凳子被贤四少爷绑在了腊梅的屁股上,板面贴着腊梅的屁股,把腊梅的腿屈过去,绑在了板腿上,腊梅的双手也被绑在了上面的板腿上。
贤四少爷一手提起腊梅,把她放在了八仙桌边,把她靠在了桌腿上。
腊梅的屁股开了花。她不得不把身子板正,让那板凳与屁股的接触面尽量少些,那样屁股才不至于那么痛
“你还硬不硬?”贤四少爷站在腊梅的边上,低着头阴阳怪气地对她道:“你现在求我,只要说句软话,说以后要听陈妈的话,我就放了你,你求我啊?”
腊梅不言语,依旧低着头,闭上眼。
那一刻的腊梅,她在等死的心都有了。
陈妈哭丧着脸,她站在那里看贤四少爷一个人在折腾腊梅,自己倒像是个外人了。
“陈妈!”贤四少爷站起身来,转对陈妈道:“过半个时辰,她若还不服软,我再来治她,到时把她放了,她腿也麻,她自个就不由得跪了!”
陈妈只得讪笑着,对于这个活阎王,她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妈见贤四少爷从桌上拿起扇子,夸张地摇着大摇大摆地去了,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会子,陈妈知道,这个小祖宗还会回来的。
陈妈看着腊梅,心里想,都是她惹得祸,于是气呼呼地对她道:“我今儿个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讨饶,四少爷来的时候能把你折腾死,你信不?”
腊梅也不答话,低着头,闭着眼,心里想,四少爷这狼还不够狠,要是狠的话,应该再加把劲才对。
陈妈见腊梅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觉得这个问题严重,这样的丫头,府里哪里能要的?
陈妈就想着得去跟二太太汇报一下,如果不汇报,这个死丫头一旦闯祸,那就不得了,这府里什么人没有?王公大臣,就是万岁爷还来过几回呢,一旦她不跪,还敢翻眼,那就天塌下来了!
想到这里,陈妈忙地把那边的四个丫头让人带了去安歇,自己便把门带上,去往二太太那里了。
陈妈到了二太太那里,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回了。
二太太就道:“多大个事?一个丫头,不好了你做主让人把她给转卖了就是。”
“嗯,好的,可是······这贤四少爷等会子还要去呢!”陈妈苦笑道。
陈妈的话说完,二太太也笑了,道:“怎么哪里都有他?我也是拿他没办法,要不,你去大太太那里讨示下?”
陈妈就笑,“我到大太太那里讨示下?那是自讨没趣呢!”
二太太坐在那里只是发笑,这府里的大太太,也实在让人为难,她对自己的儿子倒是要求严,却偏偏对侄子们都很好,尤其是这个贤儿,她视若掌中宝似的护着他,在府里,三老爷教训贤儿时,就连老太太都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亲自伸手揍贤儿。
整个府里,也只有她敢出面阻挠不让打,别说三老爷拿她没办法了,连老太太都拿她没办法,她惯贤儿都惯上天了。
二太太起先还纳闷,这大太太为啥偏偏护着贤儿?后来还是二老爷跟二太太私下里说的,说别看贤儿平日里无法无天,说他的性子就像他大伯小时候呢,小时候,他大伯不知挨了父亲多少顿板子呢!
二太太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从此后,也就由着他的性子去了。说不得打不得,因为这点事,她总不能跟大太太对着干吧?!
第十九章 惊讶
“这样,你随贤儿怎么摆弄去,等他撂手了,你还把那丫头交出去,送到徐妈那里,再看看她家里还要不要了,若是不要了,再卖不迟,咱也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了。”二太太道。
“他们家都把她给卖了,还要什么?不过讨句准话罢了,行,等会子我去问问管家!”陈妈得了二太太的话,去了。
陈妈坐在那里吃了一回茶,就听见那边的门响,又听得贤四少爷的声音,“怎么样?跪也不跪?”
过了一会,贤四少爷又道:“问你话呢,你又不是哑巴,好歹说一句吧?”
“不跪!”这是腊梅的声音,又听她道:“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跪人的!”
“那你做错事了还不兴罚你呀?”贤四少爷又道。
“我做错事了打我罚我我都认,我就是不跪!”腊梅又道。
“你一个丫头你有什么骄傲的?嗯?还不跪,你是野人了你?”贤四爷又道。
“我们那里有规矩,跪天跪地跪父母,跪谢恩人,除了这些,我是不跪的。”腊梅又道。
“哟哟哟,还你们那里的规矩,你们那里是另外一个天?”过了一会,只听得贤四少爷又道:“好,有志气,那我问你,你见到皇上跪也不跪?”
“我就是个奴才,没那好命,就是见了,他做他皇上,我凭什么跪他来?我又不做官!”腊梅又道。
“咦?”贤四少爷咦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陈妈也是听得蹊跷,莫非这丫头真的是野人山下来的?便从屋里出来探个究竟。
陈妈走进来,只见得贤四少爷又道:“你说你不跪,你这不是跪了么?”
“这不是我自愿的!”腊梅嘀咕道:“您虽是一个主子,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逞什么英雄,便是我,也瞧不上呢!”
“咦?”贤四少爷被腊梅呛在那里,惊得嘴巴张了半天,终是没有话说。
“好好好!”贤四少爷连说三个好,然后他走过去,把腊梅的绳子解开,一边解一边道:“好,我把你解开,我不欺负你,你说你不跪,好,等你跪了,我再来跟你说话!”
贤四少爷又看了腊梅一会儿,看到腊梅松了绑歪倒在桌子边,愣了半天,终是无趣,默默地走开了!
陈妈见贤四少爷走得垂头丧气,她一时也愣住了,这个“活阎王”,今儿个这是怎么啦?全没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倒是被一个小丫头给弄得没了气性?!
见贤四少爷走了,陈妈又得了二太太的主意,便不再把心思用在这个丫头身上,便对她道:“能走不能走?”
腊梅惊讶地看了眼陈妈,摸摸自己的膝盖头,然后用手支撑着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才又走了正了。
陈妈惊讶得什么似的,这个丫头难道是铁打的?
陈妈心里沉下疑虑,便不再问什么,对她道:“把你的包裹拿上,跟我来!”
陈妈出来,便叫了一个媳妇,对她道:“你把她送徐妈那里去,这些日就在她那边住着,一直到找到下家为止。”
“唉!”那媳妇白了腊梅一眼,道:“走吧?!”
徐妈见腊梅又被送回来,惊讶的什么似的,那妇人又把陈妈的原话说了,等了那妇人走后,腊梅忙地问道:“我的衣服呢?”
“你找你衣服干嘛?”徐妈道:“就是给你找下家,这新衣服也是你的,这是按你的尺寸做的,难不成府里还会要不成?当然,这钱定是要算在下家的头上呢!”
徐妈见腊梅不说话,才又道:“呐,衣服在墙角处,我说送去烧,还没有送去呢!你要是要,你拿去好了。”
徐妈又道,“不过我告诉你,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话,你是不许乱走的。”
徐妈已经看到了腊梅那屁股都被血水荫湿了,心里就想,这一顿打看来不轻。
徐妈见腊梅把自己的衣服挑出来,就顺手抱了那堆衣服,送厨房那边烧去了。
腊梅见里外没人,赶忙端了盆水到屋里去,把裙子小衣脱下来,拿了毛巾把屁股上的血水洗了干净,又赶紧把那破裤子换上,把那换下的沾着血水的裙子和小衣摁到水里。
等到徐妈回来,腊梅正蹲在院子里,洗着自己的衣服。
徐妈也没有说话,见腊梅的那个破裤子的屁股上,又湿了一滩血水,徐妈惊讶的什么似的。
腊梅把那身新衣服漂洗了一遍又一遍,缸里的水泄了一大半,徐妈就道:“你洗那么多遍干嘛?洗干净就得了呗?这缸水也是好不容易挑来的!”
“这上面有血,第一次要是漂不干净,下次就印上去了。”腊梅嘴里嗫喏道:“如果容许,等会子我去挑一缸就是了!”
“就你?还挑一缸?”徐妈白了腊梅一眼,“瞧你那样,还没有水桶系子高呢!还挑一缸?”
“挽短点不就是了?”腊梅小声道:“我等会子去挑,容许不?您就告诉我水在哪里挑就是了,再说晚上也要用水呢!”
徐妈没言语,心里想,这孩子这么小,话倒是那么大,穷人家的娃是能干活,可她才多大?
徐妈也不言语,自己挑了水桶出去了。
“徐妈!”腊梅叫了一声。
“干嘛?”徐妈没好气道:“你做两日主子小姐吧,我来伺候你!”
“我出去挑水,不乱跑不行么?”腊梅觉得用了水,却要徐妈挑,便这么道。
“你尽说没用的话,你能挑动么?”徐妈没好气地把水桶往地上一放,道:“来来来,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水桶的系子高?还挑水,挑你的命呢!”
腊梅见徐妈这么说,也不答话,就把衣服往绳子上一晾,便走出去,把扁担捡起来,把系子收紧,打了个死扣,然后担起水桶,转身对徐妈道:“徐妈,你第一趟带我去,下面我自己去就行了!”
徐妈惊讶地看着腊梅这熟练的动作,心里就想,她还真的在家里挑过水,要不然,这些动作哪里做的这么熟练?生手一看就看得出来呢!
徐妈想到这里,要接过腊梅肩上的扁担,道:“给我吧,我相信你在家挑过水,刚才你被打过,不轻呢,你就养着吧,养好了,你要别家去呢!”
“徐妈,没事的,这点伤算啥,我又不是第一次挨打!”说着话,腊梅挑着空水桶,在前面走了!
第二十三章 唱红脸
陈妈听了,觉得把这话带到二太太那里,腊梅转卖的事很可能会有挽回的余地,就想找个适当的机会,再跟二太太好好地商量商量。
巧在晚间,她去老太太那里的时候,正听得老太太跟三个太太在那里聊腊梅。
那还是一个婆子挑起来的话头,说下午的时候,她经过后门那里,亲眼见了腊梅那个小丫头来来回回挑了好多担水,说她那么小的人,挑满满的一桶水走路,竟然比大人都稳,惹得下面的人都在议论呢,说府里要把她这样的人才转卖出去,真正是可惜了呢!
陈妈见老太太兴致高,听得起劲,又在那里把王富贵的原话说给老太太以及太太们听,又把腊梅在家里遭她娘的打,形象逼真地用她的话描绘出来。
要知道,陈妈那张利索的嘴描绘起故事来,那还有的说?便是那常来府里说书的老先生,见了她也是自愧不如!
她直接把老太太以及屋里的女人们,说的是一个个都唏嘘不已。
那时的二太太心里已经有了回转的余地,心想这样的丫头要是被转卖出去,要是被卖到不好的人家,倒是加害了她!
又偏偏徐妈在这个时候过来,给老太太添了这把火,老太太的心被扎的无比的痛,她是个心善的老太太,她听了这些话,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腊梅总算在这几个缘故下,平安地留在府里了。
然而,这个时候她自己并不晓得这些,她还蒙在鼓里,她还不晓得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看她光光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来了买主,要看她的身体状况呢!
她心下想着要被卖到哪里去,想着还得想办法让她的小黑哥知道,她被卖到哪家,等到将来她的小黑哥赚够了钱,能找着地方来赎她。
而此刻,她正趴在那里,听了徐妈的话,心里惶恐不安。
徐妈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道:“也不知你哪里修来的福,竟劳了老太太的大驾亲自来看你,还让人给你送药来,便是府里体面的下人,也未曾得过老太太对你这等的恩惠!”
陈妈曾在离开时,跟徐妈耳语片刻,徐妈是得了陈妈的话,要她唱红脸,规劝这个小丫头,无论如何还是要哄她跪的。等过会子,再由她来唱黑脸,吓唬她一回。
所以徐妈又道:“你说你那里的规矩,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人,这老太太都亲自来看你,还给你送药,难道老太太就不算恩人啦?”
腊梅趴在那里,心里是五味杂陈,徐妈竟然对她这么说话,徐妈的话是那么温暖,使得她心里泛起无限的暖流,腊梅的眼睛湿漉漉的。
徐妈见她不说话,歪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这情形,便又道:“俗话说的好,在家由家,在外由外,在家有家里的规矩,在外有外面的规矩,你既然到了这府,就得守府里的规矩,难道你就没听人说过,‘入乡随俗’的话么?人家都跪,就你不跪,你是怎么个意思?”
徐妈一边轻轻地给她上药,一边又絮絮叨叨道:“再说了,跪主子,那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跪的,常日里只要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说话就是了,即便是跪主子,那也分两种情况,第一种,那是你犯错了,罚你跪着你还有什么话说?!还有第二种,那就是好事,主子见你做的好,赏你几个钱,你难道不要跪下来谢谢主子么?”
“还赏钱?”腊梅忽然开口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徐妈听得心里是相当欢实,觉得“孺子可教”,便又道。
“你做的好,主子当然会赏,如果主子高兴,赏得还不少呢!”
徐妈停顿住,她要让这个丫头心里有个消化的过程。
腊梅心里真的活动开了,她心想,主子要是真的赏了她钱,她把那钱攒起来,到时候,即便小黑哥赚的钱不够赎自己,那么自己把这钱拿给小黑哥,两下子凑凑,说不定就够了呢,说不准自己早些出去呢!
“真有这事?”腊梅歪过头,她的眼里虽然噙了泪,可她还是一脸的惊喜。
“我都这么大岁数,还哄你不成?”徐妈说着话,又想到自己的目的,继续道:“你要是听我的,明早我带你去老太太那里,你也跪下谢谢老太太,这才是你要做的头一件正事。”
腊梅听了这话,便又不言语了。
徐妈也没有逼她马上答应,这心里的结,总是要慢慢地解开,急不得。
徐妈便又转移话题,说到她的伤处上来:“你瞧瞧你瞧瞧,你若是做个听话的孩子,哪会被陈妈打来?你看看别人,跟你一起的姑娘,哪个挨打来?就偏偏你不听话,挨打也不屈!”
腊梅的眼泪终究没忍住,滚落下来。
徐妈见了,便道:“你还委屈了?有什么好委屈的?你是不是疼了?我的手重啦?不哭了,我再轻点!”
腊梅的身子开始抽动,半天她才道:“呜呜,徐妈,我长这么大,也只有小黑哥和他的奶奶对我这么好,您便是第三个对我真心好的人!”
徐妈听了她这个话,是大感意外,徐妈像是被她点中了XUE道,一下子愣在那里。
徐妈心里想,这孩子看来在家里是缺爱呀,瞧她身上这么多伤,就能看得出她在家里是一个什么情形。
想到这里,徐妈便道:“瞧你这出息,这就哭了?这个算什么?你若是听话,我还会对你更好呢!”
徐妈就把腊梅拥在怀里,对她道:“你若是不嫌弃,我便认你做干女儿,你可愿意?那样我会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对你好!”
“干女儿?”腊梅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做我的干女儿,也没多大出息!”徐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二姨太没有过分的为难他,但是她的地位,在府里确实护不住她,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干娘,我愿意呢!”腊梅怕徐妈后悔似的,忙地一口应承了。
腊梅在这里举目无亲,如今又见了徐妈与她无亲无故,说话却又这么和蔼,这么温言温语的对她,她心里早就潮湿一片了。
“你真的愿意?”徐妈见腊梅的眼里充满了渴望,心里早就暖化了,这孩子遭受这么多罪,徐妈就想在以后的日子好好地待她。
就在腊梅开口要说话时,就听得门外一声呵斥。
“你想得美?”
要知来的哪个,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