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鬼面郎君
借着月光,何婧英看清被萧衍拎着的人,正是在天牢里当过值的一名狱卒。
萧衍将狱卒重重地摔在地上:“你那天埋的人就在这里?”
那狱卒筛糠般地发着抖,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
“找出来。”萧衍阴沉地说道。
那狱卒连连作揖:“公子,那日我们就是随便挖了个坑埋了,这要怎么找啊?”
萧衍阴冷地盯了那狱卒一眼:“随便找个坑便埋了?”
“这牢里的人都是这样。这些人大多都是家破人亡的,哪有人会来收尸?”
萧衍一张鬼面朝那狱卒凑近了一些,几乎贴在狱卒的脸上:“那你就把这乱葬岗的土翻一遍,总能找出来。”
那狱卒哭丧道:“公子,小的真的没有从那个人身上拿走什么东西。”狱卒见萧衍不信,赶紧又说道:“公子,你也知道的,这样的死囚一穷二白的,哪里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便有,就是两粒碎银子也肯定被摸走了,哪还能留下块玉什么的。”
萧衍并不愿与他多说话,扔了把铲子出来:“是把人找出来,还是给自己掘个墓,你自己选吧。”
白头翁与何婧英躲在土堆后面,也不知那土里原本埋的什么人,土堆都泛着一股死鱼烂虾的腥臭味。白头翁嫌弃地看了一眼何婧英说道:“笨丫头,你看人家就知道带把铲子。”
那狱卒在萧衍的威逼下,只好将铲子拿起,凭着记忆找起坟来。
“你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白头翁问道。
“应该是吧。”
“这人藏了什么好东西你跟爷爷说说。”白头翁忽然又来了兴致。
“我怎么知道,他是我的恩人,我就是想把他挖出来,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何婧英摸了摸袖中的扶桑玉佩,难道萧衍要找的是这个东西?
白头翁眯了一下眼睛,手就放到了何婧英的脖颈上。何婧英觉得脖颈一凉,白头翁阴幽幽的声音在何婧英耳边响起:“小丫头,你有什么瞒着你爷爷呢?”
只要白头翁手上再使三分力,何婧英的脖子立时就会粉碎。
金丝软甲贴在皮肤上,就像冰块一样,冷得何婧英整个人背脊都僵了。
忽然,那狱卒大喊一声:“公子,好像就是这里。”
何婧英与白头翁同时向外看去。
那狱卒找到一个土堆,开始一铲子一铲子地挖起来。不一会儿,那狱卒蹲下去,用手将土拍了拍,从那土里露出草席的一角来。“咦?”那个狱卒奇怪地拽了拽了草席。草席不重,这么一拽就从土里又拽出一截来。
狱卒再使劲一拽,整张草席就从土里被扯了出来。
“诶?”狱卒趴在地上,用手扒了扒土,又用铲子铲了两铲,土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对啊,就是这里啊,怎么只有一张草席?这……这人呢?”
“我好冷啊。”一个阴森尖利的女声伴着寒风的呼啸声回荡在乱葬岗上空。
狱卒惊得跳了起来,“谁!是谁!”
忽然狱卒眼前一花,一个白发女鬼站在了他面前。女鬼的白发被风一吹,露出一双幽怨泣血的眼睛。
狱卒“啊!”地尖叫一声摔在地上。等道狱卒再睁开眼睛,前方那里还有什么白发女鬼。狱卒赶紧将草席放回坑里,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一只苍白的手放到了狱卒的肩上。狱卒微微侧过头,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可那靴子竟然是飘在空中的。一缕白发从上面落了下来。
狱卒看见那一丝白发哪里还敢回头,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开去。狱卒看见萧衍赶紧喊道:“公子,公子,快跑!有……鬼……”话还未说完,一柄剑穿透狱卒的腹部,鲜血从剑尖滴落。到死,狱卒都以为是女鬼将他开膛破肚。
因为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回过头。
若是他低头,他便能看见,刺穿自己腹部的剑,拿在萧衍手上。
若是他回头,他便能看见,那白发的女鬼,不过是白头翁提着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何婧英而已。
狱卒看不见。但萧衍却看见了。
白头翁将何婧英放下,气道:“不好玩,不好玩!小丫头,他那么容易被吓死,你这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何婧英看着那狱卒摇了摇头:“鬼有什么好怕的,人才可怕!”
萧衍站在二人面前,一张脸隐藏在鬼面之后,看不清表情,只有拿着剑的手又将剑握紧了一些。
白头翁指了指那死掉的狱卒:“你这么快就把他杀了,那就你来陪爷爷玩吧。”
萧衍向后退了半步,忽然背后被人大力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自己差点摔进狱卒挖出的坑里。
萧衍抬头一看,方才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头翁,就在他退后半步的同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嘿?”白头翁奇怪道:“爷爷还没用力呢,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我看你还没死掉那个跑得快呢。”
萧衍一咬牙尽然朝何婧英冲了过去。何婧英一惊,赶紧侧身,顺势伸手袭在萧衍的手腕。萧衍那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剑,竟然就落在了地上。
何婧英这才明白,方才白头翁在奇怪什么。
萧衍整个人力气弱得尚不如她一个女人。若是方才那个狱卒拼起命来,萧衍未必打得过。
这可不是何婧英听说过的那个鬼面郎君。传说中的鬼面郎君懂兵法诡道,又能征善战。最初萧衍在王俭麾下效力时,屡建奇功,可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模样。
“你到底是谁?”何婧英问道。
这便是萧子敬嘴里那个能操纵人心的萧无誉吗?如此不堪一击?
萧衍的鬼面微微动了动:“南郡王妃,你居然与北魏人勾结在一起。”
何婧英心中一惊,她自己明明戴着白头翁的人皮面具。虽然人皮面具戴在她头上尺寸不合,不难看出是乔装过的样子,但是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何婧英索性将人皮面具摘下:“鬼面郎君,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萧衍站起身来,阴森森地说道:“那你又来干什么?”
第九十二章 如何收场
白头翁不耐烦道:“小丫头,你跟他废话什么!老子看这里有个坑,倒是很适合他。”说罢竟然真的将萧衍提了起来。
白头翁笑嘻嘻地道:“小丫头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老子不想陪小丫头在这个鬼地方玩了。”
萧衍被白头翁提在手里,虽然没有反抗的余力,但嘴上仍然强硬:“王妃,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今日当没看见我,我今日也当没有看见你。如何?”
何婧英正在担心,如果今日与白头翁在一起的事情传道了萧子良的耳朵里,事后就不好收场了。萧衍这么说,倒是正合她意。
“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就答应你。”
萧衍敷衍道:“我掉了东西,来这里找找。”
“在爷爷手里,还敢不老实。”白头翁手上的劲加大了几分,只听“咔”一声脆响,萧衍的一根指骨被白头翁轻轻就折断了。
忽然身后兵戈之声响起,漆黑的烈阳剑劈在金丝渔网上顿时火光四溅。
“王爷!”何婧英大叫。
萧练看见何婧英身后站着白头翁,心中一沉,抛下鬼卿就朝何婧英跑来,丝毫也顾不得鬼卿收回的金丝渔网正朝自己后背袭来。
幸好莫老头此时及时赶到,抛出判官笔将金丝渔网打得偏离了方向,才没有削下萧练的肩膀来。
萧练顾不得身后,几步就奔道了何婧英近处,一柄烈阳剑不由分说就向白头翁刺去。白头翁擒着萧衍的手一松,伸出手来接了一剑。
烈焰剑以玄铁打造,虽然不能一剑刺破金丝软甲,但却也划破了金丝软甲一道口子。
白头翁手上虽然吃痛,但却笑了起来:“孙子,来!陪爷爷玩玩!”
萧练眼中冒着火,一言不发,手臂一挥,烈阳剑又朝白头翁面门劈下。
萧练与莫老头身后,齐珍,曹景昭两骑也跟了上来。齐珍拿着一柄红缨枪,见莫老头不敌鬼卿,大喝一声,红缨枪就朝鬼卿招呼了过去。
曹景昭也赶紧来到何婧英身边:“王妃,你怎么样?”
何婧英见萧练与白头翁相斗,心中焦急,赶紧说道:“我没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出了宫后,许久不见你。我去宫里打听了才知道那北魏奸细也不见了。想是他劫持了你出宫。当时在宫城处,我竟然一点没有看出来。”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有人见你被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带往了这个方向。王爷在半路上看见那个古怪的人,就打了起来,一直打到了这里。”
原来是萧练误会她被白头翁挟持,才会这般生气。
白头翁夹住烈阳剑,烈阳剑险险停在白头翁的眉心前:“孙子!你打得这么狠!不认识你爷爷了吗!“
萧练手腕一用力,将烈阳剑从白头翁手指间拔出:“我爷爷坟头都冒青烟了!”说罢又是一剑劈向白头翁腰际。
白头翁见萧练认了真,竟是真要取他性命,不敢轻敌,当下再不发一言。
何婧英却看得焦急。白头翁手上寒光一闪,萧练后仰半分,烈阳剑侃侃挡住白头翁一掌。若是那一掌没有挡住,萧练现在怕是已经被白头翁割了喉了。
身后,曹景昭已经加入了莫老头、齐珍的战团,与鬼卿打得焦灼。鬼卿的渔网一开一收,着实难缠,好在三人各站一角,将鬼卿围在中间,鬼卿一时也耐何不了他们。不过以鬼卿的身手,就算是没有那渔网,他们三人也难以拿下他来。
忽然齐珍的红缨枪向前一送,看似要取鬼卿面门,却在临到鬼卿身前时枪头调转,将鬼卿的渔网拨了开去。齐珍拨开了鬼卿的渔网,也将自己暴露在了鬼卿的身前。鬼卿毫不留情地一掌朝齐珍劈下。曹景昭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将齐珍推了开去,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接了鬼卿一掌,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景昭!”莫老头与齐珍同时惊呼一声。眼见鬼卿又要出手,莫老头手上的判官笔脱手而出。
鬼卿冷哼一声,忽地向后一仰,双手支地倒立起来。那判官笔打在鬼卿的瘸腿上,发出“锵”地一声响。原来鬼卿那瘸腿竟是用铁打的假肢。一支判官笔落地,鬼卿手掌一用力,凌空而起,一脚踹向另一只判官笔。
那只判官笔转个方向,向莫老头掷了回去。莫老头眼见判官笔破空而来,其力道之大他根本不敢徒手去接,只好急急向右侧退去,在地上狼狈地一滚才躲开飞回来的判官笔。
可何婧英此时正在莫老头身后不远的地方。那枝判官笔直直地朝何婧英飞去。
“王妃!”齐珍与曹景昭同时惊叫。
听到这一声惊呼,白头翁与萧练二人竟然同时住了手。萧练脸色一白,赶紧向何婧英扑了过去。萧练挡在何婧英身前,眼见就要被判官笔透胸而过,却听见“锵”地一声响,判官笔在萧练的背上停住,落了下去。
护住萧练的是白头翁的手,正是被萧练刺破了金丝软甲的那一只手。判官笔虽未穿透白头翁的手掌,却也立时见了血。
白头翁吼道:“狗曰的鬼卿!你打的什么架!”
鬼卿见白头翁的疯病又上头了骂道:“好心没好报!小老儿见你许久不回来,特意出来找你,你还不领情!”
白头翁“呸”了一声:“我婆娘都没出来找我,要你来找!”
鬼卿拣回自己的渔网:“你婆娘巴不得你死!还要出来找你!我呸!”
白头翁气得直跺脚:“鬼卿,你是不是想打架!”
鬼卿将渔网一收:“嘿,你多久打赢过小老儿?”
白头翁“咦咦哇哇”地乱叫一通,不由分说就与鬼卿打到了一块去。
乱葬岗上其余五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二人窝里斗,均是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练看着何婧英:“阿英,你怎么样?”
何婧英赶紧说道:“我没事,今日之事是个误会。”
萧练一头雾水:“他没有伤你?”
白头翁一边打架一边吼道:“臭小子!你个乌龟王八蛋,你爷爷救了你媳妇,你还不谢你爷爷!”
萧练眼睛都瞪大了:“他救了你?”
何婧英尴尬一笑:“可以这么说吧。”
萧练又指了指何婧英旁边的土坑:“那这个呢?也不是要用来埋你的?”
第九十三章 扶桑令
白头翁听见萧练这么说更加生气了,一手抓住鬼卿往他头上劈过来的渔网,一边怒道:“老子才没那个闲工夫呢!”白头翁将鬼卿的渔网一把扔回给鬼卿:“不打了!”
白头翁走回土堆四处望了望:“呸!让那臭小子跑了!”
在他们几人打作一团时,萧衍早就偷偷跑了。
白头翁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萧练头上重重的一拍:“就是你这个臭小子!笨死了!一点都不好玩!”
萧练此时也是没了脾气,满脑子都是浆糊,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鬼!老娘到处找你!你到底回不回家!”远远地,光知母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白头翁见光知母走来,更是发起脾气来,往地上一坐双脚在地上乱蹬:“没玩够!不回去!”
光知母气得高高地扬起拐杖,但到底是没打在白头翁身上。光知母气道:“赶紧起来,公子有吩咐。”
白头翁一听道这一句,立马就不闹了,乖乖地站了起来。方才还气急败坏的一张脸,瞬间又开心起来,白头翁回头看了眼萧练:“孙子,今天打得过瘾。改日再和爷爷打过。”
说罢,三人一前一后,几个起落就出了乱葬岗,消失在众人眼前。
莫老头方才与鬼卿交过手,现在仍是心有余悸,问道:“王妃,这几个究竟是什么人?”
齐珍整理下自己的衣襟,笑道:“王妃,王爷听说你被北魏奸细带走后,都要急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婧英指了指那土坑:“我是来找萧云音的。”
莫老头、曹景昭、齐珍皆是一震,呆呆地看着那土坑:“便是这里?”
何婧英点点头:“应该是这里,可是这里却没人。”
萧练更是听得一头雾水:“萧云英不是应该在西邸吗?这么在这里?”
曹景昭声音有些哽咽:“王妃说的不是竟陵王,而是曾经的巴东王。那枚玉佩便是他的。”
齐珍似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土坑前用手不停地扒着土:“人呢?人呢?”
莫老头哀声道:“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令主真的在这里面?”
齐珍将那张席子捧在怀里,一脸呆滞。“真的在这里吗?难道就算死了,也让我见不到吗?”
何婧英见齐珍心中难过,从怀里拿出扶桑佩:“夫人,四王叔的尸骨我一定会找到的。这个玉佩,四王叔也一定希望你拿着。”
齐珍摇摇头:“既然他给了你,那便是你的。”齐珍缓缓站起来,心绪总算是平静了些:“何况这个玉佩也没什么用。”
“三年前,这枚玉佩还能号令数千人。如今这些人已经撒落天涯,无处可寻,留在建康的不过只有一、两百人。当年云音贵为巴东王,只有他一心要与北魏相争,收回失地,兴复我汉人的天下。也只有他,不嫌弃我们是前朝旧部。”
何婧英不解道:“那为何鬼面郎君会要来找这枚玉佩?难道他是要找别的东西?”
曹景昭说道:“这枚玉佩还有另一个传说。前朝覆灭时,除去跟随谢氏隐匿陈郡的几万精兵外,还有三十万精兵在太祖清剿时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传闻说这三十万精兵是躲去了鬼域。之后便留下这么一个传说,扶桑佩可开启鬼域,号令阴兵。”曹景昭指了指何婧英手里的扶桑佩:“便是这枚。”
“既如此,为何当年你们不曾用过?”
齐珍将自己的鬓发理了理,想起当年事,颇有些好笑:“因为拿着这枚玉佩的人,从来没信过这个传说。”齐珍将地上的草席放回土坑里,用手捧着土,一捧一捧地洒进坑里:“他得到这枚玉佩后,从未在意过。只是说若是让这玉佩流落到有心人的手中,那便不知要多出多少冤魂。后来我们几人结拜了兄弟,便干脆用这扶桑佩作为信物。”
齐珍虔诚地将土堆堆好,就像是那土堆之下,真的埋着萧子敬一样。“云音从来不会计较我们的出身,追随云音的人就越来越多,鼎盛时期也有数千人。那时年少气盛,就从”饮马咸池,余辔扶桑”中取了“扶桑”二字,建立了扶桑盟。称他为令主。一心要匡扶社稷,收回失地。”
“可我们的马还未越过边境,就折在了自己人手里。”齐珍落下泪来:“我一直不懂,为何三年前出事时,云音就是不肯找我们呢?我们虽然只有千人,但这里每一个人,与氏族大家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号令之下,即便不能推翻掌权者,但号令十万兵卒救下他萧云音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为何当年就是不肯说呢!”
“也许,还是为了江山社稷。”
“什么?”齐珍不解地看着何婧英。
“大齐若是内乱,北魏必然乘虚而入。四王叔,不愿背上谋逆的罪名,更不愿成为大齐的罪人。也不愿让你们被他牵连。”
“他一力承担,难道就换来了更好的江山吗?”齐珍摇摇头,苍白地一笑:“王妃,你也不用去寻他了。他埋骨何处,除了你,也就还有那人会知道了。好在他还对云音有一丝愧疚,否则今日,我们可能也救不下你。王妃你好自为之,我们就此别过。”
说罢,齐珍落寞地离开了乱葬岗。
曹景昭看着何婧英行了一礼道:“王妃,多谢你今日来寻她。若不是你,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何婧英担心道:“那你们之后有如何打算?”
曹景昭笑笑:“哪里还有什么打算?我们原本就是些无名之辈,什么匡扶社稷,原本就是年少时的一场梦而已。我们不过是些在三教九流里讨生活的人,哪有资格去谈什么社稷呢?”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萧练问道。
曹景昭一怔:“什么?”
萧练诚恳的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但好歹也是朝中之人。我胸无大志,不敢谈匡扶社稷,也不敢说收回北魏失地,但若有机会与北魏一战,我愿请命出战。”
曹景昭眼眶一热,单膝跪地:“景昭愿追随王爷左右!”
第九十四章 祭奠颜小刀
今日便是除夕了。何婧英提着一个篮子,走到崇安陵外的溪边。篮子里装的是何婧英今日一大早起来包好的饺子,还有一壶小酒。
溪边,有个简单的牌位,这只是个衣冠冢而已。
何婧英将饺子与酒放到牌位前,拜了拜,眼眶忽地又湿了。今日,不只是除夕,也是颜小刀的头七。
那日何婧英、萧练与莫老头从乱葬岗回到崇安陵的时候,已是清晨了。
淳儿站在小院前,焦急地向外望着,一见到何婧英,赶紧迎了上去。“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淳儿不安地看了看屋内:“小姐,阎无咎来了。我刚回到小院里不久,阎无咎就来了。”
何婧英走进屋里,见阎无咎跪在颜小刀的身旁,用一张干净的布轻柔地擦拭着颜小刀的脸颊,又拿起一把小刀,轻轻地剃着颜小刀的胡子。阎无咎听见何婧英进来,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们知道,小刀他为什么一直留着胡子吗?”
阎无咎自顾自地说道:“小刀小时候为了讨生计,过年时去一个富人家里做短工。原本就是去做一些粗活,但他却被那家的老爷看上了,死活要他去做**。他不肯,那老爷就把他打晕用强的。他被关在柴房里,被那个畜生折磨了三天,终于在一个傍晚逃了出来。他那时很小,在街上看见人就去求救。可哪有人要救他,还有人说,若不是那畜生给他饭吃,他死都死了,还不知足。”
阎无咎又用抹布蘸了点水,将落在脸上胡须轻轻擦去,又细细地清理起遗留在脸上胡须桩子来。“他差点被那家人打死,没命的跑,一路跑到了我的义庄来。那年隔壁的庄子发了瘟疫,送了不少尸首到我那里。小刀他一进义庄,就怕得往死人堆里钻。”阎无咎讽刺地笑道:“这世上原本活人就比死人更可怕。那家人嫌晦气,终于放过了小刀。小刀也因此害了一场病。等他病好之后,他就留了一脸胡子,再也没剃过。”
阎无咎清理干净了颜小刀的胡须,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来。
此时阎无咎终于转过了头来,看向何婧英。他双眼通红,像极了恶鬼。“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你!他为什么要认识你们!他蠢!他痴心妄想!他居然认为自己会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是什么!你们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妃,我们不过是蝼蚁!”
何婧英摇头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从未这样想过?”阎无咎讥讽道:“你难道还当他是朋友了?他救了你,你却任由他的尸首躺在这冰冷的地上不闻不问。你当他是什么!”
萧练怒道:“阎无咎,你闭嘴!你知不知道……”
何婧英一把抓住萧练,摇摇头。无论是什么理由,她的确将颜小刀扔在了这无人问津的崇安陵里。
阎无咎哈哈大笑:“我闭嘴?我不闭嘴又如何?反正我只是一只蝼蚁,王爷你想杀便杀,难道我还怕了?!你杀了我吧!”阎无咎逼近了几步:“你杀了我,我便可以与小刀去做伴了。这世上原本就只有我二人可以相依为命而已,可他却痴心妄想将你当作朋友。”
阎无咎看着萧练摇摇头:“我不怪你,是他自己想要来救你们。”阎无咎又转身指着何婧英:“可你不该!你不该污蔑他!你以为是他给你送了那只有毒的烤鸡。他气不过,就去找狱卒理论,被七八个狱卒打断了腿。他腿断了,京兆府尹的差事便做不成了。你将他害成这样,他却不怨你!他说当初在雍州,若不是你,他已经死在悬崖上了。”
阎无咎一拳打在墙上:“可他忘了,当初是谁叫他去的雍州!他听闻你被囚禁崇安陵,腿还没有好就硬撑着跑来了,结果却是来送死的!他怕你还在恼他,到了夹石道又不敢见你。他在夹石道上待了三天,都不敢上崇安陵来。我不放心来找他,却找到了他孤零零的尸首。”
阎无咎对何婧英嚎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污蔑他!你凭什么让他舍身救你!你凭什么!”
何婧英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从未想过会这样,他原本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死?”阎无咎瞪着何婧英:“幼稚!你要他如何?告诉你饭里有毒?”阎无咎崩溃道:“他与你们不同!你们是天潢贵胄,轻易不敢伤你们!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贱民!若饭里有毒,他会被杀了灭口,若饭里无毒,那便是诬蔑圣上,诛九族的罪!他上了崇安陵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何婧英身子晃了晃,她从来没这样想过。她从来没有站在颜小刀的角度上想过这件事。
阎无咎还不肯罢休,哭嚎道:“他就不该认识你们!他一辈子都被你们这些权贵玩弄在手掌之中,你与那个畜生有什么分别!”
“够了!”萧练暴喝一声,一拳打在阎无咎的脸上。
阎无咎吐了一口血出来:“你们不配。你们不配让小刀舍命救你们!”说罢阎无咎抱起颜小刀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崇安陵。
“阎无咎!”何婧英追出两步,却被萧练一把拽住。“让他去吧。让他冷静一下。”
阎无咎这一下山之后,便是七天过去了。
崇安陵被加强了守卫,萧练与何婧英二人是真的被软禁了起来。他们在溪边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为颜小刀修了个衣冠冢。墓碑是萧练上山去砍了树来亲自打的,字是何婧英一笔一画刻上去的。
何婧英将饺子放到墓碑前喃喃地说道:“这饺子是猪肉馅的,天气冷,酒也温过,不知你喜不喜欢。若有来生,换我来救你。”
萧练拿出披风搭在何婧英肩上,将何婧英的肩膀拢了拢:“阿英,走吧。若是有来世的话,颜小刀一定不会再受苦的。”
何婧英点点头,使劲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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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除夕
何婧英一走回小院子莫老头就抱了只鸡来:“王妃,今天除夕,山下买不到东西,这只鸡你们炖了吃吧。”
莫老头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祭祀那日被他们救下的死囚。他们拿着一篮子萝卜,一篮子鱼,有些羞怯地说道:“王爷,王妃,我们在那边忙活了几日,好歹种出点萝卜来。挺新鲜的,你们不要嫌弃。这鱼也是我们几个一大早去那溪里捞起来的。还放在井水里除了半天腥味。”
何婧英赶紧将萝卜和鱼接了过来。
那几个人一下子就开心得笑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挥挥手,退出了小院。
“莫伯,不如今晚我们一起守岁吧。”
莫老头感激道:“多谢王妃的好意了。不过我待会儿就要下山,去陪着齐夫人。自从令主失踪后,齐夫人每年都自己一个人守岁,我去陪陪她。”
何婧英点点头:“也是可怜齐夫人了。那莫伯,你便早些下山去吧,这里我们自己能行。”
莫伯道了些吉祥话,就下了山去。方才热闹哄哄的小院里,又安静了下来。何婧英把鸡拎起来看了看:“碎碎,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萧练倚在院子的树上:“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何婧英想了想:“鸡呢,我最擅长的是做叫花鸡。”
萧练点了点头:“不错。”
淳儿嫌弃道:“小姐,大过年的吃叫花鸡,不吉利吧。”
“怎么不吉利?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淳儿嘴巴一撅:“叫花鸡,叫花鸡,听着就穷。别人都图富贵,我们家却是图穷。”
萧练撇了淳儿一眼:“富贵有什么好?开心才重要。我还就想吃叫花鸡。我去劈柴去。”
何婧英点了点淳儿脑袋:“就你意见多。去把鱼拿来吧,我给你做道糖醋鱼,保准你年年有余。”
“我怎么敢劳烦小姐给我煮鱼吃。”淳儿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人还是忙不迭地跑去拿鱼去了。
何婧英笑道:“你难道吃我做的糖醋鱼还吃的少了?再说你那手艺,炒个白菜还行,煮鱼也不怕鱼从锅里跳出来跑你身上去。”
淳儿吐了吐舌头:“小姐就会打趣我,以前王府里都有厨子的,哪用得着操这些心。”
“我倒觉得这里比王府还好。王府里一点都不自在。”何婧英一手拎着那只老母鸡,一手拿着刀,说着说着就要给它割喉放血。那老母鸡死到临头,浑身倒是长出一股子蛮力来,竟然从何婧英手里飞了出去。
那母鸡瞎了眼似的,乱飞乱撞,迎面就朝萧练撞了过去。萧练好不容易将鸡屁股从自己脸上挪开,就见何婧英提着菜刀朝他劈了过来。
萧练腿下一软就想跪地求饶:“女侠饶命!”
好在何婧英临到萧练面前,转了转方向,一人一鸡把萧练当作柱子一样,打着圈地追着。
在最后关键时刻,老母鸡看准院子门,奋力向外一扑。老母鸡正好落在了一张狐裘里。何胤雪白的狐裘上都沾上了两片鸡毛。
何胤看着何婧英拿着菜刀的狰狞模样,将老母鸡交给尾宿,温和地笑笑:“阿英,还是三叔来吧。”
“三叔你怎么来了?”何婧英开心道。
“我要是再不来,你能翻出天去。”
何婧英吐了吐舌头:“三叔你知道了?”
何胤皱眉看着何婧英,责怪道:“你为什么不来找三叔,自己冒然闯进宫里?”
“此事,也只能我自己去解决,怎么可以在连累三叔你呢?”
何胤是真的生气了:“阿英,你居然和我谈什么连累?”
尾宿拎着一只拔了毛的鸡走了进来:“王妃,大人听说你出了事,可着急坏了。若不是我拦着,怕当晚就要冲进宫里去。”
“当晚?”何婧英有些惊讶地看着何胤:“三叔,你当时就知道了吗?”
何胤点点头:“我在宫里还是有些人的。原本我准备了几个死士,如果你有什么不测,就将你救出来。可是有人比我先动了手。”
“是我一个朋友,在宫中当值。”
“毕竟你是自己偷偷的进的宫,在皇上那边看来,这件事是极其隐秘的。我担心皇上察觉,就等道今日才来看你。好在你无事。”
何婧英有些忧心地问道:“那佛堂失火一事,宫里可有查明。”
何胤有些戏谑地看了何婧英一眼:“不是北魏奸细点燃了佛堂吗?”
何婧英尴尬地笑笑:“那个,也是巧了哈……”何婧英从尾宿手中拿过老母鸡:“三叔,你也好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吧?我去做叫花鸡去。”说罢一溜烟地跑了。何胤要是在继续问下去,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何婧英一走,何胤就收起了一脸温和的笑意,看着萧练问道:“你现在如何打算的?”
萧练对着崇安陵的山门抬了抬下巴:“三叔你上来的时候看见了吧,这崇安陵的侍卫加了三倍。何况,阿英也不愿走。”
何胤皱眉道:“她在等萧法身?”
萧练神色黯了黯,点了点头:“宫里怎么样?”
何胤摇了摇头:“虽然萧云端能分些圣宠,但朝中势力还是萧云英一家独大。除了王敬则这样的老臣公然支持萧云英,奏请圣上立萧云英为太子。还有之前支持太子的一些老臣如今也转向了萧云英。”
萧练看着何婧英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叹道:“原本想借着先太子的势力拿下些军权来,可是先太子去的太突然了。而且皇上为何一定要了阿英的性命?究竟是谁将阿英关进那间牢房的,三叔可知道?可是萧云英?”
何胤摇摇头:”我原本也以为是萧云英,但是萧云英似乎不知道鱼复侯还活着的事。不过这事与萧云英还有些关系。”
“什么意思?”
何胤皱眉道:“我还未查清。尾宿从天牢狱卒那查到,就在阿英被带到天牢去之前,有个戴面具的人曾去过天牢,不知是何事。”
“你是说鬼面郎君?”
何胤点点头:“听狱卒的描述,应当是鬼面郎君。可尾宿在查萧云英时又发现,那日鬼面郎君一直与萧云英在西邸,西邸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第九十六章 除夕2
“那就奇怪了。莫非他会分身不成?”萧练皱眉道:“或者,有人冒充鬼面郎君?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处呢?阿英那日从宫中出来,也遇到鬼面郎君。鬼面郎君去乱葬岗找萧云音的尸首,好像是为了找扶桑佩。”
“扶桑佩?”何胤奇道:“传说中能打开鬼域放出阴兵的扶桑佩在萧云音身上?”
萧练点点头。
“可这扶桑佩只不过是个传说,鬼域阴兵也没有人亲眼见过。萧云英已经在朝中有如此势力了,他要这鬼域阴兵做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何胤摇摇头:“若是让萧云英登上皇位,他必不会容你。”
何胤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契:“你让我准备的地契,在东海之滨,远是远了些,可也算是世外桃源。”
萧练摇摇头:“现在不必给我。”
“你还想再争一争?”何胤问道。
“阿英不愿亡命天涯,我便要为她争一争。”
“你可知其中凶险?”
萧练嘴角挑起一个笑来:“凶险又如何?阿英值得让我试一试。”
萧练有这样的气魄,何胤自是心中赞赏:“现在形势虽然对你不利,但只要皇上在世,你应当无碍。皇上将你软禁崇安陵,名为惩罚,实际是一种保护。先太子薨逝,你变成了西邸的眼中钉。皇上罚你,又启用萧云端,都是在转移西邸的视线。可这样的保护毕竟无法长久。立储之事皇上始终都要有决断。何况皇上年事已高,若有不测,萧云英必杀你。”
萧练苦笑道,自己经历了石头城一事之后,还有一腔壮志要争得军权保何婧英平安。现在莫说保护何婧英,自己尚且需要藏匿在一个老者的羽翼之下,未免觉得有些讽刺:“我不明白,为何皇上一定要杀阿英。在天牢里,除了徐婉瑜对阿英下过毒,皇上也动过手吧。”
那日天牢里的狱卒,宁愿吃下那晚浸了毒药的饭菜,也不敢透露一点下毒之人的消息。除了当今圣上,谁还能有这样的威势?
何胤皱眉道:“下毒一事,我未能查清,不敢妄断。但对于皇上对阿英下手一事,我倒有些猜测。”
“为什么?”
“太常王慈之女已到了及笈之年。”
萧练眼中忽地蹿出一小簇火苗来:“琅琊王氏?”
何胤点点头:“琅琊王氏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以前有太子妃牵制,琅琊王氏还算中立。先太子薨逝之后,琅琊王氏的力量就朝萧子良倾斜。若是你能娶王慈之女为正妃,琅琊王氏的力量就可平衡。”
萧练咬牙道:“江山社稷要用女人来平衡,不觉得可笑吗?娶了王慈之女便如何?得到琅琊王氏的支持,就可登上储君之位?他便以为人人都想要那个位置吗?”
何胤叹道:“我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打算的。但我何氏一族,除了我还能出入未央宫之外,已经没有人了。何家的地位,只剩下些虚名,别人还敬着,不过因为皇上还念着些旧情罢了。皇上从小就喜欢萧法身,当初答应萧法身娶阿英,也不过是因为法身喜欢,由着他罢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圣意难测。”
一提到萧昭业,萧练眼中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疲惫:“三叔,以你对萧法身的了解,若是他在,会答应娶王慈之女么?”
何胤皱眉道:“法身虽然性格乖张,也时常与先太子争吵,但实则他始终是不敢与皇上与先太子抵抗的。若是他的话,只要能救下阿英性命,他也许会答应休了阿英。”
萧昭业额头上青筋凸起:“三叔萧练有一事相求。无论之后如何,我在与不在,若是阿英有难,三叔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她走。”
何婧英端着一只叫花鸡走了进来:“三叔你们在聊什么呢?”
萧练将何婧英鼻尖的灰尘拭去,笑道:“三叔说你小时候为了叫花鸡跟别人打架呢。”
何婧英不满地耸了耸鼻子:“三叔,你怎么就老爱提我那些旧事?你们可不知道,那时候王府里经常都没吃的,就算有吃的,也就那么几样,乏味得很。我见别人烤叫花鸡烤得香,就从王府里拿了一只学着去烤。结果被别人误会是我偷来的。可是气死我了。”
何胤也笑道:“是,你受了点委屈,就撞断了别人一根肋骨。请郎中的银子还是我付的呢。”
“谁知道那人那么高的个子,这么不经撞。我头上不也撞破一块么。”何婧英扒下一只鸡腿来递给何胤:“三叔你尝尝,我手艺退步了没有。”
何胤咬了一口,笑道:“虽然大过年的吃这个有些不应景,但果然还是这个味道好。”
淳儿与尾宿各自端着一大盆饺子走了进来。淳儿听见何胤如此说,赶紧说道:“大人说的对,小姐就是一点规矩都不讲。过年就要吃鱼吃饺子才对。”
何婧英塞了一块鸡肉到淳儿嘴里:“我这个小姐可是越来越难做了,大过年的还要被你教训。”
“大哥!”
小院外传来一声呼喊。
萧练寻着声音探出头去。萧昭文骑着马就到了院外,手上还拿着一盏红灯笼。“大哥,你们怎么连灯笼都没挂一个?”
自先太子在崇安陵下葬之后兄弟几人也是有大半月没见了。萧练喜道:“季尚,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又传来车轱辘声。“大哥!”萧昭粲远远地对萧练挥了挥手。萧昭秀赶着马车,萧昭粲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一旁。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角,王宝明正坐在车里。
萧昭文指了指山下:“皇爷爷不许你下山,可没说不许我们上山。宫里的宴席一结束我们就来了。母妃听说我兄弟三人要上山了,也要跟来。往年我们都是一同守岁的。今年可不能坏了规矩。”萧昭文见何婧英从屋内走出来,笑着打招呼道:“大嫂,我们就知道大哥没准备灯笼,特地带了些,这个你先拿着,车里还有一些。”
萧昭文说罢转身回车里,先将王宝明从车上扶了下来,又跑到车后面拿灯笼去。
第九十七章 亏欠
何婧英一见王宝明,眼眶就湿了。不过半个月而已,王宝明的鬓发都已斑白。王宝明见到萧练与何婧英温和地笑道:“法身,阿英,你们受苦了。”
王宝明说话时有些咳喘。何婧英赶紧迎上去:“母妃,崇安陵风大,您赶紧先进屋来。”
王宝明望了望远处,温和地说道:“我怕什么寒冷呢?长懋都在这里,我能陪着他守岁,心里高兴。”
二人说话间,萧练兄弟四人已经将院门上、屋檐下都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冷清的崇安陵一下子温暖起来。屋内的炭火暖融融的,小小的木屋里飘荡着酒香、饭菜香气。都是寻常人家里备的酒菜。酒是莫老头从镇上打来的粟米酒,菜是一碟腌肉,一盘饺子,一只叫花鸡,几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但就是着一抹人间的烟火气,才分外让人觉得难能可贵。
萧昭粲端着酒杯站在何婧英面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何婧英奇怪道:“四弟这是做什么?”
萧昭粲支吾半晌,把心一横大声说道:“大嫂我敬你一杯!对不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何婧英真是半分也摸不着头脑:“这是干什么?”
“那日,我怀疑你是杀害父王的凶手,是我不对。夫子说,过而不改是谓过也。我既然错了,就应该向你道歉。”
何婧英还未来及说话,萧练便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当日萧昭粲在众人面前咄咄逼人的欠揍模样,再看看现在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萧练便觉得好笑。一时没留神一句话就从嘴巴里溜了出来:“熊孩子你也有今天。”
何婧英知道萧练碎嘴的毛病又犯了,赶紧在桌子下狠狠拧了萧练一把,看着萧昭粲温和地说道:“夫子也说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更也,人皆仰之。四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萧昭粲这才高兴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昭文掰了块鸡肉放在嘴里:“这里的东西比宫里好吃多了。”
“宫里今日不热闹吗?”
萧昭文摇摇头:“父王的丧期未过,宫中禁了礼乐。一应仪典都是范贵妃操持的。许是你不在的原因,范贵妃一直在打哈欠。吃过饭草草地便结束了。”
忽地外间“哐啷”一声巨响传来。
萧昭文警惕道:“谁!”说着就冲了出去。
萧练也随后冲出小屋,只见屋外厨房竟然塌了。茅草下,一个东西拱了拱。
萧昭文喝道:“谁!快出来!”
一人猛地从茅草下站起。萧昭文一惊,提剑就要刺去。幸好萧练眼力好,看清了来人,赶紧制止道:“二弟等等!”
萧昭文的剑尖侃侃停在那人的面门前。萧昭文皱了皱眉,这人有三分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萧练咳了一声:“杨珉之,怎么让你修个房顶还把房顶修塌了?”
杨珉之黑着脸看着萧练。
萧昭文奇怪地望了望屋顶:“修房顶?”
萧练尴尬地笑笑:“今日房顶有点漏水。”
萧昭文更加奇怪了:“那他刚才一直在房顶上?”
萧练赶紧推着萧昭文回到屋里:“二弟,你喝醉了。屋外冷,你快进去。”
等到萧昭文进了屋,萧练赶紧蹿道杨珉之身边:“祖宗,你怎么来了?赶回来吃年夜饭呐?”
杨珉之比之前更苍白了,高高的个子,身体却消瘦下去,连背脊都微微有些佝偻,嘴唇也干得裂了开来。杨珉之嘴角一抽,沙哑着嗓子问道:“有水吗?”
何婧英正巧从屋里出来,看见杨珉之赶紧拿了杯热茶来。杨珉之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又抢过何婧英手上的茶壶,就着茶壶将一壶茶水喝了个干净。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植物,一壶茶喝下去,才让杨珉之有了些生气。
“祖宗,你不是日蚀才能来么?怎么这大半夜的出现了?”萧练好奇地看了看天空,那一轮月亮又弯又亮。
“我不知道,这也由不得我。”杨珉之将茶杯放下,细细看了看何婧英,问道:“你们可有遇到何事?”
何婧英与萧练面面相觑,不知杨珉之指的是什么,便将杨珉之消失之后,自己从宫里脱险又在乱葬岗遇到鬼面郎君的事简单地与杨珉之说了一番。
“扶桑佩?传说中能开启鬼域,放出阴兵的扶桑玉佩?”杨珉之皱眉道:“关于阴兵的传说并不是前朝才有的。曾经魏武帝就派人去寻过,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久而久之这个传说就没人再提了。到了前朝覆灭的时候,有一支军队在益州地界忽然消失无踪,才让鬼域阴兵的传说又在本朝时兴起来。”
萧练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若不是我们被困在崇安陵,倒是可以去寻一寻。”
萧练扯了根茅草来随手玩着:“你这次来,准备多久再把你那没做完的仪式补全了?”
杨珉之垂下眼帘:“再等等吧,还不是时候。”
萧练扯住茅草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漾开一丝笑来:“等就等吧,反正已经等了那么久了。”
屋里萧昭文又走了出来:“大哥,你在磨蹭什么呢?你来看看,三弟投壶又输给四弟了。”
萧练愉快地答了一声:“这就来。”
“王妃,如果王爷回不来你会怎么样?”
何婧英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老实的回答道:“我没想过。”
“你会等他吗?”
何婧英坚定地点点头:“我既是他的妻子,当然会一直等他。”
“那萧练呢?”
“我是南郡王妃,萧昭业的妻子。”何婧英回答得既坚定又冰冷。这是一个她在心中告诉了自己无数遍的话。
何婧英刚说完,就对上了萧练一双失神的眼睛。萧练是见何婧英没有跟进屋来,出来寻她的。
何婧英苦笑一下。她有太多的亏欠。她拖累杨珉之,亏欠萧昭业,如今也亏欠了萧练,自己还欠下了萧子敬、颜小刀两条人命。这辈子,这些亏欠,这些恩情,自己怕是一条也还不清了。
第九十八章 皇上病重
正月初五,宫里的马车就到了夹石道。
正如萧练被软禁崇安陵的旨意一样,释放他的旨意也来得十分突然。
皇上病重。
萧练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皇上是萧昭业的皇爷爷,不是他的。但他却带着近乎虔诚的神色,走在未央宫的路上。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曾见过这样一位病重的老人。那是他的外公,唯一视他为珍宝的亲人。
他的外公过世之后,他便被他的父母接到了美国。能让他欢笑的日子,在他外公过世那一天就截止了。他的母亲只是他父亲的一个相好而已,自他到了美国,他便过上了人前纨绔,人后勾心斗角的日子。
萧昭业与他的经历何其相似,在父辈祖辈的庇佑下,侥幸活着,忽然在一夕之间,便要面对刀锋与剑雨,被迫成长。
好在现在经历这样事情的人是萧练。这已是他第二次经历。
未央宫里萧子良、萧子卿、萧子敬、萧子伦已等在了殿外。
萧子伦一脸焦急:“法身,今日家宴父王忽然就病倒了。若不是我正好有事进宫,都不知道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萧练听萧子伦话里有话,问道:“你怀疑什么?”
萧子伦摇摇头:“只是觉得太巧了而已。大哥才过世不久,如今父王又病重。”
“如今都有谁在殿内?”
“范贵妃在殿内侍疾,徐太医也在内,还有萧无誉。”
“鬼面郎君?”萧练奇道:“他怎么会在里面?”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了。听说是徐楚河请来的。”
“难道还有徐楚河解不了的疑难杂症,鬼面郎君却解得了?”
萧子伦摇摇头:“我看没那么简单。”
店门缓缓打开,范贵妃有些疲惫地走了出来:“南郡王爷,请进来吧。”
萧子良赶紧走上前去:“贵妃,父王的情况怎么样?”
范贵妃冷冷地看了萧子良一眼:“方才在宴席中竟陵王想必是看到了,现在皇上还没有好转,仍在昏迷中。”
“可否让云英进去看看?”
范贵妃冷笑道:“皇上昏迷之中只叫了南郡王爷的名字,没有皇上的圣意,臣妾不敢私自做主,还请竟陵王见谅。”
萧子卿讥讽道:“萧云英,父王不想见你,你去添什么堵?”
“你!”萧子良气不打一处来,可自己若是回了话,以萧子卿的性格在殿前也敢与他吵起来。到时莫说是进殿去,可能连这未央宫他也不能站了。当下只好收了声,忍下一腔怒火。
萧练跟随范贵妃进了内殿。范贵妃小声说道:“法身,这件事有蹊跷。今日是寻常家宴,皇上在宴席之中忽然就倒了下去。徐太医来看过,皇上无碍,可就是醒不过来。”
“贵妃可认为是家宴上有人下毒?”
范贵妃摇了摇头:“今日家宴的每道菜隐舟之前都验过,并无不妥。家宴剩下的菜都还在那,徐太医去验过了,餐食中无毒。”
“萧无誉为何在此?”萧练小声问道。
“这便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皇上许久不醒,徐太医查不出病因,便说起萧无誉有一本家传典籍,上面对此症有记载。萧云英就赶紧命人将萧无誉请了来。若不是我拦着,此时萧云英也进了殿内。”
“贵妃怀疑此事是萧云英所为?”
范贵妃一脸不屑:“你那二叔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自从你父亲死后,你二叔为了储君之位可是费尽心机。若他动了什么歪心思,那也难说。”
一进内殿,果然见萧无誉与徐楚河围在皇上的床前。皇上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手指微微抽搐,嘴里喃喃地叫着萧昭业的名字。
萧练心中一沉,皇上这样子与当年他自己的外公一样,神志不清之时都还念着自己最心爱外孙的名字。萧练鼻子一酸,对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皇上生出些真情来。
“徐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楚河满脸都是愧色:“王爷,老臣无能。皇上是胸痹之症,老臣现在只能用人参入药,每隔一个时辰为皇上失一次针。只是皇上的急症来势太猛,这胸痹之症,又有损心主,用药只能维持现状而已,若要痊愈,只能靠自己醒来……”
萧练皱眉道:“有损心主?”萧练用现代医学的理论将徐楚河的话理了一遍。如果萧练理解没错的话,就是皇上患了急性心肌梗塞,目前进入深度昏迷,药物只能维持生命,能不能彻底好转就要看他自己意志力了。
萧练握着皇上的手轻声说道:“皇爷爷,您在沙场征战了半辈子,赢了每一场战争,这一场,您一定也能胜。”
朱寿在一旁听见萧练如此说,偷偷抹了抹泪:“南郡王爷,皇上若是知道您这片孝心,一定很高兴。”
萧衍拱了拱手道:“王爷,我或许知道医治皇上的办法。”
萧练眉毛抬了抬:“公子有何办法?”
萧衍的一张脸掩在鬼面之下,看不出情绪:“我祖上有一本家传的典籍,上面有记载一种植物可唤醒濒死之人。”
“什么植物?”范贵妃问道。
“鬼兰。”
“鬼兰?”范贵妃皱眉道:“徐太医,你可有听过此种植物?”
徐楚河恭敬道:“回禀娘娘,下官才疏学浅,对鬼兰了解不深,但臣方才查阅了典籍,的确有关于此物的记载,只是记载极其不详。”
范贵妃抬了抬眉毛:“世上竟然还有徐太医不知道的药方,萧公子却知道。”
徐楚河一脸羞愧地低下头。萧衍倒是丝毫不乱:“贵妃娘娘,这典籍是我祖上传下,记载的大多是奇闻异事,徐太医少有涉猎也属正常。”
范贵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总之,只要是能救皇上都可以试试。萧公子多久可以将这味药带来?”
萧衍恭敬道:“此物,若是单凭无誉一人之力,无法得到。”
“什么意思?”范贵妃眼皮跳了跳。
萧衍看了看萧练,缓缓说道:“此物只生长在鬼域。典籍上只记载了鬼域大致的方向,具体位置无誉不知。”
第九十九章 鬼兰
萧练心中冷笑,这便就是萧衍的圈套了。在乱葬岗没有找到扶桑佩,萧衍应当是猜到扶桑佩就在他们手中。萧练不动声色道:“萧公子所说的鬼域是什么地方?”
萧衍从怀中拿出一张有些旧的牛皮地图来。那地图年月久了,上面的标注都有些不清晰。萧衍指着地图上最下方一座山道:“我祖上那本典籍是一本游记。这便是典籍里的地图。这里是惊马槽,典籍上记载,从惊马槽出西南方向十里有座沙林。我先祖曾在沙林中遇见一具枯骨,枯骨的手中就拿着一株鬼兰。鬼兰附于枯骨之上,竟然没有枯萎。我先祖摘下鬼兰后,不出一个时辰,鬼兰便凋谢了。先祖判断枯骨应当是从沙林深处走出。“萧衍又用手指了指地图上一片空白位置:“先祖穿过沙林,到了这一片地方时,罗盘失灵,空中斗转星移,他不敢再冒进,就退了出来。但鬼兰在那边山林里,却是错不了的。”
“萧公子为何又说这是鬼域?”
萧衍手指向那片沙林:“这就是前朝军队消失的地方。”
萧练看向徐楚河:“徐太医,鬼兰当真可以救皇上?”
徐楚河沉吟半晌:“依《本草经》里对鬼兰的记载,鬼兰确有起死回生之效。”
“好。”萧练点点头道:“那本王就去为皇上寻来。”
其实萧练根本没有选择,寻,那便等于告诉萧衍,扶桑佩在自己手上。不去寻,那以皇上的现状,萧子良很快就会把持朝政,他与何婧英也是死路一条。扶桑佩是否在他们手中也就无所谓了。
萧衍问道:“王爷准备多久动身?”
“即刻动身。”萧练伸手就去拿地图。萧衍却立即将地图收了起来。萧练嘴角一挑:“怎么,萧公子信不过本王?”
笑意从一张鬼面之下透出,萧衍拱手道:“还请王爷恕罪,此为先祖之物,无誉不敢交予他人。若是王爷不弃,无誉愿追随王爷一同前去。”
若不是殿中还有其他人在,萧练真想立时就把萧衍这张鬼面撕了。挖了坑逼着他跳不说,还要恶心他一回。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人。
萧练冷冷地看了萧衍一眼:“你要去便去。我们即刻动身。”
范贵妃担心道:“南郡王爷,鬼域之行必是凶险万分,王爷可要再带些人去才行。”
“贵妃说的是。法身也正想向贵妃讨要一个人。”
“哦?是谁?”
“此人是正阳门的一个侍卫,叫曹景昭。此人出身益州,且身手不凡,或许可以帮上忙。”
范贵妃点点头,吩咐道:“朱总管,既是王爷要的人,就劳烦朱总管安排一下。”
范贵妃仍然有些担心:”法身,此一去一定要当心。”
“多谢贵妃。”萧练恭敬道:“宫里,还要仰仗贵妃照顾,贵妃也一定要保重。”
范贵妃点点头,垂下眼帘,只顾着专心看顾皇上。
萧练与萧衍走出宫时,就见到了等在宫门口的何婧英。萧练斜斜看了萧衍一眼:“怎么,本王与夫人叙话,萧公子也要跟着?”
萧衍识趣地说道:“无誉先去北城门,在那恭候王爷。”
何婧英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萧练一脸无奈:“被脸皮厚的给算计了。”
“啊?”
“你说那人脸皮都厚成那样了,还带个面具,是不是多此一举。”
何婧英眉毛一挑:“说正事。”
萧练胳膊肘往何婧英肩膀上一放:“媳妇儿,我呢,要去鬼域一趟,你要不要干脆在在这里等我。那里风沙大,太阳毒,万一把你晒黑了那就不好了。”
何婧英一把打落萧练的胳膊肘:“你想得美!不过为什么要去鬼域?”
萧练这才把殿中发生的事给何婧英讲了一遍。何婧英气道:“哪有那么巧的事。皇上病重,徐楚河又正好在萧无誉那里看过这样典籍。”
萧练安慰道:“就当我们去鬼域旅游呗。我们在崇安陵上呆了那么久,出去透透风不也挺好。”
何婧英皱眉道:“可这鬼域阴兵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哪能说找到就找到?”
“我担心的倒不是找不到。我倒担心若是真的找到了怎么办?”
“你是担心萧云英?”
萧练点点头:“此番皇上病重,立储之事并没有定论。朝中虽然萧云英势力最大,但萧云端也有不少朝臣支持,还有不少老臣还未对立储之事表过态。萧云英虽然有众多朝臣的支持,但始终忌惮萧云端的安西军。若是真有一支神兵可以听他调遣,那储君之位便非他莫属。”
何婧英气道:“萧云英这只老狐狸真是算无遗策。”
萧练眉毛一挑:“未必就能如萧云英的愿。名义上我们是去找鬼兰,并不是找阴兵。就算真的找见了阴兵,到时阴兵究竟为谁所用那可不好说。”
何婧英点点头笑道:“好,那这一局我们就一同去闯闯。总不能就这样输给萧云英了。只是此一去,皇上突然病重之事也不能就此作罢。我们须得让徐龙驹给三叔传个信,让三叔暗中调查此事。”
萧练点点头,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就圈上了何婧英的肩膀,一把将何婧英拉进怀中:“考虑得如此周全,不愧是我媳妇儿!”
何婧英狠狠地往萧练脚上一踩:“没个正经!”
何婧英这一脚踩得狠了些。萧练“嗷呜”一声捧着自己的脚直跳。“媳妇儿,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王爷!”曹景昭与齐珍二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何婧英问道。
“扶桑有令,我们当然要来。”曹景昭向萧练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萧练赶紧将曹景昭扶起,又对何婧英解释道:“我借此机会将景昭要了来。关于扶桑佩,他们知道的总比我们多些,有他们在,我们多一些胜算。”
齐珍颔首说道:“我曾经也去调查过扶桑佩,对鬼域阴兵的传说也略知一二。不过云音他不愿追查此事,后来便作罢了。”
曹景昭看了看天色:“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若是脚程快的话今日能赶到江夏的驿站歇息。”
四人立刻动身向城北行去。
第一百章 鬼兰2
萧衍早已等候在北城门,与萧衍同样等候在北城门的还有杨珉之。
杨珉之还是苍白瘦弱的模样,骑在马上,总有种要摔下马来的感觉。何婧英担心道:“珉之,路上奔波劳累,你可受得住?不如你在王府里等我们?”
杨珉之反问道:“王妃这是看不起我?”
何婧英赶紧摇摇头:“珉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珉之不置可否地笑笑:“王妃,蜀地巫蛊盛行,有些事情我在可以帮上忙。”杨珉之抬头看了眼萧衍:“何况,有鬼面郎君在此,萧云英必然不会只让他一人跟随我们。多一人我们便多一些胜算。”
何婧英远远地看了眼萧衍,奇怪道:“我怎么感觉鬼面郎君与那天晚上看见的有些不一样?”
“你是说那天晚上在乱葬岗找扶桑佩的,不是真的鬼面郎君?”萧练此时也走了上来。
何婧英摇摇头:“不是,身形样貌,和那鬼面没有遮住的半张脸都是一样的。只是那天晚上的鬼面郎君有些病怏怏的,不像今日这般硬朗。”
正说话间,一个穿着绯色夹袄的女子骑着马朝何婧英跑了来。“阿英姐姐!”
何婧英回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元戈。萧子伦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元戈后面。
“儿,云宗,你们怎么来了?”
萧子伦微笑道:“我听人说法身你要去鬼域为父皇找鬼兰。反正我在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与你一同去。”
“云宗,此去鬼域诸多凶险,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就这么带着长乐公主去,万一出什么事……”
元戈不满地撅起小嘴:“怎么阿英姐姐能去,我就不能去?”说罢元戈对着天空学了几声鸟叫,果然就有一只小鸟飞来停在了她的手臂上。元戈骄傲地看着萧练道:“我在魏国的时候,曾与边境来的驯兽师学过一些。益州多山林猛兽,我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萧练看了看萧子伦,只见萧子伦笑得一脸宠溺,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带着元戈一同前去一般。萧练虽然打心里觉得萧子伦这厮宠妻有些不分场合,但还是只能无奈同意了。
在何婧英的引荐下,萧衍、曹景昭、齐珍、萧子伦、元戈与杨珉之,相互见过礼算是认识了。一行八人动身朝城外行去。
官道上人少,不像城里热闹,昨日的积雪在官道上未曾化去。积雪深的地方足以没过马蹄。空中鸦雀惊飞,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黑白两色。八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驿站。
驿站背靠山林,面前是人来人往的官道。往日里也是商人往来的热闹地方,只是这刚过除夕,驿站里空无一人,连酒菜都没有备下多少。八人只能草草吃了一碗阳春面,一碟花生米裹腹。
院中萧练拿来一把干草放在马槽里,萧子伦悄声问道:“法身,此去鬼域到底怎么回事?”
“鬼域的传说你知道多少?”萧练问道。
“鬼域阴兵?”
萧练点点头:“此番萧无誉应当是冲着阴兵去的。鬼兰不过是一个幌子。”
“既然知道是诈你还去?”
萧练挑了挑眉毛:“我能不去吗?我要是不去,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立马就会栽在我头上,何况若是皇爷爷真有什么事,萧云英难道会放过我吗?”
萧子伦点点头:“也对,现在还有五哥可以分一些锋芒。五哥虽然有安西军,但是在朝中毕竟羽翼单薄。若是父皇有不测,你的嫡长子名头倒比他的安西军更让人忌惮。”
萧子伦回头望了望,驿站二楼的窗前,萧衍温了一壶酒独饮独酌。萧子伦问道:“这位萧公子你怎么看?”
萧练嘴角微微挑起:“是人是鬼,一起走一遭不就知道了?”
萧子伦皱眉道:“你就不怕他设下些埋伏?”
萧练厉声道:“你明明想到了他有可能设有埋伏,怎么还要上赶着来?你嫌你命大是不是?”
“我可也是个亲王,动起手来他总会多思量思量。”
“你是送上门来当肉盾的?”
“也不能这么说,我出城之前放出了消息,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与你去为皇上寻鬼兰。”
“知道又怎样?”萧练恼火道:“之前我去雍州也用的这招,还不是差点被萧云昌给逼得跳崖。”当初若不是杨珉之预言到了他们在雍州有难,并且通知了何胤与周奉叔,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是山崖下的一具白骨了。
萧子伦道:“法身,你忘了一个人。”
“谁?”
“五哥。”
“萧云端?”萧练终于冷静了下来。
萧子伦耸了耸肩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可你别忘了,若是要争储,我可也算萧云端的敌人。”
萧子伦不置可否道:“至少现在不是。若是二哥要对我们不利,五哥一定会出手帮我们,再寻了证据参上二哥一本。”
“那长乐公主呢?你把她带着干什么?你来当肉盾还要捎上她一起?”
萧子伦的笑容僵了僵:“她还是跟着我一起比较好。”
萧练叹口气道:“深山老林无人区,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到时候可一定要多注意,实在不行就不要跟着我们进山,在山门等着便是。”萧练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窗前已经没有了萧衍的身影:“你先进去吧。有人要来找我了。”
果然萧子伦刚离开,萧衍就走到了萧练身旁。
萧练看也不看萧衍,微微挑起一边嘴角:“萧公子你是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响的。”
萧衍笑笑:“那不也被王爷听到了吗。”
萧练指了指另一边马槽:“萧公子的马在那边吧?”
萧衍动也不动:“王爷是个直爽的人,那无誉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萧练将干草往马槽里一扔,拍拍手道:“本王这里没有萧公子想要的东西,萧公子请回吧。”
萧衍道:“王爷其实自己原本也想去鬼域一探的吧。”
萧练抬头,从那鬼面的缝隙里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是一双原本应该生在光明磊落的武将脸上的一双眼睛,有着武将般直爽豪迈的光彩。可偏偏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却是满腹阴谋算计。
萧练问道:“是又如何?”
“那么在找到鬼域之前,我们都是朋友。”
第一百零一章 你可以离开
萧练自然知道,若萧云英的目标是阴兵,那在找到鬼域之前,萧云英绝对不会对他们出手。而且要找到鬼域,必然需要萧衍的帮助。
说起阴兵,这样的事情他以前自然是不信的。可是经过了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他深知“科学”二字太过局限了,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但凡事都逃不开因果二字。
例如他穿越到这里,是因为杨珉之的诅咒。所以他猜测,鬼域阴兵或许也与这样的力量有关。在这力量之下,要得到阴兵,必然会要满足几个条件。他们至少现在已经满足了第一个条件,那就是有扶桑佩。这也是萧练愿意闯这个龙潭虎穴的原因。
让萧练不顾一切闯鬼域的,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杨珉之的出现。正如他与何胤估计的,萧昭业若是回来,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保何婧英,最佳的选择就是休妻另娶。若是萧练能够在萧昭业回来之前,就打下一个足够强大,足以自保的背景,那么他在与不在,何婧英都可无恙。
杨珉之的出现,缩短了他的时间。军权抑或是朝堂,他都没有足够时间去争取了。鬼域阴兵这个听起来荒谬的东西,成了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外面这么冷,你不进去坐坐吗?”何婧英拿了一件披风走了出来。
萧练戏谑地一笑:“怎么,媳妇儿你心疼我?”
何婧英翻了个白眼:“我怕这雪不够大,冻不死你。”虽然话是这样说,还是将披风披到了萧练的身上。“鬼域之行,你可有把握?”
萧练诚实地答道:“没有。”
何婧英深吸了口气说道:“若是情况有变,你可借此机会离开。”
萧练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皇上若是不能好转,萧云英必定会发难。太子府的势力早就不复存在,根本抵挡不了西邸。你若是离开,或可自保。”
“或可自保?我离开,那你呢?”
何婧英垂下眼帘:“我是南郡王妃,生是南郡王府的人,死也只能做南郡王府的鬼。”
一席话萧练听得胸中一团无名火乱窜:“你这样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别高尚?”
何婧英急道:“萧练,法身的债不应该是你来背。”
“不应该我背,那你就应该背了?”萧练气道。
“我是萧法身的妻子,自然应当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萧练冷笑道:“你怎么甘苦?他一天没回来你就一天在南郡王府守着。他若是回不来了,你打算守寡还是殉葬?”
何婧英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
萧练低头凑近何婧英,眼眸中一簇火苗蹿出,直要烧到何婧英的眉梢:“何婧英你给我听着,我只要有一天还穿着萧昭业这身皮,那我就是南郡王爷。你要做南郡王府的人也好,鬼也好,你不走,我就不走!”
萧练的眼眸离得那般近,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雪花。那一双曾经深如寒潭般的眼眸,现在带着少年的炙热,灼得何婧英生疼。她今日与萧练说这样一番话,也是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萧练若是离开,那么找回萧昭业就再也没有了希望。她心中的取舍,萧练丝毫也不知。
何婧英心中一急,就要涌出泪来。这一下却把萧练吓得不轻,满腔怒火霎时间便没了,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黑夜中,杨珉之倚在积满了雪的栏杆上,干咳一声。许是今日路上太过奔波,杨珉之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何婧英赶紧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
萧练抬头看着杨珉之问道:“什么事?”
“你确定要去鬼域吗?”杨珉之沙哑着声音问道。
萧练四处望了望,确定自己的确身在驿站中,反问道:“祖宗,我们这不都出发了吗?”
“我看见你遇到危险了。”
萧练眉毛抬了抬:“怎么回事?”
杨珉之垂下眼帘说道:“我看到你死了。”
“我又死了?这次怎么死的?”
“这次是溺水。”
萧练毫不在意地问道:“溺水?我可是游泳健将啊。哪个池子把我溺死了?”
杨珉之摇摇头:“我不知道。”
萧练扬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祖宗,你这技能不行啊。”
“我只能忽然看到一些事情而已,都很模糊。就像上次你们在雍州那次,我看见你们被困在悬崖。具体是哪里,是多久,我都不知道。这次也一样,我看见你飘在水里。”
“嗯,我知道了。”萧练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杨珉之微微有些诧异:“你不怕?”
“怕什么?”萧练扬起一边嘴角笑道:“怕死?”
杨珉之垂下眼帘:“你去鬼域是为了阿英姐姐?”
“我说我是为了自己,你可信?”萧练随手抓起一把雪来,看雪在自己的掌心融化:“反正都是要死的,死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就不算白活。”
杨珉之有些苍白的笑笑:“你能有这样的心性,我很开心。”
萧练将手中未化去的雪一把抛在杨珉之头上:“你赶紧打住。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祖宗了?你是你,我是我,按年龄来说你连我长辈都算不上。”
萧练忽然又认真道:“如果我死了,你能把我尸首捡起来,把萧法身召回来不?”
杨珉之脸色变了变:“我或许可以试试。”
萧练揉了揉下巴:“不对啊,祖宗。”
“什么不对?”
“我得是全尸,你才能把萧法身召回来吧。”
杨珉之一张脸黑了黑:“那是当然。”
萧练动了动自己胳膊,踢了踢腿,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胳膊腿儿生在自己身上到底牢不牢固:“那倒是麻烦了,我死的时候还得注意姿势。”
杨珉之的脸彻底黑了,转身就要进屋去。
萧练似乎还沉浸在“自己死的时候应当如何保持一个完美姿势”的问题中,将正要进屋的杨珉之又一把扯了过来:“祖宗,我死的时候你可得跟在我旁边,帮我抢个全尸出来。你可别太阳一闪人又不在了啊。”
杨珉之终于忍不住了,费力地将自己衣袖从萧练手里抽出骂道:“你个疯子!”
第一百零二章 山中小屋
次日清晨,萧练等人刚准备动身,驿站门口忽然奔来四匹马。淳儿一跳下马背高呼一声“小姐”就往院子里跑来。
淳儿身后,是萧昭文、萧昭秀与萧昭粲。
萧练眼皮子跳了跳:“你们怎么来了?”
萧昭文将身上的积雪抖落:“大哥,我们与你一同去鬼域。”
萧练只觉得自己头上的某一根筋跳了一下,有些懵:“母妃可知道你们出来?”
萧昭文神秘的说道:“我们是大晚上的从府里偷偷出来的,母妃不知道。”
萧练更加恼火了:“胡闹!你们以为我带团旅行呢?!”
萧昭粲义正严辞地说道:“大哥,正是因为危险我们才要跟你一起去。我们兄弟四人应该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萧昭粲一个小小的人,说起话来总是很老成。在萧练看来基本就是属于读书读傻了那一类。萧练重重地指了一下萧昭粲的额头:“夫子只教了你生死与共,有没有教你审时度势啊?鬼域是什么地方,你当说去就去呢?”
萧昭粲不满道:“大哥,我已经八岁了,我四岁习武,怎么就不能去?何况你知道鬼域是什么地方吗?你自己都不知道,又怎能随便教训我。”
萧练一时被问得哑了,心道臭小子年纪不大,嘴巴倒厉害。
齐珍羡慕道:“王爷兄弟手足情深,当真是让人羡慕。”
曹景昭也劝道:“王爷,鬼域是什么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说不定多一个人还多一个帮手。”
萧练无奈地看着何婧英。谁知淳儿黏何婧英正是黏得紧,一副誓死跟随的样子。何婧英无奈地笑笑。萧练只好带着萧昭文他们一同出发。
十二的旅行团一路快马加鞭,往益州陆良县奔去。此一路上,萧练着实体会了一把当团长的艰辛。这一路上不知是何故,几家驿站竟然都没有人,十二人只好一路继续前行。行到益州交界处,已是亥时。此时人疲马惫,是不可能再往前行走了。
何婧英四下看了看,再往前走,便要进入山中,入夜之后山中多有猛兽,根本不能再继续行走。唯有西北方向的有一间小屋子里似有火光。何婧英指了指小屋:“不如我前去看看,若是有人家有个棚屋歇息一晚也可。”
萧练不放心道:“我陪你去。”这一路上虽走的官道,但一路人烟稀少,这样一间屋子独自在山中着实诡异。
“我们一起去。”萧衍缓缓说道:“这里山路狭窄,我们不宜分开。”
萧练虽然讨厌萧衍,但此事萧衍说的并没有错。猛兽还好,他们人多,寻常猛兽不敢出来。只是若有埋伏,他们在这里可是毫无退路。
萧练带着十二人缓缓从小路上山,朝着小屋走去。
十二人骑马而来的声音并不算小,但当他们到了小屋门前时,小屋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屋里的灯还亮着,风一吹过,便会晃一晃,静得出奇。
“有人吗?”萧练朗声问道。
屋内无人回答,却传来“啪”地一声轻响。
萧练瑜何婧英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忐忑。
忽然,旁边“嗒”地传来一声轻响。萧衍反应极快,左手一扬,袖箭顺着声音就射了出去。随后只听得“喵呜”一声惨叫,一只黑猫跳了开去。袖箭没有刺穿黑猫,却在黑猫的腿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黑猫疼得打滚,连逃跑都忘了,只顾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屋后一个老妪走了出来,心疼地将黑猫抱起:“为何要伤我的猫儿。”
何婧英赶紧道歉道:“阿婆,我们不知这是你的猫儿,误伤了它实在抱歉。”
老妪抬头看了看何婧英,将怀里的黑猫又抱紧了些,眼神闪烁:“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何婧英答道:“我们是过路的人,一路上没有找到住处,阿婆可能行个方便,让我们歇息一宿,喝口水?”
老妪避开何婧英的目光,摇了摇头:“住不下,你们走吧。”
“阿婆。”萧衍唤了一声。那老妪抬起头来。萧衍从怀中扔出一个小瓷瓶,老妪顺手就接了过来。“你的猫儿中毒了,这是解药。”
老妪拿过小瓷瓶,思忖半晌,手指了指东边没有光的木屋:“那边的房子没人,你们去那挤一挤吧。”随后又指了指那间亮起灯的房间:“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们不要打扰我。想要水喝自己去井里打。”
说罢老妪抱着猫儿就往屋里走去,进屋之前忽然顿了顿,回头又说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怕是喝不惯这里的井水哦。”一边说着一边将门开了个刚够一人通过的小缝,自己走了进去。
萧练走到东屋,将屋里的灯点亮。这屋子虽然简陋,但却非常干净,还有床铺被褥。
萧昭文将马都拴在院外,走到井边,提起桶就打了一桶水来。跑了一天着实有些渴了,萧昭文就着水瓢就想喝一口,手却被萧练擒住了。
萧昭文不解地看着萧练,见萧练皱眉摇了摇头。萧昭文若无其事地将水瓢放回桶中,提着那桶水洗马去了。
十二个人挤在小小的木屋里面,倒让原本寒冷的木屋里多了些热气。
元戈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一到了木屋里整个人就变了个样,恹恹地坐在屋里,打不起精神。
萧子伦担心道:“阿,你怎么了?”
元戈摇摇头:“就是有些累了。”
萧练走回屋里拿回一些干草来:“我们就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就启程。前方不远就有个镇子,明日我们好生歇息一下再去陆良。”
何婧英悄悄对萧练说道:“小心鬼面郎君。看鬼面郎君方才的身手,绝对与我在乱葬岗遇到的不是一个人。”
乱葬岗上的鬼面郎君身手甚至远不如何婧英,而方才鬼面郎君射出
萧练走到门外,见萧衍已经在门外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萧昭秀也在一旁站着。
萧衍见萧练走来说道:“王爷,你们先回去歇息吧,我留下守夜就好。”
萧练冷冷地说道:“今夜太安静了些,还是多一个人守着比较好。”
萧衍抬头道:“王爷信不过我?”
萧练看都懒得看萧衍,直白地说道:“信不过。”
萧衍笑笑:“看来王爷是不会把我当作朋友了。不过今夜,我们可能只能并肩一战了。”
第一百零三章 山中小屋2
“这些人竟然不是你安排的?”萧练戏谑地看着萧衍。
鬼面适当地隐藏了萧衍的情绪,萧衍平静的说道:“我说过,在找到鬼域之前,我与王爷是朋友。”
萧昭文从井边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只死掉的黑猫。正是之前老阿婆手里抱着的那只。
萧衍瞥了一眼那只黑猫有些诧异地说道:“那老阿婆没给这只猫服解药。”
萧昭文将黑猫扔在地上:“不止如此,那边还死了两只老鼠,是喝了井水死的。”
萧练望了望那间亮着灯的主屋:“那老阿婆呢?主屋里可有什么动静?”
萧衍摇摇头:“我一直在这坐着,主屋里半点儿声音都没有。那个老阿婆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她的身手不弱。”
萧练皱眉道:“可她似乎又没有什么坏心。至少她提醒我们井水不能喝。还有我们住的这间东屋,这里之前有人住过。”
一旁的萧昭秀也走过来说道:“我也一直觉得奇怪。我曾在荆州任过职,这条官道我也是走过几次的。我从未见过官道上连着几家驿站都关闭的情况。驿站乃是官驿,若是有什么事应该是要上报朝廷的。可我们出发之前没收到任何消息。”
萧练将自己的护腕整理一下,又将烈阳剑解下握在手中:“今夜怕是睡不了觉了。季尚、怀尚,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后半夜我们再换过。”
萧昭文与萧昭秀也不矫情,知道今夜怕是有场硬仗要打,二话不说就进了屋去。
等到萧昭文与萧昭秀走进了屋里,萧衍轻声说道:“王爷是在怀疑什么?”
萧练颇有些赏识的一笑:“本王到从没想过,鬼面郎君也算是我的知己。”
萧衍不置可否道:“若是有得选,王爷是不会想与我一同值守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萧练在雪地里粗略的画了一个地图出来:“我原以为就算是遇到埋伏也是你安排的人。可是细想来,我们离陆良还有近一日的脚程,若是现在动手似乎太早了些。何况这里虽然山道狭窄,但是前方不远就是沌阳。沌阳是周盘龙的地界。而周盘龙并不是竟陵王的人。”
“所以你猜测,是我们中的人有问题?”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萧练在雪地上点了几点:“这是我们今日路过的驿站,足有五个驿站。这五个驿站同时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是有人刻意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因为不可能是竟陵王设的圈套,所以这些人里面,我是嫌疑最小的。所以现在你愿意与我站在一起。”
“不是。”萧练冷冷地说道。
萧衍那掩在鬼面下的眉毛抬了一抬。
萧练继续说道:“嫌疑最小的是我夫人,不过她要睡觉,所以我才与你站在这。”
萧衍猝不及防地被塞了这么一句话,呛得咳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外守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曹景昭也走了出来。“王爷,他们都睡着了,我陪你在外面坐着。”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些马蹄声响。曹景昭趴在地上听了听:“比我们人多,大约有二十来人。”
“这小小一间屋子,今天倒是热闹得很。”萧练用佩剑戳了戳萧衍:“诶,萧公子,本王看你这面具挺好的。不如你到前面去吓他们一下。”
萧衍无语道:“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正说话间,一队皮草商人打扮的人走近了小屋。这回主屋里的老妪倒是很快就迎了出来老妪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是谁?”
那一队人里,领头的是一个戴着瓜皮帽子的大胡子。大胡子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们是来借宿的。”
老妪摆手道:“人太多了,住不下。”
大胡子指了指东屋:“那不是有间屋子吗?”
老妪抬头看了看:“方才来了一些人,那间屋子有人住了。”
萧练三人坐在屋门口都低了头,佯装睡着的样子。
大胡子瞥了一眼,不依不饶道:“老太婆,那你把你的屋子让出来,让我们住。”
老妪有些慌张地抬起头:“这可怎么行,老身就这么一间屋子……”
大胡子毫不客气地跳下马来,将老妪推开,自顾自地就进了屋。那马上其余几人也不客气,纷纷跳下马来,跟着大胡子走了进去。老妪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裹紧了棉袄,朝柴房走去。
东屋门口,萧练虽然低着头,但却一直看着主屋那边的动静。直到这些人全都走进主屋,他更加奇怪了,难道这些人不是来对付他们的?
曹景昭也小声道:“这些人看着可不像是商人。”
的确如曹景昭所说,正月初六,这样的日子,哪里还会有商人在路上走?何况他们带的货也不对。冬季卖皮草确实没错,但寻常商人会在初冬就开始卖皮草,如今再过半月就要立春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没有卖出的皮草。
“这些人难道还在等动手的时机?”
萧练被惊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不知何婧英怎么从屋里悄悄走了出来。萧练眉毛一抬:“你怎么不睡觉的?”
“那些人刚来的时候,我就醒了。他们人多,如果动起手来我们有没有胜算?”
“这可难说。”萧练答道。且不说那队人马本来就比他们人多,那队人里还全都是男子。他们这一队说是有十二人,其中杨珉之、元戈身上一点功夫都没,还有个半大的臭小子萧昭粲,满打满算他们只有九个半人的战力。
不过好在那些人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我们先等等,静观其变。”萧练说道。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主屋那边的人竟然真似睡着了一般,丝毫声音也无。萧练更加奇怪了。难道自己估计错了?这些人并不是要对自己下手?
虽然心知这样的静谧背后往往藏着危险。但萧练的眼皮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迷糊中只有元戈与何婧英出了小屋一趟,去后屋的茅房小解。这一夜似乎就要在这样的平静之中度过一样,天边眼看着就有了一线微弱的光亮。
第一百零四章 山中小屋3
忽然,何婧英从后屋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法身!儿不见了!”
萧练一惊,难道这群人的目标不是扶桑佩?!
萧子伦从屋里冲了出来:“怎么回事?”
何婧英赶紧说道:“方才儿说想小解,我便陪着她去。我等了半晌见她没有出来,就进去寻她,可她根本就不在那里。”
萧练与曹景昭对视一眼,曹景昭赶紧跑到主屋去,趴在窗下一看,当下大惊。“王爷!这边有情况!“
萧练循声跑了过去,还未到窗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萧练一脚踹开门,主屋里的油灯晃了晃,墙上的人影也随之似鬼魂般地晃荡了一下。
墙上之所以有人影,是因为一个人被吊在了屋顶上。这人便是那个瓜皮帽大胡子。
这瓜皮帽大胡子似是被猛兽撕咬过那样,全身都浸着血,脸上被划得已经看不清本来的样貌。不过若是细看就可以看出,大胡子脸上的那些血印子,不是兽类的爪子挖出来的。
屋里其余几人也都是被割断了喉咙,鲜血涂了满墙。
何婧英只觉得脚下升起一股寒意。主屋离他们所住的东屋并不远,但是他们却丝毫声音也没听见。这些人不但形如鬼魅,手段还如此残忍。若是元戈落在他们手中,会是如何下场?
萧衍查探了几具死尸:“他们事先都中了毒。”
“老阿婆呢?”萧练这才惊觉,那奇怪的老妪也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萧昭文与萧昭秀从院子里跑了进来:“那阿婆不见了。”
曹景昭点了点数:“王爷,这里只有十一人,还有九个人跑了。”
萧子伦那一向温和的眼睛中都出现了一丝狠戾:“难道是那些人带走了儿?”
齐珍拿起屋里一个瓦罐闻了闻:“王爷先不要惊慌。这瓦罐还是湿的,这些人应当是喝了井水中毒才招了毒手。若是这些人是被那阿婆杀的,那么现在长乐公主应该无恙。”
萧子伦皱眉道:“你是说儿是被阿婆带走的?”
齐珍摇摇头:“我不知。”
萧子伦有些失望,齐珍那番说辞若只是为了安慰自己,那当真是无用了。
何婧英说道:“云宗,齐夫人说的不无道理。阿婆一开始对我们并无恶意,应当不会伤儿性命。若是儿被那剩下的九人带走了,那么那九人应该还在逃命的途中。还没有时间对儿下手。”
“大哥!马都不见了!”萧昭粲手里拿着一根断掉的缰绳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
萧练接过那根断掉的缰绳一看,那并不是他们的马所用的缰绳。
“大哥,地上都是这样的缰绳,我们的马也不见了。”
何婧莹皱眉道:“小白龙和骊卢绝对不会弃主,只是现在没有马,我们怎么追得上儿?何况,也不知儿朝哪个方向去了。”
曹景昭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缰绳:“他们也不一定是骑马走的,这地上断掉的缰绳有三十余根。”
“那我们事不宜迟,先去找长乐公主。景昭你可有带响箭?”萧练问道。
曹景昭点点头,从怀中拿出几支。
萧练在地上画了一条道来:“我们所在的位置背靠着大山,前方便是官道。那些人如果是逃命,那应当要想办法隐藏自己,进山的可能性更大。云宗你与我们一起去山里找人。”
“我也与你们一起,山中情形复杂,需要多一些人。”萧衍说道。
萧练点点头:“好,那么、你,我,阿英,云宗,珉之,我们五人进山。景昭你与齐珍顺着官道往益州方向寻找。季尚、怀尚,你们与昭粲一起往回找,若是找到长乐公主便调头往益州方向,与景昭和齐珍汇合。若你们那个方向没有找到,你们就沿路留下信号,会城一趟,将驿站之事告诉萧统领。”
何婧英担心道:“季尚,你们一定要小心。若是破坏驿站的不是昨日那一群人,那么就还有另一波人在。目标若不是我们,便是城中。你们一定要回城保护好皇上的安危。且遇到情况,一定不能贸然动手,现在将消息传回京城才最重要。”
萧练将响箭分给众人:“若是遇到危险或者找到长乐公主,就放出信号弹。”
众人接过信号弹,纷纷出发。
萧练与何婧英带着萧子伦、萧衍与杨珉之往山中走去。
众人才远离了主屋的血腥味,在不远的山路中,又闻到了一股这样熟悉的味道。
萧子伦心中一惊,当即巡着味道跑进了树丛里。冬日的树丛没有茂密的树叶,那灌木的密实而诡异的枝干,却更让人心惊。那枝干上分明挂着还未干涸的血迹。
萧子伦一剑劈开树枝,直到看见树丛里躺着的人,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那树丛里躺着的是一个行脚打扮的商人,正是从主屋里逃离的九个人之一。
这个商人并不像主屋里那些人那样,死状凄惨。他是被一剑洞穿胸膛而死。
杨珉之蹲在地上看了看,泥地上有一道被掩盖的痕迹:“这人是被杀死后,拖到灌木丛里的。”他又看了看四周:“我们方才上来的路上,泥比较干,没有留下这里。这里有脚印,只是脚印太乱,看不清人去了哪个方向。”
“有多少人?”萧练问道。
杨珉之又仔细看了看,顿时疑窦丛生:“应该是一个人的脚印。而且这个脚印很小。”杨珉之抬头看了看萧子伦道:“应该是长乐公主的。”
“珉之,你是说这脚印只有儿一人的?”
杨珉之点点头:“除非,逃出的九个人里有脚特别小的。否则这里就只有长乐公主的脚印。”
何婧英指着灌木丛里的尸体问道:“难道这个人是儿杀的?”
萧练皱眉道:“我与云宗将长乐公主从北朝迎回,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危险,可长乐公主从未出过手。”
从未见过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元戈是不会武功的。若元戈真是敌人的话,那他们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萧子伦脸色苍白地说道:“我相信阿。”
第一百零五章 山林追踪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兵戈相撞的声音,随后发出一声闷响便再没了动静。五人赶紧朝声响跑去。不过是百步的距离,就又有一人倒在地上,此人也是被一剑贯穿胸膛。
杨珉之伸手在那人脖颈处探了探:“还活着。”
话音刚落,身后“咻”地一箭破空而来。萧练下意识地推了杨珉之一把,那只箭擦过萧练的左臂,留下一道血痕。
那支刺伤萧练的箭还未落到地上,鬼面郎君的袖箭就已经顺着那支暗箭的来路射了出去。
一个男人发出一声惨叫从树上摔了下来。
那男人摔下树,还没死,只是捂着肩头。肩头上是鬼面郎君袖箭留下的血窟窿,初时还流出些鲜血,现在那男人捂住伤口的指缝中落下的已经是黑色的血。
那男人嘴里嘟囔了一句,说的竟是鲜卑语。“你是北朝人?”杨珉之问道。
那男人抬头吐出口痰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卑鄙的汉人。”
萧练冷冷地说道:“说不是你背后放箭,我们也不会伤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与她是一起的!畜牲!”
“谁?”萧子伦拎起那男人的衣领:“你说的是谁?”
“奸诈狡猾的女人!”
萧子伦顿时怒火中烧,咬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一起的?”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人到底怎么了?”
“她说有南朝布防图给我们,却给我们设下埋伏!”
“什么?”萧子伦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和那个老太婆一起,杀了我们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拿布防图来干什么?”萧练问道。
那男人将头转向一边。萧练毫不留情地一剑刺进那男人肩头的血窟窿里,剑还在肩头剜了一剜。那男人吃痛,大骂一句:“畜牲!”
萧练将剑拔出,看了一眼那个血窟窿:“伤口都黑了啊。萧公子你来告诉他,这毒是怎么发作的。”
鬼面郎君很斯文地说道:“这是我的秘制毒药,毒发之时浑身就像被千蚁蚀骨。这位先生,你不如试试你的左臂还抬不抬的起来,你的左手麻不麻。”
那男人也算是个硬骨头,硬着脖子说道:“畜牲!只会用这些下流手段。”
萧练摇了摇头:“你骂人只会骂一句吗?”
那男人瞪了萧练一眼。萧练摆摆手:“你瞪我也是白瞪。你在这里骂了那么久,可有半个人来找你?”那男人脸色白了白,萧练又继续说道:“你们从那院子里逃出的有九个,除了你之外死了两个,还有六个。难不成这六个人全死了。”
那男人低下头,心里似乎在天人交战。
“你们到底是怎么中的埋伏?”何婧英问道。
那男人恨道:“那女人说有布防图给我们。我们约定好到这里来取。可那女人在水里下毒,我们死了十一个兄弟。我们另外九个人没有办法,只能从小屋中逃走。可刚上山没多久,就中了埋伏,我们只好四散逃走。我就躲在这树上。”
何婧英指了指被贯穿胸膛倒在地上的人:“那个人是你们的人?”
那男人点点头:“那是我兄弟,哈吉布。他来告诉我那女人已经走了,可我还没下树,他就死了。”
“那女人呢!”萧子伦吼道。
那男人摇了摇头:“没看见。”
萧子伦把那男人抛在地上,转身就朝山林深处跑去。
何婧英急道:“云宗你去哪?”
“她一定还没走远!”
何婧英与萧练赶紧追上去。萧子伦没头没脑地四处乱跑,高声喊着元戈的名字:“儿!”
萧练心中暗骂,这个见色忘友的萧云宗,真是自己不要命,连带着别人的命也不顾了。
果然,就在萧子伦的大声呼喊之下,一道黑影不声不响地就飘到了萧子伦近处。
“云宗小心!”萧练大喊一声,可是根本来不及跑到萧子伦身边去。
眼见那黑影就飘到了萧子伦面前,斜刺里冲出一人,一剑挑开黑影娇斥道:“不可伤他!”
萧子伦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那人:“儿?”
那飘过来的黑影正是木屋里的老妪。老妪此时开口说话了:“十三公主,那你还走不走了?”老妪此时说话的声音不再沙哑,用了自己的真声。
何婧英心中一惊:“光知母!”
老妪转过头来看着何婧英道:“小丫头好眼力,老身装扮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来。”
萧练暗暗将烈阳剑握在手中。光知母既然再次,白头翁与鬼卿必然在近处。
萧子伦不认得光知母,对眼前的危险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方才光知母问元戈的那个问题。“儿,你要走?你去哪?”
元戈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云宗你我无缘……”
“你是我萧云宗的未婚妻,怎可说无缘!你我有两国皇命在身!”
元戈急道:“云宗,你不要再说了!都是我对不起你,你便忘了我吧!”
萧子伦备受打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元戈:“儿,你在说什么?”
元戈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将自己带血的衣衫展露在萧子伦眼前:“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我是魏国派来的奸细,我怎么配做你萧云宗的妻子!”
何婧英柔声道:“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戈看着何婧英,一句“阿英姐姐”刚想喊出口,又生生地逼着自己住了口。元戈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你都看到了,我杀了人,还是奸细,就是这样。”
“所以这次你跟我们出来,并不是要跟随我们找鬼兰,是故意引我们到此的?”何婧英问道。
元戈有些哀伤地看着萧子伦:“云宗,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萧子伦点点头:“我知道你跟北朝有联系,可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始终都是相信你的。”
元戈紧紧地攥着衣裳,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她惊呼嘶吼地对萧子伦说道:“你为什么那么傻要信我!我哪里值得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