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杏花雨1
“小姐,这京城就是比不得我们琅琊,感觉这南郡王府也小得很,还没有我们王家宅子大呢。”
王韶明皱了皱眉:“张嬷嬷说话要小心些,王府里规矩多。”
张嬷嬷撅了撅嘴:“王府又怎么样?以后小姐你就是王妃……”
王韶明听得心烦,索性也就不再听张嬷嬷说话,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
她奉父亲之名来南郡王府,说是来京城做客修养,实际上他爹存的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她王韶明虽说不上惊才绝艳,但也算一个大家闺秀,却非要做这样一个龌龊之人。
更令自己心惊的是在来京城的路上自己做那一个梦。梦中她穿着了皇后的凤袍,被皇上抱在怀里。那个穿着明黄衣衫的少年紧紧的抱着她,脸上还沾满了血。他说:“韶明,你别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别走。”
她醒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珠。
梦里那个少年她从来没见过。
张嬷嬷推开芳菲馆的大门,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总算是停止了:“这个院子还算不错吧,等到过了五月,满院子花开了,奴婢给小姐移几株月季来,保准漂漂亮亮的。”
只不过这满园子的春色也没能让王韶明心里轻松半分。那南郡王明明与王妃伉俪情深,对自己是半分也没入眼。
虽然自己也恨自己的身份,但看到南郡王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也是委屈得很。
张嬷嬷见王韶明眼里蓄着泪,赶紧说道:“小姐,怎么好好地就哭了?以后日子还长呢,可断不能像今日一样,让人欺负了去。”
见张嬷嬷又要开始唠叨,王韶明捂着的耳朵走进自己房里,往桌上一趴,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晚上太子妃王宝明设宴。按道理王韶明应当叫王宝明一声姑姑,两个人的名字也就一字之差。但实际上王韶明对王宝明也没什么记忆,只是知道王家有这个么太子妃而已。
王韶明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普通的水蓝色的纱衣正准备换上,张嬷嬷就大惊小怪地冲了进来:“小姐,你怎么能穿这么普通的衣服呢?可不能让人把我们王家小瞧了去。”
张嬷嬷是王韶明的乳母,对王韶明可谓是尽心尽力,比自己的娘亲还亲。张嬷嬷这个人也没什么坏心,就是嘴碎了些,王韶明对张嬷嬷总是诸多容忍。
这会儿看张嬷嬷兴致勃勃地拿了一件胭脂红的淑女并蒂莲束腰长裙来,她还是穿上了。
“我们家小姐就是顶漂亮的美人。都说这京里美人多,我看都没我家小姐漂亮。”
王韶明苦笑了一下,她觉得这件胭脂红的长裙很难看,让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但是又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在这南郡王府里住到差不多的时间就回琅琊去。
王韶明跟着张嬷嬷走到太子府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太子府,漂亮是漂亮,可是她总觉得冷冰冰的。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更喜欢自己在琅琊的那一方小小的院子。
要是不能嫁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宁愿在自己的小小院子里孤独终老了。虽然她的父亲一定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王韶明叹了口气,转过垂花门就看见了南郡王和南郡王妃。
南郡王穿了一身月白长袍,王妃穿了一身鹅黄衣衫,连头上的配饰都很少。但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就像是那谪仙般的人儿。是从那天宫之中落到人间的一对神仙眷侣。
王韶明越看越觉得自己龌龊不堪,脏污至极,心里越发的难过。
还没来得及向王爷王妃问安,王宝明就走了过来:“韶明,你怎么脸色不好,可是路上累到了?”
王韶明赶紧答道:“民女多谢太子妃关心,民女下午歇了歇已经好多了。”
王宝明温和地笑笑:“你不用跟我客气,叫我姑姑就可以。你小的时候我还将你抱在怀里玩过呢,没想到一转眼就出落成这么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你初到京城钥匙又什么不便的。一定同我讲,不要客气。”
王宝明看了看王韶明身后问道:“你就只带了这么一个仆妇来?可要再多给你拨两个丫鬟来?”
王韶明赶紧摇头道:“太子妃不必客气了,芳菲馆里光是扫洒的丫鬟就有许多个,我平日的饮食起居向来都是由张嬷嬷一个人照料的,够了。”
王韶明心里叹道,张嬷嬷的性子能跟谁相处啊?估计要把人得罪完了。何况王府里人多口杂,张嬷嬷说话没个边的,被人听了去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心里有着这许多事,再好的佳肴放在王韶明嘴里都味同嚼蜡。
正是百无聊赖之间厅外一人风风火火地跑了来。
人还没看见就先听见了声音:“母妃,你怎么生病啦?”
王韶明抬起头来,望着厅外,逆着光有些看不清闯进门来的人样子。只看见那人长身玉立穿着一身湛蓝衣衫,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待那人走进厅来,王韶明看清那人的样子,心里蓦地漏跳了一拍。
那少年的模样和梦里少年的模样重合了。
“皇上,我们不降。”
“皇上,下辈子我还来找你好不好?”
“皇上,这辈子过得也不差了。”
“皇上,我好想睡觉啊。”
“季尚,我冷。”
“季尚……”
王韶明觉得心似被紧紧拧了起来,眼泪不自觉地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季尚……”
待王韶明回过神来,萧昭文已经奇怪地看着了自己。
王韶明耳根子一红,赶紧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
一桌子人都看着王韶明,连张嬷嬷也有些不知所措。
王韶明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汤汁溅到眼睛里,让大家见笑了。”
王宝明赶紧让人拿清水来。
王韶明吸吸鼻子。为什么自己就那么难过呢?明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就是觉得好难过啊,好像是一个失而复得的人,一个她等了好久好久的人。
番外 杏花雨2
春日,河岸两旁开满了杏花,粉色的杏花在两岸边落了满地。远远看去,像绵软的粉色的云落到了地上。
河里飘着画舫,歌女坐在船头弹着琵琶。那边河岸上一个踩高跷的艺人头上顶着好几个陶碗。三三两两的人在杏花树下坐下,手里拿着酒壶饮酒作诗。女子不似平日那般矜持,也敢隔着河岸与对面的男子唱起歌来。这大概就是春日里最美好的景色了吧。
萧昭文站在船头,一袭湛蓝的衣衫在脖颈处微微收紧。随着他脖颈线条向上看去,下颚线明朗坚毅,但笑起来时又总让人觉得他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萧昭文对王韶明伸出手:“王姑娘,这里有些滑,你可要小心些。”
王韶明轻轻搭上萧昭文修长的手掌。萧昭文指节间的薄茧有些粗糙,但却透着一股暖意。王韶明握着萧昭文的手抬头看着少年纯澈的双眸一时间竟然忘了脚下的船舷。
王韶明脚下一绊,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摔到河里去。王韶明手臂一紧,被萧昭文一用力拉了起来。王韶明整个人落到了萧昭文温热的怀里。
隔着衣衫,王韶明的脸贴在萧昭文结实的胸膛上。
萧昭文胸膛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让王韶明一直莫名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你还活着,真好。”
萧昭文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怀中的人儿像只小兔子一般依偎在自己怀里,萧昭文头都不敢低,窘迫地站在船头,喉结微微动了动,声音都有些暗哑:“王姑娘……你没事吧?”
王韶明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紧紧抱着萧昭文没放手!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撞进萧昭文怀里时只想紧紧抱着他,这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不放手才好。
可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也不过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啊!
王韶明赶紧站了起来,一张脸羞得通红:“让王爷见笑了。”
“没……没什么。”萧昭文双手不自在地放在身侧,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地汗。
幸好这个时候船家说话了:“二位可坐稳喽,开船喽。”
两个人在船舱里一人一边坐下了。船舱中间的小桌上放着一壶酒,还有些糕点。
萧昭文给王韶明斟了杯酒:“王姑娘这些糕点是京城洪福酒馆里买来的,那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你尝尝。”
王韶明拿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轻轻咬下一口:“挺好吃的。”
两个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竟然就没有话了。
王韶明也从没这样和一个男子待在一起过,也不知道应当找些什么话来说,只好望着窗外。
河水上飘着杏花瓣。粉粉的,星星点点的飘在水上。
另外一条船上坐着几名女子脱了鞋袜赤足放在水里轻轻荡着,看得王韶明好生羡慕。
她一辈子闺阁礼仪,琴棋书画,从未这么快意过,不由地就看出了神。
“王姑娘,也想玩吗?可以做这边船舷来。”
王韶明脸一红:“不了。”
萧昭文也顿觉自己这么叫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脱了鞋袜,着实有些轻浮了。当时只觉得王韶明或许喜欢,想也不想就说了。
船家一边摇着船,一边喝了一口酒壶里的酒,看着眼前这队小青年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他在这条河上摇了一辈子船了,租他船的男男女女何止上百。
船家摇着船的幅度大了些。
王韶明一声惊呼,差点落到河里,萧昭文赶紧上前去将她揽住。
萧昭文正想问王韶明有没有事,结果一低头对上王韶明一双温柔的双眸。他顿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样,下意识地一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噗通”,萧昭文脚下被麻绳一绊整个人落进了河里。
“王爷!”
王韶明赶紧将萧昭文从河里拉了上来。萧昭文一身湿透了,上船的时候也让王韶明一身沾了水。
“王爷你没事吧?”
萧昭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王韶明满脸担忧的神色,心底似有什么东西荡漾了开来,暖暖的,痒痒的。
萧昭文爽朗一笑,露出自己两颗小虎牙:“我没事,这水里可凉快了,王姑娘要不要试试?”说罢萧昭文将自己的皂靴脱下来扔到一旁,赤足伸进了河里,坐在船舷上向王韶明伸出了手来。
王韶明脸上一红,脱掉自己的鞋袜牵着萧昭文坐到了船舷上去。
对面画舫的歌女拿起一朵花向萧昭文扔了过来。萧昭文一伸手接在手里,递给王韶明:“喜欢吗?”
王韶明一双眼睛如月亮般弯弯的,她笑着点了点头从萧昭文手里接过杏花。
萧昭文爽朗一笑:“我再去给王姑娘摘一朵好看的。”
萧昭文站了起来:“船家,靠边停一停。”
“好叻。”
船刚停稳,萧昭文回头对王韶明说道:“王姑娘,你可在船上坐稳了。”
话音刚落萧昭文竟是连鞋袜都没穿,踏着船舷跃上了河岸。
那株杏花树晃了一晃,杏花瓣从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落在河里,落在船上,落在王韶明的肩头心上。
萧昭文从那杏花雨中探出头来,指了指开得最繁盛的一枝杏花问道:“王姑娘,你可喜欢这一枝?”
王韶明点点头。
萧昭文将那枝杏花摘了下来,轻轻巧巧地又落回船上。他举着那枝杏花:“喜欢吗?”
“喜欢。”
这个少年拿着杏花,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吧,自己比这杏花更好看。
王韶明此时可能也不知道吧,比起这枝杏花更喜欢眼前的少年。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画舫的歌女弹着琵琶,婉转地唱起曲子。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那些莫名的难过被这漫天的杏花雨涤荡开来。
仿佛有一个声音穿越过时空,穿越过旧日的断井残垣,在风中轻轻呢喃。
“你还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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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年来震慑三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女战神——监武神君白珞,终于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灵珠玩丢了。白珞回不去昆仑只好在人界买了宅子混吃混喝,还顺手收了个小和尚当徒弟。谁知那小和尚一天天的长大,竟然一心想着破色戒!
阅读指南:
1.1v1,双洁,女强,甜宠。
2.前期女宠男,后期男宠女。
3.只是修仙背景下的故事,非升级流。
萌雷自鉴:
1.养成系。(其实没有年龄差,说多会剧透。)
2.师徒恋。(其实男女主都很强。男主后期成长。)
3.部分章节微恐预警。
番外 杏花雨 3
灯烛下王韶明捧着一件湛蓝的衣衫,用粉色的线细细绣着一朵杏花。她特意等张嬷嬷睡着了才偷偷爬起来补这件衣服。这要是让张嬷嬷见到了,不知道又要怎么说她了。
想起那个眼神纯澈的少年王韶明忍不住笑了笑。
明日他还会来吧?
可是第二日萧昭文却没有来。
王韶明托人将衣服带去了新安王府,小厮回话说没见到王爷。
王韶明心里酸酸的,连着几天都不开心。想是自己并不讨人喜欢吧,否则萧昭文怎么就不来找她了。
王韶明给院子里的花浇着水,花盆里的水都溢了出来。
也是,自己哪里会招人喜欢呢?来南郡王府里是干什么的,当旁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么?
王韶明越想越委屈,眼泪又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夜里,王韶明又做了那个梦,她与萧昭文躺在箭搭成的高台上。她听见周围的人在高台上泼上了油,她听见有人拿了火把来。
有人要烧他们吗?
她努力地动了动手指勾住了萧昭文指尖,可是萧昭文的指尖冰冷一点回应都没有。
你醒醒啊。
你快醒醒啊!
“呲”地一声响,一股木头燃烧的味道钻进了王韶明的鼻息。高台被点燃了!
王韶明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更想唤醒身旁那个穿着明黄龙袍的少年。
你醒醒啊!
不能烧!他还没死怎么能烧呢!
那么好的少年怎么可以这样被人烧死呢!
你醒醒啊!
王韶明手指忽然之间动了一下,整个人从床上蓦地做了起来。
张嬷嬷听见动静赶紧走了进来:“小姐,你又做噩梦了啊?”
王韶明一摸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小姐,我去给你端碗安神汤来。”
她骤然醒来心里却还是空荡荡的,她想见一眼那个少年,想见他安好,想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还没等到萧昭文来找她,却传出了南郡王妃幽禁南郡王府的消息。
南郡王一怒之下也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整个南郡王府似乎都陷入了沉默,王府外有羽林卫守着,就连平日里喜欢打闹的下人也大气都不敢出。
王韶明唤来张嬷嬷:“张嬷嬷,今日的桃花糕做好了么?阿英姐姐在自己院子里定时闷得慌,我将桃花糕给她送去一些。”
张嬷嬷瞪大了眼睛看着王韶明:“小姐,你怎么屈尊给她送什么桃花糕?她现在可是妖女,我们可得避着她一点。”
“张嬷嬷!”王韶明不悦道。
张嬷嬷耐心劝道:“小姐,平时我就不说什么了,但这王妃获了罪,只要没有牵连王爷对我们来说也事件好是对不对。”
王韶明心里烦的不行。
谁想做什么王妃!
更别说是这样当的王妃!
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也难怪萧昭文看不上她。
王韶明抛下张嬷嬷自己冲出了的芳菲馆。
刚走出芳菲馆不愿,便听见一声娇叱:“萧彦孚!父皇只说软禁可没说不准人探视!”
听这声音好生威风。王韶明好奇地走出门去,果然看见南郡王府门前,一名女子穿着锦衣,手里握了一根鞭子,好不威风!
那女子颇有些刁蛮,执着羽林统领说话毫不客气:“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你让王妃出来与本公主说几句话可以吧!现在父皇还没定王妃的罪呢,要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责任吗?”
公主?
想必肯定是长城公主了。她在琅琊也听过长城公主的威名。皇上最小的女儿,脾气大得不得了,会当街打人那种。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琅琊的大家闺秀们就是说话的声音大了点都会被训斥。
这时一见,发现果然是个脾气大得不得了的女子,想来那些传言也一点不假了。
王韶明只是没想到萧芙琳竟然对着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
萧芙琳抬了抬下巴问她:“你就是那个王姑娘?”语气中满是不屑。
王韶明心中有些委屈,鼻尖都有些红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自己被人看不起,也怨不得别人不是?
萧芙琳讥讽道:“没安好心。”
王韶明心中更加委屈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噙在眼眶里:“公主你怎么随意骂人?”
萧芙琳毫不讲理:“难道本公主还说错了?”
萧芙琳将王韶明一把推开往南郡王府的书房走去。
萧练已经在书房里关了自己好几天了。
王韶明这么被萧芙琳骂了两句,心里头到底还是不爽快。她追着萧芙琳就走了过去:“公主,阿英姐姐带我极好,我绝对没有半分别的心思的。”
她不会骂人,就连解释也那么卑微苍白。
萧芙琳哪肯理她,一鞭子摔在门上:“萧法身!你就任由阿英关在府里不管了?!你好歹去跟父皇求个情啊!你在不管我可踹门了!”
王韶明与萧练、何婧英生活了这段时间,知道萧练不是那样的人,若不是真的遇到了难事,怎么会扔下何婧英不管呢?
王韶明上前一步:“公主,这事若是求情就有用,想必王爷早就去了。可是……”
没想到萧芙琳竟是个爱动手的,伸手就推了王韶明一掌:“要你在这惺惺作态!”
王韶明一辈子跟人连重话都没说过哪里会打架,身子一晃就往门里的摔去。
那方才还紧闭的门,忽然之间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湛蓝锦袍的人伸出一只手臂来接住了她。
不过只是一瞬,那人仿佛确定了她没摔着,就赶紧退回书房去将门关上了。
王韶明愣在当场,萧芙琳再骂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方才她要摔下去,天地倒悬之时对上的是她日日都会梦见,朝思夜想了许久的双眸。
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点僵,耳根子有一点红。
萧昭文怎么会在书房里?
关在书房里的不是南郡王么?
难道自己看错了?
王韶明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垂眸透透从门缝里往里看。她不敢明目张胆扒着门缝看,只能低垂了头偷偷看着。
书房里的人似乎也在往外看着,他并没有走远。
透过书房门的缝隙,王韶明看到那湛蓝的一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杏花。
番外 杏花雨4
芳菲馆的小厨房里,蒸笼腾腾冒着热气。
王韶明将桃花瓣放到石臼里,轻轻捣碎。桃花瓣要捣碎,但是又不能捣得太过烂,否则颜色就不好看了,香气也会淡。
张嬷嬷怕热,最不爱进厨房。可王韶明在厨房里,她又不能站在门口干看着,只好在厨房里陪着。
王韶明轻声道:“张嬷嬷,你在外面等我吧。”
张嬷嬷苦着脸道:“小姐,你这一日一日地在这里做这些糕点干什么。”
王韶明脸色一红:“王爷爱吃。”
张嬷嬷用一种自家女儿终于开窍了的眼神看着王韶明:“小姐,你愿意跟南郡王多说话是好的,但是犯不着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些可以让下人做嘛。”
王韶明头一低,张嬷嬷话里“南郡王”三个字压根没落进她耳朵里:“王爷爱吃。”
王韶明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昭文会装成萧练藏在书房里,但只要是他就好了。
王韶明平日里拿了糕点过去,就留在书房门前与萧昭文叙会儿话。自己只说是给王爷做的糕点,是跟王爷说话,这府里也没有一个人起疑。
她平日在书房门前与萧昭文说话,也只叫他“王爷”,就算被人听了去,也是起不了疑心的。
王韶明添了一勺糖在石臼里,萧昭文嘴巴上说着什么都爱吃,可他明明爱吃甜的东西。
她每次拿去的糕点虽然萧昭文都说好吃,但甜一点的糕点他就要吃得快些。
萧昭文不善言辞,两人总是说一会儿话就没话说了。但是书房里什么都不多,就书多,萧昭文就一本一本挑了来给她念书。
萧昭文的声音很好听,清爽干净,又带了些磁性。听着他念书也能想起那一双纯澈的双眸。
王韶明提着一筐子桃花糕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王爷。”她照例把桃花糕放在门口,自己在台阶上坐下了。
里面的人往外走了几步,靠着门边:“王姑娘,你又来了?”
“嗯。”王韶明声音甜甜的:“我今日给王爷带了桃花糕来,王爷喜欢吗?”
萧昭文轻声道:“喜欢,王姑娘的手艺是极好的。”
两人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萧昭文踌躇一阵说道:“王姑娘,我又找到一本好书,王姑娘要不要听听。”
“嗯……”
萧昭文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念书。王韶明忽然不想听了。
她日日都来,日日都听故事,今天她很想很想跟萧昭文说些别的。
王韶明低了头轻声问道:“王爷,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萧昭文明显的愣了愣。良久,萧昭文才轻轻说了句:“我和王妃的感情是极好的。”
王韶明蓦地抬头看着书房。
萧昭文这是什么意思?
萧昭文何时有王妃了?
是拒绝了自己吗?
王韶明脸一红,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原来自己还是招人讨厌的啊。
王韶明倏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了一盒桃花酥在书房门前。
王韶明回到芳菲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着哭着看到桌上自己绣杏花时描的那个纹样,心中一动,可他又为什么要穿着自己给他绣了杏花的衣裳呢?
王韶明悄悄地又走回书房,看到那一盒桃花酥被挪了位置。她走过去看了看,里面的桃花酥已经被吃光了。
书房里的灯亮了起来。王韶明惊得退了一步,食盒发出一身轻响。
书房里的人往前走了一步,但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这道房门。月色冷冷地落在院子里,书房里昏黄的灯烛在门上映出一个人影。
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夜莺轻啼,婉转动人。王韶明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她默默地提起食盒转身回了芳菲馆。
之后的几日,她仍旧日日做了糕点来放在书房门前,但再也不听萧昭文给她念书。她总是交代几句把糕点放在门口就走了,到第二日再来拿食盒。
如此过了十余日,王韶明终于受不了了。
她喜欢一个人凭什么不能对他说呢?
就算他不喜欢她,但她也什么都没做错啊。她至少要告诉萧昭文,自己并不想进南郡王府吧。
王韶明心里这么想着,就越来越急,连做糕点的动作都加快了。
她将糕点放进食盒里,急匆匆地一路走到书房,她很想说:“萧昭文我喜欢你,我不想做南郡王妃。”但走到书房门口她又说不出口了。
万一被人听了去知道书房里不是南郡王了怎么办?
万一萧昭文因此更讨厌她了怎么办?那是不是以后她都不能跟萧昭文说话,萧昭文也不会再吃她做的糕点了?
踌躇良久,王韶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门前。虽然有了说话的勇气,却没有勇气把话说得那样直白。
她敲了敲书房门轻声说道:“王爷,前几日见你喜欢吃桃花酥,昨日喜欢吃榛子酥,所以我今日做了桃花榛子酥,桃花与榛子混在一起有些许苦涩,我便放了糖与猪油,你应该会喜欢吧。”
书房里的人只是往门那走进了一些,并没有答话。
王韶明心里有些急,难不成事萧昭文生她气了?不肯理她了?
王韶明提着食盒的手都捏得紧紧的,指尖关节都有些泛白:“我今日闲着没事,听任说春日里的桃花格外好看,也不知,也不知你多久愿意从书房出来。等你出来,若花还开着,我们便去看看吧。你这日日在书房里关着自己,可要多多注意身子,我总是希望你好的,我总是……”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王韶明蓦地抬头,惊得浑身一颤。
萧练从书房里缓步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些许遗憾的神色:“王姑娘,虽然你是个好姑娘,但你我并非良配……”
王韶明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书房里怎么会是南郡王的?
在里面的不是萧昭文么?
南郡王是多久回来的?
是今天?还是更早以前?那个晚上与她说话的人究竟是萧昭文还是南郡王?
如果是南郡王,那是不是说萧昭文并不讨厌她?只是她问错了人?
可是那个问题,那么难以启齿的问题,竟然被南郡王听了去吗?
王韶明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食盒子变得越来越沉,双手就要握不住。食盒子”哐啷“一声摔在地上,桃花榛子酥摔了一地:“难道这几日在书房里的一直都是你?”
为逝去的同胞默哀
今日全国默哀,
停更一天,
请大家一起为牺牲在这次疫情中的同胞默哀,尊重生命,感怀逝去的人,珍惜将来!
番外 杏花雨5
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行去。听说半山腰的桃花开得十分好,南郡王妃被皇上解了禁足,便提议一起赏桃花去。
只是这赏花的局,临行前变成了只有她与萧昭文两个人。
王韶明很久没有见过萧昭文了。
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在这晃晃荡荡的车里颇有些尴尬。
这段时间萧昭文似乎刻意避着王韶明一般,连南郡王府也很少来。
许久不说话,王韶明就觉得有些困倦,可有不好意思在萧昭文面前睡觉,只能用手支着额头,随着车子晃悠。
车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更加昏昏欲睡。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别去,别去,快逃……”
王韶明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那声音太过远,似乎是随风飘来的一般。
“快逃……”
一股莫名的恐惧慢慢爬上王韶明的脊背。
王韶明心跳得极快:“王爷,你可有听见什么人说话?”
萧昭文掀开帘子看了看,远处山腰间粉色的桃花如云霞一般:“可是山上的人唱歌吵着王姑娘了?”
那就是萧昭文没有听见那奇怪的声音了?王韶明觉得更加奇怪了。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但那一阵一阵的心悸,就似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王韶明稳了稳心神,像窗外看去。
忽地,王韶明呼吸一窒,似有点点血色从那漫山遍野的粉色云霞中渗了出来。
“啊!!!不要!!!”
耳边那原本远在风里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王韶明似乎溺入水中一般,她拼命的伸出手却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冰冷的水没过她的头顶,将她完全淹没,口鼻中灌入冷水。
她拼命地挣扎,在能喘过气的时候,却听见衣帛撕裂的声响。
不要!不要!不要!!!
她拼命挣扎却在一瞬间看见一张恶心丑陋的脸,不怀好意地对着她笑!
“走开!!!”
王韶明一声尖叫,车顿时停了下来。
萧昭文抓住王韶明乱舞的双手:“王姑娘!”
王韶明蓦地清醒,抬头看着萧昭文,浑身颤抖:“王爷,快走!”
萧昭文见王韶明满脸的泪痕,一颗心都紧紧揪了起来,他一把将王韶明搂进怀里:“王姑娘没事了。”
王韶明拼命地摇着头:“王爷,快走!我们快走!”
萧昭文丝毫不明白王韶明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也不懂王韶明在说什么。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吩咐了一句:“徐公公,我们回府。”
马车立马掉头往来时的路返行。就在马车掉头的一瞬间,箭羽破空而至。
萧昭文抱着王韶明一低头,整个车子已经翻倒了下去。
二人从车里跌落出去。还来不及抬头,萧昭文护着王韶明回身持刀一挡。“锵”地一声响,兵刃相撞蹦出火花来。
王韶明一声惊呼。
萧昭文丝毫没有犹豫,手起刀落斩掉敌人一臂。
又是一支箭破空而来,萧昭文挡下一箭,见树林里几个黑衣人追了出来。
萧昭文斩断马绳,抱着王韶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如离弦般飞奔而去。
萧昭文一手揽住王韶明不让她落下马去,一手拽住缰绳。身后的马蹄声一直紧追着他们,他丝毫不敢停下来,树林里的路错综复杂,他只能任由马在林中乱跑。
忽然之间,飞奔的马骤然停了下来,前蹄而立而起,在他们前面竟然是一个悬崖!
悬崖下是一个陡坡,树林密密麻麻,看不清悬崖有多深。
两人站在悬崖之上,后面的追兵眼看就要追到,两人已经毫无退路!
萧昭文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王韶明身上,又用衣袍上衣袖将自己与王韶明拴在一起:“王姑娘,你抱紧我!”
说罢,他将王韶明往怀里一拽,环住王韶明的腰就跳了下去。
王韶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树枝打在自己的身上,背脊硌在坚硬的石头上,不知滚了多远的距离。但环绕在自己腰肌的手臂始终都没有放手。
“砰”地一声响,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王韶明脸埋在萧昭文的胸膛里,即便两人停下来了,萧昭文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王韶明推了推萧昭文:“王爷。”
萧昭文一点动静也没有。王韶明心里一惊,手心湿漉漉的,有些温热,有些粘腻。
王韶明蓦地从萧昭文怀里挣扎了起来。
萧昭文满头满脸都是血,早已人事不醒。
落下时,王韶明被萧昭文护在怀里,萧昭文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摔下时王韶明没受什么伤,但萧昭文却是实打实地撞在了石头上。
“王爷!王爷!”
王韶明喊了两声,萧昭文却丝毫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王韶明探了探萧昭文的鼻息,幸好还有气。
王韶明探了探,除了额头上的伤,萧昭文身上还有许多伤口,背部的伤口尤其可怖流了许多血,如果不及时包扎,伤口很快会恶化。
在这山林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崖上的那些山匪们还有可能追上来。王韶明丝毫不敢放松,她用外袍将萧昭文绑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王韶明从来没有做过体力活,扛起萧昭文更是吃力,只能一步一步往山下满满挪。满地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衣襟,划伤了她的脚踝,她也来不及顾及,咬着牙,将萧昭文带到了溪边。
小溪边上有一个浅浅的山洞,藤蔓垂下来挡住了洞口,从外面看不太看得出来。王韶明将萧昭文拖进山洞里,将萧昭文那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外袍垫在石头上。
溪边的石洞比较潮湿,王韶明想着萧昭文背上的伤口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垫在萧昭文身下。
安置好萧昭文,王韶明又捡了些柴火来生起一个火堆,天都已经尽黑了。
王韶明用手捧了些水来喂进萧昭文嘴里,自己又喝了两口,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躺在萧昭文身旁沉沉睡去。
番外 杏花雨6
王韶明站在一滩血泊中,血色的深潭中开出一朵一朵暗红色的花朵。血从她的衣襟漫上来,浸到腰际。那种绝望的感觉又将她吞噬,一个声音似从远处传来,又似自己在低声呢喃:“杀了我,杀了我。”
王韶明回头,血色的深潭被夜色笼罩看不见尽头。她拼命地挣扎。不能死啊,不能放弃!还有萧昭文呢!
王韶明在血泊中走起来:“王爷?你在哪啊?”
她伸出双手,在这黑暗之中慢慢摸索,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血泊里浮浮沉沉?
“王爷?”
王韶明惊到,努力向那人影游去。眼看那人影近在眼前,但却是王韶明走近一寸,他又远了一寸。
王韶明伸出的手徒劳的飘在血泊里,指尖永远触不到飘在血泊中的少年。
眼看着萧昭文就要沉下去,王韶明把心一横,整个人向前一扑,扑进了血潭之中。
冰冷的血水没过头顶,王韶明蓦地清醒。她手里湿漉漉的,抬起手掌一看,满手都是血。萧昭文脸色惨白地躺在她身旁,身下的两件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
“王爷?”王韶明碰了碰萧昭文的额头,触手滚烫。
王韶明彻底慌了神。她自小在府里除了张嬷嬷还有一大堆的下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说,连茶都没有自己倒过。萧昭文这般模样,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见萧昭文轻轻动了动,似在梦呓一般:“水,水。”
王韶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走出山洞从小溪里捧了水来。
可是每次捧的水等她从溪边回到萧昭文身旁时已经从指缝中流走了不少,只剩手心里的一点点。
她见萧昭文烫得这般厉害,心里又害怕,手更是抖得厉害。手心里剩下的那一点水似乎不够萧昭文喝似的。往返好几次捧了水回来,萧昭文似乎还是难受的紧。
王韶明一横心,走到溪边捧了水自己先喝在嘴里。
她走到萧昭文身旁,俯下身轻轻贴上萧昭文的双唇,将水一点一点喂进萧昭文的嘴里。这样好几次,萧昭文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王韶明直起身,耳根子通红。“王爷,我先帮你看看伤口。你……”
你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知道男女有别自己不应该这样做,但现在这情况,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王韶明解开萧昭文的腰带,看了看他后背的伤口,那伤口深可见骨,周围隐隐有些泛红,似是恶化了。
对于处理伤口一事,王韶明更是一点也不懂,只能将自己衣服上还算干净的一块撕下来,为萧昭文把伤口裹好。
可萧昭文身上还是烫着,她只能学着小时候生病时张嬷嬷照顾她那样,一次一次的去溪边将手绢打湿敷在萧昭文的额头上。如此往返数次,直到天快亮时,萧昭文浑身的温度似乎才降了些。
等天空泛起鱼肚白,萧昭文才从梦魇中幽幽转醒。他一抬眼便对上了王韶明满是血丝的双眸。
“王姑娘?”
王韶明原本在为萧昭文擦着手心,听见萧昭文这么一叫她,手蓦地抖了一抖,顿时喜道:“王爷你醒啦?”
话刚出口,两行眼泪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一整天的惊吓,一整晚的担惊受怕,都在这一瞬间化成了委屈。
王韶明似乎有哭不完的眼泪似的,抽抽噎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昭文刚醒来,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想伸手为王韶明将脸上的泪擦去,没想到刚直起上半身又摔了下去,扑在王韶明身上。
“王,王,王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昭文窘迫得不行,正想爬起来却被王韶明一把抱住了。
王韶明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王爷,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爷我喜欢你,我不想嫁给南郡王。”
番外 杏花雨7
京城里锣鼓喧天。王韶明坐在新安王府里,窗上贴了大大的喜字。
张嬷嬷脸上红扑扑地,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她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小姐,我觉得我们家姑爷人才样貌也是顶顶好的。”
王韶明遮在红盖头里,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
二人落下山崖之后,终于在第三日被南郡王找到,救了回来。
那时候萧昭文连着发了两日的高烧,已经人事不省了。
两人回到京里,萧昭文在三日之后才醒来。那三日里王韶明固执地守在新安王府里。
对外王韶明说自己的命是萧昭文救的,怎么样也要等到救命恩人醒来亲自道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多看萧昭文一眼,什么声名,什么清誉,自己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是这一守京里的流言顿时盛行起来。
京城里的士族小姐们在这一点上比琅琊的那些贵族小姐更加会嚼舌根子。
两人遇险的事不过几天就变成了风流韵事,甚至被编排得颇为不堪入耳。
在京城自己的名声尽毁,只想着等萧昭文醒来自己便回琅琊算了。以王家在琅琊的势力,这些话还不至于传到自己耳朵里。至于别的,她也顾不得了。
谁料萧昭文刚一醒来,王韶明去厨房端碗粥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等王韶明再找到萧昭文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进了宫里。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娶王韶明,他的父亲王慈就算再有什么私心,也不好在御前公然驳了新安王的面子,之好等皇上定夺。
萧昭文却是铁了心要娶王韶明一样,伤病未愈在御书房前站了整整一天,求了一道圣旨来。
新房外闹哄哄的,几个人将萧昭文推了进来。
红烛轻轻摇着,大红盖头被萧昭文拿喜称挑了起来。
眼眸清澈的少年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越发好看。王韶明心里欢喜,眼里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萧昭文低下头在王韶明的唇边轻轻啄了一口。
萧昭文脸皮子浅又饮了些酒,连着脖颈都红了。
王韶明轻轻拉了拉萧昭文的衣袖。萧昭文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人呢,脸色更红了。
几个丫鬟抿嘴笑个不停:“王爷,可别急啊,还要喂新娘子吃饺子呢。”
真好啊,你还在身边。
真好啊,你没有穿那身明黄的龙袍,而是一袭红衣喜服。
新婚的晚上,王韶明又做梦了。
她梦见萧昭文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离开皇城。萧昭文没有穿着龙袍,她也没有身着凤袍。他们只着了一件简单的中衣,将皇城远远的抛在脑后。
王韶明不知道萧昭文要带她去哪里,可是只要能跟在他身旁,远离皇城她就觉得安心。
王韶明从梦中醒来,这一次她没有惊醒也没有哭泣。她抬起头便看着拥着自己的少年也在看着自己。
王韶明轻声道:“王爷,我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做了皇上,叛军入了宫。”
萧昭文轻轻在王韶明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王韶明的眼睛亮了亮。
萧昭文轻声道:“你随我去豫州可好?我们去封地。”
王韶明将萧昭文搂得更紧了:“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番外 平城谣1
北魏离石镇,临近太原背靠吕梁山。山上都是黄土,山上的植被不多。
幸好山上的植被不多,不容易藏人,也不容易追击,否则萧子伦和萧练二人很难从山匪手中逃出来。北魏的山匪与南齐不同,更加彪悍却不善设陷阱。
萧练带着萧子伦从黄土上一路厮杀才到了离石镇。
山匪见二人到了离石镇竟然没有继续追击,二人才得以在离石镇歇下。
萧子伦抱着一堆干草站在马厩前一点一点喂着马。
那漫天的箭雨似乎还在自己眼前,似乎下一秒箭簇就会再次刺穿他的胸膛。
仿佛这一刻自己在马厩前喂着马只是自己的幻想。
但他知道不是。
他知道自己死了,死在一场宫变中。傅太妃那句:“我萧氏不降言犹在耳。”
可他又活了过来,重生在出使北魏求娶北魏长乐公主的路上。
他不仅自己活了过来,他还知道现在跟自己在一起从黄土坡上一路逃亡到离石镇的南郡王实际上是个叫萧练的人。
他还知道长乐公主元戈妘用刺穿自己胸膛的那支箭扎进了她自己的腹中。
似乎隔着时空都还能闻到血腥味。
“原来你在这里?”
萧子伦闻声抬起头来,来的人是萧练。
他嘴唇嚅嗫了一下,竟是一时之间不知应当如何称呼。
萧练手里拎了个羊腿递给萧子伦:“云宗,客栈最后剩下这一只羊腿了,你将就着吃。今天我们休息一晚,直接去太原。我们的人如果没有被山匪杀尽应该会继续往平城走,如果我们动作快应该能在太原追上他们。“
“那个……”萧子伦想了想,还是称呼道:“法身,我不想去平城了。”
萧练愣了愣:“为什么?”
“不想求娶长乐公主。”
只要不将元戈妘带回建康,她就能好好的活着吧?
未来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想办法先除掉萧鸾,还要在竹邑里找到小华佗。只要宫变不会发生,他的兄弟们就不会死,他的母妃也不会死。
但那些事,每一件都无比艰险,每一步都有可能丧命,甚至若是失败的话也逃不掉宫变被杀的命运。
这些事情他一个人面对就好。他不想让元戈妘跟着他涉险。上一世他们不过是有婚约在身,连婚典都来不及举行。这一世就让元戈妘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不要再受自己牵连。
“云宗,你可是以为这次追杀与长乐公主有关?”
萧子伦赶紧摇摇头:“这么会?长乐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萧练奇怪了一瞬:“你怎么好像挺了解长乐公主似的?”
“我听闻长乐公主性情率真,应当不会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萧练点头道:“我倒是也觉得这件事未必是北魏的人做的。这些人追离石镇就停下了,显然是对官府有所忌惮的。”
萧子伦皱眉道:“现在我们的人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不如我们趁这个时候回建康?”
萧练摇摇头:“就算是我们不去,范子真作为使节也一定会完成使命将长乐公主带回大齐。”
萧子伦心下一沉,这样竟是避不开了吗?
萧练蹙眉看着萧子伦:“你为何不想娶长乐公主?”
萧子伦敷衍道:“以后北魏与我们总是要开战的,我娶了她要是以后开战了,她如何自处?”
“你这么说虽然有些道理,但现在两国和亲不是常有的事么?纵使你不愿娶,万一皇上叫了别人来娶怎么办?”
萧子伦心中一痛,万千心思如一团乱麻一般绞在一起,理也理不开。“就没有什么办法不让她嫁到大齐来吗?”
“也不是没有。”
萧子伦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她要是在北魏就与人有了苟且……”
“不行!”还不等萧练说完,萧子伦立刻打断了他,这都是什么破办法?!
萧练拍了拍萧子伦肩膀:“你别急,我再想想。或者有没有办法让她在我们大齐名声不好……”
“女子声明最是重要!怎么能污人清白!”萧子伦觉得萧练这厮着实有点不靠谱。
“不是。”萧练立马解释道:“我不是说要污蔑她的清白。你不是说她真性情么?”
“嗯,是啊。”
“大齐与北魏的风俗不一样,大齐娶妻要娶贤。她只要在大齐没了贤良之名,以后要再和亲也不会是她了。虽然于名声是有一点影响,但北魏不在意这个,影响不大。”
萧子伦皱眉看着萧练:“你是说,让她看不上我,惹她生气?”
“惹得她当众揍你一顿最好。”
萧子伦抱着干草靠在马厩的门上,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番外 平城谣2
两国和亲的事是早就说好的,平城的宫宴也不过是个接风洗尘走个过场的宫宴。上一世便是这样,萧子伦在平城住了三天就启程回了南齐。
至于元戈妘在进南齐之前应该一直待在车里,吃喝洗漱都由侍女伺候在车里进行。不过从北魏回南齐好几天的路程,如果不是特别迂腐的大臣,这一点规矩一般都不会遵守。
元戈妘性子活泼哪可能一直待在车里。其实在北魏时,元戈妘就没有顾及这一点男女之防。在萧子伦还在北魏宫里时,元戈妘就刻意见到了萧子伦。不过那时候她装作了冯太后身旁的小宫女。
萧子伦按照当年遇到元戈妘时的样子,与萧练走去北魏的御花园。
当年元戈妘调皮,就为了看自己是个怎样的性子,愣是装着脚崴了往自己怀里摔。
按照萧练的主意,自己应当要装作让元戈妘讨厌的样子才是。
按照萧练的说法,女人讨厌骄傲自大且不会关心人男人。萧子伦决定了,这一次若是元戈妘再往自己怀里摔,就要任她摔在地上,还要端起王爷的架子问她个罪,要闹到人尽皆知才好。
萧子伦心中虽下定了决心,但往元戈妘摔在地上的样子,简直疼在自己心里。自己还要心狠训斥她,到时候可一定要装得像些才行。
萧子伦走在御花园中的每一步都是煎熬。
终于在前面的拐角处听到了人声。
萧子伦赶紧走过去,果然看见了元戈妘。元戈妘穿着一身水粉色的宫装,衬得圆圆的小脸水嫩嫩的,一双圆圆的眼睛也亮得很。
萧子伦看见元戈妘就挪不动脚,只能呆呆地看着,曾几何时,这张脸上的笑容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萧子伦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元戈妘走过来脚一崴摔在地上。他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暗暗对自己说,自己一定要心狠,千万不可扶起她。
元戈妘见到萧子伦,也几步走了过来。一如往昔,她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长长的睫羽忽闪忽闪的,眼中似乎有光。
萧子伦握拳的手微微抖着,整个人的背脊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只见元戈妘奔到自己面前:“你是南齐的巴陵王萧子伦?”
萧子伦愣了愣,怎么跟以前的剧情不一样了?元戈妘没有摔倒,甚至也没有假扮成宫女。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能僵硬的点点头。
元戈妘满脸堆笑:“我就是长乐公主。”说完,元戈妘脸上微微一红。
萧练轻轻咳了咳,悄悄给萧子伦比了个“二”字。
哦,第二计划。
萧练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是元戈妘不吃纨绔王爷这一套,还有第二个办法,保准能被人讨厌道这辈子都不见。
萧子伦定了定心神,手指捏了一个兰花指往元戈妘脸上一拂,说话时刻意捏了强调:“哎呦,公主好水嫩的一张脸,用的什么香膏保养啊?”
元戈妘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
见效了!萧练对着萧子伦竖起了大拇指。
萧子伦受到了鼓舞,壮着胆子将元戈妘的手抬了起来:“哟,妹妹这手怎么就比脸黑了点?可不能这么保养,手也是要注意养护的。”
元戈妘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一把钳住萧子伦的腕子重重一摔,将萧子伦掼在了地上。元戈妘皱眉看了摔在地上的萧子伦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练赶紧将萧子伦扶了起来的:“云宗你没事吧?这个长乐公主果真真性情啊!”
萧子伦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可不是真性情吗?她讨厌我了没?”
“看起来挺讨厌的。你再接再厉,最好让她当着所有人胖揍你一顿。”
“好,我再接再厉。”
番外 平城谣3
萧练熟练地往手心里倒了点药酒往萧子伦的肩膀上揉搓着。文人的身子骨弱,经不得摔,这才过了两天,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
萧练看着都替他疼:“别人和亲都是求和平的,你怎么是来送命的。”
萧子伦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可别说,怎么我都作成这样了,她还没有退婚啊?”
“这事儿也由不得她吧?要是自己能选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嫁那么远?”
萧子伦眼神黯了黯,是啊,背井离乡那么远,还送了命,她当时一定很绝望很难过吧?
萧练给萧子伦上完药酒说道:“依我看啊今天晚宴上你再加把劲,她要是能在晚宴上对你动手这和亲的事铁定就没戏了。”
萧练又想了想:“云宗,不对啊,如果不是她的话魏帝会不会送另外一个公主来和亲?”
萧子伦将衣服穿好叹道:“只要不是她就好。”
只要不是她,都应当会在危难时候自己逃回北魏去,而不是那样傻乎乎的殉了情吧。
萧练眉毛挑了挑:“你有那么讨厌那个长乐公主吗?我其实觉得她挺可爱的。”
萧子伦没说话,把自己衣服都拿起来看了看:“你说我穿哪件衣服她不会喜欢。”
“随便吧,你都被她摔成这样了,要是还能喜欢你的话,是得有多瞎?”
萧子伦似被人在心尖上轻轻划了一刀。
两人穿戴好就往御花园走去。
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清凉殿,宫宴上的宾客并不多,更像是家宴。
萧子伦走进清凉殿的时候元戈妘已经在里面了。萧子伦刻意没看她,昂着头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熟稔地与给自己倒酒的宫女抛去一个媚眼,惹得那宫女腾地一下脸就红了。这一切当然全都落尽了元戈妘的眼里。
元戈妘皱眉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一口酒落进肚子里元戈妘似有些气不过,倏地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到萧子伦身前:“长乐敬巴陵王一杯酒。”
萧子伦似有些不屑地抬眼看了看元戈妘,就着自己的杯中酒喝了一口:“长乐公主,这若是在我们大齐是不合规矩的。”
元戈妘脸色白了一白。
萧子伦继续说道:“大齐的女子读女德,讲究三从四德,士族女子更是要懂贤良淑德。公主这样的行为在大齐是不合礼数的。”
元戈妘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她喝完酒一言不发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几名歌姬上前来献舞,萧子伦一双眼睛落在那歌姬的小蛮腰上,竟是一眼都没去看元戈妘。
元戈妘心中委屈,自己好歹是堂堂一国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萧子伦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就连拓跋宏也察觉了。拓跋宏虽然心里隐有不悦,但男人三妻四妾原本也是正常的。
拓跋宏笑着问萧子伦道:“巴陵王,可是喜欢这些舞姬?喜欢谁尽管挑了去。”
萧子伦戏谑道:“谢皇上,本王看这些歌姬各个天姿国色,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话落在元戈妘的耳朵里刺耳得很,百般嫌弃自己却对着几个歌姬这般夸奖?自己竟然连歌姬都比不得了吗?
萧子伦不仅一双眼睛盯着看,手上还不规矩。一个歌姬大了胆子跳到萧子伦面前,拿起酒杯就要喂萧子伦喝酒。萧子伦却是一脸享受的样子,丝毫不拒绝。
元戈妘忍无可忍,几步上前来一伸手打翻了歌姬手上的酒杯。
“萧云宗,你讨厌我是不是?”
萧子伦睫羽微微颤了颤,双手放在桌下紧紧握成拳头。良久,他才抬头看着元戈妘露出一个极不正经的笑来:“长乐公主这般善妒的吗?以后要是嫁到大齐去如何是好?”
元戈妘眼眶一红,一脚踹了萧子伦面前的桌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长乐!”拓跋宏怒斥一声,但元戈妘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巴陵王,长乐从小被惯坏了,性子野了些。”
萧子伦轻轻一笑:“皇上,长乐公主年纪小,有些脾气是正常的。”萧子伦抖了抖自己湿透的衣衫:“请皇上容本王去换件衣服。”
说罢萧子伦向后殿走去。
他走出清凉殿转了个弯往御花园走去。
他走得极轻,宫女太监都在清凉殿里,御花园里也没什么人,月色下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身轻轻的啜泣声从假山后传来,萧子伦的心忽然就被着轻轻的一声啜泣给揪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往树后面藏了藏。
那一声声的啜泣就在他身后,虽然他从来没听元戈妘这样哭过,但怎么会不认得呢?他五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克制着自己想要把元戈妘拥进怀里的冲动。
她哭过这一晚以后就不会再记得自己了吧?
也许以后想起来,只会想起自己是一个讨人厌的南齐王爷。
萧子伦靠着树缓缓地蹲下,身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
萧子伦顺手摘下地上的花和兰草,娴熟地编起花环来。
这还是曾经元戈妘教他的。
这一世他能为元戈妘做的,也许就只有这么多了吧。
今后天涯陌路,你在北,我在南,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了。
萧子伦将编好的花环放在假山旁,对着那座假山看了许久。如果这个时候元戈妘从假山后出来,自己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萧子伦不知道答案,但他还是站在那。仿佛希望元戈妘能突然出现,打破自己所有的伪装,让自己不顾一切的将她拥在怀里。
一座假山,仿佛是阻挡在二人之间的旧时恩怨。
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能保护好她吗?
萧子伦摇了摇头,他没信心。上一世的血还没流尽,血腥味都还没散去,他有什么理由将元戈妘再度带进那个深渊里呢?
萧子伦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挡住了眼中的光芒。良久,他轻轻转过身走了。
别了妘儿,以后的你会是这世间最自由的一只小鸟,会遇到你真正的良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一辈子。
番外 平城谣4
萧练与萧子伦启程回京,和亲的事情也算是推掉了,拓跋宏许诺等北魏的小公主长大后再与南齐和亲。
两人骑着马带着马队走过大漠。萧子伦似乎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那三日里,整个人打不起精神,连马都骑得不快,手里捏了一片叶子随意地吹着。
萧练问道:“云宗,你怎么推掉了和亲还不开心似的?”
萧子伦敷衍道:“没有吧。”
萧练皱眉看着萧子伦:“云宗你不愿取那个长乐公主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喜欢而已。”
“云宗,你若是有什么事我可帮你。”萧练认真道。
萧子伦回头看着萧练笑了笑:“的确是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让我想一想,想好了我来找你。”
萧练拍了拍萧子伦的肩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啊,他接下来还要面对那么多,自己也应该振作起来才是啊。
车马缓缓驶出平城,再过三天也就能过边境了,今后这里将再与自己无关。
“萧云宗!”
萧子伦一愣,那背脊都僵直了一瞬。
这是元戈妘的声音吗?萧子伦不敢回头。
“萧云宗!你给我等着!”
萧子伦终于忍不住了,蓦地掉转马头驾马跑到队尾。
元戈妘一席水粉色的衣衫手里还拿着他编的花环。
元戈妘脸上还带着怒意将手里的花环往萧子伦眼前一递:“萧云宗,这是不是你做的?”
萧子伦喉咙有点发干,看着元戈妘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元戈妘恼怒地看着萧子伦:“萧云宗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萧子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元戈妘气道:“萧云宗你怎么会做这个花环的?”
萧子伦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花环而已,有什么难的?”
“你撒谎!”元戈妘眼里要蹿出火苗来:“萧云宗你还不肯说实话是不是?”
萧子伦沉默地看着元戈妘。
“萧云宗!”元戈妘见不答更加恼怒。这恼怒又在一瞬间化为了委屈,直冲进自己眼眶:“萧云宗,你是不是一直就讨厌我?”
元戈妘强行忍着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但嘴唇还止不住的打颤:“萧云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见到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根本不想认识我!”
萧子伦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的揉碎了,但脸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元戈妘将花环扔在地上:“不认识就不认识!反正我也死了一次,我们缘分尽了!”
死了一次?缘分尽了?
像是有海浪冲击着萧子伦的大脑,潮水涌来淹没了自己的五感。萧子伦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元戈妘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元戈妘与他一样?
这太过荒谬。
可就算这是事实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改变什么呢?元戈妘应该要恨自己才对啊!
“啪”萧子伦的脑袋被萧练狠狠拍了一记。“云宗你想什么呢!我都看出来你喜欢这个公主了,你还不去追?!人都跑远了!”
萧子伦一抬头,看见元戈妘骑在马上的身影在大漠里就快成了一个小黑点。
萧子伦什么也顾不得了,马鞭重重地一甩朝着元戈妘追了过去。
“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
元戈妘就似铁了心的要将萧子伦甩在身后的样子,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妘儿!”萧子伦纵马到元戈妘身侧,竟是顾不得危险侧身去拉元戈妘的马绳。
元戈妘蓦地勒住了马绳。“萧云宗,你找死是不是?”
元戈妘眼底的一抹红刺痛了萧子伦。萧子伦从马上跳了下来拦住元戈妘:“妘儿,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死了一次?”
元戈妘红着眼睛倔强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萧子伦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如果不是早已相识,元戈妘又为何会因为他一个素未谋面的王爷受那么大的委屈呢?
萧子伦握着缰绳的手不停地颤抖:“妘儿,我做过一个梦,我梦见你跟我回了大齐,我梦见了宫变,我梦见……我梦见你死了。”
元戈妘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倔强地用手背一抹:“萧云宗,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会呢?怎么会讨厌呢?
萧子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停地落下来。萧子伦心里一紧:“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元戈妘眼睛亮亮的看着萧子伦:“你欠我的合卺酒,就不还了么?我想着你是要来北魏娶我的,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找你。”元戈妘委屈得不行:“但你既然不喜欢我,我就也不喜欢你了。我们各走各的,我就当……就当不认识你。”
元戈妘把缰绳一把从萧子伦手里抢了回来,马鞭一扬就想走,手臂却忽然被萧子伦大力一拽,整个人摔下马来。
萧子伦一把将元戈妘抱进怀里:“妘儿,别走。”
“云宗,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萧子伦把元戈妘抱得更紧了。
“云宗,我一回来就想要找你,我怕见不到你……”
“可是,是我害了你啊。”
“就算再死一次我也不怕的。云宗,你可愿意再娶我一次?”
我愿意。
我愿意牵着你的手走过天涯海角,我愿意拼尽全力护你一世在所不惜。
番外 何胤
小山东苑外何胤拎了一个鱼篓,光着脚踩着竹叶往院子里走。去溪水里捉鱼时一个不小心鞋子掉进了水里被冲走了。
何胤抖了抖浸湿了的衣袍,幸好现在是夏日还不算太冷。
推开小山东苑的竹篱门,何胤还没抬头就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问道:“今日阿英要来吗?”
何胤抬起头看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不是一模一样,是老了十岁的另一个何胤。
何胤把鱼篓放到竹篱门旁:“尾宿呢?”
那人说道:“被我支去摘野菜了。”
何胤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那人:“你是怎么做到跟我这么像的?”
那人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石桌上:“不是像,我就是你,十年后的你。”
何胤赤脚站在那人面前:“这么证明?”
那人将袖子捋起来,给何胤看了看手臂内侧的痣:“信了吗?”
何胤不置可否地在石桌旁坐了下来:“那你怎么来的?”
那人轻轻一笑:“死了所以就来了。”
“死了?那你死得还挺年轻的。”
那人长长的睫羽忽然动了动:“是啊,挺年轻的。”
“病死的?”
“唔,这倒不是。被人千刀万剐又挂在城门前晒了三天。”
“看你这样子挺正常的,可不像被千刀万剐的。”
那人温和地笑了笑:“总不能真用那样子来见你。”
何胤思索了一下:“既然你不是病死的,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喝药了?反正也不会病死。”
“随你。”那人抬头看了看何胤,就像看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你不好奇你自己怎么死的?”
“反正你总会说的。”何胤温和地笑笑:“我死了,那阿英呢?”
“她没死。”
“那就行。”
“今日阿英要来?”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她从何府那边走走过场就会过来。”
那人笑了笑:“挺好。这时候她还是挺开心的。”
何胤微微蹙了眉:“她以后会不开心吗?”
“有一阵不开心。以后会好的。”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有几个名字:“这几个人,在他们举事之前,先杀了。”
何胤愣了愣,将那张纸收进了怀里:“好。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我杀了这些人也不一定能改变自己的结局。”
那人怂了怂肩:“道理我当然懂,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何胤点点头,两个人之间似乎不需要过多的说话,他将手里鱼篓拎起来问道:“这个鱼你做还是我做?”
那人温和地笑了笑:“我来做吧,我死的时候阿英说想喝我做的鱼汤。可能这是最后一碗了。”
“好。”
何胤从善如流地将鱼放在他面前:“盐放在哪你还知道吧?”
“知道,十年都没挪过盐罐子的位置。”
“那你做吧,我出去走走,省得被人看见了。”
青年何胤在锅里烧上水,熟练地将鱼篓拿了过来,将鱼鳞去了,又放到油锅里炸了再放进烧开的水里。
等到鱼汤熬白了,切好了葱花,何婧英也带着萧昭业走到了小山东苑。
青年何胤抬起头温和地招呼:“阿英,来啦?鱼汤刚刚熬好。”
萧昭业跟在何婧英身后,少年时期的媚眼看上去已经有些冷。青年何胤无声地笑笑,比起来果然还是那个赤诚的少年更讨人喜欢一些。
数年前改朝换代之时,何胤从破庙里将何婧英接了回来。何胤的大哥何戟对得起何家对得起大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他利用何婧英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的软弱无能的人。
青年何胤将鱼汤舀进碗里,撒上葱花端给何婧英:“阿英,你试试盐够不够。”
何婧英接过鱼汤甜甜地笑着:“三叔,你是不是这几日有没有休息好?日日看案卷了?”
想是突然看了老了十岁的自己,何婧英以为自己病了。青年何胤笑笑:“无妨,只是睡得晚了些。”
青年何胤看着的何婧英,满脸都是笑意。
“三叔你不喝吗?”
“我不喝,你多喝一些吧。”
萧昭业并不习惯这样温情叙旧的场面客气道:“祭酒大人,本王第一次来小山东苑,本王可否去转转?”
“王爷请便。”
萧昭业走后何婧英吐了吐舌头:“三叔,王爷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人挺好的。”
青年何胤笑笑不答:“阿英,如果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一些。”
何婧英不懂青年何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三叔,你今日怎么怪怪的?难道我嫁人了你舍不得?”
青年何胤温和地笑笑:“的确舍不得。”
何婧英甜甜一笑:“我也舍不得三叔,三叔放心,我还要给三叔养老呢。我会时常回小山东苑来的。”
“好。”青年何胤抚了抚何婧英的墨发。“阿英,你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开心啊。你要记着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重要。”
何婧英放下碗看着何胤:“三叔,你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青年何胤垂眸温和一笑:“三叔能再看见你,很开心。”
“阿英。”青年何胤认真地看着何婧英:“三叔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何婧英微微蹙了蹙眉头:“三叔怎么想到说这个?”
“你小时候受苦了。我一直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三叔,你……”
青年何胤笑笑:“算了算了,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些以前的事。”
“三叔,你一点也不老,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会陪你的。”
“嫁了人了,怎么还陪我这个老头子?”
何婧英有些薄怒:“三叔哪里老了,怎么老是喜欢这么说自己?”
青年何胤宠溺地看着何婧英:“好,不老不老。”
何婧英眨了眨眼睛:“再说我还想喝三叔的鱼汤呢,今天这一晚都不够喝。”
“好,日后想喝就来,三叔给你多熬一些。”青年何胤看着渐渐西沉的日头叹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了吧。”
“好。”何婧英与三叔告别在小山东苑外找到等候在外的萧昭业。踏出小山东苑何婧英的心脏忽然“咚咚咚”直跳,没由来地有一瞬的慌张。她回过头看着青年何胤:“三叔……”
青年何胤站在竹篱门里面,月光下眉眼还是以前那般儒雅,但何婧英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何婧英不放心地交代道:“三叔,过几天我还来喝鱼汤。”
茂密的竹子将青年何胤半边身子遮盖在阴影之中,但月光下他眼神却格外的亮,含着温暖的笑意。他向何婧英挥了挥手:“走吧。”
何婧英与萧昭业走后,躲在暗处的何胤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青年何胤将桌上的碗收起来,细细地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摆放好。
青年何胤回头说道:“你也争取活下来吧。”
何胤点了点头。
“阿英没有什么亲人,你活着能多陪陪他。”
“好。”何胤看着那个十年之后的自己轻声道:“你现在要走了吗?”
青年何胤抬头看了看月色:“嗯,该走了。”
青年何胤推开竹篱门缓缓走了出去,脸上淡淡地笑着:“谢谢你,让我再为她做了一次鱼汤。”
何胤点点头,看着青年何胤一步一步走进小山东苑外的竹林里,在月色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我走了。再也不见了。”
那声音从风里飘来,那么远,却又似在心底。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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