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危机
“将军请起。”萧练说道。“我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告知沈将军。”
沈文季摸了摸已经有点花白的胡须说道:“那王爷请在花厅稍等,老臣稍后就到。”
这性子居然也能带兵打仗?萧练心中正恼火,忽然看见沈文季的书房中放着两杯茶。萧练道:“沈将军是正在待客?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打扰沈将军了。”
沈文季笑道:“哪里哪里,这是今天下午与副官在此谈事留下的。小厮惫懒未曾打扫。王爷请花厅里一叙。”
与沈文季走到花厅,萧练迫不及待地说道:“沈将军,本王想问问,这城里是否正在制造战车兵器?”
沈文季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为防消息走漏,皇上是命沈文季在此密造战车的。这个成日里养在京城里的金丝雀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不过沈文季面上还是一贯的温和恭敬:“王爷怎么有此一问?”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还真是只老狐狸。不过他们二人来此原本也不是为了探查此事,只是来通风报信而已。
萧练说道:“沈将军,我偶然听说有奸细混入了石头城,还在城中放置了火石,还望沈将军速请人去查探。”
“王爷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沈文季十二岁时便随父在军中征战,又历经四朝。对这类似的小道消息自然是谨而慎之。何况他对于萧昭业一向不如何看得上眼。
萧练道:“我跟小厮出外喝酒,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我俩偷听到他二人说要火烧石头城,这才急急忙忙赶来给沈将军报信。”
沈文季这才抬眼看了看萧练身后的小厮,长得唇红齿白一张妖孽脸,和他王爷主子一样,好看的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厮。
沈文季自诩正人君子,偷听墙角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而萧练竟然顺理成章地就说了出口。沈文季心下更是鄙夷。
沈文季道:“王爷多心了,我一直在此处镇守,石头城中不可能有奸细混入。扑风捉影的事情,王爷怎可不加求证就说了出来?王爷既听说这城中有火石,那敢问王爷,可说得出火石放置在何方?”
沈文季看萧练没有说话,不屑地一笑:“王爷莫不是拿着老臣寻开心吧?”
寻开心?!萧练与何婧英大晚上的奔波到此,竟然就得到了沈文季一句“寻开心”,不由得大为光火。
萧练气得发笑:“沈将军也太高看自己了,本王要寻开心自然是去找那些年方二八的小花姑娘,找你一个半老头子,你当本王有这么奇怪的癖好么?“
萧!碎!碎!何婧英心中的白眼翻得波涛汹涌,萧练这人是典型的正经不过三秒。
沈文季气得胡子都抖了三抖:“你……”
萧练吊儿郎当地说道:“你什么你?有说话的功夫,你赶紧派人增加巡逻,把城里各处查一遍啊!我又不是那奸细如何说得出火石放置何方。你想要知道你就去把奸细找出来审啊。你也别问我奸细长什么模样,月黑风高没看清。再者这石头城出了事也不是我的责任不是。掉脑袋的也是你。你要想这么耗着,要不我先去给你定口棺材,要红木的还是楠木的?”
萧练一口气说这么多,大气都没喘一个,把方才在万人窟里被人追杀的气通通撒了出来。
沈文季重重地一拍桌子:“萧法身!你……”
萧练虽然话是说得不好听,但有一句也没错,这石头城若是出了任何事情,掉脑袋的可是他沈文季。
沈文季抖着手走出门去,大喊道:“来人!来人!给我查,全城都查!可疑的人统统给我抓起来!”
沈文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萧练:“王爷要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石头城要戒严了,到时候莫要误伤了王爷才好。”
沈文季见萧练走出将军府,这才一拂衣袖,走回书房中。
萧子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沈文季一脸怒意问道:“仲达怎么回事,我那侄儿把你气成这样了?”
沈文季一脸阴郁地说道:“云英,你那侄儿现在真是长进了。原以为他不足所虑,但现在看来他未尝不会是你我的对手。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要快些考虑清楚啊。”
萧子良面色一沉:“你也知道法身小时候是养在我府上……”
沈文季道:“云英,你不可如此优柔寡断。太医说了,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你再不抓紧机会,难道等……”
“仲达!”萧子良打断沈文季道。
他当然知道沈文季要说什么。若是武帝有什么不测,太子萧长懋便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怎么能容忍沈文季说出口。
沈文季叹口气道:“云英,你多年间征南站北,又苦心经营西邸,如今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士族大家之间,你的名望都是一等一的。你难道想让这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萧子良:“容我再想想。”
沈文季急道:“云英,何况刚才那小王爷闯到书房,说不定已经听到了你我二人的对话。若让他此番回去……云英,这可是个上好的机会,小王爷若是有不测,太子一时怒极攻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要这大齐没有了嫡子。那皇上就再也没有理由不立你为太子了。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啊。”
太祖自开国以来就定下了由嫡长子继位的祖训。原本是为了避免晋朝时的八王之乱重演。萧子良他自小便知道,也自小便不服。
论军功,太子萧长懋曾于郢城襄助父皇斩杀逆贼沈攸之;可他也曾镇守盆城,于乱军之中救下父皇。论文治,太子萧长懋可于御书房为父皇分忧;他无此殊荣,他便从南徐州刺史开始,一步一步跻身朝堂。
太子萧长懋为博父皇欢心,建东田小苑,他便建西邸。终于东田小苑因太过劳民伤财,至民怨载道,太子也因此被训诫禁足。直至如今东田小苑不过是个极尽奢华的园子,太子因禁足那一年也落下了病根。而他的西邸,早已齐聚天下名士。
可即便如此,皇上也未曾有一刻动过废立太子的想法。甚至除了对他的例行赏赐外,未曾多加赞赏于他。
只因他非嫡,非长。
终究是意难平。
萧子良沉默地转过身去,微微闭上了眼睛。“可否留下一条性命?”
第十七章 陷阱
沈文季叫来副官刘哲问道:“致远,那个小王爷出城了吗?”
刘哲:“还在城中。”
沈文季眼神中一丝狠戾闪过:“城中到处都是机关,小王爷一时不慎伤了自己,可怪不到咱们。”
萧子良没有看见,沈文季背对着他,对着刘哲做了个口型:“杀。”
而此时的萧练和何婧英正坐在酒馆里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碗阳春面。奔波了一天,何婧英真是饿得急了,狼吞虎咽地将一碗面一口气吃完,再将汤都喝了个干净才觉得肚子舒服一点。
何婧英放下碗,一抬头看见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饿?”
萧练笑笑:“我觉得你好像跟这里的其他女人不一样。”
何婧英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这里的”是什么意思。“那你以为的应该是什么样?”
“深居简出,笑不露齿,每日里就绣绣花那种。”
何婧英道:“倒的确有很多都是你说的那样,比如徐婉瑜。不过他们原本就是大家闺秀,我不是。”
萧练:“你不是将军府的女儿么,怎么会还曾经跟乞儿混在过一起,还去过鱼市那种地方?”
何婧英:“你以为将军府的女儿是那么好当的么。我不是嫡出,爹爹只要不在,就受尽嫡母的脸色。我总得吃饭吧。她不给我,我只能出去讨了。”
萧练:“你们不是最重颜面的么?她怎么会让你出去当小乞丐?”
何婧英:“我那嫡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养了一屋子小白脸,哪里在乎颜面?我觉得我爹襄助皇上推翻前朝,和这个也脱不了关系。不过我从来不让我爹为难,在我爹回京之前我都会比他先回到府中。”
萧练想象着何婧英像一个小乞儿一样,在鱼市的棺材小楼里,挤在那小破窗前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心疼。“鱼市里那么多坏人,你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跑啊!”何婧英抬头看看萧练:“我们那时候小,几个小孩子凑到一堆,跑得快点那些人就抓不到我们。”
萧练总觉得自己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没抓住。
“媳妇儿,我们今天在鱼市遇到的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是要绑架我们索要赎金么?”
何婧英摇头道:“鱼市里虽然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但不会在鱼市里行凶。毕竟若是错绑了谁的客户,可就伤了和气。”
萧练:“那为何今天那些人追着我们不放?何况那三个人身手都不错,若是他们全力追我们,我们必然跑不出鱼市。”
萧练终于抓住了脑海中的那一丝逐渐清晰的想法:“我们在鱼市里听到了要火烧石头城的消息是不是太巧了些?”
不是太巧,而是太过刻意。只不过二人当时只顾着逃命,未曾仔细想过。
何婧英与萧练心中一惊。他二人一路上都在奔跑,根本未能静下来思考过。他们两个就跟傻子一样,乖乖钻进了敌人的圈套。
二人转身赶紧又朝将军府奔去。
“王爷!”刘哲迎面策马而来。“见过王爷,我乃沈将军的副官,刘致远。将军说找着了奸细,让我特来通知王爷。”
奸细找着了?这么快?
萧练赶紧说道:“刘将军来得正好,我正想与沈将军说,这时候若是去查看战车,恐怕正中了敌人的奸计。”
刘哲一愣,随即说道:“我这就命人回去通知沈将军。奸细那边还需要王爷前去认一认。奸细在西北角的军营里。从这条小路往里走,是条近路,穿过这条小路,就是军营,二位跟着我走便是。”
萧练:“好。”
说罢,刘哲一马当先,带着二人抄小路向军营走去。
的确如刘哲所说,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火光。那火光忽明忽暗的,竟是在半山腰上。
“刘将军!刘将军!”身后一人一马追来。
刘哲停下马问道:“怎么了?”
来人说道:“刘将军,将军府周围找到了火石。说是烧毁了资料库,沈将军请刘将军回去。”
刘哲看着萧练有些左右为难:“王爷,资料库那边向来是我在打理。”
萧练道:“刘将军不必为难,还望刘将军去通知沈将军,莫要让奸细混进了府里。”
“那便谢过王爷了。只要对着火光,沿着这条小路向前,一炷香的时辰就能到了。”刘哲谢过萧练,调转马头向将军府跑去。
萧练与何婧英,向着火光继续前行。
这石头城也就大道两旁还有些人气,向里面再多行一段,莫说是人,连个鬼也看不见。
这一路上零散着几家小院,都没有人居住。院子大多破旧不堪。月色照得小院里的枯树影影绰绰,地上的倒影看上去就像一个吊死鬼在随风晃荡。
比起这小街小院。那只有寥寥几人的大家都显得热闹非常。
静,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这样死寂的沉静,让人心慌。
“吁!”萧练勒住马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媳妇儿,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些?”
何婧英也停了下来:“方才刘将军指的路可是这一条?我们没走错吧?”
萧练回头看了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经过了好几个小街道口。“这石头城里的路,看上去比鱼市还乱。不过看前方那火光的位置,我们应当没走错。”
正说话间,旁边的小院里“哐啷”一身轻响,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萧练追着黑影就跑了过去。
眼看就要抓住那黑影。忽然小白龙一声嘶鸣,萧练整个人被小白龙抛了出去。
萧练与那黑衣人一同往前方的巷子落去。还未落地,耳边破空之声响起,两旁院子里的干草垛里,几支箭向二人射了过来。
“昭业!”何婧英心下一空,踏着骊卢腾空而起,向着萧练扑了过去。
“嘭”地一声,萧练抱着何婧英重重地砸在地上。
三人一同滚到一个角落里。
三人趴在地上,箭雨从头顶擦过。萧练护着何婧英躲在墙角。箭雨的破空之声,震得萧练耳朵生疼。好几支箭从萧练的后背擦过,在萧练背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八章 黑衣蒙面人
箭雨之声稍停,二人才抬起头来。萧练与那黑衣蒙面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默了都默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了三秒,同时移开了目光。
这是一份让人颇有些尴尬的默契。
现在可不是斗个你死我活的好时机。
萧练一手还揽着何婧英,正想唤她,却忽然感觉手里湿漉漉的。拿起手来一看,满手都是血。
方才那一幕清晰的袭来。
萧练被小白龙抛到这条巷子里时,那支从干草垛里射出的第一支箭,原本是对着自己的。现在那支箭正插在何婧英的背上。
“阿英!”萧练唤道。何婧英软软地倒在萧练怀里,没有知觉。
旁边的黑衣蒙面人,挪到何婧英的身边,看了一眼。一把就将箭从何婧英的肩头拔了出来。何婧英痛得闷哼一声。
“你干什么!”萧练看着那黑衣蒙面人,眼底几欲喷出火来。
黑衣蒙面人冷冷地说道:“没伤着要害。拔了,好得快。”
萧练握紧拳头,正想对着黑衣蒙面人一拳砸下去。何婧英却悠悠转醒,嘴里喃喃地喊道:“昭业……”
萧练心底生出一抹酸涩,他将何婧英搂在怀里:“阿英,你别担心,前面还有几步就到军营了。你忍着点。”
何婧英微微睁开眼,前面还是一条又一条的巷子,那遥远的一点火光,让人看得不怎么真切。“昭业,别走。”
萧练手臂又紧了紧:“你放心,我会带着你走出去。”
何婧英头沉沉地,埋在萧练怀里,喃喃地说道:“昭业,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女人,就算下一秒死了,心里也只会有萧昭业一人。萧练心中泛起的酸楚让他舌头尖都尝到了点苦味。
萧练自嘲地笑笑,我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呢?自己本来就是萧昭业不是吗?是自己跑来强行占了身躯,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何况今日出府来,不正是为了找到方法找回原主吗?他自己也应该是要回到他自己原本的那具身体里的吧。尽管那具身体可能现在正被埋在某处,被蛆虫啃食。但那才是自己的不是吗?自己有什么好嫌弃呢?
萧练把何婧英背在背上,对那黑衣蒙面人说道:“走,我们一起闯过去。”
虽然很可笑,但现在这个处境里,能帮自己的竟然也只有这个几分钟之前自己还在想着要捉拿的奸细。
“你怎么不等着你们的人来找你?”黑衣蒙面人问道。
我们的人?
萧练心中冷笑。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理智,看事情特别清楚。这里哪里有什么我们的人?跟他一伙的也只有背上这个人事不省的何婧英而已。
他虽然现在还无法得知,为什么刘哲和沈文季要害自己。反正总不可能是刚才损沈文季的那几句,让沈文季动了杀心的。
照何婧英的说法,这位萧昭业小王爷是个被溺爱成人见人恨的短命鬼的。想杀自己的人应该海了去了。他自己不过初来乍到几天,没有这根弦,但是一日里被坑两回,他就算心再大,这根弦也该续上了。
想活命真他么不容易。萧练心中“啐”了一口
那黑衣蒙面人看萧昭业不答话,自然也就想到了这一点。真是后悔自己千挑万选就跟上了这两人。天算不如人算,谁能算到这两个倒霉鬼会被自家人给坑了呢。
黑衣蒙面人道:“前面巷子也许还有机关。你走路的时候轻一点,我耳力好,能听到一些。”
黑衣蒙面人没有说错。果然,前方的巷子里还有机关。
然而也说错了,因为既不是也许,也不只还有。而是前方每一步都是机关。
陶朱公范蠡所设计的机关,前面那点草垛里的箭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一时间尘土飞扬,地面下陷,巨石滚落,那巷子两旁的墙壁中落下几十把长长的铡刀,连房屋屋顶那不起眼的青瓦,都成了伤人的利器。
好在陶朱公当年设计这些机关并不是为了抓蟊贼,而是为了全歼一整支误入石头城的军队。
若是几十人聚在着巷子里。巨石落下时逃不开,会被砸得脑浆迸裂。铡刀落下时逃不开,会瞬间身首异处。
好在他们只有两人。巨石落下时,尚有空间腾挪。铡刀落下时,身后也不会有人挡着无法退步。
也幸好这两人身上功夫都不弱。那黑衣蒙面人身量矮小,跳跃躲藏甚是灵活。而萧练,自幼学习花剑重剑,躲避技巧原本就是必修课之一。
所以两人在巷子中向前奔跑,虽然屡屡被暗箭刺伤,但总算没有伤及要害。
萧练与黑衣蒙面人刚逃出巨石铡刀阵,方才舒了一口气。萧练脚下的石块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人对周围环境细微的变化都会特别敏感。萧练几乎是抱着何婧英下意识地纵身跳了起来。
整个地面向下倾斜塌陷,石块翻开,地面下寒光乍现,数百只长矛的刺,闪着寒光在森寒的夜空下对准了二人。
这些尖刺上还有陈年的血渍,像是百年未曾散去的怨气,一朝见了天日,便迫不及待的想将周遭的活物拉进这个坟墓里。
这便是当初困杀了上千上万人的尖刺阵。是这石头城里埋藏了百年的死门。
在萧练腾空而起的一瞬间,何婧英悠悠转醒。他被萧练抱着,反而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那倒转的天地。
而陶朱公也不会想到,这阵法困得住数千人,却困不住两匹马。
这世上没有一匹马比骊卢更忠心。
也没有一匹马,比小白龙跑得更快。
何婧英吹了个口哨。骊卢与小白龙没有丝毫犹豫,迅如闪电,在空中凌空跃起。萧练一手揽着何婧英,一手抓住小白龙的缰绳,双脚侃侃擦过尖刺,落在对岸。
身后一声绝望的叫喊伴随着下落的声音传来。萧练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抓住了下落的黑衣蒙面人。
“你救我?”黑衣蒙面人声音有些疑惑。
萧练方才那只手臂一直揽着何婧英,虽然何婧英身量娇小,但抱着她左蹦右跳了那么久,手臂已然有些酸了。“废特么什么话,赶紧上来!”
许是方才与那黑衣蒙面人共闯箭阵的默契,萧练居然对黑衣蒙面人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情。总之,没有办法看着他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黑衣蒙面人问道。
“什么为什么?真特么啰嗦。”萧练嘴角扬起半分笑:“看你这个子,这么矮。还有说话声音都没变声,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吧?”
黑衣蒙面人一愣。
萧练被黑衣蒙面人拉得向下坠了坠:“小屁孩儿,这下面这么多尖刺,一摔下去一扎一个准。你倒是用点力。赶紧上来。”
黑衣蒙面人默了一默:“这石壁太滑了,我的脚没地方着力。”
原本陶朱公设计这里时,就没想让人爬上来。
萧练心中一苦,怎么想做个好人就这么难呢。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不废话么,造七级浮屠比救人容易多了。
正当萧练快要握不住黑衣蒙面人的手时,周围一阵呼喊声传来:“刺客!这里有刺客!”
这时候来了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第十九章 欲加之罪
人走背字的时候,喝水也能噎死。所以这时候来了人,对萧练来说必然是不幸的。
莫说官兵到来时,萧练正拽着黑衣蒙面人,一副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的表情。
这些官兵原本就是冲着萧练来的。如今萧练这番模样,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捉拿他的现成理由。赶来的一百多个官兵各个都是人证。
他们终于到了刘哲口中说的那个闪着火光的军营,不过是被绑着来。
沈文季也到了军营中,见到萧练与何婧英居然活着闯了出来,倒是让他诧异了一下。
萧练看着沈文季,脸上笑意深了三分:“沈将军,原来这将军府到军营,那条小路并不近啊。”
沈文季装作没听懂,只是指着那黑衣蒙面人问道:“王爷,敢问这位是谁?”
萧练镇定地答道:“奸细。”
沈文季:“既然是奸细,你为何与他在一起?”
萧练心中冷笑。这沈文季性子也是慢,明明早就将如何污蔑自己想得清清楚楚。可就是还想要自己亲口说出来,好拿个罪证。
“难道不是沈将军你让我来辨认奸细的吗?”萧练说道。
沈文季:“我让王爷辨认的奸细尚在军营里。王爷如何会跟这个人在一起?”
此事,现在认与不认,已经没有多大分别。沈文季是铁了心要给自己安上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自己倒是不打紧,最多不过就是一抹脖子,哪来的回哪去。
萧练看了眼何婧英。他若是一抹脖子驾鹤美国去,这个女人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历史换个方式重写一遍?让萧昭业再在这个女人面前死一次,绝了她的念想?太过残忍了吧?上天不懂垂怜,但他萧练可是怜香惜玉的主。
萧练道:“当然是捉到了奸细带来给你处置。”
黑衣蒙面人看了萧练一眼。
萧练咧嘴一笑,兄弟对不住啊。救你命是一回事,立场不同又是另外一回事,原本就是对立阵营的,该打的架还是得打。至于你是生是死就看造化了。
沈文季道:“我看王爷你是与这个奸细一伙的吧?皇上在此秘造战车,朝中原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最开始我就疑惑王爷你为何知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沈文季痛心疾首地看着萧练:“王爷,皇上如此厚待于你,你为何做出这通敌叛国的大逆不道之事?”
萧练道:“我为何通敌叛国不得问你吗?”
“什么?!”沈文季变色道。
萧练笑得油盐不进:“你都为我把前因后果都编好了,就没顺便帮我也编个通敌叛国的理由出来?沈将军你文采不行啊。别人都能七步成诗,你七步给我想个理由出来行不行?”
沈文季没想到萧练竟是这种无赖,气得心肝脾肺肾通通都疼。沈文季气得想抽萧练一巴掌,可碍于萧练王爷身份,又不敢真打下去。打狗也得看主人是吧。何况这条狗的主人还是个能随时要他命的。
萧练看着沈文季气得胡子抖的样子,内心无比的愉悦:“诶,沈将军,你别动,你这可走了一步了啊!再有六步就得说个理由出来了!”
什么时候要说理由的人变成沈文季了,沈文季自己也没想明白。可就是平白的停住了脚步,没敢再走。
何婧英看着萧练那样子,忽然觉得萧练那样的笑也挺好看的。萧练那种痞子一样,随时挂在嘴角的三分笑,现在与萧昭业那张冷峻的脸,达成了一种奇妙而诡异的和谐。正好能将沈文季气死。
这事若是落在萧昭业身上,萧昭业定然是一言不发的。也只有萧练这样的人,可以把沈文季气上一气,虽然只是嘴上讨讨便宜,但也总比一味受欺负的好。
何婧英道:“沈将军,说话可得讲证据的。你自己守卫不力让奸细混入了城中,可别想把脏水泼我们身上。”
沈文季心知跟这二人说话,在嘴上是讨不了便宜的。心想不如将这二人与奸细一同杀了一了百了,反正这军营里一百多人都是萧昭业叛国通敌的人证。
沈文季看了刘哲一眼。刘哲会意,大叫一声:“有刺客!”军营顿时乱了起来。
刘哲趁机将三人带到僻静处。杀人灭口的事,当然不能在人前做。刘哲其实并不讨厌萧昭业,甚至觉得他来石头城通风报信,自己应该感激他才是。只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石头城中,他与沈文季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刘哲举起长刀:“得罪了!”
这是典型“狼来了”的故事。刘哲的长刀还未落下,一柄短刀就带着血从刘哲的胸膛透出。刘哲还来不及吭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刘哲身后那人收回短刀。长相穿着分明就是在万人窟院子里的那个胡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胡人的衣服太过干净平整,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如果这胡人真的被鬼卿,光知母,白头翁追杀过,万不该如此从容。
这原本是光知母一个很大的破绽。但萧练与何婧英二人此时就是两尊泥菩萨,根本无暇顾及。
光知母看着萧练与何婧英二人咧开嘴笑了,三分阴冷,七分讥讽。也许是他二人被绑成粽子,光知母觉得现在杀他们二人没有成就感。也许是觉得这二人在这军营里已是九死一生,她不用多此一举。总之光知母举起的刀只落在了黑衣蒙面人的绳索上。
光知母携着黑衣蒙面人堂而皇之地从军营里穿过。这两人的出现对整个军营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讽刺。如此紧锣密鼓的全城搜捕奸细,奸细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军营里。
饶是沈文季的性格再温吞,当了三十余年将军的他也忍不下如此大辱。当即命人全力追击。
黑衣蒙面人回头看了萧练一眼,随后静下心来,将三尺长的大刀横在胸前,与光知母一起搏杀出去。
黑衣蒙面人将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周遭三尺之内近不得人。光知母问道:“图纸拿到了吗?”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问道:“怎么出去?”
光知母“嘿嘿”一笑:“先打一会儿再说。”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章 救兵
那方斗得激烈,萧练与何婧英二人也总算挣脱了绳索。
光知母早就备在暗处的牛车,现在着了火,在城中四处奔跑,一瞬间好几个酒肆就遭了殃。城中的守卫除了在军营处逮奸细的,四个城门守城的,纷纷赶去火场灭火。
一时间石头城内黑烟四起,城中大乱。
萧练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扶着何婧英,向与光知母和黑衣蒙面人相反的地方跑去。
趁着火力被光知母吸引,萧练与何婧英寻到骊卢和小白龙,夺路而逃。
沈文季与光知母纠缠了一阵,忽然想起萧练二人,赶紧前去查看。却只看到刘哲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沈文季惊怒不已,当即叫了人追杀萧练二人。
石头城毕竟是一方重镇,建康的门户,只是围捕四人而已,自然是绰绰有余。萧练与何婧英从石头城南门破门而出。守城门的将士第一时间就发出了信号,一小队训练有素的骑兵紧追而来。
身后兵戈声已至,前方是长江天险。
何婧英看已无路可走,心中焦急,加之身上的箭伤,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
萧练见何婧英眉头紧皱,扯了一下何婧英的袖子道:“媳妇儿,你说那个为首的官兵是不是长得有些像猴子?”
长得像猴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萧碎碎竟然有心关心这个?何婧英那苍白的脸上生生被萧练气出三分血色来。
萧练对着那人吼道:“猴子!我跟你走,我这小厮你放了行不行?”
何婧英一愣,抬头看着萧练。嘴角还是那萧碎碎标准的三分笑,但面上却多了一层认真。
为首的官兵左右看了看,花了好长时间才确认萧练叫的是自己。那猴子脸一黑回道:“乱臣贼子,快快束手就擒。”
萧练:“诶,猴子,说我是乱臣贼子这话可不行啊。我爹是太子,我爹的爹是当今皇上。你这是说谁是贼呢?”
那猴子一张脸红得几欲滴出血来。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半晌没说出话来。
萧练又道:“这样,你把我这小厮放了,我就不告你欺君罔上。刚才你说的话我当没听到过。”
“你胡说!”猴子终于从嘴里重重地吐出三个字来。
萧练又说道:“你们将军不是让你们来拿我吗?说了要活的没有?”
猴子道:“将军只说要将你二人捉拿回去。”
萧练:“这就是你理解不到位了,你这理解能力就当不了大官。将军要你将我捉拿回去定然是要活的啊。我背后的人是谁?这城里还有没有同伙?你们将军搞清楚了么?”
猴子被萧练说得有些晕,但至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些问题了。
萧练接着说道:“再者,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南郡王!若是你们将军搞错了怎么办?我要是不是奸细,那你现在就是在谋害皇室!”
萧练回头问何婧英道:“谋害皇室是什么罪来着?”
何婧英:“诛九族。”
萧练:“对,诛九族!你有老婆孩子没有?你有爹娘没有?你还有兄弟没有?”
猴子被萧练绕得有些晕,但他服从的天性,让他自己不能松口:“将军让我将你二人带回去。”
萧练叹口气道:“你这猴子怎么这么固执。”说罢萧练纵马又往长江里行了几步,湍急的江水已经没过了小白龙的小腿。“你要是这么固执,我就真跳了啊。到时候你什么都带不回去,还担个诛九族的罪,你可得自己想清楚了。”
萧练用余光看了眼江面,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若是自己的话,的确能游过去。但若是带着受伤的何婧英把握就没那么大了。
萧练大喊道:“猴子!只要你放了我这小厮,我跟你走!”
如果那猴子还不答应,那带着何婧英跳河,也比回到石头城里好。
“痞子!”何婧英心中一急,跟着萧练一起走进这冰冷的江水里去。
要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萧昭业再一次死去,她宁愿与萧昭业一同去死。
正当猴子犹豫间,身后传来金戈铁马之声,数百骑骑兵瞬息而至。领兵人大喊道:“羽林监萧彦孚率羽林军到此。前方是何人?”
何婧英喜道:“痞子,救兵来了!”
萧昭业在京城没有什么朋友。萧谌算是一个。萧谌是太祖的绝服族子,大了萧昭业好几岁,萧昭业自幼就爱跟在萧谌后边跑。如今萧谌领了羽林监一职,在御前当值。
既然萧谌都已来到了石头城,想必皇上那边也已经知道了。
萧练脸上一丝狡黠闪过,赶紧挥手大喊道:“彦孚!我手里有沈文季通敌叛国的证据!他们要杀我灭口!”
萧谌看见萧练,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明显的一愣。
那猴子也被萧练这一句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王爷信口雌黄,张口就来。早知道当时就不该犹豫,该直接将他捉了走。现在不知道自己跳长江还来不来得及。
石头城中起了骚乱,他是奉旨来此襄助沈文季的。他虽然还没明白目前是个什么状况,但看萧练那模样,心知自己要是晚来一步,这小王爷就去江里见龙王了。
萧谌当下脸色一沉,下令道:“统统抓起来。”
萧谌走到萧练身旁问道:“法身,你怎么在这里?”
萧练:“说来话长,彦孚你怎么来了?”
萧谌:“皇上收到消息,石头城这边出了乱子,让我来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萧练:“石头城里混进了奸细,要偷战车图纸。”
萧谌疑惑地看着萧练,石头城里建造战车的事,他也是今晚才知道。“法身你怎么会知道的?”
萧练立马又把自己喝酒偷听墙角的瞎话说了一遍。萧谌更加疑惑了。萧昭业自己一个人跑到酒馆里去喝酒?这可一点都不像萧昭业的作为。再看看萧昭业身旁那小厮,分外的眼生。萧昭业平日里不是都带着马澄吗?
何婧英见萧谌看着自己,尴尬地一笑:“萧统领,好久不见。”
萧谌这才认出何婧英。心下了然,怕是今日里喝酒听墙角的人原本是这位王妃了。
何婧英曾与萧芙林在街上一战成名。士族大家们都曾听过何婧英的美名。常在宫中当值的萧谌自然更是清楚。这位王妃的脾气秉性,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萧谌正欲行礼,何婧英却身形一晃,直直从马上摔了下来。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一章 出使北魏
何婧英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熟悉的千步香沁入心脾。何婧英猛地坐起,自己不是应该在石头城的江边吗?怎么会在懿月阁里?
门吱呀一声打开,淳儿捧着一束菊花裹挟着冷风走了进来。
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莫不是自己又重生了?
淳儿看着何婧英醒来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那天王爷和萧统领将你送回来的时候,你脸白得跟厨房里发面馍馍一样,身上还烫得不行,可是吓死奴婢了!”
发面馍馍?何婧英嘴角一抽。不是又重生了就好。何婧英又倒回床上,拢了拢被子,问道:“王爷呢?”
淳儿:“王爷去北朝了,今天早上走的。”
何婧英又猛地坐起:“去北朝?!”
淳儿这才絮絮叨叨地把这三天发生的事给何婧英说清楚。
原来那日在石头城遇到萧谌后,何婧英就晕了过去。萧练将何婧英送回府里就直接随萧谌进宫面圣。
萧练一口咬定是沈文季通敌卖国,他及时赶到才阻止了奸细,不过可惜的是,他只从奸细手中抢回半片图纸。
沈文季哪曾想到萧练会先发制人,那些想好的污蔑萧练的说辞,只好任他烂在肚子里。
双方各执一词,又因牵连甚广,皇上只得以“一场误会”断了案。虽然不深究,但该罚的仍然得罚。沈文季戍卫石头城不力,被撤了官职,罚俸一年,回京思过。而萧练擅闯石头城,皇上命他随萧子伦,范缜一同出使北朝,迎娶北朝公主,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战车还未完全造好。更何况南齐才从刘宋手中抢来政权不过十余年。而北魏已建国上百年,论国力,兵力,南齐尚不能及。现如今造战车之事被北魏发觉,和亲便是最好的缓兵之计。
要迎娶北朝公主的,是巴陵王萧子伦,萧昭业的十三叔。虽说是十三叔,但实则却不过十六岁,比萧昭业还小了三岁。
娶亲的是萧子伦,使臣是范缜。萧练此番去,不过是代太子出使北朝,做做样子而已。
所以这个怎么能叫“罚”呢?
何婧英心中清楚,皇上此举,明着是在“罚”,私下却是希望萧练能建些功业。
正如范贵妃所讲,萧子良让皇上忌惮了。
萧子良自建立西邸以来,朝臣,氏族,都与他亲厚,倒是让堂堂一个太子竟显得孤立无援。
皇上此番在石头城造战车,是有心再与北朝开战。如今国本绝对不能动摇。可太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三个儿子都不怎么成气候。虽然萧昭业天赋异禀,但性格乖张,一直不肯在朝中任职。皇上这是要启用萧昭业,来丰富太子的羽翼,制衡萧子良。
若是萧昭业,何婧英倒不怎么担心。但是萧练……
“汪”。胖虎摇着尾巴走了进来,鼻尖还顶着一瓣小小的花瓣。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花的?
何婧英走出懿月阁一看,眼前一亮,懿月阁外摆着三盆盛放的芍药。那明丽娇艳的粉色,暖了深秋的冷风。
何婧英不禁莞尔:“淳儿,这季节怎么会有芍药的?”
提到这花,淳儿也是分外的开心:“这是王爷那日从宫中抱回来的。王爷说,小姐醒了之后肯定无聊得紧,看着花会开心些。这棚子还是王爷亲手搭的呢。王爷说见到宫中的花奴就是这样养花的。”
芍药安放在一个小棚子里,棚子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暖炉。淳儿正在给花浇着水,已是深秋的天气,淳儿额头上却还是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何婧英心中一暖,在宫里时,他独自与沈文季对峙,也花费了不少心神吧,却还能想到带上这些花回来。
淳儿笑嘻嘻地看着何婧英:“小姐,奴婢觉得王爷有些不一样了呢。”
何婧英眼皮一跳:“什么不一样?”
淳儿:“王爷以前总是冷着脸,奴婢挺怕他的。”
何婧英笑笑:“王爷走之前可还说什么了?”
淳儿:“王爷让你不用担心他,等他回来。”
何婧英轻轻地抚摸着芍药花瓣,怎么能不担心呢?以前,也是这个时候,萧昭业随范缜一起出使北魏,回来时被山蛮袭击,在边境受了伤。
她重生之后,有些事情不一样了,比如杨珉之,原本应是东宫侍郎的杨珉之,现在却不见了踪迹,似乎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一样。
还有石头城,她从未被卷入过这样的危险之中。甚至曾经也未曾听萧昭业提及过关于石头城的任何事情。
但这些事情其实并未偏离原本的轨迹。比如以前,萧昭业出使北魏,如今萧练便去了。甚至石头城中那一场谋杀,都让她隐隐有熟悉之感。就如当初徐婉瑜火烧懿月阁那样,其中有太多的关键她还想不清楚。
沈文季为何会突然对她与萧练出手?
引她与萧练去石头城的,是公子羽。这一点她与萧练在石头城中时就想明白了。手段并不高明,是他们太过简单,朝着那陷阱跳了下去。
所以她二人去石头城,原本就是意外。而沈文季杀他们也是临时起意。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这些杀意却似乎是早就埋好了。
何婧英抬头看了看,王府里的家丁小厮们,各自忙着各自手里的活,打了照面也会笑意盈盈地互相问个好,对她这个王妃也是毕恭毕敬。
可是就在某一天,这些人会突然反目,与徐婉瑜一起,将她与萧昭业烧死在懿月阁。
徐婉瑜当初又为何出手?杀死她,她能理解,但是杀了萧昭业对她有什么好处?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可以不计后果,谋杀亲王,杀了自己的夫君?
这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他们始终未曾逃离。
这一次,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明不白地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以前的萧昭业,不愿涉足朝堂,现在的萧练更是对朝中之人一无所知。
如果仅凭她与萧练二人,他们永远都是那背后之人手中的蝼蚁。
她需要帮手。
而这世上,除了萧练,她能相信的,只有一个人。
何婧英的三叔,何胤。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二章 三叔何胤
何胤,字子季,官至国子祭酒。
国子祭酒这个官职,不过是个从三品的职位,听起来也不过是酹酒祭神,管管监生的闲职。但实则门阀士族想要入朝为官,都要将子弟送入国子监。国子祭酒就是皇上安插在门阀士族中的眼线。
只是何胤不愿过多涉足门阀之间,是以隐居山林,将国子祭酒当一个闲职领着。若非皇上召见,鲜少入宫。
鸡笼山的西面是萧子良的西邸,而东面,就是何胤的小山东苑。云浮于薄霄,澄江静于栖川,远山积秋晨,喧鸟覆春洲。
何婧英走得极轻,极慢,一根细细的树枝在脚下折断,也能惊起群鸟。
何婧英最终在小山东苑前停下了脚步。看着树梢上那一点微黄,何婧英神情有些恍惚。十二年前,也是这样的晚秋时分,何胤在破庙里找到了她,把她捡回了小山东苑。
“为何不进来?”
何婧英回头,见何胤披着一袭狐裘,手上捧着一个暖炉,站在小山东苑门口。何胤刚过不惑之年,正值壮年,身子骨却比别人弱许多。不过是晚秋,他已是拥裘围炉。
何胤也继承了何家的俊美样貌,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身上总有一丝若即若离的气息。那绾在金冠里的青丝,掺了些白发,修长的手指尖,常年都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何婧英闻着何胤身上熟悉的药香味,甜甜地笑道:“三叔,最近身体还是不见好么?”
何胤温和地笑笑:“都是老毛病了。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新做了菊花蜜,你最是喜欢,正说想要给你送去。”
何婧英从淳儿手里接过食盒:“那真是巧了,我今日给您做了燕窝菊花糕,你尝尝我的手艺。”
何胤刮了刮何婧英的鼻头,宠溺地说道:“算你孝顺。”
何胤膝下无子,对这个捡回来的侄女当亲女儿一样宠着。
茶室里,何胤为何婧英调了一杯菊花蜜茶,问道:“阿英,今日你来,可有什么事?”
何婧英笑笑:“看三叔你说的,阿英想三叔了,不能来看看么?”
何婧英还未想好自己应当如何跟何胤开口。说自己死过一次又复活了么?何胤能信么?
何胤道:“阿英,你有心事。”
何婧英低头不答。她知道她的话一旦说出口,何胤这平静的生活将会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何胤:“阿英,你可信我?”
何婧英抬头看着何胤。何胤的眸子里,总是带着沉静,让人心安。何婧英点点头。
何胤轻抚了一下何婧英,问道:“阿英可是受委屈了?”
何婧英鼻子一酸,眼眶骤然红了。她自重生以来,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她。
委屈么?当然。
她自问未曾害过任何人,却被烧死在懿月阁。那个用生命守护她的夫君,如今不见了踪影。
还有石头城让人始料未及的陷阱。还有如今出使北朝,吉凶难料的萧练。
这每一件事都压在她心头,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趴在何胤的膝上,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跟何胤细细讲了一通。
何胤越听眉头越是紧皱。当他听说何婧英被烧死在懿月阁时,心就被紧紧地揪了起来。“你是说,如今的南郡王爷已不是萧昭业了?”
何婧英点点头:“我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
何胤温和地将何婧英脸上的泪水拭去:“阿英,你不要怕,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何胤虽然面上镇定,但是心里还是慌乱起来。现在还活着,那么以后呢?若如何婧英所说,他曾经根本未能护得了她。她在懿月阁被烧死时,他自己在哪?可是还在这小山东苑里,打扫这一方小小的茶室?
他确实离开朝堂太久了,久到连保护何婧英都做不到了。
幸好,还可以重来过,还来得及。
何胤道:“这次,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地得手了?”
他们?何婧英惊诧地抬头看着何胤:“三叔你知道是谁?”
何胤道:“现在朝中有两股势力,一是以竟陵王为首的文人派,另一派则是以太子为首的太子党。你也知道,太子身患旧疾,近两年常在太子府静养。如今竟陵王在朝中的势力,早已超过了太子。”
何婧英道:“三叔是说,袭击我们的人是竟陵王的人?”
何胤摇摇头道:“尚不能确定。而且朝中还有另外一股暗流,我还没能查清。”
何婧英心中愁绪又起。
萧子良文才出众,在萧昭业小的时候,太祖就令萧子良教养萧昭业,将萧昭业养在竟陵王府中。自她们成婚后,竟陵王妃袁锦莹还时常带些萧昭业爱吃的小点来看他。
若要萧昭业知道杀他们的人是萧子良,那萧昭业当作何感想?
若不是萧子良,便是何胤口中的第三股势力。而这股势力背后的人是谁,就连何胤都尚无头绪,她与萧练二人应当怎样应对?
何胤看着何婧英越皱越紧的眉头,温和地说道:“阿英,别怕,有我在。”
她知道何胤那句“有我在”的分量有多重。
何家,虽然也是望族,大齐的开国元勋,但是比之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仍是天壤之别。甚至比之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都不如。
况且在门阀之间,何家也从不与别家有过多的交往。
“三叔……”何婧英有些犹豫。“何家从不参与党争,我们明哲保身了这么多年。若是现在……“
何胤看着何婧英笑道:“阿英,你莫不是以为,何家一直便是如此吧?”
何胤打开食盒,轻轻咬了一口何婧英做的燕窝菊花糕:“这菊花糕是用清晨的露水做的吧?怪不得还能保存着菊花的香气。”
何婧英娇嗔道:“三叔,你怎么又说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何胤笑道:“阿英你何必如此心急。朝堂之中,我何家虽不如琅琊王氏,但也并非一事无成。若是何家从不涉足党争,那何来如今的武帝?”
何婧英道:“那三叔你为何现在隐居在这小山东苑里?”
何胤不答,反而问道:“阿英,你可知道你爹当年是如何立的功?”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六疾馆
何婧英摇摇头,她从小住在别院,之后就算回到将军府里,将军府里的人也很少提及前朝往事。
何胤道:“你爹他是利用了驸马的身份,利用山阴公主杀了宋废帝刘子业,才成就了太祖的大业。”
何婧英暗自心惊,她只知她爹于南齐有功,可从来不知功业是这样来的。太祖是武将出身,当年跟随太祖的人大多也是武将。这也就难怪何家从不与别家交好了。武将尊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斩杀敌军的人。对这样使阴谋诡计的人,心中却是不耻。
何况这段历史于太祖来说,并不光彩。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不是何胤在朝中周旋,何家怕是早已没落了。
何胤又道:“何况武帝还是太子时,太祖曾有过废立太子的想法。也是你爹前去求情,才保住了当年武帝的太子之位。只是这两桩事,虽有功,但太祖也好,武帝也罢,他们都未见得想要再提起此事。如此,我才一直隐居小山东苑。”
“不过有的时候,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何胤拍拍何婧英的脑袋,“好了,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做你的王妃。三叔去给你抓条鱼吃。你去屋子后面摘几朵新鲜的菊花来,这时节的鱼,与菊花一同煮,味道才好。”
何婧英从屋后捧了一束菊花来,正好看到何胤在河边,竟是想要亲自下水捉鱼去。何婧英急道:“三叔,这河水太冷了,你别去。”
何胤回头一笑道:“三叔的身子骨,还不至于这般不济。你不用担心。”说罢,何胤放下手中的暖炉,脱下狐裘、鞋袜,将衣袖卷起,光着脚踏入冰冷的河水中。
河边是茂密的兰草,何胤静静地站在水中,一条鱼无知无觉地游到了何胤面前。何胤迅速出手,干净利落地将鱼抓了起来。“阿英,你看,这鱼多肥。”
只是在河中站了一小会儿,何胤薄薄的唇上就显出些乌紫色。
何婧英赶紧将狐裘拿过来给何胤披上:“三叔,你别凉着了。”
“无妨,无妨。”何胤将鱼放到鱼篓里,“走吧,阿英。好久没有吃三叔做的鱼了吧。”
叔侄两温了壶菊花酒,一直聊到日暮时分。直到小山东苑的竹林里洒下一片柔和的金黄,何胤才将何婧英送到山下。
回府的路上,天色就已尽黑了。大路两旁的酒肆还依旧热闹,红灯笼挂在楼角,随风晃着。这一份人间烟火,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何胤让何婧英只管安心做她的王妃,可她自己哪里又能真的安心呢?
找不到杨珉之,换回萧昭业一事,可以说遥不可及。
也不知将徐婉瑜软禁,是不是就真能避过烧死懿月阁的命运。算算,离徐婉瑜火烧懿月阁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自己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
还是所有的事,依旧会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发生。三个月的时间,她还能再做什么?
还有萧练,也不知北魏之行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萧练这一走,日子似乎就闲了下来,连同着懿月阁都清净了许多。何婧英日日早起,侍弄侍弄那三盆芍药,就去进宫去范贵妃的昭阳殿里。
萧练临走时特意交代了要好生看管徐婉瑜。太子妃性子软,南郡王府里大小事一向都是萧昭业做主的。何况这次毕竟是徐婉瑜有错在先,太子妃也不好过多置喙。但毕竟徐婉瑜是太子妃的远房侄女,免不得要为徐婉瑜说说情。何婧英干脆就躲进昭阳殿里,这样一来省得心烦,二来也是希望能第一时间得到萧练的消息。
如此才过了不足三日,何胤便命人送了信来,信上只寥寥数字:“九月十五萧子良酉时入石头亥时出。”
在他们进入石头城之前,萧子良就在城中了。而在他们深陷石头机关,命悬一线时,萧子良恰恰出了石头城,时间点恰到好处。这件事果然和萧子良有关系。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安慰,现在要面对萧子良的是萧练,而不是萧昭业。萧昭业把萧子良当作半个父亲,如今对萧昭业来讲也算是父子反目了。也不知萧子良心中会否有半点愧疚。
朝堂中有何胤,她插不上手。但她也不能闲着。
何婧英唤来淳儿吩咐道:“淳儿,你今日让厨房里多做一些馍馍,与我去六疾馆走一走。”
淳儿道:“六疾馆?小姐,你身子刚好,要是再沾染了病气可怎么是好?”
何婧英道:“无妨。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太祖建国初期,大齐刚经历了南北战乱,经历了前朝废帝的野蛮摧残,百姓流离失所,百废待兴。太子萧长懋便与萧子良在京中增设六疾馆,用以收治穷人。现在六疾馆中也时常都有竟陵王府的家仆出入。
还未到六疾馆,就听见前方一阵喧哗。淳儿挑开帘子问道:“前方有何事?”
驾车的车夫答道:“前面好多人,好像吵起来了。”
何婧英问道:“可是六疾馆里在吵?”
车夫道:“是在六疾馆门口。咦,怎么好像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六疾馆门口现下聚了不少人,十来个穿着短打的青壮男子拎着铁锹和木棍向着六疾馆叫嚣。周围还站了十几个半大孩子,对着躺在地上的老伯哭得撕心裂肺,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六疾馆的郎中,石胡莩。
石胡莩瘦瘦小小的个子,胡子花白,被一众青壮男子围在中间,若不是仔细看,还真看不到他站在那。石胡莩面前还站了个老大娘,老大娘扯着石胡莩的衣服,坐在地上蹬着脚,头发散乱,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还我相公!你还我!”
石胡莩被老大娘扯得衣衫烂了,削瘦的肩膀都露了出来。他死死地拉着衣襟,努力不让自己跟眼前这个老大娘坦诚以待。石胡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相公不是我害的!”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青壮年更是愤怒了,吼道:“我爹本来还好好的,吃了你的一副药就这样人事不省了,不是你害的是谁害的!”
石胡莩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的药,绝对不会害人!”
“杀人偿命!”
人群中一人喊了一句。几个青壮年更是气愤了,作势就要打石胡莩。
淳儿大声说道:“南郡王妃在此!前方是何人喧哗!”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四章 小阎王
老大娘一听,来了个王妃,当即手脚并用地爬到何婧英裙下,扯住何婧英的裙摆,那眼泪鼻涕都快擦到何婧英的裙上了。“王妃,请王妃给老身做主!这个郎中害死了我家相公!请王妃做主!”
石胡莩气得脸色铁青:“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害死了你家相公!”
何婧英低头看那老大娘。那老大娘正好抬手抹了把鼻涕,又抓上了何婧英的裙摆,那只手还在何婧英的裙摆上几不可见的擦了擦。
何婧英嘴角一抽,这老大娘哭得都快断气了,还知道爱干净把自己手擦一擦。再看那老大娘一副三魂没了七魄的可怜模样,可说起话来口齿比那郎中清楚多了。这周围的青壮年们,可没有半点自己老爹死了的伤心,反而是倒是对打石胡莩要更加上心些。
还有周围那些小孩。都是一副衣衫褴褛小叫花的模样。
何婧英年幼落魄时可没少参与这样的事情。往往是讹诈之人找着金主,往金主门前一躺,再来几个小孩围住不停地哭,那金主可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小孩一般都是街上请来的,何婧英那时参与讹诈时的价格,是哭一场能得到半块粟米饼。现在过了十几年了,应当涨价了至少能得到一块饼了吧。
何婧英看着小孩出神,那老大娘看何婧英半天没有反应,扯了扯何婧英的裙摆,哭得更大声了:“求王妃给老身做主啊,你看看这些孩子,他们的阿公就这样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再看他们一眼了。”
何婧英指着躺在地上的老人说道:“这不是还没死么?”
老大娘一愣:“什么?”
何婧英对石胡莩说道:“可戳过人中了?”
石胡莩看着何婧英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他们一来就把我围住,我……”
石胡莩还什么都没做呢,老大娘就猛地冲上去,将石胡莩推了一个趔趄,死命护住老伯:“相公,你好惨啊,都死了,还有人要戳你啊!”老大娘指着石胡莩恶狠狠地说道:“你不准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我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罢真从地上捡了块石头起来,高高地举在手里,作势要往自己头上砸。
何婧英看那躺在地上的老伯喉头微微动了下,分明还活着,笑道:“这位大娘,你相公既然没死,你不如先让郎中治一治?”
老大娘手伸在老伯鼻下,比划了一下,忽然之间更大声地呼喊道:“没气了!刚才抬过来都还有气的!”老大娘一脚踹到石胡莩的小腿上:“都怪你!都是你!就是你害死的!吃了你的药就晕了,现在你还害死了他!”
老大娘又回头瞪了周围的青壮男子一眼。旁边的人立马心领神会,铁锹木棍重重地砸在地上,也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小孩子被那铁锹木棍砸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顿了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大哭起来。
何婧英看着那些小孩,暗自想道,那带头哭的小孩演得真不错,至少值一块半粟米饼。
一时间大街上三四十余个人围着六疾馆哭的稀里哗啦,哭声传出好几条街。
“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何婧英回头一看,正是竟陵王妃袁锦莹。袁锦莹三十多岁的年纪,端庄贤淑,说话柔声细气。袁锦莹十年前也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女,现在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但仍不失风姿。
何婧英行礼道:“见过竟陵王妃。”
袁锦莹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何婧英了,赶紧扶起何婧英道:“你我都是王妃,不需行礼。”
何婧英道:“按理来说,我该随昭业称您一声二婶,既是长辈,自然是该行礼的。”
袁锦莹温柔地笑道:“看你说的,倒是显得我好老一样。我在府里听说六疾馆出了事,就赶紧来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婧英笑道:“王妃,不必去,哭不死人的。哭一会儿没趣了,自然也就走了。”
那老大娘见又来了个贵人,当即哭诉道:“相公你死得好惨啊!这些当官的和这庸医就是一伙的,不把我们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袁锦莹听老大娘如此说,急道:“你如何这样说?”
何婧英扯了扯袁锦莹的衣袖,大声对那老大娘说道:“既然这位老伯都死了,总不能让老伯冤死吧!我们不如请个仵作来验一验,开个膛,破个肚,把骨头挑出来看看,看黑没黑,若是黑了,那倒有可能是被下毒了。”
“呸!”老大娘急道:“你们就是一伙的,别拿仵作来吓我们,哪去找仵作去。就是有,那也是跟你们一伙的!你们谁都不准动我相公!我相公就是吃了石郎中的药死的!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个说法!”
“对!杀人偿命!”周围的青壮男子吼道。
袁锦莹温和地说道:“大娘,你不要激动,六疾馆是太子与竟陵王设立的,若是……若是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定会帮助你们的。”
老大娘心知袁锦莹是个好拿捏的,当下眼眶一红,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这位……这位夫人,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我相公死得不明不白的,官家没个说法……”
“什么死得不明不白?叫个仵作来弄明白了不就好。”何婧英说道。
老大娘将手里的石头在地上砸得砰砰作响,恨道:“我看有那个仵作敢来!”
“我来如何?”身后一男子走进人群。那男人穿着短打,浓眉大眼,长得倒不丑,但是见着他的人都纷纷躲了开来。
“小阎王?”老大娘一愣,手里的石头都忘了往地上砸。
那躺在地上的老伯听到“小阎王”三个字,当即翻身爬了起来,“呸,真他娘的晦气!”
正在众人愣神的瞬间,那老伯已经卷了地上的草席一溜烟跑了。那老大娘也跟着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在小阎王脚边吐了口唾沫。
袁锦莹愣愣地看着老伯精神抖擞地跑开,方才还哭得震天响的一群人,一瞬间就走了个干净。袁锦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不是刚才还……”
小阎王看着袁锦莹行礼道:“王妃心善,可别被这些人骗了去。”
“你是?”袁锦莹问道。
小阎王答道:“阎无咎,城外义庄的仵作。”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五章 鼠疫(教师节加更)
阎无咎看了看袁锦莹身后的何婧英,也行了一礼。其实他方才要是早一点出来,这人群早就散了。不过他偏偏想站在人群外面看这个热闹。养尊处优的王妃遇上了敲诈勒索的泼皮,倒是一出好戏。可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王妃,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阎无咎最是看不上那些士族,那些吃着白米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偏偏就还喜欢自诩清高,礼贤下士那一套。那些士族阶级,见到穷人,都会假惺惺地作出一副慈善姿态。没想到这小王妃倒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的戏码。
阎无咎从小就在义庄里长大,是义庄阎死人的养子。阎死人出身低贱,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姓,也不知是真的姓这个,还是死人见多了,就随便给自己弄了个这么个姓。自阎死人真的死了之后,义庄就由阎无咎正式接手了。
现在正值太平之世,战乱少了,在死人身上讨饭吃的人自然也就少了。所以这京城里的仵作就阎无咎一位,是远近闻名的“死人小阎王”。他走在这街上,见着他的人都嫌他晦气,仿佛被他看上几眼,碰上一碰,黑白无常夜里就要来索了他们的魂一样。
何婧英上前行礼道:“方才多谢阎公子相助。”
阎公子?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何婧英道:“阎公子今日到此是有什么事?”
阎无咎往后退了一步,他早已习惯与人远远地保持着距离。“我今日来是来告知石郎中,前日里从六疾馆送来的尸首,有可能是遭了鼠疫。”
“鼠疫?”石胡莩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阎无咎,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确定?”
阎无咎认真道:“我验的不会错。不过现在只收到这一例,还没有见到第二例,所以具体是哪里出现的疫情不能确定。”
石胡莩拢了拢自己垮掉的衣衫,提起他的小药箱,赶紧又回到六疾馆里,对六疾馆里的病人挨个细细查探。
袁锦莹细细看了看何婧英,温和地笑道:“阿英,我前几日到南郡王府来看你,你还昏迷不醒。现在看你气色,想是已经大好了。”
袁锦莹竟然来看过?萧练还不知道这事情与萧子良有关,也不知萧练有没有说错什么。
何婧英回头看着淳儿叱道:“淳儿,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王妃来看过我?”
淳儿嘟着嘴说道:“你睡着的时候,王爷成日里就琢磨着养那三盆芍药花,指挥奴婢又是做棚子,又是做暖炉的,你一醒来奴婢就想着带你看花了,都忘了……”
“没规矩!”何婧英斥道。这淳儿被自己惯得真是无法无天。
袁锦莹温和地说道:“阿英你也不用训她。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这小丫头眼睛哭得肿得跟核桃似的。要不是法身找着事情给她做,这小丫头准得哭晕了过去。”
自己昏迷着,淳儿定然是担心得不得了,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方才还那样训斥她,何婧英心中不免有一丝愧疚,面上也柔和了下来:“我也不是训她。只是若是知道王妃来过,那前几日就应到竟陵王府致谢的。”
袁锦莹:“你看你,说得是哪里话。我们之间不讲这个。虽说法身只能算我侄儿,但他三岁那年开始就住在我们竟陵王府里,住了整整十年,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儿子呢。如此算来,你也该算我半个媳妇儿。无需如此讲礼的。”
何婧英能感觉到,袁锦莹说起此事并无半分虚假。萧子良在石头城所做的事,她也未必知晓了。
这边袁锦莹与何婧英叙着话,那边石胡莩已将六疾馆的病人都挨个探查了一遍。石胡莩对袁锦莹说道:“王妃,幸好这里的病人,没有一个有鼠疫之症。”
阎无咎奇怪道:“那倒是奇怪了,鼠疫一般爆发起来,疫情会迅速蔓延,一般不会只有一例。”
石胡莩:“那具尸体现在可有人认领?”
阎无咎摇摇头道:“那具尸体现在还在义庄,没有人认领。”
何婧英道:“这人的家人呢?”
石胡莩道:“这人是自己走到六疾馆来的。因为没有疫情,我起初只当是寻常的热症。后来这人没过两日便因浑身发热而死。我就请了阎无咎来取了那人的尸首去。”
何婧英问道:“这人可是个乞儿?”
阎无咎摇摇头:“这人绝对不是乞儿,他虽然衣衫有些烂了,但衣衫的面料却是平织绢。”
六疾馆里大多是一日三餐不得温饱的穷人,所穿衣服也大多是麻衣。平织绢虽不是什么昂贵的面料,但也至少要屠户,商人一类,有经济收入的人才买得起。
六疾馆是专为穷人设立的,但凡是有些钱的人家,都宁愿自己花钱请郎中,不愿与这些穷人乞儿为伍。
何婧英又问道:“石郎中,这人在六疾馆中可有说过什么?”
石胡莩面露不忍之色:“这人是个哑巴。他舌头被人割了去,怕是又什么仇家。他在六疾馆里,就呆在那个角落里,很怕人。只要有人经过,他都会缩成一团。”
袁锦莹听闻割舌一事,面露不忍:“这京城里自有王法,这些歹人怎么可以如此凶恶?”
何婧英道:“如此一来倒是棘手了。这人若是躲避仇家逃到了这里,那这人从何处来就更难知道了。不知道鼠疫的源头是哪里,万一疫情扩大,那更不敢想啊。”
何婧英问阎无咎道:“阎公子可报了官了吗?”
阎无咎道:“报是报了,只是一具无名尸体,又因病而死,京兆府尹未必会侦办。”
袁锦莹对何婧英说道:“这件事我回去给王爷说说,让他命京兆府尹排查此事,京兆府尹定不敢抗命。阿英,你便也回去对太子说说,这事关鼠疫,也应当是要皇上知道的。”
何婧英恭敬道:“是。另外要是再有第二例病例,还请石郎中与阎公子即时告诉我与王妃。”
何婧英拜别袁锦莹,打算直接去太子府,将此事告知太子。可刚一出六疾馆,就见太子府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六疾馆门口。太子萧长懋打开车帘对何婧英说道:“阿英,随我回府。”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六章 察觉
随太子回府,淳儿比何婧英还紧张。淳儿挑来帘子偷偷看了眼前面太子的车:“小姐,太子可从来没有主动要我们过府去,今日是怎么了?”
何婧英摇摇头:“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找到六疾馆来吧。”
淳儿缩了缩脖子:“我觉得太子比王爷还可怕。”
何婧英:“太子哪里可怕了?”
淳儿:“王爷平日里也就是冷着一张脸罢了。可太子总是一副生气的模样,我在太子面前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惹到了他。”
淳儿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何婧英似乎从没见太子笑过。只不过平时太子虽然都在太子府里,但都待在书房里,很少出来。平日里去太子府,都只见得到太子妃而已。
说话间,就到了太子府。太子一言不发的下车往太子府里走去。何婧英跟上太子,走到徐龙驹身边,悄声问道:“徐主管,可知是出了什么事?”
徐龙驹摇摇头道:“太子命奴才去王府里找了王妃好几天了,可王妃天天都不在,今日是太子亲自到府里去找王妃,得知王妃在六疾馆里,才找了过来的。奴才也不知道什么事。王妃待会儿一定要小心点,这几天太子心情都不太好。”
何婧英心里咯噔一跳,太子是专程在萧练走了之后来找她的。某不是看出萧练不对劲的地方了?
刚一进书房。何婧英对太子行了个家礼,抢先说道:“父王,臣媳正巧也有事要向父王禀报。”
太子:“什么事?”
何婧英赶紧把六疾馆中的事,给太子禀报了一番。
太子听闻后紧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一趟京兆府尹。鼠疫若是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又抬头问道:“那日你们去石头城是怎么回事?”
何婧英答道:“我与昭业外出,碰巧听见了有人说在石头城里布置了火石,因时间有些晚了,我与昭业怕进宫来不急,就直接去了石头城,没想到……”
太子:“没想到你们被当成了奸细?”
何婧英:“不是……那是……”
太子:“沈仲达是奸细?”
太子的脸上分明已有了几分怒气。眉头紧拧在一起。因为长久的病症,太子眉毛有些疏淡,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给人压力。
何婧英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肩头重了几分。
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皇上都不会相信这些鬼话,我就会相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样的问题,除了据实回答,仿佛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是据实,却未必是要全盘托出。鱼市一行,是万万不能让太子知道的。
不过既然太子对石头城的事已经知晓了,那么萧子良的事也应当让太子知道才是。
何婧英道:“是有人故意想在石头城取昭业与我的性命。”
太子:“谁?”
何婧英:“沈仲达。”
太子:“你们与沈仲达有过节?”
何婧英摇摇头:“并无过节。只是……我后来得知,当时竟陵王也在石头城。我与昭业去到石头城时,竟陵王并没有露面。”
“萧云英?”太子一拳重重锤在书桌上。
太子虽然愤怒,但是并无惊讶,想必二人之间早已是水火不容。
太子问道:“此事可有证据?”
何婧英摇摇头。
太子:“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我自会处理。”
何婧英领命后,正欲退出书房。太子忽然又叫住了她。何婧英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太子问道:“法身在哪?”
何婧英微微一顿,只觉得后背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昭业去北魏了呀。”
太子沉默地看着何婧英。那种无形地压力,压得何婧英腿脚都有些发软。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何婧英只觉得心里无比难过。她能说什么呢?说她重生过,萧昭业也已经变成了萧练,真实的萧昭业现在也许只是一抹孤魂,不知在何处飘荡?
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倔强地抬头看着太子。
徐龙驹轻轻地走了进来,说道:“太子,竟陵王来了。”
太子面色一冷,对何婧英挥挥手道:“你下去吧。不过你记着,法身从来不是冲动鲁莽之人。”
何婧英走出书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太子书房里那苏合香的气味,都让她觉得窒息。
淳儿见何婧英面色苍白,担心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何婧英摇摇头:“走吧,我们回府去。”
走过闲庭,何婧英正好撞见刚进太子府的萧子良。
萧子良笑意盈盈地看着何婧英:“王妃也在此处。真是巧了。我方才回到府里正好听内人说了六疾馆一事,此时正是前来与大哥商量此事。我听内人说,之前在六疾馆时,幸得王妃处理果断,才未受人蒙骗。”
何婧英微微一笑道:“二王叔过奖了。阿英不过是凑巧看见了而已。”
何婧英心中冷笑。几日前要害她二人性命的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如此和煦。笑面虎这个词放在萧子良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世人眼中温润如玉,心怀慈悲的竟陵王,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自己亲侄儿也能下手。何婧英只想将萧子良那伪善的脸皮私下,看看这张脸背后是一张怎样的面孔。
何婧英心中越想越气,损道:“何况二王叔如此高风亮节之人,怎么可能是那些恶人口中说的,道貌岸然、人面兽心、老奸巨猾、狼心狗肺之徒。”
何婧英说罢行了个礼,带着淳儿就出了太子府。
其实朝中似萧子良这样的人,何只他一个。那沈文季不也是个人前微笑背后捅刀的人么?要与这等人虚以委蛇,也难怪萧昭业一直那么憎恶朝堂。
萧子良噎了半晌,愣愣地看着何婧英离去,也不知道何婧英是在表扬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七章 义庄
何婧英接下来的几日都在六疾馆里,帮助照看病人。倒是听见了关于竟陵王府的不少消息。
比如萧子良一月里只有三日住在竟陵王府里,其余时间都在西邸住着。
比如萧子良与宁朔将军王融最为交好,成日里二人在西邸都出双入对的,西邸的下人都在背后说王融是萧子良的小夫人。
再比如,经常出入西邸的沈约,沈家令,最是风流。一日带了位青楼女子去西邸快活,被去西邸探望的袁锦莹撞了个正着,把沈约赶了出去。
再比如,西邸的名士中,有一个叫萧衍的,最是神秘,成日里戴着一张面具,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所探听到的大多都是这样家长里短的小道消息。听得出来,萧子良在西邸的活动下人并不是很清楚,甚至就连袁锦莹也不常过问。与萧子良交好的,时常进出西邸的人,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常与萧子良同在西邸的,有八位,世称“竟陵八友”。只是这八位细算起来,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文人。兰陵萧衍、琅琊王融、陈郡谢脁、南乡范云、乐安任昉、吴兴沈约、吴郡陆倕,皆是名门望族,再者,这八人在朝中都有任职。虽不能说凭这几个人能左右朝堂,但是在朝堂中的影响力可见一般。
而反观太子那边,支持太子的均是跟随太祖打下大齐江山的武将。虽然勇武衷心,但在谋略方面却无法与萧子良相匹敌。更何况,如今日子过得太平了,文臣的地位自然比武将高。太子党在朝中的势力更是积弱。
而更为可怕的是,除了竟陵八友,还有沈文季这种暗中支持萧子良的。
她与萧练如今的局面并不乐观。
六疾馆外一阵喧哗,阎无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石老头,出第二例了。”
第二例鼠疫病人出现了?何婧英一惊,“这人在哪里?”
阎无咎这才看见何婧英,不过他也不拘礼,回道:“在义庄。”
何婧英:“可否带我去看看?”
阎无咎诧异地看着何婧英:“去义庄?”
淳儿也惊骇地抬起头来看着何婧英。小姐要去义庄???
义庄门口,淳儿拉住何婧英,眼里满满的都是求生欲:“小……小姐,这里面会不会有鬼的?”
何婧英宽慰地拍了拍淳儿的肩膀:“你就在外面呆着就好。如果害怕就回车里坐着。”说罢何婧英在阎无咎探究的眼光下,镇定自若地走进了义庄。
这女人简直是个怪胎!
这是阎无咎第二次见何婧英后,对何婧英的评价。
何婧英推开义庄的门,抬脚就要走进去。阎无咎赶紧拉住何婧英:“诶,你等等。”说罢拿来两块白布,和两瓣大蒜,“用这个捂住口鼻,如果想吐的话就把蒜放到上面。那具尸体已经有些臭了。还有这两具尸体你千万不可碰。“
何婧英点点头,将白布蒙上。其实她并不惧怕死尸。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几乎是寒冬腊月里,每个小巷里面能见到的情景。她小时候和那些乞儿一起时,乞儿见着路边的死人,就会将死人身上的物件拿去。都不是什么值钱物,有时甚至只是一双还算完好的鞋子。
她不愿拿,就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等那些小乞儿将东西拿完了,她就找几块石头来,放在那人面前,权当是祭品了。
尽管何婧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义庄是不同于人世的一种存在。不仅没有人气,还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死人气息。
何婧英刚一进门,一股腐臭就冲进鼻子里,她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阎无咎讥讽地笑笑:“不如你在门外等着?”
何婧英喘了口气,摆了摆手:“一起进去。”
果然是怪胎!阎无咎腹诽道。还是活得自在不好,偏要找罪受的那种!
义庄里停着两具尸体。阎无咎指了指左边那具:“那是前几日从六疾馆送来的那具。面前这个就是我今日发现的。”
那具尸体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十分瘦弱,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被野狗啃过的伤痕。
何婧英:“你在哪里发现的?”
阎无咎:“城郊三里外的树林里。”
何婧英:“看这人的穿着,似乎是京城中人,又很瘦弱,可不像是要去城郊打猎的人。难道是从较远的地方来的?”
阎无咎摇摇头:“我找到这人的地方没有车马的痕迹。而且……”阎无咎带上手套,将那具死尸的下颌扳开:“这人和之前的人一样,也被人割了舌。”
又是割舌?难道这两人有同一拨仇家?但是鼠疫,却又不应该是人为。
何婧英:“这两人可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阎无咎掀开左边那句尸体上的白布说道:“我在城郊找到的这具尸体,是在六疾馆那具尸体之前死的。中间相隔应当有三日。两人除了都被割了舌头之外,身上还有很多鞭笞的伤痕很相像,手腕和脖颈处有青紫。”
何婧英:“手腕处有青紫?那是说……”
阎无咎点点头:“对,没错。这两人都被囚禁过。”
何婧英:“可有任何与他们囚禁之地相关的线索?”
阎无咎:“不好判断。但那地方一定很大,而且他们都是被单独囚禁的。”
何婧英:“为什么?”
阎无咎:“鼠疫十分容易传染,除了被带有鼠疫的老鼠和鼠蚤咬伤之外,和得过鼠疫的人有过接触也会被传染。得过鼠疫的人死后反而传染力没有那么强,只要不触碰被感染了的人的脓血,就不会被传染。鼠疫传染快,发病快。但这两个人虽然被囚禁在同一个地方,发病时间却相差了三天。”
何婧英:“所以,他们得病时并没有见过面?”
阎无咎点点头。
何婧英:“如此,也不可能是一般山匪了?”
阎无咎又点了点头。
这两人被秘密囚禁在一处较大的地方。山匪一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地牢,二不可能如此细致将二人分别关押。
囚禁这两人的人,背景或许并不简单。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八章 颜小刀
“阎无咎!”
阎无咎听到人叫喊,眼睛微微亮了下。
门外那人也不等阎无咎答应,自己就踏了进来。阎无咎皱眉道:“颜小刀,你怎么又把酒拿进来了?”
那被唤作颜小刀的,正是京兆府尹的捕役。颜小刀生的斯文秀气,偏偏留了一个络腮胡子,把那张巴掌小脸遮了个七七八八。
颜小刀将酒拎起来晃了晃:“你还怕酒把你死人屋给弄臭了?”
阎无咎拿过酒瓶放在一旁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莫不是这无名尸的案子又落在你头上了?”
颜小刀无奈地笑笑:“衙里的其他人都忙去了,只剩我了。”
阎无咎讥讽地一笑:“忙什么?忙着去摸鱼呢?就是你们衙里的人不愿意来我这义庄。哪次棘手的又死了人的案子不是你来?”
颜小刀挥挥手:“管他呢,既然是案子就得有人管,什么案子不一样?说说吧,今天这位是什么情况?”
阎无咎:“你来得正巧,今儿又来了个给他作伴的。”
颜小刀看那尸体被狗啃的浑身都是坑,皱眉道:“这是什么情况?”
阎无咎:“被城郊的野狗啃的。”
颜小刀挑眉道:“你又去猎兔子了?”
阎无咎:“那有什么办法呢?那卖猪肉的远远地看见我就提早收摊了。我也得为别人营生着想不是?”
何婧英见二人自顾自的说话,全然忘了站在一旁的她,轻咳一声:“那个,为什么不卖肉给你?”
阎无咎无奈地说道:“上个月她老婆洗衣服时不小心将洗衣槌砸到了自己胳膊上,胳膊肿了老高。那卖猪肉的非说是那天卖了猪肉给我,招了灾来。从此看见我就早早地收摊回家了。”
颜小刀这才见到这屋子里还站着一人:“这位是?”
阎无咎一指何婧英说道:“南郡王妃。”
颜小刀愣了一愣,堂堂一个王妃竟然在义庄里?
何婧英见颜小刀呆住,尴尬地笑笑:“那个,我就是正巧听说了鼠疫的事情,就顺道过来看看。颜捕役之前得了鼠疫那人,可查出来什么了吗?”
颜小刀赶紧向何婧英见了礼,又回话道:“之前那人,京兆府尹与刑部都没有记录。想必应是个寻常百姓。如今画了画像,挂在大街上,看有没有家人认领。”
何婧英:“可有人失踪?”
颜小刀:“未曾有人来报过。”
何婧英指了指今日找到的那具尸首说道:“颜捕役不妨来看看这具。”
颜小刀上前一看,惊道:“又是没有舌头?”颜小刀看了看尸体上的伤痕问阎无咎道:“死了多久了?”
阎无咎道:“比旁边那具尸体早了三天。”
颜小刀:“早了三天?不是山匪?”
果然颜小刀与自己想的一样。何婧英问道:“颜捕役可知这城郊附近都有谁的庄子?”
颜小刀抬头看着何婧英。这南郡王妃如此问,想必也是与自己想到一处了。囚禁这两人的人绝非一般人,很有可能是士族人士。如果是士族人士,难保不会与这王妃有瓜葛。
颜小刀:“也未必就囚禁在庄子里。若是一个村子,将二人分开关押在两间屋里,也是有可能的。”
何婧英:“但是未曾听说,周围有村子爆发了鼠疫。鼠疫传染性如此之强,这两人得鼠疫时,应当没有多少人看守。”
看来这王妃并不好骗啊。颜小刀只好说道:“离这里最近的是沈将军的别院。再远些还有几处空置的庄子。”
何婧英问道:“可是沈文季沈将军?”
颜小刀点了点头。
何婧英心中一惊,难道此事又与沈文季有关?那么萧子良对此事又可否知情?
颜小刀探查完尸体,说道:“阎无咎,你可有细细探查过捡到尸体的地方?”
阎无咎摇摇头:“今日出门太早,那边林子密,光线不好。我只带了这人回来,没有探查。”
颜小刀向何婧英拱手道:“王妃,我与阎无咎要重新进林子查探一番。这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还请王妃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何婧英:“这是自然。不过若是查到什么线索,颜捕役可否告知我?”
颜小刀疑惑地看着何婧英。
何婧英赶紧又说道:“鼠疫这件事情太子已经秉承了皇上。皇上责令太子督办。这鼠疫一事事关重大,若是鼠疫爆发,或者引起恐慌,都难以收场。太子事务繁忙,我会将知道的消息全部转交给太子。”
颜小刀这才点点头:“王妃放心,若是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王妃。”
这件事情若真是与萧子良有关,那么就一定要比萧子良早一步知道消息才行。否则以萧子良的本事,将此事稍作遮掩,就可轻易揭过。
今时不同往日,性命既然已被人拿捏过一次,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情面可讲了。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九章 第三具尸体(中秋加更)
金秋时节一过,天气就转凉得快,不过几日时间,树上的秋叶纷纷黄了,气温也冷了下来。
今日一大早,王宝明就带着芸香道了南郡王府。
芸香手里捧来两件衣裳,一黑一白两件,上好的蜀锦缎子镶了雪狐领子。王宝明看着何婧英温和地说道:“阿英,我这几日过来,你都不在府里,今日特地一早就来了。我听宫里说,昭业已经在回朝的途中了。这是我给你与昭业做的衣裳,你看可还合心意。”
原本就是为了躲着王宝明给徐婉瑜求情才日日早出晚归的,但现如今王宝明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倒是让何婧英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婧英赶忙亲自为王宝明捧上茶水恭敬道:“是臣媳不孝,这几日都没去太子府看母妃,倒是先让母妃来找我,失了礼数。”
王宝明摇摇头:“哪里讲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父王最是古板,我倒不在意这些。”王宝明从芸香手里拿过另一件衣服说道:“这里还有一件,我是想给婉瑜送去的。你知道的,婉瑜是我远房侄女,家世也好,嫁进王府做妾已是委屈了她。”
果然还是要给徐婉瑜求情的。
王宝明又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也不怪你。起初我也觉得罚得太重,后来听芸香说了事情原委,我才……这件事情的确是婉瑜做错了。莫说是禁足,就算是昭业要休了她,我也不好说什么。”
何婧英:“母妃,这次禁足虽然是昭业的意思,但是徐良娣的吃穿用度,一应供应我绝对没有亏待她半点。”
王宝明点点头:“你做得对。也是要让她长长记性。”王宝明将何婧英的手牵过,轻声说道:“阿英,母妃希望你能答应母妃一件事。也算是全了我的面子。”
何婧英恭敬道:“母妃但说无妨。”
王宝明道:“阿英,母妃知道昭业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只喜欢你一个。昭业从来没有给过其他女子任何好脸色,独独你不一样。”王宝明笑笑,又说道:“你知道的,昭业脾气大,我这个做母妃的都拿他没有办法。我以前啊,一直以为我是盼不到媳妇儿了。”
被王宝明这么一说,何婧英羞得满脸通红。
王宝明又说道:“可你也知道,徐婉瑜嫁进府里是徐大人求到了皇上那的。皇上亲自指的婚,昭业更是反感。是徐婉瑜自己年轻,看不破这一点。她也是个可怜人。我只希望她在府里能衣食无忧便好。”
在府里衣食无忧便是不能休了,她就算再过分,也要养在府里,全了徐家王家的面子。
何婧英心中苦涩,莫说那生死之仇,便是以后,她若是还要烧懿月阁,难道也只能将她禁足就算了吗?可是王宝明这样求自己,自己又如何忍心拒绝呢?王宝明心善,自从自己嫁进南郡王府里来,更是待自己如同己出。何婧英从小就没了母亲,也只有在王宝明处才体会到了半分母爱。要让自己拂了王宝明的心意,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
何婧英点点头:“母妃放心,我答应母妃便是。”
王宝明点点头:“阿英最是懂事的。”
何婧英微微一笑:“只是这禁足一事……”
王宝明拍拍何婧英的手说道:“既是昭业的意思,我不会为难你。我去看看她就好。”
说话间淳儿走了进来:“小姐,门外有个人找你,是京兆府尹的捕役。”
难道找到囚禁的地方了?
何婧英赶紧走出府去,果然是颜小刀等在门外。
颜小刀行了一礼道:“王妃,第三例的鼠疫病人出现了。”
何婧英与颜小刀赶去义庄,阎无咎已经将尸体探查过了。
何婧英问道:“这尸体可还跟之前两人一样?是被囚禁的?”
阎无咎摇摇头道:“不一样,这人没有被割舌,也没有鞭笞的痕迹。我们发现他时,他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外衣都被人扒了去了。”
何婧英:“这人是在何处找到?多久死的?”
颜小刀:“我与阎无咎这几日都在找囚禁的庄子,但是进展不大。今天回来之时路过那片密林,就发现了这具尸体。与阎无咎上次发现尸体的地方离了一里远。”
阎无咎:“这人发病时间与六疾馆里那位差不多。但是奇怪的是,我们发现他时,他身上并没有沾多少泥,也没有被狗啃过。整个尸体都比较完整干净,而且身上有石灰。”
何婧英奇怪道:“与六疾馆里那人的发病时间差不多?那就是已经死了有近十日了?但尸体却保存完好?还有石灰,就是有人刻意保存这具尸体,并且处理过?”
阎无咎点点头:“这人不仅身上没有伤,在死之前身体状况还很好,并没有半点被囚禁的样子。这人的食指和掌心有薄茧。”
颜小刀:“阎无咎你是说这人是个武夫?”
阎无咎点点头:“我认为这人与之前两人不是同一拨人。”
何婧英惊道:“难道鼠疫已经蔓延了?”
阎无咎摇摇头:“他们身上都有同一种地窖里的味道,是在一个地方,但不是同一拨人,这人也许正是看守。”
颜小刀指着三具尸体说道:“第一个死的,是你在城郊林子里发现的那个人。这个人应当是在死了之后就被扔出来的。而后鼠疫又感染了六疾馆那个人。六疾馆那人应当是逃了出来。在逃跑途中他或许被人追捕。追捕他的人就是今日找到的这具尸体。他被逃跑那人感染。而后,他也病发身亡。尸体却被人撒了石灰处理过。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有人把他的尸体又扔出来了。”
何婧英道:“会否是那人不希望你们停止搜查,所以扔出了这具尸体?”
颜小刀点点头道:“有可能!”
*
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在起点读书、QQ阅读、红袖读书、潇湘书院、微信读书,阅读正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十章 古坟
何婧英:“敢问颜捕役,你们这几日都搜查了哪些地方?”
颜小刀:“城郊几个空置的庄子我们都搜查过,没有什么人。沈将军的府里我也去拜访过一次,也没有任何异样。而且鼠疫一旦爆发,疫情很难控制,沈将军应当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人藏在自己的庄子里。”
何婧英道:“阎公子说尸首上有地窖的味道,那些废弃庄子里可都探查清楚了?可有密室什么的?”
颜小刀点点头:“倒是细细探查过了。但若说是密室的话,我也不敢保证全都探查清楚了。”
何婧英也有些发愁。有人刻意在林子里扔了尸首,证明是有人在指引他们继续找下去。但的确如颜小刀所说,没有这些庄子的图纸,密室很难找。就算能找到一两个,也难免有遗漏的。
“小姐。”淳儿叫了何婧英一声。何婧英正想得出神,没有听见淳儿喊她。
淳儿又摇了摇何婧英:“小姐。”
何婧英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淳儿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阎公子既然说尸首上有味道,那狗是不是能闻到?”
“你是说胖虎?”
不一会儿淳儿就将胖虎牵了来。经过半个月的精心喂养,胖虎整个又胖了两圈,走一步身上的肥肉就要抖上三抖。
颜小刀附在阎无咎的耳边说道:“这狗怕是比你我都吃得好。”
阎无咎嘴角一抽,这么肥的狗,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烤了都嫌油多。“王妃,这狗真能找人吗?”
何婧英尴尬地一笑:“那个,胖是胖了点,狗鼻子应该能用的。”
如此四人勉励拖着一只狗,拖拖拉拉地往城郊走去。胖虎这狗真无半点神勇,才走出城门二里就气喘吁吁,唉哀嚎叫。颜小刀看不下去,就将胖虎抱着走一段,让它休息休息。谁知这一抱,胖虎还就不下来了,一放在地上就四肢舒展地趴着,死活拖不走。总不能让何婧英和淳儿两个女子抱着吧。颜小刀只好又抱着,一路走进密林,手臂都酸麻了。
胖虎极重,颜小刀抱得几欲吐血,嘴角抽搐地问阎无咎道:“这祖宗怎么不让你抱?”
阎无咎闻了闻自己身上,也没什么怪味,思索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我身上戾气太重?”
毕竟也是林子里杀进杀出讨肉吃的人,还成日里跟死人睡一起。被一只狗嫌弃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阎无咎指了指前方:“再往前走就是最后一处庄子了。”
从阎无咎指的方向看去,那的确有一个庄子,还不小。那庄子感觉不是近两年才废弃的,感觉就像是几百年没有住过人一样。庄子占地颇大,是一处六进六出的院子,院子里还残存了些假山石雕,周围零零散散有几棵古树,张牙舞爪的,上面一片叶子也无。
淳儿自进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就浑身发冷,瑟瑟缩缩地躲到何婧英身后说道:“小姐,这里,怎么这么可怕啊?你不怕吗?不然我们回去吧。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幸好何婧英小时候惯常爱去些破庙之类的地方,到没被这里吓到。何婧英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来,这里戳戳,那里敲敲,除了扬起的灰尘来,确实没有什么异样。
忽然颜小刀怀里那祖宗对着前方一龇牙,“汪”地一声,挣扎着从颜小刀怀里跑了下来。胖虎迅如闪电,在此时展现了他狗生最英勇辉煌的一刻。胖虎凶狠地一边叫,一边跑,跳过窗户,爬过门槛,最后朝着一面墙的狗洞冲过去,要从洞中破墙而出。
如果要找的东西并不在庄子里,那就无怪乎颜小刀与阎无咎二人没有找到密室了。
胖虎朝着狗洞一个猛冲,“嘭”……被卡在了狗洞里。
何婧英在后面看着,尴尬得脸都快抽了。
颜小刀跳过围墙,看见胖虎虽然被卡住了,但是还是朝着前方不停地扒拉着爪子,面露凶狠。若不是这里正好有胖虎的仇家,那么想必定是有所发现。
阎无咎托着淳儿与何婧英翻过围墙,在自己翻上围墙之前,先朝着胖虎的屁股猛踹了一脚,将胖虎从狗洞中踢了出去。
胖虎刚从狗洞中解脱,撒开爪子又朝前跑去,四人在后面追着跑了一路,跑到了一座坟前。胖虎对着那坟龇牙吼了半天,还不时用爪子扒两爪。
这座坟修得十分讲究,一看就是一个富庶人家的坟,只是前方没有祭品,没有香火,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坟头都落满了灰,连同石碑上的字都看不清。
阎无咎自然不会忌讳坟墓这一类东西,伸手将石碑上扫了扫。石碑上的字露了出来。“傅氏文升之墓”。
傅文升?这名字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看着石碑久远的模样,这位傅文升怕是已经作古许久了。
阎无咎道:“王妃,莫不是你家这狗子有刨人祖坟的习惯?”
“这祖坟早就被人刨过了。”颜小刀自坟墓后面探出脑袋来说道。
众人绕到坟墓后面,见那坟头上是有几块石块看上去比较新,是最近才敷上去的。就在那新的石块中间,还有几块是松动的,取下来正好共一人通过。
何婧英脑袋往坟墓里探了探,被颜小刀一把扯了回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颜小刀与阎无咎都认识到这位姓何名婧英的王妃,与那些士族女子简直是云泥之别,不知不觉间就将她当作了自己人。
颜小刀:“姑奶奶,你胆子也忒大了,这坟里要是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伤着了怎么办?”
何婧英被颜小刀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虽然何婧英对那些死人见怪不怪,但死人归死人,祖坟归祖坟。死人是不会爬起来咬人的,但那坟里会不会爬出什么来,那可不好说。
阎无咎走上前去:“这等事情还是我来做吧。还没有哪个死了的,敢来骚扰我的。”
颜小刀瞪了阎无咎一眼:“你是捕役还是我是捕役?一个仵作还来抢我饭碗,我例银直接发给你得了。”
阎无咎往旁边退了一步,靠在古坟上笑道:“你给我也成,我给你做饭。”
颜小刀白了阎无咎一眼,当先就钻进了古坟里。颜小刀一进去,阎无咎也就跟着往里钻。进去之前对何婧英交代道:“王妃姑奶奶,你就站在这里,别进去。要是里面真有得了鼠疫的人,小心被传染。你命金贵,要是南郡王来我义庄要人,我可给不起。”
何婧英正想反驳几句,却见阎无咎已经滑进了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