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龙之妖女
萧子敬脸色一沉:“王妃,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何婧英气得笑了:“安陆王,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是谁在挑事?”
王融在一旁扶着脸色煞白的萧子良,也怒道:“晋安王!你竟然偷袭王爷!你安的什么心?!”
萧子懋此时被萧子敬的几个安西军心腹制住,虽然落于人手,但姿势仍旧倨傲,只是颇有些惋惜,自己刺出的那一剑偏了三分。“王大人,本王被那什么阴兵吓着了,一时失了理智。”
一时间雍州兵与安西军相对而立,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原本就紧张局势更加危机。
萧子良颤声道:“七弟你为什么?”
萧子懋的脸色又沉了三分:“二哥,承蒙你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想了个好办法报答你。”
在之前的逃亡中,萧子良带来的人被屠杀了近四成。若不是萧子懋以萧练与何婧英为人质,萧子良早就对他发了难。
萧子良倒不是良心发现才没动手,只是因为他没有萧子懋那么疯癫,无论什么时候,萧子良都会先权衡利弊。萧练与何婧英是唯一熟知阴兵的人,杀了他们相当于自掘坟墓。
只是萧子良没想到的是,以前唯命是从的萧子懋只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就变成了自己的仇人。他更没想到的是,萧子懋会疯到挖座坟拉着他一起跳。
萧子敬听闻萧子懋如此说,也忍不住眉心跳了一跳。不过萧子敬带安西军多年,知道稳定军心是多么重要,也知道大敌当前,军中起了内乱是多么万劫不复。
可萧子懋根本不顾及生死。他是豁出了性命来的陆良。此番回去,要么他一个人走出陆良,要么玉石俱焚。
所以他大开杀戒,也毫不顾忌萧子良与萧练。若不是方才萧子敬离得远了些,他可能会连萧子敬、萧子真一块儿生吞活剥了。
萧子敬自然能看出萧子懋是存心不让他们走出陆良。只是他现在若对萧子懋动手,对雍州兵来说是个太大的刺激,先不说以现在安西军的状态是否能抵挡得了,在这个时候斗个你死我活,只会全都喂了山崖中的阴兵们。
萧子敬一言不发地将萧练检查了一番:“王妃,你莫要着急。法身还活着。”
“活着?”何婧英可笑地看着萧子敬:“你是觉得有些可惜吗?”
萧子敬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医治得当,法身当无碍。”
何婧英点点头:“好,我也不为难你。”何婧英抬起折月剑朝萧子懋比划了一下:“心口三分,同样的位置,让我也刺上一剑,可好?”
萧子敬眉头紧皱:“南郡王妃,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要等什么时候!”
萧子敬急道:“我们先走出这里,若是回到京中,父皇自然会有定夺!”
何婧英冷冷地笑了一下:“那要看安陆王你拦不拦得住我!”
一个长相野蛮,蓄着小胡须的雍州兵看着何婧英啐了一口:“一个娘们儿口气还不小。”
萧子敬上前一步:“王妃,现在我们赶紧出了陆良回到京中才重要。”
何婧英斜眼看了萧子敬一眼,讥讽道:“安陆王,方才晋安王动手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这句?”
萧子敬一噎,竟是答不出话来。对于萧子敬来讲,他来此原本只是想抢在萧子良前面阻止萧子良与萧练任何一方拿到阴兵。萧子懋的出现原本就是在他算计之外的。何况所谓的阴兵,竟是如此嗜血,出现的又太过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找萧子懋算账,就不得不去收拾这么一个安西军与雍州兵势均力敌的烂摊子。
方才的逃亡中,安西军也有不少死伤。但安西军训练有素,方才萧子懋发难时,首当其冲的是萧子良的兵。当时萧子敬是起了私心的,萧子懋与萧子良素来交好,若是他二人连手,自己带来的兵力不足以对抗二人。所以当萧子懋动手时,他并未阻止,只是带着安西军更加快地撤走了。
何婧英握住折月剑一抹,鲜红的血顿时就涂满了剑身,悬在剑尖的那滴鲜血欲落未落,在阳光下如同一颗红宝石一般。
萧子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干什么?”
何婧英冷冷地笑了一下,想要冲出这困局,她孤身一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呢?
当何婧英剑尖的那一滴血滴落在地上时,山崖中间洞螈都躁动了起来,“咕咕咕,嘤嘤嘤”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什么东西!”雍州兵各个回头凶狠地看着何婧英。
就算雍州兵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看出了何婧英的异样。那些状似凶悍的大老爷们儿,总是有恃强凌弱的坏习惯。在强者面前憋的气,会转移到另一个弱者身上加倍找回来。通常女人就是最理想的弱者。
就像这位雍州兵一样的,他不敢对安西军动真格的,对着何婧英就展现出了骇人的硬气。
那雍州兵高高举起屠刀,嘴里叫喊着:“臭娘们,找死!”对着何婧英就扑了过来。
何婧英不闪不避,直视着那雍州兵。明晃晃的刀刃晃得人眼花,何婧英眼中却一丝犹豫也无。
她只身一人,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手里的折月剑,而是被她吞进肚子里的那颗白神珠。
这一刀要是劈下去,莫说是她,她体内的白神珠都要被劈成两半。
何婧英未动,萧子敬却动了。他见何婧英不闪不避,心中一急只好拔剑硬生生地替何婧英接下雍州兵这一刀。可雍州兵这一刀,饱含了今日受了一整日惊惧带来的怒意,饱含了在安西军面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生出的憋屈。这是为了要找回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势要将何婧英一刀劈成两半,用尽全力劈出的一刀。
这一刀,劈在萧子敬的剑上,只听“锵”地一声,萧子敬手臂巨震,虎口被撕裂了好大一道口子,剑也碎成了两段。
那雍州光膀子将士见自己竟然砍下了萧子敬的剑,心中狂喜,动作更加癫狂,手臂挥得更高,又是一刀砍向何婧英。
只是这一刀他再也没有机会落下。就在何婧英身后的阴影处,一条丈余长的洞螈从阴霾处探出了头,准确无误地咬掉了那雍州将士的头颅。
第一百三十七章 龙之妖女2
洞螈也从没说过,它们不能到太阳下来。只是因为一直没出来过,就被众人默认了。
阳光给予众人的勇气在洞螈探出头的这一瞬间被消灭殆尽。众人方才醒悟原来埋伏在山崖中,跟着众人许久的怪物是可以走到阳光下的。它们只是不那么喜欢阳光而已。
那条丈余的洞螈从阴影中爬了出来,何婧英手上的血让它愈加兴奋。它嘴里含着那颗雍州兵的头颅嚼了嚼,然后“噗”地吐了出来。那雍州兵的脑浆还挂在洞螈的嘴角尚未被抹去,众人就惊奇地发现,洞螈已经半个身子都到了太阳下。
洞螈缓缓地走着,尾部弯曲将何婧英护在中间。洞螈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如贝壳一般的光泽。只是那光泽随着阳光的照耀渐渐的黯了下去。不是光泽没有了,而是它白色的鳞片在逐渐转为灰色。
洞螈原本在水里是没有眼睛的,但在这阳光下,那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忽然裂了一条缝,血红的皮肉撑开了,两颗漆黑的眼珠就从皮肉里翻了出来。
也不知是因为眼睛裂开的疼痛还是愤怒,洞螈对着众人尖啸一声,头部两旁的鳃像扇子一样张开,身上的鳞片在它尖啸的一瞬间就转为了黑色。
洞螈重重地踏了一脚地面,地面上瞬间留下了它五指的痕迹。那尖啸声不同于之前婴孩般“嘤嘤”哭泣的声音,而是夹杂着腥气的怒吼,在众人面前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萧子敬几乎是仰望着洞螈的。饶是他身经百战,心底也生出惧怕来。洞螈低下头,俯了俯身子,颇有兴致地看着萧子敬。洞螈唇边短短地触须几乎碰到了萧子敬的鼻尖。
“龙!龙!阴兵是黑龙!”人群中一个将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忽略这一个细节,与画本上的龙相比,洞螈是没有角的。
龙原本是皇权的象征,可若是盘在一个女人身上,那意味就不同了。
“妖女!”一个将士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一句,人群中更加慌乱起来。众人心中都是一个想法,他们中了一个妖女的诡计。
雍州兵的矛头不再指向安西军,他们将矛头掉转过来,指着何婧英吼道:“妖女!”
这些雍州兵们此时将他们平日里狩猎时学到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面对这样强大的天生猎手和危险,最佳的方式应该是装死。
那尖刀上折射的阳光照在洞螈眼睛上,洞螈眼睛一刺,顿时暴怒起来。
它行动迅猛,一低头,一俯身,四肢几乎没有动,就已经席卷道了雍州兵的人群中。沙尘四起,遮天蔽日,惨叫声混合着黄沙,让人听得头晕头疼。
萧子敬一把扯住何婧英:“你能不能控制它?”
何婧英眼神闪了闪,她不过是赌洞螈会为了保护白神珠而出来罢了。何婧英抛开萧子敬的手,有些恼怒:“这不就是王叔你想要的阴兵么?”
何婧英头也不回地奔到萧练身旁,将萧练扶起,抗在自己背上。触手之处,尚能感觉到萧练的余温,但呼吸却极其微弱。何婧英心中急躁,前面就是陆良镇,只要能过得去,何胤应当随身带了些药草,或许还能救得了萧练。
何婧英将萧练抗在身上已经是用尽了全力,那些惨叫声她再也顾不得。这修罗场里谁死谁活都与她无关。
萧子敬耳中听见那些惨叫,又眼见着何婧英离去,已是红了眼,长剑一抖声嘶力竭地叫道:“杀!我们杀出去!”
响应萧子敬的是更为惊惧惨烈的尖叫。
萧子真几步跨道萧子懋身旁:“七哥,这个时候你莫不是还想捣什么鬼吧?”
萧子懋恨道:“这个居然就是阴兵。若是能为我所用……”
萧子真讥讽地一笑:“七哥好气度,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能盘算。”
王融也将萧子良扶稳,大喊道:“保护王爷!我们一起冲过去!”
忽地,萧子懋看见何婧英已经背着萧练快要走到了前面的阴影处,大惊道:“不能让那个女人过去!她若是走了,我们都完了!”
几个将士“哇呀呀”地叫着,像何婧英冲了过来。那些人还未到何婧英面前,那条洞螈腾空而起,从天而降,带着锋利鳞片的尾鳍扫过那些将士,顿时将那些欲行不轨的将士重重地拍在山崖上。
被洞螈挡住的地方,就是一道鬼门关,冲过去就出了山谷,前面是陆良镇的平原。
何婧英咬咬牙,背着萧练转身就走。忽然背上的萧练却动了动,萧练虚弱地叫道:“阿英,不能走。”
“为什么?”何婧英不解道。
萧练看了看那黄沙中的血色:“你不是妖女。”
何婧英皱眉道:“我不在乎。”
萧练低声道:“我在乎。”
想要在这世上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而活,那自己就一定要有比别人更强的实力才行。可是看看眼前,萧子良自己的府兵就有一千,萧子敬有安西军,甚至萧子懋都有雇佣军。他们什么都没有。若是被人冠上了“妖女”的称号,即便回到京中也只能被人生吞活剥。
还有皇上,这场战役里,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了。皇上会怎么想?曹景昭能够烧了佛堂救下何婧英一次,难道还能再烧一次佛堂不成?
萧练强打精神看了看血战中的将士。虽然洞螈凶狠,但着么大的动静也只有这一条洞螈从山崖中出来,这些洞螈应该还是不愿意到阳光下来的。
萧练看了看两旁的地势,对何婧英说道:“阿英,飞索卫可以将人从这里带出去。”
何婧英不解道:“你想让我救他们?”
萧练剧烈地咳了几声,咳出一口血来:“我们是在救自己。若是将这些洞螈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这里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可能都会遭殃。”萧练指了指两边的山崖:“若是能像在鬼域前块巨石一样,将这个山谷阻断,就能拦住这些洞螈。”
第一百三十八章 龙之妖女3
萧练对于洞螈的认知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同。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妖怪,只是比他曾经所见过的洞螈稍大一些的生物。
其实萧练这样想,并非天真鲁莽。只是若不这样去判断,那么他就与其他人一样,只能坐以待毙。
洞螈这种生物,常年生活在潮湿阴暗的洞穴或沼泽中,轻易不会出来。更不愿意去干燥阳光强烈的地方。
不愿意不代表没能力。
谁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这些洞螈不会突破这条山谷。
即便众人能为自己逃出山谷争取到时间,但留下这些洞螈却是个祸患。
如果这洞螈出了山谷祸害百姓,那么谁会为此负责?当然是带人前往鬼域的萧练,和被众人认为是妖女的何婧英。
若是导致民怨沸腾,又如何平息?以两条人来换并不亏。
更不用说,若是只有萧练与何婧英出了这陆良,让皇帝的四个儿子都死在这里,皇上会如何想?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自己亲生儿子,一下子死四个,恐怕任谁都无法保持冷静。皇上震怒之下哪里还会顾及什么祖孙之情?
萧练失血过多,对于这些未必想得那么清晰,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就这么走掉。
萧练强撑着从何婧英背上滚落下来,“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何婧英急急将萧练扶起:“你现在急需要用药,三叔随时都会带些草药在身上,什么洞螈先别管了,我们去找三叔。”
萧练扶着何婧英的手臂挣扎着站起,气息微弱而混乱,他咬紧牙冠才将自己身上的疼痛强行忍下:“阿英,你听我说,你先带萧子懋出去,让他把三叔的飞索卫放出来。飞索卫可以先带这里的人出去,然后用两条飞索固定住上方的悬崖,再用八条飞索从相反的方向同时用力拉,能让悬崖上的山石松动,把这个谷口堵住。”
何婧英并非不理解萧练所想。只是阻拦洞螈哪有说的这么容易,何况还要将萧练留在这里,这里先带萧子懋出去?何婧英怎么愿意?
“我先带你出去,再来找萧子懋。”
萧练急道:“阿英,来不及了。何况我祖宗说了,看到我是溺死的,我不会死在这的。何况若是不救这些王叔,我们回了京也活不了。”
何婧英无奈,只能妥协:“那你等我。”
萧练点点头。
何婧英带着萧练又折返回去。何婧英将萧练送到萧子敬面前:“安陆王,我带晋安王出去,换了飞索卫进来救大家出去。”
萧子敬接过萧练,笃定道:“有我在,我必不会让法身再受伤。”
在场的这些人中,何婧英唯一能信的也只剩下萧子敬:“你切莫食言。”说罢何婧英将折月剑架在萧子懋的脖子上:“晋安王,你先跟我走一趟。”
萧练地声对萧子敬说道:“是有人故意让我们所有人都进来的。”
萧子敬眉头一拧:“你说什么?”
“五王叔不觉得今日来的人太齐了吗?嫡长子,嫡子,五王叔,二王叔,有实力争储的人都到了。要是一齐死了,大齐可后继还有人?”
萧子敬并非蠢货,经萧练一提点自然想通了其中关节。他与萧子良自不必说,只要萧子良到此,他必然会来。他不可能放任萧子良的实力继续扩大。
“是谁?”
萧练摇摇头:“要看是谁把萧子懋找来的了。”
萧子敬心中隐隐不安,在他的意识里早已将萧子懋当成了关押在江州的一名罪臣。
萧子敬一开始就忽略了,萧子懋也是嫡子。与先太子一样,萧子懋也是武穆皇后所生。只是武穆皇后过世得早,萧子懋又一直与萧子良交好,大家都忘了罢了。
“无论是谁,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萧练声音很小,可以说,声音是十分微弱,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在萧子敬的心上。
“只有让所有人都活着出去,才能让背后之人的计划落空。他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萧子敬脸色几经转变,听到萧练这句话后终于定下了心神。他解下外袍,将萧练捆在自己背上:“法身,你撑住。”
萧子敬安西将军的名声不是靠吹嘘挣来的。他手臂极其有力,每挥出一刀,都有力拔山兮之势。
只是这洞螈怕是再修炼几年就能成精了,身上的鳞片比之铠甲还要坚硬。这也是这么多将士都无法拿下一条洞螈的原因之一。
洞螈最脆弱的地方就在它那在太阳下才睁开的眼睛上,可是这条洞螈一丈有余,行动异常迅猛,靠近它的人都喂进了它那有着三排牙齿的嘴里。
山谷狭窄,一些不小心走到山崖边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拖走了。众人只能挤在太阳下,面对着庞然大物更是缚手缚脚,施展不开。这么个挤在一堆的打法,和拿肉包子喂狗有甚区别?
“你们都让开!”萧子敬大吼一声。“安西军听令!摆长蛇阵,将这怪物给本将军困在中间!”
不止是安西军,就连剩余的雍州军与萧子良的军队也加入安西军摆起了长蛇阵。
萧子敬将捆缚着萧练的外套又紧了紧。“法身,你抓紧了。”
萧练心中咯噔一下:“诶,你能不能……”
萧练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可话还没说完,萧子敬已经凌空而起。
萧练那失血过的眩晕感还未褪去,就被萧子敬背在背上转了个三四圈。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自己强撑着的一口气,被萧子敬折腾地只剩一丝。
这种死法着实不好受。可萧子敬一点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安西军训练有素,与萧子敬相处数年,已经有了十成的默契。每当萧子敬跃到半空将要落下时,都会有一位安西军冲上前去,躬起脊背,让萧子敬踏在脊背上再次高高地跃起。
如此一来,洞螈无法准确判断萧子敬行动的方向,反而迟钝了许多。
萧子敬趁势再次高高地跃起,空中一个转体大刀就劈向了洞螈的左眼。
鲜血瞬间从洞螈的眼睛中喷涌而出,洞螈尖啸一声,猛地一甩头,将萧子敬摔了下去。洞螈这一甩的力气极大,眼看萧子敬整个人就要向地面重重砸去。萧子敬竟硬生生的在这样的力道下都在空中转了方向,猿臂一声,用刀刮在洞螈的身体上,减慢了下落的速度。
第一百三十九章 龙之妖女4
萧子敬刚一落地,头顶传来一声娇叱:“让开!”
何婧英拉着飞索从天而降。她身后背着数个黑色的油布口袋和一捆干柴。萧练晕晕乎乎地看着何婧英,心想自己媳妇儿可能是重现了当年混迹丐帮的巅峰时刻了。
下一秒这一位满身充满了侠义气息的丐帮帮主就落在了洞螈身前。何婧英油布口袋里装的是萧子懋火烧陆良剩下的油。
何婧英将干柴在油里一浸,手里的火折子晃了一晃,那干柴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洞螈看见火光,果然有些惧怕,对着何婧英嘶吼起来。那被萧子敬摘掉眼珠的眼眶里只剩下一个黑洞。
淳儿那成日里笑嘻嘻的嘴角,那一着急就会落下泪来的眼睛,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何婧英脑海里走了一转。何婧英剑指洞螈:“一命抵一命,你不亏!”
洞螈对着何婧英尖啸一声,尾部不停地拍打着地面。周围山崖里隐藏的洞螈,同时发出“嘤嘤嘤”地警告声。
鬼才知道白神珠的药效有没有时限。
这个念头在何婧英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瞥见满身都是血的萧练,又将自己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压了下去。
她不仅要为淳儿报仇,还要将萧练带出这困境。
“咻咻”几声,十名飞索卫从悬崖上跳下,他们各自手里都拿着一个油布口袋。他们沿着离山崖最近的阳光处,用油在地上画上一条线条。
火折子一落地,山崖两旁也燃起熊熊烈火来。
王融一看有飞索卫下来,赶紧带着萧子良就冲了过去,扯住其中一个飞索卫急道:“带我们上去!”
飞索卫正是犹豫间,王融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带我们走!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是竟陵王爷。救了竟陵王爷,以后你的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完!”
飞索卫无奈只好带着王融与竟陵王,拽着飞梭往山崖上飞去。
裴婉昔见萧子良被飞索卫带走,如法炮制,也逼着一个飞索卫将自己带了出去。
也就不过十个飞索卫,十根绳子而已。雍州兵争先恐后地奔上前去,连飞索卫都来不及威逼,抢起剩下的几根绳子来。
两名雍州兵拽着一根绳子发现那绳子动也不动。其中一个国字脸的,顺手就从旁边扯过一个飞索卫来:“这劳什子是怎么用的额?”
还不等飞索卫回答,另一个枣核脸的雍州兵就发现了其中关窍:“动了动了!”
那名国字脸的雍州兵将飞索卫一把推倒一边,两人拽着一条绳子向上爬去。可雍州兵原本就膘肥体壮,哪里是飞索卫那般轻盈,这一下子一根绳子上吊了两个人,只听“咔咔”两声,那绳子竟是要断掉。
那枣核脸一惊慌,整个人就攀在了国字脸身上。国字脸怒骂道:“你他妈的别害老子!”说罢竟然一脚将枣核脸踹了下来。
枣核脸啪一身摔在火堆里,霎时间就被烈火吞噬,枣核脸惨叫着聪火堆里滚了出来,不过无论他如何惨叫,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
安西军紧紧地围在萧子敬周围,没有一个人去抢那根悬在山崖上的绳子。即便是死,也不愿丢了安西军的脸面。
这山谷中的火势可不会等到飞索卫回来,再慢慢把人带走。何婧英银牙一咬,叱道:“拿上火把!我们冲过去!”
第一个响应何婧英的就是萧子敬。他取过火把,将自己的刀刃上也抹上火油。萧子敬将火把轻轻在刀刃上一扫,熊熊烈火将整把刀都烤的炙热。萧子敬认真道:“南郡王妃,要是我能活着出去,我萧云端就欠你一个人情。”
何婧英瞥了一眼萧子敬:“还望安陆王莫要食言,将我王爷带出去。”
萧子敬笃定道:“一定。”
“众将士到我身后来!”何婧英逼着洞螈步步后退。那洞螈尾鳍不小心碰到了烈火,瞬间发出“呲”的一声响。疼得洞螈几乎抽搐了起来。
再往后,就是那道鬼门关。鬼门关上左右两边石壁上都被飞索卫用飞索固定好了。只差最后一击,就可让山崖崩裂,将这个谷口埋住。
但这鬼门关却是在洞螈身后的,要先能从洞螈的眼皮子下溜过去,才能逃出生天。
此事说起来有两个难点。第一是山谷狭窄,洞螈身躯庞大,将整个谷口守得严严实实。其次,更难的便是如何让洞螈留在山谷里,只让人出去。如果洞螈也离开山谷的话,何婧英的去而复返就没有了意义。
思虑至此,何婧英将火把扔在地上,自己走了过去。
洞螈用一只独眼盯着何婧英,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何婧英在自己手上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鲜血滴落,洞螈闻到何婧英鲜血的味道,忽然振奋了起来。它的头在何婧英面前埋得低低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渴望。
何婧英缓缓地将手伸向洞螈。洞螈如毒蛇般的长舌伸出,在何婧英的手上贪婪地舔舐着。像是一个婴儿在饥饿许久之后,尝到鲜美的**,也像一个酒鬼,尝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世珍一样,陶醉其中。
何婧英手上的伤口,一点点被洞螈撕裂,它那长舌上生长着倒刺,每一次舔舐都会从何婧英的手掌上撕下一小块血肉来。很快那伤口就从一条窄窄的刀伤,变成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随着何婧英的指引,洞螈渐渐后退,丝毫也没有察觉何婧英身后的人在偷偷地从谷口溜走。
“就是现在!”何婧英大喝一声,猛地将手抽离,扑出山谷。
山谷上的飞索卫齐齐用力,将两旁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岩石大力拉动。岩石的碎屑伴着大块的岩石纷纷从空中落下。
何婧英眼见就要冲到谷口,忽然脚踝一紧,竟然被洞螈拴住了。
佳酿美酒,甘霖**,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
说时迟那时快,萧练手持利刃飞身而出,砍断束缚着何婧英脚踝的长舌。下一秒空中山崖的碎石落下,萧练拼尽全力将何婧英护在怀中,让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自己身上。萧练那顽强的,残躯上仅剩的一点生命力,终于在一块石头砸在他脑袋上后,陷入一片黑暗。
第一百四十章 鬼面郎君4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重活一次的梦想。认为重活一次后,自己就能不再犯前世犯下的错误,就能弥补前世留下的遗憾。
然而事实却是,前世未能参悟的真理,今生也未必一点就透。前世未能看透的真相,今生可能依旧模糊。重生只是给予了你更多的时间,去参透,去看透。只有在漫长的时间中经历成长,才能真正的破茧而出。
这个经历是折磨人的,可能还要再经历数次被打成筛子,脑子被石头砸到不清醒,才能学会穿着护甲带头盔的重要性。
这是萧练此时正在参悟的真理。自己连个头盔都没戴,着实是失误。
此时的萧练头上被白布过了三圈,身上也被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动一动都费劲。守在自己床边的萧昭文,一直来回走着,喋喋不休,和守在何婧英床边安安静静的何胤形成鲜明对比,越发的像哈士奇。
何婧英断了两根肋骨,受了些风寒,也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地放在另一张床上。元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元戈也是一国公主,但是做起端茶倒水的事来,分外的细心。
“哥,你想喝水是不?”萧昭文倒了一杯茶水来,也不管烫不烫就直接递到萧练嘴边,烫得萧练心口都在疼:“季尚,为兄的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萧昭文赶紧将茶杯放到一边:“大哥,我说你真是强壮如牛啊,都块被捅成马蜂窝了,还能从五王叔的背上爬下来,将大嫂救了回来。五王叔都说你像猴子呢。”
萧练脸色一黑:“能说点别的吗?”
萧昭文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仍旧心有余悸:“我与十三叔赶回来的时候,正好见你被埋在石头下面,五王叔都吓着了,还好有块巨石斜着卡在山崖上面,没有直接压到你身上。你也真算命大。”
“萧云端呢?”
“走了,他们都先回京了。七王叔这次被五王叔一起带回了京去,怕是逃脱不了皇爷爷的责罚了。也不知道罪加一等,皇爷爷会怎么罚七王叔。”
一提到皇上,萧练一惊:“季尚,鬼兰呢?”
“在这里。”何胤温和地说道。尾宿拿出一个盒子来,盒子里放了些冰块,冰块上是一朵边缘有些泛黄的鬼兰。“我让尾宿去租两辆马车,等你们稍微好些了,我们就回京去。”
“三叔,你离京时皇上的情况如何了?”
“仍旧不见大好,徐太医也束手无策,只是每日用人参吊着,每隔两个时辰给皇上施一次针。我们还要快些将鬼兰送回京去才好。”
萧练摇摇头道:“三叔,我服用过鬼兰,这东西与传说中救命的良药怕是有区别。”
“你服用过?”何胤微微皱眉,手指放到萧练的手腕上。良久,何胤收回手指:“你无大碍,只是伤重未愈,不过脉象中确实有一股混乱的脉冲与你微弱的脉象有些不符。你可有什么感觉?”
萧练摇摇头,咳了咳,除了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还有大量失血后晕晕乎乎的脑袋,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鬼兰,不像是良药,倒像是毒品。”
“毒品?你是说这鬼兰有毒?”
“不是有毒的意思。”萧练思索了一下:“大概就像五石散一样,是一种会让人致幻的东西。但是鬼兰与五石散又不一样。五石散是会让人产生幻觉,但是鬼兰是会让人一瞬间有用不完的力气,就像是把自身的力量完全激发出来一样。”
何胤手指轻轻敲在装有鬼兰的盒子上:“照你这么说,就是濒死之人服下鬼兰之后,因为鬼兰的原因,也会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力量。说它有起死回生的力量,究竟是空穴来风。”
“但是它的效力却不是永久的。除非一直服用。可是一直服用的话就会对它产生依赖,后果不堪设想。”萧练沉声问道:“三叔,鬼域阴兵与鬼兰的传说,究竟是从何时流传出来的?”
何胤思索了一下:“我曾翻阅过陆良县志,关于惊马槽的记载是从汉初就有的。只不过记载兵不详细,除了马不能通过外,就是经常有人走进惊马槽消失。鬼域的传说就是从那个时候来的。鬼域的传说真正盛行起来的却是因为那在此失踪的前朝军队。后来才有了阴兵一说。最近几年更是频繁有人深入陆良,更是多了些奇奇怪怪,扑朔迷离的传闻。”
“但前朝军队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杀害了陆良镇的所有村民将他们替换掉了。”一团阴云逐渐在萧练的眉心聚拢:“按理来说,前朝军队在陆良犯下这滔天罪行,应该是急于掩饰才是,更不会希望有人再到陆良来。这件事情怎么会越传越广?”
“你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
萧练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若不是阿英误食了白神珠,我们根本没法从鬼域里出来。我们只是放出阴兵的工具而已。而恰好寻到此处的萧云英、萧云端只会是送上门的冤魂。”萧练脸色沉了沉:“还有萧云昌竟然也来了。背后之人是想一举将我兰陵萧氏灭门啊。”
“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萧练沉声问道:“三叔你对鬼面郎君有多少了解?”
“鬼面郎君呢?”
“死在惊马槽了。”萧练讥讽地笑笑:“他可不是被洞螈吃掉的,是被自己的袖箭毒死的。”
“被自己的袖箭毒死?”饶是何胤再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这样的死法。
“他可不是真正的鬼面郎君。三叔对鬼面郎君有多少了解?”
“萧无誉是萧元达的弟弟,说来也奇怪,萧元达年少便富有盛名,袭侯封爵拜将。可他这个弟弟却是一直以来默默无闻,最初也不过是在卫将军王剑府里做了个谋士,后来凭着自己文采出众,才在萧云英的西邸有了些名望。其实按照萧元达的势力,萧无誉入朝为官也是轻而易举,但他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却又一直在亲王府谋事,又不像是淡泊名利之人。”
“三叔应该想不到吧,与我们一起进入惊马槽,又死在惊马槽的鬼面郎君,只有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京
何胤很快便动身提前回京,萧练所讲的关于鬼面郎君的事情,让他心中很是不安。萧练半躺在软垫子上。他从盒子里拿出鬼兰,在何婧英的鬓发上比划了一下:“媳妇儿,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不是特别喜欢簪花么?这朵你要不要拿去?”
何婧英瞥了一眼那宛如幽灵的花朵,婉拒道:“这时代的男人也可簪花,你喜欢自己拿去就好。”想起萧练被白头翁硬塞下一朵鬼兰之后的模样,有些担心的问道:“这个若是皇上吃了会怎么样?”
萧练把玩着手里的鬼兰:“这玩意儿,就是个植物人吃了也能站起来跳第八套广播体操了。”
“什么操?”
萧练手掌平举,向上伸直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个。”若不是车中狭小,萧练当真有心站起来给何婧英跳一段。
何婧英:“……”
“媳妇儿你就是操心太多,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出来不就是寻鬼兰的么?回去拿给皇上交差完事儿,吃不吃不还有徐楚河去烦么?”
“我只是隐隐觉得,这次回京后,恐怕以后的路更加艰难了。”
“媳妇儿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凡是杀不死我的,都让我更加强壮。”
何婧英见萧练被捆成个粽子了说起话来还能一副豪迈的样子,噗嗤一笑:“你倒是想得开。”
萧练不在乎地笑笑:“你开开心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何况那么凶险的地方我们都活着出来了,以后跟人吹牛皮都有资本了,也不算坏事是不是?还有啊,你想也想不明白,什么萧云英、萧云端、萧云昌,一个个的都不省油。等我们把老皇帝救活了,让他操心去吧。”
“碎碎,你是不是天生就这么乐观?”
萧练抬了抬眉毛想了想:“也不算是,我外公说我小时候不爱说话。”
何婧英第一次对萧练自己的身世有了兴趣:“你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练想了想:“挺逗的一个人,还有点抠,买条鱼和人讲价都要吵一架。不过他却愿意花万八千的让我去学剑。”
“那你娘呢?”
萧练面色沉了沉,有些不悦:“她和我外公完全不一样。”
“挺好,至少你知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连我娘的样子都不记得。”
萧练冷冷地牵扯起一边嘴角:“有时候不记得可能还好些。”
“那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外公么?”
萧练眼眸中的光彩黯了黯:“他走了,见不到了。不过他告诉我无论在哪都要好好活着。”
何婧英低下头:“真好,我爹我娘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对我说。”
就这样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悠悠闲闲地就进了京城。刚一入京城,顿时热闹起来,何婧英轻轻挑开帘子正好看见路旁两个穿着红袄的稚童。
两个小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小女孩蹲在路边呜呜地哭着,两个圆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脚边落了一盏兔子灯,沾了些雪,破了。
另一个小男孩将自己手上的菱形灯笼递了过去:“你不要哭了,我的这个给你。”
小女孩看了小男孩手里的灯笼一眼,哭得更大声了:“这不是兔子!”
小男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可是上元节都过了,灯笼买不到了。”
“上元节都过了吗?”萧练问道。
何婧英点点头:“我们在陆良耽搁了好几日,上元节早就过了。”
萧练满脸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上元节应当挺热闹的吧?”
“今年太子新丧,皇上又生了病,应当没有往年热闹。你若是喜欢,我明年带你去看?”
萧练挑起帘子,对车夫说道:“停一下车。”
萧昭文在前面骑着马,见萧练从车里下来,赶紧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萧练被捆成粽子一般,下个车都不方便,对萧昭文挥挥手:“季尚你扶我下来。”
“大哥,这都快要入宫了,你要活动进了宫里在活动呗。”
萧练走道雪地里:“你懂什么,宫里闷得慌。进了宫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出得来呢。我先放松放松。你去给我取点雪来。”
这马蜂窝居然还有心情玩雪?萧昭文觉得自从自己这次回京之后,自家大哥就跟中了邪一样。萧昭文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给萧练捧了一捧雪来。
萧练不一会儿就将手里的雪团捏成了一个小兔子形状,一瘸一拐地向那个小女孩走过去。两个小孩见萧练走路姿势僵硬奇怪,吓得直往后缩。
萧练吃力地弯下腰,将那一团子雪兔子递给小女孩:“这里有只兔子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怯怯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十分勇敢地挡在小女孩身前,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我爹说了,你这样的都是坏蛋!都是黄鼠狼!”
萧练嘻嘻一笑:“我又不是白给你的,我是卖给你的。”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裤兜:“可是我没钱。”
萧练抬头看了看小男孩手里的灯笼:“那你那个灯笼来换。”
小男孩脸色一变,气道:“我这个灯笼比你那个贵!”
小女孩拉了拉小男孩的一角,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哥哥,我想要兔子。”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看萧练手上的雪兔子,心中十分不舍,但终于还是不愿让自己妹妹伤心,将灯笼递给萧练:“奸商!”
萧练满意地结果灯笼,还顺手在小男孩圆圆的脸上掐了一把:“臭小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叫看准了商机。”
小男孩哪里懂得萧练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古古怪怪地,走起路来更加奇怪,赶紧拿过雪兔子拉着自己妹妹跑了。
萧练回道车里,将灯笼拿过来递给何婧英:“送给你。”
何婧英好笑道:“你怎么连两个孩子都欺负。”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忍不住把玩起灯笼来,粉色的灯笼上,配着红色的璎珞,颜色虽然俗了点,但灯笼上画的几只小狗模样却是煞是喜人。
何婧英指了指:“你看这只小狗,长得像不像珉之。你看这眼睛。”
萧练:“……”
杨珉之的模样不就是萧练自己原本的样子么?竟然看在何婧英眼中像条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京2
京城的石板路比官道上的路平稳了许多,已经不再颠簸,但何婧英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碎碎,我觉得,这次回京后,恐怕以后的路更加艰难了。”
“媳妇儿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凡是杀不死我的,都让我更加强壮。”
何婧英见萧练被捆成个粽子了说起话来还能一副豪迈的样子,噗嗤一笑:“你倒是想得开。”
萧练不在乎地笑笑:“你开开心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何况那么凶险的地方我们都活着出来了,以后跟人吹牛皮都有资本了,也不算坏事是不是?还再说,你想也想不明白,什么萧云英、萧云端、萧云昌,一个个的都不省油。让皇上自个儿操心去吧。”
“碎碎,你是不是天生就这么乐观?”
萧练抬了抬眉毛想了想:“也不算是,我外公说我小时候不爱说话。”
何婧英第一次对萧练自己的身世有了兴趣:“你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练想了想:“挺逗的一个人,还有点抠,买条鱼和人讲价都要吵一架。不过他却愿意花万八千的让我去学剑。”
“那你娘呢?”
萧练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对自己的母亲可没什么好感:“她和我外公完全不一样。”
“挺好,至少你知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连我娘的样子都不记得。”
萧练冷冷地牵扯起一边嘴角:“有时候不记得可能还好些。”萧练的母亲从小就将他扔给外公照顾,自己对母亲的感情几乎是没有的。在他的记忆力,他的母亲除了想法设法的让他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争家产之外,并没有做仍何母亲应该做的事。
“那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外公么?”
萧练眼眸中的光彩黯了黯:“他走了,见不到了。不过他告诉我无论在哪都要好好活着。”
何婧英低下头:“他一定很爱你。我爹我娘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对我说。”
现在的何婧英,身上没有一丝从山崖上跃下,带领数百将士冲出山谷的气焰,看上去只是一个受了点委屈的小丫头。
“媳妇儿,我们伤好了之后去东海吧?”
“啊?”
“我们那曾经有位诗人,写过这样一首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诗的名字这么长?”
“不是,这就是那首诗。”
“什么诗这么难听?能唱么?”
“不能……”萧练无奈道:“媳妇儿,你没听到重点。重点是在海边有一所房子,就会很幸福。你去过海边么?”
何婧英摇摇头:“没有。”
“那可美了,我带你去。”
就这样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何婧英似乎也被萧练的情绪感染,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何婧英轻轻挑开帘子正好看见路旁两个穿着红袄的稚童。
两个小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小女孩蹲在路边呜呜地哭着,两个圆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脚边落了一盏兔子灯,沾了些雪,破了。
另一个小男孩将自己手上的菱形灯笼递了过去:“你不要哭了,我的这个给你。”
小女孩看了小男孩手里的灯笼一眼,哭得更大声了:“这不是兔子!”
小男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可是上元节都过了,灯笼买不到了。”
“上元节都过了吗?”萧练问道。
何婧英点点头:“我们在陆良耽搁了好几日,上元节早就过了。”
萧练满脸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上元节应当挺热闹的吧?”
“今年太子新丧,皇上又生了病,应当没有往年热闹。你若是喜欢,我明年带你去看?”
萧练挑起帘子,对车夫说道:“停一下车。”
萧昭文在前面骑着马,见萧练从车里下来,赶紧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萧练被捆成粽子一般,下个车都不方便,对萧昭文挥挥手:“季尚你扶我下来。”
“大哥,这都快要到王府了,你要活动进了王府再活动呗。”
萧练走到雪地里:“你懂什么,难怪你还是单身狗,跟你大哥好好学学。你去给我取点雪来。”
“什么狗?”萧昭文疑惑道。
萧练退了萧昭文一把:“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让你取点雪来就赶紧去取。”
这马蜂窝居然还有心情玩雪?萧昭文觉得自从自己这次回京之后,自家大哥就跟中了邪一样。萧昭文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给萧练捧了一捧雪来。
萧练不一会儿就将手里的雪团捏成了一个小兔子形状,一瘸一拐地向那个小女孩走过去。两个小孩见萧练走路姿势僵硬奇怪,吓得直往后缩。
萧练吃力地弯下腰,将那一团子雪兔子递给小女孩:“这里有只兔子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怯怯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十分勇敢地挡在小女孩身前,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我爹说了,你这样的都是坏蛋!都是黄鼠狼!”
萧练嘻嘻一笑:“我又不是白给你的,我是卖给你的。”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裤兜:“可是我没钱。”
萧练抬头看了看小男孩手里的灯笼:“拿你那个灯笼来换。”
小男孩脸色一变,气道:“我这个灯笼比你那个贵!”
小女孩拉了拉小男孩的一角,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哥哥,我想要兔子。”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看萧练手上的雪兔子,心中十分不舍,但终于还是不忍让自己妹妹伤心,将灯笼递给萧练:“奸商!”
萧练满意地接过灯笼,还顺手在小男孩圆圆的脸上掐了一把:“臭小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叫看准了商机。”
小男孩哪里懂得萧练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古古怪怪地,走起路来更加奇怪,赶紧拿过雪兔子拉着自己妹妹跑了。
萧练回道车里,将灯笼拿过来递给何婧英:“送给你。”
何婧英好笑道:“你怎么连两个孩子都欺负。”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忍不住把玩起灯笼来,粉色的灯笼上,配着红色的璎珞,颜色虽然俗了点,但灯笼上画的几只小狗模样却是煞是喜人。
何婧英指了指:“你看这只小狗,长得像不像珉之。你看这眼睛。”
萧练:“……”
杨珉之的模样不就是萧练自己原本的样子么?竟然看在何婧英眼中像条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喜得贵子
若是何婧英有时间掰起自己手指细细数一下自己这辈子的顺心事的话,一定会发现根本用不了十根手指,只用一根手指就够了。这唯一的一件就是嫁给萧昭业,就这么一件事现在还落得一个萧昭业不是萧昭业的尴尬境地。
也正因为萧昭业变成了萧练,让何婧英偶尔会忘了,他即便不是萧昭业,也是现今的南郡王,她是南郡王妃。他们还有一个南郡王府,而王府里可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二人踏着木乃伊似的步伐走进南郡王府。原本以为南郡王府上上下下应当出门迎接他们才是。结果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条狗。
许久未见的胖虎在徐龙驹的悉心照料下,胖得路都快走不动了,走路的时候肥肥的肚子蹭在地上,肚子下的毛都蹭了一层灰。看到萧练与何婧英二人,胖虎摇着尾巴和一身的肥肉,向二人猛冲了过来。若不是徐龙驹死命拉住胖虎,何婧英还得再断两根肋骨。
在胖虎欢脱的“汪汪”声中,南郡王府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闹,还有零零碎碎匆忙急切的脚步声。
“徐总管,王府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徐龙驹一笑,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顿时堆在了一起:“好事好事。”可说完两句好事,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脸色尴尬了一下,又重新转过头去对着萧练说了一遍:“王爷,好事啊!徐良娣要生了!”
萧练只觉得自己头顶天雷滚滚,绿茵横生。他一把拽过何婧英,压低了声音问道:“她怎么还活着?”
何婧英尴尬地一笑:“这段时间我们不是在一起么。不是没来得及回府么。”
萧练对何婧英竖起大拇指:“牛,你太牛了。你这肚子里是能撑游艇的是不?”
“什么是游艇?”
“比你们这里船还大点的东西。”
“为什么肚子里能撑?”
“媳妇儿,这不是重点。你先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何婧英抚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徐总管,站得久了,我这怎么又开始疼了。”
徐龙驹赶紧招呼道:“来人,来人!快来扶王妃进去歇息。”
徐龙驹心知这位王妃素来与徐良娣不对付。如今不出面倒是也算省事。
萧练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婧英竟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遁走了,心中正在想自己是否干脆去找萧子伦出去喝个酒去的时候。梅院传来一声惊呼:“生了!生了!”
徐龙驹脸上的褶子都快开出了花:“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可要去梅院看看?”
得,连出去喝个酒的借口都来不及找了。萧练索性眼睛一翻,顺势倒下,倒下的时候还不偏不倚地枕在了胖虎身上,避免自己再被摔个脑震荡出来。
“诶!诶!王爷!来人!来人啊!”徐龙驹一把老骨头哪里抬得起萧练,忙不迭地叫人来,又是扶萧练回屋,又是命人去请太医。整个南郡王府里,一个生儿子,两个装晕倒,忙得徐龙驹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嫡长孙的府上出了长子,在京城也是大新闻,很快大街小巷,王公贵族们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贺礼如潮水般涌来。谁知南郡王一概不收,说小儿福薄享受不起这些。
顿时南郡王妃把持王府,排挤庶子的传闻又在大街小巷传了一遍。
这一来一去,原本应处在这件事漩涡中心的徐婉瑜却是一直没露过面,就像是知道自己讨嫌一样,忽然之间识趣了,不作了,龟缩在她的梅院里,竟然出也不出来。
除了王宝明时不时的喜滋滋地去看下她自己的“亲孙子”外,梅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梅院那边有王宝明操着心,何婧英与萧练也懒得去管,这么一个小孩子生都生出来,除了养在府里,难不成还能掐死他不成?
自萧练回府后,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身上的窟窿早就长成了一个硬币大小的伤痕。何婧英身上那两根断掉的肋骨也好得七七八八,这几日何婧英时常思念淳儿,便时常在佛堂里诵经祈福。
上一世,徐婉瑜要杀何婧英的时候,淳儿要救何婧英,不仅没能成功,还丢了性命。这一世,淳儿虽然救下了何婧英,但还是丢了性命。这样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个安慰。
何婧英在佛堂里给淳儿摆了个牌位。淳儿出生孤苦,身世不详,也没有宗祠可供奉,只好供在佛堂里,香案前放上些淳儿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这些小事情小到连在天之灵都慰藉不了,但却是何婧英唯一能做的。
原本在这世上,何婧英能信任的人就不多,现在又少了一个。“若是淳儿知道徐婉瑜生下个大胖小子,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萧练柔声道:“淳儿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何婧英抹了抹泪:“我总是这样没用。上一世就害了淳儿的性命。这一世还是。”
为何无意伤人,却人人都要来伤害她。
因为弱者好欺。
萧练将黄纸扔进火堆里:“媳妇儿,你从来就没想过为自己复仇么?”
“怎么复仇呢?哪有这么容易呢?难道还能冲进梅院去报仇?国有国法呢。我再是王妃也要遵纪守法,不能为所欲为。何况南郡王府还要面子呢。”
“你们这的人是不是把这些荣耀看得都比自己命还重?”
“生而为人,总有比命重要的东西。”
“媳妇儿,我告诉你啊,没有任何事情比自己的命重要,活着比什么都好。”萧练看着何婧英问道:“你不对徐婉瑜动手是因为太子妃吧?”
何婧英叹口气道:“我的确是不想让太子妃难过,才没让太子妃知道徐婉瑜怀的是私生子。说起来徐婉瑜也算是太子妃的远房侄女。何况太子妃一直觉得徐婉瑜可怜,平日里法身冷落徐婉瑜,太子妃也总是变着法的将徐婉瑜带在身边,好让徐婉瑜有些事做,不让她太过寂寞难堪。”
何婧英:“另外还有一事,让我不愿意动徐婉瑜。我一直觉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被一条线牵着,徐婉瑜也不过是这条线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我想知道这后面之人是谁。就算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报应
“哐啷”一声,佛堂的门被推了开来,徐婉瑜披头散发,抱着还未足月的孩子冲了进来。“王爷,求求王爷救救瑞儿。”
在徐婉瑜的臂弯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孩。那婴孩浑身泛着异样的黄色,小腿上还有着好几块紫般。
徐婉瑜眼睛红红的,脸色疲惫,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好几岁。她嘴唇不停地哆嗦着,话都说不太清楚:“他昨天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忽然就这样了。王爷,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我只有瑞儿了。”
“请过太医了么?”
徐婉瑜点点头,又使劲地摇了摇头:“太医来看过了,他说,他说瑞儿没救了。不可能的王爷,我的瑞儿怎么会没救的。他明明好好的,昨天还在对我笑呢。”徐婉瑜把瑞儿捧到萧练面前:“王爷你看看,摸摸他,他还有气呢。他……”
徐婉瑜见萧练没有要亲近瑞儿的意思,方才想起这婴孩不是萧练的,心中便一阵一阵地冷了下去。“你不喜欢他?哦,对了,你应该恨他的。你想让他死对不对!是你想让我不好过,你想让他死是不是!是不是你害的他!你恨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为什么要害他!”徐婉瑜发疯似地拽着萧练,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仿佛她的哭号能换来佛祖的慈悲似的。
萧练将徐婉瑜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摘下:“我没有害他。我也不恨你。你不要发疯。”
徐婉瑜表情诡异的看着萧练:“你不恨我?”
萧练原本也就说的是实话,除了徐婉瑜给他下药那一次,他与徐婉瑜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虽然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但这头是萧昭业的头,感情上还是有区别的。萧练冷冷地说道:“徐婉瑜,你以为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么?你以为这世上发生的事都与你有关么?如果不是阿英心善,你早被赶走了。”
萧练冷冰冰的表情让徐婉瑜害怕了起来,她猛地跪下,乞求道:“王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啊!”
萧练俯下身子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这孩子的爹是谁?”
徐婉瑜脸色一白,将瑞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哆哆嗦嗦地说道:“他没有爹,没有!他就是我的孩子。”
萧练冷冷一笑:“我连这是谁的野种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医他?”
徐婉瑜怀中的婴孩呼吸不畅,脸色涨得通红,一直不停地在徐婉瑜怀里挣扎着,不停地哭着。徐婉瑜泪水涟涟落下:“你就这么想知道是谁?”
萧练耸耸肩:“你爱说不说。”
徐婉瑜看着萧练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彻底崩溃了。她以为她的执着与等待会换来一丝温情。她以为她的所作所为会让他在乎她一些,即便是恨也可以啊!可是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当她是个陌路人而已。
她跪在地上,身边是佛堂里摇曳的烛光,是佛慈悲的拈花而笑。但佛渡众生,唯独不渡她。
她的手掌抚过瑞儿的小脸,抚过瑞儿正在哭泣的樱桃小嘴,抚过瑞儿那个与萧昭业极其相似的鼻梁。她用手轻轻将瑞儿脸上的泪水擦去。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因为恐惧和痛苦,泪水不断地从瑞儿地眼中涌出。
徐婉瑜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最终,将自己的手伸到了瑞儿的脖颈上。
“你干什么!”何婧英惊道。
可徐婉瑜哪里还听得到别人说话的声音,一张脸逐渐变得狰狞,她手逐渐用力,瑞儿的一张脸从通红变得青紫。
何婧英一把将徐婉瑜推开:“你做什么!”
徐婉瑜似从梦中醒来,见瑞儿惊惧地哭喊着,心疼不已,一把将瑞儿从何婧英怀里抢回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何婧英摇摇头:“你先回梅院吧,我着人去请六疾馆的石郎中来。石郎中日日与病人打交道,见过的病人比太医还要多些,说不定能治好瑞儿。”
徐婉瑜痴痴呆呆地看着何婧英,这个时候,要帮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最恨的人。她觉得很讽刺,很可笑,可又不得不承了这个情。她缓缓地站起来,将自己的鬓发理了理,又将瑞儿裹紧些,缓缓走出了佛堂。
梅院的灯两宿都没熄过,丫鬟仆妇进进出出,那原本清雅的梅院里,现在被刺鼻地药味充斥着。针灸、药浴、最上等的中药草,全都被用到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身上。
可是瑞儿还是不见好,针灸扎下去的针眼,鲜血无法凝固,源源不断地流出。腿上的紫斑也没有消退的意思,反而更多了。
石胡莩让人等在暖阁之外,只留了一个人在里面。
徐婉瑜站在暖阁外,不吃不喝,痴痴地守着。
王宝明也在府中,一双眼睛又哭成了核桃:“阿英,你说这怎么办啊?瑞儿还那么小,那么可怜,怎么就遭了这个罪啊。我前日来的时候他还对我笑呢。你看看我昨天才去庙里给他求了个平安符来,师傅都说这孩子以后好福气呢。怎么一回来就出了这事啊?”
何婧英柔声道:“母妃别急,瑞儿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终于石胡莩擦着汗从暖阁里走了出来:“回禀王爷王妃,小公子性命暂时是无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王宝明焦急道。
“小公子病入骨髓,有损心脉,这辈子可能都没法走路了,还要日日喝药,方能保全性命。”
“什么!”王宝明心中一痛,眼泪又断了线似地落下来:“阿英,这可怎么办呀?”
何婧英问道:“石郎中,当真治不好了吗?”
石胡莩摇摇头:“只能这样了。”
在这个没有疫苗,没有强大的医学技术的时代,石胡莩能将这样的危重症婴儿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王宝明心中悲痛,走进梅院一看,见徐婉瑜将瑞儿抱在怀里轻轻哄着。王宝明柔声道:“琬瑜,你不要太过难过,瑞儿至少还活着,以后……”王宝明想说以后徐婉瑜还能再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自己的儿子对徐婉瑜是什么态度,她清清楚楚。
徐婉瑜不答话,依旧抱着瑞儿轻声哄着。瑞儿的小脸上那诡异的黄色已经褪去,只剩下一张苍白的小脸。王宝明心生怜惜,伸手摸向瑞儿的小脸,却不想还未碰到瑞儿的小脸,徐婉瑜竟然一口朝王宝明的手咬了下来。
一旁的小丫鬟惊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掰住徐婉瑜的头将王宝明的手拉了出来。
何婧英一看,王宝明手上被徐婉瑜咬了很深一个牙印,都出了血。何婧英正想出声叱责,徐婉瑜却笑了起来。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柔声哄着瑞儿,竟是疯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韶明
在陆良一役中,除了萧子懋担着私逃江州,心怀不轨的罪名外,萧子良与萧子敬都打的是前往陆良襄助萧练的旗号。萧子懋被关押在天牢,皇上迟迟没有发落。但庙堂上关于立储之事还事安静了下来。那些整天在朝中争吵不休的老臣们,都像是吃了哑药一样忽然没有了声音。
那些老臣都是早就修炼成了精,如何不知道“襄助”一词是怎么回事。皇上是沙场与庙堂两个战场上的上一届获胜者。关于这些争储的龌龊事如何会看不出。可皇上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过了。让一众老臣拿捏不清皇上的意思,不敢贸贸然地再去踩了雷。
另一边,更让老臣看不懂的就是萧练。原本以为是个纨绔浮夸的闲散王爷,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十分地沉的住气,竟然没有去告御状,也没有去揭穿萧子良说的话。即便是上朝,他也不过是扯起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听大臣上奏。他似乎很闲的样子。
可说他闲,他每一天的时间似乎又安排得满满的。他似乎又很勤奋,大臣们都做车马上朝,他却日日牵着那只大黄狗,一路跑着上朝,下朝后又迁着大黄狗遛到大理寺去当值。大臣们皆是不懂,一个亲王牵着一只狗招摇过市究竟是什么信号?
大臣们不懂,何婧英却是懂的。每天一大早,一人一狗就会准时站在她的房门口。
“媳妇儿~”
“汪!”
“起床啦~”
“汪!”
“该一起去跑步啦。”
“汪!”
“你要多锻炼一下。”
“汪!”
心烦,真的是心烦。这个萧碎碎不仅心态乐观,精力也旺盛得很。洞螈可怖的模样,萧子良、萧子懋的算计,他似乎都忘了一样。
何婧英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口:“今天你不是休沐么?还要跑么?”
萧练拍了拍胖虎的肚子:“当然啦,你看,跑了这段时间胖虎肚子都没有贴着地了,要坚持你懂不?”
何婧英:“……”
“王爷。”徐龙驹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王爷,朱公公来了。”
花厅里,朱寿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十分客气地给萧练行了一礼:“王爷,皇上让我给您带句话来,太常王慈之女不日就要进京,皇上的意思是让王姑娘住在南郡王府上。”
“啊?”
“王姑娘与太子妃原本是沾了些亲的,皇上说王姑娘既然来京城,自然应该与太子妃多亲近亲近。不过太子府丧期为过,不好让王姑娘住在太子府,只好让王姑娘先住南郡王府里来了。”
……
……
载着王韶明的马车不日就到了南郡王府。不愧是琅琊王氏的车马,车辕上都用金漆描了朵朵莲花。王韶明一双细细的弯月眉,脸若圆盘,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娇怯怯的,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怎么看也是水葱般的好看人儿,却因为一身过于华贵的装饰,遮盖了原属于十二三岁少女的灵动轻盈。头上戴的那珠钗头饰比她的头还大,感觉动一动都会折断她细细的脖颈。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仆妇老妈子,和十几箱子行李。
王韶明娇娇怯怯地,顶着那一头千斤重的发饰,颤巍巍地给何婧英行了一个礼,膝盖弯到一半,却被旁边的老妈子托了一托手肘,那个礼究竟是没行下去。
何婧英看在眼里,温和地笑笑:“王姑娘不必多礼。”
一旁的老妈子似乎对何婧英的态度十分满意。“我听我家老爷说,王妃是个温和性子,这一看果然是知书达理。我家姑娘初来乍到,对京城的规矩都不熟悉,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王妃多多包涵。”
何婧英还未答话,那老妈子又接着说道:“我家姑娘算起来,也是太子妃的表亲,论辈分应当叫王爷一声表哥……”
萧练咳了一声,问何婧英道:“夫人,说起来徐良娣也是和母妃沾了些亲的,她现在人呢?怎么不出来见见王姑娘?”
何婧英假装思考了一下:“听梅院里的丫鬟说,徐良娣得了失心疯了。”
萧练故作惊讶道:“失心疯啊!本王是好久没去看她了,怎么忽然就疯了?哎算了算,疯了就疯了吧,反正本王也不喜欢什么表姐表妹的。”
萧练忽地抬头:“这位大婶,刚才说道哪了?你说王姑娘该叫本王什么?”
那老妈子嘴角一抽,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去:“当然是叫王爷。”
王韶明曲了曲膝盖对萧练行了一礼道:“王爷,张妈妈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不清楚京城里的规矩,还望王爷王妃莫怪。”
何婧英见王韶明头上那些头饰实在累得慌:“王姑娘,芳菲馆是王府里招待的贵宾的,到了三月花开时节更是好看。你便先去那里住下吧,希望你喜欢。”
王韶明对着何婧英甜甜一笑:“谢谢王妃。”张妈妈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王韶明那甜甜的笑,僵了僵又收了起来。
王韶明带着仆从离开花厅,坐在一旁的萧练递过来一瓣亮晶晶的橘子,照例是清理干净了橘络的橘瓣:“媳妇儿,你幸苦了啊,歇口气。”
萧练着么一说,何婧英果然觉得够累的,将橘瓣接过一口塞在嘴里。
这个可以在乱军之中斩敌军将领首级的女人竟然会觉得应付一个小丫头片子累。萧练咧着一边嘴角好笑地看着何婧英:“媳妇儿,当日在惊马槽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这会儿怎么没有了?”
何婧英白了萧练一眼,又拿了一瓣橘子塞在嘴里。
“媳妇儿,你慢点吃,这可是今年最后一批橘子了啊。你难不成还应付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何婧英无力地抬了抬眼眸:“碎碎,你说我能怎么办啊?不如你遂了皇上的心意收了她当小妾?我看她长得水葱似的,也好看得很啊。”
萧练眉心一跳,拿起一瓣橘子塞到何婧英嘴里:“你想都别想。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韶明2
芳菲馆果然如何婧英所说,才刚到二月而已,青绿的嫩芽就从枝头钻了出来,院子里已显露出了些郁郁葱葱的模样。王韶明自从入了京之后,觉得建康城又拥挤,路也窄,处处都不如琅琊,再加上头上那千斤重的坠子,让她心头烦闷不已,看到这藏在枝头的一线春光,心情总算是明媚了些。
可那笑还未在脸上舒展开来,张妈妈那不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姐,你忘了老爷怎么交代的了?”
王韶明皱眉道:“爹爹只教我与南郡王爷好好相处,可没说别的。”
“老爷说的意思小姐难道不明白么?南郡王爷是大齐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与我家小姐可算是门当户对。”
王韶明羞红了一张脸,恼道:“张妈妈你怎么说起话来没羞没臊,方才你也看见了,王爷王妃二人感情甚笃……”
张妈妈打断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说嫁娶,就是休妻另娶也是由父母说了算的。”
王韶明彻底生气了,一把扯下头上千斤重的坠子:“张妈妈休要再说此话!”
她心中当然知道她父亲要她来京城,还偏偏住在南郡王府是个什么意思。可她王韶明怎可能是这种龌龊之人!
可无奈父亲的命令她又拒绝不了。她又不是个傻子,方才南郡王那一脸的拒绝,她看得清清楚楚。但自己还偏偏不得不当这个不识趣的人,思及此处,心中更是烦闷,忽地就落下泪来。
张妈妈见状赶紧安慰道:“小姐,怎么好好地就哭了?以后日子还长呢,可断不能像今日一样,让人欺负了去。”
王韶明见张妈妈还要喋喋不休,只好捂住耳朵转过身去。
当晚太子妃在太子府设宴,为王韶明接风洗尘。
王韶明终于脱去了她的坠子,可是还是被张妈妈逼着穿了一身蜀锦织就的胭脂红的束腰长裙,上面用金线绣了淑女并蒂莲。张妈妈不停地夸着这身衣服将王韶明称得如何娇艳,腰肢如何纤细。可王韶明就觉得这身衣服俗。
反观何婧英,只是简简单单的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衫,萧练则是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二人站在一起神仙眷侣似的,看着让人好生羡慕。
王宝明温和地看着王韶明:“韶明,这些饭菜可还吃得惯?”
王韶明点点头:“多谢太子妃,这些都是极好的。”
“你就只带了着么一个仆妇来?可要再多给你拨两个丫鬟来?”
王韶明回头看了一眼张妈妈:“太子妃不必客气了,芳菲馆里光是扫洒的丫鬟就有许多个,我平日的饮食起居向来就是由张妈妈一人照料的,够了。”
王韶明的模样长得与年轻时的王宝明是有三分像的。王宝明看着王韶明不由地有些感叹:“你小的时候我还将你抱在手上玩过呢,没想到一转眼就出落成着么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你初到京城要是有什么不便的,一定同我讲,不要客气。”
张妈妈满脸堆笑地对王宝明说道:“小姐听闻二月里京城的杏花开了甚是好看,想要去看看呢。”
王宝明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可惜法身平日里要去大理寺当值,忙得很。阿英,不如你带韶明去看看?”
张妈妈脸上一僵连忙说道:“听说王妃之前是受了些伤的,怎么好意思劳烦王妃呢,不如等王爷休沐时再说吧。”
正说话间,厅外一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母妃,你怎么生病啦?”
萧昭文一脚踏进厅里愣了愣。王宝明好端端的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王宝明轻轻咳了咳:“我前日里受了些风寒,没想到只是在信里提了提,你就那么着急。”
“诶,母妃,你信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王宝明赶紧又咳了咳:“诶,家里的客人你还没见呢,怎么这么没规没矩的。这是从琅琊来的王姑娘,按辈分该叫你一声表哥的。”
王韶明听闻赶紧站起来客气道:“表哥。”
“表妹刚从琅琊过来,京城可还算习惯?”
王韶明怯怯地点点头。
张妈妈一见势头不对正想说话,王宝明却抢在张妈妈前头发了话:“季尚啊,方才正在说王姑娘想去看京城的杏花,你大哥大理寺的事务繁忙,今日就你带王姑娘去看看吧。”
“啊?”萧昭文有些为难道:“我豫州那边……”
王宝明咳得更厉害了:“王姑娘可是贵客,你可要招待好了,否则要是皇上责罚下来,你可得自己受着。”
“啊?”萧昭文不明白这个太子妃的远房侄女,南郡王府的贵客怎么就成了自己的责任。
赵妈妈也是被绕得晕乎乎的,觉得此事似乎哪里不对。
萧练强忍着笑对萧昭文说道:“季尚,你来得正好,我大理寺还有事,你陪母妃和王姑娘用膳吧。“
萧昭文:“啊?”
萧练夹了块鸡腿到萧昭文碗里:“这鸡腿母妃特意为你留的。下午你可得好好带王姑娘去转转。”
萧昭文:“不是……大哥……”
萧练丝毫不给萧昭文说话的机会,转头对何婧英说道:“阿英,范贵妃不是让你今日入宫去么?你可别误了时辰。”说罢拉着何婧英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花厅。
萧练带着何婧英一路逃也似的出了太子府,沿着小路七弯八拐的就走到了小河边。二月里河边的杏花开了满树,枝头压得低低的,粉粉嫩嫩的果然喜人。
之前萧练与王宝明二人一唱一和,弄得何婧英都有些晕乎乎的:“这都怎么回事啊?”
萧练认真的说道:“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得为自己兄弟考虑是不是,我总不能老让他当一只单身狗吧。”
“什么狗?”何婧英抚了抚额:“不是,母妃怎么就跟你一伙了?”
“这很奇怪么?我说梅院才疯了一个,要是南郡王府里老是传出有人失心疯的消息,实在是不太好。”
“你就这么跟母妃说的?”
“比这个稍微委婉一点。”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龙之妖女5
从陆良回京之后,萧子良已称病一月有余。萧子敬将萧子懋带回后,皇上未曾处罚,他连上了几道折子,一下子惹恼了皇上,被皇上赶回了荆州。
朝堂一下子冷了下来,连同那些成日历吵吵嚷嚷的老臣也安静了下来。每日早朝,朝臣们都无精打采的,仿若这立储之事未定的话,朝臣们就要集体罢工了。整日里的折子都是天下太平,朝臣们争抢着歌颂皇上的美德,诸如此类,皇上听得耳朵就快起了茧子。
萧练在朝堂上,听着那些老臣歌功颂德,早就神游天外了。萧练想着那大理寺的案子都堆成了山,这年关已过天气也暖和了,总还是要挑一些案子来履履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的职位的。是去查私盐贩子的案子,还是查梅花大盗?
“启奏陛下,老臣听闻京城一传言,认为不得不告诉陛下。”
萧练收回目光看了看,是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王敬则。
“臣听闻真龙现世,且京中出了妖女,可御龙而行。”
萧练目光一凛。
皇上眼皮都懒得抬,看了王敬则一眼冷冷一笑道:“无稽之谈。王司空怎么也信起这些黄口小儿之言了。”
“并非无稽之谈,恰恰相反,这妖女皇上也认识。”
“哦?”
王敬则回头看着萧练:“王爷,尊夫人之事你为何不禀报圣上,刻意隐瞒?”
萧练冷冷地看着王敬则。从陆良回京已有一月有余了。凡是在惊马槽中的人,都看到了洞螈。有这样的传言流出萧练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这个时候王敬则才提起此事。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让王敬则按捺住了性子等到现在?
仿佛方才礼部尚书上奏提了些祭典的仪程。天坛祭祖?
不等萧练回话,王敬则接着说道:“皇上,大齐国运昌盛,怎可被妖邪之物毁了根本?”
一句“御龙而行”便将何婧英虚无的罪名坐实了。先太子曾因私藏祥瑞就被皇上严惩。龙代表的是什么?是皇权,是皇上本身。
皇上眉头微蹙,不怒自威,他沉默地盯着萧练,仿佛在问与王敬则同样的问题。
萧练脑子转得飞快,封建迷信害死人,跟这群一点科学精神都没有的人,应当怎样讲?索性萧练抬头看着王敬则:“王司空,你方才说什么?”
“老臣问王爷为何隐瞒?”
“不,第一句,你说的什么?”
“臣听闻真龙现世……”
“王敬则你可知罪!”萧练怒吼一声,让王敬则一愣。“世间除了皇上,何来的真龙?你说真龙现世,意指什么?”
“南郡王,你莫要胡说八道!”
萧练冷冷一笑:“究竟是我胡说八道,还是王司空意图谋反?”
萧练的帽子越扣越高,王敬则没想到从小被萧子良灌了满脑子之乎者也的小王爷,居然是这个德性。
不过姜从来都是老的辣。王敬则,年逾花甲,按照当时人的平均寿数来算,像王敬则这般年岁的,早就修炼成了人精。何况王敬则是历经沙场的老将,可不是沈文季那样的脓包。
“老臣从未见过王爷这般能言善辩之人,王爷的雄辩之才若是用在战场上,倒是一名出色的使臣。可惜在老夫面前卖弄,你打错了主意。王爷可否详细说说在陆良发生的事?你夫人是如何御龙打伤竟陵王的?”
皇上脸色一变:“打伤了云英?”
王敬则正色道:“皇上,老臣最初听闻此事的时候也是心惊。皇上你也知道,竟陵王素来宽厚待人,此番虽然受伤,但心里却还顾及着南郡王与尊夫人伉俪情深,所以将此事瞒了下来。但老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应当让皇上知晓才是。”
萧子良好无耻!若不是何婧英当初舍命相救,这些人哪里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萧练怒道:”王司空,当初若不是我夫人舍命相救,挡住那怪物,竟陵王早就死在陆良了!”萧练抬头看着皇上:“皇爷爷,当时安陆王也在,你问他便知!”
王敬则脸上浮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南郡王爷,这么说,你承认尊夫人是可以御龙的妖女了?”
萧练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落了话柄,赶紧辩驳道:“本王方才说了,那只是深山里的怪物而已。”
王敬则对着皇上一拜道:“究竟那是怪物还是龙,老臣未曾亲眼所见,不敢定论。但军中,南郡王妃可御龙而行之事早已传遍,如今京城里更是人尽皆知。老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王敬则言辞恳切:“皇上,大齐国运不可因为一个妖物受损啊!”
杀人诛心。那究竟是洞螈还是真龙,哪里有那么重要呢?重要的是人心怎么想,圣心怎么想?
萧练五指在袖中收拢成拳,若是可以,他想现在就揍王敬则一顿。可是他不能,这一拳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而已。
皇上踌躇良久,半晌,缓缓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杀!”
萧练直视着皇上,冷冷地说道:“皇上若要杀阿英,便连我一起杀了!”
皇上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几分愠怒之色:“你再说一遍?”
朝堂上一片安静。就连王敬则也识趣的在此时闭上了嘴。众人都知道南郡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此事的殿堂上,静得连掉落一根针,都可清晰可闻。
萧练毫无惧色地看着皇上,皇上若是要杀何婧英,他就敢反。只是可笑的是,他连反的资格都没有,他的身家加起来也就只有这一条命而已。
可他仍然固执,即便是以卵击石,他也要试。
“臣说……”
“皇上,微臣也有事启奏!”何胤风尘仆仆地走上大殿。
他此去查鬼面郎君,到今日才赶回京城。
“说!”
“臣请求皇上,让臣密奏此事。”
朱寿适时地递上一本折子。皇上翻开一看,脸色变了变:“何胤你留下,其余人先下去吧。南郡王妃就先行关押府中。稍后再审。”皇上抬头看了看萧练:“至于你,先回府思过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龙之妖女6
此番皇上似是动了真怒,派羽林卫将南郡王府懿月阁守住。好在还有王韶明住在南郡王府里,皇上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将南郡王府整个都封了。
自何婧英被罚后,萧练也将自己关进书房,一步都不肯出来,似是安了心要与皇上作对一般。
南郡王府里的气氛忽然之间就沉重起来,连带着在府里客居的张妈妈都心事重重。
“张妈妈,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张妈妈瞅了瞅书房的方向,小声对王韶明说道:“小姐,这几日我偷偷往梅院那边走了走,那边院子里可怪呢。”
王韶明皱眉道:“张妈妈,我们客居此处,你怎么能随意打探别人家的私密事?”
“嗨,这算什么别人家的私密事?小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按照老爷的意思是让你做这府里的夫人的。”
“张妈妈!”
张妈妈见王韶明生气的样子,小心哄道:“好好好,小姐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可是小姐啊,你看老爷想做的事,有哪件是没有做成的啊?你看现在,那位王妃被软禁在这府里,还不知道皇上要如何发落呢。哪能还让她占着这王妃的位置。”
“张妈妈!你要再说!我就……”王韶明是动了真怒,但她也不知道她自己要怎么办。何婧英被羽林卫软禁起来的时候,还在这芳菲馆里与她一起侍弄一株被胖虎糟蹋了的兰花呢。
当时那场景,吓得王韶明的腿都抖了,但何婧英却还事从从容容的,若说气度,自己哪比得上人家。
这几日许是南郡王府出事的原因,萧昭文也不来了。她一个客居在此的女子,对京城又不熟,真是生气了想走都不知道往哪走。
张妈妈见王韶明动了真怒,赶紧换了个话题:“小姐,别的不说,可这王府里可奇怪着捏。那梅院里住的是什么人?我昨日路过的时候听见那院里的小婴儿哭得声音都哑了都没人管。”
“竟是这般可怜?我曾听说梅院里住着府里的长子,但是生下来就得了重病,那位良娣也疯了。”
张妈妈摇摇头:“这王爷怪狠心的。”
“张妈妈,今日的桃花糕做好了么?阿英姐姐在自己院子里定是闷得慌,我将桃花糕给她送去一些。”
张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觉得得了失心疯的恐怕是自家小姐才是:“小姐,你去找那个妖女干什么!你要送桃花糕也给王爷送去啊!”
王韶明皱眉道:“张妈妈请慎言。”
“小姐,你没听人说啊!那个妖……王妃还带着龙伤了竟陵王呢。”
“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罢了,这世间哪会有什么龙?”
“小姐啊!你可不能这么天真啊!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的么?说这妖……王妃是御龙的妖女,御龙之时自己也会长出尾巴来,那模样可怕得很呐!寻常人看一眼就要被夺了命去。”
王韶明气道:“张妈妈,若是寻常人看一眼就要被夺了命去,那你怎么还活着?”
“诶,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毕竟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一个寻常妖物怎么能在京城翻得起浪来。我听说皇上之所以现在还留着那妖女,就是为了在祭祖的时候,用她来祭天呢!”
王韶明听得心中烦闷,将桃花糕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芳菲馆。
刚走出芳菲馆不远,便听见一声娇叱:“萧彦孚!父皇只说软禁可没说不准人探视!”
王韶明好奇地看了看,那手持蟒鞭身着绿衫的女子威风凛凛地站在懿月阁前面。她面前的两个侍卫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脸上还有两道红红的鞭子印。
萧谌恭敬道:“请公主不要为难在下。”
萧芙林刁蛮地指了指懿月阁:“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你让王妃出来与本公主说几句话总可以吧!现在父皇还没定王妃的罪呢,要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责任吗?”
“公主大可放心,王妃无恙。”
“你说无恙就无恙?!本公主偏要亲自看!”
萧谌不再与萧芙林言语,沉下来一张脸来,自顾自地守着,竟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意思。
萧芙林再是刁蛮,也不敢对羽林监动手,气道:“好你个萧彦孚!萧法身呢!他人在哪?”
“似是在书房的。”王韶明轻声答道。
萧芙林瞪了王韶明一眼:“你是那个王家姑娘?”
王韶明点点头。
“哼,没安好心!”
王韶明鼻头一酸:“公主怎么随意骂人?”
“难道本公主还说错了?”
王韶明自知理亏,可心中始终是委屈:“阿英姐姐出事,我也心中焦急。”
“你怕是开心还来不及吧!”萧芙林瞥了一眼王韶明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隐约能见着里面有个人影。萧芙林重重地拍门道:“萧法身!你就仍有阿英关在府里不管了么?!父皇那你也不去求情,你龟缩在你书房里干什么呢!”
萧练在房中不答话。
萧芙林趴着门缝看了看,看见萧练在房中背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心中更是生气。“萧法身!你再不管我就把你这破书房门踹开了!”
王韶明劝慰道:“公主,这事若是求情就有用,想必王爷早就去了。可是……”
萧芙林吃了萧谌一颗软钉子,又吃了萧练一个闭门羹,心中正是起火。伸手推了王韶明一把:“要你在这惺惺作态!”
王韶明身子不稳,“哐当”一声摔进门里,还为落地就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
王韶明才刚刚稳住身子,又被里面那人一掌推了出来。与王韶明同时被推出门来的还有一盏茶杯,茶杯从门内飞出重重地砸在萧芙林脚边。随即书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门内传来一声怒吼:“滚!”
萧芙林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一鞭子劈在门上,在木门上留下一条深深地鞭印。“萧法身!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韶明跌坐在书房前有些疑惑,方才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她还是看见了那人的衣摆。那人的衣摆上绣着一枝小小的杏花。
那日萧昭文带王韶明去看杏花,见王韶明喜欢,硬要爬上树去摘一枝,却把自己的外袍划破了。那枝杏花便是王韶明过意不去,后来帮萧昭文补衣服的时候绣上去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仙玉露丸
此时的萧练与何婧英穿着大理寺司直的衣服,坐在一页小舟上,飘在江心。大理寺从寺卿到狱丞都是一水的黑衣黑帽黑皂靴,两个走在路上的小小司直连守城的官兵都懒得多看两眼。
站在船头的船夫,穿着深蓝色布衣,头戴一顶斗笠,拉得低低的。穿里还有一个农家女在煎着茶,这农家女下巴尖尖的,脸上却长满了斑,左臂不自然地伸直,竟是只木头做的假肢。
这两人自然就是曹景昭与齐珍。如今初春时节,江岸风景甚好,曹景昭似乎也不着急,一下一下悠闲地划着小舟:“赵大人,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菱水镇的码头,我们从码头上去换车,明日就可到沛郡。”
萧练斜斜地靠在船舷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不急,我看这菱水镇风景挺好的,我不如在这住上两天。”
何胤在回朝前两日就先让尾宿送了封信来,随信一同送上的还有一枚猩红色的药丸。何胤在信中提到他在前往沛郡之时,在沛郡见有人服用一种猩红色药丸,在服用之后神情癫狂砍伤路人无数。他一路追查至竹邑,为免打草惊蛇他便停止追查回了京城。这猩红色的药丸就是他在沛郡得到的,叫神仙玉露丸。
竹邑地理位置特殊,是微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微山南面是竹邑,微山北面依靠着的微山湖属于兰陵地界。
兰陵是萧氏宗祠所在,现在仍有不少萧氏宗亲留在兰陵。兰陵县的案子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皇上想让萧练暗查此事,干脆就借了王敬则送上门的好借口,让二人偷偷出了京城。
何婧英将那颗药丸递给齐珍:“齐夫人这是什么毒?”
齐珍闻了闻,淡淡的薄荷味里似有一股辛辣的味道。齐珍手指上沾了一点药丸上的粉末放在自己舌尖,一点点薄荷味在唇齿尖散开,一阵目眩,差点倒在船舱里。齐珍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又不像是什么毒药。我从未见过。”
萧练皱眉道:“这东西毒不死人,可却比毒药更加可怕。”
“王爷你知道这个东西?”
“听说过而已。”
如果萧练没认错的话,这个药丸正是mdma,俗称摇头丸。看方才齐珍的反应,这个药的纯度还挺高的。这个时代真有人能制出这样的药丸吗?还是说只是巧合?
更巧的是,这样的药出现在鬼面郎君的老巢里,就更加让人玩味了。
“景昭,这菱角县可有什么好玩的?”
曹景昭想了想:“菱角没什么玩的,不过从菱角往北走,蕲县有个观星台,赵公子有兴趣倒可以去看看。”
“观星台?”萧练貌似挺有兴趣:“离竹邑远么?”
“不远,若是天气好,还能看见竹邑那片竹林。”
“那倒是有趣,我们先转道蕲县去看看。”
若这药丸真的是摇头丸,那萧练此番就是跨时代缉毒来了。现代的毒枭有多凶狠,多亡命,这古代的毒枭怕是分毫不差的。在这个没有公安、特警,侦查手段极其原始的时代,莽撞就等于自杀。
四人上了岸,萧练与何婧英换上了一身江湖游侠的衣衫,颇有种世家公子闯荡江湖的意味。曹景昭与齐珍便扮作二人的小厮仆妇。
小小的蕲县县城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两个翩翩佳公子来,自然是惹眼的很。萧练找了蕲县最好的一家酒家,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抛,“小二打二两酒,一壶好茶来。”
酒家里人不多,纷纷侧目。
“碎碎,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何婧英问道。
“你若是戴个斗笠或者蒙个面什么的,不更高调么?”
店小二个子瘦瘦小小,长得有些像老鼠,两颗门牙又大又暴,加上穿上一身灰衣服,活脱脱的像只土拨鼠。
土拨鼠忙不迭地将酒与茶端了上来:“几位客官,这是本店最好的酒,女儿红,还有这茶,上好的碧螺春,可是咱们这进贡到宫里的贡茶,旁边那块地产的呢。”
何婧英闻了闻,这酒就是普通的高粱酒兑了点女儿红,这茶更是粗糙了,若说是碧螺春简直是折辱了碧螺春的面子。
土拨鼠继续说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看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我们蓟县吧?我们这的烤羊肩是天下一绝,这羊是我们蓟县特产的羊,味道在别的地方吃不到捏!”
萧练拿出几两银子放在土拨鼠手里:“那就来一份吧,你看着再配些小菜。”
土拨鼠捏着那几两银子尴尬地笑着:“客官,我们这羊是特产,比别的地方要贵一些,这银子还差点。”
萧练笑了笑:“这是给你小费。”
土拨鼠在蓟县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阔绰的打赏,当即更是殷勤周到的又是倒茶又是斟酒。
萧练笑眯眯地看着土拨鼠问道:“小二,你们这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玩的东西?”
萧练指了指何婧英:“我二人从家中溜出来,就是想见识见识,这玩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什么新鲜的,怪没意思的。”
哦,原来是两个生在福中不知福逃出家门的纨绔公子哥啊。土拨鼠心中这么评论一句,可还是试探着说道:“公子想玩什么?我们这有个销金窟还不错。”
“销金窟?干什么的?”
“赌赌钱,玩一玩还不错。”
“赌坊?哪有什么好玩的?我们这一路走来玩了七八个了,都吹嘘什么独一无二,我看都差不多,几张桌子,几个庄家,不过是赌得大点小点,没意思。”
“嗨,客官,我们这的销金窟可是真的独一无二啊,里面有别的赌坊里没有的。”
“什么?”
“我们这销金窟里养了几个姑娘,那模样没得说,身材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个个白得跟大白米饭似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姑娘花样多,保准您没见过。”
萧练端起茶来饮了一杯:“再漂亮漂亮得过姑熟的头牌?”
土拨鼠尴尬一笑:“公子,看您说的,这姑熟的头牌小的也没见过。小的去看看羊肩烤好了没,这就给公子端来。”
萧练微笑着看着土拨鼠,没想到这小二嘴还挺紧。
第一百五十章 神仙玉露丸2
关于烤羊肩土拨鼠这次倒没说谎。果然是一绝。热乎乎的烤羊肩端上来还在滋滋冒着油,一口咬下去,外面的皮是脆的,里面的肉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油滋滋的,顿时口舌生香。
土拨鼠除了倒茶斟酒,时不时送上一两叠小菜,再没说过别的。萧练也不急,只顾着把肉剔好了往何婧英碗里堆。
萧练不疾不徐地啃完羊肩,又招呼着众人去观星台那边看看。俨然一副游山玩水公子哥的模样。
曹景昭凑到萧练耳边小声问道:“赵公子,我们难道不去沛县看看?”
“去干什么?”
“祭酒大人不是在沛县发现命案的么?”
萧练将折扇在曹景昭的头上轻轻一敲:“你要事在一个地方犯了命案的话,你还会留在那?”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竹邑?祭酒大人不是追查到竹邑线索断了的吗?”
“毒贩是不会在自己老巢卖这些东西的。在蓟县会比竹邑更容易得到线索。”
齐珍上前道:“赵公子,扶桑盟的人在附近也有些,要不要我去把他们都召集来?”
萧练点点头:“你行事小心些,不要惊动了这里的人。这些人在这一带的势力深不可测,连官府的人都不能信任。”
“诺。”齐珍领命而去。
观星台是个九层楼的高塔,塔顶以琉璃珠玉筑成,檐角上挂着风铃,风吹过,即便站在塔下也能听见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过塔下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萧练站在观星台下与侍卫据理力争:“你这又没有明文规定不能上去,你为什么拦着我?”
侍卫不耐烦道:“快走快走!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地方吗?”
萧练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赵家没钱?我赵家在姑熟可是大户!当地县老爷都要让我们几分呢!”
“管你是什么赵家,王家,赶紧走!”
观星台对面的柳树下,一个灰布衣衫的人轻蔑地一笑,甩甩手走了。
萧练余光瞥见那灰布衣衫离开,对侍卫挥挥手道:“你这人就是死板,不会做生意,这么好看的楼,卖个门票多好,白花花的银子放着不要。”
何婧英也看见了那灰布衣衫,对萧练说道:“那人好像是酒馆里坐在角落里那一桌的。跟了我们一路了,这么大的太阳,也是怪幸苦的。”
萧练摇着折扇:“过不了一个时辰,这蓟县估计就会传出姑熟来了两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的消息。到时候那些人自然会找上我们。”
曹景昭不解道:“赵公子,你怎么那么肯定?”
萧练不答曹景昭,反而问何婧英道:“何公子,五石散在京中还算流行吧?”
何婧英点点头:“在王公贵族中还算流行,有些修道修仙之人,也爱服用此物。你怎么问这个?”
“这药与五石散原理差不多,效果更强一些,伤害也就更大一些,但是毕竟大齐并没有禁绝这样的药物,为什么这神仙玉露丸没有卖到京城去?”
萧练又自顾自地说道:“只能说,制作这个神仙玉露丸的人十分小心谨慎,并且或许制作这个神仙玉露丸有比挣钱更重要的作用。”
……
……
蓟县的夜晚,倒不像是一个寻常小县城的夜晚,甚至比之京城还要热闹几分。虽然不是张灯结彩那种繁华,但是街头小巷人来人往,不正经的男人女人都出来了。
许是不在天子脚下,蓟县的民风还要开化些,那些不太正经的女郎,往小河边柳树前一靠,眼角眉梢尽是风骚。
这场景,啧啧啧,要是再挂上几盏红灯笼,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这些站在柳树下的姑娘们有老有少,从豆蔻年华到徐娘半老,应有尽有,只可惜各个都面黄肌瘦,浓妆艳抹,丑得很。
这些身经百战的姑娘们看萧练与何婧英二人穿着不凡,想也知道不是自己吃得下来的客户,倒不上前打搅,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身上转。
沿着这些脂粉味一路向前走,不需要人带路就找到了销金窟。巨大的一个金字招牌挂在一个三层的小楼前。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都是着黑衣黑裤的黑脸汉子,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外面。
销金窟,销魂的销,金子的金,自然最是欢迎萧练与何婧英这样的公子哥的。
销金窟前有一道红木门。那两个黑脸汉子将木门一拉开,喧闹声顿时扑面而来。
“大!大!大!小!小!小!”赌桌前人头攒动,这一层都是些寻常的布衣百姓,赌桌上堆的细碎银子与铜板都堆成了山。赌资虽不丰厚,但一点也不影响众人的兴致。
往二层走去,装潢明显的就要奢侈许多。最靠近楼梯口的一个桌上,几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哥儿靠在赌桌边儿,一手揽着姑娘,一手在赌桌上拍着,嗓子都喊得哑了。赌桌上都堆的是一锭一锭的银元宝。除了这一桌之外,旁边还有大大小小十余张赌桌,皆是围满了人。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县城的赌坊竟是这般光景。
萧练与何婧英二人一踏上二层赌坊,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萧练看了看通往三楼的台阶,问给他们领路的青衣女子:“那上面是什么?”
青衣女子笑笑:“公子,那上面是歇息的地方,公子若是在这下面玩累了,想上去歇息歇息便告诉青奴。青奴好好伺候公子。”
嘴上说着伺候,身子软软的,有意无意的就靠向萧练,一双眼睛媚得能滴出水来。但凡是个男人也能知道青奴说的是什么意思。
偏偏萧练从怀里摸了锭银子出来打赏给青奴:“本公子有客栈住。谁要在这里歇息。”
旁边那桌子上的一个湛蓝衣衫的公子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鄙夷地看着萧练二人对他旁边坐的一个锦衣黑面的中年人说道:“这就是那两个姑熟来的二傻子?”
萧练:“……”
何婧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