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富贵皇华TXT下载富贵皇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富贵皇华全文阅读

作者:肖某某     富贵皇华txt下载     富贵皇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舅甥

    皇家鸿博书院不教星相学,这让武令媺当年初入学院时深觉沮丧。不过呢,她的星界异相有点神经质——也许数月内都可以被她偶然“看见”,也许两三年都不露一次面。这种不被自己完全掌控的现象令她很是恼火。

    这些年,武令媺忙于加深与皇帝老子的父女亲情,忙于观察考核身边服侍的宫人,忙于实践她的某些构想,忙得是不亦乐乎。星界如此不靠谱,后来居然连续几年都没来找她,她几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从李循矩口中探得楚国有星相图的存在。

    地字甲班教室挺大,当中一长溜玉屏风隔开了男生和女生。武令媺当仁不让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身后是伴读安咏卿。离她们俩三步开外坐着数位郡主县主和没有封号的宗室贵女,再离三步远的地方才是零星几名官家小姐的座位。

    书院另外设有女学,专门教导女子,只有这个班才会出现男女同堂就读的现象。武令媺手撑额头隐蔽地打量不久之前插班进来的几位妙龄少女,不禁在心里哂笑,想当她的小舅妈,这些小丫头片子还差点儿!

    坐在首席固然彰显地位,却有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没办法偷懒。身为皇帝竖立起来的聪慧好学皇室典范,武令媺每堂课都上得非常用心,考试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

    不幸中的大幸事,她并不需要精通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用皇帝老子的话来说,身为皇女,只要对怡情悦人之道略懂一二就足矣,日后自然有别人用心学了来取悦于她。当然,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欢那就另当别论。

    武令媺前世是工作狂,业余爱好除了看看书就只有和户外旅行相关的东西。她对吟诗作赋、吹拉弹唱一概不感兴趣。既然皇帝老子发了话,她自然懒得去学那些。今生,她在用功读书之余,还加倍研究吃喝玩乐。不仅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儿,更要让皇帝老子对她放心。

    今天的课显得特别漫长,武令媺不能让人看出她的迫不及待,只能极力压抑情绪。一堂课过后,小李学士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四下。大嘴巴武宏嗣得意洋洋将路上偶遇的事儿一显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武令媺身上。

    这个班,学习成绩最好的不是武令媺,对经史子集理解最透彻最有悟性的也不是武令媺,最得各科先生欢心的还不是武令媺,但她却是班导小李学士最心爱的学生。

    人家小李学士今年都二十岁了,却还是孑然一身。不少风言风语在传——太平玉松公主年纪虽小,眼光却毒,早早就把小李学士给缠上,不许他在自己及笄之前娶亲。

    但谁能和她争?拼拼老子先。不过即便是公主殿下,不经竞争就悍然霸占了帝都少女们的梦中情郎,也免不了让人暗地里咒骂。

    李循矩如此年轻就是御前行走学士,但凡有点眼力的谁看不出来他是皇帝陛下预备的大学士人选?更何况小李学士面容俊秀、一表人才,性情又温和宽厚,实在是东床快婿的最佳人选。

    小八卦武宏嗣不知添油加醋给武令媺转述过多少回,她一概当成耳边风。最后闹得烦了,她干脆借着武宏嗣的大喇叭对外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小李学士的终身大事,必须问过她才行!

    当外甥女的操心小表舅的婚事,虽然也有点说不大通,但总归是家务事,旁人管得着吗?!母亲那边儿统共就找到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武令媺可不能让人随便糟蹋了。

    要说还有谁敢在暗地里和武令媺较劲争夺小李学士,莫过于此时坐在她身后的几位宗室贵女。李循矩和武令媺的表舅甥关系,并没有广为传知,但瞒不住皇家几位得势亲王。

    所以不少人知道事情真相,他们或者她们自然不会放过小李学士这么一条肥美大鱼。向他示好甚至把他拉到己方阵营,对于储位争夺大战是有极大好处的。

    七年前,皇帝借着武令媺的东风,狠狠警告了一番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但是随着皇帝日渐老去,他慢慢放松了对皇子们的管束和防范,甚至已经默许夺储之战开演。

    不管皇帝多么不情愿,他必须要面对现实。在自己驾崩之前,挑选出最合适的继位者,是他晚年最重要的事情。于是近几年里,他渐渐将权柄下移,加大了考察诸皇子的力度,也不再干打压制衡之事,只是沉默旁观战局。

    武令媺这几年把自己的位置摆得相当相当端正。如同李潮生所说,她对妃嫔们一视同仁、对除了寿王以外的皇子们一视同仁,没有丝毫偏颇之处。

    而皇帝也透过话,他不允许任何人打玉松公主和寿王的主意。前者出于皇帝的偏爱,他现在离了小女儿的餐前笑话,胃口都会差上不少;后者则因为大周需要能倚为顶梁柱的绝世猛将。众所周知,寿王心里只有武道和宝贝小妹妹,他会效忠任何一个坐上龙椅的兄长。

    假如武令媺和李循矩的真实关系被公之于众,以武令媺的中立立场,李循矩毫无疑问不会掺合进夺嫡大战。然而,即使皇帝没有发话不许武令媺和李循矩在外人面前以舅甥身份相处,他避而不说的暧昧态度其实就在表达真实想法。

    身为皇帝老子贴心小棉袄的武令媺,怎能不猜中他的心思?多疑的皇帝老子,这是要用夺储这块磨刀石来检验小李舅舅是不是真正能托付大任的人才哪!如此年轻的御前行走学士未来会面临怎样的诱惑,不想便知。

    经天纬地的才学是重要的,但能够辨认局势的毒辣眼光和不为荣华富贵豪宅美女所惑的清正品性更加重要!他是皇帝预备的未来大学士不假,可必须要认清的是,他只会是下一任皇帝的预备役大学士。幸好,武令媺感谢老天爷开眼,她的小李舅舅不是一般人。

    金殿婉拒封官许愿,以年纪还小为由外出游学,有所成就以后自请进入鸿博书院治学育人,哪怕被皇帝钦封为御前行走学士,李循矩也从来不以此身份为傲。

    除了对武令媺偏爱,他对任何一个学生都严格要求。他眼里没有门第阶级之分,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小李学士受人尊敬追捧,其原因可不仅仅只有他的光明前程。

    武令媺很骄傲,她的小李舅舅所作所为都出自于他本心,她没有多过一句嘴。她很清楚,皇帝对小李舅舅的考察,她如果插手了,对小李舅舅的未来而言只会是祸事。

    少女怀春心思什么的,还真是讨厌。武令媺被几位甜甜叫着小皇姑、皇姑婆的侄女侄孙女围住,被塞了一大堆她素日爱吃的零食。话,不必说透,她懂,她们也都懂。

    不过,武赟嗣来凑什么热闹?好容易熬到午间吃饭休息,武令媺拔腿就要走,却被这个她总在心里吐槽的小侄儿给拦住了去路。她按捺气性,微笑着问:“赟嗣,小皇姑要赶着去见李先生,恐怕没时间陪你用膳。”

    武赟嗣恭敬地给武令媺弯腰躬身行了一礼,仰起小脸儿认真地说:“小皇姑,侄儿有数处经义不明,想一同去见李先生,不知小皇姑可否带侄儿一起去?”

    真是可怜见的,夺嫡之战连小屁孩也不能幸免。这个半岁说话、一岁启蒙、两岁半就能写出一首歪诗的早熟小侄儿,一度让武令媺以为他和自己都是穿越或者重生者。

    她禀持不偏不倚的态度,除了对武宏嗣稍微照顾些,对其余晚辈的态度都差不多。所以,她刚刚才拒绝了瑞王家小郡主的恳求,现在自然也不会答应武赟嗣。

    “小皇姑许久没见李先生,有许多话要和他说。很抱歉,赟嗣你下午再去向他请教吧!”武令媺和颜悦色,语气却十分坚决。哪怕这是武赟嗣第一次开口求她,她也不会心软。

    武赟嗣眼帘垂落,看不出失望神色,默不作声地让开了道路。武令媺顺手捏捏他的小脸,带着安咏卿扬长而去。

    武宏嗣哼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曲儿,慢慢悠悠晃荡出教室。很快,外头传进他的响亮嚎叫:“小皇姑小皇姑,等等宏儿……不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掐人家的脸啦……都红了……”

    “世子,午膳时间到了。”武赟嗣的伴读从旁低声提醒。

    微微抬起眼皮,武赟嗣颔首,面无表情地当先出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玉松皇姑只是偶尔对那个从来没见过爹娘的武宏嗣有少许偏向,武赟嗣却就是觉得她对自己和别的堂兄弟姐妹也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不是偏爱。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武赟嗣发现玉松皇姑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掺杂了微妙的异样情绪。不是皇祖父那样的期许与感慨,更不是德妃祖母的溺爱纵容。当然,也不会是其余娘娘们温和笑容下隐藏的疏远淡漠甚至嫉妒憎恨。

    是怜悯,是隐隐带着三分嘲弄的怜悯!小皇姑偶尔轻飘飘掠过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说——啊呀武赟嗣,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不知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骄傲的资格吗?!

第四章 用数据说话

    明日本书上架,向众位大人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七月份每周一、三、六双更,更新时间不变。粉红票二十五票加更一章。以上。

    ---------

    玉松公主是相当有心、做事也相当公允的人,这一点为皇室宗亲们众所周知。她只做了一件事就让大家都这样认为——每年每位三代以内的武氏宗亲只要还活着,就能在生辰当天收到她派人送去的贺礼。贺礼是否丰厚只有唯一标准——辈份的高低。

    每年她的贺礼都不一样,但是同辈份的贺礼则必定相同,就连格外被她关爱些的武宏嗣也不例外。此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武赟嗣明白,玉松皇姑不会对任何一位有意储君的皇子表示支持,自然也不会对他们这些晚辈另眼相看。

    就算他武赟嗣天命奇材,也从祖母和母亲那里听说过自己与玉松皇姑的另类渊源,并且玉松皇姑由皇祖父教养长大,肯定能瞧清楚皇祖父看他的目光有多么不一样。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根本没有改变态度的想法。

    既然如此,后来玉松皇姑为什么又要那样看待自己?武赟嗣曾经对着镜子把自己好好地观察了几遍,他并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她用那种嘲弄与怜悯兼备的眼神,没有看过皇伯皇叔们,没有看过其余的堂兄弟姐妹们,为什么仅仅只是针对他?!武赟嗣永远也忘不了,他第一次看清楚玉松皇姑的眼神时,心里蓦然产生的愤怒和忧伤。

    他喜欢小皇姑,不是因为父王要求他喜欢,而是他自己本身就很喜欢。每次去长乐殿给小皇姑请安,小皇姑总是会拿出许多他从来没见过的零食点心玩具送给他。

    尽管武赟嗣知道,别的堂兄弟姐妹去给小皇姑请安,她同样会如此招待他们。可是他就是很喜欢小皇姑干净清澈的眼神和直爽诚挚的笑容啊。

    到底他做错了什么,让小皇姑这样看他?!武赟嗣百般查找原因却终究不得结果。他很讨厌那种眼神,比有些人的眼神更让他讨厌。此后,除了必要的年节他不再主动接近曾经他很喜欢很喜欢的小皇姑。

    今天被拒绝,在武赟嗣意料之中。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小皇姑真的说了不,他还是很难受。他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小皇姑还要揉他的脸蛋,他会打掉她的手并把她推开。

    哪个位面都会产生妖孽般的人物。武令媺真心不知道特别聪慧异常骄傲也格外敏感的紫微金鳞小侄儿已经从她偶尔的眼神流露猜知了某些东西。

    当世之人对天命多加敬畏,可武令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所谓紫微天象应该是她星界异相觉醒的附加产物;所谓金鳞朝天的吉兆——好吧,给你一个装满鱼、铺满水草的大水缸和一块不透光的蒙缸黑布。过一段时间,你想什么时候看鱼儿跳水,就能什么时候看。

    武赟嗣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诞生时的异样吉兆,他也不负众望地格外聪颖早慧。不要说他出生在皇家,外族与母族又都显赫,哪怕寻常百姓家这样的小孩子有几分骄傲情绪也在所难免。尽管他表面恭顺谦逊,武令媺还是能把他的真实性格瞧得分明。

    她其实不讨厌这孩子。哪怕知道皇帝老子抬高她,就是为了遮掩他的光芒,她还是不讨厌。因为这种事明显不为他所控制。只是瞧见武赟嗣一本正经的小脸儿和老气横秋的待人接物态度,她偶尔觉得这孩子太能装。

    明明才七岁,却要用那般成熟的口吻与成人交谈军国大事。偏偏有些论调幼稚得不行,他却还自以为慧眼如炬。武赟嗣让武令媺想起了前世网络热火过的某些小孩儿,实在让她觉得好笑。

    她并没有把拒绝武赟嗣的事儿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注意这个见面次数并不多的小侄儿对她的怨念。她家小舅舅这次外出,除了星相图以外还替她办了别的事,她急于知道结果。

    书院先生们的待遇优渥,不过李循矩并没有在外头置宅安家,而是直接住在教师宿舍里。这是一套不算宽敞却非常雅致的小院落,院前有松、院后有竹,精舍四间整洁干净,单身汉居住绰绰有余。

    上午没有李循矩的课,他很悠闲,亲自下厨给外甥女做了几个家常小菜,还烫了温温的一壶果酒。估摸着时间,隐绝能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他将火炉摆在桌下,放在热水中保温的饭菜也一并端到桌上,而后拿了一本书边看边等。

    武令媺掀开挡风帘迈腿进客厅,看见的就是她家小舅舅手握书卷在屋里踱步的情景,厅内八宝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啧啧啧,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古代好男人。别的不说,李循矩肯下厨在这个时代就是相当难得的事情。

    “小舅,做了什么好吃的?”武令媺直奔桌子而去,也不用掀开倒罩保温的瓷碗,只吸吸鼻子就知道都是自己素日爱吃的菜肴。

    李循矩瞧着外甥女满脸的馋相,失笑道:“快去洗了手来,仔细菜凉了差味道。”

    武令媺转身揪住李循矩的袍袖,仰起小脸笑眯眯地问:“小舅,不忙吃,先给我看星相图好不好?”

    “不行!”李循矩毫不客气拒绝,板着脸,眼里却透出笑意,用书卷敲敲武令媺的肩膀,命令,“赶紧去洗手!”

    这男人的温柔和气都是对别人的,对自己向来霸道。武令媺不再多话,自行去屋角放置的铜盆热水里洗了手。这时候,安咏卿和武宏嗣也相跟着进了屋。其余随从,包括金生水和樊梓臻在内都等在院子里,他们自带餐点食用。

    饭菜的数量不多不少,一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尽够。在李循矩这儿吃饭,不许奴仆服侍,要盛饭要挟菜都让孩子们自己来。这是老规矩,武令媺也乐得如此。只有在李循矩这儿,她才能重拾前世与家人聚餐的随意自在感觉。

    默不作声吃完午饭,武令媺擦擦嘴角,对安咏卿和武宏嗣说:“你们俩回寝房睡午觉去,我晚一些再过来。”

    偶尔在公主殿下心情愉悦的时候跟来蹭一顿“小舅爱心餐”,伴读小妞和武宏嗣都很开心,自然不会去破坏彼此间的默契。二人向李循矩恭敬施礼,很爽快地领着人离开。

    把樊梓臻叫进来,又嘱咐金生水带着内卫守住精舍四处,武令媺这才跟随李循矩进了客厅右边的书房。一进门,她就惊呼一声,眼睛放光地盯着书架上竖直摆放、拉开了一半的星相图。

    “拿回宫再好好看,旁边那册书上记明了使用之法。”李循矩一改方才在餐桌上的一本正经,促狭直笑,随手把星相图卷了起来。

    这个坏心眼的无良家伙!武令媺百爪挠心,哪怕在书桌旁坐下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飘向书架那边。她的星界如今可不像七年前初露端倪时那般了无生气,她很想知道出现在紫星周围有颜色的星星们代表了什么。

    “把心静下来!”李循矩敛了笑意,手指在书桌上重重敲击,发出叩叩清脆响声,他的声音也变得如雪水般清冷,“媺儿,你就这般把持不住自己?!”

    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武令媺笑嘻嘻地说:“小舅,这是我心心念念盼望了好久的东西,当然有点控制不住。你表生气嘛,我的养气功夫其实很好的。”

    可是李循矩只是沉着脸看她,紧紧抿住嘴,一声不吭。武令媺在心里直叹气,小李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管着她。不过呢,如果小舅也和别人一样对她毕恭毕敬,全无亲人之间的自由无拘,她肯定会失望透顶。

    从书桌旁站起身,武令媺诚心实意地给李循矩福身行礼,老老实实地认错:“是媺儿浮躁了,请小舅责罚。”

    李循矩叹了口气,伸手托着武令媺的胳膊让她站起身。他的眼神非常复杂,默然片刻后才说:“媺儿,小舅不是有意苛责你。你生在宫廷,繁花入眼不知凡己,能做到如今这样不追权逐势已经很不容易。小舅……”他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魏国的生意出了状况?武令媺微现讶色,试探着问:“那边可是出事了?”

    “你坐。”李循矩没有直接回答,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叠纸递给武令媺,“自己看吧。”

    难道真的出问题了?武令媺刹时冷静下来,星相图被她扔在脑后,接过这叠墨迹已干涸的纸张,低头仔细观瞧。

    越看,她越不得其解。挺好的啊,不管是从文字描述还是数据图表,都能证明她在魏国的玉脂香蜜生产和出口生意做的相当不错。

    收支早在去年就平衡了,向大周设在魏国的钱庄借贷的款子也差不多还清,已有余钱再添置土地。有了更多的土地,就能扩大玉蕊兰和紫英苜蓿的种植面积。

    玉蕊兰的花蜜是提炼玉脂香蜜必不可少的原材料,紫英苜蓿则是素雪山羚的食料。有了玉蕊兰花蜜和母素雪山羚的奶水,再加上一些珍贵香料,魏国的珍稀特产贡品玉脂香蜜就能制造出来。

    限于生长特性,玉蕊兰和紫英苜蓿只能在魏国成活。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这门垄断生意就不好做了。纸上这些漂亮数据,真是让武令媺心花怒放。不过她看重的根本不是能赚多少钱,她另有所图!

第五章 自己设计人生方向

    鞠躬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

    -------

    无论生活在哪个位面,都应该有行事做人的最后底限。身为一个世界观价值观已经定格的成年人,武令媺从来不认为必须屈从于命运的魔爪——它可以把她弄到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却不能磨灭她脑海里固有的不可动摇的一部份认知。譬如独立、自主、自强,特别是对自由人生的渴望!

    身为皇家公主,还是皇帝老子格外宠爱的公主。武令媺愿意在力所能及时替别人拨云见日、扭转人生方向——金生水就是如此。然而她自己的命运却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若无意外,她根本就没有置喙的权利。这怎么能让她接受?!

    武令媺不认命,她不想被当成利益交换的货物,她不能和七年前虽被册封为公主却远嫁西疆和亲的那位宗室贵女一样。所以,她必须做些事情来间接影响皇帝老子的决断。

    皇帝心怀天下,为了他的人生追求他不会有舍不得放不下的东西——包括他的儿女妻妾在内。这些年,为了笼络大周的属国,皇帝已经册封了好几位近宗皇室贵女为公主和亲各国,也娶回来不少别国的宗室女子。

    武令媺不敢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皇帝的宠爱上,以她乖巧柔顺的牌坊般形象,她也无法直接当面对皇帝老子说她不去和亲。她只能从侧面来告诉皇帝,让她去和亲,大周将得不偿失。

    话说。武令媺能有这样的机会,其实也是拜皇帝老子对她的昭示于天下的宠爱所赐。她被赐文宁武宁二殿听讲。能接触到别的宗室女根本无法触及的军政要务。所以,即便她能有某些想法。也不会让皇帝老子觉得突兀奇怪。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办,但必须尽早筹划。四年前,魏国因继任的年轻皇帝荒、淫无道,以致奸臣掌国而导致民乱。短短半个月,魏国境内已然全面陷入战争泥淖,烽烟四起。武令媺窥见时机,果断下了手。

    魏国是大周的属国之一,是隔绝楚国的附庸国梁国的坚固屏障。如果魏国的内乱不及时平息。很难说梁国会不会趁虚而入。皇帝陛下一纸诏书,把圈禁在封地数年的前禄王、现顺国公解放出来,让他率军去协助魏国平乱。

    按照大周与楚国的双边协定,宗主国不能随意插手附属国的内政。只有附属国主动向宗主国求援之后,宗主国才可以给予军事方面的援助。眼看军情紧急,皇帝更是从中嗅到了梁国乃至楚国的阴谋味道。魏国皇帝的特使还在路上,他就直接派给了顺国公一万兵马,命其出征。

    一万兵马,不仅包括主力征战部队。还连同后勤缁重兵士在内。但这已经是周楚二国双边协定中规定的兵员最大限额。不过顺国公不负皇帝所望,率军抵达魏国之后一个月内就掌控了战局,还挖出不少别国奸细。

    如此军功,皇帝不可能不封赏。顺国公被册封为禄郡王。其母陈婉仪晋封为陈昭仪,就连已经出嫁、食邑被收回的北静公主都被再度改封为东成公主。

    当年被皇帝以勾结英亲王余孽为罪名打压至谷底的陈家,长房陈赦这一门男丁几乎被诛尽。皇帝就将贬为庶人的陈赦幼孙和陈家二房的陈政父子再度封赏启用。陈家虽然不复七年前的荣光,也算是东山再起。

    武令媺摸不准皇帝这么做的用意。要说大周缺武将必须让禄郡王来顶场,这纯属乱弹琴。不要说安老将军老当益壮。就说接替了陈赦就任御林大将军的谢骏谢上柱国吧,那可是大周成名许久的儒将,武艺超群、谙熟兵书,好多年前便打得楚国侵略军闻风而丧胆。

    不过以安老将军与谢大将军的身份地位,只是区区附属国的内乱,还不到请动这二位出马的地步。可是安家和谢家的儿郎们基本上都从军,他们完全可以领兵作战。说句不好听的话,属国的战事不正好是锤炼大周年轻将领的好机会?

    后来武令媺回过头去看,才知道皇帝把禄郡王这头被囚禁了三年的猛虎放出来,就是意味着夺储之战的开始。她那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一门心思琢磨魏国的战争对她会不会有好处。

    这不是异想天开。武令媺的前世,米国经常大发特发战争财,她知道战争是原始资本积累的最好机会。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她为什么不能想办法给自己的未来铺路?

    魏国的皇宫先是被暴民冲击疯抢然后一把火给烧了,战后重建、百业待兴,必然需要巨额款项。大周身为宗主国,应该会支援一部份,但肯定只是杯水车薪。如果还有大周的外来资金注入,魏国人想必会很容易接受以解燃眉之急。

    那时,李循矩已经高中了探花,正在游历当中。武令媺紧急派人把他找回来,然后把自己能动用的银钱都给了他,请他去魏国购买土地和玉脂香蜜的配方以及制造工艺。

    武令媺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隐瞒皇帝。她事先就去请示了皇帝,且张嘴问他把数年的食邑贡银提前支取出来。皇帝听这爱臭美的小女儿打算在魏国买下土地做玉脂香蜜生意,虽然惊奇却没有反对。有先代那位替皇家打理产业的公主金玉在前,小女儿给她自己多攒点嫁妆银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不得不说,皇帝老子其实挺开通的。武令媺事先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没想到根本就用不上。皇帝不仅允许她提前取出食邑贡银,还很慷慨地表示,如果她有需要,可以就近在大周设于魏国的钱庄借款。

    另外,因那时禄郡王相当于掌控了魏国,武令媺还向皇帝求了一道圣旨给李循矩护身,他将以皇家特使的身份去往魏国。如此正大光明的身份,禄郡王就算心里对武令媺仍有恨意,也不能让李循矩发生任何意外。甚至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禄郡王还会尽全力保护李循矩并且给予他帮助。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李循矩,武令媺也不无考察检验之意。毕竟那时她与李循矩相认不过一年有余,彼此之间的接触也说不上深。

    她想看看李循矩的能力和人品,是否值得她加大对他的“投资”力度。如果李循矩是个只会读书却没有实干才能的书呆子,她只能尽力保他富贵闲逸人生。反正皇帝也派了人“陪同”李循矩,办成事情想必没有什么难度。

    李循矩不负所望,大半年之后回京,交给了武令媺一份漂亮答卷。那之后,武令媺就成了魏国仅次于皇家的玉脂香蜜生产出口商。她不仅自己生产,还向魏国皇室下达了一份长达十年的玉脂香蜜巨额订单。

    ——公主殿下就是这么迷恋玉脂香蜜,不可以吗?!

    武令媺的真实意图都掩藏在对玉脂香蜜的超出常人的需求当中。从当年皇帝和李循矩的态度,她估摸着这二人好似没有发现蹊跷。但是今天,小舅的复杂目光让她明白他只怕是懂了。

    把工作报告和李循矩递过来的大叠银票都交给樊梓臻,武令媺微微皱眉问道:“为什么没有继续买地种花草?”花是玉蕊兰,草是紫英苜蓿,都是决定玉脂香蜜质量的必须品。她交待过,不用拿银票回来,要用钱生钱。

    李循矩平静回答:“不能再买了。今年魏国的粮食总产量竟然只是去年的五分之三,只比魏国民乱暴发前的粮食总产量高。”

    “你知道了?”武令媺叹了口气,她从小舅的表情里看出他有些不悦。

    “媺儿,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这件事你不能再做下去。两三年以内,如果魏国发生大灾,恐怕就要面临有钱却无粮可买的惨况。为了一己私欲却令百姓不得安宁,甚至有可能造成生灵涂炭,实在有伤天和。”李循矩满脸的忧心忡忡,恳切劝说,“我觉得,陛下恐怕不会愿意魏国再度发生内乱。你手里的那些产业都应该交给皇帝陛下处理。”

    武令媺璨然而笑,点头说:“小舅,我听你的。”

    经济杠杆的威力,这个时代的人们恐怕还没有很直观的认知,毕竟这还是个农重于商的社会。小李学士才华与实干能力兼备,然而武令媺主导的这件事却还是给他上了极其深刻且震撼的一课。

    武令媺在魏国买地种花种草、养殖蜜蜂和羚羊,不可避免要雇佣大批人手。她给的工钱够高,吸引了许多平民百姓离家给她打工。并且,离家的百姓也不用担心田地会荒芜。只要符合种植玉蕊花或者紫英苜蓿条件的土地,都会被她购买或者租用。

    不仅如此,无论是她给魏国皇室下达的巨额长期订单,还是她的店铺对玉蕊花和紫英苜蓿的持续收购,都必将导致一个结果——农民自动放弃种粮改为种花种草,因为玉蕊花和紫英苜蓿的收购价比粮食的收购价远远要高。

    魏国内乱结束之后的一二年,由于大量男丁死于民乱,粮食减产势所难免。但是如今已然过去四年之久,魏国在大周的支持下勉强恢复了元气,粮食产量竟然还上不去,这不得不让人深思。民以食为天,百姓为什么会起义反抗,还不就是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李循矩的话并非危言悚听。

第六章 日久见人心

    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

    --------

    只是区区一瓶治疗外伤且有美容养颜效果的化妆品,被巧妙利用之后,却能够左右一个国家的安稳与否。如果魏国没有发生战乱,武令媺也想不到这里去。

    她已经打算收手,再买下来的土地会种粮,她在魏国的商号也会开始囤积粮食。她只是要用这件事迂回着告诉皇帝,如果让她去和亲,对大周而言恐怕不会是好事。她也绝不是只能去和亲的花瓶。

    当年战乱后极需资金发展国力的魏国,也许没能预见几年以后的粮食减产会可怕到这般地步。但是现在,魏国的有识之士恐怕也能发现花花草草后面潜伏的恶果。武令媺相信,不用等太长时间,魏国必然会派来使者处理此事。

    那么,与其到时候被迫交出产业,还不如提前主动见好就收。李循矩说的不错,皇帝老子应该不会愿意魏国再度发生内乱。所以一看到自己的预想无限靠近了现实,武令媺果断决定放手不干。

    至于皇帝老子还会不会接手再干下去,是否干脆用这种兵不血刃的办法彻底掌控住魏国,甚至直接将魏国变成大周的某个州,这不关武令媺的事儿。

    她只想向皇帝证明自己的价值,即使被利用,也比被当成物件交易掉要好。反正除了乖巧温顺,她的聪颖伶俐也早就被皇帝高高竖立成了旗帜——哪怕老头子总是说她把聪明头脑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上面。

    吃喝玩乐,人生幸事。在皇帝老子眼里,武令媺大约就是个虽然聪明伶俐。但极其贪图玩乐享受的吃货和臭美丫头吧?!这样的武令媺,不得不说。能让皇帝陛下分外放心,也所以一宠再宠再再宠。

    武令媺从李循矩宿舍出来后就遣人去皇宫和皇帝打招呼。说她已经有五日没有当面给父皇请安了,想问问今天父皇有没有时间赏她一顿晚膳。这样偶尔的小撒娇不会令皇帝反感,她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肯定答复。

    自从住进了乾宁宫东翼的长乐殿,无论皇帝有没有空,武令媺都会在酉时正去往长青殿给皇帝请安。这个时辰已近晚膳时分,皇帝的朝务大多数时候都已经处理完毕,时间点掐得非常好。

    如果皇帝有空,他会指导武令媺写大字、教她下棋,还经常留她一起用晚膳。若那时皇帝不得闲。武令媺就会自己待在长青殿的暖阁抄写三篇文章,把字留给皇帝批阅,下回再来聆听指导。

    一年三百六十天,武令媺按时请安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千四百多天,没有一天断绝,甚至从不迟到。她的耐心相当充足,这种水磨功夫虽然持续的时间比她前世纠缠工作对象的时间要长得多得多,然而一天天过去,慢慢便变成了习惯。

    不仅是她的习惯。也是皇帝的习惯。有时候政务忙到飞起,疲惫回到寝殿,看见小女儿屏气凝神坐在书桌旁安静抄书,皇帝心中的烦躁竟然会奇异地飞快平复下来。

    鸿博书院下午放学的时间是申时二刻。皇帝这几天因雪灾之事连连召见大臣议事,经常留臣子们在宫中用膳。小女儿中午巴巴遣人来请旨,他回想这几日留在长青殿暖阁里的清爽文字。还有长乐殿每晚都会送过来的养生汤饮,心中好生温暖。于是早早打发臣子回去,给小女儿留出了时间。

    话说。皇帝好几天连轴转,也确实是累了。被派去寻视雪灾情况的几位皇子,传回来的消息有喜有忧,却都令他不能放心。不过想起小女儿要“劳逸结合”的话,他还是放了自己的假,不到申时就回了长青殿,仔细察看小女儿抄的书。

    细心地用朱砂笔圈出十几个还要改进的字,一眨眼的功夫窗外就暗了。瞧着阴沉的天色,估摸着明日只怕还要下雪,皇帝蹙起眉,郁郁不乐。直到内监通禀玉松公主请见,他才收起忧虑神色,目光温和地看向门口。

    小太监打起挡风毡,武令媺迈着轻盈步伐走进屋,福身给皇帝请安。皇帝连连摆手,瞪眼责怪她:“天这么冷,你怎么大氅也不穿就来了?真是不像话!”

    武令媺快步走到书桌旁,身体偎紧皇帝,双手抱住他的胳膊爱娇地摇了摇,笑嘻嘻地说:“儿臣一回宫就被萧姑姑塞了碗姜汤喝下肚,差点被逼出汗来。儿臣想念父皇,瞅见孔嬷嬷和萧姑姑都没有注意就一溜小跑过来。父皇请放心,儿臣一点儿也不冷。”

    “真是调皮!只怕奴婢们现在急得跳脚呢。”皇帝嘴角含笑,揉揉武令媺的脸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坐在膝上,开始给她讲解那些被圈出来的字哪儿写得不对劲。

    要是没有皇帝手把手地教导,就前世武令媺对书法一窍不通的白痴水平,根本没可能在短短几年里就写出一笔工整大字。不过,她这么努力学写大字,也是为了投皇帝所好,拉近皇帝的心。三不五时她就会有字写得不好,借求指点之机延长和皇帝相处的时间。

    掰开揉碎一讲解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武令媺听讲时的态度从来都是认真用心的,这令所有教导她的人都很愉快。清楚了不足之处,她扯过纸,打算按照皇帝的指点将那些字重写。

    她占据了皇帝的书桌写字,皇帝便躺到暖阁龙榻上闭目养神。不一会,武令媺停下笔,听见沉沉鼻息,不禁在心里微叹。离开书桌,她招手示意侍立在旁的季良全一并走到离龙榻最远的墙角,低声问道:“父皇这些天一定很劳累吧?现在好像睡着了呢。”

    “可不是嘛!陛下操心国事,用膳时都和大臣议事。”季良全满面忧愁,压低了嗓音说,“殿下,一会儿您劝劝陛下吧,可不能再这么没日没夜批奏章了,有损龙体康健哪。”

    “我会的。良全公公,父皇忙碌,你肯定也不能闲着,你也辛苦了。”武令媺微笑着问,“昨天送来的养生汤饮,父皇觉得味道怎么样?你的那份汤饮里少了几味药材,却不是我小气,而是你的体质不适合。”

    说到这事儿,季良全笑得老脸上乐开了花儿。玉松公主体恤下人,有什么好吃食都会多做几份,赐给他们这些服侍皇帝的奴婢享用。

    就说这养生汤饮吧,听闻是公主殿下请教了数位太医和御厨,特意给皇帝陛下量身打造的秋季温补药膳。不仅深合皇帝的口味,还有特殊药效,皇帝非常喜欢。别人就罢了,他季良全也得了一份汤饮,喝下以后浑身暖洋洋的。其实药膳什么的宫中从来不缺,皇帝和他看重的只是心意。

    回想昨日药膳的醇香滋味,季良全感激点头,弯腰行礼,笑逐颜开地说:“奴婢还没谢过殿下赏赐呢。陛下对昨日那碗汤饮赞不绝口,今天早上起来也说昨夜睡得格外香甜。奴婢也是一样,似乎这汤饮有消解疲乏、有助睡眠的功效。”

    “我好几天都没能当面给父皇请安,琢磨着父皇肯定忙于朝务,所以才亲自照看着让人做了汤饮送过来。父皇真是累得不轻,我心里好难受。”武令媺脸上露出忧色,幽幽叹了口气,又问,“父皇下午可用过点心?”

    “用了。今日点心和茶水一直没断。皇上赐给大臣们享用,自己也吃了一些。”季良全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说,“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御膳房等候旨意再准备晚膳。殿下,您是否先用几块点心垫垫?”

    “我不饿,我就在这里写字等父皇醒来,咱们都别吵他。”武令媺摇摇头,结束了和季良全的谈话。她来到龙榻旁,给皇帝轻轻掖紧被角,瞟见皇帝老子的鬓发又染上不少白霜,心里也有点酸酸的。

    皇帝曾经利用、现在只怕也还是在利用着她,这是事实。然而皇帝对她也确实关爱有加,不仅出乎所有人意料将她一直养在自己身边,而且唯恐奴婢们不尽心,亲自对她的衣食住行详加过问、妥善安排。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是要靠岁月来积累。也许开始那一两年,皇帝的某些行为还有作秀的成份。但随着时光流逝,随着武令媺使尽浑身解数不断加深与皇帝的感情,随着皇帝一日日老去心肠渐软,他的爱女之心也越来越真实真挚。所以过去这些年,武令媺的生活平静而安逸,再也没发生过令她厌恶痛恨的事情。

    反倒是武令媺,她时刻牢记当年和现在的被利用。她与皇帝亲近,不过出于自保求庇护的心理。直到某天她忽然在皇帝眼里瞧见了曾经从潮生公公眼中流露的真正的慈祥目光,才意识到皇帝对她的态度其实有所改变。从那时开始,她的别有用心也慢慢变化,对这位父皇付出了几分真心。

    皇帝这几天在忙什么,武令媺很清楚,肯定是为了提前到来的冬季和这些天连日的大雪。前世,她异常倒霉地亲身经历过一场大雪灾,对那种冷入灵魂深处的痛苦味道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书院早有同窗提起,哪儿哪儿的大雪直接压垮了屋子压死了人,哪儿哪儿又有多少人被冻伤冻死。这场雪灾波及的地方不仅仅是京畿诸县,受灾之地已多达数郡。大雪要是还不停,灾害覆盖的面积恐怕还要扩大。

    武令媺一边写字,一边开动脑筋,很快就在心里拟定了一个工作计划。如果她的计划能成功,那么她既能再度讨得皇帝欢心,又能摆脱手中的玉脂香蜜生意。除此之外,她也确实想为大周百姓做些事情。

第七章 为父分忧,就是给未来攒人品

    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

    -----

    梦中都是漫天遍野的雪白之色,就如同现在覆盖于大周国土之上的寒雪也似冰冷寂寥。饶是还闭着眼,皇帝都忍不住嘘唏长叹。

    世人都知皇帝乃上天之子,可皇帝却毫无办法阻止天老爷肆虐他的国土和百姓。继位以来,每每天降大灾,皇帝都会诚惶诚恐反省己身,向全国下达罪己诏、去天地社稷坛祈福,该做的能做的都一丝不苟做到。可是为何每次都诚心诚意祈求,效果却不一样呢?上天之意,真是难以揣测。

    叹气归叹气,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抓紧时间去做,貌似御书房堆了几十本有关雪灾的奏章没有处理。皇帝心里惦念,勉力要睁眼,但觉眼皮沉重如山。费了老大的劲他才掀开眼帘,忽然怔住。不是还在御书房批奏章么,他怎么回到寝殿来了?

    殿内烛火微弱,皇帝侧身面对的墙壁之上清晰印着一个人影。人影的身体安稳笔直,只有握着笔的手在缓慢移动。那是……混沌的脑袋终于彻底清醒,皇帝想起了自己睡过去之前的事儿。

    “媺儿,什么时辰了?”皇帝的声音沙哑疲乏,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没觉得舒缓了精神,反倒把这些天的劳累一并勾出来。

    武令媺闻声扭头,正好看见皇帝要坐起身。她急忙搁下笔,一面往榻边走,一面说:“父皇,您才歇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不饿就再睡会儿吧。”她的皇帝老子用过晚膳肯定又要去批奏章,恐怕这几天都熬到很晚。眼下一片乌青。

    “原来这么晚了,你用过晚膳没有?”皇帝在季良全的服侍下靠在榻上。随手撩开的锦被松松搭在腰间。

    武令媺双手将被子拉高,直至皇帝颈下,然后压着被沿坐着,怏怏道:“父皇还说儿臣,您也一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天气这么冷,就算宫里有地热,您也不该在刚起身就把被子给掀到地上去。”

    皇帝扯扯被面,对季良全笑着说:“你听听,听听。朕的公主迟早要抢了你这乾宁宫大总管的位子去。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要唠叨个没完。你可是看见的,朕哪有把被子掀到地上,她就这么胡咧咧。”

    季良全端了热茶过来,弯腰双手奉与皇帝,微笑道:“回禀陛下,奴婢看得真真儿的,您就是把被子给扔地上去了。公主殿下记挂您的龙体,不愿先用膳,一直等着您睡醒呢。”

    “你这个没出息的老东西。几碗汤饮几块点心就把你收买了,天天在朕跟前替她说好话!”皇帝呷了口热茶,手指季良全,笑骂道。“滚滚滚,快点离了朕的眼睛,去御膳房传膳来。别饿着你的小主子。”季良全笑嘻嘻地行礼告退。

    “父皇,儿臣说的是正经事。您不许插科打诨!”武令媺接过皇帝递来的茶杯放在榻前案几之上,又给皇帝拢了拢被面。眼里满是忧色,小脸绷得铁紧,无比认真地说,“儿臣知道您为灾情烦忧,可朝政越繁忙,您越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眼下百姓们巴巴指望着您带领大家度过灾害,现在才是十月初,即便老天不日就要放晴,可冬天还长着呢。”

    武令媺眼里弥漫开着水雾,再说下去已经带了哭腔,轻轻抱住皇帝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声说:“看见父皇如此劳累疲乏,儿臣真是难受极了。只是几天不见,父皇的脸颊就瘦下去,儿臣好心疼。”

    皇帝默默无语,只是慢慢拍着武令媺抱住他胳膊的双手。父女俩相依偎着,半响没有说话。季良全进屋见此情状,也不曾开口打扰,安静侍立在门边。

    良久,皇帝才轻叹道:“我儿,父皇年轻时征战马背多年,数次重伤,好几处暗伤到如今都不曾彻底痊愈,身子骨确实不比从前。此番百年难见的特大雪灾,确实令父皇忧心不已,丝毫不敢怠慢,难免劳苦了些。但,只要我大周国势强盛,百姓能安居乐业,父皇受些苦吃些罪也是值得的。”

    不管皇帝对某些个人做过什么,武令媺必须要承认的是,皇帝陛下是一位雄材大略、勤政开明的英主。百姓的安乐时刻放在他心上,这不仅是出于稳固武氏皇族统治地位的考虑,更是皇帝的政治理想。

    让大周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武令媺认亲那年在宴会上曾经如此致词。当时皇帝表现得非常激动,她原以为那是皇帝为了他的目的才故意卖力夸奖她。但这些年她冷眼旁观,渐渐发现原来自己确实是说中了皇帝的人生理念。

    为父分忧,就是给自己的未来攒人品。武令媺直起身体,从袖袋里掏出李循矩重新写就的魏国玉脂香蜜生意工作总结。她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展开铺平,而后放到皇帝膝上。

    “这是什么?”皇帝不解地问,把这几张纸拿起来。

    “儿臣只能尽些微薄绵力,希望能帮父皇分忧。”武令媺浅笑着说,“本来想在晚膳后才给父皇看的,可是儿臣的这份心意应该会让父皇高兴,父皇的晚膳也许就能多用一些,所以儿臣现在拿出来给父皇。”

    皇帝伸手指在武令媺额头轻敲,含笑道:“你这丫头,成天把聪明劲儿都用在吃喝玩乐上,文武二殿听讲都只是应付。父皇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怎样给父皇分忧!”然而他只扫了那纸上文字两眼,神情就变得郑重起来。

    数据说明事实,李循矩能从冰冷生硬的数据中发现的东西,皇帝陛下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不需要去瞧这份工作总结后面那些陈述性结论,就已经将前因后果看得通透。

    一目三行看完这份条呈,皇帝龙心甚悦。纸张之上尤有墨香,然而纸上所载内容却更加芬芳诱人。“我儿……你这……”他微微蹙起眉尖,抬头目光闪闪地盯着武令媺说,“你这真是歪打正着啊!”

    皇帝老子当真这样认为?瞧他的眼神倒像是七分相信三分怀疑。武令媺脸色不露半点痕迹,抿嘴直笑,得意洋洋地说:“可见享乐之物若是用得好,也能令风云变色。父皇,下回您可不能再说儿臣是吃货和爱臭美的小丫头了。”

    “小舅把儿臣好一通说教。儿臣也确实不该为了一己私欲,置大周属国百姓的温饱于不顾,所以决定把魏国的这些产业都交给父皇处置。父皇拿去与魏国皇帝换了钱来,咱们的赈灾银子不就能解决一部份么?”武令媺笑眯眯地说,“父皇千万别和儿臣客气,尽管笑纳就好。儿臣也没旁的要求,只把儿臣先期投进去的嫁妆银子还给儿臣就够了。”

    “你这丫头!父皇何时亏待了你?!”皇帝长眉舒展,靠在榻上软枕的身体也放松了几分。他笑呵呵地说,“那年你要银子要的急,又是过百万之数。食邑贡银向来封在国库中,即便有父皇的旨意,户部、大学士们乃至言官也要饶舌几句,毕竟那时国家正在打仗。我儿,父皇没告诉你,你拿的其实是父皇的体己银子。”

    这事儿武令媺还当真不知情,不免惊讶。她赶紧表态,很狗腿地给皇帝又是揉捏肩膀又是敲打膝盖腿脚,心里确有几分感动:“父皇这样宠爱儿臣,儿臣更要替父皇分忧。索性这几年儿臣倒卖玉脂香蜜和别国特产也赚了不少银子,父皇就不必把那笔钱还给儿臣了,就当儿臣帮父皇置了产业。”

    皇帝赏她双食邑贡银,四年前去魏国买地,她开口就全部提了出来,数量过百万。虽然说公主食邑贡银确有提前支取的前例,她的那笔钱对偌大国家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时间紧急,并且不是什么正经理由——小女儿家爱臭美。

    当时武令媺一张口,一刻钟没过去银票就进了口袋。她生怕下手晚了,忙忙急着和李循矩筹划,根本没想过银子拿得这么快有什么蹊跷。皇帝老子此时把事儿挑明,应该不是存有昧下她嫁妆银子的心思,但她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皇帝把武令媺揽进怀里,牵起被角把她一同裹进来,朗声笑道:“父皇还能贪图我儿的嫁妆银子,岂非叫人笑话?此事已然不再是小事,必须慎重对待。你确实不能再自己掌着生意了,但该是你的,父皇半钱都不会少,且还有重赏。”

    不说别的,皇帝老子是个相当大方的人,有功就会赏,从来不吝啬。武令媺笑得见牙不见眼,越发像扭股糖赖着皇帝。皇帝见她这古灵精怪又秀美清稚的可爱小模样,真是越看越爱。

    至于小女儿是当真误打误撞,还是当年就预料到了可能会产生的后果,这些都不要紧。反正可以去和亲的宗室女子多得很,她的聪明才智必将留在大周。

    皇帝抚着武令媺的背脊,又笑道:“明日休沐,后天你去学院告诉李循矩,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细细写出来再拿给父皇看。这个月的十六,父皇安排他去文宁殿讲课,到时候父皇也去给他捧场。”

    李循矩若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日后就能与自己还有寿王守望相助。无论在哪个位面,团队的力量都要强于个人,武令媺深信不疑。

    她笑着点头答应,记起自己来的另一件事,赶紧把想法简单说了一遍。皇帝笑容满面连连点头,深觉小女儿孝心可嘉。这些年他没有白疼了她,她也没有白去文武二宁殿听讲。

第八章 飞熊、奔狼、碧树

    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

    --------

    苍茫浩渺漆黑夜幕之中,一颗浅紫色大星徐徐旋转,环绕这颗紫星的是不少小星。虽然绝大多数小星都呈现黯淡晦涩的灰白之色,瞧着就像淡淡的印记,连星体都不太分明。但也有七八颗小星已经有了各种缤纷的浅淡色彩,只是光彩明灭变幻不休。

    此外,有三颗恰好分布于紫星不同方向的小星颜色分外明亮夺目。若将这三颗小星视为三个点,两两之间连线,恰好能形成一个三角形,将紫星围拢于内。且这三颗小星不仅被点亮了鲜艳恒定的色彩,还会不停改变所处位置、时不时浮现异相。但它们永远位于紫星的三个不同方向。

    离浅紫色大星最近的深红近紫色的小星里偶尔会出现一头仰天咆哮、背插双翅的巨大黑熊,龇牙伸爪的模样与武宗厚的坐骑大黑饿肚子时的德性真是一模一样。武令媺将它命名为飞熊星,以应合武宗厚的寿王府家将部队飞熊骑。

    飞熊星左侧的淡红色小星则会隐现一匹四肢着地、奔腾不休的灰色巨狼。狼眼半开半阖,目光虽冷淡,却分外坚定,直直望着前方。武令媺唤它奔狼星。

    另外一颗小星很是奇怪,平时是鲜亮的正红色,但若是星内通体碧绿的挺拔大树出现,它就会被树的颜色改变为绿色。这颗星被武令媺称为碧树星。

    飞熊、奔狼、碧树这三颗星,出现得非常突兀。那时,武令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见”星界。她几乎以为曾经的“幻视”已经消失。

    李循矩还在魏国奔波时,武令媺就通过皇帝暗地里派去的人了解并且认可了他的才能和品性。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在未来好好与他经营这段尚且陌生的舅甥感情。

    事成之后,李循矩送来大叠魏国地契房契商户开业契约。没料想。与他对视的第一眼,武令媺眉间沉默了许久的朱砂痣蓦然颤动,紧接着就活泼泼跳动起来。

    她抬手按住藏在流海下的红痣,刹时就看见了将李循矩笼罩于内的红色光柱。柱中藏有郁郁葱葱好一颗参天碧树,让她油然而生安定稳重之感。

    碧树并没有出现多久,数息间便消失。当天晚上,武令媺入睡之后就再度“看见”了大变其样的星界。她记得星界第一次和其后数次出现时,夜空中只有那颗最大的紫星恒定着光芒。李循矩的碧树红星是除紫星之外,第一颗有颜色有异相的小星。

    也许李循矩是某个重要关键。碧树红星出现之后,一年内,武令媺的眉间痣又两次勃然跳动。第一次是寿王武宗厚从驻守在西疆边地的镇西军历练回来。据伴读小妞她爹安绥安老将军评价,武宗厚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禄郡王,只是还欠缺大战经验。

    第二次则是闭关半年有余的金生水终于出关,乌义传授给他的莲花宝典奇功已有小成。金生水的资质在内卫里并不算最佳的,难得他非常刻苦,又不耻下问。他这个年纪有如此功力算是不错了,可以胜任公主内卫统领一职。

    由此武令媺确认了飞熊星与奔狼星象征的是谁。并且从那以后。无需红痣跳动提醒,只要愿意、只要人在当场,她随时可以按下“开关”看见笼罩于他们三个人身上的光柱异相,连皇帝的龙盘紫柱也是如此。

    至于那些光芒明灭不定的小星。在奔狼星出现的同时闪现出来。初始只是三四颗,后来逐渐增多,如今已有十几颗。

    星界究竟代表了什么?又需要什么条件异相小星才能再度出现?武令媺从那之后真正对星相上了心。她不敢明目张胆去学习。只因星相往往与国家运势接合起来。楚国的大巫据说还有窥测星相、直接推导天命运程的神奇能力。

    幸好无论宫中的皇家藏书馆还是鸿博书院的图书馆都存有星相学的书籍。虽然里面的文字玄之又玄,并且以武令媺的看法。很多言论实在太唯心太迷信,但她多少还是知道了一些星相学的知识。比如这个位面的星空都有些什么星。

    这个位面的很多星星与她前世所知的不少星星名字相同,寓意也不无分别,例如象征帝权的紫微星。武令媺并不奇怪,她早已经从历史书上了解到,此位面与她前世的位面只是历史在秦皇一统天下之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已。

    前世,武令媺对星相学的了解只停留在自己的星座运程、避讳什么的。倒是今生为了弄清楚星界中那些星星的含义,乱七八糟地学了不少星相知识。可惜总归无人教导,她学得既零乱又很有些不求甚解。

    直到李循矩彻底结束游历生涯,进入鸿博书院任职,武令媺才有了一位启蒙的星相学老师。只是从李循矩的父亲那一代起,就没有袭承其祖父的钦天监职位,他对星相的了解还不到精深的程度。他告诉武令媺,天下最好的星相师永远出自楚国的巫族,星象殿的星象士有七成来自巫族。

    楚国是与大周鼎立相对的大国,武令媺的轿辇原材料巫木就生长于楚国巫族世居之地。巫族有六姓世家,楚国的大巫只可能出自此六姓之中。

    巫族地位崇高,其天赋最好的子弟尊贵堪比王爵。据说,如今巫族大姓君家晚辈里已有人将观星之术练至了大成。楚帝开了金口,下一任的大巫非此人莫属。而星象殿则是楚国征召星象士为国家服务的机构。

    弄清楚了巫族状况,武令媺断然打消买人抢人偷人的种种可耻想法。几个月前,李循矩突然告诉她,好似在晋国有人收藏了一幅从楚国星象殿秘密外流而出的星相详图。武令媺大喜过望。央求李循矩外出替自己购图,正好顺便去魏国巡视产业。

    现在。这张长十八尺、宽六尺的巨幅星相图就搁在长乐殿的寝殿未央殿地毯之上。让今晚在寝殿值夜的掌事宫女萧泠替自己举着火烛,武令媺蹲在地上仔细观瞧图纸。

    无数线条、墨点、蝇头小字组成了这幅让人眼花缭乱的星相大图。随着图纸缓缓铺平。众多星垣便从头顶殿外的夜空翩然降落,汇成声势浩大的河流,直接把武令媺冲晕。

    盛名之下无虚士,楚国星象殿不愧是号称天下最懂星相的官办机构。随图附送的观星指导小册之上清楚注明,这幅《周天星辰图解》并没有涵盖有史以来发现的所有星辰,只是标注了重要的著名的星辰——譬如天下所有君王恐怕都会感兴趣的紫微垣诸星。但就是这些星辰都比武令媺目前所抄录的星辰名单要多出数倍不止。

    画图之人写得一笔好字,注明星辰名讳的字体清峻挺拔、飞扬不羁。见字便如见人,武令媺觉得此人应该是个男子,并且是年纪不大的男子。他的字里没有成年男子经历过世情磨炼之后的凝沉感觉。显得很跳脱,蓬勃朝气喷薄欲出。在图的左下角盖着一枚朱红色印章,是“淇奥”二字。

    不管星相图再怎么详细,平面图和立体影像就是有差距。武令媺看得昏头涨脑也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的星界是立体的动态的,无色小星基本上不动弹,色彩明灭不定的小星移动速度很是缓慢,但总归在动。而那三颗禀赋异相的小星就像长了飞毛腿,无时无刻不在变换位置,就连浅紫色大星也在缓慢自转。

    所以。武令媺无法把星界和星相图对应上,必须要有专业人士来指导才能弄通一二。可是借口何出?星界之事一吐露,她会被当成妖孽烧死么?

    再者说了,星界只是她自己的命名。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并不能肯定。哪怕星界当真就是周天星辰,它出现得如此诡异,又有谁能知道它对应的就是此位面的星辰?

    诸多念头一起。武令媺的满腔热情宛若被兜头冷水狠狠扑下,兴趣不禁大减。她强撑的精神有点稳不住。不时揉眼睛打哈欠,神色也倦怠起来。

    “殿下。明日虽然休沐,但您还是早点歇息的好。”瞅见武令媺疲态毕显,萧泠终于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方才小金不是来报么,太平皇庄佃农的房子都被大雪压垮了,您不是说要亲自去瞧瞧吗?”

    又掩嘴打了个哈欠,武令媺向前一扑,直接栽倒在星相图上,揪着头发、双腿胡乱踢蹬,沮丧地呜呜闷吼:“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萧姑姑,我眼睛都快花了。”

    萧泠好气又好笑,将烛盏放在床边灯柱上,轻轻推动武令媺的身体,柔言细语道:“您如此宝贝这幅图,若是还压在上面,奴婢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扯坏了可怎么好?”

    武令媺一骨碌爬起身,麻利让开地方,任由萧姑姑小心翼翼把图卷好拿去放置。三名给她暖床的二等司寝宫女急忙起身,由侍立在旁等候的司寝大宫女亲自帮着她脱掉衣裳,再服侍她在被窝里躺好,而后领人退下。

    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腹部,武令媺很快就进入了腹式呼吸的状态。她把所有想法都放空,数息间便沉睡过去。这一觉将香甜无梦。

    这个位面的武学有内功和外功之分,武宗厚是天生的外功奇材,他走的是外功为主、内功为辅的沙场武将路子。而金生水则是彻头彻尾的内功武者,不适合征战沙场,倒是可以去闯荡江湖。

    武令媺试图让金生水教她练武,可惜她这具小身体实在不争气。幼时营养不良没有打好根基,锤炼皮肉筋骨的外功想都不要去想,根本承受不起非人的磨练过程。而她的经脉窄小脆弱,也不是适宜习练内功的那种。

    上天给你打开了一扇窗,必然会关紧那扇门。以武令媺的想法,她宁愿学武,也不要这闹不清的神经质别扭异能。可惜,天不从人愿,她能学的只是可以缓慢增强体质的呼吸吐纳之法,美其名曰“养生功”。

第九章 长乐未央

    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偶好桑心灰心。。。

    ----------

    只要不和皇帝老子玩心眼,武令媺表示重生之后的日子过得还是挺惬意。真是吃喝玩乐,不亦欢喜乎。

    春天打马球,夏天观赏摔跤搏击,秋天游猎,冬天则是异位面版的冰上足球赛。这是武令媺最钟爱的四季玩乐项目。前三项此位面已经存在,冰上足球赛则是武令媺的“原创”,以激烈的对抗性而颇得追捧。

    除了热衷于玩乐,武令媺还伙同长乐殿的膳食宫人研究各种吃食。寿王十五岁未曾离宫开府之前,只要在宫里,一日五餐都是在长乐殿吃的。尤其是正式开始筑基练武之后,他的饭量骤增数倍,果断坐实了大吃货的美名。

    小吃货自然就是武令媺。而皇帝老子那里,当然是有了新鲜吃食就要供奉上去。不过偶尔,皇帝也会亲自跑到长乐殿来瞧瞧大小两个吃货又捣腾出了什么好吃东西。

    谢谢9,谢谢《舌尖上的中国》和《行走的餐桌》栏目组,谢谢发给带薪年假可以去四处旅行品尝美食的公司!武令媺的前世对美食根本没有研究,她这个工作狂从来都是能吃饱就行。而且此位面的饮食文化相当发达,她绞尽脑汁能改良或者创新几种吃食真是要感谢以上各位。

    可怎么办呢?要不露痕迹地抓紧众人尤其是皇帝老子的心,有什么比贴心的饮食更方便快捷的?武令媺可利用的资源太少,可以明目张胆不怕被怀疑被忌惮去做的事情更是少!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贪吃贪玩不是很正常么?

    所谓伴君如伴虎,她的吃货之名完全是被情势所迫不得不造就。效果无疑显著。武令媺既得了实惠。又用水滴石穿的功夫慢慢瓦解了皇帝的心防,让皇帝老子不再有戒备之心。否则她能在长乐殿一住七年之久?

    说到吃喝玩乐,必须要提的是另一件事。武令媺从魏国弄到手的玉脂香蜜,一部份当成奢侈品倒卖赚钱,另外一部份即是今天上学在学院门口那一幕——用玉脂香蜜交换能够抵挡猛兽威压的好马。

    转过年来,春暖花开之时,武令媺策划了大半年之久的“太平玉松杯”马球联赛就要正式拉开大幕。贪玩怎么了?君不见,一名优秀的马球手经过针对性的训练,完全可以转职成预备役的骑兵么?事实上,帝都许多家族名下的马球队就是由退役的骑兵或者干脆就是在职骑兵组成的。

    别人家里的马球队素质不知如何。武令媺养在太平皇庄里的马球队队员,都是年轻力壮的精干汉子。她去求了皇帝,特地从军中聘请了两位积年骑兵来训练这些人。

    皇帝当时还说如果她怕麻烦,直接从金甲士、帝都守备军乃至龙骧军要人直接组队去比赛。若不是真正对她放心,皇帝不可能这么大方。

    耶!试探成功!当面不显露,武令媺背地里可高兴坏了。从此以后,她打着招收马球队员的名头,逐渐从奴隶市场买回不少身体健康的青少年加以训练。

    组成马球队必不可少要马,她这个人宁缺勿滥。宁愿费些心思去收集好马,也不要别人讨她欢心送来的中看不中用的马匹。有皇帝爱女和玉脂香蜜这两个大杀器,多的是人和她玩“站直了别趴下”的游戏。

    顺理成章的,除了编制为三十人的甲乙两队马球队。武令媺还养了二十名摔跤博击手,五名专业猎人以及十二名冰上足球运动员。除此之外,还有一百人为各项运动的候补队员。七年才谨慎小心积攒出这么点实力。容易么她?!

    武令媺十岁生日时,皇帝把京城郊外的一处皇庄赐给了她。即是太平皇庄。这些打着玩乐的幌子,其实都是严格按照军队各兵种严格培养的“运动员们”都养在庄子里。

    这就是去武宁殿听讲的好处了。武令媺大大方方告诉皇帝。她要么不玩,要玩就要玩好,所以要狠狠训练奴隶们,让他们给父皇和自己争光。

    皇帝还挺赞赏武令媺这种认真积极的人生态度——虽然用在了玩乐上面。他金口一张,武令媺想要什么人去操练那些奴隶,就给她什么人。至于派去的教练们有没有皇帝的眼线,武令媺只作不知。反正她蓄养人手只是为了自保,又没想着造反。

    一觉睡到大天亮,生物钟按时把武令媺催醒,床幔也正好被司寝宫女小心翼翼掀开。她不忙着起床,先就着晨光做了一百个仰卧起坐和数个似是而非的类瑜伽动作,再下床跳绳一百,压腿一百,下蹲起立一百。非要出了一层薄汗,晨练才算结束。

    由俭入奢总是容易,某人已经习惯了事事有人服侍。晨练一结束,司浴大宫女便来禀报药浴已经准备妥当。武令媺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还有手法超好的司浴宫女给她按摩,小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

    从浴房出来,武令媺只管在未央殿安坐,湿发自有司浴大宫女亲自拿着柔软丝绸绞去水渍。在教养嬷嬷孔宜人的监督和掌事宫女萧泠萧姑姑的指挥下,由司寝大宫女领着司寝宫女们把一应洗漱用品流水般端来。众宫女依次跪候在旁,近身服侍的活儿只有萧姑姑和司寝大宫女能干。

    洗个脸、漱个口,把头发梳好,这又花去了小半个时辰。武令媺年纪小,还不愿意多用胭脂水粉,否则用去的时间更多。如果孔宜人不在宫里,她会让司寝宫女们站起来侍候。

    这位身上还披着正五品宜人外命妇封号的教养嬷嬷曾经担任过先敦庄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不管办事还是管人都是一个顶仨,那就是一本会说话的皇家规矩大全。武令媺不愿意有三四个教养嬷嬷时刻来盯着自己,只好接受了这位。

    洗漱过后,司膳大宫女捧着今日的菜单供武令媺挑选。因寿王也在京中,不管武令媺是否回宫,中午他都会到长乐殿用膳。所以武令媺很用心地与孔宜人和萧姑姑还有司膳大宫女敲定一天的菜式。

    此时,司衣大宫女正在忙忙准备出行的衣裳,司宝大宫女再根据衣裳颜色和款式将首饰与佩饰都配好。她们最少得准备三套,如果有饮宴,衣裳配饰起码要准备五套。孔宜人细细检查过后,这些衣裳和饰物一一由宫女们捧着,再由武令媺自己拍板决定使用哪一套。

    在等待早餐的时间里,武令媺可以去书房写一篇大字或者看几页书,自有司书大宫女领人侍候妥当。她的书房藏书已经颇见规模,有自己在书店买的、皇帝赏赐的、各宫娘娘各府王爷以及亲贵大臣们送的,不一而足。笔墨纸砚等文具,皇帝发了话,平时他用什么,就给玉松公主用什么。

    总而言之,从武令媺起床到司膳大宫女领着司膳宫女们送来营养早餐,包括直接为武令媺服务和洒扫长乐殿各处的杂役,起码有六十多个宫女太监忙碌不停。这些人只是当天轮值服侍的宫人,占了长乐殿宫人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

    另外,金生水已经领着内卫巡视长乐殿各处。如果武令媺要出宫,他还要安排好今天的外出轮值和殿内值守人员。而总管太监方德旺以下,及至专门给武令媺掌管车轿等物的太监们也要动弹起来,务必把出行的轿辇擦拭得油光滑亮。轿辇的保养和安全检查更是每天必做的。

    长乐殿宫人的数量放在各宫来看只能算中等,这几年被武令媺陆陆续续打发出去的人超过了三百,又不断有人补充进来。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打定主意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宁愿多挑些年岁小的宫女太监来服侍,借口就是她需要年纪相仿的玩伴。

    武令媺初初入住长乐殿,皇帝命内廷司精挑细选的人手,时至如今剩下的不多。占据数量比重更大的是她这些年通过考察慢慢提拔起来的宫人,也有少数是她直接问内廷司要来的人。皇帝不管这些琐事,甚至表明态度,服侍自己的宫人当然要自己挑着用的才好。

    当然,长乐殿必然有皇帝老子乃至各宫娘娘和王爷们的眼线。宫人实在太多,武令媺没办法去甄别每一个人。她只能尽量做到,近身服侍的人手能在忠诚于皇帝的前提下仅仅忠诚于她一个人。

    今天是休沐日,不过灾情紧急,皇帝和大臣们肯定要加班。趁着书院休息,武令媺决定出宫去皇庄看望受灾的佃农和那些被她寄以厚望的“运动员们”。

    要说这次暴雪连天,唯一的好处就是结的冰够厚实,举行冰上足球赛完全无压力。只是考虑到皇帝老子的心情,武令媺还是决定等雪灾过去之后再提玩乐的事儿。

    带了今日轮值服侍的司书大宫女苏芷若,武令媺直接去了乾宁殿。皇帝果然又召集了大臣在议事,她请季良全递了句要出宫的话。这事儿皇帝其实不管,但她每一次在休沐日出宫都还是会来报告一声儿。

    因为要穿越大半个京城从北城门出去,武令媺没有让两头雪豹拉车。连日来乘坐轿辇没有马骑,她觉得脚板心都痒得慌。眼看今日只飘着细雪,天色也比前几天明亮不少,她决定骑马出行。

    其后果就是,司衣大宫女给她准备的衣裳那叫一个多一个厚实。武令媺为了能骑马,被包成团子也愿意。不能这样、不能那样,骑马是皇帝和孔宜人嬷嬷唯一准许她从事的激烈运动。不过她可以不坐车,但车就算空着也得跟着她。

第十章 路途中的意外

    司书大宫女苏芷若由“*╰⌒、依墨”大人扮演。

    求正版订阅和粉红票纸。。

    ----------

    太平皇庄座落于通往太平县的官道近郊,背靠京城附近最高的清凉山。若有兴致爬山观景,只需登上山的半腰,就能远远眺见太临大运河之上鼓动风帆来往不绝的船只。

    可惜了,现在是冬季。太临大运河虽然未曾完全被封冻,却也只余下河中间一条窄小的航道。皇帝已经下旨,近段时间内只有运送粮食和衣物的商船才能通行。而朝廷的赈灾船只更是有优先通行之权。

    武令媺一个月总要去一次太平皇庄,早就把清凉山和太临大运河的盛景看了个够。她现在只操心庄子受灾的程度有多严重。官道两旁景色萧条,大多数树木都歪倒在地,还能挺直的树也都被白雪覆盖,长长的冰凌倒垂,反射黯淡阳光。

    不过即便连日大雪,来往京城的商旅还是不少,牲口蹄印、车轿轨痕、行人足迹印得官道路面到处就是。数个背风之处明显有大队人马歇过脚,附近的积雪都有融化之势。

    眼看人来人往、骡马长嘶之声不绝于耳,金生水领着的二十骑内卫警惕地把骑乘小马的武令媺围在当中。他们都穿着风毛灰氅,将横放在马背的长刀掩于大氅之内。有数名弩手更是将强弩上满弩箭扣在掌心,时刻防范不轨之人。

    公主殿下是出了名的和气,在宫中还谨守规矩。但在书院里从来不自称为孤。然而和气的人却不代表没有脾气。她听得进奴仆们的建言,只是她拿定了主意的事儿。一般只有皇帝陛下才能让她改变。金生水深知此节,所以明知一旦禀报皇庄遭灾。公主殿下必然出京视察,他还是不敢隐瞒。

    “你不说就是你不对。除了父皇,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做出决定。”公主殿下在发落一名擅做主张的奴婢时这样说,“你以为自己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会这样认为。为人下属,可以向上司提意见,但前提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且越界的事儿绝不能做。”这是职场生存经验呐。

    殿下年纪虽小,说话办事却极为老道。金生水是最早跟随武令媺的奴仆。他根本不认为公主殿下的智慧是进了学的缘故。人人都夸泰王世子如何早慧如何聪明能干,他心里只是哧之以鼻。

    他家公主韬光养晦,不露声色地在皇帝眼皮底下壮大实力。她年仅八岁就敏锐看准时机果断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魏国的前程控制于股掌之中。

    这份远见卓识,这份豪掷千金却只是赌一个可能的胆色,这份谈笑间就令别国风云变色的手腕,岂是那个强装大人模样的小世子能比得了的?所以金生水很是惋惜。他深深觉得,公主殿下若是一位皇子,只怕就会是大周储君。

    侧脸瞟见武令媺的小脸被寒风吹得酡红。神情却兴奋不已,金生水不禁会心一笑。好多天没有策马游乐,公主真是憋坏了呢。不过想到出城以后飞奔已有一个多时辰,他大声问:“主人。是否歇会儿才走?您身子金贵,可不能太过疲乏。左右只剩下半个多时辰的路,存一存精神大可以直接赶到地方。”

    武令媺粗鲁地用雪氅的袖子擦了把脸。也觉得有些累了,便点头说:“好。我们喝点姜汤热茶,吃几块点心再走。”

    金生水得到命令。吹响铜哨。内卫诸骑里除了担当斥候的两骑鹰卫仍然向前飞奔以外,所有豹卫都勒住缰绳,让马匹缓缓停下脚步。这段路前后都有行人,或者徒步跋涉或者骑乘骡马或者乘车。眼见这行着装一致的精悍骑士突然止步不行,那些胆小之人不免慌乱起来。

    不过为了出行方便,内卫们护送武令媺出宫,从来都不穿那身标志性的华丽丽灰袄百褶裙。而武令媺身上,除了能从头裹到脚的墨狐皮连帽大氅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大氅内里的短袄和骑装都不算华贵,饰物亦是如此。

    众人离开官道,就在附近找了避风的大石下马歇息。跟在队伍末尾的马车紧赶慢赶跟上来,在大石附近停住。司书大宫女苏芷若带着四个二等宫女急急跳下车。

    内卫们牵了马匹将这块大石围成半弧状,形成一面挡风墙,也隔绝了某些好奇眼神。过往行人若与内卫眼神相碰,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寒意更盛。他们甚至不敢多看内卫们第二眼,慌里慌张加快步伐速速赶路。

    “主人,您快上车暖暖吧,接下来的路程您坐车好不好?奴婢瞧着您的脸都发白了,这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好?回头奴婢们非得被孔宜人和萧姑姑骂死不可。您就当是心疼奴婢们的月奖半年奖年奖行不行啊?”一路叨叨的苏芷若捧着大氅走向正在和马匹交流感情的武令媺,宫女们提裙紧跟。

    一到武令媺身旁,苏芷若就指挥随侍的二等宫女撑起一把雨过天晴色大伞,忙手忙脚把武令媺头顶雪帽和身上大氅上的雪给掸掉,再将自己手里的大氅给武令媺披上,又塞过去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她家公主出了城,简直就是离了樊笼的鸟儿,跑得别提多畅快,她们这些奴婢在车里坐着却是浑身不自在。

    武令媺并不冷,身上暖洋洋的,就只是脸蛋被冻得冰凉。她抱紧手炉,仰面瞧着爱唠叨的漂亮大宫女,笑嘻嘻地说:“我才不呢,我多久都没骑马了。你们可不许去向父皇打小报告,我今儿非要好好过把瘾不可。”

    “小祖宗,您打量皇上会不知道?回宫以后陛下肯定会说您不爱惜身体,只怕这个冬天您都不能骑马。”苏芷若一手掩嘴,笑得眼儿弯弯。她扶着武令媺往马车走,继续唠叨,“女孩子家家的,可受不得凉。主人,奴婢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奴婢们的钱袋子吧!坐在车里您还能看看雪景呢。”

    “好啦,我答应你回京的时候坐车,行不?”武令媺体谅奴仆们的不容易,一般不会任性妄为。再说天气实在太冷,这具小身体还年幼,恐怕也经受不住来回的骑马折腾。

    苏芷若笑逐颜开,道谢不已。武令媺伸长手,在苏芷若娇嫩妍丽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司书大宫女哀怨的眼神顿时令武令媺心情大好,欢笑着踩凳子爬进马车。随后,苏芷若领着那四名宫女也上来,忙着给她倒姜汤倒热茶拿喷香点心。

    除了孔宜人和萧姑姑长期坐镇长乐殿不动弹,在武令媺出宫时,其余几位大宫女都必须轮流跟着出来服侍。她们对武令媺的行事习惯了解甚深。

    这一路上,苏芷若和宫女们早就在车里准备好了几大壶姜汤热茶,点心也一直在炭盆上温着。不用武令媺发话,苏芷若打点好姜汤和点心,招呼金生水拿出去给内卫们暖身子垫肚皮。

    都是长期跟随公主的奴仆,知道自家殿下不喜欢人家和她假客气。金生水代表内卫们在车前行了常礼谢恩,赶紧将姜汤与点心分给众人。

    这辆马车专供武令媺冬日便服出行使用,内里装潢陈设自然不能和她那辆与正一品双封号郡公主规制相符合的杏黄八凤轿辇相比,可也算得上精致舒适。最主要的是安全方面有极大的保障。

    武令媺曾经让寿王试过,就他那样变了态的天生神力,再加上内劲助威,得拉开四石强弓用精铁打造的锋利箭簇才能射穿马车的车厢。但这世上有几个寿王?又有多少人能拉得动四石强弓?

    马车的好处当然不止是防御力强悍,其奇妙之处多得很。可惜武令媺这几年过得平安顺遂,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来帮她检验马车附设的机关利器的杀伤力。

    一刻钟后,去探路的斥候鹰卫回转,给金生水禀报了一桩意外情况。金生水奉行的原则从来都是“事无不可报于公主”,他半点没犹豫,立刻把灌满了姜汤的皮袋交给斥候饮用,自己去了马车那儿汇报。

    遭灾极其严重的村庄?武令媺立刻下令,不去太平皇庄,先到这个小村庄去瞧瞧。还是那句老话,替皇帝分忧,就是给自己的未来攒人品。能够让受灾百姓度过难关,也许可以减轻他们对皇家和官府的怨怼。再者说,她刚才已经路过了界碑,这地儿就是她的食邑太平郡治下。

    说到食邑太平郡,武令媺原先确实打算听从李潮生的劝说,找机会向皇帝推拒。然而这数年,通过了解大周朝历史,她发现太平郡都是赐给太子或者皇帝属意于太子的亲王为封地。等太子登基为帝,这地儿就会还原为无主状态,等候下一位太子或准太子。

    当今皇帝还是亲王、没有被正式册立为储君之前,其最后一块封地就是太平郡。而本朝,孝仁太子未薨逝时,太平郡是他的封地。

    于是武令媺知道,只要皇帝不立太子,她就别想把这块烫手山芋给扔出去。好在近两三年,皇帝默许众位皇子大展才华,向他和帝国臣民证明己身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她估摸着,太平郡应该不会在她手里砸太久。而在储位未定之前她还是老实待着,什么话也别说为妙。

第十一章 苦恼的“寄生虫”

    鞠躬向正版订阅和投各种票纸支持的大人们致谢!谢谢大家!

    ---------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武令媺没少听书院同窗提起雪灾如何如何厉害,受了灾的人家又如何如何的凄惨可怜。然而当她踩着足以没膝的积雪,察看村庄的受灾情况,这才知道她原先的想象比起现实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村庄路口就横陈着十数棵挂满了冰凌的大树,断裂枝杈到处都是。金生水带着内卫们又是拿刀劈又是用斧头去砍这些拦路之树,半响才弄出一个可供马车进出的缺口。要不是宫女们极力阻拦,武令媺非得从树堆上爬进村庄里去不可。

    一进村子,武令媺就倒吸一口凉气。放眼过去,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断梁残柱从积雪下面伸出半段一截,某些地方还洇着不祥的黑沉污渍,瞧着像是血迹。有几户人家的房舍比较结实,只垮塌了一部份,露出里面的家具什物,都颇为简单质朴。

    粗略数数,光是武令媺目前看见的,就有不下于三十户人家的房子被雪彻底压垮,倒了半拉的房子更多。不少人家房前栽的树砸倒在屋顶上,猪圈鸡笼鸭架鹅舍都散乱破败。也不是没有仍然坚强挺立的屋子,可是都紧锁大门,瞧着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侧耳倾听,丝毫不闻声音。别说人声了,就连狗吠鸡鸣之声也没有,整个小村庄死气沉沉。武令媺的心情很沉重。她的食邑贡银当中,肯定有这儿的农户缴纳的税银。他们奉养了她。可他们落难时,她却没有丝毫作为。

    早在金生水领着内卫砍伐大树开路时。就有斥候先行翻进村庄去查看。武令媺见那两名斥候飞奔而来,不禁心中满怀希望。村里不可能没有幸存者。她真心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鹰卫斥候弯腰躬身行礼,语气沉稳:“启禀主人,村中祠堂没有倒,有不少村民在里面。不过几乎都是老弱病幼,青壮年很少。奴婢在外头听了两句,村子里的大人似乎去外面买粮去了。”

    武令媺松了口气,拔腿往前走,吩咐道:“把马车赶进来,姜汤点心吃食都准备好。另外。不管听见什么,你们都不许在村民面前泄露孤的身份。”她怕受灾百姓会对官府或者干脆就是她这位食邑之主有怨恨,说出难听话来。

    众人齐声应诺,牵了马赶着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艰难前进。这个村子不算小,武令媺估摸着六七十户人家也不止。祠堂建在村子最东头,雪天路难行,又有倒塌的房舍树木拦路,花去小半个时辰大家才七转八弯到了地方。

    这座砖木结构的祠堂门窗上的红漆还锃光瓦亮,武令媺便猜测它之所以能幸存下来。大约是因为翻修不久还很坚固的原因。祠堂屋顶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朱红翘角飞檐在这一片白茫茫中很是打眼,倒是能起路标的作用。

    金生水上前拍门,里面立刻响起充满警惕的问话声:“是谁?”竟是个孩子清脆稚嫩的声音。

    “老乡。我家主人路过此地,见乡亲们遭灾不轻,特意过来看看。”说完这些话。门内却无人应声,金生水又补充一句。“我们带了些吃食愿给乡亲们救救急。”

    吃食的力量果然巨大,祠堂沉重的大门呀呀开启。武令媺定睛瞧去。微微愣怔。只开了小半扇的门内隐约可见十几个年岁不一的孩子,手里举着锄头钉耙扁担菜刀等物,满脸戒备地盯着自己这伙人。

    这些孩子,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最小的还拖着清鼻涕吸溜吸溜的。武令媺心道,斥候所说果然不错。如果有青壮年在场,不可能会要小毛孩子小少年来担当警卫,里头还有不少小丫头片子呢。

    不过,当孩子们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个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眼里脸上的防备之色立时消退了不少。

    武令媺叹了口气,温言说:“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站在孩子们最前面的是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眉目颇清秀。她对武令媺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坏人脸上会写‘我是坏人’这几个字吗?你们到底来干嘛的?我爹和叔伯们可就在附近。”

    金生水眼瞳微缩,狠狠瞪了这小姑娘一眼。小姑娘抬着头,凶巴巴地对金生水瞪回去。武令媺倒是挺喜欢这胆大丫头的直率,内卫身上可都有不轻的煞气,她也没被吓着。

    “小苏,把姜汤茶饮和点心果子拿过来。”武令媺不愿多费口舌,事实胜于雄辩。司书大宫女领着四名宫女从马车上跳下地,排成一行或捧或拎或提,将吃食送到门边。

    “拿去吃吧,你们若是不放心,我们就不进去了。”武令媺对这小姑娘微微一笑,诚恳说道,“我们带的东西不多,肯定不够你们嚼用。趁现在天色还早,外头的雪也不算大,你们若是愿意,我叫人骑马送你们去附近庄子的集市买些粮食回来。银子我这儿也有。”

    那小姑娘怔怔地看着武令媺,小麦色的脸蛋忽然红了红,低头呐呐说:“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唐突小姐了。”嗅着从食盒中溢出来的丝丝缕缕香味儿,包括她在内,所有的孩子都忍不住咽唾沫。

    侧身让开路,小姑娘微垂眼帘很有礼貌地说:“小姐请进来避避风雪,还请不要嫌弃乡鄙之地粗陋。家里尚有存银,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这丫头现在说起话来倒是文绉绉的,家里恐怕不是一般的农户。武令媺含笑点头,领着五个宫女和几名内卫进了祠堂。一脚踩进门,她就因里头太过阴冷湿凉打了个哆嗦。

    环顾四下,地方挺宽敞,八根大柱支撑着房梁。地上到处都是铺盖和家用什物,大多数铺盖都空着,卷巴卷巴随意搁在地上。不少老人、妇女还有幼童倦成一堆,拿被子蒙头蒙脑盖着互相取暖。他们眼里空洞无物,目光疲惫悲凄。

    心里泛上难言滋味,眼框也潮潮的,武令媺咬着嘴唇强忍酸楚。“快点,把东西分给大家。”她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小姑娘,“你们家里的大人呢,都去哪儿了?”

    小姑娘眼神黯淡,脚尖搓着祠堂地面上的泥,低声说:“附近几个村子都遭了灾,村里的大人们原本去买粮,但是看见人家遭难又不能袖手旁观。我爹是村长,他给我们留了三天的粮食,带着叔伯们四处救人去了。不过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他们还没人回来。”

    武令媺默默点头,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自己都遭了难,却还能对旁人伸出援手,真是让她这个食邑之主惭愧。“你们放心,官府不会不管你们。朝廷已经开始赈灾了。”她只能这样安慰。

    小姑娘点头说:“我爹也是这样讲的。”她偷眼飞快地瞟了武令媺一眼,觉得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又善心又和气,就连侍女们也个个温柔。

    从祠堂外头进来一名内卫,附在金生水耳畔说了几句话又离开。金生水走到武令媺近前,弯腰低声道:“主人,村子南边出现了一群人,已经被咱们的人拦下,他们说是这村子里的大人。”

    “放行。”武令媺又对小姑娘说,“应该是你们家里的大人回来了。”小姑娘眼里立刻迸出欢喜之色,欢呼一声,撒腿就跑出了祠堂。

    武令媺再度看了看灾民们,叹了口气,缓步出外。公主食邑不同亲王封地,食邑之主对食邑的军政之事没有置喙权利,只是享受贡银奉养。不管太平郡治下为什么会出现遭了灾却没有及时救济的情况,她都只能干瞪眼。

    苏芷若将剩下的吃食交给那些孩子,领着宫女们赶紧追出去。金生水留下一名内卫盯着,以防争抢。见公主殿下神色不虞,脸上有戚色,苏芷若低声劝道:“殿下,您不用太过忧心。天灾如此厉害,就是皇上也是无法的。”

    司书大宫女向来善解人意,武令媺皱着眉头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我心里终究堵得慌。”

    前世的她不过屁、民一枚,国家大事只是报纸电视上的图像照片和文字。然而身处的环境不同,感受也自然不同。一想到自己也变成了她曾经万般鄙视过的吸食民脂民膏的“寄生虫”,她心里又窝火又苦恼。难道这辈子要把虫类无耻生活进行到底了?!

    许三多说,人活着要做有意义的事儿。先不管以后吧,把已经和皇帝汇报过的事情抓紧办了。武令媺默默盘算,改变了先前的某些计划。宫女和内卫们陪着心情低落的小主人漫无目的地乱走,不料与这个村子外出又回来的人们遇上。

    足足有一百多号人在雪地里蹒跚前行,牛车驴车上放着粮食麻布包和粗布包袱皮,只有不良于行的老人与嗷嗷待哺的幼儿才能坐车。还有几人躺倒在车上,呻吟声不绝,盖着的薄被染有血迹。村民们冻得脸颊鼻头通红,眼里虽有悲色,但也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

    武令媺发现,除了二十多个中青年,其余人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金生水察颜观色,适时解释道:“已经盘问过了,这些老幼妇孺都是邻近村子里的。因此村祠堂是附近最结实的建筑,他们就把老弱女子和孩童接过来暂时安置。”

    无言点头,武令媺带着奴仆们让开道,安静等待相互搀扶的人们缓慢到来。

第十二章 半脸美人

    无论哪个位面,灾难降临时,百姓互相支援、团结一心,是与天灾抗衡的终极法宝。武令媺前世曾经做过志愿者,深知国家力量虽然强大,然而具体摊到某个人头上却总是显得不够。唯有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方能战胜灾难。

    眼前所见让她心头温暖,这样的百姓值得她费些心力去做点什么。瞧见人们行走不易,且还要互相照看,甚至有数名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武令媺无法冷眼旁观,对金生水和苏芷若说:“你们都别闲着。天寒地冻的,这些老幼在外面待久了恐怕要受寒。”

    “小金,带人帮着把老人和孩子先弄进祠堂。小苏安排三个人去扶那些女子,你带着余下那个去把还留着的吃食全部拿出来。记住,不许藏一丁点。”瞅见有数人不慎摔倒,武令媺的语气变得急切且严厉,“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就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不让你们担心。”

    金生水和苏芷若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无奈神色。然而公主殿下的神色和口吻充分说明了她的决心,他们不能违逆。如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快点把人都弄进祠堂里去。

    “您要不到车上待着吧!?”金生水不死心,还是试图劝说,“您也经受不起风寒。”

    “小金,”武令媺仰面,宁静眼神里藏着几分郁色,她低声说,“我要看着他们。这样……我才不会忘记我的富贵闲悠生活是怎么来的。”她很不屑当“寄生虫”的说。

    您的尊贵当然与生俱来。金生水身为土生土长的大周子民,不大明白公主殿下的感伤从何而来。但是殿下慈心仁德。怜爱食邑子民,这点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知道多说也无益。金生水躬身深施一礼,叫齐了人手迅速干活。

    也许是先前那小姑娘已经说过什么的缘故,众人的援手没有被拒绝。村民们感激不已,连声道谢。有一名虬髯贲张的中年大汉隔着人群遥遥向武令媺弯腰拱手作揖,梳着两条麻花长辫的小姑娘就跟在这大汉身边。

    武令媺知道自己老实待着就是帮了奴仆们的大忙,她闲来无事,开始观察村民们的身体状况。这一瞧二瞧,倒是让她瞧出点儿不同寻常。

    本村的这些青壮年村民,身强体壮自不必说。都是长年在田间地头劳作磨练出来的。不过他们的手脚似乎灵活得过了份,倒像是练过三招两式的样子,让武令媺想起了自己养在皇庄里的“运动员们”。

    尤其是那名大有可能是村长的中年大汉,指挥起众人来有条不紊,行事间很见章法。他与金生水等内卫交流时神情不卑不亢,根本没有寻常乡间农夫的拘束和紧张。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难怪那小姑娘很是落落大方。

    要知道,虽然微服出行,可是从武令媺这行人的衣着举止。但凡有眼睛的人就能猜得出他们来历不凡。别说武令媺这身放在宫廷算是素简、其实将奢华低调处理的打扮,哪怕只是内卫里等级最低的那名“实习生”,他雪帽上镶着的墨玉恐怕也能充抵这个村庄三四年的收成。

    另外,武令媺还在人群里发现了一桩怪事。有个身量挺拔的少年。远远瞧着年岁应该不大,却非常得村民们——包括村长父女——的尊敬和亲近。小姑娘只在她父亲身边转了两圈,就围着这少年不停转悠。跟屁虫也似。

    那少年虽然也穿着灰扑扑粗布面的短袄长裤,与村中孩童没什么差别。但就是让武令媺觉得他与别人不同。她起了好奇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产生了违和感。

    少年在数辆牛车驴车之间穿梭,不时掀开被盖察看里面躺着的人情况如何。他偶尔低头说几句话,大部份时候都只是微微一笑。有一回离得比较近,武令媺清楚看见他微翘的嘴角弯成很好看的弧度。

    仅仅从侧面来说,这个皮肤玉白的少年长相不俗。也许她盯着人家看的时间久了,忽然那少年转头瞧了瞧武令媺,眼神温和。他客套地点点头,目光没有半分流连地离开。

    但被抓住偷窥的某人却无法平静,心里起了波澜。并非因为这少年当真是个眉目如画的漂亮人儿,她见色忘形,原因在于——他是个半脸美人。

    以眉心向下划直线为界,他的左脸皮肤如玉般润泽,光洁致致;右脸皮肤却是暗褐色与焦黑色混作一团。他左眉墨黑,飞扬入鬓;右眉却稀疏淡黄,眉尾不及眼角。

    他的左眼分明湛然有神,恍若汪着清泠泠的泉水;右眼却连睁都睁不大开,眼珠也浑浊无神。半边鼻梁高挺俊秀,另外半边却怪异地塌扁下去。他的嘴唇亦是一半饱满红润,另一半黯淡乌青。

    武令媺暗自叹息,人的长相怎么么能生成这种模样?他上辈子得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破事才投了这么一个胎。不过,那条将少年的面容区分为仙童和魔子的中轴线实在太直了,直得好像……不是天生的?

    当然,哪怕对于一名菜鸟级猎头,以貌取人也是绝对要不得的。世间俊男美女蜂拥出现的场景只存于虚幻构想中,譬如小说电视电影。绝大多数人的五官都只是普通,而这些普通人才是构成庞大人才网络的一部份。

    人才,最主要的决定因素要看是否内秀,漂亮脸蛋只能当陪衬。而事实上,在她那个位面,某些己身实力强大的男女,宁愿自己长着一副平凡容貌。尤其是外表出色的女性,但凡做出点成绩,却总是被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实在叫人恼火。

    面容丑陋却才华横溢的人多的是,武令媺还曾经锲而不舍地挖过一位遭受火灾数次整容的大才呢。相比起那位能让人做噩梦的脸孔,这位半脸美少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看清楚少年的容貌,武令媺只是有极短时间的愣怔,倒没有别的什么情绪。而她的平静淡然,大约让那少年有些意外。他原本别过了脸,却又重新转回来,仔细地看了武令媺两眼。

    他的神色从容自若,目光平和温润,仿佛自己的另外半张脸不是能将孩子吓哭的可怕“利器”。武令媺立刻在心里赞了一声好,她最见不得那种因身体某些原因自卑自鄙自怨自艾甚至进化到敌视社会的人。

    并且,这少年相当细心体贴。他在与孩童和妇人说话时,会有意识地让他们只看见自己美好的半张脸。武令媺觉得,他不是自惭形秽,应该是不愿意吓着了别人。

    二人之间隔着数名路经的村民,这回彼此眼神相触,忽然不约而同向对方礼貌微笑。如此巧合之下,武令媺见那少年神色间添了数分腼腆。她却是厚脸皮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笑意越发欢畅。少年不自在地抿抿唇,低眉敛目扭转身去。

    ——公主殿下,你在调戏青少年咩?

    忽然有数声咳嗽响自不远处,武令媺听着声音耳熟,扭脸就见司书大宫女正瞧着自己,满脸的欲言又止。咳,宫廷的规矩就是大,瞅见个可爱的男孩子,多看两眼多笑两声都会被人用这种方式来提醒。

    武令媺横了苏芷若一眼,用凶狠目光硬生生把司书大宫女的劝谏止住。大宫女垂头丧气地领着宫女们继续干活去也,愁眉苦脸想着公主殿下的眼光越来越诡异了啊啊。

    被大宫女一打岔,武令媺的注意力便不再落在半脸美少年身上。见避难的村民大多数都路过了自己,后头只零星缀着十几个人,她心里稍稍安定。

    一辆老旧木制独轮手推车辗着积雪,发出让人倒牙的吱嘎吱嘎声慢慢接近。武令媺赶紧将路再让开一点儿,只因这辆车上躺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推车的男人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惨白,眼角脸颊旁挂着白霜。

    这一幕看着真让人悬心。独轮车随时像是要散架的模样,推车的男人也是脚步踉跄,明显是咬紧了牙在死撑。武令媺眼尖,瞧见独轮车的前方雪路突起了石块。推车男人不停眨眼辛苦辨识方向,可惜被汗水化成的白霜挡住了视线。

    她的惊呼还在喉中,独轮车已然撞上那块其实不算大的石块。如果在平日,这点小碰撞对于推车的男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灵活稳住车把。可惜雪天路滑,他也筋疲力尽。关键是车上载着就快临盆的媳妇,他的精神越发紧张。然而人一紧张,原本能办成的事儿真就办不成了。

    清脆连贯的“卡吧吧”声音响起,在推车男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独轮车的车轮可悲地裂开散架。不要说试图去救媳妇,男人自己都被强大惯性带倒在地。

    独轮车轰然翻倒,毫无心理准备的孕妇眼看就要被车压倒,且赫然是侧身落地,圆滚滚的大肚皮朝下。电光火石间,武令媺看见了那男人绝望痛苦至极的眼神,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直接窜了出去。

第十三章 相见欢

    带着风声狂奔到离自己只有三步之远的车旁,武令媺在用肩膀顶住翻倒的独轮车的同时还努力把孕妇向外拉,随后她自己也往前扑。呯一声重响,溅起无数颗雪粒乱飞。

    武令媺躲避不及,还是被车板压住了小腿以下的身体,疼得她眼前小星星乱飞。伸手无力摇摇身前的妇人,她颤着声音问:“你怎么样?孩子有没有事?”

    孕妇翻着白眼,急促地呼吸,而后是惊天动地的尖叫:“肚子好疼……孩子要出来了……救命啊……”

    人影在眼前胡乱晃动,武令媺看见了内卫和宫女们惊恐万状的脸,于是冲大家苦笑,随即便丝丝吸了两口凉气。一名离得最近的内卫阴沉着脸瞟了那推车的男人两眼,双手抓住独轮车的车板,微一用力就将整辆车周翻扔在旁边。

    “小祖宗,您伤着哪儿了?”司书大宫女跌跌撞撞扑到武令媺跟前,身体直哆嗦,脸吓得雪白。随后赶来的金生水也紧紧皱起眉,眼瞳微眯,目光如针般刺向附近村民。

    那孕妇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她男人急得团团乱转,却被内卫们堵住了去路,不禁连声央求。内卫们杀气四溢,村民们变得有些畏缩,不敢上前帮忙,只是徘徊。

    武令媺看得真切,连忙说:“你们别挡着路,人家都要生了。让开吧。”她又笑着安慰众人,“我没事儿,车板瞧着笨重,其实轻得很。就是压得小腿现在还麻麻的。”得亏她穿得多,高筒雪地鹿皮马靴也承受了部份压力。

    苏芷若和宫女们软倒蹲下。拿不准武令媺伤得怎么样,根本不敢乱动。只急得眼里泪花直冒。金生水半声不吭,跪在雪地上,轻手轻脚抱起武令媺的上半身让她靠住自己。

    旁边乱哄哄地闹腾,几个村民七手八脚把哎哟喊疼的孕妇抬走。武令媺正尝试动弹腿脚,忽听有人说:“在下习医多年,学过跌打损伤治疗之术,可以给小姐看看伤势。”

    此人一说话,内卫们便齐齐回头,眼里直放冷气。公主殿下万金之体。怎么能让乡野郎中随意诊断?更别说,这个郎中只是十二、三岁的丑八怪毛头小子!

    武令媺心中微动,依稀记得这不温不火的少年声音方才听到过。她立刻说:“事急从权,让他过来瞧瞧。”没有骨折还好,要是骨折了得立刻正骨才行,千万耽搁不得。

    金生水挥挥手,内卫们让出路。武令媺一看,来者果然是那位半脸美少年。“小苏,脱掉我的靴子。”她又客客气气地对少年说。“小郎中,麻烦你了。”

    少年低着头,没有去看武令媺,轻声道:“在下微末之技。希望能给小姐解忧。”

    苏芷若可不敢当真把公主的长靴脱下,她只是解开了数条靴带,将靴筒往下对折。露出武令媺包裹在裤管里的小腿。少年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放在武令媺小腿之上又捏又按。尤其是脚踝他捏得非常仔细。

    倒是不疼,就是酸酸麻麻得不行。可是这种滋味也让武令媺难以忍受。不禁强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为了分散注意力,她的目光便集中到少年的手上。他的手很干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红色,没有半点污垢。

    武令媺刚想问问自己的腿是什么情况,抬眼就瞧见少年面向自己的半边脸颊像是火烧云一般,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不禁讶然,随即便明白,这孩子去捏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的腿,虽说打着诊断伤势的旗号,可还是害羞得不行。

    少年的动作很快,一条腿捏完,又捏了武令媺的另一条腿,然后长长吁了口气。他微微抬起头,恰好与武令媺亮晶晶的眼睛对视。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这个爱笑又勇敢的小姑娘,他有短暂的失神,随后赶紧别开脸不敢再直视。

    噗哧一声笑出来,武令媺顿觉腿上的酸痛好了许多。那少年抬眼四处睃巡,就是不敢去看武令媺,慌慌直起身说:“小姐的腿骨没断,可以行走,回去用药酒散淤就行了。”他匆忙背转身,竟是逃也似的跑了。

    方才还瞧着多稳重的一个人,原来如此腼腆害羞。武令媺心情大好,冲着那少年的背影说:“小郎中,谢谢了哈!”

    少年脚步微滞,冽风送来他温和声音:“医者父母心,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他跑得很快,眨眨眼就消失在一片断壁后头。

    既然能走,武令媺就不再赖在地上。她拒绝了被背着走的建议,在宫女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蹭到马车旁边,而后艰难地爬了上去。

    一滚到温暖车厢里铺着的地毯上,武令媺就长声吁气,不停揉搓发酸发涨的小腿。半响没听见宫女们的动静,她扭脸一瞧,却见她们又在掉眼泪。

    叹了口气,武令媺拿出自己帕子扔给苏芷若,苦笑着说:“我都没哭呢,你们就先掉了一缸子的金豆豆银豆豆。最多就是砸出点儿淤血,又没断骨头,更没有要了小命……”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苏芷若咬着嘴唇,和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卷起武令媺的裤管,看着自家殿下白生生的小腿上印着的大片乌紫淤色,实在掩不住心疼、担忧与害怕,低泣着说,“殿下,您是万金之体,怎么能去做那样的事儿?!这要是伤着了筋骨可怎么办?”

    武令媺伸长腿靠在锦绣软枕上,胡乱用被子裹住自己,只包得露出一双笑眯眯的大眼睛,放软了声音说:“这是人的本能。你是不知道,当时可险了。要不是我拉了那女子一下,她非得肚皮朝下撞在地上不可。你想想那情景吓不吓人?她肚子里可有一个小娃娃呢。”

    “不管是谁,都没有您的玉体重要!”苏芷若硬绑绑地顶回去,抹着泪花说,“殿下,您固然是一片好心,但是请您千万思虑清楚再去做。如果您出了什么事儿,奴婢们没有照顾周全,要被圣上责罚甚至处死,奴婢们毫无怨言。只是圣上也许会因为您而迁怒于那户人家,那是要满门遭殃的啊!您的好心,岂不办成了坏事儿?”

    武令媺被苏芷若骂得头也抬不起,知道好容易放一回风,确实有点任性了。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孕妇就在自己身前之地摔倒,情况严重的话还有可能母子俱亡,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如果隔得远,鞭长莫及就算了,在触手可及之处发生的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不伸手帮忙?

    数年的宫廷教育、数年出入宫廷内外所见所闻,武令媺对此位面的认识精深了不少。她不想成为漠视平民百姓的那类权贵,她从来不参与以奴仆人格尊严或者生命为赌注的权贵游戏。这种游戏,就连武宗厚都不能免俗。她没有改变武宗厚人生态度和处事方式的想法,但她自己可以不去做。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武令媺多次出宫出城,也就是今天才遇上了这么一桩子事儿。再说这儿的百姓淳朴得很,应该不会干出被救了还要倒打一耙的破事。她救人毫无压力。

    幸运的是,大冷天穿得多,武令媺的身子骨又挺结实,腿没断。方才那小郎中得出结论时,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公主殿下断了腿,只怕回去以后所有跟出来的人都得断腿。饶是如此,一通责罚还是免不了的。

    武令媺也怪不好意思,清楚就算她去求情,内卫和宫女们也肯定会受罚。她心里不安,只能想借口增发奖金以做补偿。但她不后悔。苏芷若批评她,她便笑呵呵地只管听着,不时点头附和,这样子反倒叫苏芷若不好再说下去。

    从内卫那儿拿来上好的跌打药膏给武令媺小腿抹上,苏芷若语气放缓和了好些,先幽幽叹了一声再说:“殿下您向来好性子,奴婢被您宽纵得不知尊卑上下了。奴婢方才的话不是有意要冲撞您,还请您恕罪。只是从今往后,还请您千万顾惜着自己,就当是心疼奴婢们的贱命。”

    “好啦好啦,我都记下了。口有点儿渴,给我倒杯热茶来行不?”武令媺赶紧岔开话题,接过苏芷若麻利倒来的热茶,笑着说,“看样子今天肯定去不成皇庄,你叫小金派人去传话,嘱咐木愚不要怕花银子,好好安顿灾民。我的腿好了再去瞧大家。”

    苏芷若此时就担心公主殿下还要去皇庄,这番颠簸她受伤的腿岂不是要雪上加霜?见武令媺如此上道,司书大宫女绽开笑容,开心地应了一声,让四个二等宫女好生服侍着公主,自己掀帘出去。

    不一时苏芷若回转,犹豫着禀报说,刚才那小郎中求见。“那孩子真是可惜了的,好好一张脸被毁成那样儿。”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悄声道,“殿下,说是那名妇人成功产下一名女婴,阖家要来给您磕头道谢,金统领没让。小郎中自告奋勇来见您,还有村长父女俩。”

    “这么快就生了?”这才过去小半个时辰,还不到前世的一个小时。武令媺诧异,随后就想应许不是头胎。想着自己做了件积德的好事儿,她挺高兴,强撑着挪到了马车门口。大宫女绝对不会让男子上她的马车,她很清楚。

第十四章 会州颜无悔

    颜无悔忐忑不安地站着,将他们主仆三人围在当中的年轻男人们,让他觉得很不安。从这些人的衣着和行事,他看得出他们不是一般人家的护卫。这样的人家,规矩都大得很。刚才诊断伤势就算了,他现在又冒冒然来求见人家的小姐,确实有些不妥。

    可是医者父母心,这几天他跑了好几个庄子,因雪灾受伤的百姓太多,他心里实在难受。有些地方缺医少药,已经有好些人的胳膊腿脚生生被冻残。而且不少村庄远在清凉山脉的深山野岭,大雪或者倒塌的山石封了路,不要说药物,就连衣食都难保。

    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显然有一副热忱的善良心肠。如果请她帮忙,她也许不会拒绝。颜无悔学医的第一课,师父就告诉他“人命大如天”,但凡有一分希望他就要尽力去试。

    马车看上去普普通通,拉车的四匹高头大马却神骏异常。不要说那些护卫和侍女,这一行人当中,就连最不起眼的车夫也给人不动如山的沉稳厚重感觉。

    颜无悔虽然长年学医,但是每年都会去义母家小住两三个月。他觉得哪怕是义母义父那样的显赫人家,其下人也不能和这些奴仆相比。果然是天子脚下,大周首善之地。这户人家瞧着气派非凡,可说不定其家底远远不及义母家里。

    听得马车里面传出唧唧喳喳说话声,颜无悔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不敢乱瞟。很快他就听见人问:“小郎中,你要见我可是有事?”

    正是那位眼睛会说话的小姑娘的清甜语声。颜无悔悄悄握紧拳头。给自己鼓鼓劲儿,勇敢地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那小姑娘坐在半掀的车帘里。懒洋洋地倚着车门看着自己笑。

    她除下了那件华贵的墨狐皮大氅,露出里面穿着的嫩黄色风毛蝶恋花织锦短袄。雪白的小手抱着膝盖,下巴颌放在膝上,缠金丝镶玉抹额之下,她那双水汪汪的漂亮大眼睛眨啊眨、眨啊眨,眨得人心慌。

    颜无悔随师父学医十二年,从呀呀学语起就开始遍游大周。不要说义母家里那些或是年长或是年幼的女孩子们,人生路途之上,他见过的漂亮女孩儿何其多也。

    可是今天遇见的这位。容貌在他看来只是中上,但她不同于别的富贵人家小姐的善良和勇敢却是顶顶上乘。凭心而论,义母家的那些女孩子,遇见独轮车倾覆、孕妇从车上摔倒的情况,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躲避以保全自身罢。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也正是如此,这位小姐的义举才更显难能可贵。颜无悔低头在腰带里摸了半天,取出一根四寸长的银针。他双手拈针高举过头,就像擎着一柱香。郑重其事地递给武令媺。

    “不瞒小姐,在下师从神医圣手。有此针在手,可求家师任何时候无条件出诊一次。”颜无悔神色肃穆,高高举着银针。满满的自信,“在下想以此针换取小姐的鼎力相助。”

    “少爷……”颜大忍不住扯了扯颜无悔的袖口。他想劝几句,却因自家小少爷瞟过来的平静目光而闭上了嘴。

    咦。这村长叫小郎中为“少爷”?还有,神医圣手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瞧这小郎中的神色。仿佛笃定自己肯定会答应帮忙。武令媺笑眯眯地问:“怎么个鼎力相助法儿?我今天带出来的人手不多,吃食也已经散尽了。”

    颜无悔对武令媺的回答并不感到惊讶。没有人在听到神医圣手的名头以后会拒绝他的请求。他认真地说:“请小姐恕在下冒犯,敢问小姐家中尊长可是在京城为官?”

    武令媺随手摸着遮住眉间痣的抹额,不好意思点头笑道:“是啊,我家尊长确实当着挺大的官儿。”听得身后宫女们哧哧闷笑,她把手伸过去不客气地拧了她们两把。还是小金这些内卫们淡定啊,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是一张扑克脸。

    颜无悔眼睛大亮,有些急切地问:“敢问小姐的尊长能和太平郡郡首递上话么?实在不行,与太平、长平、平阳几位县尊说上话也是好的。”

    他想干什么?武令媺越发起了好奇心,果断点头:“不管是郡首还是县令都没问题。你想做什么事,但说无妨。”

    真是太好了!颜无悔高兴地就连那半张黯黄丑陋的脸都似乎莹然生光。他努力控制激动情绪,给武令媺躬身深揖为礼,正容说道:“这位颜大叔曾是家中旧仆,他安家于此村。在下这次来京城投亲,因冬季深山也有药材可采,就请颜大叔带在下上山采药。今冬暴雪成灾,我们无意间发现数个山乡被雪石封堵住了进出之路。”

    “颜大叔有几分粗浅武艺在身,艰辛翻越雪石堆进了山乡。却见乡民不但衣食撑不了多久,最要紧的是因天气寒冷多有人发高热,缺医少药。屋舍倒塌被砸伤的乡民更可怜……”颜无悔想起颜大叔所说山民的惨状,深深叹了口气。

    武令媺脸上的笑意顿时被大风吹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少年,心情再度沉重起来。靠近官道的村庄哪怕受灾,也能在官府开始赈济的时候较早地摆脱困境。那些身处深山僻壤的山林乡村,只怕就算喊破喉咙,也难以让人听见他们的求救声音。

    如果不是这少年提起,武令媺还真的不会往这方面去想。清凉山放在大周国境并不算绵延范围很宽广的山脉,但肯定会有村庄落在山里。她回想前世那次冰雪大灾,似乎也是山里的村庄受灾最严重。

    “你的意思可是让我家的尊长与太平郡首商议,遣人去山乡救济灾民?”武令媺凝视这小郎中,轻声问。“你是否有亲人在山乡?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帮你去救亲人。”

    颜无悔一愣,赶紧摇头说:“没有。在下是会州人氏。只是路过此地,看见灾情严重。心里感伤,想要尽一分绵薄之力而已。”他正色道,“在下家师不止一次说过,人命大似天、医者父母心!”

    正愁没有借口去向太平郡首表达自己的意见,武令媺立刻对金生水说:“小金,你派两个人拿着我的名帖,把这位小郎中……”觉得不礼貌,她看向颜无悔,问道。“你的名讳是否可告知?”

    “在下姓颜名无悔,颜回之颜、无悔今生之无悔。”把银针交到金生水手中,颜无悔看这小姑娘“用名帖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架势,知道这次运气好遇见了贵人。他暗暗替那些受灾的百姓高兴,因此将自己的名字说得格外响亮。

    颜无悔?结合这孩子奇特的外貌,倒是个有意思的好名字。武令媺接着话茬继续说:“……把小颜郎中送去太平郡郡首衙门,告诉郡首,让衙门派向导,咱们家出银子雇人送粮食衣物药材进山。务必要把小颜郎中交托的事儿办好。”

    金生水双手托着那根银针,脸色有些古怪,先答应了一声,再凑近武令媺。在她耳边低语:“十二年前,神医圣手曾经入宫给皇上治过伤。奴婢听说,那时圣手就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要不是他记性好。受内卫训练时了解过天下奇人,只怕也会不知神医圣手是何许人也。

    她要的只是借口而已。真假有什么要紧?武令媺让苏芷若取了一张落款为“长乐未央”的描金素纸名帖,打发金生水安排人手办事儿。她拈起银针。仔细地看了看,没瞧出什么奇异之处,但是仍然郑重地拿了一只玉盒收起。

    颜无悔忍不住解释说:“家师已九旬高龄,虽许久未在世间走动,但身体依然康健。这枚圣手银针不是普通医用银针,世间奇毒,除了楚国巫毒掺合了巫法以外,别的毒没有它试不出来的。据在下所知,皇宫就珍藏着一根圣手银针。”

    武令媺转转眼珠子,笑呵呵地问:“它能试出世间第一奇毒情花之毒吗?”瞧你这副想骄傲又强忍着不好意思骄傲的别扭小模样儿,真是让人忍不住要逗逗你吖。

    颜无悔当即就是一呆,神情微僵,为难地说:“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在下没有听说过世间有情花之毒。不知这毒的毒性有多烈?毒发之后症状如何?情花又产自哪里?”他诚心诚意求教,师父说不耻下问,学医如此、做学问也是如此。

    “我偶尔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只是随口问问。”身后大宫女猛拉自己棉袄的下襟,是提醒她不要再多逗留了。武令媺着实喜欢这个古道热肠的小少年,微笑着说,“你有什么想法,就去京城的鸿博书院告诉我。你只要对人说找武十九,他们自然会带你去见我。”

    假如颜无悔所说是实情,他那个了不起的神医师父绝对是个牛人。医生嘛,无论哪个位面都是吃香的职业。能与名医交好,不是坏事。并且不说背后靠山,单论这孩子的性情,武令媺就决定和他交个朋友。

    说完那些话,武令媺冲着颜无悔粲然而笑,随手放下车帘。马车立刻掉头,金生水留下两名内卫去办事,领着其余人策马护送而去。

    颜无悔自听了“武十九”这三个字就处于呆滞状态,老仆颜大山和颜大山的女儿、也是颜无悔的小丫头颜双双连连摇晃他的手臂,他才从恍神中醒过来。

    武乃是大周皇族之姓,再看向那两名牵着马、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颜无悔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二人略带阴柔的容貌和方才他们说话时的尖声细气都在说明一个无情的事实——他们是服侍皇室宗亲的宫人。

    郡王以上或者公主府中才有太监服侍,武十九最低也是郡王的嫡女,庶女不可能由太监随侍左右。颜无悔忽然冷汗直冒,他他他……他刚才可是在人家的玉腿上又摸又捏来着,这双手该不会被剁掉吧?!

第十五章 皇帝的舍不得

    鞠躬向各位正版订阅、投各种票纸和评论支持某肖的大人们致谢!

    --------

    澄心殿内殿足点了三十多根烛火,将挂在墙壁上的大周疆域图照得纤毫毕见。钦天监刚才来禀报,说是今冬这场罕见的大雪恐怕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皇帝的心情异常抑郁,久久站在地图前凝视。

    皇帝不开心,底下人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不小心没服侍好犯了龙威,这当口恐怕没谁救得了。就连季良全都提着十二分小心侍候,别人就更不用多说了。

    想起皇帝午膳没进多少,与大臣们议事和处理大叠奏章时也顾不上吃点心,眼看快到了晚膳时分,季良全想着,也许有玉松公主陪伴,皇帝的胃口多少会好点儿?

    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的神色,季良全拿银盘端了杯热茶捧过去,毕恭毕敬地问:“皇上,方才公主殿下派人来禀报,她已经回宫了。殿下今日顶风冒雪出城去皇庄,也不知道午膳用得好不好。”

    皇帝捏捏眉心,斜眼去看季良全。瞧见忠心耿耿的老奴满眼担忧和关切之色,他紧绷了整天的面孔松缓不少,接过热茶啜饮两口,仍然瞧着疆域图说:“去把玉松接过来陪朕用晚膳,朕正好问问她那个庄子情况怎么样。”

    “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公主。”季良全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飞快走到门口派人去传话。他重回原地又陪着笑说,“皇上,您午膳用得不多。有公主陪着。晚膳可要多用些儿。”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摇头道:“朕真的吃不下。这场雪灾。百姓受苦,大周也要提防着别国生事。”

    他把茶杯放回托盘上。背着手徘徊,声音低沉凝重:“灾难面前,百姓若是得不到及时救助,只怕会对官府对皇家对朕生出怨怼之心。民乃社稷之基础,一旦民乱,就会动摇国本,给别国可乘之机!朕所忧虑的不仅仅是此一时的灾害,眼光要放得长远才行!”

    季良全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只是需要一位好听众而已。所以他只是正容默默聆听。嘴巴闭得铁紧。

    “朕这些儿子,不能说他们没有才干。禄王是统兵大将,虽有些骄矜,但在战事上还是清醒的。祥王擅内政,这些年把户部管得不错,国库充盈。泰王有容人之量、宽和仁慈,礼贤下士。这次赈灾,他举荐的几名官员还算得力。”

    皇帝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笑容。他默然出神了片刻才继续说:“朕交给和王打理的皇家产业这些年增了好几处进项,他很有眼光,就是性子阴辣了些。瑞王么,接触朝政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儿。可朕看他行事沉稳,有时候比祥王还要周全,且他能文也能武。寿王……朕很后悔没有早点注意到他。难得的憨厚人,又有将才。即便是在楚国为质的康王。虽有风流的名声,文彩在兄弟中却是最出色的。”

    季良全这时才恭维道:“有皇上这样英明神武、文才武略无不精通的父皇。几位王爷自然都是大才。”

    皇帝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季良全,意思是说你这马屁功夫半点长进也没有。随即他却长叹出声,颇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啊,朕的儿子们眼界还不够开阔,起码他们还没有玉松眼明心亮。魏国内乱,他们也把手伸了进去,着眼的地方却无外乎矿脉、钱庄或者操控某个家族为傀儡。他们没能发现玉脂香蜜会引发的后果,他们心里还没有民为国之基础的强烈意识!哪怕魏国就是现成的例子,他们仍不够重视。”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所说玉脂香蜜的事儿,季良全很清楚。只是,玉松公主干的这件事不是误打误撞么?怎么听皇帝的口风,其实玉松公主是有意为之而非巧合?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皇帝看着季良全说:“季良全,朕的玉松公主聪慧过人,常人难及。她天赋既佳,又在文宁武宁二殿学了这么久,你以为她当真沉迷于吃喝玩乐?这孩子是要让朕放心,让她的那些皇兄对她死心呢!”

    “皇上,您的意思是公主殿下当年打玉脂香蜜的主意,就已经预料到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季良全不禁暗中替小公主捏一把冷汗,又不禁心惊。那年玉松公主才多大?八岁而已啊!

    “朕的孩子,岂能真是沉溺于享乐之辈?”皇帝负手而立,傲然说道,“朕若是没有看穿玉松的用心,又怎么会宠她这么多年?朕的孩子,要对朕孝顺,但也不能是无用之人!皇子有皇子该做的事儿,公主自然也有公主该做的事儿。”

    公主能做什么?无外乎是国外和亲、国内联姻两种。季良全想着,翻过年去玉松公主就十三岁了,眼看再过两年她就要及笄,难道陛下已经开始考虑公主的终身大事?

    “陛下,您这是打算给公主殿下挑选驸马了么?”季良全微笑说道,“也是,天下好男人虽多,可是能入陛下眼睛的年青俊彦却肯定少,是得提前给公主殿下留心着。”

    可是出乎季良全意料,皇帝却是神情微怔,仿佛他还没想过这件事。愣神片刻,皇帝才说:“朕要多留玉松儿几年,朕舍不得她这么快就下嫁。她还小。”

    他怅然叹道:“她是朕唯一养在身边的孩子,天天在朕跟前晃悠。你方才一说,朕想着她嫁了人就得住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这心里不知怎么酸得厉害。季良全,朕真是老了。当年把兰真远嫁会州郑氏,朕也没这么舍不得。”

    先皇后怀着东昌兰真公主时,正是皇帝夺取储位最关键的时期。说来也是凑巧,兰真公主出生还不到一刻钟,宫里就传出旨意,立那时的皇帝为太子。

    当天双喜临门,即便皇帝早就胜券在握,不免也存了这孩子带来福气的心思。且兰真公主又是嫡女,皇帝对她自然宠上加宠。武令媺之前,唯有兰真公主跟着先皇后在乾宁宫住过数个月。直到坤熹宫整修完毕,那母女俩才搬离。

    会州虽然不是苦寒之地,但离京城很远。当年为了笼络会州大族郑氏,皇帝将嫡公主嫁给郑家嫡子以示恩宠。会州遥远,兰真公主又是郑氏宗妇,不能经常入京陛见,皇帝为此伤感了一段时间。可他也仅仅是伤感而已,并没有舍不得。

    季良全也叹了口气,轻声说:“不瞒皇上,奴婢也舍不得公主殿下早早就下嫁。请皇上恕罪,奴婢说句僭越不敬的话,殿下也是奴婢瞧着长大的。一想着以后再也难看见殿下,奴婢心里不好受。”

    “这人老了老了,心肠果然就软起来。朕不会让玉松儿去和亲,也不想把她嫁远了。季良全,你说的很对,朕要用心瞧着给她挑个好驸马。到时候不拘驸马是哪里的人家,朕都让玉松儿在京里安家。朕要是想她了,也能即刻见到。”皇帝打定主意,心情有点小晴朗,脸色也好看不少。

    季良全连连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方才派去给玉松公主传话的小太监在殿门口探头探脑,给自己杀鸡抹脖子般使眼色。皇帝顺着季良全的目光瞧去,也发现那个小太监不对劲。眉一皱,他沉声道:“进来回话。”

    小太监连滚带爬窜进门,趴在地上给皇帝磕头,恭声道:“皇上,奴婢去请公主殿下来用晚膳,却见孔宜人正在处罚长乐殿的奴婢。今日跟去服侍殿下的内卫和奴婢都被罚了三个月的例银,还被罚在殿外冷风地里跪着。”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皇帝向前走了两步,直觉不对劲。季良全心里一跳,也紧张起来。孔宜人是先敦庄皇后的掌事宫女,也是皇帝赐给他季良全的妻子。如果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先皇后去世以后,已经出宫去享福的孔宜人不会再度入宫来服侍玉松公主。

    身为公主的教养嬷嬷,孔宜人有教导、监督公主平日行止的职责。如果公主犯错,孔宜人不敢直接处罚公主,而是让近身奴婢替公主受罚。

    刚刚皇帝才向自己表露了疼爱玉松公主的心思,现在就听见孔宜人在处罚今日跟随公主出宫的人,季良全有点为妻子担心。不管怎么样,这种行为是警告,也是打脸。而且所有的随侍宫人,包括内卫都受了罚,事情只怕小不了。

    御前的人都要当好皇帝的耳目,小太监其实不想打小报告,他还蛮尊敬喜欢大方又和气的公主殿下。但是没有事能瞒过皇帝陛下,他要是不说,受罚的人必定会加上他。

    不过除了亲眼看见奴婢被处罚,小太监灵敏的鼻子还嗅到了几丝药酒味道。这让他想到别的情况。长乐殿的人向来嘴紧,他问不出什么,但他还是很聪明地从驻守在云阶的金甲士那儿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小太监伏地叩首,不慌不忙地说:“奴婢并不知道长乐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只是听云阶的金甲士说,公主殿下今日登上云阶时很累的样子,得要两个人搀着才能走得稳当,仿佛腿脚有些不便。奴婢还在长乐殿闻到了药酒的味道。”

    季良全立刻放下心,估摸着不是公主犯了错。他想起今日公主是骑马出宫的,保不齐一时贪玩,她吃了什么苦头。皇帝也想到此处去,立时大步往殿外走:“摆驾去长乐殿,朕非得好好骂骂那丫头不可!”

第十六章 国之福祸,匹夫有责

    周一咧。。求正版订阅、粉红推荐票和评论。。

    -------

    还说骂人呢,皇帝跑到长乐殿,一瞧见武令媺肿了三圈的小腿,立时心疼得老脸直抽抽。他当即把正在寝殿未央殿服侍的所有宫人都痛骂了一通,责怪奴婢们没有第一时间去向自己禀报。

    “父皇,不怪他们,都怪儿臣不小心。父皇别骂他们啦。”武令媺歪在床头靠枕上,被子盖到下巴,摇着皇帝的衣袖求情,“儿臣让小厨房做父皇爱吃的菜,父皇消消气好不好?要骂就骂儿臣,是儿臣不让他们去烦父皇的。”

    皇帝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板着脸斥道:“你当朕也是吃货,几个菜就把朕收买了?”说完这话,瞧着小女儿做出的鬼脸他又忍不住笑起来。把武令媺揽到怀里,他低叹着说,“我儿,你别叫父皇操心。你难受,父皇也心疼。”

    这话听来确实真心实意,武令媺抿抿唇,偎着皇帝轻声说:“父皇忧心国事,儿臣却还让父皇挂念,是儿臣不孝。儿臣下回会注意,不会再伤了自己。不过今天儿臣受了伤,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儿臣救了一对母女,两条性命呢。”

    “哦?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给父皇说。父皇许久没来你这儿用膳,小厨房的菜快去准备着,父皇陪着你。”皇帝抚摸着武令媺披散在肩上的柔软发丝,温言道,“你既然不方便行走。这几日就别去上学了,父皇叫人给你请假。”

    武令媺却摇头。神色坚决:“儿臣的腿只要擦了药酒,很快就能消肿。但是灾情等不得。受灾的百姓更加等不得。儿臣一定要为父皇尽孝心,为国尽力!”

    她把自己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说出来,没有半点隐瞒。说到那些灾民的惨况,连皇帝带殿内众人都是默默,只嘘唏不已。有点担心地看着皇帝,武令媺期期艾艾地问:“父皇,儿臣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儿臣不该去管食邑政事。请父皇责罚。”

    “你做得很好,事有轻重缓急。在灾情面前,那些规矩可以暂时不理。”皇帝将武令媺一缕散发夹到她耳后。又颇有深意地说,“再说你办事从来滴水不漏,叫人捉不住错处。你一心一意为受灾百姓想法子,朝臣们也不好说你多管闲事。现在遭灾的郡县越来越多,父皇巴不得多有人来帮忙赈济救助灾民,给国家分担些压力。你不是说那些帐都算在你头上么,父皇可不会补给你。”

    武令媺就怕皇帝多心,以为她想对食邑干什么。皇帝虽然这样说,但她实在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真心话。只能傻笑应付。也确实如皇帝所言,如果没有颜无悔与她的交换为借口,她绝对不会冒冒然直接插手赈灾之事。别的地方倒还好说,偏偏是自己的食邑她要避嫌。

    为了岔开话题。武令媺从枕畔拿出一个玉盒打开,取出圣手银针给皇帝看,眼巴巴瞧着他问:“小颜郎中说宫里也有一根这样的银针。儿臣估摸着应该是在父皇这儿。父皇帮儿臣瞧瞧这根银针是不是真的吧,那人如果是个骗子。儿臣就丢脸死了。”

    皇帝捏捏武令媺的脸蛋,笑着说:“我儿。如果这真是圣手银针,那你这笔生意可是赚大发了。”他随口吩咐,“去倒杯清水来。”

    孔宜人亲自倒了水,皇帝将银针投入水中。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根针居然渐渐变得透明,竟似乎与水是一样的颜色。不等皇帝说话,孔宜人讶然说道:“竟然是真的圣手银针!奴婢记得敦庄皇后曾经说过,圣手银针放入水中与水同色,放入酒中便与酒同色。”

    皇帝赞赏地看了眼孔宜人,抚须点头道:“朕那年受了重伤,全靠神医圣手妙参造化的医术才得已痊愈。这么多年过去,圣手在世间销声匿迹,朕还以为他已经羽化登仙。”

    他扭头看向武令媺,笑意温和:“我儿,此针辨毒堪称绝妙,你要随身不离,亲自保管。且记住,不管是谁来问你借你都不要给,必要时候这就是一条性命!”

    武令媺立刻摇头说:“儿臣用不着它,把它献给父皇。”

    “父皇身边还有一根圣手银针,你的孝心父皇都知道。”皇帝把武令媺的手塞进被子里,又状似无意地问,“父皇方才进来时,看见你殿里闹闹腾腾的,在忙些什么?”

    “正要和父皇说呢。儿臣是个急性子,今天出去看见灾情心里更是火烧火燎,所以命她们把儿臣要用的东西给准备好,明天就带去书院。”武令媺又放声喊人,“小苏,小苏,快把孤回来路上写的计划书拿来……”

    孔宜人眉角直跳,知道公主殿下这是借机要解救那些受罚的奴婢,却只能无奈禀道:“殿下,小苏还在罚跪。”

    “嬤嬤,好嬷嬷。”武令媺可怜巴巴央求,“今天的事情怪不得大家,他们都是被孤指使着去帮灾民的。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你饶了他们的罚跪吧,要不然下回可没有人愿意给孤办事了。”

    皇帝轻飘飘看了眼孔宜人,却没有说什么。孔宜人卟嗵跪倒在地,苦笑道:“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只是殿下的安危实在要紧,他们今日确实失职。要不然先暂缓了他们的责罚,让他们将功补过可好?”

    武令媺叹了口气,怏怏看向皇帝,嘟哝说:“孔嬷嬷就是这样,总把孤当成小孩子,磕不得碰不得,孤都大了。”

    皇帝失笑,敲敲武令媺的脑门说:“好啦,朕还不知道你主仆俩的心思?宫中规矩森严,你主仆俩又想免了奴婢们的罪,又不愿让别人说三道四,这主意就打到朕头上。行了,让那些奴婢都起身吧,看在他们救助灾民的份上,朕免了他们护卫公主不力的罪。”

    乌丢丢的眼珠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皇帝,武令媺嘻嘻直笑,俏皮地皱皱鼻子说:“儿臣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父皇,父皇可别恼儿臣。”

    “你呀!”皇帝一副“我懒得说你”的表情,目光落到殿内摆放的几十个崭新的大木头箱子上。他站起身走过去转了两圈,含笑问道,“这就是你的募捐箱?”

    “是啊是啊。儿臣今早出宫之前让内廷司紧急打造了三十个木头箱子,看起来还算结实耐用。父皇,您觉得‘国之福祸,匹夫有责’这几个字怎么样?儿臣想贴在箱子上面。”武令媺颇得意,她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稍加变化,觉得用在这儿挺合适。

    “国之福祸,匹夫有责!匹夫亦有责!”皇帝反复念颂,语气越来越铿锵有力。他连连点头,欣慰笑道,“好好好!我儿,这八个字非常好!拿纸笔来,朕亲自来写。”

    武令媺喜笑颜开,孔宜人赶紧吩咐宫女们铺开纸张,取来狼毫大笔,饱饱地蘸足了墨汁。皇帝沉了沉心神,提笔一挥而就,一气呵成连写了三张,而后笑道:“你拿去内廷司,让匠人连夜用雕版印刷出来。此事过后,如果有表现突出之人,你就把朕的亲笔题字赏赐给这人!”

    众人对皇帝的字大加夸赞、谄词如潮。皇帝也觉得自己这几个字写得不错,心情一好,胃口自然也开了。尤其是看过武令媺在回宫路上马车里写就的赈灾计划书后,他更加欢喜,晚膳用得格外香甜。

    离开前,皇帝扫视众宫人,沉声道:“你们公主腿脚有损,这几日她出宫,多跟些人手,切不可再出现今日之事!你们帮着公主把这些差事办完,朕自然有赏!切记!”

    长乐殿的教养嬷嬷、掌事宫女带着六名大宫女急忙跪倒应是,皇帝又抚着武令媺的肩头,轻言细语道:“我儿,你也不可太劳累了,腿没消肿之前不要下地走动。每三日你写一份条呈给父皇看,这是父皇交给你的功课,你好好去做!”

    皇帝还从来没有交待过功课给武令媺,她略一怔愣,随即痛快答应下来,目送皇帝离开。她心里不住嘀咕,老头子这是什么意思?写完工作总结,他会不会还有后着?

    萧掌事亲自领了宫人把皇帝的御笔亲书送去内廷司刻印。孔宜人见武令媺缩在躺椅里出神,出言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让奴婢们服侍您洗浴安寝吧。”

    武令媺伸了个懒腰,仰面瞧着严厉又慈爱的教养嬷嬷,沉默片刻后问:“嬷嬷,你觉不觉得孤做的这件事太出风头了?赈灾一事,皇兄们也肯定劳心劳力,孤不想盖过他们。”

    公主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办事有点瞻前顾后,太过谨小慎微。孔宜人含笑道:“殿下多虑了,身为皇上的儿女,孝敬顺服是必要的,但也不能碌碌无为、只知享乐。您能为父分忧,皇上很高兴。而您的前程,尤其是婚姻都寄托于皇上。再说您只是公主,又素来不偏不倚,王爷们不至于对您产生嫉恨之心。”

    婚姻!婚姻!过了年,自己就十三岁了。十五岁及笄以后,就将迎来人生当中最大的关卡。武令媺咬咬牙,她一定要把这次的事儿办得花团绵簇。她要让皇帝和未来的皇帝知道,让她去和亲嫁给“老丑挫肥淫”绝对是大周的损失!

    哪怕不是和亲,而是与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联姻,武令媺不止一次地想过,她宁愿亡命天涯也不就范。反正天下不止大周一个国家,她到哪儿不是活?有些事,不能妥协!

第十七章 公主驾到

    鞠躬求正版订阅粉红票纸咧。。

    ------

    这是武令媺第一次在鸿博书院摆出当朝公主的架势。从前她在书院只把自己当成普通学生,对先生尊敬有礼、对同学和气亲切,从来不以公主之势凌驾于众人之上。

    所以,当书院同窗们看见在诸多华服宫人簇拥中坐着十六抬杏黄肩舆迤逦而来的少女,几乎以为那是另外一个人。她原本为众人所熟悉的秀美面容与温和笑靥,却因了八凤衔珠金冠与杏黄凤翔山河公主命服而令人倍感陌生。

    这么多年的同窗生涯,玉松公主衣裳也不见怎么华丽、言谈间更不会盛气凌人,除了用雪豹拉车偶尔会令人惊慌以外,她似乎和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学子没有分别。

    然而此时,坐在肩舆之上高高俯视众生的她不再是与同窗和睦共处甚至能玩笑游乐的武十九。有些学子以前甚至还不清楚她是如今大周朝唯一的正一品双封号郡公主,而今日这场威严堂皇的仪仗彻底让他们明白了平日常见的那位殿下究竟有多么尊贵。

    而那些随行的宫人也不再只是武十九身后仿佛影子般的存在,身着宫人制服的她们和他们用平静却隐含威势的目光无声告诉来往的学子与先生应该怎么做。

    瞧着还远呢,不管是先生还是学子就在引路宫人的注视中跪成一排迎候,武令媺苦笑摇头。想着此时规矩也算立足,上能向皇帝交待、下也对得起费心费力倒饬她的宫人们。她用手中握着的嵌宝石八凤攒珠金手杖在肩舆旁行走的长乐殿总管太监方德旺肩上敲了敲。

    方德旺立刻躬身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免去鸿博书院诸位先生和学子的大礼。”武令媺倚坐肩舆内,手肘撑着肩舆扶手。习惯性地抚摸遮住了眉间朱砂痣的杏黄双凤朝阳抹额,淡声道。“让天地人所有班级推举两名学子到存墨斋来见孤,女学亦是如此。”

    方德旺先恭声应了是,再把拂尘一晃,长声道:“太平玉松公主懿旨,免鸿博书院诸位先生和学子大礼。天地人所有班级及女学各推举两名学子,前往存墨斋觐——见——”

    数名太监一次接一次连续重复旨意,另有两名长乐殿专用传旨内监领着数名小太监分别前往书院各处传旨。

    鸿博书院女学学生数额为两百,其余男性学子分为天地人三级,每级有甲乙丙丁等十二个班。每班三十人。再加上教书的先生们和负责处理各项杂务的非教学类员工,书院共有一千五百余人。旨意传出不久,四下里响起的“谨遵公主懿旨”和谢恩声音便有如山呼海啸,倒把武令媺吓一跳。

    早在武令媺出宫之前,就有传旨内监先前抵达书院,宣布太平玉松公主的鸾驾将至。学生们大感奇怪,除了休沐日,公主殿下哪天不来的?直到看见那辆让人眼珠子都会惊奇得掉出眼眶的八马八凤杏黄轿辇,他们才恍然大悟今日的不同往昔。

    尤其是当这一行仪仗缓缓路过身前。他们低垂的目光只能看见众宫人徐徐拂过长廊青砖地面的锦绣华服下襟,根本不能也不敢抬头去仰望曾经与他们并肩而行的少女,那种难言又复杂的心理落差更加巨大。

    若不是武令媺免了他们的大礼参拜,学生们连宫人的衣襟都不能看。只能趴在地上瞪着鼻子底下的青砖路面发呆。什么是天渊之别?这就是!虽然大多数学生出身不俗,但是没有功名的他们都是白身,根本不配直视公主殿下的面容。

    有了那番威势震慑在先。小半个时辰以后,总共八十六名学生代表规规矩矩等在存墨斋门外十丈远的地方。等候内监通传。大家相互交换眼神,疑惑丛生。

    他们不远处竖起两杆大旗——杏黄色的八凤旗与镶金边的墨黑飞熊旗。这意味着不仅玉松公主在此。基本上只护送、不进书院大门的寿亲王也驾临。

    学子们不禁在心里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公主与寿王这般大张声势。用眼神询问来询问去,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同样必须毕恭毕敬等候通传的武赟嗣和武宏嗣身上。

    可是这二位,不要说惯常神色冷淡的武赟嗣,就连成日嘻嘻哈哈的武宏嗣都保持了绝对的平静与沉默。这气氛便渐渐变得凝重。尤其是那些身穿兽纹短袄百褶裙和灰色大氅的内卫,冷漠目光淡淡然飘过来时,学子们身上还起了一层又一层小疙瘩。

    等候通传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有人从半月门洞里疾步走出来,正是长乐殿的总管太监方德旺。别人就算了,武宏嗣、武赟嗣等数位亲王世子公子以及几位郡主县主宗室贵女,方德旺是认识的。

    “奴婢方德旺给各位贵人请安。”方德旺深深躬身拱手行礼,笑容不浅不深,不远不近。

    “德旺公公,你今儿也跟出来了啊?我瞧着你比上回见到时仿佛又胖了些,倒是更像良全公公的徒弟。”武宏嗣去长乐殿的次数在同辈们当中算是多的,自然与这些宫人熟悉,何况方德旺还是长乐殿的总管太监。

    方德旺白胖脸蛋上浮现的笑意真诚了三分,恭声道:“回禀世子,公主殿下对奴婢们向来关爱有加,奴婢当然是一日胖似一日。”

    武赟嗣上前缓缓走了两步,温和微笑着问:“方公公,良兴公公的时疾可好些了?上回我去觐见皇祖父,瞧着良兴公公又能奔走如飞四处传旨,似乎是好全了。”

    向武赟嗣欠身一礼,方德旺笑呵呵地说:“多谢世子挂怀,奴婢师父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他脸上的笑容退下去几分,声音里的热度也减了些,环视立在风雪中的学子们,直起腰身大声道,“公主殿下有旨,宣各位学子觐——见——”

    皇族子弟按照品级分别行礼,其余没有功名的学生们只能老老实实跪倒磕头,口称“遵旨”。方德旺一晃拂尘,当先引路,所有学生代表自发排好队尾随。

    存墨斋是鸿博书院给学生们上特邀名家书法大课的地方,至少是三个以上的班级同时上课,所以院外和室内皆开阔。此时这间雅致朴素的课堂完全变了模样。院子里摆着全套公主仪仗,外面窗格石凳门扉皆装点有杏黄色凤纹,就连门口的挡风毡都换成了一幅绣有鸾凤图样的织花锦毡。

    内监掀开挡风毡,学生们依序进入室内,立觉寒意一扫而空。他们低垂着头,不敢向前直视,只看见原先的薄木地板上也铺陈整幅柔软华美地毯。

    在内监的提点下,众人再度一丝不苟行礼。其中有十几位平民学子不通宫中礼节,行礼时动作很是僵硬。然而房中乌压压站着的宫人个个肃容,除了他们的请安声音,没有半分不应该出现的嘲笑声。

    武令媺瞧着同学们拘束模样,也是觉得无奈。皇帝老子头天交待要多跟着人出来,孔宜人和萧姑姑都一致认为必须派出整幅公主仪仗方显隆重。

    她私心觉得,恐怕是自己在书院不分尊卑上下的举动终于让那二位忍无可忍了,她们才借此机会正告书院诸生以及她自己——尊卑有分。

    不过,武令媺仔细想想,如果她以公主身份来办那件事,更显她的态度郑重诚挚,所以她默许了那二位的行为。现在见着往日有说有笑的同学如此噤若寒蝉,她赶紧和声道:“各位同窗快快免礼,请大家不必拘礼,孤今日把大家请来,是有要事相托!”

    “小皇姑,您和寿王叔有事儿就吩咐,侄儿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武宏嗣抢先开口,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神情却不复以往的轻佻调皮,很是认真。

    武赟嗣年纪虽小,气势却稳。他不吭声,悄悄打量房间里站着的这些人。当他发现长乐殿的掌事宫女以及六位大宫女当中的司宝、司书、司膳、司衣竟然都在场,心里不禁一咯噔,知道小皇姑要交办的事情绝对小不了!而这样的事情,皇祖父那里肯定过了明路!

    “宏嗣,你既然有这样的决心,小皇姑就给你个艰难的任务。”武令媺浅浅一笑,目光落在面露惴惴的学生们身上,淡然道,“孤已经和书院的山长说好,要借全院学生一用。京城的雪只怕不几日就要停了,可是据孤所知,目前至少还有二十多个郡六七十个县仍然被雪灾侵害,未来还有没有郡县受灾说不准。”

    她眼神里渐渐添了冷肃之意,青稚面庞上忧色满溢,声音低沉下去:“诚然,大周当世大国,坐拥七大州四十二省一百八十郡五百四十县,遭灾的地方只是少数。但国之福祸,匹夫有责!孤在此请各位同窗援手,为我大周募集慈善资金,为皇帝陛下为大周百姓尽一份心力!”

    见学生们脸色微变,武令媺轻叹,继续说:“此事孤已经禀明了父皇,父皇命孤全权掌管。孤已经将计划详细写明,请各位同窗一同参详,务必将此事办好。”

    四位大宫女各领了三名宫女,将昨夜由长乐殿宫人亲笔抄写的募捐计划书分发给所有学生代表。武赟嗣将计划书拿到手,粗略一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向来只钻研吃喝玩乐又爱臭美的小皇姑其实很能干!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128/ 第一时间欣赏富贵皇华最新章节! 作者:肖某某所写的《富贵皇华》为转载作品,富贵皇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富贵皇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富贵皇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富贵皇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富贵皇华介绍:
暂时没有作品简介富贵皇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富贵皇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富贵皇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