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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某某     富贵皇华txt下载     富贵皇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皇家大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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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大姨妈”,武令媺这日又去上早朝。她几天没去,朝臣们就辅政大臣的事儿倒是讨论出了点眉目,不过离得出最后的结果还早得很。

    散了朝,怀睦老亲王就揪着武令媺迫不及待地去见皇帝陛下。那份举办方案,老亲王早就附在奏章里上呈御前,但陛下想亲耳听听武令媺的意见再做定论。毕竟,这是大周和属国的共同盛事。

    其实武令媺的想法在那份方案里说得很清楚了,今天她倒是想把圣手正在编纂药典和医典的事儿禀报给皇帝。在长青殿拜见皇帝陛下,她见父皇仍然很瘦,脸色却十分红润,神情也比几天前要精神了许多,心中真是欢喜异常。只是脸上虽然在笑,她眼里却还是不知不觉含了泪珠儿。

    皇帝陛下也没料到会那么不凑巧,原本在小女儿离宫的第二天父女俩就能再度相见的。不过想着小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他心里还是高兴。

    将武令媺招到自己身前,皇帝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看,心疼地说:“我儿的脸色还不大好看,你千万当心身体哪!”

    “父皇放心,老神仙如今住在儿臣府里,他老人家待儿臣好着呢。”武令媺笑眯眯地说,“父皇眼看着便要大好了,儿臣真是开心!”

    皇帝笑着点头:“有圣手亲自照料父皇,我儿尽管放心就是。父皇会好好将养,日后还要瞧着我儿行及笄大礼。”

    “光是瞧着儿臣及笄那怎么够?”武令媺噘起嘴。佯装生气,“父皇难道不亲自替儿臣选一位驸马。看着儿臣出阁吗?儿臣还想父皇亲手抱一抱儿臣的孩子呢!”

    “可见是长大了!”皇帝陛下失笑,点着武令媺的额头说。“好不知羞,小女儿家家的就说什么驸马、孩子的事儿。”

    武令媺便大发娇嗔,抱着皇帝陛下的胳膊不依不饶撒娇个没完。皇帝一手揽着她,不免又许下什么宝物才让小心肝转怒为喜。

    怀睦老亲王坐在一旁,笑呵呵地旁观皇帝父女俩亲昵,其实心里并不好受。那父女俩彼此安慰,都说着让对方高兴的话儿,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皇帝陛下只是在数着日子活下去罢了。

    若他们见面便忧愁。老亲王不会觉得如何。反倒是这样仿佛皇帝的病当真就要好了的欢天喜地情景,更让老人家触景伤心。

    武令媺哄了会儿皇帝,这才缓缓将圣手所托之事一五一十道来。皇帝陛下和老亲王对圣手的义举都十分支持。武令媺想请皇帝亲笔题词,他也一口答允。

    皇帝又道:“圣手悲悯众生,不吝惜心中所学,愿意公之于众,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善事。若药典和医典当真能够在大周编纂,于大周的名望也是极为有利的。此事我儿放手去做,内库来出银子!”

    武令媺笑嘻嘻道:“儿臣正要来与父皇说呢。宗产司的产业名录,儿臣已经看了,心里多少也有了数。只是宗产司可用的现银不多,儿臣还是打算留下这些银子以备族人们的不时之需。药典和医典的编纂。父皇就赏给儿臣来办吧,不用内库花费。”

    皇帝沉默片刻,低叹一声道:“我儿。让你接了个烂摊子,是父皇对不住你。让你劳心又得罪人。”

    族中那些产业的经营状况,从表面上看是繁花似锦、鲜花烹油。但经过武令媺和康王的两重查检。内里许多事都暴露出来。皇帝陛下原本打算重惩和王,但是思及以后,却只能将他圈禁了事。牵出萝卜带出泥,和王不打紧,要紧的是被和王拴在了一起的泰王。

    见皇帝老爹神色忧愤,武令媺急忙摇摇他胳膊道:“父皇,差事好办儿臣自然乐得清闲,但不好办的差事才能显出儿臣的本事吖。所以儿臣乐意去做这些事儿,父皇别恼。”

    怀睦老亲王也赶紧劝道:“玉松儿所言甚是,陛下宽心。”

    皇帝微笑道:“以后宗产司有什么打算,我儿与大宗正商议就是,不必来回父皇。父皇相信你!”他轻轻拍了拍武令媺的手背,低声道,“你挑选的时间很好,七月份正是你八皇兄监国之时。你送他这么大的功劳,他一定会记住!”

    武令媺心中一跳,脑中某根弦弹跳了两下。皇帝陛下的眼神内容丰富,许多现在还不能说的话都尽数藏在了这双眼睛里。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儿臣……”武令媺语声微颤,努力平复起伏的心潮,“儿臣会好好向八皇兄请教。”其实她压根就没有挑时间,皇帝陛下的诞辰就是在七月份。这只能说是巧合。

    “你若是不觉得厌烦,得空时就瞧瞧紫鳞的功课。这孩子以前还喜欢吟诗作对,如今竟然对算帐感起了兴趣。”皇帝笑道,“他既然愿学,你便教教他罢。”

    武令媺笑得俏皮,打趣说:“那儿臣可要让紫鳞敬茶拜师,要不然儿臣可不教真东西!”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皇帝含笑道,“只是你年纪还小,又不曾及笄。等日后正式行了及笄礼,紫鳞再公开认你这个老师罢。现下只悄悄跟着你学就是了。他毕竟是个男娃儿,若让别人知道他居然弃了诗书去学算帐,未免不自在。”

    武令媺痛快点头答应,已经能确定皇帝陛下这是打算将皇位传给泰王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武赟嗣这个天命皇孙。瑞王的儿子虽说“手握乾坤”,可这吉兆实在落了刻意。

    不一会儿,圣手亲自来赶人。如今皇帝陛下的起居时间被老爷子严格规定,一时一刻也不能错。他若是离宫回公主府,皇后娘娘就会挑起监督大责来。

    武令媺知道后,又免不了对皇帝陛下好一顿唠叨。她深知父皇的性格,皇后娘娘哪里管得住他,还得是她来干这活儿才行哪!

    离开长青殿时,武令媺让人去肃亲王府、康王府和徐洪二府送信,请各位长辈到同福店来用午膳,顺便商量事情。她对怀睦老亲王笑得神秘,说另有一桩好事要与大家分享。

    在同福店下马,武令媺指着鑫盛大街的两家店铺,对老亲王说:“那都是宗业司的铺子。巧得很,这两家店的帐目我都亲自查检过。说实话,地段这么好的店铺,每年才赚那么些钱,真是太让人痛心了!”

    怀睦老亲王嗐了一声,抚须道:“你那个九皇兄,做生意其实有两把刷子,可惜就是心太狠了!我也是直到你七皇兄清理了所有在京铺子的产业,才知道他这么多年究竟捞了多少。别处的铺子还不知道如何呢。”

    凑近武令媺,老亲王低声道:“皇上不是不想惩处和王,实在要为以后考虑。”老人家冲武令媺挤挤眼。

    武令媺一笑了之,浑不在意地说:“叔祖您放心,我心里明白着呢。说句不好听的话,屁股决定头脑。以后坐上那把椅子的人要怎么对待族中产业,他必定是清楚的。”

    “小丫头说话忒糙,不过很有道理。”怀睦老亲王知道武令媺特意停在街面不走,肯定有她的原因,便道,“你打算怎么做?”

    “宗业司没留下几个银子,要指着那些钱在短期内就生出钱来,真的不现实。”武令媺与怀睦老亲王边走边说,“我就想,让宗业司以房产和地产入资,咱们来出现钱,将那边的铺子改成……皇家大商行!”

    “皇家大商行?”老亲王咂摸着意思,不动声色道,“你且详细说说。”

    所谓皇家大商行呢,其实就是武令媺前世的超级市场。她考虑到此位面的情况,选择了这样听起来更威风的命名方式。太平工坊研制、生产的新奇物品,肯定会是多种多样的。她总不能把玩具和农具摆一起卖吧,所以就想弄出一个大型的一站式销售中心。

    “我的初步构想是要建一座六层的建筑。底下的楼层销售平民百姓也能买得起的东西,越高的楼层销售的东西就越好,价格当然也就越贵。这最高一层么,不是各国特产的珍稀物品不许进驻。”武令媺笑嘻嘻地瞧着老亲王,“叔祖,咱们要做的是天下人的大生意,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做强。”

    老亲王颔首赞同,却又苦起脸说:“这些生意经,你不要讲给我听。我这就派人把你五堂哥叫来。府里的产业都在他手里管着,想必他能听懂。对了,你既然已经可以说出一二三四,想必也做了方案吧?”

    “那是自然!侄孙女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武令媺对着自己身后跟着的随从呶呶嘴,“具体方案我已经带来了。本来想和父皇唠唠的,老神仙却不允咱们再待着。”

    “皇上信任你,叔祖也相信你的能力。这生意,叔祖得掺一脚。你把你肃王叔他们叫来,不就是想分他们一杯羹?”老亲王又疑惑地问,“怎么不叫李府的人?”

    武令媺神态自若地说:“我小舅府里就是他和他爹两个人,现如今都当着差呢。小舅还好点,他父亲对生意的事儿一窍不通,请过来也只是干坐着,还令他不自在。我心里有数,不会短了他们的。”

    从直接通道上了同福店的五楼,瞥见梅小草领着侍女恭候。武令媺目光瞬闪,有些事情,今天一定要弄个明白!

第二十六章 立场明,人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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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令媺不动声色观察着梅小草的表情。这位前魏国皇商家的掌家夫人,将同福总店管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游刃有余。以她的能力,只负责这一处产业实在屈才了。

    反正要等人来,武令媺便安排怀睦老亲王先去后院听歌赏舞,她自己则打算与梅小草摊牌。

    太平工坊的悬赏榜起了效果,据这段时间从各地同福店送来的消息汇总可知,民间匠人们对此颇为踊跃,送交了不少新奇玩物。他们大多不识字,只能口述研制经过,再由同福店的人写出文字材料。这些事儿,暂时都由梅小草管着。

    对此,武令媺表示满意。她没时间一个人一个人地甄别,有实物再加上文字描述就能以一管窥全豹。如果她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再召了人来问话就是。

    武令媺想大用梅小草,让她去掌管未来的皇家连锁大商行。然而若与忠诚比起来,她也就不那么看重能力了。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跳槽的前世,忠诚实在重要!

    梅小草汇报完毕,武令媺指指椅子,和颜悦色道:“说了这么久,你也口渴了,坐下喝杯茶罢。”

    梅小草向武令媺福身行礼,坦然坐下。这里是她的起居之处,装点得淡雅素净,尽显主人的性情。她确实说得口干,便缓缓饮尽了一杯茶。

    “有件事我要与你说。”武令媺起身在屋里徘徊,饶有兴趣地瞧着屋内悬挂的颇有魏国特色的彩线丝络珠串。“小舅已经搬去他家祖宅住着,如今门槛快要被媒人踩塌了。”

    梅小草猛然心跳。倒不是为媒人踩塌了李循矩家的门槛,而是她意识到。公主殿下说这些话恐怕另有深意。想必……李公子的那些事没有瞒过公主的眼睛。

    “你若是愿意,我便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放你自由。你是回魏国去,还是有别的打算,我都成全你。”武令媺对梅小草莞尔微笑,“你若想嫁人,我还赠送一份嫁妆,以谢你这几年打理同福总店的功劳。”

    梅小草急急起身,卟嗵便跪倒。伏地行大礼道:“启禀殿下,奴婢不想嫁人,更不想回魏国!”

    武令媺淡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想留在我身边替我办事?”好离好散的机会都不要么?

    “请殿下容奴婢禀明。”梅小草给武令媺重重磕了个头,直起身体,目光坚定地说,“李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婢并不敢忘记。奴婢也承认,奴婢对李公子确有爱慕之心。”

    “但是,奴婢更清楚。当年若不是殿下遣李公子去往魏国。李公子就不会遇见奴婢,也就救不了奴婢。若真是那样,今天奴婢或者已经死了,或者被别人救了也未可知。”梅小草言语绝决。“奴婢在魏国已无亲眷,回去只有伤心而已,所以奴婢绝不回魏国!”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小舅救了你也是事实。”武令媺示意梅小草起身,语气轻快地说。“你既然喜欢小舅,为何不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戏文里不都是这样演的?”

    梅小草站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摇头道:“殿下,奴婢不是糊涂人。奴婢是寡居之身,李公子若是娶了奴婢,只怕引人非议不绝。即便奴婢得偿所愿,恐怕也是为人妾侍的命。李公子不可能娶奴婢为妻室。”

    她微微一笑,面上浮现骄傲之色,轻声道:“奴婢当年顾全家门才嫁与七旬老者做填房,并非心甘情愿。离开魏国时,奴婢暗自发过誓,既然获得了新生,奴婢就绝对不能再委屈了自己!且不要说李公子对奴婢根本就无意,哪怕奴婢能与李公子两情相悦,也绝不为他的妾侍!”

    “好!”武令媺眼中满是激赏。她早就知道梅小草不是一般二般的女子。她看得出来,梅小草与她一样,有很强烈的想要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

    “你说得很对!不能委屈自己,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武令媺踮起脚尖拍拍梅小草的肩膀,认真地说,“小草,我很赏识你。其实我是不愿意你离开的。”

    梅小草福身道:“殿下看重奴婢,奴婢都知道。说实话,奴婢如今过得很惬意。既能向世人证明女子不输男儿,又没有诸多负累,殿下又如此宽厚赏识。这种生活,奴婢实在不想改变。请殿下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做出背弃恩主的事情!奴婢欠李公子的恩情,奴婢自会用别的方式偿还。”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武令媺牢牢盯着梅小草的眼睛,对方不躲不避。片刻,她正色道:“你想证明女子不输于男儿,我这里有大把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梅小草深蹲行礼,斩钉截铁道:“小草的主上只有殿下而已!小草愿替殿下分忧,为殿下效死!若小草有违此誓,便让小草这辈子、下辈子、无论多少辈子都找不到一心人,且永为人妾侍,受尽欺凌,子女皆无,不得好死!”

    呃……这誓言对女人来说实在是重得不能再重了。武令媺眉心朱砂痣狂跳数下,她借着转身放下手中茶杯之机,按下红痣。再扭头去瞧梅小草,她便看见一道红色光柱冲天而起,当中有一株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不知名小草正摇曳着修长叶片,姿态优雅。

    梅掌柜如今的名字是她离开魏国以后自己取的,没想到气运柱所示还当真是生命力顽强的小草。武令媺璨然而笑,异兆小星难得,走了李循矩,换来的是同等级的梅小草,她不亏。飞快地眨眨眼,星界瞬闪而过,她看见白玉小草星与紫星之间已有光线相连。

    老天爷当真待自己不薄吖!武令媺心中大悦,双手将梅小草搀扶起来,笑吟吟地说:“你虽然干着外面的差事,但我会给你与内宅正七品掌事宫女一样的品级。我瞧着你身段婀娜,穿起制服……啊不,是官服、官服,一定好看!”

    梅小草微张小嘴,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成为女官。比起因为丈夫或者儿孙得来的诰封,凭自己的才能得到官位品级更令她欢喜。“奴婢多谢殿下!”她不再多话,感恩是要用行动来表示的。

    武令媺又道:“回头你去问问与你一起到魏国来的人。就说李学士府上需要奴仆,如果有愿意去的,我都放人。”

    公主殿下这是要甄别哪些人对她忠心罢。梅小草心领神会,肃容道:“请殿下放心,奴婢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解决了心事,武令媺便不打算多留,最后道:“好啦,别这么严肃,不过是些小事儿。你孤身住在外面,我不放心。公主府有你的一间院子,以后就回府里住着。这几个月你还是忙着同福店的事儿,把那些来参加招贤考核的人招待好。这些事办完,我另有事情让你去做。”

    梅小草笑道:“奴婢定然会把小的们支使得像陀螺一般团团转,绝对不会误了殿下的选才大考!”

    武令媺听她说的有趣,也笑起来,主动携了她的手,同往后院去见怀睦老亲王。她抵达时,该来的人都来了,已经觥酬交错,喝得不亦乐乎。

    武令媺给长辈们见了礼,梅小草带着自己的心腹侍婢给宫人们打下手,在旁边小心侍候着。怀睦老亲王瞅一瞅武令媺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办成了什么好事儿,那张小脸从里往外都透着光。

    徐皇后与泰王妃的亲戚关系来自于母族,论起来徐府与泰王妃并没有直接的血源关系。据武令媺的了解,无论徐氏是以前的文妃还是现在的皇后,徐府与泰王府的交情都只是泛泛。若非如此,恐怕徐文妃也不能坐上后位。

    现在武令媺记入徐皇后名下,徐府那就是她嫡亲的外祖家。从宗族关系来讲,她与徐府的关系还要强过与李循矩的关系。既然皇帝陛下有交待,她就要以实际行动来说明自己对待徐皇后的态度。

    因此席间,武令媺对徐皇后的父亲徐兆中十分亲近,一口一个外公地叫着,神情再诚恳不过。徐兆中官职不高,只是在徐氏封后时,依惯例被赏了国公爵位,封号为“博”。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做着品秩不高的清闲官儿。

    不过徐兆中在大周文坛十分有地位,如今身任国子监祭酒一职,清贵非常。他显然也得了某些嘱咐,对待武令媺再不是过去淡淡然的态度,很有几分亲人的架势。

    “外公学富五车,满身的书香气。外孙女这次把您请来却是要说些银钱俗事,您可千万不要生气!”武令媺起身给徐兆中敬酒,笑呵呵地说,“就算外公不耐烦听,外孙女也要强留您多坐一坐。以后的事情,您尽可吩咐下人来办。”

    徐兆中温和笑道:“公主请安坐。微臣虽然略有几分学识,却不是迂腐之人。微臣最喜珍本善本,要淘弄这些可少不了银子。公主这是要提携徐家,微臣只有感激。”

    情报所示徐祭酒爱书如命,武令媺立刻找到了拉近彼此距离的方法。她这才答应把十几本珍本善本孤本借与徐兆熙观赏,这位新近才冒头的外祖父刹时拿她当了亲孙女。

    瞧见那对祖孙提起古书的热络劲头,怀睦老亲王与肃亲王交换眼色,又都与洪府的当家人相视而笑,什么话都尽在不言中——显然他们的同盟又多了一位盟友。

第二十七章 董思安(教师节加更)

    董思安由本书堂主“see_an”大人扮演。。

    这是加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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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宁城的六月,烈日熔金。天还蒙蒙亮,天气就燥热难忍。鑫盛大街某处街面门前“噼哩啪啦”的声音响个没完没了,大有将全城百姓都吵醒的架势,更增热闹。

    董思安早就听说今日皇家大商行要开业,那位可能会露面,便赶了个大早,打算排队入城。他没想到,东方才露出鱼肚白,离城门开启尚有一个来时辰,城门前就已经排开了老长的队伍。

    听着南来北往不同的口音,董思安知道急着进城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的外来客。他们要么囊中羞涩,住不起太宁城一日三价的客栈;要么来得晚了,在太宁城找不到合适的住所,就都宿在了城外的便民旅店里。

    这些便民旅店,出现也没多久。它们的名字各不相同,但是建筑的形制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是上下三层有前楼有后院的清凉竹制吊脚楼。

    不仅是房舍的外表,旅店的内里装饰也都一模一样的简单利落,但是足够干净整洁。旅店里的掌柜和小二穿着统一的服装,个个笑容可掬,热情周到。

    泛大周运动会和武林小会将在七月十六日正式开幕,预赛和半决赛会分布在京城附近郡县,决赛才进京城。但是来自大周和属国千辛万苦通过了大海选的正主儿们如今都还在路上,闻风而来看热闹的各地民众就先到了。

    朝廷为了解民众食宿之忧,特意在太宁城附近的郡县建起多处临时聚居地。以缓解京城的压力。这些地方大多数建在山清水秀之处,服务设施齐全。集吃喝玩乐购物旅游于一体,很快就发展出规模。因有专门的护军保障安全。人们可以放心玩乐,这些地方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距京城最近的清凉山麓建有三个聚居地,其中被称为“小太平”的地方与太平玉松公主的皇庄相距不多远,附近多见达官贵人别庄。这儿每天都有龙骧军和皇庄的护院例行巡逻,所以最安全不过。

    在小太平住一晚的花费已经不逊色于住在城里,然而自从某位幸运者偶遇微服巡视的太平玉松公主以后,小太平便是人满为患。就连清凉山上山下的村庄也都住满了人,喜得乡民们整天合不拢嘴。

    董思安不缺钱,他到达太宁城的时间更是不短。他原本可以在太宁城房价还不高的时候住进城里。事实上。他也确实在太宁城住了三晚上,但第四天就被客栈掌柜好言好语请出来。

    人家掌柜的不仅免了董思安的房饭钱,还格外奉送了十两银子请他去别处居住。不为别的,董思安住的那间房整天乒里乓啷个没完,惹得同楼层的客人集体投诉。

    客人都跑了,不过是损失银钱的事儿。可是这家客栈费了老鼻子劲儿,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一星级大会定点客栈”的荣誉资格。若是因客人的投诉率太高失去那面由某位皇亲手书的铜制牌匾,掌柜的非得被东家活活剥了皮!

    没办法,董思安只好背着家伙什物离开了太宁城。跑到山里一座偏远道观借住。如果他也住在聚居地,就不至于来得这么晚排队进城。

    便是每天都有大批民众进城,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夸张,只因吊足了民众胃口的皇家大商行今天正式开门做生意。董思安听旁边有人说。前两天就出了通知,今日会开放三个城门,现在每个城门前都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

    有些从平阳和长平来的游客。昨天晚上干脆就在城门附近露宿。反正各处聚居地都有旅行专用大背包出售,包里装着简易帐蓬、火绒火石、睡袋。还有用热水一泡就能吃的干制粉面足以充饥,驱蚊逐虫、头疼脑热的药丸也备着。实在是方便。

    背包冲外的那面印染有文字,注明了这些背包的生产和出售商家都是什么什么商号,背包的“品牌”又是什么。不同商号生产的背包档次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反正能照顾荷包丰厚程度不一的买家。有人就说了,买了这大背包,不在外面露一宿都不好意思。

    董思安借宿的道观也住着不少人,即便他家师傅和这座道观有几分交情,他也只能跑到清凉山里去捣鼓自己的东西。所以他也买了一个大背包,经常在野外露宿。

    这段时间,董思安被巡山的龙骧军和皇庄的护院抓住过几回。要不是他随身带着太平工坊出具的征召证明文书——文书上清晰地画着他的容貌,写明他的身份——他现在被扔进大狱里都有可能。

    如果董思安此时带着他的背包,在人群里必定显眼之极。因为他的背包是最高档次的“太平牌”,出自太平玉松公主名下的太平工坊。

    布料和做工且不说,其余东西增添了多少也不论,就说背包里放置的十几种各色药丸吧,那可是根据圣手神医的药方配制出来的,药效杠杠的!就冲着这些药丸,尽管“太平牌”的背包贵得离谱,去买的人却还是多得打架。

    以董思安的小富身家,买下那背包时,心里也在滴血。他暗自嘀咕,太平玉松公主是不是紫微帝星,他家师傅老诸葛说不清,他这个半桶子水的相士更是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完全能肯定,公主殿下赚钱的本事绝对的举世无双!

    清晨熹光里,城门终于徐徐打开。如以前一样,城卫戍备军的城门官带领守门军士顶盔贯甲、明刀执枪小跑出城。他们面容肃穆,轰隆隆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很快就让吵吵嚷嚷的人群安静下来。

    在军士们的指挥下,人群有条不紊排成数列缓缓通过城门。城门内里也同样有城卫戍备军警惕防守,城门附近更是清理出一个空白区域,只有官兵。

    人一多,事儿就多。太宁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保不齐会发生什么破事。为此,京兆尹奏请了监国皇子,将城卫戍备军每日在街面巡查的次数和人数增加。虽然说百密总有一疏,但太宁城的治安状况相对以前还要好一些。

    大周百姓武勇血性,但知道在自家地面举办如此盛事是件光荣事儿。为了不在外来客人们面前丢脸,大周子民们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纵然有纷争,也尽量采取温和的手段解决。实在要拳脚相见的,便约在盛会过后再来分高下。

    董思安几回看见有大周人红着眼睛拍着胸膛说八月份再见真章。他并非大周人氏,一次两次见着如此情况只觉得可笑,以为大周男人悍勇血性之名尽皆是虚传。但次数一多,他便反应过来事情并非自己所想象。

    大周帝国,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国势蒸蒸日上。董思安手里有太平工坊的征召证明文书,完全可以去工坊安排的地方免费食宿。他之所以花自己的钱住在外面,就是想近距离瞧一瞧师傅的祖国。

    不过今天,董思安打算尝尝享受特权的滋味。出了城门,便有许多马车行的车辆等在街道各处特定的候车区。他找到插着“洪”字旗幡的马车队列,来到最豪华的“三星级”马车跟前,对车夫出示了自己的证明文书。

    这名头面与衣着皆整洁异常的车夫仔细看过文书,双手递还给董思安,恭敬笑道:“董公子,请您稍候。”他敲了敲紧闭的车门,门从里面打开的同时,一股冷风也随之冲出来。

    董思安便知道车里放着冰。除了冰盆,车里面还有两位巧笑嫣然的美娇娘。她们一路侍奉着董思安的茶水点心,给他捏肩捶背,口齿伶俐地说着小笑话儿。

    这么一辆旁边还有两位骑马武士护送的三星级豪车,若是自己花钱去雇,没有一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董思安知道,洪家马车行的东家就是当朝寿亲王的舅舅家里,而寿亲王与太平玉松公主兄妹情极深。

    三星级马车在某些街道有优先通行权,很快就把董思安送到鑫盛大街。虽然车费全免,只需下车时签字画押即可。但他不小气,很大方地打赏了车夫、丫头和保镖。车夫代表大家道了谢,又热心地告诉他,凭他这张文书可以走贵宾通道,直接进入皇家大商行的三楼。

    这些事情,董思安在拿到征召证明文书时已经被告知。他笑着与车夫道别,却没有走贵宾通道,而是跟着人流慢慢排着队进入了皇家大商行的一楼。

    这座高达六层楼的建筑,号称京城最高的商铺。整栋楼是砖木结构,一到四层用的是京郊御窑出产的青砖,五层与六层除了青砖以外还用了南越国的特产香叶黄檀。据说用香叶黄檀建造的屋子根本就不用熏香,自有一股淡淡的木叶香味,静心宁神宜睡眠。

    董思安来得晚了,皇家大商行的开张吉礼已经结束。地上没有燃烧得寸寸断裂的竹竿,而是彩色纸屑。他不禁微微一笑,这些彩色纸屑是怎么回事,他再清楚不过。

    不过看来太平工坊能人不少,这么快就仿制出了纸爆竹。董思安忽然产生了危机感。他之所以接到了太平工坊的征召令,就是因为他奉上了一小匣威力不小的爆竹。若是使用得当,那些爆竹可以炸死炸伤五六人。

第二十八章 你想青史留名吗?

    向园丁们致敬!过节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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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才总是有几分性格。譬如说一进入武令媺的视线,就被她密切关注的董思安。这家伙放着现成的食宿不去享受,非要自己花钱去住客栈,着实让她头疼。

    董思安并不知道,从他起程前来太宁的那一刻起,就身处鹰卫的密切“关照”之下,既保护也监视。武令媺曾经考虑过,是不是直接让内卫把他接进京,而不是任由他一个人悠悠哉哉地边看风景边赶路。

    人家最多走一个月的路程,董思安硬是慢腾腾地走了两个多月。武令媺等得心焦,但她在仔细研究了董思安的资料以后,还是果断放弃了直接掳人的计划。

    别看这人是个温吞性子,其实倔强得很。他虽然是个小道士,骨子里却有读书种子的骄傲,轻易不服人。想让董思安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武令媺就不能采取强硬手段。

    另外,董思安是个一刻也等不得的科学狂人。他一旦冒出什么新奇想法,就非得立即实践不可。他的路程之所以走得慢,时不时停住脚叮咣五四搞研究绝对是最大的原因。

    董思安的资料所示,他天份极高,又肯下苦功钻研,于是学什么会什么。而他所学也极其庞杂,手巧得能羞煞一众大姑娘小媳妇。他能做木工、能打铁;会绣花、会建房;种得庄稼、养得花草;进了道观炼得好丹,接触到机关消息学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三年就成为行家里手。

    放在武令媺的前世,董思安绝对是智商在200以上的妖孽人物。可惜。在这个低科技位面,没有能相出他这匹宝马的伯乐。不喜读书的他被家人断定为不务正业。否则,他出身晋国世家,又怎么会跑到道观里出家,还被家族除了名?

    武令媺看完董思安的人生履历,当即断定这家伙的情商恐怕不怎么高,属于呆萌呆萌的那种人,类似于《爱情公寓》里的天然呆陆展博。

    幸好董思安献上的纸爆竹被很多人当成了纯玩乐物品,暂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玩意儿的恐怖未来。故而武令媺按捺住急切,仍然在暗中对他保持高度关注。等着他自己上钩。

    太宁城某客栈的掌柜客客气气请走他,这不是武令媺指使人干的。但是她完全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她之所以坐视不理,就是想让小董同学快点投奔她的“怀抱”。

    可惜这个天然呆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肯住进武令媺老早就特意嘱咐人给他备下的豪华客房。他居然卷了铺盖搬到清凉山那个道观里去了。

    龙骧军和皇庄护院怎么会再三再四“逮”着董思安?还不是武令媺担心他跑到这时节野物遍地跑的清凉山里遇了险,特意让人去盯着他的。

    董思安可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眼里,美滋滚地在皇家大商行逛着呢。他和别的游人没什么两样,自从进了门,就被笑容甜美的导购小姐哄得晕头转向,捏着商行派发的导购单。跟着人群一个商铺一个商铺瞧过去,不知不觉间买了不少东西。

    只见他左手拎着一小纸袋清甜可口的水果硬糖,右手腕上挂着的东平国芙蓉糖糕香味扑鼻。他嘴里还叼着一截他们晋国的特产甜梗使劲咀嚼,满口香甜味道。这些都是董思安在食品区买的。幸好他偏嗜甜食。否则他荷包里的银子都会被那些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的各地小食给拐带走。

    离了食品区,一进玩具区,董思安的眼睛就更亮了。那什么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彩画拼图之类的智力玩具做得精致漂亮。又妙趣横生,让他爱不释手。虽然这些出自太平工坊的智力玩具价值不菲。他还是咬着牙连指了好几样让店家包起来。店家见他买得多,爽快地给他打了九折。

    童心一起。董思安还跑到供儿童试玩木马、滑梯、跷跷板、摇摇车的游乐区,涎着脸与小朋友们抢着玩了会儿,直惹得孩子们齐来刮脸羞他。等离开玩具区时,连女孩子和小朋友们喜欢的足有一人高的动物玩偶,他也买了一个最为憨态可掬的大笨熊开开心心地抱在怀里。

    商行派发的宣传导购单,将一至六层楼所售物品介绍得都很详细。相对于五楼六楼的金珠宝贝、各国名贵特产等物,董思安更喜欢在下面的楼层边看边玩。若是饿了,到四楼的酒肆饭馆点菜吃饭就是,那里汇聚了各地风味的美食。他离开故土四处流浪了这么多年,十分想念家乡的菜肴。

    总之董思安兴兴头头地东游西逛个不停,竟是把自己来这里的最大目的给忘了。中午,他找到专营晋国美食的饭馆儿,正有滋有味吃着呢,他这张座位对面突然不请自来了一位陌生少女,冲他笑得亲切,笑呵呵地问:“逛得开心不?”

    董思安赶紧把咬在嘴里的食物咽下,认真点头说:“开心。”又疑惑地问,“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是谁?”

    忽听一声重重咳嗽,董思安抬眼瞧去,却见这少女身后站着一名穿着玄色长衫的青年,眼角眉梢透着煞气,正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啊呀,好好看的一个人!

    这家伙盯着小金这么长时间做什么?武令媺不明所以,扭头瞧了瞧金生水。她只见内卫统领大人眼里的煞气越来越重,恶狠狠的目光简直像要吃人。

    不怪金生水气恼,董思安这家伙是晋国人,长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染上些晋国男人的毛病。如金生水这样俊俏五官偏向阴柔、却又因习了武并不失男儿英气的男子,在文风鼎盛的晋国并不多见。董思安当然要认真瞧两眼,然后忍不住又多瞧两眼,再舍不得移开眼睛地多瞧两眼……

    “小金,你去看看宏儿和紫鳞吃完了没有。”武令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禁闷笑了两声,但还是给自家统领大人解了围。

    于是在董思安恋恋不舍的目光里,金生水一拂衣袖昂首走开。武令媺用手指在桌上重重叩了两下,低声道:“你这样垂涎欲滴地盯着他,他会不高兴的。”

    “啊?”董思安回过神,看着武令媺,又愣头愣脑地说,“哦。”再很是遗憾地长叹一声,“唉……”

    “快吃,吃完了我带你去楼上瞧瞧。”武令媺心里对金生水默念,对不住了,美男计使一使,勾着这呆子跟咱走。

    董思安长年沉迷于自己的奇思妙想与动手实践中,真心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更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么一位美貌少女的邀请。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果真大口吃起来。

    情商绝对高的武令媺便得意地偷笑。一会儿金生水回返,带了武宏嗣和武赟嗣小哥俩过来。因是微服在外,小哥俩只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姑姑,而后好奇地打量买了一大堆东西的董思安。

    无独有偶,这俩孩子也喜欢那些大大的布偶,一人买了一个。武宏嗣就不必说了,一直搂着布偶不放。就连从来都是小大人范儿的武赟嗣也难得的显露出孩子气,同样亲自抱着。他本来有点不自在,但瞧见董思安这么大个人了居然半点没好意思地也抱着布偶,小家伙立刻坦然起来。

    “六楼卖的东西我估计你不会感兴趣,我带你去五楼瞧瞧新鲜玩意儿。”武令媺连说了两遍,一直偷偷从布偶头顶偷瞄金生水的董思安才胡乱应了几声。

    趁人不注意,金生水狠狠地瞪了董思安两眼,这才把人吓得缩回去,老老实实走路。武令媺看得真切,却只装不知。

    这一行人有女子有小孩,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手里拎着许多印有皇家大商行字样和金色团龙标识的商行专用纸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子女来大购物的。

    不一时到了五楼,武令媺带着众人直奔太平工坊的展示专柜。这几个月来自大周各地工匠的新奇玩物,但凡能入她眼睛的,都被她放在这儿展览。

    董思安的注意力便果断从美人身上转移到了那些东西上头。他仔细看着这些或是粗糙或是精细的新奇玩物,再认真品咂东西旁边附着的说明书,不时发出哼嗯嘿哈啊哦诸如此类表达着他不同情绪的语气词。

    武令媺瞧得真切,董思安这家伙似乎对这些东西中的大多数都瞧不上,蛮傲气的。她微笑道:“你瞧瞧那边的模型。”

    董思安便循着武令媺的手指看过去,一下便呆住。那边的所谓模型都是用黄泥捏的,也没附着说明文字,他实在认不出都是些什么东西,于是不耻下问:“都是什么?”

    武令媺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不是我贬低你,你所自豪的东西在我眼里就与这些东西在你眼里差不多。如果你能将这些黄泥捏成的模型都做出来,你必定能彪柄史册,流芳千古!”

    “董思安,你想青史留名吗?”武令媺的语气里满是引诱,“除了我,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帮你实现你的那些奇思妙想!跟我混吧!”

第二十九章 玉松教徒

    所以说,勾搭人才不容易。武令媺仔细研究过董思安的生平,什么富贵荣华于他都是浮云,他也不好声名。但他最抵抗不了新奇古怪的物事,好奇心旺盛得吓死人。

    那些黄泥模型都是什么?直升机、火车、汽车、轮船,甚至还有一架ufo。武令媺用这些东西来勾搭董思安,他的抵抗力瞬间就见了底。

    “这些东西都是我幼年在一位作者不详的古书残卷里看到的,我让人用黄泥捏了个大致出来,只为新鲜好玩。这写书之人脑子里简直是天马行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譬如说这东西,”武令媺指着火车模型说,“书上写着它一次性能装数百人,千里的路程短短数个时辰就能到。”

    “哇哦。”武宏嗣和武赟嗣齐齐惊讶出声。武宏嗣嘻嘻笑道,“这怎么可能嘛?这是神仙手段吗?”

    “不是神仙手段,凡人就能开得动。”武令媺对侄儿的捧哏向来满意,亲昵地摸摸他的脑袋,又指着直升机模型说,“这个呢,可以把人装着飞到天上去。它装的人不多,还有一种飞行器可以同时装几百人上天。”

    好神奇好神奇,以前都没听说过吖!董思安激动地小脸通红,眼里冒着绿光,自动指向ufo模型,迫不及待地好奇问道:“这盘子是做什么用的?”

    盘……子?!武令媺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一抬下颌道:“你可别小看了它,它能带着我们飞向满天的星辰。你想看看天上的星星都是什么颜色吗?你想知道星星们是圆是扁还是方吗?它能带你去!”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被镇住。董思安张了张嘴,方才还红红的小脸慢慢变白。最后眼神黯淡地低下头,异常难过地说:“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物事。终我一生,我也无法将它们做出来。”

    见董思安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悲痛模样,武令媺在好笑的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拿这些高科技产物来忽悠低科技位面的研究狂人,实在是过份了些。更别说ufo是否存在,就连她的前世位面也没弄明白。

    “终你一生,确实不能将它们实现。但是几十年、上百年以后,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能做出它们?而任何事情,总要有先行者第一个去做。董思安。你的才能不为世间人所承认。可是在我眼里,你是举世无双的大才!你愿意为这些非凡器物在未来出现当今世的奠基人吗?”武令媺这些话说得极其诚恳,她真的很想把董思安招到麾下。

    一个在懵懵懂懂间触及了化学与物理学,对数学也相当精通的纯理科人才,对于现在的武令媺来说那就是宝贝!董思安在呈上那匣子象征着火药面世的纸爆竹的同时,还交上了“太平三问”中第二问和第三问的答案。

    第三问那道棋盘装米的数学题,但凡有毅力的人都能算出来。但是董思安却天才地推导出了计算公式。虽然他用来形容那公式的文字又长又难懂,也不是有关“幂”的理论,可他总归比别人强了太多。

    而第二问果实为何落地不飞天的物理学著名问题。董思安用磁铁吸物做比喻,猜测地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如磁铁一般将果实吸往地面。他的想法与地心引力之说无限接近么。

    如此大才,武令媺怎么能放过?文明的进步,不仅在于思想的进步。科技的发展是重中之重啊!天知道她在看见这两份答案时有多高兴!赚钱什么的,改朝换代什么的,怎么有推动一个文明向前发展来得更拉风更让人有成就感?!

    先行者。奠基人!董思安的身体都在发抖。他生性淡泊,并不在乎世间人对他的看法。只执着于他的本心。然而若能获得世人的认同,他也不会那么愚蠢地拒绝。而且先行者、奠基人。这样的称呼透着那么伟大庄严的意味,似乎还带着些悲壮勇烈与义无反顾,顿时狠狠戳中他的心。

    “我我我……”董思安结巴了半天,最后只是重重点头。

    “好!”武令媺大喜,手一伸,金生水立刻从胸袋里掏出两份文书,双手递给她。

    “这是我拟就的工作契约,一式两份。我聘请你为太平工坊的首席研究员,分配高级住房、专用豪车、精干的服侍人手,年薪起薪一万两白银,研究出的东西获利后有提成。如何?”说这些话时,武令媺找到了几分前世当猎头勾搭人才的熟悉感觉。那些许诺她不带任何嗑巴的哒哒哒说出来,并且情绪激昂地晃着手里的合约,纸张被她抖得飒飒带响。

    此话一出,包括两个娃在内的所有人看向董思安的眼神都不对了。金生水身为内卫统领,又在本来就待下属优渥的武令媺麾下,不论月奖年奖神马的,他的月薪也就是一千两白银。但他是什么人?他可是最早跟随公主殿下的心腹中的心腹哪!

    而这个傻乎乎一根筋的董呆子,就会捣腾些奇巧玩物,居然可以拿不比他少多少的年薪!但金生水知道,自家殿下做事绝对有的放矢。她既然能开出这般高薪,这个董呆子就必定值得这个价钱。那么,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内卫统领大人于是好奇了。

    董思安则呆萌中。他不差钱,但失去家族支持的他也只是小富而已。他对金钱并没有多大的追求,能满足温饱和购买研究需要的物资就行。可他也知道,眼前这少女肯花大价钱来雇佣自己,这就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

    武令媺见董思安眉心微动,已然流露出感激之色,不禁暗叹还是天然呆好忽悠。她继续卖力勾搭:“你不擅长生产管理,我给你工坊荣誉主管的待遇和至少百分之五的干股,再给你至少正五品的文官品级。我的要求是,你在完成自己研究的同时,也必须完成我派给你的任务。并且你研究出的所有东西都归我所有,你必须对任何人保密。合约的期限是五十年,你如果有异议,我们可以商量。”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将两份契约递给了董思安。

    董思安深深地看了武令媺一眼,这才接过合约,从头至尾认真地推敲了一遍,然后盯着契约末尾提前盖下的那枚红通通私人印章,讷讷问:“你是……太平玉松公主?”对哈,如果不是她,怎么可能这么赏识自己呢?小董同学刹时觉得自己笨死了。

    武令媺叹了口气,点头说:“你终于猜出来了。小董啊,你不要太宅了,也要出来见见人么。你对契约有异议吗?”

    董思安用力摇头,言简意赅地说:“毛笔。”

    展柜后头早就听得呆住的小二被内卫们狠瞪了一眼,恍如梦醒,赶紧把毛笔和红泥拿来。董思安毫不迟疑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下了手印。反正他遵循师命前来太宁,本来就要在玉松公主和小颜神医之间选择一个人奉为主上。既然他与玉松公主有缘,那便随缘吧。

    一人一份将契约珍而重之收好,武令媺立刻打发金生水带几个人跟着董思安去清凉山那座道观里取行李,然后安顿董思安在太平皇庄住下。她承诺,会在太平皇庄给董思安建造一座符合他要求的实验室。

    董思安还有点晕晕乎乎的,不曾发表意见就被强势的公主殿下连人带他买的七零八碎给打包运走。瞧着那行人迅速消失的背影,武令媺再看着手上的合约,乐得合不拢嘴。

    武赟嗣琢磨着小皇姑的表情,还是很不解为什么她会对一名匠人这么上心。如今他已然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被神秘人送去公主府悄悄给小皇姑磕了头,拜了她当师父,有不懂的自然就要问。

    武令媺此时心情激荡,直觉告诉她,因为董思安的加入,她的实力将会发生相当巨大的变化。如果董思安能够研制出哪怕最简易的火器,对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冲击都是无与伦比的猛烈。所以她郑重地回答了侄儿的问题。

    “紫鳞,帝王可以改变一国、数国的格局。但是有些人脑海中的灵光一闪,其影响力却能辐射至整个天下,就算影响文明的发展也不无可能。”武令媺低头凝视着她此生恐怕再也无法见到的那些前世科技产物,轻声道,“这些先行者在生时也许汲汲无名,但是他们智慧的产物将在几百、上千年后仍然造福世人,美名永流传。”

    “小皇姑,什么叫‘文明的发展’?”武赟嗣不大明白小皇姑话里的意思,不过能听得出很厉害的样子。

    武令媺笑道:“我举个例子。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的老祖宗还在用草绳结绳记事。而在很短的时间里草绳就会腐朽,老祖宗们的故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现在,”她举起毛笔,“我们有了毛笔,还有了纸张,更有可以一次性印刷很多份纸张的雕版印刷术与活字印刷术。书籍可以保存许久,上面记述的古人们的思想也就这样一代代地传承下来。”

第三十章 开门红

    武令媺回想前世古中国的四大发明,无一不是影响到了文明发展的伟大创举!如今,她只是抱着“广撒网、多捕鱼”想法的悬赏,居然能发掘出火药,她相当于成为了一次伟大发明的见证者,足令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对于武令媺来说,火药和火器的有可能面世,能够增强她以及大周的军事实力,这固然值得她喜悦。但是,能够成为文明进展的推动者和见证者,更大地鼓舞了她的斗志。

    怀着不为人知的属于高科位面重生者的骄傲与自豪,武令媺感叹道:“从结绳记事到笔墨纸张,这就是书写记事文明的发展。而发展过程是逐步的、阶段性的,当中还经历了用石头或者骨头刻字、用竹简和绢帛记录文字等等阶段。”

    武赟嗣和武宏嗣都听懂了,连连点头。武令媺又道:“毛笔、纸张以及印刷术的发明者,也许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是我们享受着他们的福泽。并且这种福泽还会绵延许许多多年,直到再一次的书写记事文明变革的发生。”

    武宏嗣便好奇问道:“小皇姑,再一次的……变革,”小孩儿对这个词很陌生,“会是什么呢?”

    武令媺沉默片刻,忽然心情变得低落,喃喃道:“也许会是不用笔墨纸张,只用指节那么大的金属片就能装载下有史以来所有书本内容的方式。”

    武宏嗣听得呆住,武赟嗣也不敢置信地倒吸了口凉气。武令媺怜爱地瞧着两个小侄儿,大的十岁。小的八岁,还是读小学的年纪却要接受那么残酷的皇家生存考验。比起他们。她前世的孩纸们真的不知有多么幸福。

    给武宏嗣正了正略歪的金冠,又将武赟嗣弄皱的衣襟给抻得笔直。武令媺笑着对他们说:“以后小皇姑有钱了,给你们建一座大大的游乐园,让你们可以痛痛快快地玩。”

    方才两只小的自重身份,不肯和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去争抢跷跷板啊摇摇车之类的玩具。可他们那眼巴巴盯着、极度渴望的神情,却深深地烙在了武令媺脑子里。

    武宏嗣刹时眼眸大亮,立刻扯住武令媺的衣袖撒娇:“小皇姑,你现在已经很有钱了,现在就给侄儿们建游乐园吧!”

    拜师以后,武赟嗣便自以为同辈兄弟姐妹里。他理所应当要和小皇姑最最亲。此时见武宏嗣没脸没皮地纠缠小皇姑,他心里吃味得很,愤愤然嘀咕:“没眼力劲儿!小皇姑的钱都是要派大用场的!”

    武宏嗣冲武赟嗣大做鬼脸,武赟嗣傲骄地赏了他一个白眼。武令媺在旁边瞧着,倒是有点意外两小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近了许多。这几个月她忙到飞起,侄儿们又总是在乾宁宫陪伴皇帝陛下,以致于她到今天才发现了端倪。

    临时给侄儿们灌输了一番“先进”思想,武令媺没有在皇家大商行多停留。她微服出访,又带着两位世子。亲卫们紧张得不行。

    金生水走后,亲卫副统领安烈接过指挥棒,将姑侄三人平安护送到了大商行对面的同福总店。康王府和泰王府的随从再将自家小主人送回宫里,小兄弟俩放风的时间实在有限啊有限。

    武令媺还不能走。皇家大商行第一天开业。十分之重要。她要等第一天的营业额统计出了数据,向各位股东通报了情况之后再离开。

    因着这是一桩新鲜生意,除了宗业司以地产和房产入股以外。其余拿了现银投入的股东们都提着小心。怀睦王府和肃王府经办此事的都是府中晚辈,但是今天老亲王与肃亲王都亲自等在了同福店。一边消遣,一边随时听候下人的回报。

    与武令媺前世那些一站式购物中心一样。身为皇家大商行投资者的股东们并不参与经营,而是招揽商户入驻,收取固定进场费。但是商户生意的兴隆与否,直接关系到进场费的调整额度,所以股东们都很关心大商行的销售情况。

    此外,宗业司名下几家铺子、股东们自己家的铺子都进驻了大商行。各府派出去的下人混在真正的顾客堆里,不时给主子们传递消息,偶尔还会客串个托儿什么的。

    武令媺回到同福店时已经下午,怀睦老亲王、肃亲王以及武宗厚的舅舅洪参龄都喝得有点高,人人满面的红光。除了这几位长辈,各府第真正参与了皇家大商行建设、招商、宣传诸多事宜的经办人也是言笑晏晏。

    见着武令媺,怀睦老亲王便哈哈大笑道:“玉松儿,快过来陪叔祖喝一杯!今儿可是开门大红啊,大红!”

    虽然帐目数据还没出来,但皇家大商行生意的红火明眼人谁看不到?老亲王也知道,是人总图个新鲜,开门这几天的生意绝对要强过以后,只是他也没料到居然能红火到这个地步。现在都竟然要限制进入大商行的人数了,而购买到一定数额才能兑奖的领奖台那儿更是排起了好几列长龙。

    没理会明显喝高了的叔祖大人,武令媺向老亲王的第五个孙儿,她的堂兄武宗兴狠瞪了两眼,嗔怪道:“五堂哥,你让叔祖喝这么多酒,回头你被我小婶子狠削一顿,滋味很好受么?!”

    武宗兴的父亲是镇南军大都督襄郡王,不过他不是嫡子,是侧妃所出。但他文武皆通、头脑灵活,并且擅长财事,为人处事也精明圆滑。怀睦老亲王量才任能,并没有因他是庶出就看低了他,让他掌着府里的一部份生意。

    这回能被挑来主持皇家大商行筹建的部分事务,对武宗兴来说也是极其难得的机会。并且他知道,武令媺已经向自家祖父建议让他代表怀睦王府参与大商行的日常管理,他对这位堂妹由衷感激。

    被武令媺责怪,武宗兴却笑呵呵地说:“祖父大人平时在家被御医们看着,根本不能尽兴。今天为兄便是拼着回家受罚,也要让祖父大人痛痛快快喝个够!”

    怀睦老亲王乐得见牙不见眼,那边肃亲王也来起哄,要扯着武令媺喝酒。这些皇亲们,在人前个个端着架子,也就只有当着亲厚之人的面才会人来疯。

    不过今天既然高兴,那就不拘泥了。武令媺心里本来就痛快,干脆让人去取出她从宫里顺出来的陈年御酿,让大家尽情痛饮。

    众人的话题从皇家大商行又说到下个月皇帝陛下的万寿节,说是有不少属国的重要人物会亲自来恭贺。譬如说认了武令媺做姑姑的南越国十四王子沈观栩,他家父王和母妃就会从南越赶来大周。还有几个小国的国主也将亲至,国势稍盛的国家则会派来宗族最有份量的皇族抵达大周。

    多国国主及宗亲前来朝觐皇帝陛下,如此盛事大周不能不重视。几位监国皇子难得齐心了一把,朝堂之上的争执少了许多,政令畅通。

    虽说下个月由泰王监国,但是另外两位监国皇子也都卯足了劲儿干活,一意要讨父皇陛下的欢心。也正因为如此,泛大周运动会及武林小会的事先准备工作,禄郡王与瑞王都很识相地在他们监国期间给予了配合。

    武令媺不是小气的人。皇家大商行的股份,她不会乱给。但她打着给侄儿侄女们零花钱的名义,已经往几家皇子府上送去了大红包。

    既然说到了万寿节,大家就不能不谈论泛大周运动会和武林小会。这两项活动由宗正局牵头,朝廷派了礼部和兵部协办。

    前段时间的大海选真是让各州省主官们操了不少的心,他们得挑选好苗子出赛给自己的辖区争光,又要防着有人趁机作乱。但不可否认的是,各地举办大海选的同时,也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皇帝陛下在继位之初和楚国狠狠打了几年仗,之后换来大周承平二十多年。百姓休生养息,皇帝陛下又爱惜子民,不肯多加赋税,民间日渐富裕。

    如今有如此盛事可以观看,海选官深入各县时又不忘了宣传,有钱有闲的民众便再也按捺不住。荷包丰盈的可以选择去京城或者州府;中等身家的也能去省府瞧瞧热闹;最不济的人家在县里大海选时也可以看新鲜。人一多,各种需求自然多,生意可不就做起来了么。

    武令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声望会因这次几乎遍布大周全境的大盛事而高涨至何等程度。便是属国子民,也多有人知道宗主国有一位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怀睦老亲王交给武令媺一份家道中落的族人名单,她从中挑选了合适的人选以宗正局的名义委派差事,与朝廷派出的官员一起下到地方挑选运动员。她的声望渐隆,由她安排到各地主持大海选的族人们功不可没。

    且不说这份差事办好了,会不会在皇帝陛下和各位显赫皇亲们心里留下怎样的印象,单是宗正局开出的丰厚差旅费就很是滋润了一些落魄家庭。族人们既然感激,大力宣扬她的功劳便再正常不过。

    并且,那名单上的人家,只要在两项活动中委任了差事的,薪俸不算,有一户算一户,都能从族务司格外得到一笔辛苦费。这些钱从哪来?还不是玉松公主主持宗业司有方,早早就投资兴建了供外来客们暂住的聚居点!

第三十一章 名医盈门

    武令媺将公有财产和私有财产分得一清二楚。宗业司帐上根本没有能够大建特建聚居点诸多建筑的银子,但她自己手上却有大笔空置现银。

    于是怀睦老亲王奏请了皇帝陛下,用宗族名下的地产和房产作抵押,从武令媺手里借了一大笔银子用于现在和未来宗业司的持续投资。外人都说玉松公主一心为公,用自己的钱来帮着宗族产业发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未雨绸缪。

    宗业司的帐面上不会留太多现银,所有的钱都会用来在大周各繁华城市成立皇家大商行的分行,族人们也将持有股份。武令媺正在逐步打造一个大大的利益共同圈,将越来越多的人拉上自己这条船。如果以后有人要过河拆桥,她会让那人知道,没了她,宗族产业会衰败成什么样子!族人们会不会答应!

    运动会和武林小会必将使京畿诸郡县商机大起,但武令媺本着利益均沾的原则,并没有吃独食。那些聚居点和入驻皇家大商行的商铺的背后东家,有不少能找到皇子和臣工们的影子。大家得利颇丰,也给了她的行事诸多方便。

    傍晚时分,皇家大商行打烊,恋恋不舍的民众大包小包离开。人大多有从众心理,看见别人买了,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就难守得住。第一天便赚得盆满钵满的各商铺按照与大商行签署的契约规定,将自己这一天的销售额报给前来登记的工作人员。

    当然,你不能指望这些数据里一点水份都不掺。商户们也知道这些数据将决定进场费的高低,自然会留些心眼。可就算如此。这天大商行整体的营业额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将各位股东的情绪又煽动了几分。

    武令媺当即拍板。给当日在大商行工作的所有人立刻发放奖金。梅小草、武宗兴等管理层也同样有奖金以资鼓励。虽说钱不算太多,但总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肯定与鼓舞。梅小草和武宗兴代表几位管理者对股东们表示感谢。

    按照契约规定,商铺的安全由大商行负责。这些保安来自各位股东的府邸,都是精干人手。武令媺的要求是保安们不仅身手要了得,而且要做到眼明心亮。

    不过呢,也有些商铺的东家自己就养着护院家丁。掌柜和小二离开,东家派来自己的人盯着店里的货物。刚开始嘛,对大商行的安全措施不信任这在所难免。

    武令媺回公主府之前,站在同福总店门口,遥遥望着街道对面的大商行。瞧着那些身穿统一服装的保安精神焕发入店执勤,终于松了口气。

    她心里其实也有几分忐忑。任何新鲜事物都必须适应当地的大环境才能真正扎根生长。在大商行的筹建过程中,她摒弃了不少前世的营销方法,转而采纳梅小草建议的能被本地人接受的做法。现在看来,理论果然要由实践来证实。

    这一天身体倒是不累,心累。武令媺回去公主府,又看见数辆马车从侧门驶入,外院总管凡米来亲自迎进去一位衣着简朴的清瘦老者。这老者身后跟着十几人,当中有几位劲装男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武令媺便知道,又一位名医抵达了。她没有惊动那些人,远远站着等了会儿再带着亲卫和内卫们进了府。此时与名医们碰面,难免多有礼节烦扰。她循近道直入内宅。洗漱一番,请了圣手同来用晚膳。

    圣手老爷子今天也跑去大商行看热闹,尤其关心他的药铺生意如何。能不好么。武令媺亲眼看过几回老爷子指挥徒弟们制做药丸。那吹毛求疵的态度简直让她脸蛋疼。难为了那些年纪也都不小的名医,对师父大人的喝斥责备还能甘之如饴。一个两个乐颠颠的。

    圣手年过九旬,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他可不止颜无悔一个徒弟。事实上,他老人家还创立了一个圣手门,收了十几个亲传弟子,三十多个入室弟子,而记名弟子就更多了。

    武令媺让人去查了一下,得到的结果让她对圣手老神仙的佩服程度又高涨了几分。这位老爷子不光医术好,也相当会教徒弟。仅仅教会徒弟医术还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老爷子的弟子们医德医品也都深深为人所称道。圣手门在江湖中亦备受推崇,门中弟子与许多武林人士有极深的交情。

    老爷子满天下乱跑,他的徒弟也分布于各国,如今是徒子徒孙灰徒孙一大群。当中多有人同样名震四方,居于乡野的不少,被延请入宫廷成为御医的也有。

    不要说召集天下名医,只圣手这一门师徒估计就能把医典和药典给编纂出来。既然决定待在大周将这件大事儿完成,老爷子一纸召令就把自己的徒弟们给弄了过来。

    他老人家行踪不定,徒弟们想见他都得提前预约,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心情。故而接到老师的传信,又知道要做一件如此宏伟的大事,圣手门可以说是倾巢出动。

    名医们大多没有自保能力,他们或是请了武林好友陪同,或者干脆就有受过他们恩惠的江湖大豪自发护送。反正大周不是要举行武林小会么,有些武林人干脆带着自家的晚辈出来见见世面,免得坐井观天。

    于是有老长一段时间,公主府人来人往。操着各国各地口音的名医们领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由江湖客们护送着纷至沓来。这下可好,公主府的空气中都洋溢着药香。而那些名动天下的武林豪客们纷纷出现,也让太宁城乱紧张了一把。

    好吧,反正公主府的空房间多得有卖。只是辛苦了外院主管凡米来,带着仆人们忙得人仰马翻,紧着给这些名医和大保镖们安排住所。

    武令媺通过宫中内卫查知了好些名医保镖的来头,赶紧大大发挥了一把自己猎头的职业专精,将好几位本就是大周人氏的武者收至麾下。皇家大商行和有她股份的聚居地,就是由那几位武者辅助各家府邸的亲卫守护的。

    所以说,人是群居性动物,在哪儿生存都离不开“关系网”三个字。武令媺能雇佣到那几位名声显赫且武德上佳的武者,当中绝对少不了圣手门的助力。她在这儿偷着乐,却是不知道有人嫉恨得眼珠子都泛了红。

    沾了圣手老爷子这么巨大的光,武令媺待老爷子当然是极其以及特别的好。老人家的衣食住行,与她那是同样的待遇。老人家有任何要求,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办妥。

    因着老人家贡献出的药方,太平工坊的“太平牌”旅行背包一骑红尘,以远超同行的巨大优势领跑旅行背包行业。并且在未来,“太平牌”还将继续占领最高端背包市场,成为太平工坊第一个专有的奢侈品产品。

    因此,武令媺让工坊加班加点,给圣手门弟子和他们的保镖每人赠送了一个量身打造的特制背包。她还郑重地与圣手签定了契约,承诺背包利润的三分之一将永久归圣手门所有。圣手门的弟子住在公主府,更是吃穿住行都全包的。

    对此,圣手老爷子很是无所谓。不过武令媺这么会做人,他还是高兴的。今日晚膳席间,老爷子笑笑谈谈,言道除了圣手门,还会有十几位名医将在近日抵达。

    武令媺自然欢迎。泛大周运动会和武林小会免不了磕磕碰碰,她还指着多些人来帮忙照看呢。让这些被世人冠以神医、名医称号的大医者亲自出马瞧那些小伤小病,可能有点丢份,但他们的徒子徒孙可以上阵哪。

    这也是圣手代表大家答应了的。老人家贼忒兮兮地笑着说,让孩儿们练练手嘛。哪个名医不是摸过千人腕、治过万人身,这样一次一次熬过来的?

    这话真让武令媺无语。席间,她例行询问皇帝陛下的身体。圣手依旧笑呵呵地说:“挺好的。见着大周如此兴盛,皇帝的心情天天都好,精神也健旺。心情好,对病情也有裨益。只是你这几天上完早朝请过安,没有留下来好好说说话用个膳什么的就忙慌慌地走了。皇帝虽然体谅你天天辛苦,没有直说,但老头子知道他很想你多留些时候。”

    武令媺立时惭愧,拍拍脑门说:“您批评得对,我明天就推掉所有事情,专门留出一天时间去陪父皇。”

    “对嘛对嘛。父女两个就要多多待在一起,这样感情才会越来越好。”圣手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又道,“无悔这些天过来,你也老不在府里,他也很想见你。”

    武令媺想一想,还确实是,她有好久没见着颜无悔了。她捏捏眉心说:“鸿博书院的课业我最清楚不过,先生们向来要求严格,留的功课不少。而且小舅那里他也得去,放了学还要到您这儿来受教,我看他这些天也是忙啊。”

    “再忙也要抽时间和好朋友见面么。”圣手吸溜着小酒,不遗余力地向武令媺推销自己的人生哲学,“这事儿呢,是办不完的。小闺女儿,你要懂得善自珍重。不仅珍重自己,也要珍重家人和朋友。你看老头子桃李满天下,知交好友也满天下,连生死仇敌也有那么几个,人生得这样才圆满嘛。”

    武令媺面皮抽搐,她才不要有生死仇敌咧!

第三十二章 身份暴露(加更)

    这是粉红票二十的加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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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人来人往如川流不息的大街上,高竹猗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周国百姓脸上灿烂的笑容就像刀子一样,刺得他心里疼。周国越繁盛,便衬得他的大楚越衰败。

    那一日,太平玉松公主在鸿博书院的课堂上曾经说过,当年大楚强盛时对周国的欺凌侵略,周国人没有忘。现在周国有如此的盛势,焉知不会动刀兵报昔日的几乎亡国之仇!

    高竹猗只恨自己身单力薄,纵然学得星象之术和不弱武功,却于国家大事之上毫无置喙之地。倘若他只是巫族中人也就罢了,毕竟巫族存在时,这个天下还没有大楚和周国。但他的外祖母却是项氏宗室女,自幼他母亲就教导他要忠诚于自己的国家。而母亲的教诲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即便大楚皇室如何不堪,国力如何日渐低下,那也是他的祖国。高竹猗想到这里,幽幽叹气,移开目光不去看酒楼之下络绎不绝的人流。

    如今楚国一众人等已经很少去同福总店,那儿的消费太高,没有人请客,他们总得悠着点花销。这段时间太宁城热热闹闹,多国游人出入,显出繁花盛景之象,让楚人们心中不大得劲儿,居然连烟花之地都少去了。

    固山王世子项巍心中亦有感慨,怎么他们大楚国就没有玉松公主这样的聪明宗室女呢。但他又失笑,若是玉松公主生在楚国。恐怕根本就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楚国的女人唯男人之命是从,就连上个街都必须包得严严实实。玉松公主在楚国也就是和亲的命哪。项巍不禁摇摇头。问高竹猗:“不是说这个月公主府属官要考试么,到底什么时候?”

    高竹猗躬身禀道:“六月二十。”

    “这么说还有四天时间。你准备得怎么样?”项巍倒是对高竹猗挺有信心。假若高竹猗能考进公主府。不就说明周国人不如楚国人嘛。若高竹猗没考上,他也可以说玉松公主根本就不敢录用楚国人。

    “如果是类似于科举考试的内容,我自然是有把握的。”高竹猗淡然道,“只是我觉得,如玉松公主这样的奇女子,她既然向天下公开招考属官,应该会出奇制胜。”

    “奇女子?”项巍笑道,“你对她的评价挺高嘛。”

    高竹猗坦然道:“实话实说罢了。世子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他暗想,你次次见到她都不自觉畏缩两分。当我没看见?

    旁边有一名楚国人调笑说:“高侍书,你若考进公主府当属官不算大本事。如果在咱们回国时,你能把她也带回大楚,那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这些混帐东西好了伤疤忘了痛,竟然忘了自己的手段!高竹猗眼神变沉,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讪笑着退开。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项巍眼睛一亮,上下打量高竹猗。居然相当郑重地说:“竹猗,你若是能办成此事。本世子定会奏请父王,给你请大功。本世子相信凤大巫也会重奖于你。你也别辜负了你这副容……”

    高竹猗打断项巍的话,冷淡道:“先不说在下有没有这个能耐。世子。您难道以为玉松公主到了大楚,也会像对待周国那样为大楚效命?”他们竟敢让他以色侍人!

    “不。”项巍认真道,“本世子不做如此想。玉松公主的性子。明眼人一看就知。即便她心甘情愿到了大楚,也不会做出伤害本国之事。但你要这样想。她离开周国,对周国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损失!”

    咦?世子的头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楚?高竹猗心中微动。却不点破。“但我认为,玉松公主不会为了男人抛弃故国。”他回想那双看向自己时古井不波、半点涟漪也不起的冷静眼睛,觉得这种事真心不可能。

    “你别想那么多,去试试才知道结果如何。反正你又不吃亏。”项巍阴沉沉笑道,“其实只要她和你走得近,她的名声也就差不多了。”

    高竹猗皱起眉,他并不赞同项巍这种用诋毁女子名声来达到目的的阴损作法。“若世子深恨于她,有机会刺杀便是,何必如此?”他拒绝道,“这种事,我不做!”

    “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事儿对咱们男人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竹猗你又何必怜香惜玉?你可要知道,”项巍不悦道,“周国越强大,咱们大楚就多一分危险。而你看这玉松公主,所作所为哪桩事不是给大楚填堵的?”

    高竹猗断然道:“世子无须再多说。若你想要她的命,我想方设法去取。但让我去毁坏女子的名声,此事请恕我万万不能听从!”

    项巍气结,他倒是想使美男计,奈何玉松公主一见他就给冷脸。所有楚国人里,她就是对高竹猗还颇有两分好印象。他在心里愤愤然想:“刺杀?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儿!你高竹猗也不是没去公主府探过。你倒是进了府门,却连一重高墙都没能越过,还不是灰溜溜地逃回来了?”

    然而高竹猗的身份让项巍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只能叹着气说:“好罢好罢。哪天若是找着了机会,你便去取了她的命来!”这个机会要等到猴年马月哟。

    楚国众人意兴阑珊,在酒楼胡乱塞了肚皮就摇摇晃晃回去质子府。以高竹猗的亲近书童身份,在质子起居处有一间小房,还有一名奴仆服侍。

    天色愈晚,他点灯看了几页书,这便打算洗漱就寝,却忽听窗外有异样动静。窗格微启,有什么东西被扔进来,之后便再无异动。

    高竹猗警惕地看向在地面滚动的那东西,发现是一张包着石头的纸。他捡起似乎有字样在上面的二指宽纸条,目光刚落在上面,他的手便一抖,差点将这张纸给扔了。

    呼吸蓦然急促,高竹猗慌忙从贴身里衣的暗袋里掏出母亲给他绣的荷包,将母亲亲手为他雕刻的印章掏出来,就着灯光仔细观瞧。

    冷汗涔涔而下。这枚印章是假的!高竹猗懊悔至极,这枚被同福总店的小二客客气气送回来的印章是假的!来到周国以后,他再也没用过印章。要不是今晚这事,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印章被掉了包。

    二指宽的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和联系暗号,盖着一枚红泥还黏手的印章,印章的字样为“淇奥”。高竹猗能确认,印章盖上去的时间绝对不长。他咬牙切齿发了会儿狠,飞快地换好夜行衣离开了质子府。

    对方约定的地方是太宁城最著名的青楼。初来太宁城那段时间,为麻痹周国人,高竹猗没少陪着项巍他们到这儿寻欢作乐。他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这是一座僻静小院,门口点着幽暗的灯,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高竹猗按照纸条上约定的暗号,有节奏地敲门。不一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闪身进去。

    默然无声跟着同样一声不吭的领路者,高竹猗很快就来到院中二楼一间房里。领路者将他带到地方便离开,轻轻将门合上。房中便只有他一人。

    打量房内装饰摆设,高竹猗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位生意还算红火的姐儿的住处。他回想当日在同福总店丢失了印章,正有一群烟视媚行的姐儿在助兴。难道今日约见自己的人,就是那群姐儿当中的一个?

    房中珠帘微动,有人在帘后开口说话。但这人,高竹猗听其声音却是年迈苍苍的老年男人。这名老者慢条斯理道:“公子斐,幸会!”

    幸好此时背对着珠帘,否则定然会被帘后老者看见自己微变的神色。高竹猗迅速稳定了心神,缓缓转过身,轻声道:“尊驾认错人了罢。在下高竹猗。”

    老者哑声连笑,再次说话时的声音里有几分戏谑:“堂堂巫族六姓世家君氏子,却给人鞍前马后当奴仆,当真玷辱祖宗的声名哪!不过你这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敢承认的德性,也确实不配为君氏子!”

    高竹猗热血狂涌上头,不知费了多么巨大的定力才将愤恨强压下。他很明智地没再纠缠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尊驾究竟要怎样才能归还在下的印章?”

    “看来这枚印章对你十分重要。”老者赞叹道,“你倒是有胆,孤身一人就敢来赴约。当年你父亲不顾族人阻拦硬是要娶你那身为谋逆罪人之女的母亲,以至被族长废去一双观星的眼睛和毕生功力。你的胆色倒是有你父亲的几分影子。”

    高竹猗紧紧攥住拳,这老者居然如此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他是什么人?他还知道多少?他究竟想干什么?

    面临如此困境,高竹猗却反倒更加冷静。他朝向珠帘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尊驾到底意欲何为,还请告知。”

    “你要知道,如果你身份暴露,不仅你自己难保性命,恐怕连你母亲也逃不脱一死。”老者慢悠悠道,“老夫顾念昔日与你父亲有些交情,才不忍你就此丧生。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此人就是不肯直说怎样才归还自己的印章,话里话外就是要逼着自己承认身份。高竹猗默然片刻,缓缓挺直腰杆,微抬下颌,直视珠帘行礼道:“尊驾有礼,在下君斐。”

第三十三章 好大一个坑

    生病好几天了,今天实在撑不住。就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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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和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无情家族。高竹猗觉得自己此行实在艰难,因为以上三种悲剧他没一个拉下。

    他是个悟性极高的聪明人,否则不可能将观星之术在他这个年纪修炼至大成境界,让家族深为忌惮。他不需要去求证,完全可以肯定,他的身份会泄露,家族那个老不死的老匹夫肯定做了手脚。

    巫姓六族祖居于巫山深处,子弟们若学无所成根本就不会出世历练。在他们成名以前,家族会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因泄漏了身份而招至杀身之祸。

    高竹猗此来周国,要做的是极其隐密之事。当初他前往安京,使用的身份也不是星象士,而是某位破落户家的遗孤。他以此身份成为固山王世子的书童,接受固山王的庇护。

    除了在暗地里与星象殿的凤大巫见过一面,高竹猗在安京的活动没有一丝半分能与星象士联系起来的。他的身份同样被固山王密藏不宣。他隐约能看出固山王的野心,他相信固山王在目的没达到之前不可能伤害他。

    可是今天,这名珠帘之后的老者却一语道破他的真名。若说不是家族使的坏,高竹猗敢将自己的头摘下来用脚踢!不幸中的万幸,这名神秘老者显然也有利要图,所以没有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否则,还当真会如这老者所说。高竹猗身为巫族星象士。落入大周手里,即便不死。也会生不如死。而他那本来就还有罪名在身的母亲,绝对会被家族抛弃。出卖求荣。

    高竹猗真想暴起杀人,干掉这个对自己和母亲有绝大威胁的老者。但他不敢。只因这名老者本身就是武功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的存在。

    方才,若不是老者开口说话,高竹猗真的会以为珠帘后面只有一个人。他一开口,高竹猗才捕捉到了他微弱得近乎于无的绵长悠久呼吸。

    而这个呼吸声,与帘后另外一个也颇为轻浅舒缓的呼吸声相比,不知高明了多少,也比他高竹猗高明得多。所以高竹猗此时只有忍。只有老老实实听从老者的吩咐。

    他很憋屈。就算在家族中小心度日,他也没觉得如今天这般憋屈。这种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被逼迫着承认自己的身份,对他来说,更是有如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自承了身份,才有诚意。”老者轻描淡写说道,“玉松公主虽老成,但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最爱新奇物事。她舅舅李循矩的祖父曾经是钦天监正使,家传亦有观星之术。”

    高竹猗眉间微动。心忖,这老者莫名其妙提起玉松公主作甚?听到后面那句话,他微现傲然之色。天下诸国设立钦天监,也夜观星象。可哪里比得了巫族六姓世家的传承?

    “老夫听闻玉松公主对星象有几分兴趣,你日后不妨以此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老者缓缓道。“你是星象士,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你且记住。玉松公主聪慧过人,你最好不要欺瞒哄骗她。不要让她疑心你、疏远你,免得坏了老夫的大计!”

    微微松了一口气,高竹猗莫名感觉轻松。既然这老者要对玉松公主不利,暂时的,他倒是与自己算是同路人。这样一想,被人胁迫的难受感觉便淡了些许。

    “公主府的属官考试,在下并没有十足把握。”高竹猗试探道,“不知尊驾可有办法?”他想着也许能试出此人的能量如何,若此人与大周为敌,倒不是不能合作。

    珠帘微动,一张轻飘飘的白纸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托着一般,平平飞向高竹猗。这手功夫可俊得很,高竹猗不敢怠慢,也运足了内力方敢去接那张纸。但他还是被轻薄纸张附带的内力震得后退数步,这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帘后老者。

    “这些试题中应该会有属官考核的题目,你回去之后好生研习吧。”老者淡淡然道,“日后若有事,老夫自会找你。切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否则……”

    “尊驾是想奴役君某一辈子么?”高竹猗听这老者始终不提印章之事,话里话外威胁之意更是不离,隐怒丛生。

    老者的笑声低沉嘶哑,慢腾腾道:“实力不如人时,不要谈条件。小家伙,你现在还没有资格。”

    高竹猗脸色不变,平静又问:“尊驾不可欺少年穷,焉知君某日后如何?尊驾可敢让君某一见真容?”

    “老夫倒是敢让你看,但你确定真的要看?”老者阴森森直笑,“老夫就坐在这里,你若是想看,便掀帘进来看吧。”

    珠帘触手可及,帘后没有灯,可见两个人影憧憧。往前急走两步,伸手就可触及珠帘,高竹猗却猛然站住脚。他沉默着,死死盯着纹丝不动的珠帘。

    良久,高竹猗深吸一口气,道了声:“告辞!”他毅然转身推门,大步离开。

    片刻后,房中珠帘摇晃,从帘后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是矮瘦老者,面黑无须,背着双手神态闲适。另外一人却是金生水。

    看着那扇虚掩的门,金生水幸灾乐祸地说:“殿下挖了好大一个陷坑,坑里满是利刃。这小子恐怕直到被坑死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吴老,您说是不是?”

    吴老嘿然笑道:“咱们殿下那可是在皇上跟前长大的!别的不说,她若是要算计人,谁能逃得了?”此时他的声音与方才的低沉嘶哑截然不同,虽然有些尖细,却很是圆润。

    金生水又道:“若他当真掀帘进来呢?他倒是不认识您,可是我,他肯定认识。”

    “不会。”吴老摇头说,“君斐此人相当能忍,亦有城府。他很清楚,相见不如不见。若是见了面,日后难保咱们不会杀他灭口。若是不见,他可能还有生机。”

    金生水撇撇嘴道:“凭他怎么有城府,怎么能忍,还不是现了马脚,任由咱们公主殿下摆布!?”

    “啧啧啧。”吴老咂巴着嘴,忽然问金生水,“小金子,你说日后将那小子变成太监,让他侍候咱们殿下去,怎么样?他生得那般模样,留给殿下当摆设也是好的。”

    吴老提督的想法真是让人心头起寒意吖。额角滴下冷汗,金生水干笑两声,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不多逗留,施展身形飞快离开。吴老回了自己位于玉松公主府小花园的花房,金生水则紧赶着向武令媺汇报今晚的这场坑人大戏。

    武令媺就等着他们回来,一直没睡。她在书房见了金生水,听他一五一十说完,笑道:“高竹猗有没有起疑心?”

    金生水摇头说:“应该没有。他进来时,奴婢感觉他很急切,有点乱了方寸的样子。那枚印章对他真的不同一般。”

    手指敲着书案上薄薄几张纸,武令媺说:“鹰卫送来的资料所示,高竹猗与他母亲相依为命。看他这么紧张那枚印章,我估计与他母亲脱不了干系。不管这人别的方面如何,他倒是个孝子。”

    “我本来还担心这份情报有多少是真的。毕竟巫族的防范严密至极,鹰卫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渗透到外围子弟当中。但现在看来,大体情况应该八九不离十。”武令媺感慨道,“所以说,小高现在是既有神一样的对手,又有猪一样的队友,还有一个从背后捅了他刀子的冷血家族。他还真够倒霉的。”

    “您的意思是,这些情报是君家故意放出来的?”金生水鄙夷道,“活该楚国要亡,巫族起了内乱,楚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依我看,高竹猗身上除了君氏子和星象士这一点,还有别的很多地方可以利用。”武令媺起身在房中踱步,示意金生水去看那份资料,“他的外祖母是宗室女子,他的外祖父当年参与皇子夺嫡,失败后被新君安上罪名发落了全家。他母亲身上还背着罪人之女的名头。”

    “他和他母亲在族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对家族的感情,我看只怕有限。不管他这次来大周要做什么,他必定能从固山王那里得到利益。也许他想就此脱离家族也不一定。”武令媺换位思考,不断揣测高竹猗的想法。

    “他身上流着楚国皇族的血,我看他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咱们不妨从这些方面做做手脚。”武令媺眼里掠过一抹冷酷之色,“他此来大周所图应该不小,否则不足以换取固山王的庇护和他与他母亲的自由。他既做的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若是能挑动他与质子反目,甚至影响到楚国的政局,对咱们大周来说有益无害。”

    自家公主殿下三言两语就将高竹猗剖析得清楚,金生水回想不久之前吴老对殿下的评价,真是觉得再正确不过。他此时已经飞快看完了那些情报,行礼道:“请殿下吩咐,奴婢即刻安排人去办。”

    “吴老在咱们府里,除了父皇和我,就只有你知道。”武令媺叮嘱道,“你去找吴老时一定要注意,别让人疑心什么。你将我的话转告吴老,他老人家自然知道怎么办。”

    金生水肃容道:“奴婢知道轻重。”公主殿下如此信任自己,他唯有效死命以报答这份知遇之恩。如今夜深,他不能再留耽误公主休息,即刻告辞离开。

    武令媺却没有睡意,她看着铺陈在桌上的星象图,默默祈祷能从星象入手,找到延长父皇陛下寿数的办法。她之所以煞费苦心算计高竹猗,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第三十四章 属官考核

    鞠躬致歉,今天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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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二十,太平玉松公司府属官大考在国子监举行。武令媺如今有个当国子监祭酒的外祖父,借考试房实在容易。她事先也向监国皇子请示过,虽是私事,但监国的禄郡王并没有为难她。

    截止报名日期,有将近六百人填写了报名表格,竞争五十六个属官职位。近六百人当中,六成来自太宁城以及周边郡县。而这六成人之中七成以上的考生,又都是各家书院的学子。这种情况让武令媺有点失望,但她也不能要求太多,毕竟她的招聘条件实在苛刻,并且她只是个公主。

    考试题目都是她自己出的,几乎都是实用型,从答案就能看出几分答题人的实干能力。当中没有一道诗词歌赋和解析经义的题,就连读史写策论的题目都只有两道而已。

    卯时二刻,武令媺带着试卷来到国子监。与她同行的,还有本来就在公主府服务的三十多名宫女和内监。这些人也想来试试属官考核,说不定就能摆脱目下的身份更上一层。

    这便是太平玉松公主府属官选拔的一大特点,不论家世和目前身份高贵或者微贱,只要认为自己有实干之才,就可以报名尝试,在录取方面也绝对不会受到歧视。

    三个月这么漫长的时间,报名者的数量却不尽如人意,“不拘一格选人才”大约也是重要原因。武令媺谨慎小心的对现有考试制度的一次试探,可以说成效甚微,但她不气馁。

    考生检录将从辰时正开始。辰时二刻停止检录,放发试卷。午时正结束答题。因为不需要检查考生是否夹带,检录工作进行得非常快。

    在国子监岁寒园大门外检录后。考生们拿着当场下发的座次安排表,进园寻找考试房间,再找到自己的那张座位,安静待考。

    由于高竹猗楚国人的身份,在他检录时引得多人侧目。不仅因为他的容貌,更因为楚国质子等人唯恐别人不知道高竹猗的身份,在检录处大声宣扬,谁都是信心满满模样。

    不得不说,这副情景激起了当时在场许多考生的愤怒。他们原本只是抱着玩玩试试的心态。但被楚国人的“群嘲”技能激起了斗志,倒是拿出了十分认真的态度。

    武令媺和随从们待在距离岁寒园不远处的听风楼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见岁寒园里外的动静。楚国人的喧闹吵嚷落入她眼里,她唇边的浅淡笑容泛着冷意。

    那天,她让吴老和金生水用一张印着“淇奥”印章的纸条把高竹猗引入陷阱。她不是没想到过可能会被高竹猗怀疑到自己身上。高竹猗此时应该已经猜到,他丢失印章的当日在同福总店五楼走廊外面见到的人就是她。

    虽然说每天外出时跟在武令媺身边服侍的内监和宫女都不相同,但那时她的内卫就是三十来个,跟来跟去就是那么些人。而且金生水几乎每天都在。

    即便当时来去匆匆,高竹猗没有看清跟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但是如果这么久了。他还不曾反应过来,武令媺认为,自己对他的评价那就必须往下降一降。

    若他已经发现当日的人就是她,很自然的会想到印章丢失与她有关。可是武令媺又弄出以印章相诱、身份相胁。迫使他进入公主府接近她的圈套,若是个想法多的聪明人,只怕大有可能会糊涂了。

    武令媺以己度人。换位思考。以她这段时间的诸多行事来看,这种一目了然的拙劣圈套实在不像是她的手笔。试想想。如果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在大周。在太宁城,还用得着这样藏头缩尾来要胁他吗?

    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要有个目的。武令媺相信,高竹猗不可能知道她要得到星象的正确知识要点。所以看似拙劣的圈套反而能择出她来,让高竹猗相信这是有人在针对她。

    确实,高竹猗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印章丢失就是武令媺指使人干的。可他琢磨了许久,还是不觉得玉松公主有什么必要这样兜着圈子来要胁自己。除非……她别有所图,又不想让人知道,才会用似是而非的圈套来迷惑自己,误导自己。可是以她在大周的尊贵地位,她会有什么暗地里的图谋呢?

    进入考试房,等待发卷时,高竹猗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被人胁迫着,时刻让他感觉有把寒光烁烁的大刀悬在头顶,令他坐卧不安。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不过还是应对完考试再说吧。一间考试房只安排了二十名考生,监考先生就是国子监的先生们,他们很快就发下了考卷和一份职位选择表。

    高竹猗没有去看考卷,而是先将职位选择表仔细看了一遍。本次拿出来公开考核选取的属官职位占了公主府文武属官职位的八成以上,就连财政局、人事局等重要部门的某些重要岗位都在其中。

    随同考试下发的职位选择表比招贤榜上对职位的解说更详细了几分,将公主府名下的十大文职部门和部分亲卫当中的文职军官职位都一一列举出来。

    所有部门当中,管理财权的财政局和商务局毫无疑问是最有油水的地方。前者负责与朝廷户部接头,要领取和发放公主府所有人——包括公主殿下——的俸禄,还要负责审核无论是内宅还是外院还有皇庄的各项收入和支出。

    而商务局直接管辖公主府名下所有产业,包括游走于大周及属国的太平商队、太平工坊、皇家大商行以及其余店铺、田产,就连宗业司的生意都放在这个部门一同打理。

    如此要害部门,虽然正局副局和下属各处正处副处的关键职位不在选拔之列,拿出来公开选拔的属官职位也很少,且只是六品七品的官位,但肯定仍然炙手可热,多人争抢。高竹猗当然不会去报这样的岗位,哪怕他考满分,估计也不会被录用。

    不要说那两大财权部门,就连油水稍逊一筹的后勤与建筑二局,高竹猗都没有考虑。后勤局负责偌大公主府所有物资的采购事宜,内宅与外院全部辖制于内;而建筑局掌管公主府所有房舍、花林湖石、家具等等的修缮和重建重购,短时间内没什么大用,但以后就难说了。

    高竹猗是楚国人,财权不敢指望,人事权同样。所以,负责审核属官“德能勤绩”、决定属官月奖和年奖数额,甚至能够影响属官职位调动的人事局,他也肯定没戏。

    人事权方面,除了人事局,公主府还设置了秘书局这么一个特殊机构。秘书局设有公主秘书处和各局秘书处两大类下属职位。公主秘书处只为玉松公主书写和掌管各类文书;而派去各局的秘书们,除了给各位局正打理来往上下文书、印章等物品以外,在高竹猗看来,还有监视者的意思。

    余下的部门,文教局要负责给公主府的所有文盲上课扫盲,目前相当于教书先生;法务局必须精通大周律,为公主府的所有人提供法律咨询,必要时还得充当讼师。这俩都不在高竹猗考虑范围之内。

    而卫生局这个部门让高竹猗有点困惑,不像上述部门介绍得那么清楚明白,它只有简单明了的两行字而已。说是要提高所有人的卫生意识,增强身体抵抗疾病的能力。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不过高竹猗想到圣手神医带着一大批名医住在公主府编繤医典与药典,便自以为这个卫生局只是专门且暂时因名医们而设置的。它拿出来公开选拔的职位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还都是整理文书什么的清闲职位。他自然不会去干。

    至于说亲卫当中的文职军官,限死了要是大周人氏,并且还要弓马娴熟,在这轮考试过后还有一轮武试。光是国籍这一条高竹猗就通不过。

    那么,看来看去,也就只有礼宾局适合自己了。高竹猗认真地反复地研究礼宾局的职能,掌管公主府各节庆祭祀、饮宴安排这样的必须精通大周礼节的职位不适合他;训练器乐师、歌舞伎、梨园班子这种活儿,他也不会去干;专门联系各家府第和各国质子的对外联系处,倒是有适合他的岗位,他对这个机构也颇感兴趣。

    斟酌一番后,高竹猗选定了礼宾司对外联系处的一名正七品小办事员的职位。另外他在“若无选定职位,是否服从调配”的选择那里写了“是”。他的目的就是要进入公主府,职位什么的他真心不在乎。

    虽然招贤榜将职位早就公开,但此时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职位,还是用去了高竹猗不少时间。他展开还散发着墨香的试卷,快速浏览了一遍试题,心里的底气多了两分。

    果然没有寻常科举考试的那些经义诗赋题目,史论题两道、律法题两道,余下十一道题全部是他瞧着心里明白、可要具体说出一二三四又觉得困难的实务题。

    幸好那晚帘后老者给高竹猗的十道题,当中竟有四道是今日的考试题。他不仅将这些题都做好备用,还从那些题里揣测出了这次考核的出题风格,紧急留心了一番。临时抱佛脚也是有用的,他不慌不忙,提笔沉着答题。

第三十五章 突发疫情

    汗。。。。某些没改过来的字眼改了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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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为了公开招考公主府属官和属官设置与大周官职设置大相径庭一事,武令媺没少受御史的弹劾。可弹了也是白弹,当朝理政的监国皇子无论是谁都不表态,奏章挪到皇帝陛下御案面前便有如石沉大海,根本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可尽管如此,御史们还是乐此不疲。尤其是以御史连喆勋为首的一小撮年轻御史,隔三岔五就要抨击一番玉松公主府的做为。大约皇帝陛下不予理睬弹劾奏章,但是也不处理弹劾官员的态度纵容了他们?

    武令媺现在都被“虐”出习惯来了,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连喆勋大人不弹劾她,她的耳朵都有点发痒。这位连大人哪,是不折不扣的少年得志。他平日为人处事谦逊温和,弹劾起人来却变身成一副热血青年的慷慨激昂模样,并且舌灿莲花、妙语如珠,实在是沉闷朝会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这日下了朝会,武令媺打算去陪父皇陛下。走在通往长青殿的长廊,她忽然看见连喆勋一动不动地站在蟠龙金廊柱下面,正踮起脚尖去瞧屋脊上面的兽形装饰。人才嘛,她都欣赏,但任谁总是被此人指着鼻子骂,也不可能太喜欢他。所以瞥了连喆勋一眼,她便打算走人。

    “公主殿下请留步!”连喆勋却不放过武令媺,也顾不得宫中行走时的礼仪,撩起官袍就往她这边儿一溜儿小跑。

    武令媺站住脚。转身看向连喆勋,揶揄道:“连大人。你失仪了,小心孤明日参你一本。”

    连喆勋跑到武令媺跟前。深深弯腰长揖行礼,而后直起腰来微笑道:“公主殿下何必取笑微臣?微臣知道殿下心有丘壑、胸怀宽广,不会计较微臣的些许失仪之处。”

    武令媺失笑,没好声气地说:“敢情连大人是宽于待己、严于律人呐。你闲得没事儿就要拿孤开涮,孤为什么要原谅你今日的失仪?”

    话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与连喆勋相处。芳龄二十一岁的御史大人风度翩翩、仪表出众,武令媺听说他与李循距同样是京城众多名门世家选婿时的热门人选。

    不同于李循距家世简薄,连家专门出清贵文臣,还曾经有一位祖辈逝世后被当任的皇帝陛下亲点“文正”二字为谥号。对于文臣来说。在世时入文安殿为御前行走大学士,加三公三孤之衔,死后能以“文正”为谥号,便是在生时和死去后最大的荣耀。而连家人这两种都做到了,当朝刑部尚书延大学士就是连喆勋的亲祖父。

    对于连喆勋来说,今日能与玉松公主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同样难得。连家人干的差事就没有不得罪人的,所以别看连家人是文臣,胆子却都大得很。他虽然只敢飞快地扫了武令媺一眼,这一眼却相当大胆。把该看清楚的都看清楚了。

    “那……”察觉公主殿下身边宫人的不善目光,连喆勋赶紧垂首敛目,很乖很听话地说,“微臣任由公主殿下处置。绝无二话!”此时他的神色简直可以用温顺老实来形容。

    哟!这家伙还将起自己的军来了。武令媺猜知连喆勋应该是得到父皇陛下的授意才有事没事就要弹劾自己,当然不可能真正计较他什么。

    他这副“我这一百几十斤就交给你了”的赖皮模样,似乎与传闻当中温润如玉的平日形象大不相符。更不要说朝堂上激扬振奋的愤青模样了。武令媺一面腹诽这是个黑肚皮,一面笑道:“那你就绕着乾宁宫跑十圈吧。”

    连喆勋身体微微一晃。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央求:“殿下。您饶了微臣吧,微臣这副小身板如果绕着乾宁宫跑十圈,非得废了不可!”

    武令媺像见鬼了似的打量连喆勋,心里嘀咕这还是那个连突也不打可以滔滔不绝痛斥她罪状的连大人?“你没事儿吧?”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好心建议道,“要是忘了吃药就赶紧回去吃,小心再犯病。”

    说罢,武令媺抬脚就走。连喆勋紧紧跟在她身后,低声道:“殿下,微臣没病,但是那些外来客聚居之处,微臣却听说似乎有不少人生了病,而且病得不轻。”

    一个急转身,武令媺差点和连喆勋撞上。“你刚才说什么?”她抬头看着他,眼里泛着寒光,“哪里有人生了病?生的什么病?你怎么知道的?”

    个儿高就是有好处哇,站得这么近,垂下眼帘也能瞧见她吹弹可破的玉雪小脸。连喆勋的心突然呯呯狂跳,手心里刹时全是汗,背脊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嗓音艰涩地说:“长平县清淮岭那里的外来客聚居之处,有好些人上吐下泻,一时喊热,发烧得人事不醒;一时又喊冷,这么大热的天嚷着要盖棉被烧炭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面前公主殿下总是从容不迫的表情随着他的讲述正在发生剧烈变化。她那双水汪汪的桃花大眼里清晰地写着紧张、焦虑,明亮眼神也迅速黯淡下来。

    “殿下别急!微臣得知此消息后,已经下了封口令,并且延请了大夫去诊治,想来那些人的病很快就会痊愈。”连喆勋警觉地扫视周围,轻声道,“是公开此事,还是……瞒下不报,只在于您。”

    连喆勋这家伙将事情说得太清楚,清楚到武令媺一听几乎就能确定这是什么病!尼玛!在没有金鸡纳霜的低科技位面,虐疾就是尼玛的不治之症啊啊!好在它是蚊虫叮咬引起的传染病,但人与人之间接触并不会传染。

    “连大人,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武令媺紧紧盯着连喆勋,诚恳道,“日后但有所求,只要在我能力之内,我必定援手!”

    不愧是巾帼不逊于须眉的玉松公主殿下,这么快就镇静下来。连喆勋心头发烫,忽然不敢再看这张似乎正在莹然生辉的美丽面庞,低下头柔声道:“只要能为殿下解忧,微臣万死不辞。”

    这家伙!表忠心也表得太奇怪了,你们连家向来是帝党,从来不站位,连我这样的中立派都不苟言辞,现在跟我表什么态?武令媺摇摇头,眼前这位哪儿还是当殿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的铁骨连御史?有了今儿这么一出,鬼还相信他是真心要弹劾自己?父皇陛下的一腔苦心全废了。

    “其实你不必亲自跑来告诉我,派个人就行了。如此一来,你的清名恐有损。”武令媺抬脚往长青殿走,吩咐人道,“去看看圣手在宫里没有,若他还没离宫,让他等我一等。”现在只有指望圣手老神医能治虐疾了。

    “微臣……微臣……”连喆勋讷讷不敢直言。他怎么敢告诉公主殿下,他家祖父大人透露,皇帝陛下有意招他为公主殿下的驸,他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近距离瞧瞧她面容的机会,硬是求着祖父大人带他进宫来的?

    “你怎么知道长平县清淮岭发生了疫情?”武令媺善解人意地打断连喆勋的吞吞吐吐。他向来能说,今天偏生这么拙口,显然是有难以启齿的原因,她不逼他。

    “青淮岭是微臣本家所在。”连喆勋敏锐捕捉到武令媺这句话里的“疫情”两个字,不禁疑惑道,“殿下为何说那是疫情?”他脸色微变,急促问,“莫非此病会传染?”

    武令媺郁郁叹了口气,紧锁着眉头:“人与人接触倒不会传染,可是这个天儿蚊虫众多,也容易传染,而且……”她顿了顿,侧脸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地说,“几乎是不治之症!”

    连喆勋脸色微白,立时由此事想到许许多多事情。眼看下个月就是皇帝陛下的万寿节,眼看下个月就有不少属国国主和重要宗亲到太宁来朝觐陛下,眼看就要举行泛大周运动会和武林小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若那病是会传染的不治之症,事情一旦暴露,绝对是对玉松公主声望的重大打击!

    “殿下,微臣这就回去封镇,绝不让一丝半点消息外露!”连喆勋匆匆向武令媺鞠躬行礼,这就要走。眸中掠过狠辣之色,为保玉松公主名声,他说不得要使些手段。

    “不必。”武令媺叫住连喆勋,瞧着焦灼之色溢于言表的青年,清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泛上几分暖意。她微笑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应该去面对,而不是想方设法掩盖。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必须要禀告给父皇,要召集名医们会诊,还要去别处瞧瞧有没有病人。人命关天,我的名声算得了什么?你跟我来,你亲自去向父皇说。”

    武令媺从来都不是看重声名的人。她难道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巴?俯仰无愧于天地,为人做事对得起自己心里的那杆道德之秤就行了。

    “再说了,发生疫情可能是时节所致,也有可能……”武令媺淡淡然说,“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传播的,谁知道呢。”

    连喆勋精神一振,掷地有声道:“殿下,此事就是有人故意使坏,微臣愿向天下人证明!”

    真是个上道的好孩纸。武令媺当然愿意能够自保,她对连喆勋笑得意味深长,点头说:“你很好!”

    跟随公主殿下走向长青殿的途中,连喆勋蓦然产生这条路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的祈望。

第三十六章 婚姻事

    武令媺觉得皇帝陛下的神色有点不对劲,他为毛要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瞧着自己?摸摸面庞,她不解问道:“父皇,儿臣脸上可是开了花儿?”

    皇帝陛下揽着武令媺的肩膀,笑吟吟地说:“我儿似乎又长高了,只是也瘦了些。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武令媺好一阵无语。皇帝陛下您这是要闹哪样?怎么不关心关心疫情的事儿,只是指派了监国皇子、圣手还有连喆勋去察看情况,半点也没有去年雪灾时忧国忧民的模样。

    “父皇,儿臣也去瞧瞧吧……”武令媺试探着再求旨。可皇帝陛下还是摇头,不许她亲自去疫情现场。

    “你又不是大夫,也没有监国之责,你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皇帝陛下笑意不改,压低了些声音问,“我儿,你觉得连喆勋怎么样?”

    “挺好啊。”武令媺心不在焉随口一答,但立刻警惕起来,微蹙眉尖问,“父皇为什么要问这个?”

    皇帝陛下亲手递给爱女一碟点心,将她手里拿倒了的书给抽出来扔在桌上,抚摸着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柔声道:“他做你的驸马,好不好?”

    武令媺正咬了口点心,闻言便像被按下“暂停”,张大嘴呆愣着半响也没回过神。貌似她今年才……十三岁吧?!她急忙吐出嘴里的食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儿臣还小,父皇在说什么呢!”

    幽幽长叹出声,皇帝陛下拿帕子给武令媺擦拭嘴角。低声道:“我儿,再有两年你就及笄了。现在定下驸马人选也不算早。若没有将你的婚事安排好,父皇怎能安心闭眼?”

    武令媺眼眸微酸。慢慢倚入皇帝怀中,将头靠在他心口,喃喃道:“父皇在说什么胡话,父皇的病眼看就要大好了。儿臣的婚事一点也不着急……”

    “我儿,你向来有主意,父皇知道。父皇并不是要勉强你,只是觉得连家不错,治家虽然也严却不像郑家那么苛求。连喆勋人品上佳,如今看来他待你也是有心。”皇帝陛下摩挲着武令媺的背脊。缓缓道,“女儿家再能干,终究还是要嫁人的。若能得夫君疼爱,儿女绕膝,人生才圆满哪。”

    武令媺很想说,父皇陛下,我一辈子不结婚也是可以的。但这样的话,她知道说出来只会让皇帝伤心。难怪连喆勋今天这么突然地跑来表忠心,他必定早就听到风声了。

    沉吟片刻。武令媺委婉道:“父皇,夫君疼爱当然好,但儿臣更想找一个儿臣自己喜欢的人。”

    神马找不到我爱的人,就找一个爱我的人。她才不凑合。人生苦短,若是大半辈子都凑合着过,那还有什么意思?而且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去滚床单。去生儿育女,她会有对不起自己的感觉。

    前世过不下去了还可以离婚。今生她身为一国公主,朝廷怎么可能允许她做出这种事?所以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在还能选择的时候认真挑选。武令媺对连喆勋目前是真的无感啊,这要怎么过日子?

    皇帝陛下笑道:“父皇也没有说让你现在就下嫁,你若实在不喜欢他,父皇当然不会勉强。你那公主府不是还缺正三品的总理官么,让连喆勋去给你当,好不好?”

    完了,看来连大人还真是入了自家父皇陛下的眼睛,他老人家这是一意要拉纤保媒啊。武令媺实在不愿意让皇帝陛下失望,想了想便说:“那好吧。不过他进了公主府,就要和别的属官一样守公主府的规矩。他若是干得不好,连试用期也通不过的话,父皇就不要怪儿臣把他给辞退了。”

    皇帝陛下见爱女松了口,欢喜笑道:“他若是连这个考核也通不过,想来能力不过了了,父皇也不会将我儿下嫁给他。我儿不要客气,尽管使唤他就是。”

    武令媺心里不怎么痛快,脸上却不会表露出分毫。她陪着皇帝陛下用过午膳,给他读了会儿书,安顿他午睡。坐在榻边,她迟疑着,最终咬牙按下眉间朱砂痣。

    原先还有碗口粗的光柱如今缩水了一半,高度更是只有三尺来长,颜色又浅淡了不少。光柱中的金龙恹恹而卧,无精打采。武令媺怔忡了许久,光柱消失以后,她还呆望着半空许久挪不开眼睛。

    默然独坐良久,武令媺才怏怏离开寝殿。在门口,她碰见不知待了多长时间的武赟嗣。姑侄俩相视无言,眼里同样饱含悲凄。

    众多皇孙中,武赟嗣毫无疑问与皇帝陛下的感情最深。虽然皇帝陛下表面待武赟嗣没有什么不同,但武令媺却很清楚背地里皇帝陛下为了这个皇孙的成长可谓煞费苦心。

    不管以前打算栽培武赟嗣为皇太孙,还是现在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以后能登上皇位做种种准备,都能昭示皇帝陛下对武赟嗣的重视。武赟嗣自己对此不可能不知道,他对皇帝陛下深有孺慕之心也是必然。

    武令媺示意武赟嗣跟自己走,姑侄俩一前一后沉默着来到长青殿偏殿无人之处。让跟随自己的宫人守好门户,武令媺对武赟嗣说:“这几天小皇姑恐怕没时间教你,你自己好好看书。”

    武赟嗣懂事地点点头:“小皇姑不用担心侄儿的功课,侄儿自己会努力。皇祖父另外也安排了先生教侄儿。”

    “好孩子。”武令媺拍拍小侄儿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紫鳞,你要记住,皇祖父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让人悄悄教你,这件事,无论是对谁,你都不要说!”

    武赟嗣眼中掠过惊慌之色,羞愧地低下头,嗫嚅着说:“可是小皇姑,侄儿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澜表妹。”

    我的天!武令媺瞪着武赟嗣,恨不能敲他两个暴栗。这孩子向来稳重又精明,她以前还觉得他实在太稳重精明了,偶尔有装十三之嫌。如今接触得多了,才知道那些表现只是孩子为了保护敏感内心而竖起的坚硬盔甲。可她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就逃不脱美人关。

    武赟嗣揪住武令媺的衣袖,急切地说:“澜表妹答应过侄儿,对谁也都不会说,就连兰真皇姑和姑丈也都不说的。”

    好吧,现在只能相信淳和郡主的人品了。武令媺摇头道:“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这件事儿,相信你皇祖父也是叮嘱过你的,你怎么就守不住秘密?”

    “那日澜表妹想家了,也告诉侄儿许多她的小秘密。我才……”武赟嗣眼睛微亮,飞快地说,“小皇姑,侄儿正想将一件事告诉你呢。澜表妹对侄儿说,显嗣堂弟掌心的乾坤纹记是假的!”

    武赟嗣口中的显嗣堂弟,就是瑞王家那个“手握乾坤”的小婴儿。说实话,武令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身带吉兆而生。但是此时听武赟嗣这么一说,她还是有点惊讶,便道:“具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武赟嗣却摇头道:“侄儿也不清楚,澜表妹也是十五那日回家时无意间听兰真皇姑说的。”

    “这件事,你还告诉了谁?”武令媺又问。

    “侄儿知道这件事没多久,也没找到机会和皇祖父说,您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武赟嗣顿了顿道,“不过侄儿已经打算,见到父王时,会和父王说。”

    想必父皇陛下对瑞王之子也身具吉兆一事,心里会有数。武令媺沉吟片刻后说:“总之你要确定淳和郡主不会将你的那件事告诉别人。”又有些烦恼道,“我看以淳和的性子,别人还好说,她肯定不会隐瞒她的父母。”

    武赟嗣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轻声道:“告诉了兰真皇姑也没什么呀,侄儿不认为会是坏事。”

    武令媺一愣,转念便明白武赟嗣的想法。兰真公主若是知道了皇帝陛下对武赟嗣的另眼相看,多少能对新君人选有些靠谱的猜测。

    武赟嗣这么做,即便不能拉拢兰真公主和郑家,起码能让处于观望中的他们继续保持沉默。而他这样做既帮了自己的父王,其实也帮了淳和郡主所在的郑家,让郑家站对队伍。

    那么也许,武赟嗣其实是故意将这件事透露给淳和郡主的?武令媺不禁有些失望,这孩子从内心来讲还是没有与她真正亲近,否则不会不和她这个师父商量就擅作主张。

    武赟嗣也许看出了皇帝陛下对于新君的选择,但武令媺觉得,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恐怕还瞧不出皇帝陛下最开始时的打算。现在还好,如果以后武赟嗣真的成为皇太子,若被有心人散布当年皇帝陛下有心立他为皇太孙的谣言,恐怕会引起父子不和。这种事情,于宫廷来说实在寻常。

    突然觉得疲倦,武令媺揉揉眉心说:“你有主见,这很好。但是紫鳞,有些事情不要只看眼下,目光要长远。”

    “侄儿明白。”武赟嗣敏感察觉到小皇姑似乎有些不悦,小心翼翼地问,“侄儿自作主张了,小皇姑没有生气吧?”

    “怎么会?”武令媺对武赟嗣淡淡笑了笑说,“你自己的人生,终归是要你自己来把握。我只希望你不管做什么事情,以后都不要后悔。”

    小皇姑还是生气了。武赟嗣默默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也有几分委屈。小皇姑如今是他的师父,那就是泰王一派的人。但她却没有格外带契泰王府半分,和以前对待各家府第差不多。她为什么还要袖手旁观?这样不是很矫情吗?

第三十七章 圣手失踪

    窗外吵嚷声不绝于耳,圣手却恍若未觉,仍然在斟酌药方。清淮岭聚居地暴发了寒热症疫病,已经有四人死去,营地恐慌情绪逐渐弥漫。他若不能拿出有效治疗手段,小闺女儿这么长时间的谋划就完蛋了。

    寒热症并非首次暴发,圣手行医七十多年,仅仅他知道的次数就不下双手之数。他能将病治好,但病人完全痊愈需要时间,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却又恰恰有限。

    房门被人推开,颜无悔满头大汗走进来,轻声道:“师父,您歇口气,用晚膳吧。病人已经用过了药,效果不错。各位师兄都盯着呢。”

    圣手改动了药方之上几剂药的份量,这才满意点头:“驱逐虫蚁的药粉都洒了么?”

    “洒了。”颜无悔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将吃食和碗筷摆出来,瞧着满头霜发的师父,心里酸酸的,“灯太暗了,仔细您眼睛疼。这眼镜儿可还好用么?”

    将老花眼镜从鼻梁上摘下,圣手笑呵呵地说:“小闺女儿送的东西就是好使,你师父我觉着眼前大放光明哪。”

    这话可就过了。颜无悔给圣手添了碗汤摆在他面前,催促:“净手用膳吧。晚上您休息,徒儿来得晚,没帮上您和师兄们什么忙,值夜查看病人的活儿就让徒儿来干。”

    圣手将药方压在砚台下面,等待墨迹干涸。走去颜无悔打好水的脸盆边洗手,他笑道:“我身体好着呢,晚上我要亲自查看病人情况。小闺女儿有没有送消息来?别处可有疫情?”

    说到这事。颜无悔忧心忡忡,点头道:“徒儿听连大人说。好似在别处也发生了疫情。十九让人带话,让咱们要注意沼泽。尤其是有大量蚊虫产卵的沼泽。她说这寒热症就是被蚊虫叮咬以后才得的。”

    “小闺女儿博闻强识,这必定是她从先古医书上看来的。”圣手皱着眉头说,“夏天正是蚊虫肆虐之时,得病的人倒容易好,就是发病控制不住。得预防啊!”

    “十九说,治病重要,灭蚊更是重要。否则治好一个,又会病发一个。”颜无悔从袖袋里摸出一张药方,“师父。这是徒儿拟定的灭蚊药水配方,您看看妥不妥当?”

    圣手接过药方,仔细品咂了一番,满意道:“不错。你赶紧将方子送回太宁,让你师兄们都别编书了,赶紧把药水配出来分发下去。”

    颜无悔答应下来,服侍圣手用过晚膳,师徒两个离开暂居的屋子,前去病患统一安置之处查看病人的情况。果然如圣手所料。服下汤药的病人,病情有所好转。然而病源不除,这患病之人却是越来越多。仅仅一个来时辰,又有十几人被抬来此处求医。

    当月监国的皇子禄郡王在下午查看了病情之后。匆匆赶回京城向皇帝陛下禀报,临时委任了连喆勋在此负责。他随身带着的香囊里装着驱蚊药粉,远远就能嗅着刺鼻味道。但平日还有几分小洁癖的御史大人却恍若不觉。奔走于清淮岭各处,又要安置病人。又要安抚人心,忙得不亦乐乎。

    颜无悔便抽空子对连喆勋道谢:“多亏连大人辛苦照料。这儿才没有乱起来。公主殿下令人送信,让在下向连大人致上谢意。”

    连喆勋不动声色打量圣手的关门弟子,他知道这位小颜神医与玉松公主相交莫逆。还是个毛头小子么。放下些负担的连大人亲切笑道:“小颜神医客气了。禄郡王交托本官暂理此间事务,这就是本官份内之事,本官当然要尽心尽力。”

    “何况,”连喆勋话音一转,笑容也愈发亲切,“此处聚居地内有两家店铺是公主府的产业,本官既然是公主府的属官,自然要多看顾一二。小颜神医,本官还要代公主殿下多谢尊师徒的鼎力相助。”

    连御史什么时候成了公主府的属官?他不是见天地弹劾十九么?颜无悔皱了皱眉,眼前这位风神俊秀的御史大人眼里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很不舒服。他努力忽视这种不痛快感觉,平静道:“为十九出力,无悔义不容辞。”

    连喆勋清楚瞥见颜无悔眼眸深处的疑惑与警惕,却没有过多解释。他下午接到家中来信,说是皇帝陛下委任他担任玉松公主府的总理官。这可是某种信号?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又与颜无悔寒喧几句,连喆勋这才领着人再去忙碌。说实话,颜无悔在他眼里还只是小孩子,实在没有多大的威胁。

    圣手忙里偷闲,见徒弟一脸若有所思,路过他身边时低声道:“这位连大人,为师听说似乎是玉松公主的驸马人选。”

    什么?!颜无悔震惊,差点把手里捧着的药包给扔了。十九还没有及笄,怎么皇帝就给她留意驸马人选?但他转念就想到,以皇帝的身体状况和对十九的宠爱上心程度,在闭眼之前给爱女安排一门婚事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圣手仔细验看药材的成色,叮嘱煎药的人要注意火候和放药的时机。见徒弟傻站在那里,他也有点头疼,摇头微声道:“这世间疼爱女儿的父母,在女儿及笄前就相看女婿的事儿多得很。所以师父才让你抓紧啊。”

    颜无悔紧紧抿住唇,帮着圣手将药材一包包准备好,再放入药罐中熬煮。沉默半响,他才低声说:“十九不会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更别说是个陌生人。”

    “但她是个孝女,她也有可能妥协。”圣手摇头道,“徒儿,你回去送药水给她,不妨探探她的口风。”

    “这种时候,我怎么好去问她这些?”颜无悔一丝不苟整理着药材,闷声道,“过去这个坎再说吧。”

    等过去这个坎,说不定赐婚旨意就下了。圣手郁闷地剜了徒弟两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老人家当年,虽说功夫不算顶佳,可也是快意恩仇、想到就去做的性子。圣手门的孩儿们虽说禀持医者父母心,但行事也不算太绵软。

    看来无悔孩儿的性子是随了他的亲娘,他的亲爹可没有这么软和。圣手在心里大叹,敦庄皇后果然有先见之明。若是让无悔孩儿留在宫廷里,他这性情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

    正感慨着,圣手忽然听见细细碎碎的尖利鬼笑声。他直起腰,向着鬼笑声起处瞧去。药房窗外,黑黝黝山岭之上有数团幽蓝莹火正在缓缓燃烧。

    “鬼姑婆……她不是死了么?”雪白胡须被拽掉十几根,圣手脸色微变,不知不觉皱起眉。

    话说这位鬼姑婆,那是圣手的死敌。圣手偌大年纪,他行走江湖时结下的许多仇人都熬不过时间,来不及寻仇便丧生。这位鬼姑婆号称连鬼都能毒死,向来不服圣手的毒术,二人交过几次手,但鬼姑婆都落败而逃。

    最后一次交手,鬼姑婆居然毒倒了一个村子的人,逼着圣手应战。圣手忍无可忍,一把毒将鬼姑婆给弄死。他亲眼看见鬼姑婆的身体僵硬、生息断绝的,她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但那标志性的鬼笑和蓝莹莹的鬼火却又是她的标记。

    难道这次寒热症疫病其实是鬼姑婆在捣鬼?然而此病若救得及时,并不致命,只是难缠罢了。她几时变得如此好心?圣手不得其解,不过他知道若是不把那个疯婆子快点弄走,恐怕疫病真的会变成毒发。

    “无悔,你在这里看着药炉,为师有要事现在要离开。你速速将药水方子送去太宁,再让你大师兄打理门中事务。为师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总之所有事情你们师兄弟看着办。若是拿不准主意,尽管去问小闺女儿。”

    颜无悔还来不及反应,圣手扔下这大团的话便纵身出屋,消失于夜色中。他目瞪口呆盯着屋外,圣手门另外几位正在照料药汤的弟子也是面面相视。

    主心骨走了,事情却还得接着做下去。颜无悔急匆匆找到连喆勋,把圣手离开的事儿告诉他,又取出圣手留下的药方和灭蚊药水方子请他即刻派人送去太宁。

    “可留下备用的方子?”连喆勋过目不忘,将两份药方的内容瞧了两遍便深深印入脑海之中,但还是问了一句。

    颜无悔摇头道:“无须备用药方,师兄们与我都将方子背熟了。”对他这来,背药方是本能。

    “还是抄写几份备用吧,可以多让人来准备药材、熬煮药汤。没把病源消灭之前,且有得忙。”连喆勋微微一笑,语气很温和地说,“行事还是稳重些的好。公主殿下吩咐,凡事都要周全、稳妥,切不可让人抓了痛脚。”

    他的意思是咱还是毛头小子,行事不妥当?颜无悔目送身形修长挺拔的连大人去找人抄方子,再瞧瞧自己的身架,不得不承认,在连大人面前,他确实太青涩了。

    圣手一走便杳无信讯,好几天都没个消息传来。圣手门的弟子都习惯了师父不留口信的坏习惯,并没有将此事当成什么大事要事。

第三十八章 一石三鸟

    圣手老爷子莫名其妙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圣手门诸人习以为常,就连颜无悔都不着急。武令媺却不放心。

    她不能亲自到现场去看究竟,便派出了最精锐的鹰卫去调查圣手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于是那夜的鬼笑声和幽幽鬼火便被人举报出来。

    接到消息后,武令媺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了心事。圣手虽然是个老小孩,却不会在如此紧要关头撂挑子。那边儿还有皇帝陛下的身体要照顾呢,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她觉着这事儿透着蹊跷。

    过几天,太宁城周边发生疫情的事儿终究是传了出去。前来参赛的运动员和武林小英雄们倒是没有退缩,那些恭祝皇帝陛下万寿节的各国国主和宗亲们却也像被不祥传染了一般,纷纷在途中患上了病。

    朝堂之上又是弹劾四起。连监国的禄郡王都被御史们不客气地骂了两次,说他监国不力,以致疫病四起,处理政事的能力实在有限。

    禄郡王在另外两位监国皇子面前丢了大脸,还被父皇陛下不痛不痒斥责了几句,心里实在窝火。他觉得自己也很冤枉,难道他能控制人不生病?真是倒霉啊!暴怒之下,他让人赶紧调查究竟这病是怎么得的。

    不查还好,一查查到了某个从梁国来的外地人身上,据说此人住进清淮岭聚居地时就患了病。于是罪魁祸首找着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武令媺却从连喆勋那里得知,其实那人根本就是替罪羊。那人来自梁国不假。却是到了清淮岭才发病的。只是那人如今已经病逝,死无对证。只能任由人说。

    因梁国是楚国的属国,禄郡王还由此牵扯出是不是楚国眼红大周国势日胜。故意绕着弯子派出此人来捣乱?梁国和楚国使节当然大呼冤枉,质子府那边亦是辩称清白不绝。朝堂纷纷扰扰闹了好久,最后被皇帝陛下一纸圣旨强力镇压。

    皇帝陛下私底下训斥了禄郡王,但圣旨中却表彰了他在处理疫症一事中的功绩。说他不怕被传染,敢于深入疫情第一线,也能妥善安置民众,功劳不小云云。

    至于楚国是否故意指使梁国病患进入大周搞“生化危机”,皇帝陛下说他相信楚国人不会那么没脑子,此时两国邦交相当和谐。楚国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又伤害两国感情的事儿。

    就此定论,朝堂平息。禄郡王得了嘉奖圣旨,打了鸡血也似虚心求教于大臣,一意要把疫症的事儿完、美解决。武令媺冷眼旁观,又学到了父皇陛下的手段。对禄郡王这种骄横已经刻进了骨头里的货色,就要用捧的方法,他才能迸发更多的热情去好好办差。

    灭蚊药水在朝廷的组织下由太医院和民医署大批量配制出来,出售给民众。但仅靠太医院和民医署的那几十号人配制药水,实在忙不过来。而且药水的价格与实际成本相差极大。家境贫穷者就有可能买不起。颜无悔便建议将药方公开于天下,让百姓自行买药去配制药水。

    这份药水配方是颜无悔研制出来的,他如果不愿意,朝廷也不能随意公开药方。他如此深明大义。禄郡王和朝臣们都表示赞赏。武令媺不愿让颜无悔的辛苦白费,便叫人在抄录药方时,格外注明出自他之手。

    于是。随着药方四处流传且发挥功效的同时,颜无悔的名字也渐渐广为人知。鹰卫禀报武令媺。好似兰真公主府和郑家暗地里在给颜无悔扬名,一捧再捧。

    他的功绩说实话确实不小。但也不至于大到几乎将疫病防治和治愈之功全部握在手中的地步。然而世间流传的颜无悔的盛名,夸张到了连武令媺都觉得不妥的地步。

    民众只知小颜神医研制出了预防疫病的药水,却不知道圣手和圣手门的弟子们没日没夜治疗患病之人的事儿。圣手门的功绩被人为掩盖,颜无悔的声名则被有意抬高。

    武令媺颇感为难。颜无悔是她的好友,她乐见他能扬名。可是这种踩着同门上位的做法,她实在看不过眼。只是那些事儿都是兰真公主府和郑家所为,颜无悔自己半点不知,他其实很无辜。

    这个单纯的孩纸,因上下学路上都会遇着慕名而来向他表达谢意的淳朴民众,既骄傲又不安。骄傲的是他没有辱没圣手门和师父圣手神医的名声;不安的则是,他觉得自己是大夫,而医者父母心,这些事儿都是他应该做的。

    可想而知,颜无悔面对民众时谦逊可亲的态度,愈发让民众喜欢和尊敬。再加上有心人不断的推波助澜,这段时间他的名头那简直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在所有陪伴皇帝陛下的各府子女当中,皇帝陛下对兰真公主的小女儿淳和郡主向来青眼有加。朝堂之上,禄郡王得了郑家人几次声援,心里不免动了加大拉拢力度的心思。

    因着颜无悔是兰真公主义子的缘故,禄郡王向皇帝陛下请旨,打算封赏一番。皇帝陛下将此事交由他全权作主,禄郡王便趁着自己还监国的最后几天,好好地向兰真公主和郑家卖了回好儿。

    郑家在配制药水之事上出力不小,在提调药材和运输之事上相当给力。禄郡王因此提拔了两名郑家子弟的官职,又给昌国公加双俸。颜无悔是白身,禄郡王便打算给他太医院正五品的官职和最少男爵的爵位。

    颜无悔意在科举,不想通过医术入仕,便拒绝了太医院的官职。但他接受了男爵的爵位,禄郡王亲自给他选了封号,是一个“善”字。

    武令媺还担心圣手门诸位名医会不痛快,但据她的观察,圣手门的各位对小师弟能取得如此成就都非常高兴。也是,名医们来自天下各国,大周人氏就是三两个。他们在当地都深有根基,又不会留在太宁,何必要去妒忌小师弟?

    当然,在消灭疫病过程中出了大力气的各位名医也都得到了大周官方的赏赐。那段时间,金珠宝贝源源不断送入玉松公主府,成天的宣旨的人来了又去。

    颜无悔得了朝廷的赏赐,对疫症更是上心。他不顾兰真公主的阻挡,伙同圣手门的几位师兄,带着各自的保镖,跑到清淮岭去实地考察。

    功夫不负苦心人,还当真让他们找到一处不知积聚了多少年枯枝残骸的大泥沼。泥沼蚊虫众多,被惊动之后飞起来可谓是扑天盖地,吓人得很。

    武令媺看出来了,圣手门的这些家伙与圣手老爷子是同样的德性。做什么事情,他们都要追根究源,非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

    那片泥沼被洒下了几马车的特效灭蚊灭虫药水,还被某位江湖豪客贡献出来的特殊火油将泥沼里的水给烧干,将蚊虫的卵消灭在萌牙状态。

    也不知道灭杀泥沼里的蚊虫是不是起了效用,总之此后治愈寒热症病情的进度大大见快。得病的人很快就被治好,也没有越来越多的患病者增加。于是停滞在路上的各国贺寿团的各种病也飞快痊愈,并且加快了行进速度。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原本被武令媺深深忧虑且恐惧的虐疾病就几乎消失怠尽。她放下提起的心,很庆幸圣手老神医果然对得起那偌大的声名,能用草根树皮就治好这病。

    可是过去了这么久,圣手老爷子还是不见人影,皇帝陛下的身体重新由颜无悔接手。圣手门的名医们回到编纂医典和药典的工作当中,整日聚在一起讨论,争得脸红脖子粗。而已经被大家校订好的医书和药书很快就能出版一部份。

    武令媺的心思也全部放在了批改属官考核试卷上来。好几百份的卷子,因是她出的题,她坚持要由自己来批改。前段时间她的工作效率不高,但在连喆勋走马上任之后,她的工作便有人分担了。

    武令媺不得不承认,新任公主府总理官(试用)的连喆勋是此位面世家贵族优秀子弟的典范。说句良心话,连大人家世好、家教好,人品好、脾气好,能力也是顶呱呱,这把年纪了连通房侍妾都没有,保证是原装货,除了有点洁癖和比较挑食以外,目前的他无可挑剔。

    可是那句话怎么说的,他很好很好,但她就是不喜欢。不来电啊不来电,武令媺也挺遗憾的,为什么连喆勋这么优秀的男人,她就是不来电呢!?

    也许,他还缺少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一点点东西。武令媺只能如此想。她是个办事从不拖泥带水的人,她相信自己的态度绝对已经传递给了连喆勋。可惜连大人还是个固执的人,他大约还将武令媺当成不解风情的小孩儿,一意孤行地打算等她长大。

    放在前世,下属暗恋上司的事儿实在正常。所以武令媺并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连喆勋怎么想的完全是他的事儿,反正她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有这么一位精明强干的下属,她其实很愿意。

第三十九章 搭建草台班子

    批改考卷、参照鹰卫提供的调查消息来对比考生递交的职位选择表,在决定最终人选时,武令媺会听取连喆勋的意见,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连喆勋于是充分体验了一把公主殿下的强势和果决。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在与武令媺争辩职位人选的时候,居然会被小小女子的气势给压住。

    尚未及笄的少女却有如此雄浑魄力,让人越来越着迷。连喆勋觉得,玉松公主身上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即便你不认同她的想法,却无法产生离她而去的心思。他绝不放手!

    时间就这样过去。比起圣手门和颜无悔的热闹,武令媺就冷清多了。于疫情之事,她也没什么功劳,也不能说疫病会发生就与她有关。总之她是无功无过,是打酱油的角色。

    直到七月初十,玉松公主府的各位属官正式上岗,武令媺做为公主府的主人才又露脸了一把。她这公主府俨然小朝廷,而且是联合国,操着各地口音的属官们互相致礼时可真是一景。

    鸿博书院天字甲班有不少质子报考了属官,武令媺说到做到,只要能考上,她就会录取。成为公主府属官的质子共有七位,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少。其中来自魏国的代侯拓跋靖更是考取了正五品的礼宾局对外联络处的正处长。

    此外,公主府属官不仅有男子,还有一群莺莺燕燕。以玉松公主伴读安咏卿和西疆蛮寨女寨主吉吉为首的六名女子,将亲卫队文职军官的职位一网打尽。竟是没给别人留下一个。这群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娘子军,集体通过了后来的武选。吉吉的武艺连霍去疾和安烈都惊讶了一把。

    公主府的宫女和内监也有五人发奋图强,考取了属官职位。虽然都是正七品的小官儿。却总算有了官身。宫女还好,反正女官在宫廷也不是没有。但是内监,就从来没有参知政事的。在玉松公主府却不一样,内监也能穿上七品官的浅绿官袍,与同僚们坐在办公房处理政事。

    就为了有两名内监成为文书小吏,武令媺又被御史弹劾,说她无视尊卑纲常,破坏祖宗规矩,居然胆敢任用太监。当殿。武令媺自然是一言不发。她很清楚地看见大臣们眼中的嘲笑和反感,但她不为所动,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大臣们也就是过过嘴瘾,皇帝陛下一如既往地不理会弹劾武令媺的奏章。他老人家倒是突然抛出重磅炸弹,一道圣旨宣布了七位辅政大臣当中来自宗亲的三位人选。

    镇西军大都督襄郡王、宗正局玉牒司主管肃亲王以及右龙骧军将军寿亲王,这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三位宗亲辅政大臣。圣旨一出,群臣皆静默。

    武令媺听了圣旨也愣住。襄郡王是怀睦老亲王的儿子,虽然与她只在回京述职时见过面,到底她与怀睦亲王府亲厚。肃亲王就不用说了。生意伙伴、中立联盟的盟友。至于寿亲王武宗厚,那更是她的铁杆。

    小十二原本只是右龙骧军龙牙营的主将,圣旨说了升他为右龙骧军的将军,原来的掌军将军调往别处任职。联想到安叹卿抵京之后。其弟安啸卿便被调去了雁鸣关防备楚国的平南大营,而安绥老将军又年事已高,武令媺可以肯定。小十二未来估计能坐上龙骧军大将军的位子。

    撇开与自己的亲厚程度,武令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她发现这三位宗亲辅臣。年纪最大的襄郡王也就只有四十二岁,武宗厚更是连二十岁都不到。那么朝臣们应该能想清楚。为什么他们前几次递交的辅臣人选都没有通过。

    看来父皇陛下等得不耐烦了,朝臣们提出的辅臣人选无一不是年高资历深的老臣,根本没有摸准或者说有意不遂皇帝陛下的心愿。毕竟朝堂之上几位皇子势力交错,无论是谁登基,当然都希望是自己这边的重臣成为辅臣,以避免以后看过多辅臣的脸色。

    宗亲那边,有皇帝陛下死忠的怀睦老亲王强力压制几位族老,皇子们的手实在没办法伸进去太多。他们的影响力有限,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地左右宗亲辅臣人选,只能将主意打到大臣们头上。

    如今皇帝陛下借着公开宗亲辅臣人选的圣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大臣们应当要转变想法。他们也害怕,如果拖得太久,说不定皇帝陛下直接公开他自己属意的人选。武令媺相信,辅臣之争不用太久就会尘埃落定。

    看样子领导干部年轻化要在大周施行了。武令媺旁听朝政,也在暗自揣测究竟都有谁会成为炙手可热的辅臣。别人,她不敢肯定,但觉得安叹卿十分有辅臣相。另外,谢骏大将军因年纪可能无法名列辅臣,但是他的长子御史台都察御史谢孚却有可能。其实不站位的中立派希望都很大。

    好吧,这些事儿离她挺远。按照大周律规定,一旦她出阁下嫁,食邑要收回,这些听政议政之权恐怕也难保得住。既然如此,她操的那门子心?还是安生过自己的好日子罢。

    草台班子差不多搭好,属官们新近上任,武令媺不能吝啬,她在公主府外院的悦君楼请各位属官吃就职饭。她倒是有心摆开圆桌大家一起乐呵,然而上下尊卑分明,才是此位面办公理事的王道法则。

    悦君楼上下两层楼,一楼坐着占属官大多数的六品、七品官儿,只有处级以上的五品属官才能上楼与公主殿下一同宴饮。二楼,席间坐次依然按照官职安排。武令媺单独一席高踞于上,其下两排食案,当中以屏风分隔出男女二席。

    右边席位坐着掌事宫女樊梓臻和诸位大宫女、一等二等宫女们。掌管财权的重要部门,其主官还是由武令媺提拔的宫女们暂时担任,等待以后有更好的人选再改变。安咏卿、吉吉等文职亲卫们也在这一席,与宫女们相谈甚欢。对于女儿家也能做官的事儿她们都觉着新鲜,又有许多骄傲。

    左手第一席是正三品总理官连喆勋,第二席则是正三品亲卫统领霍去疾。若是论起与武令媺的亲厚程度,同品级的霍去疾毫无疑问要坐第一席。可连喆勋是皇帝陛下赐予的属官,先天性就高人一等哪。

    第三席原本应该坐着正四品内卫统领金生水。只是小金同学恪守职责,笔直地站在武令媺身后,并不入座就席。不过他的位子就是他的,就算空着,那也是他的,没人能坐。

    公主府的护院是保镖的角色,没有官职品级。与此同理的还有身为奴仆的外院主管。可武令媺不愿意委屈了自己人,便设立了由自己直接掌控的武装部,下辖亲卫军、内卫和供奉堂。

    供奉堂便是安置投靠的武林人士的地方,给予的都是荣誉官职,但是能享受与正式官职一模一样的待遇。木愚身为护院统领,凡米来身为外院主管,都名列供奉堂,享受荣誉正五品的官职待遇。

    风峡派和新近加入公主府供奉堂的武林人,按照武力值的高低分别享受高至荣誉正五品,低至荣誉从九品的官职待遇。除去那些有任务在身的人,其余供奉堂的武人按照品级分坐一二楼席间。

    前任内卫大提督吴老自然是供奉堂的首席供奉,但他的存在却不为人知。就连武令媺也只是知道,吴老不知用什么方法慑服了加入供奉堂的武林人士。供奉们由此知道公主府有一位绝顶高手镇守,却不清楚究竟是谁。

    在太平皇庄督促建造太平实验室的董思安被武令媺安了正五品商务局太平工坊荣誉总管的职位。如今总管空缺,由武令媺亲自管着,董思安就算是太平工坊的老大,今日也出席了就职酒会。

    哪家权贵宴请都少不了歌舞助兴,武令媺这儿原先就有皇帝陛下准备妥当的乐师和歌舞伎。新上任的礼宾局局正对于自己上任以来第一次的宴饮十分重视,带着礼宾局的属官忙前忙后,下决心要交出让公主殿下满意的答卷。

    估摸着要上歌舞了,礼宾局局正便让司乐坊一名属官将歌舞单送呈公主殿下。武令媺见着送歌舞单的人,心里暗笑,表情却相当温和,慢条斯理说道:“长恭,难为你肯来。”

    高竹猗默默咽下快要涌到喉咙的这口小血,毕恭毕敬地说:“能得到公主殿下赏识,是微臣高竹猗的福气。不拘什么岗位,微臣高竹猗都愿意为公主殿下效劳。”

    他明明选择了礼宾局对外联络处,没想到送抵质子府的入选通知书上却写着礼宾局司乐坊!他还没办法提出抗议,因为他自己选择了愿意服从分配。

    压过大周人成为公主府的属官,确实值得楚国人得意。可是去宣扬吧,但司乐坊,这是专门和乐师、歌舞伎、唱戏班子打交道的地方,有什么好炫耀的?!

    若说其中有猫腻吧,公开考分的榜单所示,人家考取对外联络处的那几个人分数确实比他高。玉松公主这一招真是太毒太狠了!噎得质子府一众人等哑口无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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