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水遁
这天是楚昭帝鸿嘉十三年四月十五,天清气朗,曲江池上游人如织,杨柳迎风摇摆。金明桥上,提篮卖花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笑吟吟地向行人兜售粉白的杏花和娇红的月季。
一艘画舫从桥下静静驶过,金黄的顶盖,翠色帷帘,舱内的八仙桌上水陆毕陈;两边窗户大开,窗下设着圈椅高几,摆着各色水果茶点;舱房一角,有乐人横笛鼓笙,奏着悠扬的曲调。客人们一面宴饮一面欣赏湖上风光,端的畅意。
容悦不停地劝菜劝酒,态度雍容大方,倒是旁边执壶的春痕动作有些迟缓,瞥了瞥她眼底的青影和额上的汗迹,容悦低声吩咐:“你去厨房看看,换夏荷上来斟酒。”
春痕面有惭色地退下,她昨夜通宵未眠,今早起来恍惚听见老鸹叫,益发心惊肉跳,来此的路上,几番欲向姑娘进言,劝她不要冒险。与失去姑娘相比,她情愿认穆远或任何男人做姑爷,只要姑娘没事就好,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可她没找到机会,再看姑娘的样子,眉目舒展,神采飞扬,心早就飞了,可见对穆远,以及王府里养尊处优的生活,真是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春痕满怀心事去了厨房,夏荷接过酒壶,先给夏夫人满上,第二杯就给容恬道喜,喜气加上酒意,母女俩喝得面若桃花,轮番上阵跟容徽撒娇讨好,似乎效果颇佳。这对母女是容悦今早亲自去请的,容恬昨晚“呕出了心头血”,并以此为由请得夏御见面,顺势商定婚期,今儿本不好再出来露脸,装病也要装得像一点。容悦找到她,只说了一句:“你也希望父母早日和好如初对不对?”
容恬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夏夫人能不能复宠,对他们这一房至关重要,这是婚礼前的最后一天,作为容悦邀请的客人,他们可以坐在一起把酒言欢,重叙天伦,等到婚礼结束,他们启程回府,一切又会回到原点,已被贬去道观清修的夏夫人,想再找这么个跟容徽接近的机会可是难了。夏、庄两房不能共存,早在很多年前就撕破了脸,容徽若想扶持庄夫人一房,就不能姑息陷害庄夫人母子的罪魁祸首,好不容易治好腿伤重回容府的容恒,也不会再给夏夫人一房重振雄风的机会。容徽这次出远门,把庄夫人母子留在府中住持日常事务,把夏夫人母女赶去道观,择定继承人的倾向已经很明显。
危机当头,夏夫人母女破釜沉舟,偷偷从道观里溜出来,尾随容徽一行入云都,除了想找夏御解决容恬的婚事外,伺机让夏夫人复宠,也是目的之一。
就是看透了这一点,容悦才笃定,只要她稍微动动嘴皮,这母女俩就会欣然出席。至于靳夫人,好不容易捞了个单独伴驾的机会,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平生最大的劲敌复宠成功?唯一不确定的是容怜,容悦生怕她心灰意冷,再不复当日的杀气,躲在房里自哀自怜。好在,一切都很顺利,该出席的都出席了,她的答谢宴又和谐又热闹,简直温情无限。
几轮酒敬下来,不擅饮的人已带了些微醺。今天的酒是容悦特地让人寻来的,无论白酒果酒,纯度都比较高,尤其是青果酿,喝起来甜甜的,跟蜜水一般,其实后劲很大。容怜开始还能保持仪态,几杯青果酿下肚,脸色由初时死灰般的绝望,到面红如鸡冠,容悦笑得越甜蜜,她越掩饰不住恨意。
容徽也喝了不少,兴致高昂地给在坐几位小辈讲述容氏家史,从太祖受封讲到自己的父亲容昶,再回忆弟弟容征,讲到动情处,涕泪如雨。容悦让家仆不停地敬酒,都说酒后吐真言,容徽喝多了,不知能不能吐出些弑父杀弟的内幕?事实证明,那人天生海量,很难醉倒,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做给容悦看的,就想让她打消最后的疑虑,从此把伯父一家当成真正的亲人,将来不遗余力地提携、襄助他们。
既然从容徽嘴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容悦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今天邀他们游湖的用意原也不在此。
眼看酒喝得差不多了,容悦让人在船头备上香案,自己走过去跪下道:“容家历代祖先在上,不孝子孙容悦即将嫁为他人妇,山高水远,不能在祖宗祠堂拜别,只能在此处遥拜,祈请历代祖先保佑容悦此去一切顺遂,福禄绵长。”
容徽走出舱房,站在容悦身后抚额道:“是伯父疏忽了,香案应该在入席前就摆好的。”
容悦腹诽,你哪里是疏忽,分明从心底不把我们这一房当回事。容徽见侄女只顾祷告,不兜揽他,语气更是慈霭:“云都离碧水城也不是很远,悦儿日后思念故土,尽可以和王爷一起回去多住些日子。”
容悦站起来,微微屈膝:“多谢伯父,听说二姐姐的婚期提前了?”
容徽故作苦恼:“本来准备多留她两年的,偏偏申公家催得急,要提前半年迎娶,唉,女大不中留啊……”
一边惆怅地感叹,一边打酒膈,说话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容悦忙伸手扶住:“伯父才备好我的嫁妆,回去后又得赶着给二姐姐办,伯父也是将要知天命之年,可得好好保重身体。”
这时舱中诸人都到了舱外,靳夫人扶住容徽另一只手臂道:“你二姐姐的嫁妆倒是办得差不多了,就是给你备的,日子仓促了些,主要是你失踪一年多,你母亲也没给家里传回任何消息,我们都不知道这桩婚事到底……”
夏夫人摆出当家太太的派头,不客气地打断:“她在外清修,肯定先跟王爷知会过的。”
靳夫人楞了一下,又瞟了容徽一眼,才不甘心地附和:“婶娘也狠心,随你去外地清修,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以为你们娘俩失踪了,侯爷都急白了头发,这两年,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只没把周围几百里掘地三尺。你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要是你们再出什么事,伯父伯母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拿什么脸去见他们。”
容徽听得皱眉:“悦儿明天就大喜了,你扯这些做什么。”
夏夫人挥着手说:“不扯这些了,船头风大,都喝了酒的,吹不得头风,还是进去。”
容悦走在最后面,心里暗暗纳罕,到底是容家人体质非凡,还是这个时空的人都擅饮?她让人搬到船上的十几坛酒已去了大半,这些人一个个都好好的,顶多脚下有些晃悠,没人大舌头,也没人说胡话,大家脑子清醒、吐字清晰。容悦努力镇定心神,把那份刚起的焦躁死死压下。
重回席上,撤去残碟,换上十几盘热炒。王府管家办事周到,不但备足酒水,还派了两个厨子跟上船,在舱尾附设的小厨房里备膳。菜肴基本都是岸上做好的成品或半成品,前几批上的是成品,这会儿换上的,就是加工过的半成品。
有了新鲜菜肴,容悦再次殷勤劝酒,又几圈下来,别说其他人,就她自己,都有些头重脚轻,赶紧借更衣之机,吞下一颗四儿师兄制出的解酒药。
今儿谁都醉得,就她不能。
磨蹭了一会出来,席上已经没几个人,大家都散坐在舷窗边,醉得轻的,端着浓茶赏景;醉得很的,便歪在椅上养神。
挥手叫乐伎退下,管事嬷嬷将她们引到厨房就餐,容悦朝四周望了望,向靳夫人问道:“我伯父呢?”
“他醉了,去里间床上歇着,二夫人说头昏,也跟着进去了。”靳夫人语气平淡,眼中却有些不及敛去的冷意。
这艘画舫共有四间舱房,一厅一卧一厨一卫的格局,其中观景厅最大,占了全部面积的二分之一,相临的卧室作为临时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床一榻。容悦隔着绡纱帘往里一瞧,果见床上躺着一个,榻上歪着一个,夏夫人想借此跟容徽拉近距离,可大白天的,两人同卧一室,外面厅上还有两个未嫁的女儿,到底不怎么像样。
醉酒实在是个很好的借口,便是行为有些逾矩,谁能跟一个醉鬼计较?夏夫人看来是豁出去了,她一向作风大胆,容恬亦有乃母之风,别看夏御现在不愿娶她,真过门了,冷淡的姜颐和规矩的靳涵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从卧室收回目光,大舱房中,容恬独在一隅,恹恹地靠着椅背,容悦走过去附耳道:“四妹妹,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船头,容悦打量了容怜好半晌,才叹息着开口:“妹妹心里是不是很怨,以为我不念姐妹亲情,弃你于水火?其实你的事,我跟王爷提过很多回,他不肯帮忙,你叫我怎么办?”
容怜冷冷地问:“他为什么不帮?这事明明是他造下的孽。”
容悦扫了她的肚子一眼,嘴角笑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妹妹这话说的,给那不知内情的听了,还以为你怀了王爷的骨肉。”
容怜气得手直抖,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当面给她难堪,让她羞愤欲死的,这还是头一遭,她嗓音破碎,泪下如雨:“若不是他丧尽天良,我怎会如此!”
容悦满眼都是不屑:“如果我没记错,是你自个儿送上门的,他可没去沁兰院勾搭你。”
容怜死死抓住船上的栏杆,手上青筋爆出,嘶声喊道:“我奉家父家母之命,去给客人送汤水,有何不可?你才是自个儿送上门的,都让人睡了几个月了,什么新娘子,不过是破鞋罢了。”
“不好意思,姐姐我几个月前就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侧妃,就算跟那人睡了,也是名正言顺,破鞋一词,还是送给你最合适。你知道王爷为何不帮你吗?因为你肚子里的那块肉,是几个男人制造出来的,你叫王爷把你赐给谁?给谁,都要同时附赠几顶绿帽子,谁肯呀。”
容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了,脑子里一片轰鸣,眼前尽是刺目的白光,她拼尽全力朝容悦扑过去,也不知要捂嘴还是要抓打,然后她听见噗通一声,自己则被反向的力道推倒在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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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该是一百一十九章,故这一章是一百二十章。到此,第一卷完,下一章起进入第二卷,以后更新会快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搜寻
容悦在画舫跟人推杯换盏的时侯,夏御也在酒楼上自斟自饮,昨夜会应下婚期,不过凭着一腔激愤:你既背信别嫁,我便弃义另娶,谁也别给谁留后路。
对夏御而言,姜颐也好,靳涵也罢,都是家中长辈为他娶回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当,算不得背叛。既便容征尚在,结果也可能一样,最多换容悦做正妻,其他女子均在她之下而已。景侯世子唯一嫡女的身价远远高于颐慧郡主的虚名,够资格做正室。
可舍容悦聘容恬,就真的让他抱愧了,所以订亲时他抗拒,后来又拖延婚期,心里残存着一丝希翼,也许这样,容悦就会明白他的无奈,听懂他的心声,不再跟他闹别扭。
只要容悦肯回心转意,无论以贵妾还是媵妾的形式嫁入夏家,都会得到他最多的宠爱。姜颐美则美矣,整日搭着才女架子,高高在上得令人生厌;靳涵倒是温柔小意,可惜才貌俱不出众,难以吸引他的目光;骄纵的容恬他从小就不喜,根本不值一提。
思来想去,这世间女子,始终和他相处融洽,且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竟然只有容悦!
青梅竹马情难忘,喝得醉醺醺的夏御一掌拍在酒桌上,细白瓷杯跳起、倾倒、骨碌碌转了几转,最后落到地上摔成碎片,就如他们十几年相守的情意。
夏御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穆远那魔王,他可惹不起。
罢了,等喝过容悦的喜酒,回去就娶了容恬,维系了百多年友好关系的邻邦,不该因为儿女私情而断绝。男儿处世,当以立业为重,容悦又不是天仙绝色,即便是,也抵不过红颜易老,只要他能顺利继位,堂堂申公,还怕寻不到好女子相伴。
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夏御扶着小厮龄儿下楼,却在途中被人绊了一脚,事发突然,等龄儿醒悟过来,他家公子已经梆梆当当滚了下去,又撞上楼梯口的盆景,趴在地上不动了。
龄儿吓得魂飞魄散,这次出来买醉,公子只带了他一人,什么责任都该他一人但,可怎么得了?
夏御摔伤的消息很快传回雍郡王府,穆远面无表情地问:“他身边除了那个小厮,再没旁人了吗?”
“没有”,云贰战战兢兢地回话,云翼跪在一旁,任热汗流进眼里,浸得生痛也不敢伸手拭擦。今日的王爷不同往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嗜血的力量,他再勇武,也不想随便丢掉小命。
穆远沉声下令:“多派几个人盯着,哪怕在夏宅门前游荡的货郎,也不要放过。”
“是。”云贰倒退着离开晓园,走时担心地看了云翼一眼,却不敢为他求情。容王妃落水,王爷出动了几千人搜寻,几乎全城的潜水能手都找来了,曲江池里一度人满为患,到处人头攒动,最终一无所获。
鉴于容王妃有水遁的案底,水性好得没话说,王爷并不是很担心她会淹死,不然,负责容王妃安全的云翼那一组人焉有命在?
确定容王妃再次借水逃遁后,王爷想到夏御还在云都,怀疑王妃出逃跟夏御有关,或者,会去投奔他,为了堵死这条路,王爷把夏御给弄残了,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那条摔断的腿,还不知养不养得好。
夏御也是活该,早先王爷没出现时,他嫌容王妃失了后台,不肯聘娶;等王爷看上王妃,他又一副情痴的样子,千万个舍不得,居然还敢跑到竹园,王爷没戳瞎他的眼睛,只断他一条腿,算手下留情了。
这人呢,就是生得贱,吞下去是骨头,吐出来又是一块肉,王爷和王妃大喜在望,他跑出去喝闷酒,这不是触霉头么?便没有王妃出逃这回事,王爷也会给他教训。
云贰走后,穆远转向云翼:“我让你跟着王妃,现在人丢了,你有什么话说?”
云翼只能磕头:“属下罪该万死,但如今王妃流浪在外,请王爷容许属下将功折罪,待寻回王妃,再请王爷处罚。”
“还寻得回吗?”穆远望着庭前翠竹,目光中有怀恋,也有感伤,他特意在自己的居处植竹,就为了向容悦示好,可惜那丫头始终不肯忘却当初的错待,一次次从他身边逃离。他也是人,也会累,也想过放手,或干脆毁了她,让自己死心断念,从此再不用体会牵肠挂肚之苦。可他的残忍果决,用在她身上就失了效,他明白自己陷得深了,再无超拔的可能。
“当然!”云翼猛点头,似在说服王爷,亦在说服自己:“王妃机智不输男儿,又有武艺傍身,尤其是轻功,几能独步天下,即使独自在外,也不会吃很大的亏……只要人还在,终有寻回的一日。”
“终有寻回的一日?”穆远不满地冷哼:“等本王七老八十,你再寻回她,也是‘将功折罪’了?”
“不敢,属下定会在一年之内寻回王妃。”
穆远手指轻敲,一年,大概够他布局了,他性子暴烈,一向不耐烦久等——容悦是例外——容忍了皇后母子这些年,被穆睿多次行刺,也是时侯反击了。不然,那人太子做久了,在朝中培植势力是小事,就怕百姓形成惯性思维,只认他为储君,为正统,若有人反抗,就是叛逆。他不怕背骂名,更不在乎后人评价,却怕骂名产生的效应,那些愚民,愚忠起来很棘手的。
站在这个角度上考量,容悦走了也好。接下来的一年,是危机四伏的一年,虽然他对自己有信心,可谁能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一定能赢呢?万一他败了,岂不是害了容悦。
想通了这一点,穆远平心静气地吩咐云翼:“你们那二十个人以后就跟着容王妃。”
“可是”,云翼嗫嚅着,人都没找到,他们怎么跟啊?
“自然是先找到人,再就近保护,她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即使将来王妃回到府中,你们也是她的私人护卫,便是我……不在了,你们也要保护好她,一辈子跟随她,只忠于她。”
云翼惊得无法言语,以彪悍放诞著称的王爷,发起怒来能把天捅个窟窿,何曾有过这种类似于交代后事的时刻?
但作为死士,惟主人的命令是从,再说跟了王爷这些年,王爷以往做过什么,以后打算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夺储,甚至篡位,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玩命的行当。王爷准备了这么多年,想必要正式展开行动了,在这关头把王妃的安危交托给他,这是莫大的信任!容王妃在王爷心里是个什么地位,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近身侍卫更了解。故而,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以头触地,郑重应诺。
接受了王爷的重托,接下来就是怎么完成了,云翼开口问:“王妃的手下有一批去了庆都,您看,是不是先去那里找找?”
穆远嘴角微咧:“可以派两个人去看看,但我估计,这只是个烟幕,那丫头鬼得很,若真打算去庆都,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那,据王爷看,王妃最有可能去哪里?”
“具体不清楚”,穆远蹙眉思忖:“但至少,她母亲隐居的村子是不会去的,她对我成见很深,怕将祸患引向亲友;紫荆堡也不会去。总之,所有以前熟悉的地方她都不会去,你们不要浪费时间。”
云翼越听越没底,王爷用排除法排除了好几个地方,可天下之大,可去之处太多,要漫无目的地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忍不住叹气的时侯,穆远却眼睛一亮,起身道:“我去庾王妃那里,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明早点齐人马出发。”
王爷和庾王妃谈了些什么,云翼不得而知,第二天清晨辞别时,王爷告诉他:“我再给你三十个人,不用去庆都了,你带着所有的人去平城,不需按图索骥,也不要惊动任何人,你们只管在城里悄悄寻访,注意每一个外来者,你家王妃那样出色,走到哪里都不会默默无闻。等找到了人,你们别表明身份,卖身投靠也好,跟她做朋友也好,只要能近身保护就行。你原先带的那二十个人她都认得,所以我再给你三十个生面孔,到时由他们出面,你们在暗处接应。”
云翼连连点头,穆远又补充道:“如果云都这边形势不明朗,你们就暂时不要回来,保持书信联系,等我叫你们回来,你们再启程。”
云翼自以为抓住了一个小小的语病:“王妃是女子,属下们怎么跟她做朋友?”
穆远斜了他一眼:“笨,她舍弃了所有的侍卫,连丫环都没带,一个人孤身在外,怎么好以女子的面貌现世?”
云翼笑了起来:“也对哦,王妃的易容术本就精妙。”
穆远呆滞了片刻,才摆摆手道:“好了,快点齐你的人马出城,那丫头大概昨夜就离开云都了。”
云翼将信将疑:“昨晚咱们封锁城门。”
穆远轻笑:“她有的是办法。”
看着王爷嘴边乍现就凋落的笑纹,云翼居然有些同情,王爷真的栽了!婚期一改再改,每次都是一开始气得要杀人,后来又自己想开,那神情,就像宠溺的父亲纵容着调皮的女儿,其实,王爷只比王妃大了五岁而已。
也不能说容王妃任性,王爷一开始对人家确实狠了点,人家会怕也情有可原。
若是世上有后悔药,王爷早买来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容怜的反击
眼看容悦落水,容怜惊呆了。//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
穆远有多可怕,她早就亲身领教过,她会有今天的下场,全都拜他所赐。可她不敢找穆远的麻烦,循着欺软怕硬的本能,她把一切过错推到容悦身上,其逻辑如下:
如果容悦不搭上穆远,穆远不会追着她住到容宅——穆远不住到容宅,且摆出对容悦势在必得的架势,她父母不会因恐慌而设计,指望靠她李代桃僵——父母不怂恿她下药,穆远不会将计就计毁了她。
如此推理下来,容悦是一切的罪恶的根源。如果不是她水性杨花,有了严少堡主还不知足,又去勾引穆远,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容怜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家,正在家里绣嫁妆,等着嫁给公爵之子。那家穷归穷,她好歹是个正妻,靠着娘家给的嫁妆,混个温饱总没问题。
容怜心里再恨,也不敢公然如何,最多在两人私下相处时,借着哀告说几句怨言,会拔出金簪刺向容悦,实在是绝望之下的反常之举。当时容悦眼里的无情和她展现出来的身手,都让容怜心惊胆战地认识到,这个容悦,已经不是她从小就熟悉的三姐。
而湖船上那一幕,事后回想起来,分明是容悦设计了她!
容悦把自己带到船舷边,故意用言语刺激,激得她失去理智,发了疯般地推搡,以容悦灵活的身手,怎么会躲不开?她故意借着自己的力道掉下湖去!
真毒啊,死都要拉着她和她一家人去垫背,什么堂姐,分明是容氏长房的催命鬼!
从惊惶中回过味来的容怜,首先想到的是推卸责任。所以,在容悦落水后,容怜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可两人争执时,舱房外还有王府的下人以及闻声跑出来的几个乐伶,甚至连靳夫人和容恬,都亲眼看见容怜猛地扑向容悦,容悦在被她推落下水的瞬间,还用尽全力把她推回甲板上,要不然,掉下去的会是她们两个人。
画舫所在的位置水很深,如果容怜落水,怀着身孕又不会泅水的她性命堪忧——王府的人只会一心搜救他们的王妃,谁还会顾念凶手?
对容怜而言,她情愿自己淹死了,也不愿活着面对穆远的怒气,那个魔鬼,已经毁掉了她的一生,起因不过是一碗下了药的汤水,至于吗?至于吗?
这回可不是一碗汤水,而是把他心爱的女人推落湖中,穆远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极度恐惧下,容怜开始寻求自保之道。
都说急中生智,她很快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如果容悦不是人,而是一个妖物,穆远还会宠她吗?失去了穆远宠爱的容悦,根本不足为惧。
于是,趁着王府诸人忙着搜救,将容家几口软禁于舱房之机,容怜煞有介事地进言道:“父亲,二娘,四娘,难道你们都没发现,这个容悦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她是被妖物附体的!二姐姐,你同她打交道最多,你肯定也发现了对不对?原来的容悦,胆小胆小如鼠,整日伤春悲秋,有事没事都要哭两场,身体也差得可以,一阵风都能吹到,哪里会什么武功?可现在这个容悦,无心无情,胆大包天,一身武艺,而且,你们有没有见她哭过,没有对不对?她本是我们府中最好哭最没用的人,她爹娘都把她宠成废物了,只因为夏御不肯聘娶,就害相思病害得差点死掉,要不是去乡下养病,坟头上只怕都长草了!可她不仅没死,还变得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跟父亲作对,把婶娘骗出大宅,在外面一躲年余,听说她在外面招兵买马,养了一群杀手。这人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容悦,我们认识的容悦是个窝囊废,不是这样的厉害角色。”
容徽和夏、靳两夫人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其实,容怜提出的这些疑点他们不是没想过,可容悦的确是那个容悦,如假包换,府里的人都有目共睹。若说容悦的性子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失去父亲,失去尊贵的世子嫡女身份,紧接着又失去青梅竹马的情人,除了仅剩的寡母,她等于一夕之间失去所有。换了任何一个人,遭到这样的打击,都会性情大变。
她以前胆小娇弱,敏感好哭,那是因为她有人依靠,有人怜宠,失去凭依的人,没资格软弱,只能逼自己变强。
从庶子爬到侯爷的容徽,深知当一个人凡事只能靠自己时,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能发生多大的变化。当容征还小时,他对这个幼弟,何尝不是真心疼爱?一旦面临权力之争,他便不得不丢掉亲情和良知,把自己的幼弟和父亲相继送入地狱。他能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容悦为什么不可以?
不过容怜的这番话,还是让容徽有些触动,容怜心里暗喜,决定再接再厉,她瞪大眼睛,语气阴森地说:“以前的容悦肯定死了,肯定是这样的!父亲,二娘,四娘,二姐姐,容悦在叔叔死去后的那半年病成了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过,哪里还有人样?身上瘦得一把骨头,两只眼睛完全陷进去了,看起来就像个骷髅,病得最厉害时,七天七夜昏睡不醒,水米不进,请来的大夫都不肯开药了,要我们准备后事。好好的人饿上七天七夜都会死,何况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所以说,真正的容悦已经死了,那醒过来的,不过是妖灵或阴鬼附体的怪物!婶娘肯定也发现了,可她到底舍不得女儿,把人弄到乡下去掩人耳目。半年后再回来,又躲在银杏院里深居简出,后来甚至逃到外面去,多半是怕我们发现这个容悦不对头,怕我们请来道士灭妖,肯定是这样的!”
容徽始终没吭声,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只有靳夫人劝了一句:“你小声点,这周围都是王府的人,你的这些话传到王爷耳朵里,小心他判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容恬素来骄纵蛮横,又视容悦为眼中钉,好不容易有了个扳倒她的机会,岂肯放过?当即冷笑道:“王府的人这会儿可顾不上我们,他们忙着捞人都来不及了。”
夏夫人紧跟着附和:“找不到那丫头,他们回去就是个‘死’字。”
容恬惬意地喝了一口浓茶,又拈起一块莲蓉糕,欣赏着糕点上的花纹,笑得好不幸灾乐祸:“两次婚礼都中途叫停,穆三再好的耐心都用尽了,便捞起来是个活人,也不见得会要她。穆王爷的尊严岂容一再挑衅,这人那,要自寻死路,旁人拦都拦不住,真是徒唤奈何那。”
靳夫人还是有点怕,揭起窗帘朝外面看了几眼,蹙眉道:“这都是你们自个儿瞎猜的,穆三到底怎么想,谁都不知道。我看那丫头素日在穆三面前没规矩得很,穆三毫无责怪之意,反而越来越宠幸。他俩还未圆房呢,对于还没到手的女人,男人总是舍不得的,不管犯了什么错,都能网开一面。”
夏夫人撇撇嘴:“别个心慈手软的人或许如此,穆三是什么人?那是活阎王啊,都敢跟他父皇呛声,听说那父子俩在御书房里还动手呢。这样暴烈的性子,能容忍那丫头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这回的婚礼办得如此兴师动众,喜帖发出去了,礼金也收了,酒席安顿好了,连喜堂都布置好了,客院里住满了远道而来的客人。这种时侯,那丫头撂挑子,等于在天下人面前甩了穆三一个嘴巴子,是个人都受不了,别说穆阎王了。那丫头跑得了还好,若中途被捉回来,绝没好果子吃。穆阎王还少了女人不成,就单单稀罕她?”
容恬一掌拍死一只飞蛾,阴着脸说:“就算稀罕,等抓回府,用药也好,用强也好,先破了她的身子,再把她丢进下人堆里,让她妾不妾婢不婢,死不死活不活,那才是现了眼呢。”
容怜激动得热泪盈眶,眼前仿佛看见容悦被穆远强暴后,丢到下人堆里的惨景:头发纠结,衣衫褴褛,破碎的亵裤上还沾染着处子的鲜血,满脸横肉的女管事喊了她两声没听见回音,一桶冷水泼过去,容悦跌倒在地,抖如筛糠……
舔了舔咸涩的唇,容怜跪倒在容徽面前说:“父亲,女儿无意中犯下大错,连累得家人一起被拘禁在此,实在罪该万死,女儿也想过投水自沉,可心中这口怨气无由发泄,女儿死不瞑目!如今事已至此,由不得我们坐等,不若主动找到王爷,把今儿这番话告诉他。女儿敢以自己的脑袋担保,这个容悦,绝不是我们认识的容悦,至于她是妖是鬼,想必王爷有办法鉴别。至于王爷肯不肯信,那是我们无法左右的,我们只要提出质疑,就算王爷顾念旧情,不肯对她施法,他起码不会再宠幸了。王爷不再当她是宠妃,也就不会为了她对付我们,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活路。”
“四妹妹说得对”,容恬立刻声援。
“是这个理儿”,夏夫人猛点头。
连靳夫人都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试试这个法子了,唉。”
容徽沉吟良久,终于起身走到船头,向立在那里指挥搜救的云武提出,要见三王爷,因为,“他们找到了线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之后
容徽以为他这样说,云武会立刻带他去见穆远,谁知云武只是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就将视线转向湖面,态度冷淡地告诉他:“王爷此刻不在府里,侯爷若有什么线索,请告诉在下。//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容徽支吾起来,那些匪夷所思的言论,怎么好随便对下人讲?尤其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出于猜测,他们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即便有证据,他也不敢贸然公开,因为他还摸不准穆远的态度。万一穆远对那丫头执念很深,无论怎样都要保她呢?
不管有多少疑点,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容悦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女孩子,没有一点妖氛或阴气,甚至比他的两个亲生女儿更端庄持重,有一种淡远宁和的魅力。而当她被激怒时,又显得凛冽倔强,眼中如火焰腾烧,水与火,本来不能相溶的两种气质,却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站在男人的角度,容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容悦,实在是耀眼极了,也迷人极了,难怪穆远会动心。
男人都是贱的,送上门的看不上,巴结着的不稀罕,对他不理不睬,反而兴致盎然。他在王府里看到和听到的,死丫头在穆远面前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勾得穆远心痒难耐,却又一直不让他吃到,真是高杆!那个该死的丫头,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在容徽的印象中,弟媳萧氏是个再稳重不过的女子,死丫头又没姐妹淘,连舅家都不肯收留,这些年一直躲在穷山沟里,根本没地方参详学习,难道一个未婚女子竟能无师自通不成?
从这一点来看,说容悦是妖灵附体也不算冤枉,因为,除了这个理由,实在无法解释为何一个原本腼腆娇弱的深闺女子,会变得忒般大胆放恣,且充满心机。她跟在穆远身边数月,每天同床共枕,可两人竟然到如今都没圆房!乍听到这个消息,容徽简直难以置信,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一个男人如此纵容一个女人,说明他真把她放在心上,为了她宁愿压抑自己的**。穆远那个阎王,一向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何曾在乎过别人的想法与感觉?为了容悦,他竟然做到了一般男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除此而外,还有一点也让容徽非常顾忌。
穆远这样大张旗鼓地筹备婚礼,以此来表明对容悦的宠爱,如果容家人当众揭穿容悦是妖鬼附身,会不会比容悦失踪更让穆远觉得没面子?毕竟失踪一事,只要稍微做做文章,就可以遮饰过去,比如,说容悦不幸遇刺,或病重不起,甚至,可以找个替身替她完成婚礼,反正也没人敢去验明正身。事后容悦回来,只要穆远不计较,她照样可以做她的王妃,
可把容悦说成妖物,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事情一旦传出去,容悦基本没有未来可言,等于绝了回归之路,也绝了二人复合的可能。
云武忙着指挥人手搜救,哪有功夫听容徽啰嗦?见他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语气更加不耐烦了:“侯爷如果真有线索,就赶紧告诉我们,船上的人可都看得很清楚,容王妃是被令千金推下水的,若王妃真有个什么……令千金也脱不了干系。”
一个王府侍卫都不把他当回事,容徽恼羞成怒,提高嗓音道:“事关王妃声誉,武侍长真要本侯当众宣讲吗?”
云武朝四周厉眼一扫,所有探头探脑的人都缩了回去,一个乐伶慌不择路,失脚掉进水里,好在水中健儿多,马上游过来一个,提着她的衣领摔到甲板上。
云武脸上亦是一片恼色,容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暗示,容王妃之所以会婚前出逃,是因为跟别的男人有约,要与人私奔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的确只能跟王爷私下里交代,云武招手让人摇来一条小舢板,嘴里道:“在下带您先回去见王爷,府上的家眷就留在船上,等救起了王妃再一道回府。”
这就是说,要把他的家眷软禁在船上,只准他一人上岸。
心里再恼火,形势比人强,容徽回舱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烂着一张脸随云武上了小舢板,然后坐上马车,朝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穆远已经赶了回来,坐在晓园的书房里接见他。容徽在路上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他的口才自然比容怜好,言辞之间擅于抓住重点,情绪也没容怜那么激动,说起来头头是道、条分缕析,且例举了许多容悦小时候的故事,来证明她现在的反常。
穆远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出言反驳,也没有吃惊或发怒的迹象,甚至连刚进来时焦虑都似乎没那么强烈了,手里端着镶有银边的白瓷薄胎水杯,偶尔啜上一口,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竟给人一种四海清晏、平安无事的安详之感。
这样不动声色的穆远,却让容徽心里更没底,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出现了断裂,越往后,越说得语无伦次,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等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讲完,穆远深吸了一口气,微侧着头道:“本王倒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容徽连连点头,恨不得拍着胸脯起誓:“是真的!王爷若不信,可以派人去容府调查,府里但凡上了点年纪的仆人,都记得悦儿小时候的样子,和她的性情,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情,大伙儿都瞧在眼里的,并非小侯无事生非、虚言杜撰。”
穆远看着他直笑:“你这个亲大伯一口咬定她是妖孽,不就已经下了定论?还需要调查什么呢,连最亲的人都这样说,自是无有半点疑虑。”
容徽心知不妙,待要辩明自己的无私和大义灭亲之痛,穆远又道:“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她若是妖灵附体,必定很厉害,说不定会法术,那样即使她流落在外,亦有自保之能,本王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话语中浓浓的宠溺,让容徽如被寒冰浸体,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最担心的是,穆远对容悦深情不悔,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妖物夺舍也好,阴鬼附体也罢,穆远都不在乎,都不计较,死心塌地地保她爱她,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有什么胜算?一点儿胜算也没有,无论他说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
挑拨不成,剩下的只有一条路,容徽伸手撩起袍子的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穆远靠着椅背不动,似笑非笑地说:“侯爷这是做什么?有话只管坐着说,何用行此大礼。”
口里这样说,却连个“请起”的手势都欠奉,容徽知道这位爷是真的动气了,垂下头道:“小女不解事,争执之中失手让王妃落水,实在罪不可恕,求王爷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开恩饶她一命。”
“本王倒是愿意饶她,她却不肯饶了我的悦儿。”
容徽咬牙道:“她二人争执之时,小侯和贱内在寝房歇息,靳氏夫人和二女恬儿待在外舱,直到听见惊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王府下人都可以作证。”
如果保不住容怜,他只能忍痛割舍,以此来消弭穆远的怒气,只求穆远不要迁怒太多人。
穆远的语气很是温和:“侯爷别担心,当时情况如何,早有人报给本王知晓,王妃会落水,也有她自己的责任,明知道贵府四小姐患了癫狂症,还跟她去船边上站着,也太不小心了。”
容怜患了“癫狂症”?容徽刚露出一点诧异之色,穆远就道:“前些天在竹园,贵府四小姐就曾以金簪为利器,意图行刺王妃,难道侯爷不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起过。”容徽的脸变得煞白。
“那是王妃顾念亲情,勒令下人封口,要不然,光凭这一条,令千金早就该死了。”
“是,等小侯回去,立刻把怜儿关进别院,再也不放她出来。”
“两次行刺我的王妃,侯爷还想袒护她,把她带回家去好好供着?”
“小侯不敢,王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穆远放下茶杯,沉吟了一会道:“她毕竟是王妃的妹子,本王不会拿她如何的,顶多关在屋里,不让她出去伤人而已,如果侯爷还是不放心的话,不如将尊夫人留在这里照顾她。”
容徽还没回过神来,穆远又说:“看来侯爷还是不放心,也对,单留几个女眷在府里,未免失于照料,那不如,将四公子请来,有他陪着,侯爷也能安心打理自己的封地了。”
容徽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撑在地上的双手不住地轻颤,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啊,连他这么深的心思都猜得到。
世人都以为他接回庄氏母子,是为了让容恒袭爵,事实上,他从没将容恒当成自己的继承人。这个儿子太阴骘了,他从小就不喜,他真正疼的是容慎,他心里的世子,一直都是容慎,从来只有容慎。
但容慎的性子,说得好听是温和,说得难听是没主见。他是很喜欢容慎的孝顺没错,就连对房里的妻妾,容慎都以父亲的喜好为准,去年娶回的那个侧妻,只因为他没出席婚礼,就被容慎冷落。
惟父之命是从,这样的儿子,自然是好儿子,却不是合格的继承人,将来恐怕难以支撑大局。所以他迎回庄氏母子,不过是让容慎有一些危机感,同时也培养他的争斗能力。说穿了,容恒不过是给容慎练手的工具。
这是容徽心里最大的秘密,想不到,穆远一开口就让容慎来王府为质子,一个对他的内心洞若观火的人,怎不叫人惊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婚礼
透过碧纱窗上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看容徽失魂落魄地消失在赭红的院墙外,穆远回身端起茶杯,下意识地猛啜一口,这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正要扬声唤人,身着淡青交领长袍的长孙葵提着兽耳铜壶从外面走进来,长眉轻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穆远看得窝火,猛地顿下茶杯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怎么你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长孙葵察言观色地看了他好几眼,小心翼翼地开口:“臣姊带来了许多红绸,本是要布置喜堂的,庾王妃不敢处置,因王爷在会客,暂时都搁在怀远堂里,您看……”
穆远略微怔了怔,就神色如常地下令:“让她们赶紧挂起来,这都到晌午了,还磨蹭什么。”
长孙葵不自觉地嘟囔:“还要挂啊?”说完又觉得不妥,讪讪地低下头。
穆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然要挂!明早肯定来不及。”
长孙葵张了张嘴,不敢问出心里的话:“新娘子都跑了,您要跟谁拜堂啊?”
本来,作为侧妃,是没资格跟王爷拜堂的,可前几天穆远跑进宫里跟皇上胡搅蛮缠,硬是拗到了个懿号:“怡妃”,一下子把无名无号、等同宝仪的五品侧妃提成了三品——宫里皇后是一品,贵妃是二品,贤、良、淑、德四妃是从二品,其他有封号的妃子是三品,没封号的,如容妃,是从三品,以此类推。
于是问题来了:按规制,二等郡王的正妃只是个四品。也就是说,雍郡王的正妃反比他的侧妃低了一个品级。
为免贻笑大方,皇帝一面骂人一面下旨,把雍郡王的品级提成了一等。这样一来,庾王妃也是三品了,跟怡妃一个品级,要在民间,就算是平妻了。
其实民间的平妻也不一定都有跟夫主拜堂的荣幸,还要看娘家的门第,以及夫主本人的态度,总之,拜不拜堂都说得过去,平妻与正妻的界限本就有些模糊。
长孙葵偷偷打量,发现自家主子脸色不佳,随时都有把他当成出气筒的可能,哪敢逗留?借口传达旨意,避猫鼠儿般轻手轻脚地蹭出门,随即去了前院的怀远堂。
其姐长孙兰正在偏厅陪着庾嫣,听见长孙葵的话,二人俱是一愣,却也没敢多言,立刻指挥人手分头行动。不出半个时辰,王府正堂已是挂满红绸,处处透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布置完喜堂,长孙兰本想告辞,庾嫣却按住她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有件事我得先去请示王爷,然后才知道该怎么办。”
长孙兰也是个豪爽的性子,跟庾嫣很是说得着,不怎么拘泥于上下尊卑,当下挑眉道:“瞧你说得这般郑重,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使。”
庾嫣笑得有些不自在,嘴里却轻描淡写地说:“肯定是好事啦,而且这件事还真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长孙兰离座抱拳:“只要有一分得用,敢不效犬马之劳?王妃只管差遣就是。”
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把一屋子人都逗乐了,可当庾嫣回来跟她一通耳语后,长孙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庾嫣交给她的,竟是这样一桩任务:让她扮成新娘子,明天和穆远一起拜堂。
长孙兰的身型和容悦相似还只是次要因素,最重要的是,她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长孙葵都是穆远的亲信,由她扮新娘子,能最大限度地起到封口作用。不然,要在雍郡王府或其他什么地方找个跟容悦身材近似的人并不难,难的是拜完堂后怎么处置那位假新娘。
最彻底的办法自然是杀人灭口,可才拜完堂就杀掉“新娘”,未免不吉利;以穆远对容悦的宠爱程度,可能连杀个替身都会留下心理阴影,庾嫣早就把这一切琢磨了个透,所以向穆远提出,由长孙兰替代。
如她所料,穆远只思忖了片刻就答应了。
看着长孙兰脸上久久不褪的红晕、害羞闪躲的眼神以及不自然的动作,庾嫣唯有暗叹的份。
长孙兰未嫁夫死,得了个克夫恶名,为娘家所厌弃,长孙葵亦为嫡母嫡兄所不容,姐弟二人愤而出走,投奔到穆远麾下,几年经营下来,长孙葵成了排名第二的亲信幕僚,长孙兰则成了穆远名下所有与女性相关的铺子的总管。长孙兰会爱上穆远,实在是顺理成章,算起来,她也不过比穆远大了两、三岁,人又长得娇艳动人,且出身名门世家,只要穆远不计较那些子虚乌有的名声,完全可以纳了她。穆远提成一品郡王后,又多了两个庶妃的名额,以长孙兰的容貌家世,即使做不成庶妃,当个贵妾总是可以的。
从现实的角度,穆远纳长孙兰好处多多。穆远要做的事需要大量的银钱支持,长孙兰恰是一把理财好手,让庾嫣自愧弗如。她长于军中,若说把一个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那自是没问题,可要变着法子揽财生财就没辙了。
可庾嫣也明白,这些都只是她个人的看法,穆远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刚刚她提出那个建议时,如果穆远有些为难,长孙兰或许还有一点希望,因为,这说明她在穆远心目中是个特殊的存在,不能随随便便用作替身。穆远毫无异色,说明长孙兰只是他的一个手下而已,无论用她做什么,只要用得着,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来使用,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比如,长孙兰会不会尴尬?事后会不会觉得难以见人?若消息走漏,会不会影响到长孙兰的名声?这些都不在穆远的考虑范围内,他只在乎这个婚礼能不能办得圆满,能不能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虽然由于特殊原因,庾嫣对男人毫无感觉,可她还是由衷地羡慕容悦,真情无关性别,它是开在罪恶世间一朵最美的花,穆远也许会负尽天下人,可他对容悦是真的好——两人最开始的那段龌龊不算,那时候,穆远还不是容悦的爱人。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雍郡王府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娘子被患了疯癫症的堂妹推落曲江池,虽被救起,到底着了寒气,由丫环扶着拜完堂后,就退回内室休息,不见任何外客。
消息传到某个小镇,差点把一个吃小笼包的清秀男子呛死,好心的店小二伸手抚向他的胸口,想给他顺顺气,却被他一掌推去两丈远。
见店小二面悻悻走开,清秀小伙咳着致歉:“我不是有意的,咳咳,你突然伸手过来,把我吓一跳,咳咳……”
他是吓到了没错,却不是被店小二,而是被那个消息,他的人明明在这里,雍郡王府的那个容悦又是谁?还拜堂了,想必也入了洞房?
对一个死要面子的男人而言,找个替身新娘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不管怎样,事情总算是结束了,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真是万幸啊,清秀小伙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湾
那天落水后,容悦立刻潜行到一艘客船底下。//更新最快78xs//
她会选择那个时候激怒容怜,就是看到了不远处驶来的客船。她知道自己一旦落水,必引起骚动,以王府的威势,要征用哪条船,谁都不敢驳回,唯有大型客船可能幸免。而且,等画舫上的人反应过来,开始大规模的搜救行动时,客船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不可能回航,也没人会想到要去客船底下寻摸。
就这样,容悦贴在船底,跟着船行了好几里,才选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上岸。又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在山坳里见到一户农家,柴扉半掩,容悦悄悄摸进去,顺走了晒衣架上的一套男式衫裤,再抽走磨盘上倒扣的斗笠,留下了一小块碎银,躲到树林里换好。然后将半干的头发打散,在后脑处总绾成一髻,勉强像个男孩样子,将斗笠压得低低,只拣偏僻的小路而行。
到黄昏时,总算发现一个小集镇,买了些日用品和两套成衣,晚上不敢住客栈,借宿在小镇附近的农家,第二天早起花双倍的价钱买下一头瘦兮兮的老黄驴——男主人还只是舍不得,因为那是他家唯一的代步工具,他妻子回娘家总是骑着这驴,容悦一路加钱,落后女主人转着眼珠子把憨憨的男主人扯到一旁,悄声骂道:“你傻啊,有了钱,哪里买不到驴子,非得要这头老掉牙的?”
容悦有了毛驴,又在下一个集镇发现了一家胭脂铺,可以做些简单的易容了,路途上便从容了许多。一路走走停停,手里的易容工具越来越齐全,等到平城时,她已经由中年大伯变成了满脸皱纹、腰弯背驼的老爷爷,就算跟穆远面对面,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容悦并未在平城停留,而是把落脚点选在离平城几十里一个叫太子湾的小渔港。
渔港而名太子,是因为在港口有座太子庙,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太子在此殉难跳海,让民众悯而立庙,让容悦想到了南宋的末代幼主。
太子湾居民多以打渔为生,院子里挂着一排排渔网,砖石铺成的地上则晒满了海鱼,妇女们三五成群,不是坐在一起做针黹,就是编渔网。
容悦舍平城就太子湾,基于以下几点理由:
其一,平城是海疆重镇,是楚溟国东部大营所在地,囤积着大量的战船和兵马,和朝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住在这里,容易暴露行踪。
其二,相比于平城,容悦对太子湾的兴趣更大。据她观察,太子港是个很优良的港口,比平城的海螺港,地理条件只有更优,却一直默默无闻。更让人惊讶的是,太子港对面的海上,隐约可见星罗棋布的岛屿,全都是无名岛,镇上百姓每每提起,只说“到对面去”,“刚从对面回来”。不像与平城隔海相望的鹿岛,号称东海第一大岛,名扬海内外,岛上驻军过万。
太子湾还有许多让人生疑的地方。比如说,湾里的居民,表面看起来只是普通渔民,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其实相当富有。
出于好奇,容悦曾做过一回夜行侠,进了里长家。里长家只住了个小小的四合院,正房加东、西两厢再带耳房一起,不过十来间房子,却住了几十口人,其中一大半是成年男子,有镇长家的子侄,也有家里的长随小厮。
白天容悦偶然见到了年过半百的里长,尽管他努力表现得和蔼亲切,有过多年卧底经验的容悦还是一眼就看出,里长并非寻常百姓。他身躯昂藏,目蕴精光,龙行虎步,就连身后跟着的两个长随,都是练家子。
总之,这个笑眯眯的里长,给容悦的感觉,就像一个归隐的黑社会大哥,再怎样收敛,气场仍在。
她一时心痒,当晚从后墙翻进去,猫在窗根底下听屋内人议事,声音压得极低,说明是长久形成的警觉心,已经成为融入骨髓的习惯。
容悦自练了穆远给的那本秘笈后,耳力和视力极佳,能夜间视物,隔墙听音。可惜地方口音太重,让她听得似懂非懂,正抓耳挠腮之际,屋内加进了一个说官话的,这才拼凑起大概的意思:二爷在对面已住了半年,再不在军中露面说不过去了,三爷过几天要去换二爷回来。可二爷沉稳,三爷暴躁,三爷去了只怕又会惹事,所以他们要多派人手跟过去,时刻看住三爷,别让他胡来,免得事情闹大了,惊动朝廷,坏了大局。
事情谈完,房间里的人渐渐散去,容悦贴在墙上,听着道别声、开门声、远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后,屋里变得无声无息,容悦忍不住站起来朝屋里打量,谁知躺椅上歪着一位闭目养神的老者,吓得容悦赶紧蹲下,可已经来不及了,屋里随即传出一声厉喝:“什么人?”
吆喝声和脚步声纷至沓来,好在后院窄小,容悦几步就跑到墙边,甩出缠在腰上的绳钩,以两世训练出来的灵活身手,几步跃上墙头,灵敏如豹地消失在夜色中。在她没看见的身后,墙里墙外,散落着一地的暗器。
即使只瞄了一眼,里长家书房的摆设还是让容悦暗暗吃惊:多宝格上的翡翠船,玉如意,墙上的名家字画,甚至老爷子手边的茶壶,都不是凡品。
从敞开的窗子跳进客栈房间,容悦一面擦脸换衣一面想着刚刚听到的那番话,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要不要混到“对面”去看看呢?
她有预感,那些人口里的“二爷”、“三爷”,多半就是庾嫣的二哥和三哥,这种远离朝廷的海边小镇,不可能有半年不现身就会惊动朝廷的大人物,更别提影响到什么大局。
刚脱衣上床,门外就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然后是店小二的鸭公嗓:“薛公子,您睡下了?”
联想到前天将他一推丈余的举动,容悦便明白,只怕是她那天的表现,让她成了嫌疑犯,想到此,故意用不耐烦的声音回道:“深更半夜的,鬼叫什么?这个时候不睡,难道等天亮再睡呀。”
鸭公嗓陪着笑说:“搅了公子的睡眠,真是对不住!只是里长家进了贼,偷走了一样重要物事,有人看见那贼跑进了小店,镇上的捕快带着人来小店搜查,还请公子通融一下,让他们进去看一看,等去了疑,公子也好睡个安稳觉。”
容悦既想在此地居留,就不会跟捕快之类的较劲。何况她当夜行侠时,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此次行动虽是临时起意,只在脸上做了几处遮饰,唬住人是没问题的,故而很坦然地打开门,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正是里长本人。
里长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老半天,眼中浮起深深的疑惑,末了,还是向旁边的官差轻轻摇了摇头。
送走官差,容悦坐在床沿发呆,心里很是沮丧。里长显然已经怀疑她了,她明明做了伪装的,又是浓浓黑夜,她站在窗外,里长只瞥见了她一眼,五官是不可能看清的,难道是她的身姿出卖了她?
如果真是如此,她怎么易容都没用,她毕竟不是演员,最高段位也就是装个驼背公公。可现在她扮的是年轻男人,不可能弯成虾米。
出逃的这一个多月,她在路上奔波了二十多天,晚上或宿农家,或直接睡马车,不管如何克难,都没像今晚这样,彻底失眠。
她在外面用了许多名字,来到太子湾,因为打算多留些日子,她用回了自己的本姓:薛,把原来的琳字去掉王旁,改成了薛林。
乍离开云都时,她是庆幸的、欣喜的,穿到异世两年多,她活在容悦的躯壳里,也承受了属于容悦的所有责任与义务。作为女儿,她要保护母亲;作为景侯世子遗孤,她要管理暗部;作为被伯父变相驱逐的侄女,她要跟伯父一家斗智斗勇,在保全自己势力的前提下,为枉死的祖父和父亲报仇。而等这一切完成,她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任务,要诞下子嗣延续容家嫡系的血脉,然后辅佐他成人。
因为占了人家的身体,她毫无怨言地做着这一切,甚至为了保全亲友和部下,委屈自己跟在穆远身边,让这个几次害她性命的人吃尽豆腐。
起初是憎恨的,得了秘笈后,对他略有改观,后来的相处,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又或者,因习惯而麻木……无论怎样麻木,她都无法想象,真跟穆远结婚生子!
所以她逃了,既是逃开穆远,也是逃开属于容悦的责任与义务,她知道,这些终究要重新背上,可在此之前,她想有一段属于自己、属于薛琳的日子。
她给自己两年时间,在外面闯荡历练,到她十八岁时,再回到萧夫人身边,听她的话嫁人生子,然后跟容徽来个最后对决。
第二天,容悦一直忐忑不安,里长家倒是没找任何麻烦,但她就是觉得焦躁,信步走到太子庙,刚在废置的香案前站定,就被人扯到桌下,捂住了嘴巴。
这个计划很好:给自己两年时间,在外面闯荡历练,到她十八岁时,再回到萧夫人身边,听她的话嫁人生子,然后跟容徽来个最后对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庙惊
被人捂住嘴的瞬间,容悦反手扯住那人的臂膀,以一个超低空的“过肩摔”,将他扔出案桌外。//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只听咚地一响,供殿内突然冒出许多人,霎时打斗声四起,乒乒乓乓如武侠片现场,看得人目瞪口呆。
那个被容悦摔出去的家伙好像不会武功,抱着头东躲西藏,最后还是滚到案下,用哀怨的眼神指控着说:“我好心救你,你却想害死我。”
容悦答得毫无愧疚:“谁叫你捂住我的嘴。”
那人分辩:“我不是怕你乱叫嘛。”
容悦懒得理他,打点起全副精神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大侠们真刀真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们被堵在狭小的空间里进退两难,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池鱼之殃。虽然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晃来晃去的人腿,可凭着不绝于耳的金戈交鸣和中招后的痛呼声,也能揣想得出外面的战况有多激烈。
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战场渐渐移至殿外,参斗的双方,一拨向岸边撤退,另一拨则穷追不舍。
值得庆幸的是,双方都很有职业道德,又或是分身乏术,让案桌下的两人从头到尾闲闲地旁观,没受到任何损伤。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俩太弱了。容悦扮成的男子年龄不过十三、四岁,那一个更是地道的小白脸,长得那叫一个粉嫩,以容悦恶意的眼光看来,这小子最适合的职业是小倌馆里的兔儿爷。
等外面完全安静下来,容悦从案桌底下爬出,小白脸紧随在后,亦步亦趋。有这个跟屁虫,容悦连轻功都不敢随便施展,心里本来够烦了,偏他还絮絮叨叨,想劝容悦早点离开是非之地,惹得容悦变脸,回头怒斥一声“闭嘴!”才算是消了音,不过仍锲而不舍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摸到了岸边。
绕过几块黑色礁石,沙滩上一片狼藉,不少人挂了彩,看样子,敌方已退,剩下的都是太子湾的居民,容悦从中认出了好几张熟悉面孔,都是在酒馆里见过的,那天大声议论雍郡王府八卦的就是他们。
再靠近些,发现他们全都用忧虑的眼光看着一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什么人受了重伤,正焦急地等待救援。
容悦犹豫了片刻,还是从礁石后闪出,走到包围圈外围说:“可以让我看看他的伤吗?我身上带了些药,也许用得着。”
那群人迟疑地让出一条路,容悦这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跟姓周的里长倒有七、八分相像。
抱着伤员脑袋的男人开口问:“公子就是住在宾至如归的那位薛公子?”
“是的,”容悦点点头,朝伤员身上看了看,很快有了结论:“他这个样子,像是中毒了。”
“公子看得出我弟弟中了什么毒吗?”周家兄长的声音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容悦在他身前蹲下,她对毒研究不深,远不如尹师傅或四儿师兄,但她身上带的解毒药多,腰上随时系着几只荷包,里面装着密封的锡盒,即使在水里游了几里远,也没渗水变质。
在十几双眼睛盯视下,容悦打开其中一盒,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递过去说:“没有银针,没有辨识用的药剂,具体是什么毒查不出来,但看伤口的颜色和他的反应,应该是毒虫类提炼的,这颗药可以试一试……当然,如果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周大哥稍有迟疑,仿佛陷入昏迷的周家小弟却睁开眼道:“拿过来,我这毒,就算马大夫来了也未必能解,鹤先生刚离开,我就身中剧毒,可见命该如此。”
“别瞎说,你肯定会没事的,这位薛公子说不准正是你的福星呢。”周大哥忙打断弟弟的话,然后从容悦手里接过药丸,塞到弟弟嘴里,一旁的长随赶紧奉上水袋。
吞下解毒药后,周小弟泛黑的伤口慢慢恢复了正常颜色,人也有精神多了,大伙儿惊喜异常,看着容悦的眼神也变了。其后赶到的马大夫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再用随行的担架把周小弟抬了回去。
谢绝了周家人的一再邀约,容悦回到客栈,犒赏了自己一顿丰盛的午餐。她以前就有这个习惯,每次出任务时,为了减压,都会用美食慰劳自己。
不过这次的午餐并非单独享用,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是声称“曾与她生死与共”的小白脸。
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她就当施舍给叫花子好了。饭桌上,无论小白脸怎么讨好她都不吭声,吃完直接回自己房间,小白脸要跟进去,被一扇门板砰地关在外面,鼻子都快撞歪了。
午休中的容悦是被前堂的喧闹声吵醒的,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薛公子”,容悦爬起来打开门,肥胖的掌柜抖着一身肥肉热情地迎上来,笑眯眯地说:“公子醒了?周里长等了您许久了,还不让我们叫呢,说怕打扰了您歇午。”
容悦抬头望去,客堂中众星捧月的那个人,不是周里长又是谁?
这回里长大人可客气多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拳道:“多谢公子救了小儿的性命,周某感激不尽。”
容悦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而已,也是令公子吉人天相,正好我身上有对症的药丸。”
周里长请她在旁边坐下,含着笑问:“公子这药如此灵验,不知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要取名。”容悦只能这样回答。当初四儿师兄给她这些药丸时,怕她搞混,每种疗效的药弄成不同的颜色,并告诉她诀窍:“药丸颜色与伤口颜色相反,例如,黑色的伤口,用白色的药;若伤口惨绿,流脓流水,就用红色的药丸……”
周里长不肯放过她,紧追着问:“这药是公子自己制出的吗?”
容悦羞涩一笑:“我要有那样的本事就好了,这些药都是我师傅给我闯荡江湖时防身用的。”
“那令师的名号是?”
“他老人家称自己为‘无名道人’,具体姓甚名谁,他不肯说,徒儿也不敢问。”
周里长满脸遗憾地低叹:“看来是位隐世高人了。”
容悦忍耐着跟他周旋,无非是为了能去海上探险。周家是太子湾的龙首,湾里停靠的船只有一半是周家的,没有周家带挈,她这个外来人口什么都做不了。
周里长抱着网罗神医的目的而来,结果却发现,对方只是神医不争气的徒弟,失望之余,本着“没鱼虾也好”的原则,半强迫地邀请容悦去他家做客。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这位薛公子虽学艺不精,但灵药不少,必要时可以拿来救命;再者,他身上嫌疑未去,正好就近监视。
容悦假意推拒了一会儿,就“盛情难却”地接受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深宵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如今且说穆远自派云翼去平城后,一个多月都没得到什么消息,心里那强大的自信不禁开始动摇:难道他判断有误,容悦根本没去平城?
深知手头有许多大事要做,不该再沉湎于儿女私情,可他就是放不下,不先确定容悦的行踪,他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更新最快78xs//
又一个失眠夜,独对满室寂寥,穆远轻扯唇角,笑出了满嘴苦涩,什么时侯,他沦陷到这种程度了?
明明一开始,他对她是无感的,准确地说,是对所有女人均无感。那个时侯,在他心目中,女人是无知愚昧、矫揉造作的代名词,稍微有点脑子的,又阴险狠毒,恰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在宫里十数年,他看尽了女人的丑恶嘴脸,越来越认同前朝周太祖所说“我若不是女人生,天下女人都杀尽”
带着这种对女人深恶痛绝的戾气,他才会在初识时对容悦诸般刁难,甚至毫不怜惜地下杀手,直到容悦忍无可忍,站在他屋外大骂,才把他给骂醒了,从而认识到自己的偏狭。人与人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个体,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尤其身为上位者,最忌以偏概全,毫无根据地武断行事。
后来的日子里,他反复回味那个清晨,和容悦骂出的那段话:“这毒蛇是你们放的?又是**,又是冷箭,又是毒
蛇,你们家殿下连欺负女人都这么卑鄙、这么猥琐,跟他的人一样卑鄙、一样猥琐什么皇子,一个下三滥的乞丐都比他有涵养、有风度。ww告诉你家主子,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但他已经杀了我三次一次沉河,一次冷箭,一次毒蛇,三次杀我不死,是我命大,希望他适可而止,别再纠缠不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说完,把捉到的毒蛇连麻袋一起朝他的面门扔过来,同时满含轻蔑地说:“这是你昨晚叫人丢到我屋里的毒蛇,只剩下一条活的,我还给你别说毒蛇不是你放的,别叫我瞧不起,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伴随着斥骂的,还有一声惨叫,那是他的一个手下,因为给他挡“暗器”,被蛇咬到了。
容悦于是丢下一颗药丸道:“这是解毒药,刚才只是警告,我无意伤害任何人,我永远做不到像你们一样丧心病狂,滥杀无辜,虽然……”她环顾四周,满眼毫不掩饰的憎恨:“你们并不无辜。”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永远记得那个清晨的每一个瞬间,记得她因愤怒而亮若星空的眼、酡红的颊……那一刻,整个世界在他眼底失去了颜色,他只看得见那个女孩,如此生动、如此美丽,让他心慌心悸,悒郁狂躁,直到梁竟提出,让他纳她入府,他才稍觉心安。到此时方明了,原来他的一连串迫害
,都是因为那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要不然,以他的身份,怎么会无聊到跟一个女孩为敌,不死不休地纠缠?
情一旦生根,就会发芽抽枝,在不知不觉间,长成盘踞心头的大树,待你意识到时,为时已晚。
如果没有容悦,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成亲的念头?
楚溟国的皇子,一般十三、四岁开始议亲,十五、六岁分府成婚。所以从他十三岁起,母妃就开始物色,他的支持者和部下们也不断地推荐各式美女,甚至制造机会让他相看,他烦不胜烦,后来干脆躲到外面去——远离云都,四海游历,固然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势力,逃婚的确是理由之一。
如此几年下来,他年岁渐长,后面几个皇弟陆续娶亲,关于他的谣言多了起来。说他分桃断袖,说他身患隐疾、不能人道,等等等等,他都无所谓,也懒得解释,甚至觉得,让别人这样误解也不错,至少能得些清净。
他知道流言都是哪些人放出去的,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家眷和子嗣,对一个有资格竞争储位的皇子来说,是能起到加分作用的,可他实在没办法勉强自己,光想象那场景就觉得难以忍受。他也怀疑过自己的倾向,因为自成年以来,他确实只喜欢跟男人打交道,就连去青楼,都只是远远地坐着听歌赏舞,不愿让女人近身服侍,他闻
不得那股浓腻的脂粉味,那会让他失去胃口。
曾经有位名满云都的花魁,借敬酒之机靠过来,在他衣服上蹭了一小块脂粉印子,被他一把提着衣领狠狠地甩开,磕到案角,当场血流如注,差点死掉。此事彻底坐实了他的厌女之名,吓坏了一干原本有意把女儿许给他的权贵,再想攀龙附凤,也得先有命在。
亏了这个流血事件,才让他把婚事一拖几年,眼看二十岁生日都过了,母妃数次规劝不成,只得依允父皇强行指婚。
父皇也怕出人命,所以给他找了个身怀武功的女子为正妃。至于姜颀,她敢嫁,不过是仗着姑表兄妹的情份,不怕他会怎样。
只有容悦是他自己求来的,他唯一真正想娶的人,他甚至为了她跟父皇做交易,换来一个平妻之位,可叹的是,他做到这个地步,她仍然逃婚了不怕他伤心难过,不担心他下不来台,不管那场名为“婚礼”的闹剧如何收场,自顾自拂袖而去,她对他,真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啊,甚至,心里是厌恨着的?
一直以来,他洁身自好,从不是登徒子,可为了容悦,他却化身登徒子,日日涎着脸跟她耳鬓厮磨,不遗余力地动手动脚。这固然是因为他想亲近她,想两个人早点成为真正的夫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深知容悦对他的成见有多深,如果他不
努力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任由她躲避下去,新婚之夜只怕难以圆满。那时他还没想到,他们根本不会有新婚之夜,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她再次弃他而去,丢给他一个宾客满堂唯独没有新娘的婚礼。
想着这些,穆远心里竟然有种天地空茫、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再有本事、再有能耐,文能治国、武能兴邦又如何?让天下人拜倒在他脚下又如何?唯一心爱的女人避他如蛇蝎,他拥有的再多,在这样的夜里,也只能孤枕独眠,任由寂寞啃啮。
越想越烦躁,穆远猛地掀开被子,提剑冲进竹林,腾挪纵跳间,剑影凌乱,竹叶飞舞,从子夜至凌晨,剑影不息,竹叶不止,场中那人,仿佛不知疲累……
负责值夜的守卫不敢相扰,又怕王爷走火入魔,急得找梁竟拿主意,梁竟匆匆披着衣服跟来,站在林外思忖了片刻,出声喊道:“王爷,平城那边有消息来了”
竹叶风闻声止息,白衣剑客提剑而出,接替云肆职位的新任护卫长云贰只觉头皮发麻,把王爷哄过来容易,可问题是,他们从哪里变出平城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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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追寻
在云贰惊慌的视线中,梁竟表情镇定地打了个手势,让捧着水盆、巾帕的侍女上前,侍女们战战兢兢地跪下,穆远一声不吭地拿起巾帕拭擦,然后朝东厢的小偏厅走去。//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
梁竟跟着走了两步,回头见云贰还呆呆地立在原地,低声吩咐道:“你先下去,顺便传早膳。”
待穆远在主位坐定,梁竟躬身长揖:“怕王爷走火入魔,微臣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王爷见谅。”
穆远满含期待的眼神如星光寂灭,半晌才叹口气道:“我知道师爷也是一片好意。”
梁竟打量着他的脸色:“您要不要歇一会儿?昨夜练了一个通宵,到底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铜铸铁打。”
“无妨”,穆远摆摆手,声音粗哑干涩:“你先去梳洗,早饭过后陪我进宫一趟。”
梁竟笑道:“既然来了,索性就叨扰王爷一顿早饭,微臣一把年纪了,随便洗洗就成,又不用梳妆打扮。”
梁竟是穆远十五岁那年在外游历时闻名访回的首席幕僚,几年相伴下来,两人亦师亦友,所有的近臣中,也只有梁竟敢在穆远面前这样不拘小节。穆远为人一向高深莫测,就连长孙葵都不敢稍有懈怠,被人奉承一句“少年老成”,不过是因心怀畏惧而谨小慎微罢了。
早餐桌上,梁竟见穆远只用了一小碗紫米粥,忍不住相劝:“王爷再进些,要是把身体拖垮了,可就没办法找人了。”
穆远瞅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果然还是师爷最懂本王的心。”
梁竟面带几分无奈:“若不让王爷走这一趟,王爷始终是不放心,不如索性让您如了愿,以后才能毫无挂牵地行事。(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bsp;
穆远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师爷计将安出?”
梁竟捻了捻胡子:“前几天朝中不是有奏报,说东海那边的无名岛上,常有兵勇出没?王爷若以巡查海防的名义出京,皇上多半会照准,这些年,他老人家对东海大营从没真正放心过。”
穆远沉吟起来:“若我没娶庾氏,这事很好说,可如今,太子已伤愈上朝,如果他以这个理由阻止,恐怕连父皇都会有所顾忌。”
梁竟沉默了,半晌无语。
皇上的疑心病比谁都重,防儿子跟防贼一样,穆远身为庾家女婿,放他去庾家统领的地方巡查海防,万一他跟庾家沆瀣一气,甚至将庾家收为己用,作为他将来篡位的根基,那皇上岂不是放虎入丛林?
穆远想了想又说:“还有一点,谁都知道我前不久刚完婚,新妃备受宠爱,却身娇体弱,连进宫请安都不能,我却在这个时侯自请出京,一走数月,也不合人之常情。”
梁竟这才听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您打算微服出京?”
穆远哼了一声:“你直说我想偷跑就行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们哪一回出京是向父皇请了旨的?”
梁竟摇着头说:“那不同的,以前您可没在朝中任职。”
穆远为之一哂:“现在我也没有啊。”
梁竟接过丫头手里的养身茶:“皇上不是让你您去理藩院就职吗?”
穆远不以为然地说:“只是一句话,还没正式下旨呢。”
梁竟提醒他:“那旨意只怕今日就会下来。(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bsp;
穆远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这样,今日只去畹华宫看看母妃就回来,不去清泰殿了。”
他婚后第一次进宫,母妃就朝他发了一顿脾气,说他太宠新妇,称病不进宫朝拜就罢了,还让夫婿日夜陪护,害得她连儿子的面都见不着了,他哄了半天才哄好。待去清泰殿见父皇,倒是没像平时那样吹胡子瞪眼,而是很正经地跟他说,既然成了家,就该定下心来,不能再满世界游荡,让他满月后先去理藩院,学着做些与民有利的实事。回头陪母妃用膳时说起这个,把母妃高兴的,抹着眼泪说,父皇总算想起来给这个儿子找些事做了,就像他原本是个浪荡子,现在好容易改邪归正一样。
梁竟却向他建议:“您还是去清泰殿看看皇上,最好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他明白,您不愿意卷入朝廷的派系之争,所以抽身远离,其实心里是舍不得他的。”
穆远笑了笑没说话,算是同意了。他们父子俩每次见面,场面都很激烈,摔桌打椅是常事,比民间更民间,父皇喜欢这种调调,他就奉陪,他自己是九分做戏一份真,不知父皇有几分真?
世人都道他是楚溟国皇室中最桀骜不驯的子弟,却偏偏最得父皇宠爱,即使一见面就吵架,那也是表达亲腻的方式不是?
两人商议定,便分头去安排。
姜颀直到穆远离京前夕才从庾嫣口中问出了消息,当下红了眼眶,不敢找穆远闹,跑到仍滞留云都的大姐那儿哭诉,姜颐气得戳着她的额头说:“哭有什么用?走,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评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你,他有当你是他的妻子吗?”
靳涵刚好在座,闻言拉住她的手臂道:“夫妻之间闹闹别扭,娘家人最好不要掺合,这样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姐姐你别着急,先让王妃坐下来喝口茶,顺顺气。”一面说,一面朝贴身丫环小娥使了个眼色。
小娥悄悄从侧门退了出去,屋里靳涵仍拉着姜颐不放,劝说得越发起劲了:“瞧姐姐这样子,比王妃还激动,你这一去,他们原本没什么事都要吵出事来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颐几番挣脱不开,又不好翻脸,真是烦透了。其实她哪有生什么气,她巴不得穆远一辈子不临幸姜颀才好,要是那两人鱼水和谐,叫她情何以堪?从小住在宫里,被当作皇子妃培养的是她,最后嫁给穆远的却是什么都不如她的姜颀,每想到这一点,她就堵得慌,恨不得把自己憋死才好。
只怪她自己犯傻,被穆远几句狠话吓到,再加上从小戴着美才女的光环,未免心高气傲,一气之下,竟赌气嫁给了夏御,让姜颀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她相信,若嫁给穆远的是她,决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只要穆远肯接受她为妃,让她住进他的王府,她就有办法得到穆远的宠爱。她从小就看见母亲往父亲喝的茶水里下药,要不然,母亲怎么能生下那么多孩子?父亲可是有几十房妻妾,母亲又不是最美的。
竖起耳朵的靳涵听见院门外的请安声,劝说的语气愈发温柔诚恳:“妹妹知道姐姐从小在宫里长大,跟雍王爷是青梅竹马,姐姐说的话他一定会听,可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您要是就这样冲到王府,横眉竖眼地质问,岂不是火上浇油?”
夏御本在书房里鉴赏一幅新得的画,小娥慌里慌张跑去禀告,说姜侧妃在雍王爷那儿受了气,到府里找大*奶哭诉,大*奶要冲去王府理论,二奶奶怕事情闹大,请他过去调停。
夏御走到阶下,正好听见“青梅竹马”几个字,不由得停住脚步。这个词是他心里的隐痛,难道竟也是姜颐心里的隐痛?这女人对他一向不冷不热,他虽然不爱他,可也容不得她恋着别的男人,更该死的是,那男人还娶了本该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他的“青梅竹马”。
姜颐是何等聪明的人,一见小娥请来夏御,就明白靳涵在玩了什么鬼,不就是争宠嘛,让夏御以为她不忠夫主,心有别注,那又如何?靳涵喜欢夏御,只管天天拉去她房里好了,最好时时刻刻做一堆,永远都不要来打扰她
朝靳涵那张故作贤良的嘴脸投去不屑的一笑后,姜颐冷冷地对夏御说:“二奶奶正等着夫君商量迎娶三奶奶的事呢,你们先合计着,我送妹妹回去了就来。”经过夏御身边时,突然附耳过去道:“有件机密事,是关于怡妃的,夫君要不要听?若要,请借一步说话。”
靳涵心里正得意着呢,忽见夏御脸色大变,二话没说就随姜颐走进里间,然后关起房门说悄悄话,老半天没见出来,气得都快把手里的绫帕扯烂了。
姜颐只是把雍郡王府婚礼的真相告诉了夏御。夏御是男客,在外间入席,自然不知内里的情形,其实一般的女宾,就连姜贵妃都被瞒在鼓里,但这件事怎么也瞒不住身为王府侧妃的姜颀。怕她知道后乱嚷嚷,庾嫣索性直言相告,并一再告诫,不得泄露给外面的任何人知晓,姜颀惧怕穆远,一直闭紧嘴巴不敢多言,这回实在是气不过了,才说给姜颐听。
姜颐还告诉夏御,容悦根本不愿嫁给穆远,所以不惜设计自己落水,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逃离。她这一出去,多半会改名换姓,以另一种面貌活在世上,而穆远的王府里,也已经娶进了另一位“怡妃”,就是长孙葵的姐姐长孙兰,此女容貌不比容悦差,亦是出身名门,自成婚后深得穆远宠爱。
言下之意,她已经完全取代了容悦的地位,容悦又成了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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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子多情
姜氏姐妹离开后,夏御也走了,独留靳涵一人站在厅中,手上无意识地撕扯着绫帕,用力之巨,连青筋都爆出来,看得小娥心惊,同时也大惑不解:今天这场戏,明明是她家姑娘抓住时机,成功地离间了大少爷和大*奶,可为什么,大*奶把大少爷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情势就急转直下,大少爷不但正眼都没瞧她家姑娘一眼,还走得那般匆忙?
夏御确实走得很匆忙,一面走一面吩咐套车,管家告诉他,马车已经让大*奶叫走了,夏御当场光火:“难道我家穷得只剩一辆车了?”
管家躬身回道:“大*奶自己的七宝车转毂坏了,她坐的是您的华盖车。//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夏御挥挥手:“管他什么车,先赶一辆过来,能出门就行。”
他这位正室与他不相得,却和他的父母趣味相投,都爱打肿脸充胖子,家里哪怕日日闹饥荒,出门的的行头务求奢华,所以她的嫁妆里,最值钱的家什不是千工拔步床,而是一辆七宝璎珞车,内饰七宝,外绘金鸾,比他的朱轮华盖车贵重多了,平日她是绝瞧不上眼的,今天自己的车坏了,才寻摸上他的。
管家看主子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动问:“您这是要上哪儿呀?”
夏御攒眉催促:“啰嗦,让你套车就套车。”
管家不敢再多问,赶紧安排人手陪少爷出门,临走时特意跟小厮兴儿交代,让他用心侍候着,兴儿也摸头不着脑,懵懵懂懂地随少爷出门,赶车的护院看着门前的两条大路问他往哪边走,兴儿硬着头皮敲车门,只听他家少爷在里面不耐烦地答:“西门”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车已经到了西门外的十里长亭,兴儿再次回头:“少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天色不早了,我们连行李都没带,要是在外面过夜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总算传来压抑的声嗓:“回去。”
说出这句话的时侯,夏御闭上双眼,握紧拳头锤向车壁,兴儿听见咚的一声,心里惊疑不已,他家少爷乃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平时最在乎自己的形象,走到哪里都一派斯文,几曾这般粗鲁过?
马车于黄昏时分驶回了夏家在云都的宅邸,靳涵听到消息赶过来问候,被兴儿挡在书房外。
目送二奶奶不情不愿地走远,兴儿回到屋里,一面往茶杯里添开水一面试着劝解:“您今儿到底怎么啦?再如何也要吃饭啊,要是把您给饿瘦了,回去太太会揭了奴才的皮。”
夏御只是不吭声,端起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表情阴郁中又带着几分焦躁。
夏御被小娥请走时,兴儿手头忙着别的事,并没有跟随,这会儿见问不出什么来,抓破了脑袋想,才算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雍郡王府的容侧妃,也就是昔日的容三姑娘。
记得小娥来时,好像说,大*奶在接待雍郡王府的姜侧妃,姜侧妃每次来,无非是哭诉雍王爷不爱她,只宠着那个狐媚子,偏偏那狐媚子与他家少爷渊源颇深,对这二人的始末,从小跟在少爷身边的兴儿可是一清二楚,他对容悦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正宗表小姐容恬。
要说起来,他家少爷对这位容三姑娘,确实有些亏欠,那时候两人多要好啊,世子夫妇也特别喜欢他家少爷,少爷明明是夏夫人的亲侄子,每次去容府做客,却在容家二房那边盘桓,跟容悦形影不离,跟亲表妹容恬倒不怎么合得来。
那时候,容徽还是庶子,容征才是容府的少主,容徽一房的人都上赶着巴结他们,容徽也好,夏夫人也好,包括夏家的长辈,都乐得见到少爷得到容征的赏识。容征膝下无子,少爷若能娶到他唯一的嫡女,等于掘到了一座金矿,说不定,连整个景国将来都是少爷的
夏家长辈的心里,恐怕早就把容三姑娘当作媳妇人选了,亲戚们坐在一起,没少开过这两人的玩笑,少爷听在耳里,也没见他反驳过啊,分明是默认了的,可等容征一死,夏家的主子们,还有容徽一房的人,立刻都变了脸。别人变脸也罢了,连少爷自己都瞧不起容三姑娘,就真的有些不应该,竟然还想收她为媵妾,也不想想,一个好端端的嫡女,凭什么给你做妾?
看人家雍王爷,连侧妃都怕委屈了她,给她讨了个封号,差不多跟正妃平起平坐了,夏家的主子们以后见了她,还得恭恭敬敬地见礼呢。
少爷起初见容三姑娘死了爹,丢了世子独女的身份,觉得她配不上自己了,改聘容二姑娘,聘了又后悔,唉,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容三姑娘如今成了王妃,少爷还只是放不下,在云都一住数月不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倒叫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为难,想催少爷早点返家,又不敢实话实说,怕戳了少爷的心窝子。
兴儿腹诽半天,见夏御神情恍惚,卯起胆子上前问:“少爷,是不是容三姑娘出事了?”
夏御猛地抬起头,眼里红丝隐现:“你听到什么了?”
兴儿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见少爷这样子,乱猜的。”
夏御满腔心事无人可诉,便对着心腹小厮长吁短叹起来,兴儿才明了下午那会儿少爷究竟意欲何为,不禁瞪大眼:“原来您打算出去寻人,您知道她逃去哪里了?”
“不知道。”
“那您往哪儿找呢?”
还是摇头。
“您让马车从西门走,是不是打算去碧水城?三姑娘肯定不会回容府的。”
“我知道她不会,可她母亲好像还是瑞地……”
“三姑娘也不会去的,她既然要逃,就会逃到一个谁都找不着的地方,瑞地的庄园早就暴露了,容侯爷知道,您知道,雍王爷也肯定知道。”
“是的,所以……”他虽然一时冲动去了西门,却在城外十里处就命驾回返了。
主仆俩聊着聊着,不觉夜幕已深,到后来,兴儿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夏御才打住,忍笑道:“快传晚膳,你也不用另备,陪我吃点就完了。”
兴儿眨巴着眼睛:“什么晚膳,分明是宵夜。”
靳涵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听见夏御传饭,亲手端了一碗汤过来,笑眯眯地说:“大少爷再不用饭,妾身就要传大夫进府了。”
靳涵在场,兴儿哪敢跟少爷同食,忙退了出去,靳涵自动接替了兴儿的工作,帮夏御挽起衣袖,又在膝上放了一块大帕子,然后站在一旁殷勤布菜,弄得夏御味同嚼蜡。这事若由一个娇滴滴的爱妾来做,他会觉得受用,可靳涵是他的平妻,身份摆在那儿,靳涵的长相,又是中规中矩型的,当家理事可以,斟酒捧砚、红袖添香,只会让他尴尬,偏又不好直说。
很沉闷地吃过一顿饭,靳涵又抢过丫头的活计,服侍他洗手、漱口,最后送上一盅养身茶,才让他在主位安坐,自己退回一侧的玫瑰椅上。
盯着夏御喝完养身茶,搁下绿玉盅,靳涵招手让小娥送上一个纸卷,嘴里说:“这是妾身前几日拟定的催妆礼单,给大*奶过目了,她什么也没说,您看,可还需要再添些什么?”
她是有意给姜颐上眼药的,身为正房大*奶,什么都不管,自己拟好了单子请她过目,竟然爱看不看,在其位不谋其政,说得难听点,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有她不如没有。
可惜夏御比姜颐更缺乏耐心,接都懒得接,语气冷淡地说:“先搁着,这事儿不急。”
“不急?”靳涵懵了,“您不是说,既然姑奶奶一家都在云都,不如就近择个日子在云都迎娶吗?”
“那是被他家逼的,后来我想清楚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起码也得等回申城后禀明祖父和父亲再做打算。”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他见容悦要嫁穆远,心里又嫉又痛,恰好容恬逼婚,他就把心一横,你既变心另嫁,我就当着你的面娶你姐姐他就不信,容悦真的毫无感觉,十几年的情份岂能作假?
可如今,容悦逃婚而去,她逃婚了,一切都不同了
她情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逃婚,这是为什么?
自听到这个消息起,夏御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心里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乐、一会儿悲,如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描难述。
一个弱女子——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早已今非昔比,现在本事了得,可在他心目中,她仍然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柔女子,从小仰慕他,依赖他——不惜以那样危险的方式离开王府,舍下尊贵的身份,舍下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是什么让她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每想到这一点,夏御就觉得心潮起伏。是不是,在她心里,有一个爱到极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的人,否则,娇弱如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 各方反应
经过多方揣摩,夏御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惊喜万分的结论:容悦是爱他的!非常非常爱!
要不然,为什么好好的王妃不做,要冒着巨大的风险逃离,只身浪迹天涯。,:。
穆远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容悦心里爱的是他,为了他,不惜与活阎王决裂,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再一次辜负美人深恩。当初聘下容恬时,他就觉得怅然若失、愧疚难安,心里总像空着一个大洞,如今容悦逃婚而去,生死未明,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迎娶容恬?
对于夏御的新决定,靳涵一开始暗自称庆。容恬的性子固然不讨喜,却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身段更是前突后翘,是她和姜颐的扁平身材所不能比拟的。可笑姜颐总以大美女自居,矜持高傲,不屑奉承夫主,却不晓得男人本性自大,又好色贪欢,光有一张脸蛋摆在那里有个屁用!中看不中吃。也不想想,若她真有那么大魅力,为何她喜欢的男人视她如无物,她嫁的男人也对她毫不动心?一味沾沾自喜、不会自我反省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容恬就不同了,她深爱夏御,脸皮厚如城墙,敢作敢为,进门后一定会使尽手段争宠。夏御也只是个男人,别看现在端着,等他真娶了容恬,尝到甜头后,未必不会为她所惑,即便做不到专宠,起码能分宠。
更何况,容恬还有一个莫大的优势,她是夏御的亲表妹,夏家是她的外家,夏家长辈也好,夏御本人也好,多少都会给她几分薄面。这么多有利条件结合在一起,容恬将会成为她的劲敌!
夏御要拖延婚期,靳涵自然求之不得,却又有些犯嘀咕:明明说好了近期迎娶的,事到临头,怎么突然变卦了呢?联想到夏御这两天的异常表现,靳涵心里有了隐隐的预感,等姜颐从雍郡王府回来,她立即跑上门去打听。
姜颐含着讥讽的笑,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加油添醋,全部告诉了靳涵。当着妹妹姜颀的面,她一再保证,决不把事情外传,怎么可能?!她巴不得这事传得天下皆知。穆远身边的女人都不该有好下场,尤其是容悦,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一次一次逃婚,等宫里的皇帝姑父和贵妃姑母知道了,看她还有什么脸回来。
可恨的是,穆远竟然那么宠她,这样都不降罪,还想尽办法替她遮掩,假新娘,真婚礼,她倒想,当皇帝姑父和贵妃姑母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她不会直接捅出去,凡是会令穆远反感的事,她都不会做,借刀杀人谁不会呀,这不,马上就有蠢货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是?
且看整日扮贤良的靳二奶奶会如何处理,至于那个自认是天上人间第一才子兼第一情圣的临风公子会怎么应对,又是另一桩公案了。她自被穆远拒婚后,便心如槁木死灰,浑浑噩噩地活到现在,直到今天,才品出了一点滋味,原来,看跳梁小丑表演,也是很有意思的;看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穷折腾,非要把自己从尊贵的王妃折腾成丧家犬,也颇有意趣。,,
得知内幕的靳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夏御不娶容恬固然好,可那背后的原因,却令她嫉妒欲狂。
如此说来,真正的劲敌并不是容恬,而是她以为早已出局的容悦。
又是青梅竹马,该死的青梅竹马!姜颐为了“青梅竹马”,对大名鼎鼎、得到无数女人芳心的临风公子爱搭不理,可见青梅竹马的分量之重。若临风自己也是如此,一旦被他找到了逃出王府的容悦,二人爱火重燃,夏御心里,还会有自己的位置吗?
越琢磨,靳涵越慌张,体会到了深重的危机感。
经过一整晚的反复思量,第二天早上,靳涵顶着两个大大的青眼圈出现在橙园的大门口,求见在此做客的容二姑娘。
容徽在容悦走后不久就带着靳夫人回碧水城了,打的旗号是,去那边帮着寻人。夏夫人和容恬却被留了下来,要她们照顾“疯癫”的容怜,几天后,容府四公子容慎也被请到橙园,陪护容家女眷。
既然夏夫人一房的子女都在云都,夏御原准备就在云都迎娶容恬的,嫁妆之类的则直接由碧水城容宅送去申城。容恬巴不得早点过门,夏夫人深知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哪里会计较这些小节,容恬的脾气,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快受不了了,既然她那么想嫁,那就嫁好了,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容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着夏御迎娶,谁知花轿没等到,只等来了一脸歉意的靳涵。
此时穆远已秘密离府,给橙园这边的旨令是:看牢夏夫人与容慎,只要不出园即可,在园中不用限制他们的行动。所以门卫并没有过多阻拦,稍微问了几句就让靳涵进去了。
见到容恬,靳涵的心态是复杂的。她很不喜欢容恬,比姜颐更不喜欢,可在容悦这件事上,她又必须跟容恬联手。昨夜她想得很清楚,与其给容悦留下机会,不如趁早把容恬娶进门,据说这堂姐妹俩势同水火,互不相容,若夏御娶了容恬为侧妻,就算日后找到容悦,她也很难嫁他了,因为,她不会让自己屈居于容恬之下。当然,如果能跟容恬联手一起说服夏御的父母,尽快为他聘下第二位侧妻,就等于彻底堵死了容悦嫁给夏御的可能性,容悦外表和气,可听其言观其行,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再爱一个男人,也不可能给他做侍妾。
容恬把靳涵迎进自己屋里,亲手奉上茶水,满脸俱是笑意:“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若非靳涵早就认识她,还以为真是什么温婉的女子。
容恬也是无奈,她何尝愿意对靳涵伏低做小?可夏夫人一再叮咛,要她务必改掉暴虐的脾气,须知婆家不比娘家,要过得好,首先要讨得夫主的欢心,男人都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并以姜颐和靳涵为例,明明姜颐比靳涵出色得多,为什么反而是靳涵更得宠呢?因为姜颐太冷傲,不若靳涵小意温存,会笼络人,要她向靳涵学习。
靳涵握住容恬的手:“本来是没空的,这几天正忙着给你准备催妆礼呢。”
容恬娇羞地低下头,小声道谢:“让姐姐受累了。”
靳涵叹息道:“受累倒没什么,家里办喜事,我也能跟着沾些喜气。再说我们家里的情形,想必你也知道,那一位奶奶是完全不管事的,什么都指着我一个人,连个商量的都没有,所以我是真心盼着妹妹早点过门,以后我们凡事有商有量的,多好!可惜我们家的爷,唉,叫我怎么说呢?真不知怎么跟妹妹开口。”
容恬满腔火热仿佛被冰水浇过,心跳停顿了几息,才艰难开口:“怎么啦?姐姐有话只管直说。”
靳涵满含同情地拍着她的手,沉吟了一会才嗫嚅道:“婚礼……只怕又要往后推了。”
容恬脸涨得通红,嗓音陡然拔高:“这是为什么?”
靳涵眼底尽是不屑,也不嫌丢人!别的深闺未嫁女,听到自己的婚事,早就羞得跑了,躲得远远的,眼前这位可好,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听说婚礼要推迟,急吼吼地当面质问。
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仍是一脸的惋惜之色:“谁知道呢,昨晚我把礼单给临风看,他只说让我搁着,婚礼暂缓,具体什么情由也没交代。”
容恬眼泪都出来了,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夏夫人忙掀开帘子进来,黑着脸说:“这绝不是临风的主意,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最是稳重知礼,你老实说,到底是谁在里面捣鬼?”
靳涵差点拂袖而去,现在她总算明白容恬的嚣张是跟谁学的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容徽庶子出身,在女人面前想必很会奉承,夏御可不是,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难怪他喜欢骄娇怯怯的容悦,对亲表妹淡淡的。
敛去所有的情绪,靳涵轻叹:“还是夫人明察秋毫,临风是夫人的亲侄子,若非遇到了紧急情况,他怎么会随便推迟婚礼。”
夏夫人母女同声问:“什么紧急情况?”
靳涵故作诧异:“这事你们不知道吗?奇怪了,我在外面都听说了,你们是近亲,怎么反倒……”
母女俩狐疑对视:“外面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靳涵朝四周扫了一眼,夏夫人挥退仆从,靳涵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如此这般告诉了一番。夏夫人惊疑不已,她一直以为容悦被找回了,不然以穆远的狠戾,岂会让她们好好活着“做客”?婚礼也不会如期举行。
等容恬想通其中的关节,顿时脸色铁青,抖着唇问:“你的意思是,临风哥哥不肯娶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靳涵陪笑道:“不是不娶,只是推迟……而已。”
容恬双目赤红,猛地冲出门,嘴里不管不顾地嚷着:“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临风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
可惜未跑出多远,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堵了回来,为首的一人冷冷地警告道:“你们家已经疯了一个,莫非这个也疯了?”
夏夫人想拿出当家夫人的威势,奈何这里不是容府,没人鸟她,只得忍着气,和靳涵一起,半抱半拽,把容恬弄了进去。
此时的穆远,已快马疾行,向平城的方向而去,他留下的信被楚昭帝撕了个稀巴烂,拍着御案大骂,奏章掉了一地:“这个逆子,为了个女人,父皇母妃不管了,差也不当了,他最好死在外面,要是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闻讯赶来的姜贵妃哭得昏死过去,皇帝看着可怜,本来已很少临幸畹华宫了,为了这事,倒是陪了她好几日。
姜贵妃刻意不妆饰,黄着脸儿倚在榻上,峨眉深蹙,心里其实正美着:
儿子,还是你聪明!与其让人当桩丑事揭出来,不如索性向皇帝坦白,然后装做情深不悔的样子出去找媳妇,我那媳妇也会跑,怎么就知道去平城呢?皇帝为远儿娶进庾氏,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多看重这个儿子,特为他寻一门有势力的岳家,殊不知那庾氏就是个怪胎,根本不爱男人,她父亲又是个死硬派,这门婚事对远儿就是个鸡肋,没有任何实际的帮助。皇帝也许有那么几分疼远儿,平时不介意多纵容他一点,可一旦涉及到军国大事,心里就只有他的太子了,元后嫡子嘛,我呸!但愿远儿这次去,能拉拢到庾家的几个儿子,老头子再死硬,若几个儿子都向着远儿,他能怎么办?他可以不在乎女儿,还能不在乎儿子?
————————道歉的分隔线——————————
停了几个月,其实开始也没想到停这么久的,以为过1-2天就能更新,结果这事那事耽误下来,就成这样了,真是对不起读者。
决定填坑是需要勇气的,要把前面几十万字通读一遍,好好梳理情节,同时努力找感觉。但既然决定填坑,就会填完,到底会写多少字,我现在也说不好,总要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不让读者留下遗憾。
为了表示歉意,完本后的番外我会发成免费章节,尽量写多点,10章,可以吗?
多谢读者的支持,我的书友群里,居然还有很多人,没少几个,本来以为都跑光了的。
好了,快3900字了,就写到这里,总之,道歉及深深的感激!
第一百三十一章 疑点与破绽
容悦坐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海天相接处隐约的岛屿,眼角余光瞥到树丛中的一角灰衫,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更新最快78xs//请使用访问本站。
自上次被太子镇的里长周兴半邀约半强迫弄进他家后,容悦就成了被监视对象,无论走到哪儿,后面都有条甩不掉的尾巴。
越是这样,她越是怀疑周家背景复杂,若仅仅只是一个小鱼镇上的大户,外带排不上品级的虾米村官家长,何须如此防范陌生人。要说起来,她算得上周家的救命恩人了,年纪又只有十几岁,能对周家造成什么威胁?可就连她提出去平城,都被周兴婉拒,理由是,怕她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如确实有必要,可等空闲时由周家人陪同前往。
说明白点,她被周兴软禁了,活动范围局限于太子镇。如果她强行离镇,周兴会采取什么手段她不知道,凭直觉,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好在她也不急,周家要好茶好饭供着,她何乐而不为。她哪是真想去平城?故意那样说,不过是试探一下周家的反应。周家反应越大,她越觉得有意思,患有轻度工作狂的积年卧底,对有秘密的家庭最感兴趣了。
唯一不好的是,日子有点闷。身为客人,而且是囚犯级别的,总不好跟主人斗嘴耍贫。从这个角度来看,穆远也并非纯然的讨厌鬼,他亦有他的用处,比如,斗嘴时当个捧哏的,晨练时当个喂招的……
容悦决不承认她在想那个人,如斯冷血,如斯暴虐,一个女人得有多不怕死才敢跟那样的男人歪缠?她是正常的女人,无自虐倾向,喜欢温暖和煦、如春阳般的男子,喜欢简单幸福的生活,宫斗什么的,太累人了。
容悦伸出三根手指,喃喃地告诉自己:他杀了你三次!三次啊三次!你又不是猫,有九条命可以挥霍。
所以别傻了,无论他对你多好,多包容,多宠爱,都是裹在炮弹外的糖衣,铺在陷阱上的鲜花,搁在捕鼠夹上的肥肉。,恶男就是恶男,再怎么装都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三次什么?”
一颗脑袋突然从黑黝黝的岩下冒出,容悦全身寒毛倒竖。自她修炼穆远给的秘笈后,感知能力相当敏锐,这人能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而不被察觉,武功进境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命的是,他年龄跟自己相仿,脸更是嫩得紧——正是“曾与她同生共死”的小白脸。
容悦不由得警惕起来,暗暗思忖: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跟着她意欲何为?
看着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孔,容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其实,在太子庙初见此人时,她就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只是那天的情况又混乱又危险,两人挤在香案下,光线不好,后来逃出来,心里只顾琢磨着刚发生的流血事件,没来得及细想别的。后来未再遇到,就渐渐淡忘了。
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一个穿着龙纹锦袍的身影跃入脑海,不是别人,恰是穆远的皇弟,那个明明有着淡烟远水气质,却让容悦觉得深不可测的七皇子。
还记得穆远曾专门告诫,要她离七皇子夫妇远点,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
这是整个皇室中,穆远唯一明言要她敬而远之的人。
仔细打量他的容颜,更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位少年的长相,甚至跟穆远都有一点点相似,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容悦吃惊了。
不是皇子却像皇族中人,莫非又是一桩“因双生子不吉而隐匿一个在民间”的宫廷秘辛?又一粒沧海遗珠?又一只还珠蝈蝈?
容悦不觉哑然失笑。
“我叫祁渝,你叫什么?”
对面的少年歪着头问,眼神很纯稚,恍若清澈见底的小溪——此类人种,若非大善,便是大奸。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薛林。”
容悦坐得安适,答得随意,如逢亲眷,如对友朋。
于她而言,越是面对不可琢磨的人,越是表现得轻松,这是刻画进骨子里的伪装本能。
对方看来也是惯会顺杆子爬的角色,清亮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又凑近一分,近到几乎贴耳:“你真的叫薛林吗?小薛公子?嗯?”
容悦不动声色地反问:“那你说我该叫什么?”
祁渝笑得像只刚偷完母鸡的小狐狸:“我看该叫你薛姑娘。”
容悦垂目而默,悚然而惊。
这一路行来,扮男人扮惯了,多数时侯坐车,偶尔徒步,也总是戴着斗笠匆匆而行。晚上打尖住店,饭菜都让人送进房里,极少抛头露面,便登记结帐时被店掌柜和小二哥看出端倪,店家有义务保护客人的**,谁也不会刨根问底。
但周家这边就不同了,她一连住上数日,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凭周兴那双看尽世情的精明眼,只怕早就发现她的真实性别了。
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考虑过,当初决定在太子镇上暂居时,就想过是不是恢复女儿身,免得出现“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的尴尬局面。可再联想到此地女子的地位,又打了退堂鼓。公然以女子身份行走于世,恐怕根本行不通。想来想去,不若继续扮男子,十几岁的年龄,本就有些雌雄难辨,再好好易容一下,应该不会穿帮。
看来她还是太相信自己的易容术了,真是对不起尹师傅啊。
看容悦脸色变幻,祁渝忙摇着手表示:“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就我们俩知道。”
暂时无法解决的事,容悦也懒得去多想了,周家人是否识破,随便,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也没有人就这一点提出质疑,他们装傻,她就装憨,反正她又没有恶意,不过想借周家的船出海而已。
跟祁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一会,容悦日影,拍拍手说:“该吃午饭了,你还不回去吗?”
祁渝笑嘻嘻地说:“上次你请我吃了一顿饭,今天我请你好不好?”
“多谢您了。”
“要不,你再请我?”
“我没钱,连客栈都住不起,幸赖周里长收留,否则……”
“没关系啊,他不收留你,我收留,要不,你这就跟我回去,周家尽是男的,你在他家多有不便。”
“莫非搁下是女人?”
“我不同嘛,我是读书人,斯文人,守礼节,知进退,他家都是渔夫、武夫,粗鄙得很,小心冲撞了姑娘你。”
容悦瞄了瞄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点着头说:“果,很知进退。”
祁渝稍微往旁边挪了那么一点点:“我就觉得你看着亲切,我心里喜欢,要是别的人,请我跟他一桌吃饭我还嫌他臭呢。”
容悦自己也颇感诧异,明明这孩子来路不明,身份神秘,为何她这么快就卸去了防备呢?
要换了穆远,跟她挨这么近,她早跟炸毛的猫儿样,说不定已经竖起了利爪。
要分析起来,大概是环境使然。从军校出来的女子,平时摸爬滚打中几乎模糊了男女的界限,若这会儿是在比水城的容宅,或穆远的郡王府,她自当谨守时下女子的各种规范,可身处空旷海边,他乡异地,她便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曾经的爽朗作风。反正一旦离开这里,恢复了女儿装,两人就是陌生人了,也许今生都不会再相遇。
跟祁渝在路口道别,容悦继续朝前走了几十米,跟一个戴斗笠的男子擦身而过,随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该来的总要来
容悦没想到,她会在离周宅不足一百米的地方遇见大师傅卢骏。//更新最快78xs//!。
再如何激动,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卢骏更是连头都没抬,只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低低说了几个字:“今晚三更。”
容悦正是从声音中辨出了路人原是故人。
来不及交流更多的信息,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容悦尽量保持原有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踱进了周家大门。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也不知卢骏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带了多少人来,半夜三更准备要做什么,是要带她走呢,还是配合她的计划,让她继续留在周家?
除了猜测,还有担忧。
其实,仅凭周家表面上显示的势力,容悦并不怕自己的人会吃亏,周家再强横,不过是渔村一大户,乡下土霸王,她的手下不乏高手,只要来上几个,足以对付周家一家子。她怕的是周家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怕随便捅捅,结果捅了一只马蜂窝。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和推理,再结合那天晚上断断续续听到的几句话,她觉得周家很有可能是某大势力的一个据点,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设立,是因为太子镇有个几乎被废弃的港口——就连“废弃”,容悦都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太子港正对无名海岛,地理位置好,附近有一片高坡和茂密的丛林,又能挡风又能遮挡视线,好好开发一下,能建成一座私人良港。
这天剩下的时间容悦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房里,装模作样地捣鼓一堆在本地收集到的草药,挨到平时睡觉的点,就熄灯上床,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时间过得特别缓慢,双眼熬得酸胀不堪,才等来了三更的梆子。,
四周一片宁静,偶尔响过一两声狗吠,虽然直到此刻外面都没有任何异样,容悦仍穿衣坐起,她对自己的师傅有信心。
又过了一会儿后,门上总算传来了一长两短几声轻敲,容悦欢喜不胜,急忙跑过去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两个人,正是她的御用跟班苗砺和周泰,两人躬身抱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恭敬中透着亲切。
容悦无声地笑了起来,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
周家各个屋子依然悄无声息,院门口守夜的两个家伙软软地倒在地上,容悦随苗、周往外走,居然在卢骏身旁发现了许久不见的尹惟!
容悦几步抢上前:“三师傅,您怎么也来了?”
尹惟死死地看着徒弟,不满地“哼”了一声:“我要不来,你肯回去吗?都玩野了,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干什么?太太在家里听到你落水失踪的消息,都急得生病了。”
容悦愧疚地低下头,呐呐地说:“这也是没奈何,您以为我不想回家吗?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可我若回去,只会给你们惹祸……这次离开前,我跟春痕她们都透过底,要她们只管放宽心,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慌,我肯定会没事的。”
“春痕知道有什么用?你把大师傅都弄到庆都去了,留下的几个根本做不了主的,你要他们不慌,他们就不慌啊……”
这时卢骏出声道:“还是等离开这里再说,既然不想灭掉周家,我们就不能在此地停留,时侯不早了,趁天亮前赶紧走人。”
“我不想走”,容悦急忙表态。
尹惟急了:“你要干什么?”
容悦告诉他:“我是以名医药童的身份留在周家的,周家的家主口头答应带我出海,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可你在这里不安全”,卢、尹两人的语气都有些焦虑:“你的情况我们这几天都打听清楚了,那周家分明是软禁你,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你,若不是看在你给周家老四解毒的份上,早把你处理了。”
“不光是为这”,容悦拍了拍腰间的药囊:“还有我带的这些药丸,他们可是稀罕得很。”
尹惟问:“都是四儿给你的?”
容悦点点头:“是啊,四儿师兄现在还好。”
尹惟沉吟片刻方回道:“他已经不在逸园了”,待容悦欲张口询问,才补充说明:“是被他父母带走的,那小子不愿意,死活要等你回去,被他爹打昏带走了。”话语中透着难掩的惆怅与叹惋。
容悦讶异不已:四儿的父母怎么会突然要带他走呢?而且还是从尹师傅手里打昏带走的,尹师傅明明舍不得,却并未阻止,这事怎么都不合常理。辛辛苦苦带出一个徒弟多不容易,又是制药天才,谁肯拱手让人?亦师徒亦父子的情份不说,即便只从技不外传的角度,也不会轻易放手啊。
失去四儿师兄,不仅对尹师傅,对整个暗部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过去的一两年,尹师傅以教导容悦和处理暗部日常事务为主,已经很少亲自动手制药了,成天在药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四儿师兄,他不仅接过了师傅的衣钵,更青出于蓝,研制出很多新品种,其种类之多,效用之好,只怕连尹师傅本人都难以企及。尹师傅不制药,恐怕也是觉得自己不如徒弟,有些不好意思。
抛去额外的情绪,容悦决定先说正事:“我想去海上探探。对面的无名群岛,似乎掩藏着极大的秘密,而周家正是打开这秘密的缺口。周家人虽然防着我,到底我的年纪和阅历摆在那儿,等时间再久一点,就会慢慢放松警惕。周家人人习武,也曾有意无意试探过我好几回,我通没接招,他们也没怎么怀疑,毕竟我的身子看起来很单薄,不像是常练武的人。总之,我暂时没有危险,你们且找个地方住下,在平城也好,其他地方也罢,离这里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没事不要和我联系……你们分开住,两三人一组,互为犄角,不要扎堆,不要引人注意就行了。”
两位师傅看容悦态度坚决,又见远处晃过来一个灯笼,只得快速交代了几句:“那你赶紧回房,既然周家人人习武,不用等到天亮,只怕再过一会,就会有人清醒过来。”
抬脚欲走之际,卢骏提醒道:“穆三已经带着人往平城的方向而来,他的人这些天到处疯了一样找你,要不是我们故意干扰,早被他们找着了。不过也瞒不了多久了,这里离平城不远,他们迟早都会找到这里来,既然你不肯离开,就要有思想准备。”
容悦忍不住扶额。
到底要怎样啊?她可不信什么“一往而深”之类的话,这个词也许适用于某些男人,却不包括穆远在内。
是,他对自己是有几分兴趣,这一点容悦不否认,“共同生活”的这段时日,他对自己也够宠爱,可要说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手头的一切,远离权力中心,追到偏远的海疆来,容悦是打死也不信的。
权力欲重的男人,对权力的追逐永远是第一位的,女人只能排在后面,甚至排不上位置。
所以他会来,必有其他目的,自己多半就是个幌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反而要简单些,他要做什么不关她的事,只要不像在府里那样,试图禁锢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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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恢复更新,文章的思路要整理,故而写得很慢,字数也少,以后应该会快点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试探
那天晚上,整个太子镇的人都没睡好,因为周家遭了贼,家主房里几件贵重摆饰,床板下的一叠银票,包括太太的首饰匣子都被人顺走了。//更新最快78xs//!。
作为太子镇之首,号称“人人习武”的周家,横行太子镇几十年,从没吃过这样的暗亏。钱财丢了固然心痛,更叫人惊惧的是盗贼的手段,居然把周家几十口子全部迷晕了!
每想到这点,周兴就觉得浑身发冷,冰寒的感觉从脊椎骨一直贯穿到脚板心。如果盗贼再狠一点,周家是不是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
经此一事,原本意气风发的周家人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巴了。
容悦倒没惹来什么麻烦,因为她在手下“入室盗窃”时,自告奋勇地被迷烟薰了一通。她挨薰的时间最晚,自然也醒得最晚,哪怕宅子里早已沸反盈天,整个镇上的人都被吵起来围观,她仍在自己房里呼呼大睡,而其他人,哪怕仅会一点武术皮毛的周太太,也比她早了半个时辰。
这不仅让她洗去了嫌疑,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她武功的低微。
容悦心里有数,周家人表面上不怀疑她,而实际上,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包袱被人一翻再翻,尤其是里面的几个药瓶子,更是被查验了数遍,里面并没有迷药之类的东西——本来是有的,她让尹师傅拿走了,换上了同色的其他药丸。周家无人懂医,他们只能从颜色和药效上判断,那位懂医的鹤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有他镇宅,兴许容悦会多少有些担心。
至于那个半夜从酒馆提着灯笼回家的倒霉蛋,被人一掌打昏,再塞了一颗药,第二天从野地里醒来后什么也没交代出来,他喝得醉醺醺的,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倒下的。
这次的收获相当可观,极大地缓解了容悦在经济上的窘迫。她从王府出来时带的盘缠有限,只够自己花用,本来还担心没办法给手下提供活动资金呢,这下好啦,就地征集到了“军饷”。
当卢骏数着银票,慨然叹曰:“看来只有打家劫舍才是最快的致富之道啊。”
容悦忍笑,尹惟摩挲着从周兴房里搜出的玉帆船,点头附和:“确实,这周家不过是渔村大户,就算有些家底,又能有多少?光这几样玩器都买不起,依我看,多半也是打劫来的。,”
周泰在一旁抓着头问:“您是说,周家以渔民身份作掩护,实则是海盗?”
尹惟的视线还粘在白玉帆船上,心不在焉地答:“便不是海盗,也跟海盗脱不了干系,这些玩器,绝不是一个乡下土财主舍得添置的。”
容悦琢磨起来:“对面的无名岛屿,莫非是海盗窝?”说到这里,又兀自摇头:“不可能啊,无名群岛离鹿岛,最近的不过几十里,远的也不过上百里,鹿岛上有朝廷驻军,据说无名岛上还有庾家训练海军的秘密基地呢,海盗怎么敢在朝廷大军的眼皮底下做窝?”
卢骏提醒她:“姑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兵匪一家’?”
容悦不是没往那方面想,可,“庾家军口碑那么好,是楚溟国的东部门户,一家几代镇守海疆,深得朝廷信任,深得民众景仰,是地道的‘国之栋梁’啊。”
“那又如何?”卢骏不假思索地说。
容悦一楞,随即轻笑出声,是啊,那又如何?
就如十九世纪的荷兰和英国,正是靠海上劫掠,累积了无数财富,才让这两国一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最富有的国家。那时的海上大盗,明里是海盗,实际上是他们的皇家海军,海盗头子们金盆洗手后,有的还被授予爵位呢。
容悦摇晃着小荷包:“如果庾家就是海盗头子,或海盗背后的靠山,坐地分赃的东家老板,这事可就好玩了。”也不知庾嫣是否知晓这一内幕,又有没有参与过?
为了不碍眼,事发后的几天,容悦都尽量躲在自己房里,尝试着研制新药。毕竟跟尹师傅学过一段时间,跟四儿师兄一起观摩,时不时给他打打下手,制药水平虽然比不上这两位,比普通药师只好不差。以前很少动手,也是跟尹师傅一样的理由,有四儿师兄在,根本用不着他们这些人。如今四儿师兄走了,她又在外面闯荡,这些功夫都得捡起来才行。
其实前世她就配过一些药剂。那时候根据工作需要,组织上给她们提供成品、半成品,或原材料,也可以提供配方,只不过其中大多是化学药剂,纯草药配制的很少,给她现在研制这些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她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周家被盗后的第三天,已经窝在屋里整整两日的容悦发出一声欢呼,然后捧着手里的药瓶去了周家上房。
周兴就坐在客厅里,只不过不是他平时惯坐的主位,而是下首的客位,主位上坐着另一个人,容悦一见那人,忙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衣袖里,想若无其事地退回去,却被喊住,声音中带着一股子亲昵:“薛贤弟,你可来了,为兄正要去找你呢。”
容悦不情不愿地蹭过去见礼:“原来是祁公子。”
周兴惊讶道:“你们认识?”
容悦一面回答一面腹诽:周家的人随时都在监视她,周兴还能不知道她跟祁渝见过?这会子倒在这里装样。
祁渝满脸都是笑:“我跟薛贤弟有缘,第一天来这边,就在太子庙遇到了他,后来在海边还见过一次,今儿是第三次了。
容悦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辩驳的冲动,她有种直觉,这个祁渝也是大有来历的,她遭遇的人一个比一个复杂,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如果不是上次被他无声无息地靠近,仅凭太子庙的印象,容悦会以为祁渝只是个文弱书生,不小心闯入了武斗场面。既然他本身武功极高,那天躲在香案底下又是怎么回事?
至于海边那次,是偶遇还是有意为之,让人存疑,周兴的态度亦值得推敲,他的手下肯定把自己跟祁渝见面的事汇报给了他,他未有任何表示,也没派人把祁渝请回家做客,今天却摆出一副贵客临门的架势。
祁渝见她不吭声,凑上前一脸好奇的问:“我刚看你拿了一样东西,是什么呢?”
容悦只得把小瓶子摸出来说:“是刚配出来的一些药剂,可以解迷烟的毒,我想给周伯伯,是否用得上。”
周兴还未发话,祁渝已经接了过去:“可解迷烟的毒啊,不是说吃了蒙汗药只要泼冷水就行了吗?”
周兴告诉他:“蒙汗药可以,有些迷药也可以,但这回的迷烟特别厉害,泼多少冷水都不中,非得等药效自己过了才能醒。”
祁渝打开瓶子闻了闻:“可要是对方非等大伙儿都睡熟了才动手,便有解药也没用啊。”
容悦咬住唇:“这个……等我回去再研究……”说罢伸出手想拿回药瓶,祁渝却不给她,嘴里继续犯贫:“清醒的时侯遇到有人放迷烟,倒是用得上,这瓶你就送给我。但是我怀疑,这个真的有用吗?呃,我不是怀疑你哦,主要是你年纪太小了,看你的样子就很难让人信服……要不,你再放点迷烟出来,我现场试试效果?”
容悦严正声明:“我没有迷烟!”
祁渝笑得越发欠揍:“你是神医爱徒,做几个迷烟筒,应该是小菜一碟。”
周兴的眼睛里再度染上了浓浓的怀疑之色,容悦垂下眼帘掩去冷色,旋即举起右手发誓:“若前晚的迷烟是我做的,就叫我不得好死!”
古时的人都信誓言,而且,那迷烟确实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她放的,她也是受害者呢,被实打实地薰了一回。
誓言一出,周兴脸上怀疑尽除,温声安慰,祁渝也忙表示:“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瞧你那认真劲,都发上毒誓了,至于吗?”
容悦懒得搭理他,连药瓶都不想要了,躬身道:“既然伯父这里有客人,小子就先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容悦从周家老四周泽口中了解到,祁渝的身份乃是平城太守的外甥。为家中遭盗一事,周兴到平城府衙报案,听总捕头说起,太守的外甥正在太子镇的别庄逗留,周兴于是上门拜望,祁渝回拜,这才出现了客厅里的一幕。
有这样一个人在,容悦更不愿意出门了,却在家仆送进的茶杯底下看到了一张纸条,是云肆的笔迹,上面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她自己走出门,对方自有办法带她离开太子镇;要么,云肆以王府护卫的身份直接上门要人,谅那周兴也不敢扣留王妃。
看来,找她的过程让云肆等人吃够了苦头,又惧怕穆远降罪,心急火燎之下,从前对她毕恭毕敬的护卫长也态度强硬起来。
容悦只回了一句话:“等你请示过你家主子再说,也许,他跟你想法不同。”
她赌穆远来平城另有要事,未见得需要她这么快就回到他身边。
既然以追逃妻的名义而来,把人找到后,就没有理由继续在这边滞留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会
当天下午,云肆在平城槐花巷新买的别院中迎来了自家王爷。//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把容悦写的纸条交上去,穆远只瞅了一眼就叫云肆备车,他要亲自去太子镇接人,却被梁竟拦住了。
让随从们回避后,梁竟婉转进言:“这件事,属下劝王爷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毕竟……”
后面的话,就不用他多说了。
穆远也只是一刹那的激动,随后就清醒过来,明白此时的确不宜接回那人。
把手里的纸条递给梁竟看,梁竟捋须赞叹:“容王妃果真聪慧之极!”
穆远苦笑道:“先生的意思是,她猜到了本王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个属下不敢肯定,只能说,容王妃是个异常理智的女子,不会为表象所惑,不会人云亦云,更不会因男人形于外的宠爱而沾沾自喜,属下如今倒有些明白王爷为何独对她另眼相看了。”
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师爷如此盛赞,穆远本该开心才对,因为这说明他眼光好啊,可他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轻轻摇着头说:“本王倒希望她笨一点,胡涂一点,太清醒理智的女子,也让人头痛啊。”
梁竟打趣道:“属下看王爷分明乐在其中,要不然,怎会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非要娶进门不可。”
穆远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言否认。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容悦究竟是什么感情,喜欢是肯定的,而且很喜欢,一看见就心生欢喜,他还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子。当然,他也并未喜欢过其他女子。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愿意尽一切努力去照顾她,宠爱她,给她足够尊贵的身份,足够奢华的生活,他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极致了,至少他的父皇就没这样善待过宫里的任何妃子。
他母亲姜贵妃据说曾宠冠六宫,可从他记事起,父皇就只是每个月来畹华宫几趟,其余时间都陪着别的女人。虽然比起那些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回圣颜的,母亲的确算受宠了,可也不过如此,哪及得上他对容悦的好,那是名副其实的专宠啊。
他名下的三个女人,另两个完全是陪衬,他连表面功夫都没跟她们做过,从大婚到现在,一次都没去过她们的院子。对那两个女人而言,他大概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丈夫,可既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娶她们,也没打算跟她们好好相处,就没必要装模作样,在他看来,与其给她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如一开始就打破妄想,这样,大家都能得到安宁。
人之所以痛苦,不外是所求得不到满足,无所企盼,也就无所谓失望。所以,同样是徒有虚名的王妃,庾嫣过得安逸自足,姜颀则一脸怨妇像。
其他人怎样他都管不着,安逸也罢,自苦也罢,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他精力有限,负担不了那么多人的幸福。可让他气馁的是,他真正付出了心血的人,却一点也不领他的情,甚至对他缺乏最基本的信任,这让他觉得很挫败。
他自认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怎样去争取,迄今为止,基本未尝过败绩。唯独容悦,让他无从下手,无处着力,似乎怎么做都是错。对她狠,吓不到她;对她好,感动不了她;索性不理她,她转头就把他忘在脑后,跟别人亲亲热热订婚去。
如果容悦肯胡涂一点,他不介意和她装一辈子的,他也很乐意和她装一辈子,他是更喜欢权力没错,女人和权力比起来,分量的确轻了点,就比如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个打算,单为了容悦,他不会来平城,可他也不会丢下容悦不管啊,就算不能亲自来,他也会派人来的。
他自认已经是个无比宽容的丈夫了,换了其他男人,你逃婚试试看?都公然逃婚了,夫家还会要她才怪!他连这点都不计较,居然也没得到她的半点信任。做男人到他这个地步,实在是窝囊透了,真是白瞎了他在外面的恶名。
穆远越想越烦,越想越无解,那女人,到底要什么?他已经让她跟庾嫣平起平坐,如果她愿意,她要当皇后他都会满足她的,这样的宠爱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云肆,进来!”恼羞成怒之下,穆远也不管梁竟是什么反应了,朝外面扬声呼喝。
云肆应声而入,穆远沉着脸交代他:“你去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要见到王妃。”
云肆略微迟疑了片刻,就躬身垂首道:“是。”
云肆边走边想辄,最后眼睛一亮,高兴地弹了一个响指。
他已经决定了,就依样画葫芦,前辈用过的法子,何妨一用再用,还省得动脑筋不是?
于是,周家又遭了一次盗,手法跟前次一样,可怜他们已经彻夜轮班护院了,门口有固定的守夜人,周围还有活动巡逻队,这样严防死守都没防住,盗贼猛于虎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兴重新摆出来的几样压箱底的宝贝又被洗劫一空,太太的梳头匣子又被顺走了,里面有些还是周兴这两天新添置的,太太都没上过头呢,真是气得人吐血。
不提倒霉的周家,且说容悦被云肆带到路旁的一辆马车里,云肆以为王爷怎么都要喝斥几句,你都丢下新郎跑路了,还不许人发发脾气?
可车里却诡异的宁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没人知道穆远此刻的心情,这一路行来,他想了很多,回忆过去种种,他觉得自己受够了,决定不再跟容悦玩温情戏码,他穆远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这样委曲求全过?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照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没有比别人美多少,再说他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美女?姜家姐妹,长孙兰,包括庾嫣都长相不俗,他随便选哪个,都不会比容悦差,他何必小心翼翼的讨好,察言观色地巴结?真赌起狠来,容悦哪是他的对手!就像以前,他未对她动心的时侯,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他决定恢复到那种状态,等把容悦收伏了,再好好疼她就是。这女人啊,就是不能惯,你越惯她越蹬鼻子上脸。
他甚至准备好了开场白,准备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让她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一旦越过了那个界,就要承担后果。
结果呢,等真见到了,他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发涩,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话:“这些日子你还好?”
容悦低头回道:“我很好。”
夜晚光线幽暗,即使努力辨认,也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嗅着久违的体香中,穆远沙哑着嗓子问:“在外面有没有吃亏?”
“没有。”
“有没有带够银钱?”
容悦诧异地抬起眼,穆远会问她这个问题,实在出乎她的意料,皇子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使出门在外,也有手下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他何时操心过?
不管怎样,人家总是一番好意,于是放松僵硬的坐姿,放柔嗓音道:“带够了,我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了要走的,我……在这件事上,可能给你添了麻烦,让你不好收场,我向你道歉。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桩婚事本身,由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决定的,我并没有真正同意,我只是势单力弱,无法反抗而已。”
穆远扯了扯嘴角:“你直说我强抢民女好了。”
“难道你不是吗?”容悦小声嘟囔,既然把话都摊开说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是!”穆远毫不避忌地承认,虽然延续了一惯的强硬风格,但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委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容悦一挥衣袖,努力挥去那种怪异感,让自己显得更理直气壮一些:“虽说我让你有些为难,但最终你不是照样举行婚礼了嘛,也有了一位新王妃,我还没恭喜你呢。”
穆远告诉她:“那人是长孙兰,长孙葵的姐姐,你见过的,她曾带人去竹园给你制过衣服。”
容悦也没觉得多意外,以长孙兰的出身、容貌和敛财手段,一个郡王侧妃也做得了,遂点点头道:“长孙兰很不错的,她弟弟也是个人才,他们姐弟俩都能成为你的好帮手,听说长孙家族在世族中颇有影响力,相信王爷能擅尽其用。”
穆远忽然焦躁起来,话语中满是讽刺:“你倒挺替我着想的,你以前做王妃的时候,整日装病,百事不管,现在不在其位,反而给我当起了高参。”
容悦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车门,既然话不投机,就没必要再啰嗦了。她和他,自认识起,就一直剑拔弩张,从没做过好聊友,今儿能和和气气地谈上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过犹不及,她再也不会多嘴。
穆远猛地按住她的手,两人贴着车门紧靠在一起,车里的空气越来越炽热,容悦的耳中尽是穆远粗重的呼吸,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知道这人已经到了爆发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