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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惜月     两禽相悦txt下载     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忠仆

    婚讯公布后的第二天,容悦出府,在一家酒楼跟卢骏见面。

    从渝南镇被穆远带走时,容悦交代卢骏留守老宅,她又没打算在雍郡王府久住,只要条件允许,就会想办法离开,随从不须多,轻装简行既可。

    谁知卢骏还是带着一批人手悄悄跟到了云都,并迅速跟甘盛取得联系。容悦那时正“病着”,不便外出,便拿了一千两银子让甘盛送给卢骏。暗部子弟虽然都有月银,可以前在山庄里都是包吃包住,容悦给钱的初衷,也是想让卢骏用这笔钱照管那拨人在云都的生活。

    上次回去,萧夫人给了容悦五千两银票,加上她自己本有的,一共一万多两,因为不知下一站会去何方,她不敢乱花钱——如果再次逃婚,她必须逃得远远的,也许一两年之内都不能跟家人联系,身上没钱怎么行。

    其实自她进雍郡王府后,穆远给的,庾嫣给的,金银锞子加各类首饰,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可他们是给“容侧妃”的,不是给她容悦。她既不愿做容侧妃,就不能动用王府的钱,那些东西她都锁在一只箱子里,碰都没碰过。

    过了约摸十天,甘盛来报,说卢骏用这笔钱在云都近郊买了一个庄子,有八十多亩水田和一所宽敞的宅子,宅子周围有大片菜园,鸡舍、马棚、猪圈、羊舍样样齐备。容悦听得直纳闷,都说云都地价极贵,近郊的庄子有那么便宜吗?

    甘盛告诉她,是穆长老出面帮他们买下的,一千两银子都没花完,让容悦不用担心。他们手里有余钱,有自种的菜蔬瓜果,原主人急着搬家,连几头大肥猪都没赶走,他们作价买下来,当天就杀了一口,大伙儿吃得腹涨肚圆,日子过得好不富足。

    话虽这样说,容悦还是又给了五百两。那庄子落在她的名下,算卢骏替她置办的产业,也不知穆坤贴补了多少。

    来云都后,容悦只派甘盛给穆坤送过两次礼,自己没有上门。环境变了,地位变了,她和穆坤的关系变得比较尴尬。穆坤从前是她家的暗人,要称她为主人。现在穆坤的哥哥穆乾当了宗令,也即皇族的族长,连皇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容悦名义上是穆远的侧妃,是小辈媳妇,见了穆氏兄弟,若严格执行礼仪,是要下跪的。

    其次,由于宗令在废立储君的问题上作用很大,穆远作为皇子,也不宜和他们过多接触,免得皇帝和太子疑心。

    容悦本来打算再过一阵子,等穆远对她放松了警惕,再跟卢骏等人联络,不想婚礼逼近,她只好提前行动。

    卢骏一见她就问:“姑娘这次真的要嫁给穆三了吗?”

    听听这毫无敬意的称谓,就知道卢骏对穆远个观感如何,容悦没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大师傅消息好灵通,是甘盛告诉您的?”

    “不是,是你二师傅昨晚派人出城告知的。”

    容悦敛容道:“大师傅,我正想问您,那庄子到底花了多少钱?徒儿总觉得,云都近郊的田庄没那么便宜。想当初买下逸居,也不过几十亩水田,和近百亩坡地,外加些果树、茶树,就要了差不多三千两,那还是乡下地界。”

    卢骏不在意地说:“你二师傅要贴,你就让他贴个够,反正他无儿无女,留那么多钱干嘛?他现在回了本家,恢复了贵族身份,光是皇帝的赏赐就吃不完,听说那位袭了爵的三弟还把王府的产业分了一部分给他们。”

    “就算这样,也不好让他贴钱那。”

    “为什么不能?我跟他是几十年的兄弟,这次带来的二十几号人中,有一半是我和他一起捡回的孤儿,手把手教养长大,跟自己的孩子没区别,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姑娘你既是他的主子,又是他的徒弟,他给你置产,心甘情愿。”

    容悦摇摇头:“‘主子’就别提了,就是怕他介意这个,我才没跟他见面。”

    卢骏却道:“姑娘错了,他当初走投无路,才卖身投靠,老侯爷看他出身不凡,没让他签死契,这是尊重他,不是该当如此。暗人死士,连性命都是主人的,在主人面前,有什么尊严好讲?要讲尊严,当初别投靠呀。穆坤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即便现在回了本家,他心里仍是向着姑娘的,仍把老侯爷的遗愿当成自己的愿望。”

    容悦追问:“老侯爷的遗愿?”容昶还留下了什么遗言是她不知道的?

    卢骏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眼睛睁得溜圆,连脸孔都涨红了:“老侯爷在姑娘的父亲去世后,心心念念的就是为二房立嗣,让世子后继有人。姑娘在雍王府养尊处优,得了那姓穆的千般宠爱,莫非就忘了祖父和父亲的冤屈,和自己肩上的责任?”

    容悦忙起身道:“容悦不敢。”

    卢骏发完脾气,又屈膝赔罪:“属下逾越了,请主人降罪。”

    容悦伸手虚扶,言语和婉:“您是我的师傅,我有错,本来就该指出,我年纪轻,又无父辈管教,幸亏有几位师傅在旁边提点,才没出大娄子。不过师傅您说的这件事倒可以放心,我这趟出府,就是想跟师傅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既能逃过婚礼,又能叫穆远死心,至少别叫他恨。不瞒您,我甚至想过假死,我手里有那样的药,要骗别人估计没问题,但要骗穆远……”

    “很难!”卢骏马上接过话头:“此人狡猾如狐,身边能人异士颇多,一旦被他识破,激起他的狂性,姑娘的处境会很危险。”

    容悦轻叹:“正因为拿不定主意,才来向跟师傅求教。”

    卢骏思量了一会,眉头皱紧又松开,末后说:“这事,恐怕还得请你二师傅帮忙,他是族中长辈,说的话还有些分量。”

    “您的意思是,让二师傅出面反对?”不是容悦看不上穆坤的实力,穆远在云都一直以骄纵顽劣的形象示人,和他的父皇都敢对着吵,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族中长辈,能在他面前说上什么话。

    “不单单如此……”卢骏沉吟了一会,转而问她:“听说姑娘的名字已经上了穆氏皇族的玉牒?”

    “是的。”

    “那么在名份上,姑娘已经是穆远的女人。”

    容悦再膈应这个词,也不得不点头承认,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没成想,卢骏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上了玉牒又如何,姑娘不愿意,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

    容悦道:“他的为人,大师傅想必也听说过,本是极强霸不讲理的,能容我到如今,已经是极限,如果我不能尽早离开王府,一旦拖到婚礼后,只怕牛不喝水也不行了。”

    卢骏着急起来:“那我们赶紧去找你二师傅,让他拿主意,他在这儿有根基,有人脉,比我们这些外地人强。”

    两人到了穆坤的宅子,穆家兄弟一同出来接待。

    不知为什么,容悦总觉得穆乾对她特别感兴趣,问的话比穆坤还多,而且一直围绕她的修为打转。容悦羞愧难当,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轻功,其余几样,武术也好,隐藏术也好,制药术也好,全是半吊子。

    好在不久就有客到,总算把穆乾弄走了,要是他始终陪着,容悦今天只能白跑一趟,她怎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自己准备逃婚?而且她也不便久留,午饭前必须赶回去。

    穆坤笑着跟卢骏说:“我大哥很看好咱们姑娘呢。”

    卢骏便问:“令兄莫非想收姑娘为徒?”

    穆坤点点头:“他最近一直念叨,身体一日日衰败,想再收个关门弟子,把他晚年悟出的一点东西传下去。”

    卢骏高兴起来:“那很好啊,姑娘能入令兄的法眼,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

    穆坤迟疑道:“好是好,就是有一点……”

    卢骏猛瞪他一眼:“你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穆坤言辞斟酌:“家兄的修为,以心法为主,要求抱元守贞,澹定自持,如此方能事半功倍,可姑娘眼看着婚期近了,若非如此,家兄刚才就会明白说出收徒之意。”

    容悦大喜过望。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基督耶稣!阿拉真主!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王八遇到绿豆,怎么会那么巧呢?

    机不可失,她立刻坐正身体,很严肃地表示:“婚期可以推迟,还是多学些本事要紧。我本就是病弱体虚的女儿身,先天已是不足,若还不知‘以勤补拙’,这辈子都别想替祖父和父亲……”

    照卢骏的说法,穆坤对老侯爷容昶怀着感恩之心,当他变成过街老鼠无处容身的时候,是容昶收留他,让他在景侯府的庇护下平安地活了几十年,所以容悦特意提到祖父和父亲,同时观察穆坤的反应。

    果然,穆坤有一刹那的伤情,容悦再接再厉:“师伯的身体不是很好,难得他看得起我,让师伯早日完成心愿才是正理。”

    卢骏在旁边帮腔,两人很有默契地不提“逃婚”二字。穆坤跟暗部的其他人不同,对穆远和容悦的婚事一直持乐观态度,不断在其中推波助澜。也许在他看来,让容悦嫁给自己的堂侄,可以让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亲近,又或者,生为皇室中人,他不认为冷酷狡诈是性格缺陷。

    明明是半个媒人,现在却支持她推迟婚期拜师学艺,容悦不禁疑惑起来:真的是因为自己资质好,好得让修道界耆老穆乾一眼相中,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会不会,这件事根本是穆坤促成的,是穆坤在想办法帮她摆脱不情愿的婚姻?

    容悦的思路没错,只是猜得不够准确。

    她走后,穆家兄弟在一起密谈,穆坤先对兄长致谢,穆乾道:“这个女孩儿根骨确实不错。我自上次中毒后,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只剩下一半的功力,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不如就收下她。”

    穆坤起身长揖:“多谢兄长成全。”

    穆乾轻轻摇头:“你呀,当初一力撮合,现在又生怕委屈了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穆坤道:“我当初是为她好,现在也是。我早就发现穆远看她的眼神不对,面上凶,心里其实是喜欢她的,她家里寡母孤女,仅有一个伯父还是生死仇人,这样六亲无靠,再不找个厉害点的男人,怎么护得住?就算她将来斗垮了容徽,立了嗣子袭爵,想要守住祖业,也困难重重,那严谨不过一小商人,是能帮她守业还是帮她拓土?”

    穆乾失笑:“你想得倒远,还拓土呢。”

    穆坤沉声道:“哥,不是我乌鸦嘴,你瞧着吧,用不了多久,也许只要十年,甚至几年,这片大陆就会烽火连天。”

    穆乾将信将疑:“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

    “理由很多”,穆坤把兄长扶到椅子上坐好,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你长年在山上住着,不怎么关心世情,现在这世道,礼乐崩坏,人心不古,见利忘义者比比皆是。就拿景国和雍国来说吧,景国是兄夺弟爵,雍国是子夺父爵,就连巴掌大的瑞国,兄弟父子几乎打破头,只怕也跟景、雍一样,非得死几个人才能定下继任家主。景国的长房和二房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雍国,听说避居洹城的萧老侯爷在那边招兵买马,不定哪天就会打回去。再看我们楚溟国,太子的储位远未稳,别说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弟,就是皇上自己,都不见得真想让太子继位。”

    穆乾沉默了,半晌才落寞地说:“几年之后的事,我估计也看不到了,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

    穆坤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兄长的身体状况摆在那儿,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也没甚意趣,只得以自嘲的口吻说:“弟弟跟哥哥一样老迈,几年之后的事,我也未必能看到,不如我们一人收一个弟子,关起门来倾囊相授,若能在死前教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弟,也不枉这些年的苦修。”

    “此言甚是有理。”

    兄弟俩商量定,回到自己房里的穆坤却犯起愁来。若穆远坚持不放人,难道他们兄弟还能上门强抢不成?站在世俗人情的角度,穆远连婚礼都安排好了,你跑去抢人家的新娘子,这算怎么回事?他并不想拆散这两个人,从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穆远才是最适合容悦的人,严谨没能力帮她撑起家业,所以他希望容悦最后能嫁给穆远而不是严谨。

    可现在容悦这样抗拒,甚至打心底里厌恶,若逼她这时候嫁给穆远,穆坤又心疼。他让哥哥收容悦为关门弟子,只是想给她一段缓冲的时间,同时又把她留在云都,让她亲眼看到穆远的魄力和能耐,慢慢改变对穆远的成见,等水到渠成了,再隆重下嫁,百年好合。

    除此而外,他也希望容悦能跟穆乾学点东西,就凭她现在那点儿本事,一个穆远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将来一旦天下大乱,不止是南边这些大小诸侯,北边强悍的马上民族都可能南侵争夺地盘,那时容悦拿什么保住自己的家国?

    穆坤知道容悦对他有些误会,可他真的是一片赤诚,站在长远的角度为自己的主人打算。被误解、被冷待不要紧,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悦嫁给一个小商人,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女人,她肩上的担子很重,除了自己有本事,还需要一个强大的男人给她提供支持和力量。

第一百零三章 求和

    从穆坤的宅子出来,容悦打发卢骏回田庄,自己特意绕了一大截路,去一家有名的酒楼打包了几样招牌菜回府。

    穆远已经在竹园等着了,见容悦进门,笑眯眯地问:“今天去哪儿了?”

    “先见了大师傅,再随他一起去二师傅家拜会。”

    她的行踪,穆远了如指掌,他非要装模作样地问问,容悦也配合着回答。

    穆远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声音平和温柔:“来了这么久,天天窝在屋里,也是该出去散散心。”

    容悦讶异地抬起头,这人今天怎么变得格外通情达理了?

    春痕本来捏着一把汗,到此方松了一口气,蹲身道:“午膳已备,请两位主子移驾。”

    两人走至饭厅,穆远听说摆在自己面前的几道菜是容悦带回的,眼中光芒大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几样?”

    容悦淡道:“从云翼那儿问来的。”

    即便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仍叫穆远激动万分,拿着银箸如拿着刀剑,用发誓般地口吻说:“我一定将这些全部吃光光,决不辜负你的心意!”

    容悦朝桌上看了看,未置可否,她一共买回了五个菜,每个分量都不少。

    结果让她咂舌,穆远竟真的把几个菜吃得只剩下空盘子。

    忍不住低头打量他的身材,很匀称啊,不见一丝赘肉。

    单从男性魅力上讲,严谨远不如穆远。穆远俊逸绝伦,威仪天成,像烈火一样眩人眼目,也像烈火一样能轻易将人烧成灰烬。诱惑力与毁灭力兼具的男人,也许对某些女人具有致命吸引力,可容悦在长期的卧底生涯中见识过不少反派帅哥——气场虽不若穆远,也有几个堪称极品——不说完全免疫,起码不会犯花痴。因为她深知,此类妖孽,只宜远观,不可亵玩,稍有不逊就会惹来灭顶之灾。

    还是严谨那样的男人适合她。长相中上,气质优雅,带出门不丢人,带上床不会倒胃口;性格宽厚温和,比较容易相处;会赚钱又没铜臭味,有金有品有情调,是贵公子中难得的实业派,总裁系列文中的不二男主。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是理想的夫婿人选。

    “你再看下去,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穆远附耳低语。两人本就靠得近,这下更是紧挨在一起,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热。

    容悦仿佛被灼烫到一般,忙坐正身体,收摄心神,要让穆远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可就不妙了,为掩饰心虚,她难得体贴一回,让春痕去拿消食散。没想到,从门外忽地窜进一个叫意儿的小丫环,托着两杯果露,看着穆远含羞带怯地说:“这是姜主子差人送来的山楂露,酸酸甜甜的,最开胃了。”

    “谁叫你进来的?”夏荷立起眉,近身侍候饮食一直是她和春痕在做,穆远身边没女婢,赵贵、赵顺等人在竹园都自觉让贤,这个才来了几天的小丫环,居然直接往王爷跟前递茶水。姜颀整天穿房入户那是因为她是王爷的表妹,这个小丫环是什么东西?

    容悦摆摆手道:“夏荷,算了,周嬷嬷,你带她下去教教规矩,好生跟她说,别吓着了。”

    意儿打出姜颀的名号,就等于贴上了姜颀的标签,若当着穆远的面大声训斥,等于给姜颀没脸。穆远对姜颀再冷淡,表哥表妹的关系摆在那儿,何况宫里有姜贵妃在,姜颀在府中永远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像姜颀那种出身大家族的人,从小在宅斗中长大,最是注重规矩礼仪,免得给人抓到错处。她推出这么个单蠢冒失、不知进退的丫头,目的不过是给容悦,或容悦的丫头,一个作威作福的机会,即使她们打压意儿的理由充足得很,那张牙舞爪的样子,看在穆远眼里,也不是什么好印象。容悦尚未跟穆远举行婚礼,还不算府里的正经主子,自己也一直以客人自居,此番若任由夏荷发作起来,岂不是自打嘴巴?哪有客人管教主家丫头的道理。

    明明是一句再和气不过的话,周嬷嬷却面露惊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容悦面前,头磕得砰砰作响:“是奴婢没把她们教好,奴婢该死,奴婢……”

    容悦在心底叹息,姜颀到底花了多少钱,动用了多少关系,这么短的时间就收买了这么多人?意儿和周嬷嬷都是庾嫣派来的,但容悦从不怀疑庾嫣,她对庾嫣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

    周嬷嬷话未完,就被穆远厉声打断:“王妃叫你下去,你没听见?耳朵这么聋,怎么侍候主子?赵贵,把这两个一起送到庾王妃那儿,叫她重新派两个中用的来!”

    若非了解庾嫣的为人,容悦会很苦恼,穆远的这番举动,表面上是维护她,实际上却是在给她树敌。雍郡王府统共三位女主人,穆远一句话就让她得罪了两个。

    仔细回忆入府来的这段日子,穆远似乎有意无意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那时候说得多好啊,为了不引人注目,晚上从秘道进入她的房间,可他早上又不肯早点走,非要陪着她练武,白天只要在家就陪她吃饭,金银珠宝流水般地送入竹园。甚至,单独带着她出门游玩,还好死不死遇上刺客,让这次很私人的行动变成了轰动全国的大事件。雍郡王府的另外两位王妃藉藉无名,唯独“容侧妃”名闻遐迩。今天出门见卢骏,酒店中的客人尽在议论此事,容悦从一楼走到二楼,听到自己的名字数次,而且总是与穆远连在一起,心里真是五味俱全。

    “怎么啦?”发落完下人,见容悦神色不定,穆远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容悦本能地闪躲,穆远眸光暗沉,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抱起,大步走进卧室,再一脚踢上了房门。

    容悦避开的时候就知道要坏事,今儿回府之前,卢骏一再叮嘱,要她这段时间“乖”一点,无论如何要稳住穆远,他们才有时间调停布置。

    想到这一点,容悦没有挣扎,也没有徒劳地嚷着“放下我”,她只是闭上眼睛,以求饶的口吻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怀中人软绵绵的娇嫩嗓音让穆远眼中戾气散去,换成了浅笑温存:“那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让纤绣坊的人来给你量尺寸。”

    纤绣坊是云都最有名的绣坊,走的是高端路线,专为豪门贵妇服务,据说一匹顶级衣料的价格抵得上一所中型住宅。

    容悦既要取消婚礼,就不会要什么新装,遂扯了个由头道:“庾王妃和姜侧妃备嫁时,也是让纤绣坊做的衣服吗?”

    穆远楞了一下才答:“不清楚。”

    “至少王爷没为她们准备,是不是?”

    穆远眉头一皱:“备嫁是她们娘家的事。”

    容悦摇着头说:“王爷也懂这些嘛。”

    穆远握住她的手:“你跟她们不同,你孤身在此,娘家人根本靠不上,自然该由王府准备。”

    这回容悦没敢挣开,穆远见她乖顺,欣喜不已,末了居然告诉她:“那纤绣坊其实是我名下的产业,我原就打算成婚时送给你的。”

    容悦惊讶地问:“纤绣坊的主人不是姓长孙吗?听说是个大美人。”

    穆远轻描淡写地说:“是啊,长孙兰,长孙葵的姐姐,夫死无子,回娘家寡居,正好那时我委托长孙葵在云都置办物产,他就开了这家绣坊,由她姐姐出面打理。”

    容悦忽略掉心里那股陡生的异样感,笑着敷衍:“原来那姐弟俩都是王爷的手下。”

    穆远加上一句:“也是王妃的手下。”

    容悦垂下眼帘:“庾王妃肯定很高兴听到王爷这样说。”

    穆远趁机表白:“我的王妃只有你。”

    容悦无言以对。

    穆远抓着她的手紧紧抵在自己的胸口:“悦儿,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这人,从小到大,一向狂妄骄横,为所欲为,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我做了便做了,世人毁誉与我何干?惟有对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很后悔!你要怎么罚我都行,只希望你别记恨。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一辈子很长,老是记着恨着,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让我们忘了以往,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要是我一直忘不掉怎么办?”

    “我会让你忘掉的!”

    眼看穆远俯下身来,容悦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拉拉小手,勉强可以忍受;亲亲小嘴……她真的做不到。

    可笑她以前还自欺欺人,迫不得已时,便失身给穆远也没什么,就当被狗咬一口。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不是两情相悦,任何亲密行为都是对接受能力的一次大挑战。

    “姑娘,庾王妃来了。”春痕在外面大声通传。

    真是贴心的好丫头啊,容悦差点泪奔。

    穆远的脸臭得可以,容悦怕他迁怒,主动拉住他的手说:“不好叫客人久等,我们赶紧出去吧。”

    “她算什么客人。”穆远不满地嘟嚷。

    “好了,来日方长,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又跑不了。”

    穆远破颜开怀:“这可是你说的!”

    容悦暗笑,是我说的没错,不过没说完: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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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算昨天的,晚上还有一章。

    3号欠缺的,以后也会抽时间补上。

第一百零四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见到庾嫣,容悦脸上不免有些愧色。

    穆远是庾嫣名正言顺的丈夫,却跟她夹缠不清,把庾嫣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容悦扪心自问,如果她是庾嫣……

    如果她是庾嫣,就能不管不顾地落跑吗?

    不能!

    从某种意义上,她们的处境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不得不陷落于此。庾嫣与穆远是典型的政治婚姻,说得难听点,庾嫣就是楚昭帝牵制庾家的一枚棋子,身为棋子,凡事不能自主,别人往哪儿摆,就得在哪儿待。容悦则是为了母亲和严谨以及一干亲朋好友的安全暂时屈服。她们都不乐意,却都无可奈何。

    想到这些,容悦的眼中不觉带上了悲悯和怜惜,快步走进客厅,亲手给庾嫣奉上一杯杏仁花露,歉疚地说:“王妃姐姐,又辛苦你跑一趟,其实没什么事,都是我那两个丫头小题大做。”

    庾嫣穿一件月白镶淡青绣边的小袄,系着淡青色的罗裙,十分爽洁清新,令人眼前一亮,可惜说起话来仍是一板一眼,表情欠奉:“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你的丫头做得很对,凡事不依规矩,不成方圆。这王府里的仆役都分了等级,同一个等级又有不同分工,大家各安其事,各负其责,才能井然有序,人定家和。若谁都自作主张,任意妄为,三等的跑去做一等的事,这府里岂不乱了套?万一有奸细、刺客混进来可怎么得了?”

    “姐姐说得在理。”容悦看庾嫣喝茶喝得急,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掏出手绢为她擦拭,庾嫣的身姿略有些僵硬,语气倒是柔和了许多,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一个女人,贤良温顺固是美德,太宽和了,反而容易助长那些奴才的气焰。”

    “姐姐教训得是。”容悦在庾嫣面前,永远从善如流。

    庾嫣终于开颜,笑睨她了一眼道:“谁教训你呀,我跟你说道说道而已。”

    “没教训,咱们只是在闲聊”,容悦笑眯了眼,殷勤地递过一碟从街上带回的蜜汁藤萝糕,庾嫣素来吃不惯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看在容悦的面上,拈了一小块,容悦跟着问:“周嬷嬷和意儿……”

    庾嫣告诉她:“交给顾兴了,他让人领去了牙行。”

    容悦嘴巴张了张,到底没开口。她原本想着,自己反正不久就要走人,永远都不会再回雍郡王府,何苦平白得罪人?可那两位是穆远赶走,再由庾嫣处罚的,他们夫妇俩处置自己家里的奴婢,哪需她一个外人多嘴。

    庾嫣察言观色地问:“你想留下她们?”

    容悦摇头,正想表明态度,廊下有人通报:“姜侧妃到。”

    容悦起身相迎,一面走一面朝卧室的方向偷瞄,幸亏庾嫣没问起,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妻上门,男人躲在未完成婚礼的侧室房里不出来,这叫什么事?

    姜颀一进屋就满处打量,终无所获后,脸色不善地问:“听说我表哥在这儿,他人呢?”

    容悦尚未想好应对之辞,庾嫣已经沉声开口:“这是容侧妃的屋子,哪有你家表哥。”

    姜颀平时对庾嫣敬而远之,偶尔在府里遇见了也礼数周全,今儿却毫不退让:“姐姐明知我说的是谁。”

    庾嫣冷笑:“你表哥那么多,本妃哪晓得你说的是谁。”

    姜颀紫胀了面皮,她不肯跟眼前这两位一样喊“王爷”,而是一口一声“表哥”,无非是为了强调她跟穆远的关系,她能炫耀的,也只有这点了。

    容悦没想到庾嫣这么维护她,她的身份,放到现代,就是可恶的第三者,虽说古代实行多妻制,男人无所谓忠诚,她亦不算夺人所爱,同属一个男人的女人仍是天敌。

    姜颀显然也没想到会面对这种局面。也许在她看来,她跟庾嫣才是同盟军,容悦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应该合力铲除才对,庾嫣就算要拉帮结伙,也该是拉拢她,她是穆远的表妹,贵妃婆婆的亲侄女。

    短暂的惊愕后,她怒问:“王妃姐姐这是在隐射妹妹跟很多表哥都有往来?”

    庾嫣要笑不笑地说:“亲戚之间互相走动是礼尚往来,本妃需要隐射什么?莫非妹妹认为跟表哥往来是见不得人的事?”

    “你……”

    “既已嫁入王府,一举一动都关乎王府的声誉,妹妹最好谨言慎行。”

    容悦见矛盾升级,笑着打圆场:“刚刚那杯虎岭雀舌,姜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喝?这是今天刚从天星阁买回的永安猴魁,姐姐尝尝看,可还能入口?”

    她也很烦姜颀,乐得看姜颀被人排揎,可庾嫣是在替她出头,真闹得不可开交,庾嫣未必能讨到好。庾家父兄均在几千里之外的海疆,庾嫣孤身远嫁,跟穆远仅是名义上的夫妻,除了王妃虚名,她没有任何依恃,姜颀却有姜贵妃撑腰。

    姜颀板着脸说:“这茶还行。”

    容悦便吩咐夏荷将永安猴魁装上一匣,又让春痕打包点心,等下让姜颀一起带回去。

    姜颀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王妃姐姐,听说你今天发卖了两个下人?”

    “是啊。”庾嫣答得一派坦然。

    姜颀似有不甘,却并未争论什么,而是说:“妹妹屋里也有几个不安分的。”

    庾嫣道:“你若想打发走,只管叫顾兴领去就是了。”

    姜颀皱起眉:“可这样一来,妹妹屋里人手就不够了。”

    庾嫣款款言道:“不够的自然会添上。王爷说我太俭省,每位妹妹屋里的下人都该翻倍才对,我说这是祖上的规制,王爷却道,规制是最低标准,咱们又不是没钱,何苦作那穷酸样。”

    姜颀攥紧三角几的边沿,因用力过猛,白皙的手背上冒出了一根根青筋,破碎的嗓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与恐慌:“我表哥几时跟你交代的?”

    “我想想看”,庾嫣一副认真思考状,姜颀屏息等待下文。

    好半晌,庾嫣才轻笑着摊手:“不好意思,我忘了,王爷是什么时候交代的呢?昨天,前天,还是大前天……”

    姜颀面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岔开话题:“王妃姐姐可不可以让牙婆子多带些人进来,这回妹妹要挑几个顺眼的,免得整日对着一些不男不女的怪胎,看了就倒胃口。”

    庾嫣八风不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不过瞬间就归于寂然,不急不徐地说:“妹妹要自己挑,不是不可以,但有一点,如果将来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比如,又发生行刺案,妹妹能为你选的人作保吗?”

    姜颀反问:“王妃姐姐又能为你选的人作保吗?”

    “我从没自己选过人,王府里所有的人员出入都归顾总管调度,而顾总管的权力,是王爷赋予的。”

    “妹妹我自然能为她们作保,王爷是我的表哥,难道王妃姐姐怀疑我选的人会对王爷不利?”

    “本妃从来对事不对人。还有,我想提醒妹妹一句,既做了侧妃,就该尊敬夫主,称他为‘王爷’,而不是‘表哥’。”

    姜颀傲然而起:“王爷本来就是我的表哥,我喜欢喊他表哥,连贵妃娘娘都没说什么,敢情王妃姐姐认为自己比贵妃娘娘更有体面,人人都必须遵你的令行事?”

    庾嫣盯着她问:“妹妹见了皇上,是不是也喊‘姑父’?”

    姜颀语塞,庾嫣哂笑道:“见了皇上,决不敢喊‘姑父’,因为皇上地位尊崇,对不对?原来姜妹妹认为咱们王爷的地位不够尊崇,不值得你喊一声‘王爷’,只配跟你称兄道妹。”

    “你……你……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我跟表……王爷的感情,以为把我压下去,你就能得到王爷?做梦去吧,到最后,不过便宜了旁人。”

    容悦听到“表王爷”三个字,差点笑出声,这庾嫣果然厉害,轻飘飘一个罪名安下去,姜颀以后再喊想表哥,可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庾嫣一字一句地问:“便宜了哪个旁人?这屋里,可只有我们三个。”

    容悦顿时傻眼,刚还感动得不行呢,觉得庾嫣特哥儿,特义气,可这句话,不是成心把她往漩涡里推吗?她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当围观群众甲,或路人乙的。

    好在姜颀并不想同时跟两个人叫阵,容悦见她不吱声,乐得继续装聋子和哑子。

    屋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自姜颀进门后,气氛就变得很尴尬。姜颀自己肯定也窝了一肚子火,可她依然死赖着不肯走,不时伸长了脖子朝容悦身后瞧,容悦身后不远处就是侧门,从那儿进去,是她的卧室。

    周嬷嬷和意儿都被遣走了,姜颀对她屋里的情形还这么了如指掌,说明耳目细作不只那两个。好在容悦不打算久住,也就懒得清理门户了。

    姜颀忽然吸着长气哼唧起来,嘴里嚷着:“不得了了,肚子好痛!容妹妹,恕姐姐冒昧,借你房里的净桶用一用。”说着就要往侧门而去,容悦一把拉住道:“我房里从不放净桶的,夏荷,快扶姜主子去净房方便。”

    夏荷答应一声,上前搀着姜颀就走,夏荷是习武之人,力气比一般的女子大,姜颀又不能硬冲进卧室看到底有没有净桶,气得脸都绿了,可话已说出口,不得不往净房走一遭。

    等她从净房出来,容悦已经陪着庾嫣走到阶下,笑着说:“王妃姐姐要回去了。”意思是,她要出门送客,您自便。

    容悦嘴里说送客,其实是想借机出门,她实在烦透了姜颀那种妻子上小三家捉奸的表情。如果姜颀非要不管不顾冲进卧室“搜”人,也由得她,他们表兄妹之间的官司,容悦没兴趣掺合。

    为了不影响表兄妹卧室相会,容悦连春痕和夏荷都带走了。

    没了碍眼的人,姜颀很快找了个蹩脚的由头蹭进主卧,她的亲亲表哥正舒服地窝在一把圈椅里看书呢。

    姜颀理直气壮地寻人,真见到穆远,反而膝盖发软,干笑着打招呼,“表哥……原来您在这里,刚怎么不出去呢?”

    穆远放下书,语气冷淡地说:“我怕吵,不想出去。”

    “表哥”,拉长的语调,娇嗔中带着万分委屈。

    可惜打动不了表哥大人,语气只有比方才更冷:“庾王妃有句话说对了。”

    “哪句话?”

    “你说呢?”

    “表……王爷!”姜颀想扑过去又不敢,站在原地泪汪汪地问:“您真的一点儿也不顾念咱们小时候的情份吗?”

    “咱们小时候有情份?”他怎么不知道啊。

    “我大姐那时候住在宫里,我每隔一两年就会来陪大姐住一阵子。”

    “你大姐住在宫里的日子久,有情份的,也是我跟你大姐。”

    “可我大姐嫁给了夏御!”

    “她是自愿嫁的吗?”

    “不管怎样,她都嫁给了别人,如果她真跟王爷有情,为什么没嫁给王爷?”

    “嫁了人也可以和离,然后再嫁。”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刚收到了你大姐的信,她已在来云都的路上,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会到达,你最好提前收拾好住处,免得倒时候手忙脚乱。”

    姜颀快疯掉了,尖着嗓子喊:“你跟大姐一直有联系?她以前每次来都住在宫里,为什么这次要住在咱们府里?”

    穆远朝赵贵做了个手势,赵贵躬身道:“王爷要批阅公文了,侧妃这边请。”

    姜颀瞅见穆远拿出一封书信翻来覆去地看,心里像猫抓般地难受,信纸上的字小,她看不清楚,可字体是熟悉的,真是姜颐的笔迹。

    姜家把姜颐送进宫中抚养,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让她跟穆远培养感情,将来好亲上做亲。他们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却出人意表,姜颐另嫁,她成了穆远的侧妃。

    姜颀忽然想起了出嫁前听到的一句话:“如果大姑娘嫁过去,肯定是正妃。”

    当时她很气愤,跑去质问母亲:“大姐是嫡女,我也是嫡女,为什么大姐能做正妃,我只能做侧妃?”

    母亲对她说:“让你表哥娶庾家女儿,是皇上笼络武将的手段,不过是个摆设,你姑母和表哥心疼的是你,将来袭爵的,肯定也是你生的孩子。皇上对那些手握兵权的人忌惮得很,即使只为了朝廷的安定,也不会让庾氏诞下嫡子。”

    她听信了这番话,开开心心地嫁过来,谁知表哥根本不碰她。

    现在大姐卷土重来,莫非是姜家看她没用,准备拿她当弃子,让大姐跟表哥再续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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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更晚了,捂脸……

第一百零五章 逃避是行不通的

    两人的婚礼订在四月十六。

    容悦原本以为,穆远不过一无职闲散王爷,她又是外来人口,母族无靠,且穆远几个月前刚隆重大婚,这回不过意意思思摆两桌酒罢了。

    谁知从四月初起,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很多直接送进竹园,言明给新侧妃添妆,礼品的种类之全,规格之高,让容悦一度怀疑这些其实是穆远寻摸来讨好她的。可转念一想,若真是穆远购置,何必假托他人之名?自婚期公布,他日日出入竹园,连未婚夫妻婚前回避的礼俗都不在乎了,又怎会怕外人知道新侧妃有多受宠。

    容悦不免有些慌了手脚,婚礼的排场越大,越是难以收场,以穆远睚眦必报的个性,最后恐难善了。

    无奈之下,容悦再次试探性地提出假死之策。

    “不行!”卢骏毫不犹豫地否决:“你以后得用容悦之名除掉容徽,再夺回景侯府,不能随便改换身份,这样的话,即便能暂时瞒过穆远,终有一天会穿帮。”

    容悦烦躁地说:“只要暂时避过便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已经快招架不住穆远了,发情期的动物是高危物种。

    卢骏提醒她:“这个‘以后’不会很久了。其实,只要姑娘狠得下心,我们现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那个祸害,他当年是如何对待老侯爷和世子的,姑娘就如何对待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天理昭彰,因果不爽。”

    卢骏这是在暗示可以对容徽用毒,容悦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

    她从不怀疑暗部诸人的忠诚,但他们与其说忠于容悦,不如说忠于景侯世子一系,对他们而言,只要赶跑容徽一家,让容征的嗣子或嗣孙上位,这场爵位争夺战就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他们以后只需好好辅佐新主子,延续容家二房的香火既可。至于容悦本人的想法和感受,其实并不重要,她不过是个承前启后的过渡,一个承载血脉的桥梁,借她的名号汇聚人气,借她的肚子生个继承人,等继承人位置底定,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女人在这个社会的地位,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对她奉献彻底的忠诚。

    一直沉吟不语的穆坤开口问:“除掉容徽之后呢?你打算推举哪位公子上?”

    卢骏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姑娘诞下的小公子,大房的人想都别想。”

    穆坤笑着挑眉:“哦,小公子如今在哪呢?”

    卢骏悻悻地嘀咕:“姑娘嫁人后,自然就有了。”

    “你也知道啊,姑娘嫁都没嫁,你就叫她除掉容徽,你又不肯立容徽的儿子,难不成你想从容家族亲中过继一个?”

    卢骏沉默了,半晌忽道:“姑娘,要不咱们去庆都吧,你在那儿跟严谨完婚,赶紧生个孩子,等过几年,穆远歇了心思,咱们再回碧水城跟容徽对决。”

    穆远听得直摇头:“太冒险了!穆远性格强悍,偏激固执,就算对姑娘歇了心思,也不会放任她跟别的男人逍遥。”

    容悦深以为然,事实上,一直以来,她最顾忌的就是这一点。皇室子弟,要说他们多么痴情、长情,她是不信的,可他们面子大过天,自私狂妄到极点,决不会容许一个女人挑战他们的权威与尊严,这跟爱不爱,歇没歇心思,没多大关系。她当初避入山中隐居,连跟严谨订婚都不敢公开,就是怕触到穆远的逆鳞,重新激起他的杀念。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名份,纠葛没现在深,容悦还可以指望,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穆远会另结新欢忘了自己。可现在她是穆远的侧妃,婚礼亦在紧锣密鼓中,穆远前后给了她的家人两份聘礼,如果这个时候她玩失踪,打的是整个楚溟国皇室的脸,“天子一怒,流血漂橹”,穆远虽非天子,气势比天子没差多少,到时候被迁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孽。

    卢骏的眉峰皱成了川字:“那你说该怎么办?上回明明说得好好的,让你大哥收姑娘为徒,谈着谈着就没下文了。”

    穆坤为难地摊手:“这事不是我哥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如果真那么容易,姑娘一到云都我就会把她接到自己府里藏起来。就算是未婚妻,也没有婚礼未行,先住到未婚夫家去的道理,我私底下找穆远交涉过几次,好说歹说,那家伙油盐不进。”

    容悦惊讶地问:“你们私底下见过面?他从没提起过。”

    卢骏没好气地说:“他当然不会提了”,又不满地数落穆坤:“上次你们兄弟说得自信满满,好像只要姑娘点头拜师,你们就能马上让她摆脱穆远的魔爪。”

    穆坤尴尬地一笑:“当时我们以为皇上会同意的。”

    “结果呢?皇上是怎么说的?”

    “当时我们想,宗令亲自出面要人,不过是个皇子侧妃,为了学艺暂时推迟婚礼,皇上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驳回族长的面子,结果皇上说,三儿为这个侧妃吵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让我大哥再挑一个做弟子。”

    “哼,兄弟俩加起来百多岁的人,办事这样不牢靠。”卢骏气得不行。

    容悦苦笑道:“那人防心甚重,狡黠多智,就算我跟二师傅一千年不来往,他也不会忘了我们是师徒,肯定会先堵上一切漏洞。”

    卢骏忽然一拍桌子,用壮士断腕般的口吻说:“他这般用尽心机,对姑娘志在必得,姑娘不如将错就错,索性嫁给他算了,等生下孩子,再过继一个给容家。”

    “大师傅,您不是最反对我嫁给他的呢?”容悦心里暗叫不妙,若是卢骏也不再反对,事情会更难办。

    “我还不是怕他伤害姑娘,如今看来,他只怕对姑娘动了真情,嫁给他后,应该会对姑娘好的。”

    容悦嗤笑:“现在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真情,但像他这样野心勃勃、志在天下的人,女人在他心里终究不算什么,说撇就可以撇的。”

    卢骏好像突然想通了,笑呵呵地说:“野心勃勃也不是什么坏事,若他能得天下,凭着他对姑娘的喜爱,至少也能封个贵妃,那时候,谁还敢惹小公子。”

    容悦敛下眉:“大师傅你就那么笃定,穆远会让自己的孩子过继为外姓?”

    “这个……”

    “您再想想,容徽和萧晟有什么值得他穆远结交的?他鼓励、培植这些乱臣贼子,最终的目的何在?他这种人,从来只知道占便宜,决不肯吃一丁点亏的,你让他损失一个儿子,你就会让你损失一个国家,最终将景侯府连同景国连皮带骨地吞下。”

    卢骏涨红了脸,穆坤沉声道:“姑娘的顾虑不无道理,只看今上就知道了,他们父子俩很像,不只是长得像,连性格都像。”

    “是啊,都有极端的掌控欲,不管是皇权,还是自己的儿子,都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放心。”

    这时甘盛敲门进来,躬身抱拳道:“姑娘,大长老,二长老,刚刚送来的线报,说容徽一家已经从碧水城出发,大概三日后就会到云都,同行的有靳夫人、巫姨娘、容恒、容惜和容怜。”

    卢骏和穆坤同时望向容悦:“你请了他们来参见婚礼?”

    “怎么会?”容悦猛摇头:“我怎么可能请他们。”

    两人于是有了结论:“那就是穆远请的。”

    容悦面沉如水。这些天,若非姜家姐妹互掐,她光应付那两个都会烦死,她刚觉得穆远的恶毒也并非全无益处,起码很会转移矛盾,不想人家又给她招来了更麻烦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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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成身负异能的骄傲大小姐,顾晚晴对医病救人表示毫无压力;

    对怎么摆平以前得罪过的亲戚朋友、王公贵族、后宫嫔妃,还有被迫和她订婚的精英未婚夫……表示压力很大。

第一百零七章 媵妾

    尽管卢骏对穆远不再排斥,渐有与穆坤合流之势,春痕和夏荷却是死忠派,只要容悦有丝毫的不乐意,她们就会想办法阻止。

    因此,亢奋的穆远再次被丫头打断好事:“姑娘,容家的人快到大门口了。”

    容悦略一松懈,穆远立刻趁虚而入,卷住她的舌尖狂吸,结结实实吻过一回,才紧紧搂住她喘息着说:“我陪你过去。”

    容悦心里再懊恼,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因而努力克制住差点被强的怒气,只就事论事:“王爷自去忙吧,我应付得了。”

    穆远犹自不肯松手,舔弄着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说:“傻瓜,你当孤王愿意见他?这关乎你的体面。外面的人不见得知晓你跟他的恩怨,只道容家亲眷远道而来,却连王爷一面都没见到。”

    容悦被他调弄得面红耳赤,且挣且辨:“既当亲眷请回来,到时候王爷莫非要把他当高堂来拜?”

    按《名典》上规范的婚仪,只有正室才能穿着大红喜服跟丈夫拜堂,只有正室的娘家长辈才能成为高堂,这还仅限于普通贵族或平民百姓,若夫家身份至贵,即便是正室的长辈亦得谨守君臣之份,搭不起高堂的架子。容悦故意这样说,不过是跟穆远顶杠而已,最好是气得他拂袖而去,省得化身人狼纠缠不休。

    悉料穆远若无其事地说:“你父亲不在了,他坐在上面充充数也好。”

    容悦微讶,不信他连法典和祖宗的规矩都不顾了,恣意妄为到跟侧室拜堂,不过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因为根本不会有婚礼。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装作对婚礼毫无异议的样子,噘嘴道:“牵头猪在上面,也不要他充数。”

    穆远笑得胸口震荡,恋恋不舍地在怀中人脸上轻啄数回,又贴脸偎腮半晌,才放她下地,揽着腰说:“我们先去见客,其他的以后再议。”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院,见庾嫣开了主殿东侧厅,容悦轻谓:“何必如此隆重,就算不提往日恩怨,我不过是侧妃,开西侧厅足够了。”

    王府主殿正厅平时很少开门,除非是宫里来了圣旨,或拜客身份高于穆远,否则只开东、西侧厅。

    穆远回头吻着她的头发道:“她也是想给你面子。”

    容悦点点头:“庾姐姐待我总是好的。”

    穆远眼神一黯,对其他男人而言,妻妾和乐求之不得,他却怎么看怎么碍眼。容悦对他不假辞色,纵耳鬓厮磨仍句句敷衍,偏跟他那有名无实的妻子一见如故,言谈间那个温顺,那个柔媚,叫他呷了好大一缸老陈醋,若不是怕容悦被两个女人联手对付,他早想办法离间了。他的女人自己疼,不要别人充好人。

    “王爷”,听到穆远的声音,一屋子客人忙站起来。

    “都坐下吧,来者是客。”

    “呵呵,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听听这对白,多有喜感。

    “王爷万安、侧妃姐姐万安”,几道羞怯怯的声音同时响起,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同时下拜,一时环佩叮咚,脂粉香浓。

    容悦在外面就瞥见厅里坐着好几个女孩儿,除容怜外,其余的竟都不认识,正琢磨着呢,容徽自己开口介绍:“悦儿,这是你三叔祖家的悯儿,这是你五叔祖家的情儿,这是六姨家的香儿,这是你八表姨家的姝儿。”又指着廊下的一排箱子说:“这些都是伯父伯母为你准备的嫁妆,仓促之间只觅得了这些,悦儿莫要嫌弃,都是你伯父伯母的一点心意。”

    把四个人跟几十口箱子并提,容悦立刻明了,这几位姑娘,就是所谓的媵妾了。伯父大人还真大方呢,连媵妾都准备了四位。

    容徽的话音刚落,靳夫人就起身对上首的庾嫣致礼:“既然王爷来了,咱们娘儿几个就去王妃的正院拜谒。”

    容悦嘴角露出讽笑,难得有这么个在王爷面前露脸的机会,靳夫人却急着带美女回避,无非是怕自己当场面拒绝,让他们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不想想,就算暂时含混过去了又如何?她有的是法子遣散她们。

    见庾嫣投来征询的目光,容悦朝她调皮地眨眨眼,而后道:“婚期将近,王妃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就别去叨扰她了,还是去我那儿坐坐吧。”

    “也好”,庾嫣笑着应和:“你们娘儿几个先说说体己话,本妃等会再过去作陪。”

    “不敢当,咱们家悦儿真有福气,能得王妃垂怜。”靳夫人的态度比之前更谄媚,只是脸色有些僵硬。

    容悦纳闷地想:这是为何呢?若说为了让那几个女孩顺利留在王府,还不如笼络她来得实惠些,为什么舍近求远去巴结庾嫣?难道靳夫人此次来,除了陪容徽,还有别的目的?

    不得其解,容悦又悄悄打量失魂落魄的容怜,她似乎胖了些,但精神萎靡,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脸上的憔悴。根据前阵子得来的消息,偷鸡不着蚀把米后,恼羞成怒的容徽把姜夫人母女送去道观清修忏罪,姜夫人身怀有孕,劳改时间不会很长,迟早要接回家待产。纵获准回家,失了身丢了丑的容怜不在家里躲着,怎么抛头露面到云都来了?

    带着一群女人回到竹园,年纪最小、最俏丽活泼的容情首先发问:“悦姐姐,这园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几双眼睛同时瞪向她,容情吐吐舌头缩缩脖子,声音清脆如黄鹂:“人家就问问嘛,这里又没外人。”

    靳夫人不好意思地跟容悦解释:“你五叔祖家几房十几个孙儿,就得了情儿这一个孙女,从小娇养着长大,性子未免天真烂漫些,还请侧妃勿怪。”

    若是真正的容悦,对族中姐妹必不陌生,可她是换了芯子的,穿来两年,在容家大宅居住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还窝在自己屋里不轻易出门,哪里认得这些人?故而随口答道:“不碍事的,在我这儿,你们只管放松点。”

    “悯姐姐你快来看,这是什么?”情儿又在那里大呼小叫。

    “情儿,安静点,这里是王府,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出门前侯爷是怎么交代的?”靳夫人低斥。

    一直阴郁沉默的容怜忽然冷笑着插嘴:“情儿妹妹的可贵,正因为她天真烂漫,无拘无束。”

    靳夫人极快地觑了容悦一眼,发现她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才吁了一口气。

    容悦好笑地摇摇头,若这么明显的用心她都看不出来,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她都不用混了。

    长相有七八份像容悦,性子却单纯可爱、娇憨活泼,以这样的族妹为媵,的确迎合了穆远的喜好,甚至,想取代正主都不是问题。

    一个足智多谋、霸道强势的男人,并不需要女人有多聪明能干,也许,天真单纯,没有心机的小可爱,更容易得到他的怜惜。

    容徽自己就是一方诸侯,自然了解身为上位者的男性心理,所以准备了这样妙的鱼饵,就不知道穆远会不会乖乖地咬呢?

    “姑娘,四姑娘说有要事想单独跟您谈谈。”容怜托她的丫环借夏荷之口转达了求见之意。

    容悦起身更衣,走到西次间的小书房,让人带来容怜问:“你有何事?”

    容怜恳求退入里面的卧室,容悦点头依允,她不怕容怜捣鬼,这里是雍郡王府,若她出了什么意外,所有容府的人都得陪葬,容怜的母亲可还怀着孩子呢。

    “说吧,这里就我们俩。”容悦在窗前的逍遥椅上坐定。

    “三姐姐,求你救救妹妹的性命。”容怜忽然双膝跪下,用手帕捂住嘴哭泣。

    “起来说话。”

    “姐姐不答应,妹妹只有死路一条。”

    当日在沁兰院被姜夫人母女逼着答应接纳容怜的一幕再次重现,容悦不胜其烦,语气变得极其冷硬:“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妹妹不敢,妹妹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王爷还在容府时,你就闹着要寻死,怎么到现在还好好儿地活着?在家里几个月不死,非要千里迢迢跑到我这儿来寻死觅活,妹妹是特意来恶心我的?”

    “好姐姐,妹妹绝非有意为难,是真的没活路了。不瞒姐姐,这次为了让父亲答应带我一起出门,母亲在容宅大门前跪了半晚上,差点落胎。”容怜哀哀哭泣,伤心欲绝。

    可惜容悦不为所动:“有事就快点讲,我前面还有客人,别扯些七的八的。”虽然姜夫人半夜跪求让她吃惊,可容徽的女人和孩子如何,关她什么事。

    “姐姐……我……呜呜……有了。”

    容悦用了好一会才弄懂“呜呜有了”是什么意思,口气益发冰冷:“王爷的?”

    容怜脑子里不知颠来倒去转了几多主意,嘴巴几番蠕动,才不甘心地说:“不是。”

    容悦鄙夷地笑了笑,那样铁证如山的定案,还不想说老实话,眼珠子乱转,若非畏惧穆远的手段,只怕还想再骗她一回,真是不知悔改。

    因问道:“那是谁的呢?”

    容怜泪水狂流:“呜呜……不知道。”

    容悦靠向椅背:“你连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叫我怎么帮你?”

    “王爷知道,求姐姐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帮妹妹问出那个人。”

    “然后呢?你要嫁给他?”

    “嗯。”容悦咬住嘴唇。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你都嫁?”

    “不嫁又能怎么办?孩子都有了。”容怜摸着自己的肚子。

    容悦叹息着拉起她:“怀着身孕在外颠簸,你肯定很累了,我叫人带你下去休息,至于你刚说的那件事,我帮你跟王爷问问。”

    “谢姐姐成全,姐姐的大恩,妹妹生死不忘!”

    话说得动听,可仔细辨认,就会发现里面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容悦嘴角微翘,眼里掠过一道冷芒:“到底能不能成全,还要看王爷的意思。”

    真不亏是容徽的种,混帐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件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既不是她抢了容怜的未婚夫,也不是她派人去迷叉容怜的,为什么最后反倒恨上了她?

第一百零八七章 搅局的人越多越好

    带着容怜从里屋出来,发现客厅里多了两个人,容悦笑容满面地迎上去:“郡主,侧妃姐姐,你们可是稀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被容家诸女吵得头昏脑胀的容悦巴不得多来几个搅局的,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这姐妹俩被穆远恶意挑拨了一回,弄得妹妹对姐姐起了戒心,轻易不肯带她到竹园,就怕她跟穆远旧情复燃。这回大概是听说王爷在前面陪客,竹园又来了几位形迹可疑的美人,才联袂出现。

    “其实我最近常来府上,只是见妹妹忙着备嫁,不好叨扰。”姜颐比姜颀还要自来熟,言语之间省略一应敬语,不等“请”字出口就入坐,不须人让就拈起茶几上摆放的糕点。明明是有些无礼的行为,在她做来却不显生硬,反如行云流水,生动自然。

    姜颐的长相与气度都比乃妹高出一个档次,乌云堆鸦,肤色莹白,再配上精致的五官和窈窕的身形,真正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负颐慧姬之盛名,才名在外自负风流的临风公子娶到她为妻,应该能满足虚荣心了吧。

    姜颐与穆远的青梅竹马情,容悦以前多次听姜颀以骄傲的口吻提起过,最近才变得讳莫如深。都是穆远的罪过啊,原本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却因染上暧昧而让姜颀恼恨不已,觉得家贼比外贼更难防。

    活泼可爱的容情姑娘立刻吸引了两位来客的注意:“这位妹妹跟容妹妹长得好像!”

    “是啊,自家姐妹嘛,长得像是正常的。”容悦非常配合地把容情拉到身前,让她们看得更仔细些,然后不出意料地在姜氏姐妹眼底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妒意与杀气。

    ——容情妹妹,对不住了,哪怕是我不要的男人,只要他冠上了我的名,就容不得旁人肆无忌惮地觊觎,待哪日我与穆远撇清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但现在不行!我讨厌别人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尤其这个人还是容徽带来的。

    靳夫人到底是资深宅斗人士,忙陪着笑催促:“情儿,悯儿,香儿,姝儿,你们几个傻了?还不快拜见颐慧郡主和姜王妃。”

    容悦讶然抬头,刚在前面还拼命跟庾嫣套近乎,怎么一转眼又巴结起姜氏姐妹来?连“侧”字都去掉,不知庾嫣听到了作何感想。

    “哎哟,这一屋子的美人,把我的眼睛都闪花了,地上冷,快起来,姐姐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这几个镯子你们拿去玩吧。”姜颀挽起袖子,一排臂钏明晃晃的,拔下来四个,居然还剩四个。再看几个受赏的小姑娘,戴得最少的一个手腕上也有金银钏各一,让容悦看得直咂舌。

    在她认识的闺秀中,大概只有庾嫣是个异类,走路时既无环佩叮当,亦无香风拂面,坐姿端正,语音平和,言辞简捷,行事爽朗,从没有尖尖玉指捏着一方丝帕掩嘴而笑的媚态,让容悦引为平生知己。

    怎么办?好想带着庾嫣跑路哦,有她陪伴,走到哪儿都不会寂寞。这世界的男人太渣,三妻四妾得天经地义,娶个侧室都能带四个媵妾,她早就对嫁人不抱任何指望,还不如结交一红颜知己,相伴走天涯。

    姜颐突然一拍扶手:“啊,差点忘了,明儿宫里有赏花宴,今早出宫前贵妃娘娘特意交代,让我务必带上容妹妹。”

    姜颀毫无默契地板着脸道:“大姐,容妹妹是新嫁娘,婚前最好不要抛头露面,宫里一年有几次花会,耽误次把两次有什么要紧。”

    姜颐笑得无比热诚:“别的花会可以不参加,这次一定要去!因为明儿要拜石榴花神,怎么能缺席呢?你说是不是,容妹妹?”

    “那是一定要去的!你们几个也跟着去侍候。”靳夫人大声附和,几个女孩俏脸通红,比容悦更像新嫁娘。

    “她们恐怕去不了”,姜颀冷笑起来:“赏花宴是需要花柬的,一张花柬只能带两名婢女。”

    “我倒忘了这茬”,姜颐沉吟起来,“虽说跟贵妃娘娘打声招呼就可以通融,到底不好为这点小事去打搅她,那不如,就从你们四个中挑两个跟容妹妹去,只是要委屈妹妹们暂时充作婢女。”

    本来闷闷不乐的姜颀突然眼睛一亮,伸出手指点了两下:“那就让这两位妹妹跟着吧。”

    靳夫人喜出望外:“情儿,姝儿,还不快拜谢颐慧郡主和姜王妃!”

    两个女孩屈膝欲跪,姜颀一手拉住一个,笑盈盈地说:“免了,免了,以后都是姐妹,老跪来跪去多没意思。”又捏着容情的下巴说:“瞧这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比咱们容侧妃还多几分娇媚,看来容家真是个美人窝。”

    靳夫人趁机奉承:“跟郡主和王妃比起来,她们算什么美人,就连容家公认最美的二姑娘,在郡主面前也不值一提。”说到这儿,还睃了容悦一眼。

    容悦暗忖,这个眼风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靳夫人跟夏夫人前嫌尽释,所以急她之所急,想逮着这个机会在姜颐面前求情,好让待字闺中、恨嫁成痴的容恬早日出嫁?

    她淡淡一笑,眯着眼睛喝了一口清甜的杏仁茶,且听姜颐如何说。

    姜颐也跟她一样品起了茶,还啧啧称叹:“这杏仁茶味道足,香醇馥郁,极是难得,里面加了很多东西吧?”

    容悦回头示意,春痕敛衽道:“回郡主,里面除杏仁外,还有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蜂蜜等十余种配料。”

    姜颐点点头:“果然料足,那你会做‘红玉膏’吗?看你家主子的脸儿嫩得能掐出水,我上次来就想讨要秘方了。”

    这回是容悦自己接过话头:“她哪会做什么‘红玉膏’?听说玉靥斋的红玉膏从滤粉到成膏得十几道工序,前后加入几十种名贵药材,一盒二两重的膏子要卖十两纹银呢。”

    姜颐笑道:“玉靥斋就爱故弄玄虚,我家的小丫头平日配膏脂,就是拿杏仁粉、珍珠粉跟轻粉、滑石随便兑一兑,擦起来也还好,冬天不皴脸的,当然不及妹妹这般肤色如玉,丽质天成。”

    容悦没吭声,外面早就在传申公夏家只剩空壳子,夏少奶奶却说她家的小丫头都用珍珠粉做香脂,这个时代可没养珠技术,全靠自然形成,珍珠得来不易,价格昂贵,孰真孰假不言而喻。反正与她不相干就是了。

    姜颀忽然问靳夫人:“容家二姑娘就是许给夏家姐夫的那位吧。”

    靳夫人欠身回道:“正是她。”

    “年纪比侧妃妹妹还大?”

    “是啊,大了整整一岁,今年都十七了。”

    姜颀皱眉:“都十七了,夏家怎么还不迎娶?定婚也一年多了吧,这样拖着人家算怎么回事。”

    姜颐只得开口解释:“靳妹妹上月刚入门,临风哥哥早先订亲时就说过,一年迎娶一个。”

    容悦摇着小团扇,笑得好不温婉:“临风公子果是信人!”

第一百零九章 打到睡死为止

    后宫女子是世上最寂寞的群体,有闲又有钱,偏偏不得出宫嬉游,故极爱办宴会,邀人进宫作陪,以打发无聊时光。

    就说这赏花宴吧,一年四季各有一次,四月份的这次便是春日花会。

    前任皇后在职期间,春日花会定在三月初六,到了现任,改为四月初九。理由是,三月三的上巳节,全民踏青,何等热闹!没几日又办赏花宴,疲累不说,还显得四月空落落的。这过日子嘛,就该劳逸相继,张弛有度。

    忘了交代一点,现任皇后,也就是太子穆睿的生母卞氏,乃是楚昭帝的继后。元后在皇长子夭折后伤心过度,不久病殇,当时卞氏与姜氏同为一品正妃,姜氏盛宠,楚昭帝真正属意的继任皇后是姜氏。奈何太后与卞氏有亲,更看不惯姜氏的清冷孤傲,喜欢卞氏小意殷勤,再者,穆睿是皇二子,若立卞氏,穆睿便成了嫡长,册立储君更为名正言顺。

    僵持一段时间后,楚昭帝拗不过生母,立了卞氏为继后,姜氏为贵妃,太子之位却只肯口头答应,直到去年才正式立储。

    外面一直谣传,说楚昭帝原想拖到太后薨逝,再立心爱的皇三子为储君,可太后抱着药罐子,时不时病危一次,“危”了十几年楞是没死,楚昭帝没法,只得顺了她的意。

    古代礼制中,继室比原配的地位低,进门时要在原配的牌位前执妾礼,卞氏虽贵为皇后,跟同时进宫且一直得宠的姜贵妃比起来,并没有多少优势。穆远又比穆睿更得昭帝欢心。总而言之,这对母子虽然借太后之势正了名,内心是极度不安的,总想要证明些什么。

    给春日花会改期,不过是其中的一次试探——试探他们在楚昭帝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楚昭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给了这对母子巨大的安慰。

    其实在容悦看来,当皇帝的人,哪会在意这些后宫玩闹性质的小事,皇后母子未免太小题大做。为人行事抓不住重点,一看就是成不了气候的。

    不管真相如何,因为获准改期,春日花会对卞皇后而言具有了不同的意义,每次都比其他三次花会办得更隆重。

    花会前晚,穆远亲自拿着两张花柬回到竹园,容悦随手搁到书桌上,告诉他说:“颐慧郡主让我带容情和褚姝一道进宫,顶替春痕和夏荷的位置。”

    穆远修眉微挑:“你什么时候跟她搭上了?这么听她的话。”

    容悦差点被一口莲子羹噎住,没好气地回道:“什么‘搭上了’,她是女人,还是你的亲亲表妹。”

    穆远眼中流光溢彩,笑嘻嘻地凑过来问:“吃醋了?”

    容悦翻着白眼:“好像是呢,难怪今儿的莲子羹有点酸。”

    “我尝尝”,穆远就她的手舀起半勺,咂吧了几下道:“果然不够香甜,来,帮夫君调调味。”言讫,不由分说搂进怀里,狠命地吻上去。

    经过一番撕打般地纠缠,到两人气喘吁吁分开时,唇是肿的,脸儿红若丹霞,男人的颊上还有几道清晰可见的血印子。

    又是一阵窒息般地亲吻后,稍觉解饥的穆远才卸下力道,改搂为拥,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小野猫,每次跟你亲热都让爷带彩,真是欠调教!以后我们在一起要少说多做,凡事习惯了就好了。”

    容悦被他强行按坐在膝上,脑袋枕着他的肩窝,既无法挣脱,便索性闭目养神。

    打交道久了,也慢慢摸清了性子,这人是典型的越反抗越兴奋型,你柔顺一点,他反而肯怜惜,并不会真的强迫到底。容悦试着在他怀里睡过两回——开始是装睡,后来变真睡——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并未失去清白。

    当然,从广义的角度,她早已失身于穆远,只不过她是现代人,没那么严格的贞操观。

    穆远自说自话了一会,见怀中人总不回应,低头一看,发现她居然睡着了,不由得又气又心疼,想来是因为白天接待那么些人,累坏了。

    他抱着容悦起身,自己也打算陪着睡一觉,容悦却睁开眼问:“容徽带来的五位姑娘,除容怜外,其余都是容家送来的媵妾,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不管穆远多可恨,有一点是值得称道的,他不好色。四个女孩虽说姿色不错,容悦不认为穆远会收下,在男女之事上,他是个有轻度洁癖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接受女人。若他肯纳妾,当初就会顺水推舟收下容怜,容怜也有几分姿色,出身也比这几位强。

    穆远失笑道:“你那位伯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还以为他带这些女人来,是想在云都结交几位权贵,好给容妃攒点人脉。”

    容悦摇了摇头:“容妃没生下子嗣,近半年来更是渐渐失宠,只怕在容徽眼里早成了弃子,与其给她积攒人脉,不如巴结你来得实惠。”

    讲得再明白点,与其说容徽讨好穆远,不如说他怕穆远因为容悦跟他反目,所以遍觅族中美女,希望其中至少有一个能得到穆远的青眼,以抵消容悦对他的影响力。

    穆远何尝想不到这一点,吻着容悦的脸儿问:“你说我要不要收呢?收下了,容徽有恃无恐,你以后对付他更容易些。”

    容悦冷哼:“只要你不为他撑腰,我现在就有能力对付他。”

    “我只为你撑腰”,穆远埋在她的颈间偷笑不止,不管基于何种考虑,她不让他纳妾,都是好现象。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就不信,以他的能耐,会捂不热这块顽石。

    听了他的话,容悦叹息道:“那四个女孩子就让他带回去吧,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何苦陷在王府里虚度青春,将来没个了局。”

    她和她们无怨无仇,甚至从血缘上,或多或少有些亲戚关系,纵没多少亲情,也不愿与人为恶。今天是因为被容怜烦到,才刻意暴露容情,希望姜颀不会那么早下手,让几个女孩能全身而退。

    另一个就没办法了,“我的堂妹容怜,今天特意找到我,说她怀了孩子,希望能嫁给孩子的爹。”

    穆远握住她的手:“这事你就不要管了,离婚礼还有几天,你要尽量多休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有精力做我的新娘子。”

    容悦假装没听出话里的暧昧之意,继续恳求道:“她寻死觅活的,肚里的孩子也确实不等人,你就当做善事,给她保一回媒吧。她如今也学乖了,没想赖给你,不管孩子的爹是你哪位手下,娶个侯爵家的小姐也不算亏。”

    “嗯,这事我会处理好,你累了,咱们早点歇息。”

    “还早着呢,就歇息什么。”

    “那咱们做点别的?”

    “你再歪缠,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我正想领教领教呢。”

    事情的发展就跟此前的许多日子一样,两人由唇枪舌剑到动手动脚,最后上演全武行,三十六式擒拿手,四十九式形意拳,散打、乱打……直到精疲力竭,一起睡死过去为止。

    只不过这一天,原该睡死的男人却悄悄爬起来,走到外间的书桌上快速写下几行字,交给了等在阶下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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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是第一百零八章,后面的“七”字没删掉,就成第一百零七八章了,惭愧。

第一百一十章 雾里看花

    进宫的时候,雍郡王府的女眷自然要一起行动,庾嫣带着她的侍婢坐了一辆朱轮华盖车,姜颀和容悦则是翠盖珠缨车,跟在骑着雪骢马的穆远身后,形成了南浦大街上的一道风景。

    既是当朝皇后发起的赏花宴,云都城内的达官贵人一大早起来纷纷往宫里赶,街上随处可见挂着姓氏、族徽和官阶的车轿,真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即便如此,雍郡王府的仪仗仍是最惹人注目的,尤其是骑在雪骢马上的三皇子,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他是位阳光少年,可能还没那么吸引眼球,可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清冷孤绝,一举手一抬足间的纵横恣肆、目下无尘,让他格外醒目。到这一刻容悦才发现,穆远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跟他母亲姜贵妃神似,只不过他平素在自己面前总是涎皮涎脸没个正形,才破坏了这份属于天皇贵胄的清傲气韵。

    以前哪怕是往死里整她,这人脸上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残忍与戏谑兼具,就像恶劣的小孩捉到一只会飞蜻蜓,毫不留情地扯下它一截翅膀,死活不论,只求满足一时玩心。

    那时候他把她当作一件可用来玩死亡游戏的玩具,现在呢,换成了爱情游戏?游戏未完,他固然兴致勃勃,一旦游戏结束,她会如何?

    思及此,扒着车窗欣赏穆远马上英姿的容悦如大雪天被人迎头浇下一瓢凉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几次三番欲置她于死地的人,怎能相信?怎能倚靠?怎能衾穴与共、携手度余年?

    “姐姐,你怎么啦?”坐在对面的褚姝注意到她的异状,一脸关切地询问。

    容悦朝她笑笑:“没什么,外面的风有点冷,等会儿可别下雨才好。”

    褚姝道:“可不是,比昨儿冷多了,姐姐早该把帘子放下来的。”

    容情挪到容悦身侧,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眨着大眼睛问:“姐姐以前进宫多不多?”

    “不多。”总共加起来不过两次而已。

    “为什么呢?贵妃娘娘……”容情益发不安了。

    容悦瞥了她一眼,不介意跟她说实话:“贵妃娘娘不待见我很奇怪吗?我是外来人口,在楚溟国没有根基,不能给王爷带来任何助力,除此而外,我还是跟她侄女儿争丈夫的人。”

    容情愕然,待回过神来,才呐呐地说:“情儿不是那个意思,情儿只是担心、害怕,您别生情儿的气好不好?”一面说一面扯着容悦的袖子摇晃,十足小女儿态。

    昨日初见,容悦一度以为容情是四人中最小的,晚上问过靳夫人才知道,这个天真娇憨的女孩居然和自己同年,只是月份上略小,另外三个也已及笄。容悦并未追问几个女孩原先有没有婆家,对容徽而言,这些从来都不是问题,他拿容怜作饵引诱穆远时,容怜还顶着某人未婚妻的头衔。现在那边是否已退婚,容悦同样不清楚。

    “我没生气,你别扯了”,容悦忍着不耐抽回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袖。

    “啊,姐姐,对不起,都怪我啦”,容情把容悦的衣袖拉到自己膝上小心翼翼地坤直,同时哈巴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容悦。

    容悦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说:“等下进了宫,你们俩只管老老实实地站在我身后,哪儿也别去,什么话也不别说。如果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不管有理没理,千万别争执,只管磕头请罪,对方不叫你起来就别起来,哪怕磕头至出血,也先忍着,知道吗?”

    两个女孩同声应答:“知道了”。

    看到她们眼里的惧色,容悦稍觉安心,知道畏惧,懂得收敛,安全度会高一些。

    车从左银台门进,过紫辰殿,蓬莱殿,紫澜殿,直到琼林苑前才停下。这是大内御花园,曲水池上的临江苑一角,乃是外苑。

    车门旁早有小太监放下脚踏,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进来,不等容悦躲闪就揽住她的腰身,半搀半抱着扶下车,然后拥着前行。容悦明显感到左后方射来一束怨毒的视线,不用看也知道是姜颀。

    穆远当众示宠,纯粹为她招祸,姜颀还罢,那些躲在暗处的穆远的对手,都会拿她当箭靶子,上次在小蓬山,刺客的第一刀可是向她砍来的!若说穆远有多爱她,鬼都不信,容悦还记得前世看过的宫斗文中,就连种马男主也晓得爱甲宠乙,让乙做挡箭牌,以保护真正的爱人。

    如此一想,更觉浑身冰冷,可越是如此,越要忍耐,故不但没挣开,反朝穆远柔柔一笑,如秋水流波,隐隐含着媚色,把那人笑得骨酥体软,全身只一个地方硬得发痛,差点走不动道。

    ——在特训班时专门学过如何抛秋波,前世基本没用过,没想到这一生……如此堕落。

    “三哥,这是小嫂子?”

    暗自羞愧的容悦闻声相望,就见一位身穿石青刻丝便袍、头戴青玉冠的男子走过来,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庞清秀,平易温和,与穆远逼人的俊美与凌厉形成鲜明对照,不像皇子,倒像普通读书人。

    “这是七弟。”穆远为容悦介绍。

    “七殿下”,穆远不肯松手,容悦只能颔首为礼。

    楚昭帝的六位成年皇子均已大婚开府,封了一太子二王三侯。楚溟国的王爵最高等级为亲王,然后是郡王,各有三品,食邑俸禄多少不等。其中老三穆远为二品郡王,老七穆奕为三品郡王,至于老四、老五、老六,因生母出身较低,只封了侯爵。

    其实楚溟国所有的封号皆有爵无邑,包括穆远的封邑,都是虚有其名,不比统一大陆时期,分封土地就是实打实地封。

    “那位是七皇妃”,循着穆远的视线,容悦看到了一位宽脸阔鼻,膀粗腰圆的肥壮女子,再瞅瞅七皇子殿下那副文弱书生的小身板儿,容悦只能微笑再微笑,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穆远在容悦耳边悄悄说:“可别小看了七皇妃,她来自西部大营,父兄手下的兵马比庾家父子还多,听说她从小被当成男儿养活,能把一杆长枪耍得如车轮飞,十几个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容悦不禁多看了几眼,可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如庾嫣多矣。同为军人后裔,庾嫣是智慧型的,这人是蛮力型的;庾嫣是爽朗明快的俏佳人,这位的气质跟开人肉包子铺的孙二娘类似。

    昭帝作为人父,实在是太……缺乏父爱了。

    七皇子穆奕何许人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为人散逸淡泊,潇洒风流,才名比临风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玉树临风的人物,却娶个母夜叉,叫他情何以堪。身为皇室子弟,有些方面比小老百姓还不如。

    “哎哟”,后面的容情忽然发出一声痛叫,待容悦回头,忙陪着笑说:“没事,就是崴了一下脚。”

    嘴里说没事,眼睛却委屈之极地瞪向左近的杏衫丫头玳瑁,玳瑁是姜颀房里的二等丫头,平时并不得宠,今儿不知怎么让她跟来了。

    见穆远跟着停住脚步,玳瑁吓得赶紧跪下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了奴婢一把。”

    此处是入口,容悦跟褚姝低声交代:“你把她扶到旁边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给她看看,实在不行,就原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我能行的,我们走了,谁来服侍姐姐呢?”

    一旁的庾嫣早已冷下脸:“应嬷嬷,你送她们两个回去,再把春痕和夏荷叫来。一个奴婢,跟主子你呀我的,成何体统?先把规矩学好了再谈服侍吧。”

    姜颀笑着上前道:“王妃姐姐,这两位本就不是奴婢,而是容姐姐的娘家妹妹,特意求了恩典进宫见世面的。一时没注意,说错了话,您就大人大量,原谅她们一回,要是这样打发回去,容姐姐面上也不好看。”

    “要能走就跟着吧,以后说话行事多注意点。”容悦赶紧开口,免得姜颀继续挑拨。

    “是。”容情和褚姝低头答应着。

    容悦眼里尽是阴霾,都没进园子,在外面就先斗上了,等会的赏花宴,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

    刚刚她本想就着庾嫣的话头把两个女孩送回去,可姜颀那么一说,她反而不好开口了,怕被两个女孩恨上。

    如果跟来的是容怜,倒好对付,反正她也没打算跟容徽一家和平共处,到时候该死的死,该撵的撵。可容情和褚姝来自容氏族亲或外戚,她将来取代容徽的时候,还需要这些家族的支持,最起码不能捣乱,否则,就算她除掉了容徽,也难以真正接掌景侯府。容徽那么怕穆远,无非是穆远掌握了他弑父杀弟的证据,一旦公开,他无法跟族人交代——外面传传闲话,作为一方诸侯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他怕的是族人,怕族人不服,怕族中长老开祠堂,怕族长捧出族规。

    这也是容悦没有公然拒绝媵妾的原因所在,人永远只能适应环境,媵妾制度在这个时代是合理合法的,它属于嫁妆的一部分,是宗族对一个外嫁女子重视的体现,要不然,单独嫁出这四位,本可以多得四份聘礼。

    她不能直接遣回,只能想别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清霜

    赏花时,穆远并没有跟在身边,男女有别,进园后他们就分开了。琼林苑分南北两部分,中间有道矮墙和一座月亮门,上午南苑中基本只有女眷,男人们都去了北苑。

    到底是皇家园林,各种奇花异卉应有尽有,说不尽姹紫嫣红,花美人更美,尤其是未婚小姐们,一个个争奇斗艳,半带娇羞地迎视着各家夫人打量的眼神,若看得中意,甚至会当初就拔下发差给对方戴上以示喜爱。所以这赏花会,既是上流社会的一次联谊,也是集体相亲节。

    作为已经死会的“人妻”,容悦毫无负担地围观了好几场隐形相亲,知道一个绿衣青裙的圆脸小宫女找到她,让她去揽翠宫,说容妃娘娘想见见家里来的两位姑娘。

    因为容妃的关系,靳夫人也得到一张请柬,她跟女儿分离多年,难得见上一面,无心游赏,一进宫就直接去了女儿的寝殿。

    “你叫什么名字?”庾嫣拉住容悦的手,上前一步发问。

    “奴婢叫清霜,”小宫女敛衽屈膝。

    “你的腰牌呢?”庾嫣脸上有些警戒的意味。

    小宫女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来一块铁牌,双手呈给庾嫣,庾嫣翻来覆去地验看,容悦在一旁笑道:“这姑娘我有印象,上次去揽翠宫时好像见过。”

    当事人表现地如此坦然,庾嫣不好再啰嗦,皱着眉看容悦出了园门。

    小宫女带着她们东拐西拐,然后走上一条僻静的甬道,眼见前方出现狭窄岔巷,容悦挽住小宫女的手臂说:“上次我去揽翠宫,走的不是这条路,”

    小宫女问:“上次您是从哪个门进的?”

    容悦答:“也是从左银台门。”

    小宫女笑了笑说:“宫里的路四通八达,就是奴婢,也常常走错,只要大方向对就行了,最多不过多绕点。”

    容悦点点头:“也是,今儿多亏了清霜姑娘要光是我们几个,只怕早就迷路了。”

    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她们来到了一片树林旁,清霜停下脚步,手指着前方一道红色的宫墙说:“再往前一点点就是揽翠宫了,您带着两位姑娘过去,奴婢还有别的事,就不陪您进去了。”

    说话间手臂一扭,居然叫她挣开了,整个人迅速没入树丛中。

    容悦纵身而起,如鹞飞兔走,几个起落就挡在清霜面前,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说:“劳烦清霜姑娘领了这么久的路,诚心请姑娘吃杯茶再走,谁知姑娘忒急。”

    清霜一言不发地超容悦打过去,指望用拳脚开路,奈何容悦也有几下子,两个人踩着满地的春花春草过起招来,奈何容情和褚姝像傻了一般,也不知道帮忙,也不知道叫喊,呆呆地站在那当布景。

    几十招之后尚未分出胜负,耳听得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清霜脸上露出阴狠之色,觑着容悦的眼睛高高踢出一脚,只见白光闪过,清霜的脚尖弹出锋利的刀刃,容情和褚姝同时发出恐怖的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飞镖不织从何处来,清霜迅速后退,容悦侥幸逃过瞎眼毁容的危险,清霜却被飞镖扎中了手臂,容悦身边很快降下几个黑衣人,把她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

    鲜血很快浸透了绿色的宫装,清霜低头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刻黑子往前一扔,树林里顿时黑雾弥漫,待实现清晰,已不见了清霜的身影。

    两个吓破了胆的女孩跑过去抱着容悦大哭,嘴里乱七八糟地嚷着:“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啊?”

    “姐姐你说你很少进宫,为什么有人要对付我们?你到底得罪了谁呀?”

    一副被牵累的样子,不胜娇怜,无限委屈。

    容悦胡乱安慰了几句,转身向几个黑衣人致谢:“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几位都是宫里的侍卫吗?”

    那些人很恭敬地告诉她,这是通往冷宫的路,要去揽翠宫的话,得左转,再往前走半里,再右转……

    容情听得脑子里一团浆糊,笑着恳求:“可不可以麻烦几位送送?这里太荒凉,万一贼人不死心,又在前面设埋伏。”

    侍卫大哥答应地很爽快,有他们护送,一路上很顺利,再没出任何状况。

    走进揽翠宫偏厅,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两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容悦轻叹着问:“娘娘没派人去传我们?”

    容妃诧异道:“没啊,你们今天要在公里盘桓一整日,我原想着,上午就让你们去赏花,等中午领过宴后,再把你们叫到这儿来歇晌,下午陪你们出去逛逛,晚上一起去玉梨殿看歌舞。”

    容悦苦笑起来:“就说嘛,娘娘跟伯母七八年未见,有多少体己话要说。”哪有空见外人。

    靳夫人是这才发现三人神色有异,忙问:“怎么啦?”

    褚姝是靳夫人的外甥女,闻言扑到她膝下哭道:“六姨,姝儿差点见不到您了!被人以娘娘的名义骗去冷宫,被姐姐识破以后,凶相毕露,鞋子上都装着尖刀呢。”

    所有人皆大惊失色,容妃让自己宫里的总管去向皇帝禀报,容悦还想劝阻:“为这点事,怎好惊动皇上?”

    容妃直摆手:“不只是为了你,今儿宫里这么多人,难免鱼目混珠,你说的那个女孩若没有同党,只她一个孤身,怎敢家传谕旨诓骗皇妃?她想把你骗去哪里?目的是为了对付谁?这些,都得查清楚,越快越好!”

    容悦只能符合,容妃在此强调:“今儿来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廷忠臣,,任何一个出了事,都是大事。”

    报信的人出去没多久,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程公公就来了,后面跟着禁卫军副统领和廷尉府的一名正丞。楚溟过的廷尉府相当与最高法院,设一正卿二少卿,下设六司十二局,每司长官几位正丞。

    在他们之后,穆远也匆匆来了。

    一行人重新跪下见礼,穆远阴着脸问:“抓到刺客没有?”

    姓周的副统领战战兢兢地答:“还没有。”

    穆远喝道:“那你还杵在这干嘛?难不成要本王亲自带人去查?”

    周副统领爬起来道:“卑职这就去。”

    穆远喊住他问:“你打算怎么查?一间间去搜?”

    “这……”主子们的宫殿,他哪敢随便搜?想了一会,结结巴巴地说,“卑职已经下令闭锁拱门,令个躬侍婢在院子里,卑职带着这两个丫环分头去辨认。”

    穆远沉吟了一会道:“笨归笨,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去。”

    跟容妃和靳夫人说了两句客套话,穆远就起身告辞,说要把容悦带到沧澜宫“治伤”。

    容悦想表明自己根本没伤,被穆远狠狠瞪了一眼,便听话地紧闭嘴,反正她的目的已达到了,去哪个宫殿都无所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试探(一)

    酒过数巡,宾主皆已半酣,不再如起初那般循规蹈矩,离座者有之,划拳者有之,脸红如关公者有之,酷哥变话唠者有之……容悦忽觉腹痛难忍,咬牙起身更衣,跪坐后方的容情神不守舍地看着穆远,褚姝低头弄衣带,竟没人想到尽侍婢的义务,庾嫣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自己伸手搀住容悦道:“我陪你去。”

    穆远正跪坐在御案前为昭帝斟酒,待回到自己的坐席,三位王妃只剩下一个。

    姜颀掩去眼中的得色,左手轻挽繁复衫袖,右手提起一把小巧玲珑的银壶,眼中柔情无限,声音低迴婉转:“王爷,这是你最爱的雾泉酒,贵妃姑妈说,你小时候总爱偷喝她的梅子窖,这雾泉酒与梅子窖味道相仿,只是酒味重些,不宜多饮。”

    穆远恍若未闻,端起手边的琉璃觞,一口饮尽半盏殷红的玫瑰酿,姜颀眼中喷火,面孔扭曲,再也维持不了温婉贤淑的形象。待要发作,时机场合不对,且她那点刁蛮劲,在家中耍耍也罢了,在穆远面前怎敢?

    脸红脸白变幻了一阵,最终只能颤着声嗓幽怨地指控:“因为这雾泉酒是我斟的,它就变得难以下咽;那玫瑰酿是她喝过的,你竟连残酒也不嫌?”

    “是又如何?”穆远的语调中没有任何起伏。

    “不如何,颀儿能如何呢?一切但凭王爷罢了”,妆容精致的美人如花委顿,哽咽难言:“这段时间大姐对我说了很多,我只不信,以为她出于嫉妒,故意歪曲事实,离间我跟表哥的感情,没想到她说的都是真的!颀儿……好难过。”

    虽抽抽噎噎,一双眼睛却紧张地观察着穆远的反应,见穆远听了她的话无动于衷,嘴角甚至露出几分不屑,一时没忍住,大声质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心里只有那贱人,从内心鄙薄我们姜家,认为都是我们姜家无能,才没把你扶上太子之位!”

    饶是宴会厅中杯觥交错,鼓乐相喧,这番话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涟漪,无数眼光朝这方聚焦,连皇帝皇后都竖起了耳朵,想听穆远怎么辩白。

    恰此时,云翼匆匆而至,在穆远耳边低语了几句,穆远顿时神色慌张,什么也没交代就离席而去。

    等着看好戏的人相顾愕然,皇帝招手跟总管太监交代了几句,太子也派了近身侍从去关照,姜贵妃忍着怒气喝令:“雍郡王侧妃醉了,还不快扶她下去?”

    姜颀凭一时激愤,口不择言,当时固有种“与其慢慢煎熬,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的绝然,真说出来,又后怕不已。她自小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女儿家,别说死,连几句重话都受不了,此刻被贵妃姑妈当众斥责,又愧又怕,手脚抖得站不住,被高大壮实的七皇子妃章氏挟着退场,甫出侧门便蹲在地上狂吐不止。

    那令人作呕的酒臭味让姜颀的两个侍婢恨不得掩鼻逃窜,章氏却毫不在意,一面抚背安慰,一面向往来送酒水的宫女讨茶漱口。

    待姜颐从另一个门里出来,外面早没了姜颀的踪影,她逮住人问话,才晓得妹妹已经被章王妃护送走了。

    且说容悦从净房出来,等在外面的庾嫣担忧地问:“好端端的怎会吃坏肚子?今天上的菜中并无寒凉之物。”

    容悦苦笑:“恐怕是着了人家的道。”

    庾嫣大惊:“你的意思是菜里被人下了药?”

    容悦想了想道:“不是菜里,那菜你们也吃了,多半是趁我不注意时下在酒里的。”

    “天!”下药之人呼之欲出,庾嫣叹息着摇头:“这却是为何?”

    容悦试着分析:“这种场合,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毒死我,只是弄点泻药,让我早点离开,一来省得碍眼;二来,她可以多些跟王爷相处的机会,你陪着我一起离席,正中了她的下怀。”

    庾嫣狐疑地问:“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的,莫非早有觉察?”

    容悦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她端起酒杯时,姜颀的眼珠子乱转,似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慌乱,她虽没往“下毒”这方面想,却隐隐觉得不安,没什么心思吃喝,酒水用得很少。

    庾嫣怒道:“喝一点点就内急成这样,可见药性非常利害,那人必是想让你当场出丑。我们离席时你的酒还剩了大半盏,我们这就回去查!你放心,我必还你公道。”

    容悦摇头:“她敢做,必有后着,我猜,我们前脚刚走,她那边立刻换了没加料的酒。”

    以她对穆远的了解,这人乐于在人前展示对她的眷宠,尤其喜欢在觊觎他的女人面前作秀,她怀疑,换的酒多半已被穆远喝掉,也就是说,姜颀要么有物证,要么有人证,她贸然指控,根本讨不到半分好。因而言道:“算了,她爱怎么玩花样都由得她去,反正我们也不想跟她争什么,如果她能得偿所愿,我们俩乐得清净。”

    至于泻药之仇,一旦查实,她自有办法让姜颀付出代价。

    庾嫣不再坚持:“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回府去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着委实难受。”

    “姐姐从海上来,体验过乘风破浪的感觉,无论是在雍郡王府,还是在皇宫,都一样觉得憋闷吧?”两人挤进同一个车厢里,容悦恨不得举手称庆,来云都两个多月,她终于找到了和庾嫣密谈的机会。

    穆远怕她再次逃婚,把她当囚犯一样看管着,到处都是窥视的眼。她上午假装遇刺,就为了试探一下穆远到底在她身边安插了多少人手。她原本以为,在皇宫这种地方,穆远多少会避些嫌,毕竟,皇宫是个特殊的所在,也相对安全,没想到即使在宫里,她身后也跟着四条尾巴!

    看着庾嫣,容悦心念电转:不知是否可以从这位身上打开缺口?

    清了清干涩的嗓,容悦鼓起勇气开口:“庾姐姐,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她很想说:庾姐姐,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一起去海上,哪怕做海盗,也比被妻妾成群的男人收进后院好。这个平行时空的婚姻制度如此操蛋,就连严谨,其实她都没有太多期待,严谨家里现有两个女人,也并未承诺往后不再娶妻纳妾,她跟严谨订婚的主要目的,是想有个婚生的孩子,再感受一下身为人妻的幸福——这份幸福能维持多久,她心里是没底的。

    庾嫣略感讶异:“妹妹为何有此一问?”

    容悦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恕我直言,迄今为止,王爷与姐姐,尚未成为真正的夫妻,对不对?”

    庾嫣没有否认,也无从否认,在王府,这根本不是秘密,因为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刻意隐瞒。

    “而且,我看姐姐对此并不遗憾。”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圆房,所以有没有圆房不能说明什么,愿不愿意圆房才是重点。

    庾嫣眼神镇定,一点儿也没有闪烁之态,依旧笑得雍容:“妹妹到底要说什么呢?”

    容悦倒踌躇起来,面对这样心思缜密,轻易不露一点口风的人,她不敢稍有造次。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试探(二)

    回府途中,容悦因内急又下了一次车,庾嫣陪她去路边医馆看大夫,一再愧疚地表示:“是我太大意了,刚在宫里时就该传个太医瞧瞧。//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容悦唇角微弯,笑出一个无奈的弧度:“我也没想到药效这么厉害。”

    经过尹惟的强化训练,她的嗅觉对毒药之类灵敏非常,在喝下那杯酒的时侯,就知道里面加了料,仗着四儿师兄的万灵解毒丹,她大胆地抿下一口,谁知只是泻药。

    庾嫣恼恨地说:“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揪出下药之人,她以后只会更变本加厉。”

    容悦摇摇头:“查出来又如何,最多申饬几句,倒把矛盾摆到桌面上,以后连表面的客气也难维持,一个府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难为情。”

    出了这样的事,根本不用她们出手,穆远自会处理,他如今正是讨好她的时候,有个献殷勤的机会,岂会放过?

    她会中途下车,也抱了这个意图,就是引起穆远的注意,然后看他怎么做。对于穆远,她越来越迷惑,不知他这般执着,到底意**何为,若说出于纯粹的爱慕,她真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残忍狡诈之人,会如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年一般,仅仅因为爱,就不问缘由,不计得失地对一个人好?

    若不为情,便为利,可她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图的。即便是色,她也算不得绝色,何况穆远这样的身份,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妹妹并非怕事之人,怎么今儿畏首畏尾起来?”庾嫣的神色中有些微的诧异,亦有几分探究,几分调侃。

    容悦挑眉道:“姐姐这话若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只怕会生出别样的涵义。”

    “哦,什么涵义?”

    “挑拨得我们两下相斗,姐姐好坐收渔翁之利。”

    庾嫣猛点头:“经你这么一分析,好像真有这意思呢。”

    两人相视而笑,觉得关系又近了一层。

    庾嫣不再力持端庄,以臂撑膝,俯低身子笑眯眯地问:“妹妹上次逃婚,这回却自愿跟着王爷回府,中间可有什么曲折?还是,妹妹亦别有所图?”

    容悦失笑,原来,她们都想借这个机会试探对方。

    想要别人说实话,自己就该先拿出诚意,于是坦然相告:“谈不上曲折,不过是为势所逼,只得暂时屈服,以保得家人平安。”

    “暂时?”庾嫣单单拎出这两个字。

    容悦正色问:“莫非姐姐不是暂时,而是指望天长地久?”

    庾嫣久久无言,眼神变得恍惚,人退坐回车厢一角的阴影里,脸上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呢喃般地说:“我想要天长地久的人,永远也找不到了,叫我去跟谁天长地久?”

    看着猝然陷入悲哀的庾嫣,容悦忍不住轻问:“王妃姐姐,你心里有喜欢的人?”

    庾嫣叹息着说:“曾经有过。ww”

    “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容悦察言观色,庾嫣说这话时,与其说绝望,不如说无奈,深重得喘不过气来的无奈。她起初猜测庾嫣的爱人已死,此刻却没那么确定了,故继续试探:

    “要是我们乘船出海,能不能找到他?”

    庾嫣满口苦涩,见对面女子水蒙蒙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她,竟不忍叫她失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容悦一把握住她的手,半是认真半是戏虐:“姐姐,那我们一起出海,听说岛外有女儿国,那里女尊男卑,女人可以出仕为官,可以行军打仗,也可以务农经商,总之,英雌大有用武之地。”

    庾嫣被她逗乐了:“妹妹想去女儿国大展手脚,是不是打算再招几房夫郎?”

    容悦抚颊作深思状,末了说:“女儿国男主内,女主外,女人在外劳累也罢了,回到家里看男人涂脂抹粉,扭扭捏捏,其实消受不了,莫如寻一处远离尘俗的海岛,自由自在地过活,有没有男人都不打紧。”过一会儿又补充道:“上面有淡水,有土地,可种植一些作物便可。”

    庾嫣道:“这样的岛屿不难找,难的是开垦,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占一处海盗的老巢就是了嘛。”

    容悦随口而出的一句,庾嫣却当了真,郑重其事地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父亲驻守海疆,主要的责任就是剿匪。”

    容悦大蛇随棍上:“是啊是啊,要想真正肃清海盗,就得占了他们的老窝,让他们变成丧家之犬,再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庾嫣瞪了她一眼:“那我们不成海盗了?”

    容悦侃侃而谈:“海盗之所以叫海盗,不是因为他们占岛为王,而是他们抢劫过往船只,杀人越货。我们占了岛,不仅不会抢劫,还会保护过往船只,这样就等于扩充了你父亲的军事实力。有岛上私家军与东海大营的楚军互相呼应,整个东海海域都是咱们的,那时海靖河宴,可以乘船去更远的地方游历,说不定真能找到你那心上人呢。”

    “找不到的”,庾嫣低叹,“不过你这个提议很好,不瞒你,我二哥也曾向父亲建议过,被父亲劈头盖脑地骂了一顿。”

    “为什么呢?”容悦不解。

    庾嫣斟酌着说:“我父亲是那种极为忠直之人,决不会用手中的权力谋私利,这几十年来,他为楚溟国守海疆,打海盗,截获资财无数,全部都上交国库,从不私吞。”

    容悦关心的是:“只截获资财,剿灭海盗,没开发新岛屿?”

    庾嫣摇头:“这个……好像没有,开发岛屿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砸进大笔银两,父亲是武将,受命保守边疆,拿的军饷仅够维持军中开支,便有这心,也没这力。”

    真有这心,截留一部分战利品就是,庾嫣之父,主要还是怕被皇帝猜忌。楚溟国自开国以来,封爵无数,却从不分封土地,颇有君主集权之势,庾嫣之父仅有军队,楚昭帝都要把庾嫣弄去云都做人质,若手里再有几座岛屿,楚昭帝只怕连觉都睡不着了。

    这些话容悦不会挑明,彼此心领神会便是,她岔开话题道:“你家里有几位兄长?”

    “三位,大哥庾擎,二哥庾琛,三哥庾莘,我是老四,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真好!”

    除了羡慕,容悦已经说不出别的话。

    庾嫣忽然露出促狭的笑:“要不,你干脆跟我去平城,嫁给我二哥得了,他可是平城有名的玉面将军,无论长相还是武功都不比穆远差,最关键是,他不像穆远那般阴阳怪气,为人也是极好的。”

    “行啊,我总得找个人嫁,就你二哥。”容悦脸不红气不喘。

    庾嫣随手拔下容悦头上一只碧玉钗揣进怀里,然后解下佩在腰间的玉玦,递给容悦道:“这是定情信物,以后你就是我庾家的人了。”

    “容悦定不负今日之约。”一双纤手接过,毫不迟疑地系在自己的衣带上。

    在容悦心里,这是缔结金兰之好,庾嫣却真动了念,她二哥乃是人中龙凤,庾家最出色的子孙,在偏远的平城难觅佳偶,若能娶到容悦,倒真是一桩美事。

    这样难得的好女子,怎能便宜了穆远那个禽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果然禽兽

    “姑娘,这是哪来的?”

    午后的竹园一片宁谧,正房右次间的主人卧室里,身着桃红坎肩的春痕姐姐举着一枚羊脂玉玦问自家主子。

    容悦笑将起来:“这是你家姑娘和庾王妃的定情信物。”

    春痕听得一头雾水,容悦怕隔墙有耳,不敢详细说明,只含糊道:“是庾王妃给的啦,她把我的碧玉钗拔去了。”

    这时水莲花绣帘打起又放下,蓝衣茜裙的夏荷一阵风似地冲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话语中带着几分厌烦:“大中午地跑来搅扰,告诉她姑娘要歇晌,死活不肯走,像根木桩似地杵在那,哪里是求人,分明是来给姑娘添堵的。”

    春痕沉下脸:“你越发没规矩了,进来这半天,既不给姑娘见礼,也不好好回事,只顾着发脾气,这是谁家的礼数?”

    夏荷敛衽蹲身:“是奴婢疏忽了,请姑娘恕罪。”

    容悦也觉得夏荷跳脱了一点,不如春痕稳重,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才出声问:“到底是什么回事?”

    夏荷禀道:“四姑娘闹着要见姑娘,奴婢让她先回去,等姑娘歇过午再来,她非要立在门口等。所幸这府里的主子们今儿都去了宫里,下人们一径躲懒,没几个在外头走动,要不然岂不难看?”

    春痕瞪着她:“你既知难看,怎么还由着她耍赖?她脸皮再厚也厚不过你这只泼皮猴子。”

    “去,”夏荷笑啐了春痕一口,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说:“她爱站站够,咱们姑娘要歇午,哪有功夫睬她?未出阁的女儿怀了个野种,亏她好意思出来见人。”

    春痕轻斥:“糊涂!姑娘都没发话,几时轮到你自作主张。”

    容悦微微拧眉:“夏荷去准备茶水点心,春痕你去叫她进来。”

    婚期渐近,穆远采取盯人战术,日日坐镇竹园,容怜对他很是畏惧,心里再急也不敢轻易造访,这会儿大概是听说穆远没陪着回来,才瞅准时机执意求见。

    春痕得令,三步两脚走到院门外,果见容怜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株芭蕉树下,乳母陈嬷嬷似乎在劝她回去,听见门响,陈嬷嬷迎上来陪着笑道:“春痕姑娘,你看这可怎么好?我们姑娘身子弱,实不能久站。”

    春痕走过去扶住容怜的一只胳膊:“夏荷那蹄子听了些闲言闲语,误会了四姑娘,我们姑娘已经骂过她了,四姑娘快随奴婢进去。我们姑娘本来歇下了,听说四姑娘上门,赶着让人准备开胃点心,四姑娘这些日子在府里可住得惯?怎么看着清减了一些?”

    容怜倒在春痕肩上呜呜地哭着,就像遇到了久别的亲人,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春痕给几个丫头使眼色,她们也算机灵,一拥而上把容怜搀了进去。

    望着容怜红肿的眼睛,容悦只有叹气的份,容怜的事,她跟穆远提过好几次,那家伙总是言辞含混,态度敷衍,既不明确拒绝,也不爽快答允。就像他们的关系,若即若离,虚虚实实,永远也做不到坦诚相待。

    “三姐姐,你真打算见死不救么?”容怜哀哀切切地问。

    看着清场后空荡荡的客厅,容悦放下手里的玫瑰花茶,眼里划过一丝讥嘲:“幸亏我是女人,不然人家听了这话,还以为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造下的孽,所以我必须负责。”

    容怜咬住嘴唇:“三姐姐就要嫁给王爷,从来夫妻同体,王爷的责任,就是姐姐的责任。”

    “你的意思,这孩子是王爷经手的?”

    “是王爷安排的人手。”

    “四妹妹,你的事,我尽力了,王爷不想管,谁都没辙。”说得那般理直气壮,容悦听得直摇头,还以为她经此打击会清醒一点。

    容怜跪下道:“求姐姐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帮妹妹这回,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眼看就到夏天,根本遮不住。”

    容悦耐心渐失,稍稍提高嗓音:“妹妹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不是我不帮,是我根本帮不了!我跟他提了不下四回,他一律敷衍过去,你叫我怎么办?我只能恳求,不能强迫,这世上能强迫他的人还没出生呢,妹妹若是不信邪,等下王爷回来了,妹妹自己试试?”

    容怜哭出声来:“妹妹也知道为难了姐姐,可除了姐姐,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若王爷不肯怜恤,妹妹只有死路一条。”

    “真的没办法了吗?”容悦的笑容里尽是嘲讽:“正因为我顾念姐妹亲情,才不愿把话说得那么透,妹妹不会以为姐姐真是傻子。”

    “三姐姐……”

    “明知肚子里的孩子父不详,一般的姑娘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打掉,何况你身为世家千金,又有出身贵族的未婚夫,断没理由留下孽胎,就算你不知道怎么办,你父母也会帮你处理掉。别告诉我失去了清白身不好嫁人,要掩盖这一点,多的是办法,为什么放着公爵之子不嫁,非要嫁给一个侍卫?我不相信你没感觉,当时,不止一个侍卫?”

    容怜仓惶后退,脸白如纸。

    容悦眼神微黯,果然是禽兽啊!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这样大胆假设,可对方是穆远,敢算计他的人,他绝不会手下留情,怎么残酷怎么来。

    撞到枪口上的容怜姑娘,不仅被迷jian,而且被轮jian了。

    所以,不是穆远有意敷衍,而是只能敷衍,他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容悦之所以会想到这点,是因为穆远的态度。以穆远对她的殷勤,她开口求的事,只要穆远能帮得的,他一定会帮,他都支支吾吾了,说明这事很棘手。

    按理,一个侯府小姐,嫁给一个侍卫,绝对是侍卫赚了,哪怕这小姐婚前失贞。可问题是,小姐婚前失贞给数个男人,这些男人还是他的同事,若他再娶进门,几顶绿油油的帽子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谁受得了?

    穆远的态度好理解了,容怜的请求就显得荒诞,她是中了媚药,不是中了麻药,身体再亢奋,脑子是清醒的,也许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但与她交欢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难道完全没感觉?如果真没感觉,为何容悦问出那句话时,她一副被人发现重大秘密的惊恐表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花轿没

    从松园回来,容悦一顿好眠。离穆远选定的喜日只余三天了,她必须清醒、冷静,不能自乱阵脚,首先要养足精神,这样才能以充沛的体力迎接即将面临的一切。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小声对话。

    “她没伤着吧?回来后有没有腹痛?大夫是怎么说的?”

    “伤倒是没伤着,幸亏姑娘身手了得,一把抓住了四姑娘的手腕,要真让她扎下去,姑娘现在是什么情形,奴婢都不敢想象……”

    “我看她是活腻了,敢在王府行刺本王的王妃。”

    “王爷是没看见,当时四姑娘双眼血红,就像姑娘是她的杀父仇人,恨不得食肉寝皮,真想不通,姑娘以前又没得罪她,这次来云都,府里好茶好饭招待,哪点对不起她了?让她这样恨?”

    “你们都退下,我来跟王爷说吧”,听了半晌,容悦终于掀开门帘走到外间书房,再让两个丫头投诉下去,容怜和她的孩子活不过明天。

    穆远站起来搀扶,容悦怕他又像平时那样动手动脚,先整肃仪容,屈膝为礼:“王爷请坐,妾身有事相告。”

    穆远露出惊喜之色,这可是容悦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妾身”自谓,别看只是小小的称呼,意义十分深远,它是一个女人臣服的表征。

    小女人这么上道,穆远也不为难她,喜滋滋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反正再过几天她就是自己的人了,到时他要亲要抱,要翻来覆去地死“煎”活“煎”,不都随他高兴?何必急在这一时。

    他平日举止放肆,吃尽嫩豆腐,甚至强迫她同床共枕,不过是为了让她早点习惯自己,若是她一直这么乖巧懂事,他何必老是霸王硬上弓,弄得每天睡前都跟打仗一样。他可是出身高贵的皇子,又不是街上的痞子无赖。

    容悦亲手接过夏荷送来的雨前茶,双手奉给穆远,穆远啜了两口,笑眯眯地问:“不是有事相告呢,怎么不说了?”

    容悦再次屈膝:“恳请王爷饶过臣妾的四妹。”

    “她要杀你,你还替她求情。”

    “臣妾知道,她在王府行刺,虽然没伤到臣妾,却伤了王府的体面,若不惩治,无以服众,可那丫头胆敢如此,难道会不知道后果?她根本就是存了死志!王爷若处死她,正好遂了她的愿。婚期在即,不宜造杀孽,更何况一尸两命,实为不祥,就当为我们未来的孩子积福吧。”

    “好,就依你!”听完最后一句话,穆远的一双眼睛亮如天上星,紧紧地攥着容悦的手,急切地重申:“你可是你说的,我们成亲后马上要孩子,我都二十多岁了,四皇弟比我小一岁,有三子四女,老五、老六家里也是孩子满地跑。”

    容悦忍笑道:“听着好委屈哦,不过好歹还有个伴,七皇弟没有,七皇子妃也不像怀孕的样子。”老七穆奕去年春上成亲,到现在一年多了,虽说那对夫妻的形象,活生生应了那句“鲜花插在牛粪上”,七皇子应该不至于嫌弃到不碰自己的老婆吧,他岳丈可是手握军权的实力派人物,跟庾父不相上下。

    “老七夫妇……”穆远欲言又止,最后只告诫道:“你以后少跟他们接触。”

    “嗯,多谢王爷提醒。”容悦点头应诺,一句话也没多问,皇家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七皇子穆奕表面看起来只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脸的纯良真挚,七皇子妃憨厚有余,灵慧不足,实际情形又是如何呢?她不过是局外人,没必要探究。

    “至于你那个妹妹……”

    “既然臣妾毫发无伤,王爷就别再追究了,好吗?”

    穆远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大老爷姿态:“那就看你怎么表示了。”

    容悦想了想,拉开梳妆台下面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荷包双手捧上,红着脸儿道:“微物不堪,聊表谢意。”

    “送给我的?”尾音有些发颤。

    容悦垂着眼帘道:“上面的鹰是我画的,绣活以两个丫头为主,你也知道,我的女红不怎么行。”穿过来两年多,她一直忙着别的事,世家小姐的必修课,棋琴书画之类都练得少,女红更是荒废得差不多了,据说原来的容悦从小苦练,五岁就送出了平生第一个荷包,给她心爱的临风哥哥。容悦乍听春痕提及,惊得半天合不拢嘴,五岁会绣花不算天才,她前世的学前班同学中,也有五岁就织出围巾手套的怪物,真正雷到她的是,五岁就给喜欢的男孩子送礼物,莫非她那时候就晓得男女之情?难怪会为了夏御的薄情一病不起,如此早熟,会短命也正常。

    穆远盯着手里的荷包,嘴角快咧到耳根了,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就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喜之不尽。

    荷包以岩青色锦缎打底,正面绣着一只黑色的鹰,鹰爪伸出,鹰眼狠厉,似乎下一瞬就会扑向猎物,将它撕成碎片。这是容悦心中穆远的形象,她前世曾伪装成著名掮客,跟专盗名画的盗窃集团周旋,并为此提前半年做功课,拜某画家为师,此案破获后,她一直跟画家来往,以习字习画缓解工作压力,有不俗的绘画功底,故而那鹰绣得栩栩如生,甚有气派。

    “还喜欢吗?”见穆远不吭气,容悦小声问。

    “喜欢,当然喜欢”,穆远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珠子转了又转,一会儿看柜子,一会儿看帘子,一会儿看窗外,最后才回到容悦的脸上,似乎在确认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梦幻还是真实,而后带着一丝不安缓缓地问:“这鹰真是你画的?荷包也是专门绣给我的?”

    “是我画的,绣活我只做了三分之一,倒不是我懒,是怕绣坏了。”

    “没绣坏,很好很好!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荷包。”穆远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抄起容悦,疾步走到里间,把容悦放到床上,然后挥下帐子,轻柔地吻下去,从额头到鼻尖到嘴唇,然后到秀颈香肩。

    容悦抓住床单,死死地克制住一把推开他的冲动,心里懊悔起来:她原本想着,最后几天不妨献献殷勤,让穆远放松警惕,这才准备了荷包,既能当礼物,也符合新嫁娘的身份,可过犹不及,会不会撩拨得太狠了?穆远本就一人形兽,千万调戏不得。

    直到樱珠被含住吸允,容悦才用力挣扎起来:“别,别这样。”

    穆远从她胸前抬起头,声音暗哑:“别怕,我不会怎样的。”

    这还不叫“怎样”,莫非得上了全垒才算?容悦一面腹诽一面柔声求告:“只有三天了,请你好歹给我一点尊重,不要在婚前做出什么事来,就算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忌讳总是要讲一点的,都说未婚夫妇婚前根本不该见面。”

    趁穆远迟疑之际,容悦从他身下滑出,滚到床的另一侧,随即坐起来道:“请王爷务必体谅,若新婚那天拿不出喜帕,关系到妾身一辈子的名誉,这可不是小事。”

    穆远脸上红晕未褪,手掌湿热,抚着她的脸道:“好啦,平时无法无天,偏这会儿小心起来,喜帕不喜帕的,本王不吭声,谁敢说半句不好听的。”

    “当面不敢,背后议论啊,须知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看把你啰嗦的,我这不是停下来了嘛。”穆远说得好生无奈。

    就着下床的动作,容悦跪在踏板上,再次提起方才的话题:“王爷,臣妾虽是闺中妇人,也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愚妹犯了事,纵得王爷宽赦,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只她身怀有孕,不能接受任何体罚,且那孩子的父亲本是王爷手下,若能一举得男,到时观他长相,归还其生父,也算行了一桩善事。臣妾恳请王爷,将愚妹送到一处僻静的庄子养胎,这事越快越好,那丫头经此变故,神智不大正常,再留在府里恐会生事。”

    穆远怜惜地拉起她,以指为梳,轻轻理着她柔顺的秀发:“这事本王会安排的,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就行了,别的都不用管。”

    容悦小心翼翼地提议:“新婚夫妇至少婚前三天不能见面,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可我住在府里,王爷总忍不住跑来,让我避无可避。不若我也去庄子里住几天,王爷放心,我总不跟她打照面就是了,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足为惧。”

    不等穆远出言否决,容悦继续道:“等成婚时再从那儿过来,你看好不好?到时王爷派出花轿迎接,也让我过过新嫁娘的瘾。”

    “你想坐花轿?”

    “哪个女孩子不想呢?穿着大红嫁衣,坐着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被心爱的男子迎进门,这是每个女孩子的梦。”

    这个时空的规矩,正妻和平妻才能坐花轿,侧妻似乎都不能,容悦这番要求,实际上是在争取平妻之位。

    如果是普通贵族家庭,倒没什么,只要穆远自己乐意就成,可皇家体制,为严格嫡庶之分,只有正妃、侧妃,没有平妃一说,容悦分明是给穆远出难题。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人与人之间,也许孽缘比善缘更具牵引力,孩儿脸的老天爷也爱恶趣味,所以平安喜乐难得,狗血纠葛随处可觅。//最快更新78小说//

    那天临时想出“坐花轿”的点子,自以为给穆远出了个大难题,人家却根本没当回事,一径笑盈盈地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让容悦想到了一句酸文:眼里闪耀着幸福的憧憬……

    倒是搬出府邸一事,颇费了些口舌,最后那人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容悦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要卡在这一关上,后面的事就难办了,幸好。

    就在她哼着歌儿,指挥春痕、夏荷收拾细软,准备去曲江池畔的王府别苑“待嫁”时,姜颀带着她姐姐姜颐和靳涵联袂到访。

    容悦只得迎进门,姜颀又说,她大姐夫也来府上做客,反正大家都是老熟人,从小像兄妹一般长大,就不用避什么嫌了,不如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容悦急着要走,本想拒绝,姜颀却自作主张打发人去请。

    容悦垂下眼帘,掩去厌烦之色,这女人,越来越过分了,最近连番挑衅,甚至在酒杯里下药,只因为自己一门心思走人,不想节外生枝,才懒得搭理,真以为谁怕了她不成?

    在姜颀探究的目光下,容悦拈起一块芙蓉糕,就着清茶吃了下去。(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bsp;

    夏御一身蓝色锦袍,蓝黑色阔腰带,青玉冠,青色丝履,风度翩翩地走进来。到底是已婚,似乎一下子就褪去了少年稚气,变得成熟起来。撇开人品不谈,夏御的姿色还是不错的,难怪以前的容悦动心,如果穆远打九分的话,这人也能打个七八分。

    夏御的语气颇为感概:“妹妹大喜了再想不到,妹妹会嫁进这王府里。”

    “哦,那大姐夫原本以为,容妹妹会嫁去哪里?”姜颀用小签子扎起一颗蜜枣,脸上要笑不笑,细长的眼尾高高挑起。

    夏御对她的话听而不闻,让身后的丫环送上一个紫檀匣子给容悦添箱,并说明是靳涵亲自选的。

    姜颀迫不及待地抢白:“既是靳姐姐选的礼物,怎么她自个儿不送,倒要姐夫拿来,莫非姐夫的人情额外大些?”

    容悦眼神一冷,靳涵赶紧打圆场:“因为这礼物是我们夫妇三人的一点心意,自然是你姐夫送最合适。(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bsp;

    容悦小小的雷了一下,再看那“夫妇三人”,姜颐只顾低头吃茶,倒是夏御和靳涵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再看靳涵脸上出现的红晕,容悦暗自诧异。

    若论长相气度,靳涵显然比姜颐低一个档次,姜颐是才貌双全的大美人,靳涵顶多中等偏上。以文采著称的临风公子,不是该更喜欢美才女吗?又能红袖添香,又能诗词唱和,古代文人梦寐以求的艳福啊。

    想当初,夏御在迎娶姜颐的婚礼上宣布,为了表示对正妻的尊重,延迟一年迎娶平妻,还以为二人有多琴瑟和鸣,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妹妹不打开看看吗?”夏御忽然问。

    容悦楞了一下,直到春痕将匣子捧到跟前,容悦才悟过来,随手按下盒子上的小按钮,里面是一副赤金镶蓝宝头面,项链、耳环、步摇、蝴蝶簪四件套。虽说也算贵重,却并不出奇,当着客人的面,容悦还是很捧场地表达了惊喜之情:“真漂亮表哥表嫂费心了。”

    看夏御难掩失落,容悦不禁疑惑起来:莫非这首饰还有什么讲究?或者,关联到青梅竹马时期的什么情结不成?

    姜颀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探照灯似地扫来扫去,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停在容悦脸上问:“听说容妹妹在宫里吃坏了肚子,撑不住了只好提前退席?”

    又来了容悦真不想跟她吵,耐着性子道:“姐姐听谁说的?”

    “宫里人都这么说。”

    “别人或许不清楚,姐姐肯定知道,我是酒水中被人下了毒。”容悦转着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地抖出一个包袱,同时带着一丝趣味看向姜颀,你老人家到底是试探呢?还是纯粹来踢馆子的?

    “啊,什么毒?厉不厉害?请大夫看了没有?”第一个着急询问的,是夏御。

    姜颀冷冷地笑:“她能好好儿坐在这里陪客,说明那毒没什么。”

    夏御只是盯着容悦,语气中的焦虑不像作假:“毒也分很多种,急性的、慢性的,有的见血封喉,有的几天甚至几月后才发作,可千万大意不得,你到底看了大夫没有?”

    姜颀越发阴阳怪气起来:“大姐夫,瞧把你急的容妹妹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后头撵上撵下容府三小姐了,她现是雍王爷的侧妃,自有王爷心疼,若不是大夫说没事,王爷舍得出门?这雍王府里谁不知道,容妹妹是我家王爷的心头肉。”

    夏御的话梗在喉间,面皮紫胀,姜颐和靳涵亦面色不豫。靳涵为夏御对容悦的关注而吃味,姜颐就不知道为谁了,自进门后,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对所有的话题都不感兴趣,从头到尾当陪客。

    容悦拧起眉,若是平时,她肯定会狠狠杀杀姜颀的气焰。这女人一惯走高调争宠路线,最近渐有无理取闹的趋势。大概是从容悦和穆远的相处模式中受到了启发,以为穆远更喜欢刁蛮任性型的,有强受气质。

    她以前只在自己院里闹也就罢了,如今倒好,带着人跑到竹园寻衅,再联系到泻药事件,她不仅不避着,还主动问起,到底是笃定自己做事隐秘,没人查得出来;还是笃定穆远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动她?

    正思量对策,又有人闯上门。

    “妹妹,还没收拾好吗?四夫人让我过来看看,啊,原来有客人在。”

    容悦暗暗叹息,她让人封锁消息,就怕容恬闻风而至,到时候纠缠不清,想不到恋爱中的女人,有世上最灵的狗鼻子,隔着几座院子都能闻到心上人的气息。

    “是啊,有客人在,总不好丢下他们走人,东西倒是收拾好了。”既然不耐烦应酬,容悦索性话赶话,希望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知趣点。

    可惜那几位就像生根了一样,粘在椅子上动都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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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准备遁走

    “这就是容家的恬姬?果然是位美人。//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ww”一直作壁上观的姜颐总算开口,且语气和悦,面带微笑,不但没有正妻见侧室的倨傲,反而亲热得很。

    容恬忽然闯来,神情本有几分不安,听了这话,惊喜与羞涩齐现,敛衽盈盈一福:“拜见两位姐姐。”

    姜颐褪下手腕上的绿玉镯子递给容恬:“看你有副红玉的,跟这个配着,肯定好看。”

    正妻慷慨打赏,作为平妻的靳涵不能没表示,紧随在姜颐之后,她也拔下一只点翠金钿,仿佛很拿不出手似的,歉然道:“我这个就寻常了,还是大姐眼光好,这两副镯子一起戴,再衬上恬妹妹的肤色,真正是‘皓腕凝霜雪’。”

    “我们容家几个姐妹,肤色最好的是三妹妹,那才叫嫩豆腐呢。”容恬瞅着容悦,笑得亲昵又捉狭,任谁看了都是亲姐热妹。

    姜颀脸色一变,冷声低嘲:“怪不得有人成天惦着吃嫩豆腐。”

    遣词如此不雅,出自簪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只作没听见。

    若容恬不在场,容悦也许会还击两句,可现在她不想动嘴,与其给人看笑话,不如围观那一家子如何妻妾相欢。

    容恬的表现实在让她惊讶,一年多未见,这位堂姐好像拔尽了一身的刺,原来明**人的跋扈美人,此刻看起来,柔顺中带着努力压抑的黯淡,倒有几分楚楚可怜,即便是装的,对她而言,也是莫大的进步。

    人都是在挫折中学会成长的。她只是性子骄纵,又不蠢,在家待字两年,难道还认不清形势?未婚夫不待见,爱娶不娶,任她蹉跎年华;母亲失宠;就连弟弟的世子之位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从来驾临于容徽众妻妾之上的夏夫人这一房,在容家的处境日渐尴尬,容恬的婚事若出现反复,只怕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恬母女不肯坐以待毙,这才借着容悦出嫁的机会,从勒令清修的道观里跑出来,无非是仗着容徽客居王府,府里又正在办喜事,再气恼,也不好拿她们怎样。

    容恬一面跟几个女人虚与委蛇,一面暗暗注意夏御的反应。事实上,自进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眼里就只看得见夏御一个人,数月相思,终得一见,天知道她有多激动

    那人却像没看见她一样,一双眼睛只知道跟着容悦转,仿似要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牢牢记在心间,以待日后回味。

    容恬几乎咬碎了银牙,正琢磨着如何措辞,打破眼前的诡异局面,那边厢靳涵出声道:“恬妹妹是来寻人的?想必姑父姑母已经等在门口,我们礼已送到,就不耽误人家了。”

    容悦巴不得这么一句,连口头挽留都懒得,直接立起身:“因为要出去住几天,丫头们忙着收拾行李,这屋里乱得很,就不留你们了,等……”

    靳涵笑眯眯地打趣:“等妹妹成婚那天,我们再来陪新娘子。”

    容恬站在廊下跟“夫妇三人”道别,脸笑得快僵掉,指甲抠进掌心,气得头昏眼花,可她原就是打着催人的旗号来的,容悦的举动也算顺了她的意,她又能说什么呢?这里是容悦的地盘,她没资格留人,更没脸跟未婚夫套近乎。

    坐在马车上,想着方才的闹剧,容悦算是看明白了,姜颐对夏御恐怕真的无心,被靳涵拣了个便宜,她便不想放过这个霸宠的机会。难得有一年的空档,她怎么会让容恬跟夏御接触?万一夏御心软,提早迎娶容恬,容恬比她貌美,又是夏御表妹,她未必争得过。

    姜颐无心争宠,如果她能在这一年里生下儿子,可就是夏家的长房重长孙,她是平妻,她的儿子亦是嫡,袭爵的可能性很大。

    容恬显然有备而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在容悦带着容家一干人搬到曲江池上的王府别苑橙院的当晚,容恬患了急病。容悦闻讯赶去,见地上吐着一摊血,容恬的衣服领口上也全是血迹,夏夫人守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容徽再三喝止,夏夫人便哽咽着栽倒在地,一头昏死过去。

    容恬滚到踏板上给容徽叩头,嚷着要见夏御“最后一面”,容徽让人去请,容悦也没拦着,只是命人守好自己的小楼,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打扰。事情走到这一步,容家人怎么闹腾都无所谓,只别把穆远招来就成。

    不知道那两人在房里谈了什么,只知道夏御出来后,绕到容徽那边商量迎娶事宜,估计等吃完喜酒回去,两家就该办喜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夏荷不屑地说:“都道临风公子如何聪明,连鸡血和人血都分不出来,一个小小的苦肉计就把他哄得团团转,幸亏姑娘当年没……”

    “乱说什么呢”,春痕急忙打断:“他们本有婚约,早晚都得娶进门,难得二姑娘如此用心,临风公子就算识破了又如何,人家姑娘费这么大的劲,不过是早点嫁给他罢了。”

    容悦笑了笑没说话,是不是人血,她一眼就看得出来,但她不认为夏御答应提前迎娶是因为春痕说的理由。越是温柔多情的男人,内里越是凉薄,就冲他当初挟着青梅竹马的情份诱她做妾,其人品、心地可见一斑,他可不是那种秉性良善,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人。

    不管为着什么,这件事对她都有利无害。虽说看懂了容怜眼里的刻骨恨意,那人平素懦弱胆小,难得疯狂一次,未必有下一回。可如今,连老大难的容恬都敲定了婚期,对陷入绝境的容怜而言,又是一个刺激。家里统共三个适龄女儿,另外两个都要嫁了,就剩下被人**兼怀上了孽胎的她,不知如何了局。

    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悦吩咐春痕:“去跟侯爷说,我明天请他们游湖,再叫厨房备一桌上等席面送到画舫。”

    春痕踌躇着:“后天就是大喜之日,明天还游湖,王爷那边会不会……”

    容悦摆摆手:“放心,这两天他忙得很,顾不上这些小事。再说婚礼前夕散散心,跟家人话别,答谢他们多年来的照拂,也是人之常情。”

    夏荷接口道:“王爷前些天还说要接太太来,也是让你婚前跟家人聚聚。”

    春痕却说:“哪有丈母娘亲自送嫁的。”

    容悦笑起来:“正是这个礼。”没有比这借口更好用的了。

    “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春痕转转眼珠,压低嗓音,夏荷走到窗前向四周瞄了瞄,走回来时,也一脸严肃。

    “你们随我进来。”

    主仆三人走进里间,容悦坐在床沿,两只手在身体两边拍拍,两个丫头也不扭捏,侧身坐下,容悦小声问:“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准备认命嫁了?”

    春痕道:“姑娘若真想嫁,怎么会把卢长老他们打发走。”

    夏荷恍然:“姑娘临时迁到这里来,是不是打算从这里走,再去庆都找严少堡主?”

    容悦摇摇头:“不找他,我也没打算去庆都。”

    两个丫头懵了:“那姑娘还让卢长老在庆都买下宅子跟铺子?”

    自然是兵不厌诈,虚虚实实,待她走后,穆远首先会查到那里,有这么一条线索在,就算不能蒙骗多久,起码能缓冲一阵,让她多争取一点时间。

    夏荷很快想到:“姑娘明日邀他们游湖……”

    “对”,多的话她不想说,这些天琢磨来琢磨去,只有这个机会。无论雍郡王府还是橙园,都围得跟铁桶相似,她在陆地上逃走的难度很大。虽说她现在轻功大成,武功也不俗,身上的毒药**能放倒一个加强连,可强行突围,等于公开跟穆远宣战,就算成功走人,代价也太大了。她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手下还有严谨一家才委屈自己跟了他这么久,如果现在闹翻,当初何必跟来?

    春痕夏荷跟着她受训,早不是当初只会端茶递水绣花的小丫环了,很快镇定下来问:“姑娘要我们怎么做?”

    容悦低声交代:“明天我会从水路走,你们俩都不会水,只能留在船上,等我掉下船后,你们只管哭,哭得越伤心越好。”

    两个丫环听容悦说起过她从穆远手里三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知道自家姑娘不知何时练出了一身好水性,可她们仍担心:“曲水池那么宽,到处都是游人,王府也会派许多人打捞追踪,姑娘怎么上岸呢?”

    “你们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有人在水下接应吗?”

    容悦不假思索地点头:“有,水下、岸上都有,你们俩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记住,死命地哭,要问你们话,就照实描述落水的始末,其余不要多说。”末了又反复交代:“这事,出我们三人的嘴,入我们三人的耳,离了这里,再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连暗部的人都不行。”

    两个丫头惊疑不定:“您的意思是,甘堂主和苗砺、周泰他们都不知道?”

    “傻丫头,要是他们都知道,明天那场戏还怎么演下去?只要有一个人露出破绽,你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你们俩也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是真的掉进水里淹死了。”

    两个丫头还想多问,容悦伸手止住她们,她照着秘笈上的心法练到如今,早练得耳聪目明,渐渐能夜间视物,耳力更是灵敏,十几米外的轻微响动都逃不过。

    春痕走到外间,从王府跟来的管事嬷嬷陈氏正走上台阶,擦着汗说:“春痕姑娘,画舫和酒席都安排妥当了,侧妃主子打算明儿几时上船?”

    春痕回道:“自然是上午了,后日大清早就得起来梳妆,主子下午要好好歇歇。”

    陈嬷嬷朝屋里张了张,容悦不发话,她不敢随便进去,这可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故只敢立在门前,陪着笑道:“那是,真要说起来,该准备的东西多得是,只是咱们王爷心疼侧妃主子,什么都叫别人做了,咱们主子只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春痕敷衍了几句,转身走了里屋,忐忑不安地等着明天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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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介绍:
优秀特工穿成弱质闺秀,如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伯父猫哭耗子:“你爹死得早,你的婚事自有我做主。”
堂姐笑里藏刀:“临风哥哥已经向老爷提亲了,妹妹你不恭喜姐姐?”
临风深情款款:“妹妹,名份不重要,只要我俩真心相爱。”
表哥旁敲侧击:“知根知底,亲上做亲,比嫁给外路人强。”
外路莫名其妙,几番痛下杀手。
容悦摇头叹息:“日子真无聊,幸亏妖孽多,勉强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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