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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惜月     两禽相悦txt下载     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来日

    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里,两人身体紧贴,呼吸交织,体息杂染,虽然比这更亲腻的场景都经历过,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在容悦看来,如今的她,已经跟穆远没什么关系了,她临阵逃婚,他如期另娶,再这样以近乎拥抱的姿势贴在一起,实在让人难堪。

    她试图挪动一下身体,结果却是越往他怀里钻,欲出声抗议,又怕外面的护卫听见。僵持了好久,久到容悦都以为两人会这样一直坐到天明,穆远才终于出声,语气沉冷,语音清寂:“如果,我真娶了长孙兰,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我……”容悦不知如何作答,这是什么意思?娶了就是娶了,还有真娶?假娶?

    穆远的表现也让她颇感讶异,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逮着就吃豆腐,而是极力克制,等呼吸恢复到正常频率后才开口说话,明明一开始那么激动,就连容悦就感觉得到穆远的胸口起伏有多剧烈,呼出的气有多灼热。

    “你只须回答我,是,或,不是。”

    穆远不许她打马虎眼,执意要求答案。

    容悦勇敢地直视他的眼,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我在意,或不在意,对你有区别吗?你是王爷,将来兴许身份会更尊贵,命中注定要娶许多女人,多一个长孙兰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就算我在意,又在意得过来吗?凭白自寻烦恼!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何必去做。”

    穆远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轻抚着她的发,深深叹息着说:“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容悦亦叹:“不是怕,是想得太明白,因而失去了期待。世道如此,做女人的,其实嫁给谁都不会幸福,男方地位越高,家里妻妾越多,家庭关系越是难处,一大群人争夺一个人,谁也不肯想让,互相勾心斗角,手段百出,甚至弄得你死我活,连孩子都不能幸免,想想都可怕,还不如不嫁,起码能得个清净自在。!”

    话匣子一打开,容悦索性一吐为快,希望能借此消除穆远的不甘与激愤:“所以我并非只是针对你,我谁都不想嫁,我压根儿就不想嫁人。”

    穆远紧盯着她逼问:“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严谨订婚?如果是严谨做新郎,你也会拼命逃离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容悦不敢稍有迟疑,急忙回答说:“我不想嫁,可我母亲不答应啊,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我将来……好继承我父亲这一房的香火呢。”

    穆远继续追问:“这么说,严谨是你母亲选的?”

    容悦连连点头,生怕节外生枝,她和严谨的婚约早已形同废纸,在这件事上,她已经很对不起严谨了,若还让严谨被她这扇失火的城门殃及,那就太罪过了。

    穆远的心情明显好转,伸臂把人拥住,有些得意地告诉她:“我并没有娶长孙兰,她只是作为你的替身,盖着红盖头走了一个过场,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娶的是你,就连我的父皇和母妃,也是在我走之前才得知真相的。所以,你还是我的妻子,我还是你的丈夫,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看容悦瞬间呆掉的模样,穆远露出了欢畅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他最喜欢看容悦变成呆瓜的样子,觉得那个时候的她特别可爱,不会冷淡疏离,不会张牙舞爪,反应也比平时慢半拍,可以让他逗弄,让他宠爱,总之,最符合他心中的期望。

    他真不介意她笨一点,笨笨的,傻傻的,少玩那么多花样,少折腾他一点,他会轻松许多,也会快乐许多,说不定现在连儿子都有了。

    想到儿子,身体某处一紧,他急忙打住妄想,紧了紧手臂说:“你放心,虽然我们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夫妻,但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容悦暗自撇嘴,你那还叫“不强迫”?要不是她态度坚决,又身怀武艺,早被霸王硬上弓了。

    穆远看清她的小动作,笑着承诺:“以前是以前,你走后,我想了又想,可能我真的把你逼得太紧了,让你吓得直想逃,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这次来,我也只是想你,等会就走,你想继续留在周家,就留着,但云肆他们必须跟着。你上次从水里跑路,什么都没带,这个给你,是我亲手准备的,没假手于人,也不知是不是拿全了。”一面说,一面从座位底下拽出一个包裹,诡异的是,说到最后几句时,他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羞涩。

    容悦忍不住脑补,莫非那包裹里有兜肚、亵裤之类的玩意?

    这下死都不肯接了,好在拒绝的理由是现成的:“周家人对我不放心,一直监视着,我进去的时带了多少东西他们一清二楚,突然一夜之间冒出一个包裹来,他们会怎么想?”

    穆远不好勉强,本来想说给云肆拿着的,再想到里面的“内容”,无论如何也不肯了,于是只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容悦手里,殷殷交代说:“那你需要什么就去买,我住在平城的槐花巷,倒数第三家,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去跟我团聚,我是你的丈夫,你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嗯”,容悦只得含糊答应。

    “云肆买通了周家的一个小厮,就是给你传递消息的那个,他的家人如今都在云肆手里,你只管放心用。一旦有什么事,就叫他通知云肆,凡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只要发现不对,立刻走人,知道吗?”

    既然甩不开王府护卫,容悦决定先交底:“我自己的几个手下也找来了,已经跟我见过一面,你看,我身边有人保护,云肆是不是就……”

    “不行!云肆那一组本来就是调给你的,他们的生死都捏在你手里,你不要他们,他们就没用了。”

    想用那些人的性命威胁她么?她可不吃这套。容悦连眼皮都没抬,你的人,你要杀便杀,与我何尤?

    穆远不得已,只得放狠话:“人必须跟着你,不然你这就跟我回去。”

    容悦没奈何,试着解释:“他们两批人……”

    穆远立即接过话头:“有什么关系?你住在竹园时,还不是两批人同时宿卫,他们互相之间只怕早都认识了。”

    容悦只得默许,刚推开车门,穆远又给闭上,揽过她说:“其他的你也别多想,就像你说的,既然嫁给谁都不会幸福,但你又必须嫁人,那何不嫁给我试试?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我也并不喜欢娶一大堆女人,虽然有时候,为了应付世道人情,不得不娶几个当摆设,可我心里只有你,那些人我碰都没碰,这样也不行吗?”

    容悦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果他强横,她有办法;他耍无赖,她也能勉强接招,就是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她吃不消,沉吟良久,才避重就轻地说:“这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反正来日方长。”

    穆远一下子笑开了:“嗯,来日方长。”

    听得出,他极喜欢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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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耽误了,更得晚了点。

    下个月我争取把更新时间固定在某个时间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思量

    周家因二次被盗陷入混乱,衙役天天上门,捕快满镇找线索,弄得太子镇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请使用访问本站。

    各种版本的案情分析不胫而走,有的说得绘声绘色,就像他在现场观摩一样,容悦每次都竖起耳朵做好奇宝宝状,适时发出诸如“真的呀?”“不会?”之类的声音,以鼓励演说者的积极性,当然,其间还要时不时地重申一下对歹徒的深恶痛绝,和对周家的深切同情。

    虽然如此,也没能免去嫌疑,她的房间被捕快造访了三次,问话五六次,药瓶子统统被收缴了,据说要等捕房的刑名师爷确定与本案无关后才能发还。

    搅扰了十来天,最后的目标竟然锁定在一个叫阿闰的小厮身上,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频繁跟家主请假,说是回家探母病,结果却在途中偷偷跟陌生人会面,其中两次都有目击证人。

    等容悦听到这个消息时,阿闰已经作为嫌犯被请去班房了。

    容悦不免有些苦恼,到底是走还是留呢?

    怕倒是不怕的,阿闰并不知道盗窃案的真相,他顶多供出自己在外面有帮手,可由这点并不能推出她就是里应外合的女贼。尤其是,穆远就在平城,如果最后审案的结果是顺藤摸瓜扯出云肆,再牵连上她,那才叫人傻眼呢,到时只怕周兴会屁滚尿流,求她高抬贵手,不要跟有眼无珠的小民一般见识。

    谁信一个王妃会为了几样东西,亲自上阵做内应呢?只要她想要,多的是人为她效劳。

    不过真到这个地步,她也就没办法继续待在周家了,只能另觅去处。

    容悦从没想过去投奔穆远,若她肯如此,当初就不会千辛万苦地逃出来了。,可她必须承认,自跟穆远在车里一席夜谈后,她的心态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似乎,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名份已定是次要的,对于这一点,她有种很光棍的想法,只要她始终拒绝履行王妃的义务,穆远又能奈她何?久而久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穆远已经二十余岁,到他这个年龄,早该儿女成群了,没有子嗣会成为他争夺大位的一个硬伤,即使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也得想办法生个儿子。那样他势必得转移目标,宠幸别的女人,或接受庾、姜,或纳入新妃。

    以容悦对穆远的了解,这个男人或许缺点多多,但有一样好,就是不乱搞男女关系,对xing行为要求比较高,喜欢先有情,后圈叉,而不是相反,或跟别的豪门子弟一样,生熟不忌,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因此,她有理由相信,生下他儿子的女人,必在他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多少得是他喜欢的,不然他根本啃不下去。也就是说,穆远有了新的情感寄托,到那时,总是让他失望的容悦,估计也就慢慢淡忘了。只要他不死死抓着不放手,非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不可,容悦就有办法过上自己的生活。

    真正让容悦感慨的是,她发现穆远对她似乎用情颇深,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公然逃婚,等于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后,还选择原谅,甚至为了保住她的名声和地位,找人代替她完成婚礼。而当两人重逢后,他明明气得要命,却未出一句恶语,反而字字关怀,句句体贴,她又不是草木,学不来太上无情,对方若待之以诚,她也是会感动的。

    第一次,她因穆远而失眠了,辗转反侧中,忍不住反复琢磨起穆远说的那句话:“既然你认为嫁给谁都不会幸福,那不如嫁给我试试,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呢?”

    其实,现在已经不是她试不试的问题了,她的名字前面业已打上了穆远的标记,她是个有丈夫的女人,就算将来等穆远有了新欢后,她能想办法跟他解除关系,也是个二婚之身,再蘸妇人,多亏呀。

    何况,要跟穆远解除关系何其难,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怕争来争去,枉自蹉跎许多岁月,到最后,只能眼看着自己变成一个被冷落在后院的中年弃妇。绝对有可能的!以穆远的个性,得不到的情愿毁掉,就让她一辈子以穆容氏的身份终老后院又如何?总比她跟了别的男人好,那样穆远的尊严与脸面要往哪儿放?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要不要干脆就依了穆远,不再做困兽之斗?

    睡意全无的容悦索性扳着指头数起了归顺穆远的好处:

    其一,地位得到了很大提高,等于是穆远的平妻,连容徽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见礼,比起原来那个被边缘化的丧父孤女,不可同日而语。

    其二,至少在最近几年,可以得到丈夫的专宠。这一点非常重要,她可以利用这几年的时间生一两个小孩,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等恩爱褪色,新人上位后,就完全退出争宠的圈子,一心一意教养小孩,帮他夺回并坐稳景侯的位子。

    仔细想来,即便她嫁给了心目中最佳丈夫人选严谨,也不见得就能独霸他一辈子。在这里,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本分,严谨本已有二妻,以后他自己不扩充妻妾队伍,他父母也会帮他扩充。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他的二妻无色,他兴致缺缺,万一以后纳进的是美女,他也能无视吗?

    所以说,嫁给谁都不值得期待,也没什么好挑的。相比较而言,严谨变心,她会更难过,她对严谨还有幻想,对穆远却不敢有,不会有。

    其三,穆远外型好,跟有名的美男子夏御站在一起,绝对比他更吸引眼球,因为穆远的气场之强大,足以把夏御衬得黯然失色。她嫁给穆远,对当初嘲笑她被夏御抛弃的人来说,可谓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除此而外,还有一个附加值,爹长得帅,娃也不会差。

    其四,……

    容悦数完了一只手才发现,嫁给穆远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至于负面效应,最让她担心的,莫过于孩子将来的归宿问题了。要是穆远不同意孩子改姓怎么办?又或者,虽然让孩子过继了,却以老子的身份处处指手画脚,把孩子变成傀儡,让景国实际处于他自己的统治下,到时又该怎么办?

    当初她会选择严谨,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严谨只是个商人,身后没什么势力,没能力操控孩子,这让她觉得放心。

    考虑了大半夜,心里的天平晃过来晃过去,最终也没个定论。第二天清早,阿闰的案子却有了突破性进展,一大群捕快闯进东厢的拳师房里拿人。

    周家有祖传的刀法,还专门请了一个拳师在家,教近身搏击。拳师姓洪,长相憨厚,少言寡语,容悦本来对他印象挺好的,听说他被诬陷时还有些不落忍,觉得自己害了一个好人。谁知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捕快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周家十几个男人上去助阵,都没能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身姿矫捷地越墙而出。

    容悦诧异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这下,洪拳师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洪拳师的惊人表现让周家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中,也没人有闲工夫管容悦了,容悦趁机走出门,立刻被云肆拦截,说王爷有令,请王妃去一趟平城。

    容悦笑着应道:“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跟你们王爷说。”

    于是很配合地上了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商谈

    槐花巷穆远的宅子里,敞亮的西花厅,喝着木樨清露的容悦惬意地眯起眼。,。

    此时尚是初夏,离桂花盛放的金秋还早着呢,也不知这隔年的木樨清露是怎么保存的,味道居然很正,香醇馥郁,清甜可口,和新摘的没什么两样。

    侍立一侧的赵顺像有他心通,即时为她解惑,同时不忘替主子美言几句:“王爷知道王妃爱喝这个,又苦于桂花只秋季才开,让人多方搜寻,年前终于从南海得了两株,一株四季金桂,一株四季银桂,都是栽在盆子里送来的,才一臂多高。王爷怕树苗不耐云都的冬寒,着专人送去葫芦谷,那儿有地热,有温泉,听说由莫公的义子莫尧亲自照料,就种在温泉池边,一开春就挂花了,莫尧把花摘下后送去无名谷,交给江厨制露,因两地相隔千里,每三百里换一匹马,以保住桂花的鲜香……”

    容悦默默地放下晶莹剔透、不知用什么质材做成的杯子,里面的琥珀色液体轻轻荡漾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诱惑着她的感官,可她再也不敢喝下去,不然她会以为自己其实姓杨,叫杨贵妃。

    “听说你有事找我?”

    人未见,声已闻,听得出,他很愉悦,整个人也因此显得格外明朗,象牙白的绸袍,衣缘是银灰底黑色小龙纹,交领直裾,头发湿漉漉地散披着,一副刚出浴的模样。

    容悦暗忖,叫她等这么久,难道竟是洗澡去了?

    穆远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的半盏清露,收起笑容问:“怎么啦?不喜欢喝?”

    “不是……”

    “那为什么会剩下?记得以前每次端给你,很快就喝得光光的。”

    容悦还在组织语言,穆远已经自动找好了理由:“是不是这种不好喝?品种不同,味道果然是要差一些吗?”一面说,一面端起杯子细品起来。

    容悦的手伸在半空,她很想喊一句:“那是我喝过的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穆远舔了舔嘴角,认真地看着她说:“怎么我觉得差不多呢?刚送来的时候,我也尝过的,若不是觉得好,我也不会留给你。”

    “谢谢你”,容悦由衷地道谢,然后表明观点:“我会剩下,不是因为它不好喝,而是觉得受之有愧。就这么一点东西,劳动了多少人手?跑累了多少匹马?我虽然爱喝,却不是非它不可,其他饮品,如玫瑰露,莲花露,桃汁,梨汁,都很好喝。没有果汁花露,茶水也行;没有茶水,白水也行;没有白水……”

    “还有什么也行呢?”穆远俊眉一扬,笑谑着开口。

    容悦脸红了:“我就是想说,我什么都能喝,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为了一杯府中女眷爱喝的清露,支使得一干手下团团转,只怕有损王爷的清名。”

    穆远的手横过茶几,握住她的手说:“本王有什么清名?狂名还差不多,从来不务正业,一年有十一个月在外游荡,我父皇嘴里骂着逆子,其实心里从不真正指望我有出息,所以乐得不给我派差事。这回被我母妃逼得没法,在理藩府随便指了一个名头,叫司赞官,你知道司赞官是干什么的吗?就是接待来宾,陪着人吃喝玩乐的。”

    容悦低笑出声:“那还不好吗?免费享乐,完了还有禄米拿回家。”

    穆远也笑:“是很好,别人求都求不来”,说到这里,神情有几分落寞:“都说我父皇在众多皇子中最疼爱我,也许,别的兄弟对他又敬又怕,每次召见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我却不当回事。也许我本身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在父皇面前就很放得开,嬉笑怒骂,随心所欲,他藏在御书房里的好东西,大半都落到了我的腰包,有的是明着要,有的暗着拿,有的则是他当武器砸过来,他明知砸给我的东西都是肉包子打狗,依然照扔不误,被我顺势揣走后,也从不要回去。”

    容悦点头重复:“肉包子打狗?这词用得可真妙!”

    穆远噗地一声,把她扯过去搂在怀里道:“就知道取笑我,也不知道安慰安慰。”

    “安慰什么呀,你父皇确实很疼你”,容悦推开他越来越近的脸,横目嗔道:“你说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的,要说话算数,你要给我时间适应。”

    穆远不甘地坐正身体,嗡声问:“你还要多久才能适应?”

    容悦想了想,决定给自己一个期限,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仍没法接受,那就对此事做个了结,不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因而道:“等回到云都后,我们再办一个简单的仪式,不需要请外客,只府里摆几桌酒,再在我们房里点上红烛……”

    穆远的眼睛亮了:“你要跟我重新拜堂?”

    “什么重新?我还没跟你拜过堂呢。”

    “嗯嗯,我们还没拜过,是得好好拜拜。”穆远激动得声音有些不稳,兴冲冲地宣布:“我们今晚就动身,叫长孙葵快马先行,去布置好喜堂和酒宴。”

    容悦被他箍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使劲挣了挣,然后拍了拍他的手,努力安抚着说:“你别急,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穆远不以为意:“我们回去拜完堂,再过来就是了,耽误不了多久。”

    容悦不得不出言提醒:“都已经把我找回去了,你再有什么借口往这边跑?云都你父皇那里,还有个陪吃陪喝的司赞官等着你呢。”

    见穆远皱眉忖度,容悦又道:“一次来是随意,二次可就是刻意了。”

    穆远突然扳过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拜堂?”

    容悦不避不闪,正色道:“不是,如果我不想,就不会说那样的话,我这人,一是一,二是二,做不到的事,就不会承诺,以前我可有答应过要跟你成亲?”

    穆远总算放开手,把她拥在胸口问:“那你这次,是真心要嫁给我了?”

    容悦却又迟疑了,意识到穆远猝然变冷的视线,忙收摄心神回答:“我是真心那样打算的,等我们办完了这边的事,再一身轻松地回去,正式成婚,好吗?”

    穆远疑心仍在:“如果你是真心,为什么非要等回到云都才肯成婚?这里不行吗?你要一个简单的婚礼,这里也可以办,我今晚就可以搭个喜堂给你,喜服也可以马上叫人去准备。”

    容悦直叹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通情达理,果然是有实效性的,这不,才过了几天啊,就恢复了强横霸道、胡搅蛮缠的本性。但即使如此,该坚持的她一定得坚持,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故耐下性子解释:“之所以要回到云都,是因为,我想有一段互相了解的时间,须知我们之前的交往都是不正常的。”

    “哪里不正常了?”

    “你觉得正常吗?要么,你是王爷我是侍婢,要么,我装病你爬墙。”

    穆远笑得胸口一阵震颤:“我从没爬过墙,最多是偷偷摸上你的床。”

    容悦差点噎住,忙转移话题:“我希望王爷能以大局为重,你好不容易瞅了个机会接近东海大营,要是为了我,这样不负责任地跑回去,就不怕手底下的人寒心?”

    “回去了再回来嘛。”穆远做垂死挣扎状。

    容悦乘胜追击:“你自己说,回去了还有什么借口回来?”

    穆远卡壳了,容悦谆谆善诱:“只不过推迟几个月而已,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穆远在她头顶叹息:“恐怕不只几个月,一年半载,甚至几年都有可能。”

    “真要那么久,你父皇就该猜忌你了,也许他现在就在猜忌你,必须速战速决,三五个月已经是极限了,即使这样,你也要不时传一些消息回去,比如说没找到我,或者说我病了,我反正是个公认的病秧子,就接着装。”

    穆远又有了些高兴劲儿:“你是说,你要留在我身边,然后装病?”

    “呃,我想暂时住在周家,有那个逃跑的拳师顶杠,我在那儿没问题的,你这边,就说还没找到。”怕穆远拒绝,容悦紧跟着说:“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平城太守你认识吗?”

    穆远摇头:“我是微服,并没有惊动官府,寻找逃妻这种事,也不好对外宣扬。”

    容悦郑重地告诉他:“平城太守有个外甥,叫祁渝,跟七皇子长得很像,不是相貌像,而是气质像”。

    容悦仔细回忆几次见面的印象,后来他又去过周家几次,容悦总是尽量躲着,但每次都被他挖出来调侃一番。这人一会儿狡黠,一会儿纯真,作为卧底,容悦对伪装什么的最敏感了,祁渝越表现得像孩子,她越是警惕,又因为他像皇族中人,所以忍不住提醒穆远:“他不只像七皇子,甚至还像你,乍看不觉得,越看越像,尤其是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七皇子的风范,那种气度不是掩饰得来的。他目前就住在太子镇,时常跟周兴互访,关系越来越密切,也不知所图为何,照常理,一个贵族公子,和一个渔村大户,有什么可谈的。”

    这件事总算吸引了穆远的注意力,不再急吼吼地催着拜堂,让容悦暗吁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庾琛

    当天下午容悦就回了太子镇,穆远自是舍不得,留着吃了午饭,喝了午茶,又要留晚饭,容悦很坚决地拒绝了。请使用访问本站。周家虽乱,一时半会注意不到她,离开太久终究不好解释。

    马车从平城的街道上驶过,两旁屋舍井然,店铺林立,旗幡飘扬,人流如织,热闹程度不亚于云都。

    平城所在的平郡是楚溟国第二大郡,加上城郊东部大营的二十万驻军,总人口少说也有四五十万。

    别小看这个数字,古代城市能有这样的规模,已经相当繁华了,要知道清顺治时的北京人口也就四十二万,直到民国初年才达到七十万。

    起先,听说东部大营驻军四十万,容悦就觉得不可思议。楚溟国共有四处大营,分守国境四方,虽说东部大营乃是重中之重,驻军最多,其他兵营也不可能太少,这样算起来,楚溟国岂不是常驻军就超过了一百万?一个总人口不到一亿的国家,养得起这么多兵吗?

    后来向穆远求证,果然,四十万只是虚数,实际造册领饷的朝廷正规军仅二十万,再算上豪强私兵,民间团练,勉强能凑够三十余万,然后四舍五入,就成四十万了。

    虽然如此,二十万正规军仍是一方巨大的势力,谁掌握了这只军队,就等于掌握了楚溟国的大半命脉。所以,身上一职皆无,纯属无业游民的穆远,只因为娶了庾嫣,就让太子忌惮到迫不及待地设局,在京畿之地的小蓬山下手,若非穆远机警,当场就交代了。

    连容悦都一度以为,楚昭帝此举摆明了是在给穆远增加助力,可按穆远自己的理解,似乎远不是那么回事,容悦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关窍。

    眼看就要走上通向城门的主干道,马车却慢慢地停了下来,容悦撩起窗帘,云肆在外面请示:“王妃,前方的路被堵死了,我们是在这儿等等呢,还是退回去找别的路?”

    容悦朝外面瞄了瞄:“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护卫跑过来回道:“听说今天庾二公子回城,街道两边的酒楼都被城里的姑娘占满了,有几家来得晚些,没订到座位,就停在街边,因为抢位置,家奴打起来了。,”

    容悦心里一动,那天在周家听他们说,“二少爷已经在海上待了半年多,要用三少爷去换二少爷回来”,应该就是指这位了。没想到他在平城的人气这么高,才半年没出现,城里的姑娘们就疯了,听说他今天要回来,全跑到街上围观,不知会不会“掷果盈车”?

    真是一地一风俗,海边城市,比起内陆的云都或碧水城,明显要开放得多,这种景象在那两地是不可想象的。

    可惜她时间紧,耽误不起,只得按捺住看偶像的冲动,吩咐云肆后退,再找个巷子绕出去。

    巷子是找到了,却太窄,她乘的马车又是加宽的,根本转不开身,容悦索性弃车步行,好在她从穆远那里出来时已经换上了男装。

    交代云肆等人远远地跟着,她由一个识路的护卫在前面引路,顺便买了些东西回去送人,像她这样消失一天,最好的借口就说来平城玩了。

    连着穿过三条巷子后,城门已经遥遥在望,突然,一辆马车从大路上猛地斜插进来,如果容悦只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普通女人,只怕就要撞上了。

    赶车的小子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一下子慌了,竟然忘了拉紧缰绳,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蓝色的身影从车中射出,猛地跳到了马背上,霎时马头高扬,长长地嘶鸣几声后,乖乖地停了下来。

    此时的容悦,已经如轻鸢般飞起,稳稳地落在道旁酒铺的屋檐上,手里还拎着一个吓呆了的小孩。

    “公子好身手!”蓝衣青年抬首抱拳,带着满脸的歉意道:“是下仆的不是,仲琨惭愧,公子可有伤到?”

    仲琨?记得庾嫣说,她大哥叫庾珂,字孟珏;二哥叫庾琛,字仲琨,莫非这位就是满城姑娘尽倾心的庾二公子?容悦不禁朝他脸上打量了几眼,俊倒是真俊,单论长相,穆远尚不如他。

    古人取名字是有讲究的,庾大少爷表字孟珏,就说明他是庶长子,如果是嫡长的话,该用“伯”,而不是“孟”字——曹操的表字“孟德”,也表明了同样的含义。

    也就是说,庾琛虽在家中排行老二,却是第一个嫡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庾家的下一任家主,即,所谓的少主,难怪地位超然,为一城的姑娘所仰慕。

    容悦再想不到会在此地遇到庾琛,他不是该骑着很拉风的马,穿着很骚包的衣服,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接受众粉丝的膜拜吗?怎么躲在车里不算,还慌不择路地跑进小巷子里来了?

    闯了祸的车夫也红着脸抓着头过来,呐呐地说:“都怪那些女人那,一条街都被她们占满了,有些还派了人去城门口蹲守,小的怕被她们认出车上的标识,这才慌着往巷子里赶。”

    庾琛低斥:“你还有理了?还不快向公子赔罪!”

    “我没事,不过下次就不好说了,我看你最好还是换个车夫,免得误事”,容悦一面说,一面带着孩子跳下。接触到地面,看到哭着连声谢恩的娘亲后,那惨白着脸抖得不成样子的小男孩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容悦把孩子塞到他母亲怀里,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道:“带孩子去医馆,怒伤肝,恐伤肾,他年纪还小,没经过事,你别太大意了,如果自己抓药的话,可用薄荷、钩藤、双花、防风、猴枣各三钱,分三次煎水服下。当然,最好是遵医嘱。”

    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儿子走了,庾琛饶有兴趣地看着容悦问:“你懂中医?”

    容悦的眼神变了,中医,他说的是“中医”?

    一般人只会问:“你懂医?”决不会说“中医”,中医是什么意思,中国的传统医学啊!

    会说出这个词,说明什么?

    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不敢露出异状,容悦含糊答道:“会一点皮毛而已,谈不上懂。”

    “恰巧我也懂一点皮毛”,庾琛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在其中发现什么:“而且据我所知,你说的那几种药,虽然这里都有,但名字却不尽相同,比如防风,这里叫原全草。”

    容悦大惊失色,余光瞅到云肆正带着人挤过来,忙疾步前行,庾琛亦步亦趋,在她身后低语道:“你住在哪里的?我明天上午去找你。”

    容悦不欲招揽:“我居无定所。”

    庾琛却不肯放过:“那你来找我,我叫庾琛,是庾家排行第二的少爷,你在城里随便找个人问,就知道我住在哪里的。”

    容悦生硬地说:“我不是这里的人,而且马上就要离开了。”

    庾琛一把扯下她腰间的荷包:“明天上午,云宾楼,天字一号,你如果不来,我就拿着这个荷包找到你家里去。你明白我有这个能力,在平城乃至平郡,没有我庾琛办不到的事。”

    容悦急了:“我还要搭车啊,你把我的钱都拿走……”

    这里有专供行人搭乘的马车,从平城到太子镇是五个铜子,容悦不可能让云肆直接送回去,本来就说好只送到城门口,再搭车回太子镇的。

    庾琛朝后面一招手:“阿土,送这位公子回家,记得认好门哦。你今天办砸了事,要将功折罪,若再办砸了,我就把你扔到马房去刷一辈子马。”

请假条

    眼睛痛,求休息一天,明儿两更补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前世

    庾家的马车在家门口出现,周兴慌忙出迎,见车上没有庾家人,才松了口气,却又对容悦和庾家扯上关系大感意外,待容悦三言两语说明缘由,仍将信将疑。,。

    容悦表示理解,庾二公子是什么人物,多少人守候终日都不得一见,你随随便便在一破烂小巷里就邂逅了,未免太好运,太凑巧。

    车夫阿土显然是见过周兴的,见容悦在此处下车,也颇狐疑:“这是你家?”

    容悦道:“只是暂时借住,早说了我是外地人,偶尔到此游历,过一阵子就会离开的。”

    “那,小的明天还到这儿来接您?”

    容悦点点头,借口疲累,径直回屋去了。

    她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实在没精力应付周家人的好奇与质询。

    对于庾琛,她的感觉是复杂的,既期盼解开谜底,又有些隐隐的恐慌。

    穿越者的身份本是大忌,不该容于世。试想,如果这话传出去,卢骏他们会怎么想?这根本不是他们为之效忠的主人啊。萧夫人更是不可能接受,对她而言,这不是她女儿,而是一位夺占她女儿躯体的孤魂野鬼,是她的仇人还差不多。就连穆远,都未必能接受。

    正因为考虑到泄密后的种种麻烦与可预见的危险,容悦起初穿越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压抑自己的本性,就连对夏御那种把薄情得当深情、肉麻当有趣的恶心男,都虚与委蛇,极力周旋,务求不露出破绽。

    一晃两年过去,她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对未来也有了初步构想,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在大街上被人戳破西洋镜,由不得容悦不慌。

    如果庾琛只是个跟她毫无关系的穿越男,结果会如何?

    偷偷见上一面,彼此寒暄一番,万般感慨地忆念前世,互相安慰一下乍临异世的孤寂,看能不能培养出一些同胞爱,以后好守望相助。

    ——这是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而穿越小说中,从来都是惟一的穿越者惊艳异世,背一首苏轼或毛爷爷的词,霎时震撼全场,从此才名冠天下;再种个红薯,皇帝陛下都能倒履相迎,夸你造福百姓、心系天下,男可封高官,女可嫁皇子。,

    ——然而,这样可耻的抄袭,这样不要face的投机取巧,怎能容另一个知情人存世?是故,若有两个同性穿越者同时出现,根据穿越定律,另一个必是反角,是华丽丽的大炮灰,用来衬托另一个的聪明、低调与识时务。若是异性,除非原本有情,女方又够强悍,才镇压得住,否则仍是一桌子杯具餐具,男人好不容易回到了天堂般的封建社会,还能不把种马精神发挥到极致?所以,同穿来的女老乡,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再穿回去,我这么好心,肯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容悦在黑暗中咬紧自己的唇,继续揣想:如果庾琛真是她的前上司,则当如何?

    前一世叫叶永琛,这辈子叫庾琛,或许亦是一种机缘。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之事,那么她的穿越,又是为了印证什么?

    叶永琛,若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

    她十二岁进军校,十五岁开始接任务,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协助叶永琛所在的小组调查一桩贩毒案,由她扮成堕落的富家小姐,在歌舞厅里喝酒嗑药,因为她年纪小,长相清艳,又一副钱多人傻的败家样,很快就引蛇出洞。最后这个案子成功破获,二十出头,刚由警校毕业的叶永琛也从见习警官晋升为正式警官。

    这之后,两人又断断续续有过几次合作,每次见面都是公事公办,从没私下来往过。

    再往后,叶永琛突然从警官队伍里消失了,记得还有暗恋他的师姐打听他的消息,他的同事也说不清楚,有的说他上调了,有的说他出国了,有的说离职下海了,莫衷一是。

    直到容悦薛琳十八岁入国安局,在秘密受训基地见到在那里打靶的叶永琛,才知道了这人的真正出向。

    不久,他就成了她的直属上司,两人开始了长达七年的合作史。

    叶永琛对她很严格,一个案子的前期资料准备就能让她写十遍报告,从中挖掘出一百个可能的突破点。稍有闲暇就把她拎到基地,一个过肩摔能练一万遍,只要她稍有懈怠,就肃容训导:“你知道你从事的是什么行当?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只要一个力道没控制好,弄出了不寻常的声响,就能要了你的命!”

    虽然他们曾有过整整七年的陪伴,训练时常身体接触,甚至浑身大汗地压在一起,但她从未动过男女之思,因为叶永琛的态度再正经不过,一副大义凛然的魔鬼教练派头,她会动绮念才有鬼。

    若非穿越后的那个梦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她的长官竟是爱着她的。

    话又说回来,梦里的事,也未见得就能作准,梦境终归是梦境。

    不提容悦心思如潮,庾琛更是激动得彻夜难眠,数着更鼓等天亮。

    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心爱的搭档,小巷初遇时本来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因为对方虽是男装,举手投足间,却总给他一种似曾相似的亲切感。

    他爱了一个女人七年,也仔细观察了她七年,对她的一些小动作,以及相应的面部表情了如指掌,一个人无论扮成什么模样,都改不掉这些下意识的习惯。

    从前薛琳出任务时易容,只要稍微给他点时间,他就能辨认出来。所以部里安排任务时,总是尽量不拆散老搭档,他们有种别人没有的默契,互相间的感知也特别灵,正因为如此,薛琳遇害,他才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也正好赶上了神奇的穿越。

    昨天,当阿土送客归来,告诉他那位公子的名字,他久久无法言语,因为他终于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对方真的是薛琳!他和他心爱的搭档,在分别了两年多后,又在异世重逢了。

    他不是没想过找她,只是浩渺时空,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不知籍贯、姓名、年龄,甚至不知性别的人,根本不知从何入手。有关穿越的种种特征,恰恰不可对人言及,这个时空信奉道教,各地道观中颇有些得道高人,一旦惊动了他们,只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立足。

    这两年,他的心始终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来回往复:一会儿觉得,既然他和薛琳一起被卷入异时空,连死亡都没能分开他们,就说明老天爷都在有意成全,他们无论相隔多远,终会重逢;一会儿又觉得,穿越不过是时空紊乱下的产物,就算出发点相同,投掷点却是随机的,谁知道薛琳被卷到哪儿去了?也许是另一时间,也许是另一空间,也许时空都不相同。

    直到今天,那颗不安的心才总算落到了实处。

    庾琛深深呼吸,微闭着眼帘回忆起初见薛琳的情景。

    那次他伪装成猎艳的纨绔,先在歌舞厅里晃荡一圈,然后露出发现猎物的猥琐表情,嬉皮笑脸的挨过去调戏美人。外表打扮得极为性感冶艳的小姑娘骨子里其实一派纯真,很不习惯男人的碰触,他略碰一碰,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心有不忍,赶紧表明身份,小姑娘才忍耐着和他说了几句话。

    当他搂着她的腰肢起身,假装浪荡男女去开房,实则去开碰头会时,她身体僵硬,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他只好附耳安抚:“放松,放松,就当我是你哥,你叔……”

    小姑娘忽然瞪眼警告:“不准说‘你爹’。”

    他挑眉而笑:“差点就说了的,都到口边了。”

    小姑娘一脚睬在他的皮鞋上,他作势尖叫:“谋杀亲夫啊!”一干混混围过来起哄,就连角落里的嫌犯都露出了笑容。

    从那天起,这个美丽得过分,也沉默得过分的小姑娘就印入了他的心间,只是她太小,还未成年,他不敢贸然表白,好几次路过军校,他都站在门口徘徊,想进去找她,又怕被她的教官和师兄师姐们当成怪叔叔,看得出,他们都很保护这个女孩。

    本来打算着,再等两年,等她大一点再展开追求,却不想他被国安局招揽,从此成了失踪人口。他父母早亡,六亲无靠,国安局大概也是考虑到这点,再结合他在警校的成绩,才将他收入麾下。他离开h市时,惟一的遗憾,就是再也见不到薛琳,再也不能守着她长大。

    在国安局的秘训基地再见到她,他惊喜莫名,动用了一切关系,甚至不惜求到国防部长那儿,被部长大人考察了几个月,才终于获准将薛琳归到自己名下。

    部长大人告诫他,要当薛琳的上司,就必须摒绝私情,上下级之间是不准谈恋爱的,免得影响正常判断,妨害公正,他郑重应诺:在退休之前由于工种特殊,他们一般工作十五年就可以退休,决不袒露自己的感情。这既是为了纪律,也是为了薛琳的安全,女孩子心思细腻,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涡,就容易变得软弱,不复之前的冷静坚强。

    可他又怕心爱的搭档被别的男人乘虚而入,所以他利用长官的特权,占满了她所有的闲暇时间,并用高运动量耗去两人所有的剩余精力,这样,他和她,都没精力再乱想什么了。

    他如此用心良苦地守了一个女人七年,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陨落,叫他如何甘心?异世重生,他总认为是老天爷对自己的补偿。

第一百四十章 今生

    第二天卯时刚过,阿土就驾着车出现了。,:。

    睡意尚浓的容悦艰难地爬起身,用面帕沾着冷水敷了一会儿眼睛,才换上衣服出门。

    阿土态度恭谨的请她上车,车门却只肯半开,容悦意识到什么,着意朝车里一瞄,果然,一身灰绿夏装的庾琛就坐在里面,比起昨日的深蓝袍服,少了些端严持重,多了些潇洒自在。

    始终是要面对的,容悦也不矫情,毫无异议地踩上了脚踏。

    “昨晚没睡好?”庾琛的语气亲切自然,随手给她斟上一杯尚带着热气的奶白色饮品:“这是花生牛奶,还是我教人做的,此地花生叫红衣果,所以我们府里的人叫它红衣牛乳。”

    容悦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点头赞道:“不错,挺香的。”

    庾琛又推了推小茶几上的碟子:“再吃些点心填填,还得一会儿才能到云宾楼呢,到时再给你叫碗丝面,或者小馄炖,好不好?”

    容悦略尝了尝就罢了,在未表明彼此的身份之前,她心里总有些忐忑,万一不是故人,那对方就是纯粹的陌生人,到底男女有别,总要避些忌讳。

    庾琛含笑打量着她:“是不是有很多疑问?有的话,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容悦用手指指外面,庾琛会意,拿过纸笔写了几个字递过来。

    容悦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是叶永琛,你可是薛琳?”

    容悦飞快回了一个字:“是。”

    再递回给庾琛,他却不再动笔,而是闭上眼睛静坐,再挣开时,已隐见泪光,声音哽咽着请求:“你坐过来,我们说悄悄话,我这会儿手指不听使唤,恐怕无法书写。”

    容悦稍微往那边挪了挪,庾琛猛地抱住她,伏在她肩头低语:“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

    容悦的眼眶亦有些酸涩,心里却五味杂陈,就在不久前,也是在这样的马车里,她被另一个男人紧紧搂着,那人也为见到她而欣喜,说了许多感人的话,让她一向如止水的心起了一丝波动,甚至产生了跟现实妥协的想法。

    “对不起”,容悦只觉羞愧难当,她从不是花心滥情的女人,更不喜跟许多人牵扯不清,却不知不觉中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庾琛松开她,面带紧张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容悦不答,反问他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庾琛摇头,旋即脸色大变,上下打量着她说:“莫非你真是男孩?”

    容悦强笑道:“那倒不是,其实我这个样子是易了容的,真实的形象要比这秀气一些。”

    庾琛咧开嘴,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伸手欲抚她的脸,被容悦躲开,他也不在意,很快乐地说:“你已经很秀气了,老天爷对我们真是不薄,穿越重生后,我依旧是男,你依旧是女,而且年龄相仿,我今年十九岁,敢问小姐芳龄?”

    容悦告诉他:“我前不久刚满了十六,现在应该是十七岁了。”

    庾琛点头叹道:“真好!上辈子我比你大六岁,总怕你嫌我老,尤其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小萝莉,我却已成年,满心想追你,又怕别人说我有恋童癖,‘老牛吃嫩草’。这一生,我只比你大三岁了。”

    容悦忙纠正:“是两岁。”

    庾琛坚持:“三岁!我下月就满十九了。”

    觑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容悦真不想说下面的话,可有些事,非说清楚不可,而且,越早说明越好。

    于是容悦试探着问:“这里的人,一般十四五岁就成亲了,你都十九岁了,难道还没成亲?”

    庾琛笑答:“当然没有,如果我是已婚人士,会有那么多女人围堵吗?”

    容悦道:“那不见得,反正这里可以娶很多个,除三妻有定数外,其余侍妾爱纳多少纳多少,只要养得活就行。”

    庾琛瞅着她说:“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容悦倒有些纳罕了:“这么说,你真的一个都没娶?”

    庾琛很肯定地答复:“一个都没娶!我等着你的呢。”

    容悦低下头,心情无比沉重,勉强扯开话题:“你父母也不逼你?”

    庾琛答道:“若是平常人家,可能不行,可庾家是军人世家,男孩子一生下来就丢到军营里操练,长辈们看重子弟的军事才能远超过指望他们传宗接代。像我,一年到头都在海上练兵,即使人在平城,也基本窝在军营里,我父亲一向强调,男儿当以保家卫国为第一要务,他自己也是二十几岁才迎娶我娘的。”

    容悦撇嘴:“他不是有侍妾嘛,不然你大哥从哪儿来的?”对一个有侍妾的男人而言,早娶迟娶有什么区别,只可怜那未婚妻,在深闺里等成老姑娘。

    庾琛点着头说:“他有,我没有。我前后两辈子都是军人,很忌讳弄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在身边,军营重地,岂容闲人进驻,万一混进来一个奸细,后患无穷。”

    容悦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对真想养侍妾的人来说,总能想出办法:“你父亲能,你也能。”

    “他养在家里的,也是聚少离多,所以我也只有一个庶兄,一个庶姐。”

    容悦不知该如何进入下面的话题,手指在膝盖上划着圈,庾琛也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很关切地问:“你有什么心事?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我是你的长官啊,也是你的兄长,你的朋友,我们有两世的情谊,谁都不会比我们更亲。你以前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然后我们再一起商量着解决,现在也是一样,我还是从前的我,你还是从前的你,一切都没有改变。”

    容悦慢慢梳理着思路,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陈述:“薛林并不是我此世的真名,那只是我在外游历时随便取的一个化名,我真名叫容悦,家住在景国的碧水城,是前景侯世子容征的独生女儿。大约三年前,我父亲容征和前景侯容昶相继去世,由原本是庶兄的伯父容徽袭爵,我和母亲在家里的处境变得很尴尬,渐渐存身不住,后来搬到外面去了。”

    庾琛握住她的手问:“那你母亲现在人在哪里?如果本家容不下,你可以带着你母亲搬到平城来,我会照顾你们的。”

    容悦有些悲哀地看着他:“听到我的名字,你就没什么感觉吗?想想你妹妹庾嫣,妹夫穆远,再想想他们的家庭成员,你想到了什么没有?”

    庾琛想了一会,终究只是摇头:“我四妹庾嫣嫁给了三皇子,好像封为雍郡王,至于他府里有多少成员,我真不知道。”

    容悦一琢磨,也是,他穿过来总共才两年多,又长年累月住在军中,而庾嫣去年就嫁到云都去了,兄妹俩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他既不是真正的庾琛,对庾嫣也就没多少兄妹情,对妹妹的夫婿有多少姬妾,更不会关心。

    容悦只好自己告诉他:“三皇子穆远除了你妹妹庾嫣这个正妃外,还有两位侧妃,一个姜侧妃,一个容侧妃。”

    庾琛眼瞳收缩,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干涩的声音:“那个容侧妃,不会就是你?”

    容悦字字清晰:“就是我,而且我获封怡妃,正四品,跟你妹妹品级一样。”

    庾琛沉声急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扮成男子模样?”

    容悦轻声作答:“因为我是逃婚出来的。”

    庾琛已墨如深海冰潭的眼睛顿时放射出熠熠辉光,就像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得到了赦免,惊喜万分地抓紧她的袖子问:“你逃婚?你没有嫁给对不对?你根不想嫁给他!他妻妾成群,你是现代婚姻制度熏陶出来的,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容悦实话实说:“我确实不想,所以我逃了。可他又找来了,不但没怪我,还诸般体贴。他现在就住在平城,我们不要去什么云宾楼了,就在车里谈,声音小点就行,免得被他发现了,又是一场是非。”

    说到这里容悦苦笑,云肆只怕早就发现了,还不知怎么向穆远汇报的呢,她也顾不得了,难道就为了这个,拒绝跟差不多因她而死的长官见面?

    庾琛却已经恢复了斗志:“那又如何?只要你不想嫁他,他追到天涯海角也枉然,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

    “没有可是!我准备在家里再休整两天就出海,你跟我一起。至于你母亲那里,如果你不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把她接出来,再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颐养天年。”

    容悦仓促找了个理由:“你刚刚还说,军营不许女人进驻。”

    庾琛语气干脆:“你例外。我们俩这么多年的搭档,彼此互信互助,一直合作愉快,再说你本身就是军人,在军营里再合适不过,你继续易容成男孩子就好了。”

    容悦真的很动心,自穿越以来,她一直渴望着能够摆脱身份的牢笼,自由自在地呼吸,自由自在地生活。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可,穆远怎么办?她亲口答应了要跟他培养感情的,亲口答应了过几个月就回云都跟他成亲,现在面对巨大的变数,她该何去何从?

    她再次深深感叹:“长官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交心

    庾琛到底应了容悦的话,没坚持去云宾楼,而是让阿土驾着车去了郊外。,。望着满山苍翠,和野地里的点点黄花,容悦原本郁闷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其实有什么好愁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只要依着自己本心去做,不违背良知,不妨害他人,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心安理得。

    庾琛见她嘴角含笑,稍觉安心,这一路上,他一直悄悄观察前搭档,发现她眉间微蹙,心事重重,猜到与那桩有名无实的婚事有关,又不好问得太直接,怕容悦觉得他咄咄逼人,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她的上司,遂旁敲侧击地问:“你就一个人跑出来的,连个仆从都没带?”

    容悦莞尔而笑,话语中带着些俏皮:“我这次出逃的动静可大呢,其惊险程度不亚于我们以前出任务。”接着就把“水遁”的经过讲了一遍,而后感慨道:“这个世界,女人一旦离开家,在外几乎寸步难行,我又是净身出门,想易个容都没材料,不瞒你说,我换的第一套男装等于是偷来的,只不过给人留下了一点钱。”

    “真是难为你了”,庾琛满眼怜惜。

    容悦摆摆手:“没什么的,在外的日子虽然清苦,精神上却放松了许多,以前,无论在碧水城的容宅或是在云都的雍王府,总觉得压抑。古代的内院,真如欧阳修所写的那样,‘庭院深深深几许,帘幕无重数’,重重帘幕,遮蔽了外界的一切,人如在金丝打造的笼子,不得自由。还记得刚穿来那会儿,我恨不得再死一回,看能不能再穿回去,这个世界的女人太悲惨了,一生下来就没有指望,没有事业可奔,没有幸福可期。贵族女子,惟一的出路就是嫁人,可你看那些贵族男子的后院,里面女人多的,比咱们中国古代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憋屈,真正生不如死。”

    庾琛笑着安慰:“他们过什么日子是他们的事,我们无法干涉,亦无法改变,我们只要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你不喜欢内陆的这些习气,以后我们一起出海,找个丰饶的小岛,在上面种满桃花,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桃花岛?”

    容悦眼里尽是憧憬之色,这不是她一直渴望的日子吗?

    起初被逼着住进雍王府的时候,因为跟庾嫣投缘,又感于庾嫣的英姿飒爽,她甚至异想天开,想拉着庾嫣一起逃家,然后借着庾嫣的势力,出奔海外,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容悦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却不料,今天真有人向她提出了这样的人生规划,她忍不住露出笑容:“真有那样的小岛吗?”

    “有”,庾琛重重点头:“外海有多大,里面有多少尚未开发的岛屿,你永远无法想象。这里的造船技术不发达,海上探险范围有限,就连太子镇对面的那片群岛,都有很多未开发的。”

    容悦望着对面出色的俊颜,略带犹疑地问:“你是庾家少主,以后要掌管家族,承袭镇海将军之职,你肩上的担子那么重,如何能抛开这一切?”

    庾琛神色郑重地告诉她:“若是没有找到你,你说的这些,的确就是我今后的前景和人生格局,可你出现了,一切都不同了。你知道吗?前生,我一直在计划着我们的将来,我二十一岁入国安局,服役十五年后,三十六岁退休,那时你刚好三十岁,我可以向局里请求,特批你跟我一起退休,凭着我们俩那些年立下的功劳,还有部长对你的关照,应该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国外,买个小农场,过着悠闲生活,幸福的度过后半生。这个愿望上辈子没机会实现,这一生,我不想再错过。”

    “可是庾家怎么办?这两天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情况,你的声望可不是一般的高,无论是军中威望,还是市井中的人气,都远远超过了你那几个兄弟,你的家族怎肯放过你。”

    此时容悦想到的,还有她自己的家族、萧夫人和暗部种种……

    庾琛浑不在意地一笑:“庾家继承人多的是,离了谁,地球都照转。如果我退出,他们巴不得呢,我三弟一直跟我互别苗头,还有我大哥,虽说是庶子,照样有野心。”

    容悦担心的是:“丢掉这些,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庾琛一摊手:“你以为这个担子好挑?我父亲今年四十五岁,这辈子除了去云都觐见过两次,其余时间从没离开过平城的范围,因为他受命替朝廷守住东海门户,不能擅离职守。年轻时,一年起码有三百天吃住在军营,直到我们兄弟长大后,他才稍微轻松了一些,可以陪陪我母亲了。最要命的是,朝廷发放的军饷连实际所需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不够部分要靠地方自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容悦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却不好明说,只道:“增加地方赋税?”

    庾琛苦笑:“你觉得有可能吗?国家征收的赋税已经不低了,田地出产只有那么多,刮地皮也刮不起来。”

    容悦眨眨眼:“你是在隐晦地告诉我,那些军饷来路不正?”

    “何必隐晦,我直接告诉你就是。”

    容悦忙朝他摆手,虽然他们俩声音压得很低,但也得防着有些耳力极好的高手跟踪,故而重新拿出纸笔,在上面写道:“你所谓的海上练兵,不会是带兵在海上掳掠。”

    庾琛回道:“是的!朝廷不肯拨饷,让庾家自己想办法,庾家能有什么办法?靠海吃海,只能去抢了。可恨朝廷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却不肯明说,不肯承担恶名,让庾家自己承担这一切。我上辈子一直当捉贼的官兵,实在做不来贼,殊为苦闷。”

    容悦同情地一笑,换个话题问:“你出海最远到达过何处?这里有东海、南海,也有类似日本,南洋那样的地方吗?”完了在下面解释:“我的意思是,做不来海盗,可以改做远航贸易啊。”

    庾琛想了想,挥笔写道:“我没到达过其他岛国,但过去的几百年间,也曾有过来自其他岛国的船只,但都不是正常抵达,而是遭遇海难,譬如飓风之类,被卷到了这里,偶尔有一两个幸存者,向这里的人描述他们的国度,他们的物产,可惜这里的造船技术始终不过关,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容悦弯起唇:“你的到来,不就是为了帮这里的人完成伟大的船舶革命吗?”

    “您过奖了”,庾琛也笑:“我不懂造船,只能根据记忆中坐过的船只,提出一些构想,至今仍在试验中。如果试验成功的话,我们就一起下南洋,好不好?再在沿途找一个合适的岛屿,做我们的家。”

    容悦好奇地问:“你都造船了,可有造出一些现代化的枪炮弹药?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个很有研究的,还给我改装过几把很好用的手枪呢。”

    “没有”,庾琛快速书写:“枪炮这种大杀器,不该轻易出现于世,不然会对楚溟国乃至整个沧溟大陆,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会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你想,假如楚溟国有了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能安于现状吗?只怕不但会侵占南方的这些小国家,连北方诸国都不能幸免。”

    容悦叹息:“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即便没有枪炮弹药,也照样避免不了。”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庾琛脸色凝重:“历史趋势如何,我们管不了,但不能是因为我造出了枪炮,使得这个承平了几百年的大陆变成人间的修罗场,再在尸横遍野之后,成全极少数野心家的王图霸业。”

    容悦不吝夸赞:“长官果然高瞻远瞩,智慧与慈悲兼具。”

    此刻,她是真心敬服自己的长官,若换了别的穿越者,有这样的才能,还不赶紧现出来,让全世界仰望?

    庾琛却话风一转:“不过,以后我决定造些枪炮出来。”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保护你我,保护我们的家园。”

    容悦不禁试探:“其实,只要你愿意,把一身的本事使出来,完全可以成为你口中那个改变世界格局,最后建立王图霸业的人。”

    庾琛毫不迟疑地说:“我没兴趣!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以后这个国家就全都压在我身上了,像我这种天生正义感超强的人,做了皇帝,就想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到时候每天三更半夜批改奏章,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可以帮你。”

    “那你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母鸡司晨啊,这是大男子主义国度的男人所不能容忍的。”写到这里,忍不住询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想当开国皇后吗?”

    容悦大摇其头:“不想,不但不想,听到都头痛,像长孙皇后,马皇后,最后都落什么好了?死得早,死后孩子们的命运也不好。”

    庾琛安心了,笑得风清云淡:“你不想就好。要说我完全没野心,也不尽然,但从来就不强烈,上辈子,你没在密训基地出现之前,我有想过好好表现,多多立功,争取做个少将,甚至上将,你出现后,我就只想和你一起早些退休,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这辈子也是。人最终追求的,不就是幸福吗?追逐权力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幸福,不然要权力干嘛?可叹许多人到最后,都本末倒置,迷失了根本。”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计议

    容悦觉得自己心中的天平偏了。

    从穆远的种种表现来看,那绝对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而且狡诈多智。表面上是桀骜不驯的皇家叛逆,整日东游西荡,不务正业,实际上却建立了好几个秘密据点,拥有庞大的地下势力。这样辛苦布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上位嘛。太子虽然手底下也有些人,却未必是他的对手。

    等穆远当上皇帝,一定会照规矩充实后宫的,上次两人车中夜谈,他就表明过这种观点:为了世俗人情,必须娶几个做摆设。

    只是,摆设真的是摆设吗?

    现在他年纪还小,又有些洁癖,似乎至今尚未开荤。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很稀罕容悦,多方追求,却始终未得手,等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这宠爱能维持多久?一旦她怀孕了,已食髓知味的穆远能一年半载地为她守身吗?

    光是这样想,容悦就觉得自己纯属痴人说梦,穆远是什么人,在宫里都横着走的大爷,一惯随心所欲、强横放恣,他什么时候肯委屈自己了?何况容悦连他的正妻都不是,小小侧室而已,所谓的怡妃,说穿了,不过是他一时宠爱下的格外抬举。再抬举,正妻就是正妻,侧室就是侧室。

    容悦仔细分析自己的感受,她之所以一直不敢接受穆远,甚至不惜费尽心机在大婚前夕出逃,主要还是缘于最初的惧怕。穆远发起狠来,真正是冷血冷心,草菅人命,即使面对无辜弱女,也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对比穆远之前对她的狠,和后来对她的宠,这人乃是“爱之加诸膝,恨之推诸渊”的鼻祖。爱你时可以把你宠上天去;不爱了,又将如何?只怕眼看你堕入地狱,他也不会心痛,说不定还要补上一脚。

    他的心够硬,性子够狠,真跟他在一起,除非你能保证一辈子获得他的宠爱,否则,结局难料。

    而她自己,在楚溟国,在雍王府,是全无倚仗的。庾嫣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姜颀是穆远的表妹,有姜贵妃的疼爱,她容悦有什么?失去了穆远的宠爱,就失去了所有。而男人的宠爱,向来是最靠不住的。

    庾琛就不同了。撇开他和自己源自前世的深厚情谊不谈,这人正直、善良、有责任感,他为人有原则、有底线;穆远,则是个没有底线的人,这种人最可怕。

    穆远做的那些恶,比如,把一个跟自己无甚怨仇的女孩子扎进麻袋丢进水里淹死,庾琛永远也做不出来!不但做不出来,若让他遇到这种事,哪怕冰天雪地,他都会跳下水去救人。

    这样想着,容悦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女孩子嫁人,不能只看眼前,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哪个不殷勤?哪个不关怀备至?关键是他的人品好坏。

    一辈子很长,蜜月却很短,等新鲜感消褪,如胶似漆的日子过完,恢复了寻常心态的男人对你如何,就要看他的本来面目如何了。

    想到穆远的本来面目,容悦不觉打了个寒噤。

    再往深里想,那让容悦十分感动的木樨清露,穆远从头到尾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真正劳心劳力的是他的手下。

    当年唐玄宗对杨贵妃何等宠爱!为了几颗荔枝,累得驿卒千里飞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最后在马嵬坡,还不是一根绳子把她吊死了?马嵬坡事件,如果唐玄宗铁了心要保杨贵妃,表明与杨妃共存亡,那些御林军难道真个弑君不成?即便真会弑君,唐玄宗都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了,比杨妃大了整整三十四岁,就陪着这样一个美人儿去死又如何?结果御林军略闹一闹,唐玄宗立刻舍了这个平时千宠万爱的妃子。

    杨贵妃当初也肯定为荔枝万分感动过,认为这是皇帝爱自己至深的表现,究其实,唐玄宗也不过就动动嘴皮子而已。

    容悦敛目沉思,前几天她会答应穆远,除了感动之外,更主要是因为,她看不到幸福的希望,才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妥协。反正她名义上已经是穆远的女人,以她和穆远的势力差距,这个身份很难摆脱,于是就破罐破摔地想:算了,嫁谁不是嫁?都是沙猪主义制度下的产物,都一样地妻妾成群,谁也不会比谁强多少,选择是没有意义的,不如就他吧。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庾琛撩起窗帘看了看,向容悦建议道:“从这里往前再走三四里就是军营了,要不要去看看?军营附近有家小馆子专做野味,不如我们中午就在那儿用饭。”

    容悦仿佛如梦初醒:“都到中午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午饭就免了。”

    庾琛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中有几分探究:“你怕他?”

    “是的”,容悦坦然承认,而后道:“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他的冷血程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和他的故事,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告诉你,总之是孽缘,我不能因为他现在对我好就丧失了警觉心,真惹怒了他,我和你,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庾琛脸色微变:“他真有这么大的能量?楚昭帝几个皇子中,出色的有太子,然后是五皇子,七皇子,三皇子的名声反而不大好,都说他骄纵跋扈,不学无术。”

    容悦不解地问:“既然这样,你父亲为什么还要把庾嫣嫁过去?”

    庾琛叹息道:“朝廷下了明旨,做臣子的,哪有拒绝的余地?再说,我四妹情况特殊,据说我母亲怀她时吃错了药,让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有些不妥,所以她原本是不打算嫁人的。赐婚旨意下达后,起初全家慌作一团,我父亲的意思是,给皇帝写份秘折道明真相,皇帝事先也没派人来验看,不能说我家欺君。可我母亲坚决不同意,说那样我四妹就毁了。最后还是四妹自己拿主意,说既然不能抗旨,她就先嫁过去,然后在新婚之夜和新郎坦白,反正他女人多的是,也不在乎她一个。如果新郎不嫌弃,她就留在府中替他打理家务;如果新郎不能接受,休了她就是,她正好解脱了,从此不用再嫁人。”

    “原来……如此”,容悦又是感佩又是心酸,眼眶都红了,想不到明澈爽朗的庾嫣,竟然揣着这样痛苦的秘密,难为她平时掩饰得那么好,就不晓得,穆远知不知道?

    容悦回忆了一下在府里听到的传闻,穆远好像新婚之夜就是在晓园独宿的,以后也未进过庾嫣的屋子,这样彻底的无视,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庾嫣的不幸,殊不知,这恰是庾嫣的幸运,让她不用面对难堪的局面。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穆远真的不知道吗?

    楚溟国的朝廷中,谁不说皇帝偏宠穆远,给他配的正妃,比出自宰辅之家的太子妃陈氏来头更大?只有穆远自己眼含讥笑,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庾嫣的身体情况其实是清楚的?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都好理解了。

    庾家人手上军权再大,女儿却是不能生育的——这是容悦对“不妥”的理解,也许是不能生育,也许,连周公之礼都没法举行——皇帝让穆远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将军之女,等于给这位将军的忠心上了一道保险锁。由来外戚扶持皇子争权夺利,扰乱朝纲,不外是为了自家女儿生的儿子将来能继承大位,女儿都不能生了,拼死拼活扶持皇子上去,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将来别的女人生的儿子上位,首当其冲就是除去这位无子的嫡母和她的母族,谁肯干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如此说来,皇帝对穆远的宠爱,真要大打折扣了,把他纵得像纨绔少年一样,真的是爱吗?

    悟到这一层,对穆远不免有几分同情,如果他真要争那个位置,她要不要帮帮他呢?

    望了望对面的人,她欲言又止。

    “怎么啦,有话就说!”庾琛渐渐恢复了长官做派。

    容悦斟酌着词句:“如果,你明知道一个人为人冷血,手段狠戾,你还会不会帮他夺得那至高无上的大位?”

    “不会。”

    “那你会阻止吗?”

    “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

    “比如……”

    庾琛放下手里的杯子:“你说的人,就是穆三皇子,对吧?”

    “对”,容悦点点头:“不瞒你说,他这次会到平城来,名义上是找我,实际上是来找你。”

    “找我?”庾琛挑起眉。

    “你父亲生性耿直,对皇帝忠心不二,且目标太大,他不会从你父亲那儿下手,多半会找上你们兄弟几个,你这儿自然首当其冲。”

    庾琛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容悦笑了:“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吗?”

    庾琛正色道:“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会不会帮助或阻止‘为人冷血、手段狠戾’的人上位?帮助应是不会,阻止也不会,其实,会争夺大位的人,哪个又是良善之辈?不过有的善于伪装,有的懒得戴上假面具罢了。而且,要坐稳那个位置,的确需要一些铁血手段,心慈手软是行不通的。这也是我对王图霸业不感兴趣的原因之一,我不想大开杀戒,为了个累死人的皇帝宝座,弄得满手鲜血,很是划不来。”

    “那若是,我……希望你帮他呢?”

    “你不提,我也会出手的,我不会为了他而开杀戒,但作为一股势力,站在他背后支持他,必要的时候做做样子敲山震虎,还是可以的。”见容悦面露感激之色,忙道:“你别谢我,我有我的私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头绪

    容悦回到周家,周兴一脸兴奋地接着,对她的态度几近谄媚,脸笑得像朵大波斯菊:“贤侄回来了?饿了没?是先摆晚饭还是……”

    容悦含笑告罪:“有劳伯父惦记,且容小侄先回去梳洗一下。//更新最快78xs//”

    周兴忙道:“好好,那老夫就去厅上等着贤侄了,祁公子也在呢。”

    说话间,祁渝已经从客厅里踱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她说:“听说你出门会客,看样子是累着了?”

    “确实有点”,容悦看见他,越发不想往饭厅里凑了,朝他拱拱手道:“祁兄,愚弟下次再作陪,今儿就失礼了。周伯父,如果不麻烦的话,让程大嫂给我下碗面,我就不去饭厅了,你们慢用吧。”

    说罢,也不管祁渝有什么反应,弯腰揖了一礼,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走掉了。

    她实在烦了跟这些来历不明、意图不明的人打交道,尤其与庾琛重逢后,她更是有种游离于现实之外的超脱感,不管祁渝跟楚溟国皇室中人有什么关系,她都没兴趣知道。

    祁渝倒是没有纠缠,周兴却在饭后拿着水烟袋蹭过来,一副担心容悦身体状况的样子,言语中满是关切:“贤侄要是真不舒服,可得早点说,鹤先生不在,镇上还有位秦大夫也不错,要不要请他过来瞧瞧?”

    容悦摇头拒绝:“不用了,只是有点累而已,多谢伯父。”

    “没病就好”,周兴抽了两口水烟,貌似无意地谈起:“阿来说,今早来接贤侄的并非空车……”

    容悦知道他肯定就想打听这个,连突然变得殷勤的态度,也不外是为了车里的贵人,既然人家已经看见了,她也不必藏着掖着,故而爽快承认:“是的,庾二公子就在里面。”

    周兴惊喜地睁大眼,同时又有些懊悔:“二少亲自来了?可惜在下不知。”

    称庾琛为“二少”而非“公子”,自称则由平日的“老夫”改成了“在下”。容悦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周家并非只是渔村大户那么简单,而是某一势力的据点,想不到却是庾家的臣属,甚至下仆。

    容悦随口解释:“小侄也觉得突然,没想到二少会在,二少没有下车的意思,小侄也不敢多言。”

    “那是,那是”,周兴一径陪笑,然后郑重道歉:“老夫之前真是失礼,竟不知贤侄和二少是旧识,贤侄怎么不早说呢?若老夫早知道贤侄是二少的朋友,定会以上宾之礼相待。”

    “伯父待小子若子侄,上宾如何能及?”见周兴眼中尽是探究之色,容悦好心为他去惑:“其实,真与二少相识的乃是家师,而非小侄,不过旧年二少拜访家师时,刚好小子侍奉在侧,二少记性好,昨天偶然在巷尾相遇,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兴追问:“那二少可有邀请贤侄去庾府?”

    容悦告诉他:“二少过几天就要出海,他打算带我同行,才几天的功夫,我不想再搬来搬去,只好继续在伯父家叨扰。”

    “老夫举家之幸!”周兴客气完,又忍不住打探:“二少说他过几天就要出海吗?可他昨天才从海上回来呀。”

    “二少是这么说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容悦记得上次他们在一起议事时,曾说过要用三少换二少回来,现在听说庾琛又要出海,才会觉得惊讶吧。

    周兴虽然满肚子疑问,可如今容悦跟庾琛扯上了关系,已经不是他开罪得起的人,心里带了三分畏惧,不敢盘根问底,陪着笑准备告辞,容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向他问道:“伯父与那祁公子,好像是新相识吧?”

    周兴回答说:“是的,上次家里被盗后,老夫去府衙报案,拜会梁知府时,听他提及祁公子暂住本镇,这才登门拜访,略尽地主之谊。”

    容悦微微一笑:“后来祁公子来得很是频繁,看来与伯父颇为投契。”

    周兴却道:“说起这个,老夫也觉得奇怪,老夫不过乡野之人,文不成,武不就的,有何德何能让贵家公子看重?”又瞅了容悦一眼,小心翼翼地说:“也许是老夫多心,总觉得祁公子名义上拜访老夫,实际上却是为贤侄而来,莫非祁公子也认得贤侄的师尊?抑或有别的理由?”

    “这个就不清楚了”,容悦讪笑,她确实有几个师傅,却并没有拿来做幌子的那位“师尊”。

    周兴察言观色地问:“贤侄似乎不欲接纳这位祁公子,不然今天午饭时也不会走避了。”

    容悦想了想,抱拳道:“小侄斗胆,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兴忙表示:“贤侄但说无妨。”

    容悦小声道:“不瞒伯父,小侄随家师四处游历时,曾在云都住过一段日子,也进过皇宫,也见过一些达官贵人,这位祁公子的长相,与当今一位皇子颇有几分相似。”说到这里,越发压低嗓音:“伯父想必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当今几位皇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互相之间争夺得也很厉害,而二少的妹婿,恰是三皇子,这位祁公子,却长得像七皇子。他突然出现在太子镇,又如此频繁地造访周家,会不会有什么企图?伯父您自己也说,您不过是乡野之人,他一贵胄公子,为何折节下交?”

    周兴脸色大变,站起来深深一揖道:“若非贤侄相告,老夫还蒙在鼓里,贤侄之恩,老夫无以为报。”

    容悦忙扶住他:“小侄蒙伯父收留照应,还没向您谢恩呢,何况这些话也只是揣度之词,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还望伯父勿要怪罪小侄多嘴。”

    “怎么会?贤侄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夫避居乡野,对朝廷那些你争我夺的事孤陋寡闻,多亏有贤侄提醒,不然有一日铸成大错,悔之晚矣。”又一副低头问计状:“那,要是他以后再来,又该如何应对?”

    容悦看他那恭谨的样子,莫不是以为,这些话都是庾二少交代自己说的?也懒得再说明,只道:“他来了,伯父尽管照常接待就是,主雅客来勤,他又是本府父母官大人的令亲,难道能叉出去?自然是好言好语相陪,好茶好饭款待,只涉及到敏感问题时,警觉点就行了。”

    周兴连连点头:“贤侄言之有理。”

    两人好像越聊越投机,越说越融洽,等周兴心满意足吹着水烟走了,容悦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苦着脸想,接下来这两天,她别想安宁了,庾琛一出现,各方势力都会惊动。

    不用说,现在外面肯定有很多人等着见她了,而她最担心的,却是自己家里那一摊。庾琛的提议固然叫她心动,可也明白,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麻烦。很多事必须重新打算,原有的计划、安排,乃至她整个人生规划,都会因此而改变。

    首先,要不要接萧夫人出来?

    如果她真打算跟庾琛走,对穆远而言,不亚于背叛,即使有庾琛给予的巨大利益做牵制,穆远为了大局,也许暂时不会为难他们,可以后呢?万一他趁人不备把萧夫人偷偷转走,等利用完庾琛,再以萧夫人的性命威胁她回去,到时她要怎么办?

    然则,真要把萧夫人从逸居山庄接到这遥远的东海边,容府那边又怎么办?难道就此把有关景国的一切统统舍弃,让容徽一家逍遥法外?她本人是没什么意见啦,她又不是真正的容悦,景国的一切原就与她无关,可萧夫人不见得能舍啊?不,是肯定不能舍!她还心心念念要报杀夫之仇,然后立外孙为嗣子,继承亡夫的爵位和香火呢。

    还有暗部那帮人,虽说尊她为主,可涉及到弃国舍家的大事,他们肯定会站在萧夫人那边。他们是老侯爷容昶建立的地下组织,他们的忠心也只属于容昶或他的继承人,如果她放弃容家,也就等于放弃了他们,他们肯不肯继续跟她还是小事,怕就怕,到时候,他们会反过来成为她离开的最大阻力。

    其次,是穆远的问题。她前几天才答应了穆远好些话,什么培养感情那,什么回去拜堂成亲那,一转眼,就全盘否认,甚至想彻底摆脱容侧妃的身份,这叫穆远如何接受?他的性子又麻烦,狠起来六亲不认,软硬不吃,总之,这是个比说服萧夫人更艰巨的任务。

    如果她光棍一点,她可以直接扔掉这一切,不声不响地跟着庾琛出海,海上世界无边无际,这些人即使恨得牙痒痒,又能拿他们怎样?等他们找到合适的小岛,从此隐居世外,再不跟这些人打交道,连后遗症都不会有。

    可她做不到这样绝情,就算要走,也要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该做的事做完。

    容悦闭上眼睛,抚着胸口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慢慢来,一件件去做,一件件去完成,总有彻底了却前缘的时候。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质问

    容悦还是太乐观了点,根本没等到第二天,就在当晚,她被云肆带到了槐花巷,而且直接迎进了穆远的卧室。//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您没看错,不是客厅,而是卧室,有人抓狂了。

    因为某种巧合,从“嫌疑人”一跃而成“贵客”后,容悦在周家就获得了彻底的自由,来去都不会有人过问。所以,当周家门前又出现一辆点名接薛公子的马车时,周兴二话没说就放人了,还很殷勤地问“要不要派个小厮跟着”,容悦哪敢接受?因为她有预感,这回来的恐怕不是二少,而是小三。

    与之前的春风骀荡相比,这回不啻数九寒天,代表无上盛宠的木樨清露没了,连白开水都欠奉,穆远阴着脸坐在红木圈椅上,用审罪犯的语气冷冰冰地问:“听说这两天,你都跟庾琛在一起?你挺有本事的嘛,他昨天才从海上回来,你当天就搭上了,还引得他赶黑清早去那小破镇上探望你,连亲爹亲娘都不陪,一整天陪着你,到郊外踏青,在野地嬉戏,都舍不得离开了。”

    容悦掏掏耳朵:“挺好的一件事,给王爷说得多难听?哪有踏青?哪有野地?真有那么悠闲就好了。我本来还想向王爷邀功请赏来着,王爷不夸奖我就罢了,还埋汰我,说些有的没的,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穆远眼里阴霾未去,话语中的冷厉也未减少分毫,却多了两分疑惑:“你忙了些什么?”

    容悦交握着细白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说:“王爷到平城来,最想见的人不是镇海将军庾滔,而是明远将军庾琛吧。”

    楚昭帝去年给穆远赐婚的时候,为了表示对皇子妃的重视,加封其父族,庾滔的镇海将军之前加了个荣誉衔上柱国,庾琛则由五品的游击将军晋为四品的明远将军。他有个外号,叫“玉面将军”,不过这样的称谓万万不能在穆远面前提起,让那人联想到别的就糟了。

    穆远神色复杂地望着身边的女人,不承认也不否认,似乎在评估、在判断,她是否有资格跟他谈论这些军政大事,是否有资格知晓他来此的目的和打算。

    容悦也不管他怎么想,继续言道:“请王爷明察,容悦决没有窥探王爷心思的故意,只不过很多事,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猜得到,所以,昨日在街上偶遇庾二公子,就动了念,想要替王爷探探路,这比特意找上门去,效果会好得多,王爷以为呢?”

    穆远似乎没听到她说话的内容,只冷冷地纠正:“你该自称臣妾,称本王为夫君。”

    容悦眼帘微垂,竟有些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还记得上次见他,因为心里存了妥协的想法,故自称“臣妾”,现在心态变了,不知不觉反应在称呼上,想不到这人如此敏感,立刻就察觉到了,以致于出言纠正。她犹豫了一下,软软地反驳:“只有庾王妃才有资格称呼您为夫君。”其他的女人,不过妾室而已,侧室也是妾,跟男主人的身份是不对等的。

    像容府的诸位夫人,就连得宠多年,成功挤走了正室,一惯以当家夫人自居的夏夫人,也只敢喊容徽“老爷”,因为原则上,男人只有跟正室才是夫妇。

    穆远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似乎平淡无波,仔细辨识又似有恼意:“我准许你喊我夫君。”

    容悦叹了一口气,决定忽略过去,只关注刚才的话题:“王爷真不想结交庾二公子吗?如果王爷确无此念,那就当臣妾多事了。”

    臣妾就臣妾吧,但夫君她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就算无庾琛此人出现,她也不会把自己放在如此亲腻的位置。和一位注定大权在握、妻妾成群的男人扮恩爱夫妻,是一场危险的游戏,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恩爱夫妻扮久了会当真的!一旦他玩厌了,抽身离去,你却仍以妾室身份恬不知耻地喊着“夫君”,岂不惹人笑话?

    穆远不知想通了什么,和缓了语调说:“这是男人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我穆远再无能,也不至于要一个女人出去打头阵。”

    容悦忙表示:“我不是女扮男装嘛,庾二公子又不知道我是女的。”

    穆远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上下打量着她说:“你以为人家真不知道,哪有你这样俊俏的男人?这样娇柔的身姿,一看就是女人。”

    容悦不服气地瞪起眼:“你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不能怀疑我的化妆术,半大男孩像我这样的很多吧,不用说别人,单是王爷就比我俊俏,我相信王爷十几岁的时候,也同样雌雄难辨、宜男宜女的。”

    穆远笑嗔:“瞎说,爷就是爷,几岁的时候也不会雌雄难辨。”

    容悦作势抱拳:“好好,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小的时候是小男子汉,但爷不能否认,十三四岁的男孩,若是长相秀气,确实像女孩吧,所以我这样子,也不算稀奇,再说那庾二公子长年在军中,跟女人打交道少,人又正派,不会多想的。”

    穆远似笑非笑:“哦,你对庾二的评价倒很好。”

    容悦知道他话里有话,心里暗暗警惕,面上却正色道:“据臣妾这两天的观察,庾二公子确实是个正直守礼的规矩人,都说生子肖父,他跟他父亲一样。”又做出一副替主君担忧的样子:“但这样的人,恐怕不好收买。”

    她的话很直接,穆远也没再隐藏自己的意图,显然已经认可了容悦与他讨论军国大事的资格:“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就好办事了。”

    容悦点点头:“臣妾也是抱着结交的想法去的,根据这两日的了解,庾二公子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认识他的时间毕竟太短,日久方知人心。”说到这里,苦恼地皱起眉,手指在椅缘上轻敲,过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转向穆远道:“就像王爷说的,是人就有弱点,他那个,也不能叫弱点,只能叫爱好,臣妾刚刚想到,也许,可以从这方面打开突破口。”

    穆远也来了兴趣:“是什么?”

    容悦琢磨着、比划着说:“他经常出海,所以最期盼的是,船能做得再大一些,再结实一些,可以承受更大的风浪,可以去更多更远的地方。今天和他聊天时,每次说起海上冒险,说起那乘风破浪的感觉,他就眼睛发亮,但又遗憾船舶不够坚实,这些年,他一直在尝试着改进,可手里缺少能工巧匠,总不能尽如人意。臣妾想,若是王爷能帮他找来这样的能人,不就投其所好了吗?那,有句话,叫宝剑赠英雄,粉红赠佳人,送礼不贵精,贵在贴心,贵在能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他既喜欢造船,我们就帮他造,帮他找来能工巧匠,王爷您说呢?”

    穆远颇为意动,却并不接话,而是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让人准备宵夜,你今晚就住这儿吧,以后也别回去了。”

    容悦略有些吃惊,马上镇定心神,微笑着说:“我住在这儿会给王爷添麻烦的,理由就不用我再重复了。”

    穆远挥挥衣袖:“你放心,跟着本王出来的,都是心腹之人,这里的片言只语都不会传出去,何况云都离平城近两千里,那边不会知道的。”

    “可是”,容悦为难起来:“我是以王爷身边的陪读小厮身份跟庾二公子结交的,我住在这里,却是以王妃的身份,上上下下都喊我王妃,平城就这么大,万一被庾家发现,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王爷不会忘了,王爷的正妃乃是庾家女儿吧,王爷带着我在这里逍遥,把庾姐姐丢在云都,明明这里是她的娘家,却不带她过来省亲,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若因此惹得庾家人反感,就不好办了。”

    穆远回身凝视,半晌沉声道:“你到底是真为本王着想,还是压根儿就不想待在本王身边?”

    容悦只能陪笑解释:“您英明神武,不用臣妾说,也知道孰轻孰重,臣妾不过一平凡女子而已,若因为臣妾误了王爷的大事,臣妾难辞其咎,王爷的一干忠心部下也不会饶了臣妾。能得王爷亲睐,是臣妾的荣幸,可凡事有利有弊,说到底,臣妾不过是来自小邦的丧父孤女,无财无势,对王爷没有任何助益,若非但不能相帮,反而害王爷树敌,损失其他强援,那些部下们会怎么想?”

    穆远低斥道:“尽是借口!你逃婚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出来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学会了巧言令色。”

    说罢,转身离去,丢给她一个不容拒绝的严峻眼神和隐含威压的声音:“今晚就留下来吧,外面都黑透了,乡下的路不好走,你实在不想住这儿,明早再说。”

    容悦不安起来,明早还要再说,今晚怎么办?那人以前可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怎么性骚扰的,今晚让她睡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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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总是停电,先赶着更一章,补昨天的那一章应该到晚上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宵夜

    容悦静坐在房间里,久久无法回神,因为她发现,甭管穆远说话时怎样地隐含威压,背挺得有多么直,离去的身影中,仍掩饰不去萧瑟落寞。//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他对自己,是真的放了感情吧,所谓关心则乱,自己的情绪变化,他才有着最敏锐、最直观的感知,因此他恼怒,他质问,他失落。

    这一刻,容悦觉得自己对穆远实在有些苛求了,作为一个古代男人,而且是塔尖上的人物,别的姑且不论,在男女关系上,他算是干净且执着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对自己也一再容让,苦苦追求。

    她甚至想,要是庾琛不出现,她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摇摆,这样为难?没得选择也是一种选择,索性没得选择,人心反而安定一些,日子也过得踏实一些。

    这想法只略一闪现,容悦就觉得羞愧难当,庾琛有什么错?前世他做上司,忠诚正直,恪尽职守,对她这个下属,也尽到了教导、照顾之责,且把一腔爱慕藏在心间,从没借工作之便行骚扰之实——关于这一点,请原谅工作狂小处女的纯洁,对容悦而言,近身搏击乃至汗水淋漓地贴在一起,都只是训练的需要,打输了,被人压住变成垫底的不是很正常吗?

    直到前世的她死后,绝望的上司才喃喃吐露爱意,更因为靠近她而被时空裂隙吸入,仓惶来到异世。她是死后重生的,穿越等于白赚了一世,可上司又没死,穿越前活得好好的,正当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华,他何其无辜被她牵累?最难得的是,穿越到种马男的黄金时代,竟然没被染污,依然守着洁净的身心等待她,这份情意,叫她何以为报?

    说来说去,两个男人都是好的,就她不好,东想西想,摇摆不定,都快成左右逢源的花心女了。

    容悦咬咬牙,决定以后要坚定立场,迟早得舍弃一个,拖得越久,伤害越重,早死早超生。

    所以,即便今晚住下来,也要对穆远不假辞色,他那么敏感,很多话不用明讲,只要她表明姿态,他自会明了。然后明天一大早她就走,过几天即随庾琛出海,几个月后,等穆远的事办完,她也还完了他的情,再正式了断两人的关系。

    穆远不得不回云都,不可能在平城久待,她只要躲到海上,穆远鞭长莫及,久而久之,不放弃也只能放弃。何况他身边多的是美人,前不久还娶了个替身新娘,如果她一直不回去,看在长孙葵的面子上,长孙兰未必不能弄假成真。

    心里正这样想着,赵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满脸堆笑地说:“王妃,这回奴才调了两种清露,一种还是您最喜欢的木樨,一种是本地特产桂圆蜜露,比木樨清露甜,王爷说,这种蜜露能开胃益气,还能养颜,您尝尝看?”

    容悦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赞赏地点点头,赵顺又指着两个甜白瓷镶红边缠枝莲的碟子说:“这两样也是本地特产,一碟红枣杏花糕,一碟松仁核桃糕,王爷说,这几样东西都是滋阴养肾的,适合王妃吃。今天派云肆去接王妃后,王爷就赶紧命人准备汤水点心,现在小厨房里还炖着给王妃喝的人参鸡汤呢,王爷说,王妃住在那小破村子里,户主不过乡下打鱼人家,能有什么好吃的?可苦了王妃,王爷心疼死了……”

    赵顺约摸唠叨了一刻钟,尽是“王爷说”,容悦听得坐立难安,在她动了离去之念后,穆远对她越好,越是负担。

    直到赵贵领着几个人送来宵夜的饭菜后,赵顺才算是住了嘴,立在她身后为她布菜。

    “来,尝尝这个,从西秦五原国来的玛瑙酒。”穆远亲自给她斟上一杯红色透亮的液体,看她饮下一口,又亲手夹了一根烤羊排搁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劝着说:“喝玛瑙酒搭配这个吃最地道。那西秦之地多风沙,国民逐草而居,放牧为生,不比吾国富庶,平常的日子很是清苦,只遇节庆日,才呼朋唤友,斗酒烤肉,一饱口福。他们的烹饪水平远不能和中原相比,唯有这烤肉和酿酒,却颇具特色,你若喜欢,到秋冬之季,可叫厨子多给你做,羊肉温补,只夏日不宜多吃,容易上火。”

    容悦啃了几口羊排,再喝下一口酒,其味悠长绵远,醇而不腻,果是好酒。

    穆远看她喜欢,心像泡在酒里,又甜又涩,还有些许醉意,忙摇了摇头,才喝了一杯不到,怎么可能就醉了?

    唠叨妈妈赵顺又开讲了:“这酒是前天晚上送到的,一瓶红玛瑙,一瓶紫玛瑙,每瓶价值千两,有价无市,王爷都舍不得喝,特意留着等王妃回来……”

    “就你多嘴,都下去吧!”穆远连忙发话,脸上有可疑的晕红。

    容悦看着桌上的酒杯,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要从遥远的西方国度运来葡萄酒,光路费就吓人,难怪价格会炒到纹银千两。要知道,按时下的物价水平,一个铜钱可买两个馒头,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钱,一个五口之家,一年有十几两银子就够维持生活了。

    “怎么啦?不喜欢喝?”穆远停箸相问。

    容悦答道:“不是,就觉得太奢靡了,一口酒喝掉了人家几天的口粮,一杯喝掉了一月的。”

    穆远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就算一口酒喝掉一年的,又如何?酒酿出来就是给人喝的,我们不喝,那酿酒人、卖酒人该要吃不上饭了。”

    “也是”,容悦释然一笑,消费与经济发展速度,是现代课题,放在古代,同样有效,上层社会的高消费,也是经济发展的推动力之一。

    穆远给她夹了一筷子薰鱼:“吃吃这个,此地名菜中,居然是这薰鱼排在首位,酒馆里高高挂着牌子,我起初不信,尝过后才知道,确实别有风味。”

    容悦拈起一块,深吸了一口道:“真香,薰鱼时用了不少香料吧。”

    穆远点点头:“嗯,听说用了三十多种呢,也许有夸张吧,不过味道好闻倒是真的。”

    容悦才吃完碟中薰鱼,穆远又舀过来一碗鸡汤,容悦苦着脸抗议:“这是宵夜啊,你让我吃这么多,还尽是鸡鸭鱼肉。”

    穆远朝桌上望了一眼,带些歉意地解释:“平时宵夜没这么油腻的,因为你住在乡下,怕你没吃好,想赶着给你多补补,就忘了这是宵夜。”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你不肯多留,我怕你明早吵着要走,有好东西都没办法给你吃。”

    容悦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狂喊:别对我这么好,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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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上昨天的一章,字数有点少,大家别嫌弃,要牢记我是龟速派。

    对我没有任何期待,就不会失望。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软禁

    穆远在槐花巷暂住的宅子并不大,三进三间的格局,外加东西厢房和小小的天井。//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虽然做普通民居不算窄,够住一大家子人,可穆远每次出行,光随行人员就有近百,这些人原来在王府也许独占一个小院,如梁竟之类的高级幕僚;也许能住个配制齐全的套间,如云翼之类的护卫长;最不济也能住个单间。现在,都只能挤在一块儿了。

    穆远的卧室就安排在二进正房的东次间,护卫们则在一进、三进以及两边的厢房前后左右拱卫。容悦陪着穆远在堂屋里用宵夜的时候,几次朝西次间打量,想看看是否有人给她布置临时卧室,或者,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隔着鱼戏莲叶的淡粉绣帘,什么也瞧不出来。

    待用饭毕,残席撤下,净过手脸,穆远牵着她仍往东次间走,容悦不干了,立住脚说:“夜深了,王爷该休息了,臣妾还是回自己的屋子吧。”

    穆远觑着她笑:“你怕什么?怕本王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

    赵贵赶紧打了个手势,仆从们纷纷退出,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容悦还是臊红了脸,不满地嘀咕:“明明自己承诺了的,又不算数了。”

    穆远猛地回过头,审视的眼神冷峻凌厉:“那你呢,你说过的话又算数吗?”

    容悦一窒,狼狈地别开眼,半晌无言以对。

    穆远说得没错,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守信呢?她自己还不是东摇西摆,言犹在耳就变卦。

    穆远盯了她一会,却并未深究,反而收敛起突发的怒气,轻抚着她鬓角的细发说:“别怕,对别人我也许会兵不厌诈,但对你,只要是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容悦呐呐地解释:“我只是看时候不早了,怕影响你休息,你这些天肯定很忙,时间那么紧迫,多在平城待一天就多一分嫌疑,朝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就这样偷跑出来,你父皇肯定很生气,你那些皇兄皇弟们,尤其是太子,还不得趁机添乱?”

    穆远的声音益发温柔:“不要动不动就道歉,你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至于朝廷那边,我父皇生气是肯定的,但我哪次走他不气哼哼?拍桌打椅地骂,他都气习惯了,了不得骂几声‘逆子’,我又没担什么重要职衔,走了也误不了什么事,难道他还能削了我的王爵?我也就这个爵位还值点儿钱。”

    容悦笑着应和:“这么说来,没挂职也有没挂职的好处。”

    “那是,头上安个劳什子的芝麻官,俸银可以忽略不计,人却被绑死了,天天上衙下衙,哪儿也去不了。”

    “你该让你母妃听听这话。”

    “你以为我母妃不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我父皇既然希望我是个荒唐无用的纨绔,我母妃就会恨铁不成钢地天天去哭诉,让我父皇给我安个差事好看住我。”

    容悦若有所悟,出声叹息:“想来也是,不聪明,怎能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混出头?”

    穆远深黑的眸子一片凝重,轻轻问道:“你很不喜欢皇宫吗?”

    容悦一字一句的回答:“是的,很不喜欢,准确地说,很排斥,很厌恶。”

    有这样一个表明观点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所以她特意加重语气,好让穆远加深印象。

    认真说起来,她对自己另一半的选择,与其说关乎爱情,不如说是在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是陷进皇宫的乱泥潭里苦苦挣扎,还是放舟海外、随缘自在?她承认,她从不是痴情女子,在感情上,她甚至可以说是“天然呆”,从前的上司爱慕她那么多年,换个稍微敏感、多情点的女人,都会有感觉的,独她毫无反应,完全置身事外,若非穿越后的那个梦,她至今仍懵懵懂懂,不识情味。

    此时两人已坐在东次间用多宝阁隔出来的小书房里,穆远招呼赵贵送上消食的茶水,容悦接着,心不在焉地喝下,眼明手快的赵顺忙给续上。

    “你很渴吗?”穆远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问赵顺:“这是什么茶?”

    赵顺躬身答道:“回王爷,这是灵芝茶,取灵芝切片,加上绿茶、淡竹叶、荷花、百合、蜂蜜等十几种材料精心调制,能清热解毒,滋补肠胃,周厨说了,这茶清淡养胃,杯子又小,多饮两杯没关系的。”

    “嗯”,穆远点点头,又问容悦:“要不要叫他们再上些点心?”

    容悦摇头失笑:“刚刚才丢下饭碗呢,原来在王爷心中,我是饭桶,大胃王的干活。”

    穆远打量着她,皱眉道:“我倒希望你能多吃点,你离家后,又瘦了不少,本来就不胖,这下更清减了,偏偏又性子拗,非要住在那要什么没什么的破村子里。”

    赵贵在一旁,察言观色地说:“王爷,您让周厨准备的肉干参粉,他说时间太赶了,肉干没腌透,味道没出来,参粉和芝片也没晒干,此地近海,水气重,就怕不能久放,他说……若是王妃能再留几天就好了,不然,就这样带回去,容易变味,吃了反而不好。”

    穆远一挥手:“让周厨带上东西跟着王妃去。”

    赵贵、赵顺齐出声:“那王爷您怎么办?江厨还在无名谷制露,您身边也就周厨还合心意。”

    容悦哭笑不得,听着主仆几个一唱一和,很想插一句:何必那么费事?等周厨弄好了,让云肆顺道送过去不就行了?

    可她并不想要那些东西,更不想要周厨跟着,故而推辞道:“周家的伙食还好啦,毕竟是乡间大户,又靠海而居,别的不说,海产应有尽有,这些天我都把海鲜吃腻了,以前在云都几两银子一斤的老鼠斑、刺鱼等有名的海产——猪肉才十个铜子一斤——这边顿顿当小菜吃。”

    赵贵和赵顺却变了脸色:“周厨说,海鲜之类的不宜多吃,尤其是妇人体虚者,最好不吃,吃了容易血虚、头晕,有的还会痛风呢,所以周厨给王妃准备膳食,连鲜鱼都不敢上,上的是薰鱼。”

    容悦扶额,她什么时候体虚了?还体虚到连鲜鱼都不能吃,这不是笑话吗?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穆远已经在大声地传话:“快去请文大夫过来!”

    文大夫是退休的御医,说是退休,其实是得罪了宫里的某位贵人,差点被咔嚓时,穆远正好适逢其会,顺手救了下来,太医便退休了。现在,他儿子在京城开着一家医馆,他则随穆远东奔西走,要放到现代,就是所谓的家庭医生。

    文大夫匆匆赶至,经他一诊治,容悦成了体虚气弱、需要吃药调养的病人。

    这下,穆远是怎么都不肯放她走了。

    换言之,她被软禁了。

今日三更

    时间是12点,17点和22点,

    先补上前两日的,再争取存点稿,下月把更新时间固定在11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脱身

    经过一番据理力争,容悦好歹取得了在西次间独寝的权力。

    服侍她的仍是赵顺,太监妈妈一边铺床一边唠叨:“这卧单被面是一套的,骊郡的骊锦,上面的刺绣是有名的凤绣,王妃您看,这榴花是不是绣得跟真的一样?帐子是舒国进贡的云霞纱,一整匹才得一两重,宫里也就几位排得上名号的贵主子能得皇上恩赏,其余的只好干咽唾沫罢了。”

    容悦盯着手里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你家王爷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她一向的处世原则,是“既来之,则安之”,天又没塌下来,有什么好慌的?要她留下就留下,然后随机而动,总有办法可想的。

    赵顺眨着眼睛回道:“是王爷派人去舒国采买的,王爷说,王妃的饮食起居,一纸一线,一草一木,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容悦失笑:“你确定不是你家王爷跑到皇上那儿打家劫舍硬拗来的?”

    “哈,还是爱妃了解本王。”穆远的笑声自门口响起,听起来颇为愉悦,仔细品咂,却又有股子烦躁夹杂其中。

    容悦抿唇,她就说嘛,机会如此难得,时间如此紧迫,王府那些心心念念想要建功立业的智囊们怎肯放过?在他们眼里,再如何得宠的宠妃也不过就一个女人而已,没事的时候当个玩意儿,有事的时候只会碍事,若能侥幸派上用场,还不赶紧物尽其用?便因此折在庾琛手里,也没什么打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世上别的不多,女人多的是,他们个个都能举荐一大批。

    “这房间可还满意?”穆远坐下来问。

    容悦点点头:“自然,便是神仙也住得了。”

    穆远嘴角微弯:“有些是京里带来的,有些是临时购置的,爱妃喜欢就好,本王只怕委屈了你。”

    爱妃,每次听到这个词都觉得特喜感,益发融不进剧情,戏中人差点成了看戏人。

    赵顺退下后,容悦放下手里的书,无奈地开口:“王爷还不歇下吗?”

    穆远挑挑眉:“爱妃这是在邀请我?”

    容悦早已对诸如此类的调戏免疫,语气平淡地说:“王爷自有歇处。”

    穆远摇头叹息:“如此不招爱妃待见,时时处处只想着撵人,本王也算是头一份了。”

    容悦皱起好看的眉:“王爷可以唤妾身的名字吗?”

    穆远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悟,笑得如云开月出:“悦儿不喜欢听我唤爱妃?那我不唤就是了。”又附耳道:“放心,本王的爱妃只有你,没有别人,所以爱妃与悦儿都是唤你。”

    容悦往旁边挪开,继续拿起书。

    穆远又凑过来:“悦儿看的哪本?”

    容悦把书面翻给他,穆远略感诧异:“还有女子喜欢看这种书?”

    容悦看的,是去年楚昭帝亲自作序的一本,上面是集贤阁农事司的人收集整理的各种农作物种植法,容悦特意让赵顺找来,自然是为了将来避居海外做准备,即便真有风景宜人的小岛,也是需要开垦的。

    “刚吃过宵夜,还没消食呢,左右无事,随便找本书翻翻。”

    “这书也算实用。”

    “是啊,就算四体不勤,总不能五谷不分。”

    两人随口闲聊,各怀心思。

    穆远中途离去,是因为梁竟求见,这么晚求见,而且刚好是在文大夫给她诊治过后,想也知道那些幕僚急了,生怕王爷惑于女色,误了大事。

    穆远这人伪装性很强,表面上看起来骄横跋扈,唯我独尊,在父皇面前都一副被宠坏的纨绔子弟模样,容悦却知道,他对幕僚们其实挺尊重的,比如梁竟,称其为师爷——此师爷可不是县衙刑名师爷那种的,而是亦师亦属,就像她的三位师傅一样,称呼中颇有尊敬之意。也因此,即使在王爷陪着王妃的温馨时刻,梁竟也敢遣人传话求见。

    暗暗观察一番后,容悦基本可以确定,幕僚们的话,穆远是听进去了。至于突然传医看诊,然后宣布她贵体有恙需要休养,应该是几个太监临时起意的拍马屁举止,穆远也乐得配合,毕竟,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留下来。

    可消息传到外面,幕僚们不干了。

    试想,就算穆远派人跟庾琛搭上线,他父亲要做孤臣、纯臣,做儿子的,再想贪从龙之功,也不敢轻举妄动。外戚与皇子私下勾结可是大罪,一旦暴露要满门抄斩的!

    最关键是,庾家根本不需要冒这个险,他家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将来不论哪个皇子继位,对他家都只会加恩,不会无缘无故开罪。荣华富贵已稳稳握在手里,何须铤而走险?退一步讲,就算他家对新帝有从龙之功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裂土封王不成?楚溟国连正经的皇子皇孙,都只有空头封号,遑论异性大臣。

    所以,拉拢庾家,对穆远而言,是个非常艰巨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若一旦完成了,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可估量的。

    鉴于以上种种,容悦跟庾琛的小巷偶遇乃至后来的相交,就成了目前为止惟一的切入点。他们到平城的这几天,肯定四处活动,寻找各种机会,可都没有她跟庾琛的偶遇来得自然,纯粹是送上门的机缘,所谓天赐良机,怎不令那些苦苦思量对策的幕僚们惊喜莫名、期待万分?

    可是这会儿,容悦不会揭破,穆远要面子,尤其在她面前,越是要保持说一不二的信用与尊严,如果她此刻提出要走,穆远纵然心已首肯,嘴里必不相让。她既已明白这点,又怎会搞砸自己的机会?

    夜已深,穆远仍无视她的各种明示暗示,留在房里和她东扯西拉,容悦也明白,他其实是不舍的,可为了大局,必须放她走,他想多挨一刻是一刻。

    又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呵欠后,穆远开恩道:“困了就去睡吧,别撑着。”

    容悦便问:“那你呢?”

    “我看着你睡下再走。”

    “你看着,我怎么睡得下?”

    “我是你的夫君,我们终究是要在一起的,你要慢慢习惯。”

    “你也说慢慢啊,习惯需要培养,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穆远总算笑着起身:“好吧,等你睡下了,我就走。”

    容悦看他一副你不睡下我就不走的无赖相,只得蹭到床前,正要脱下绣鞋,穆远已经蹲下身去,趁脱鞋之机很是摸了几把。

    容悦满头黑线,她又没缠脚,此地也没有缠脚习俗,为什么还会这样?莫非这人是天生的恋脚癖?

    摸完脚的男人又立起身来要给她脱衣服,容悦坚决拒绝了。

    穆远很自然地表达他的惊讶:“你睡觉都不脱衣服的?”

    容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夏衫这么单薄,里面连中衣都没有,只有亵衣,我可没有让人吃冰淇淋的习惯。

    穆远也没勉强,扶她躺下后,自己在床沿坐下,一遍遍地抚摸她的发,她的脸,眼里深情似海——似海,发明这个词的真是妙人,可不就是“似”。

    容悦闭目装睡,装久了,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容悦提出逛街,穆远欣然陪同。走到最热闹的一条街,容悦提议步行,带上幕帘一家家逛过去,走到街尾时,看见了不远处的苗砺和周泰。

    此时穆远正在和珠宝行的掌柜品鉴几套珍藏,容悦指指苗、周,对陪在身侧的云肆说:“我的人来了,我过去打声招呼。”

    苗、周在雍郡王府混过一段日子,虽然总是隐在暗处,赵顺未必见过,云肆却肯定认识。

    故云肆并未阻拦,容悦走下台阶,三人谈着谈着越走越远。

    赵顺慌忙进去禀报,穆远从店里追出来,正要下令拦截,梁竟和几个幕僚相携而至,笑呵呵地说:“对街有家海味店,做鱼翅最出名,长孙公子说他要做东,邀请属下饮几杯,不知爷可肯作陪?”

    穆远朝远处望了一眼,敛下黯淡的眼神,无精打采地跟着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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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介绍:
优秀特工穿成弱质闺秀,如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伯父猫哭耗子:“你爹死得早,你的婚事自有我做主。”
堂姐笑里藏刀:“临风哥哥已经向老爷提亲了,妹妹你不恭喜姐姐?”
临风深情款款:“妹妹,名份不重要,只要我俩真心相爱。”
表哥旁敲侧击:“知根知底,亲上做亲,比嫁给外路人强。”
外路莫名其妙,几番痛下杀手。
容悦摇头叹息:“日子真无聊,幸亏妖孽多,勉强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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